《天官审查员》 第一章 这个帝辛 苏乩扶了扶耳边随着牛车晃动的快要掉下来的发饰,很是淡定的将不小心露出来的毛绒绒的大尾巴又藏回裙子里,然后身体微微前倾,抬手挑开了前面的帘子。 她手指纤细且修长,素白的颜色瞧着竟像是比腕间的白玉镯子更加白皙细腻,再以暗青色既粗糙又厚重的车帘为底,只一眼,就叫旁人看直了眼。 苏乩听到车外有人吸气的声音,眉梢禁不住就微微挑了一下。 ——这具身体身为难得修炼出九尾的狐妖,确实是美她承认,但是她这会儿也就堪堪伸出一只手而已,外面这反应也太过于夸张了些吧?人类都是这么夸张的生物吗? 心里默默这么觉着的同时,苏乩倒是想了起来,虽则她来到这个身体的时候还只是个幼崽,期间经过她含辛茹苦(大雾)的修炼之后才逐渐修炼出数条尾巴,但由于先前她刚修出九尾没来得及稳定一下就被女娲召唤,身体自带的狐狸精天赋技能一时之间就有些紊乱。 意识到这一点,苏乩眉目不动,只微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可是快要到了?” 若说她只一双手就能让人看直了眼,那她的声音就足足能使人迷了心智,那音色听着真是说不出的华丽,即使刻意压低了些也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诱惑力。 “是,前面不远处就是朝歌城了。” 旁边侍女晃神了一下,才脆生生的回了一句。 ——————————————————— 朝歌城作为商朝的国都,相比较而言还是有些繁华的,比起苏乩一路上经过的其他城市,这里显然是更加鲜活一些。 ——不过这也许有他们这一队人一路上急着赶路没怎么注意其他城市的原因。 这么急也是没办法的事。 帝辛这两年行事手段越发的铁血,真正的苏妲己她爹,也就是有苏部落的首领完全已经被打怕了,不顾已经和西伯侯定下的婚约,干脆利落的将妲己给送了出去,同时还附赠一大波牛羊食物特产。 苏乩:这个爹和别人家的有点不一样啊…… 以及真正的苏妲己在苏乩来之前就已经凉了——她爹没节操,她作为一个将西伯侯家公子视为心上人的有节操的姑娘,在得知她爹要将她送给帝辛的当天晚上就想不开自己了断了——然后正好被女娲捡了漏。 说是捡漏也不恰当,人家都管这叫天意,封神应劫就是要这样才能开始,就算真正的苏妲己能想的开,那也是要出个什么意外让那只修炼出九尾的狐狸精取而代之的。 这一切按照天意发展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目前而言这里的狐狸精不小心变成了苏乩而已…… ——————————————————— 苏乩安分的坐在牛车里,听着外面街道上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在街道上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有苏部落的一行人直接就驶向了王宫——听说商王已经在宫中备好宴,只等有苏部落将带来的东西进贡上去。 大殿里,听到本体苏妲己的父亲走上前去道:“我有一女名为妲己,愿为大王献上一舞。”堂中的诸位朝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果然如此”表情。 ——不得不说,在这个信息相当闭塞的年代,苏妲己的美名却都能传到朝歌城,这让苏乩很是怀疑这背后是不是又有那群应劫的大佬在操纵…… 咳,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目前苏妲己她爹点名道姓要她出去跳舞,而高台之上坐着的商王帝辛已经应了这声。 虽然在苏乩听来,商王的语气里完全是可有可无全当做消遣的意味,不过显然朝臣以及坐在商王旁边的那位王后并不这么想。 嗯,这位王后的目光真的是十足的复杂了…… 苏乩慢慢的站起来,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中间的空地上中规中矩的跳了一场在这时的人民群众眼中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祈福舞。 她倒是没有想到,舞确实是没有什么特色的祈福舞,但跳舞的人颜色实在过于姝丽,让原本普通的祈福舞也变得不普通起来。 不说上面那位帝辛的反应,只说堂下不管是传说中七窍玲珑心的比干,骁勇善战的李靖,以及其他在史书上堪堪能留下一笔的了不得的人物,都十分给面子的看的面露微笑,甚至台上的姜皇后差点儿失手将手中的酒樽落在了地上——还有更夸张的上菜的侍者兜头就撞在了柱子上。 苏乩:“……” ——这么给面子,你们认真的吗? 难道智脑给她的书里记载的都是假的吗? 她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维持着一个半跪着的姿势,悄摸摸的抬头,想要看一眼那位传说中的纣王的反应,冷不防就对上一双深茶色的平静的不可思议的眼睛。 苏乩忍不住就在心里小小的“哦呼”了一声。 台上的帝辛突然笑了起来:“果然是个美人儿。” 他感叹的语气就好像是看见了春天的一朵鲜花,又或是清晨的朝霞,自然而然的说出这样的赞美,不带丝毫原本该有的情欲或是轻浮。 ——竟是出乎意料的温和。 苏乩垂着头,眼睛里神色一片淡定。 当帝辛说出那一句实则单纯的赞叹但听在旁人耳中就等于是调戏的话时,姜皇后的衣袖不小心就扫在了盘子里,朝臣们心照不宣的微笑看向苏妲己她爹,而苏妲己她爹很没有新意的露出一个明明非常得意又强行将这种得意压下去的笑容,道:“若是大王不弃,我愿将我儿苏妲己献与大王。” 苏乩:“……” 实不相瞒她觉得这个大王应当是挺嫌弃的。 这么想的同时,她倒是还有点儿新奇。 自来到这个世界用了这个皮囊,基本上见到她的所有人或者妖都会十分形象的表现一番什么叫做“沉鱼落雁”什么叫做“倾国倾城”——只除了这个帝辛。 不过新奇归新奇,苏乩并没有要因为这一丢丢的新奇就想要和帝辛交流沟通的意思。 怎么说呢,她能进入这个世界是她们家智脑和这个世界的天道进行一番友好交流然后达成了一些协议。 ——嗯,坐在王座上的帝辛大佬就是此次协议相关了。 ——以及实不相瞒,在见到帝辛的那一瞬间,苏乩觉得,这个世界,她可能要凉。 第二章 这个王宫 实际上,虽然苏乩自觉第一次见面抑或者说是第一次对上眼神时她的任务目标商王帝辛似乎微妙的发现了些什么以至于她感觉自己要凉,然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待在商王的后宫里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里需要说一下的是,虽然苏乩被有苏部落送进来的目的是大家都懂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商王其实并没有将她封为妃子之类,只是划了一个院子以招待客人的礼节将她扔在了那里。 对于此苏乩虽然感觉有点微妙但同时也确实比较满意。 怎么说呢,苏乩她是在这具狐狸身体还年幼的时候过来的,过来后让智脑收集了一番信息并了解到她的任务目标大概处于生物链顶端那一波时就定下心来战战兢兢沉迷修炼不问世事。 ——没想到她这边堪堪才修出九尾入了门就被女娲送到了任务目标眼前。 鉴于人类中有名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抑或者“小不忍则乱大谋”(大雾),作为系统学习过人类知识的有思想有文化的好……(目前是)九尾狐,苏乩安安分分的待在商王的后宫里,以隐形为目标,沉迷修炼,不能自拔。 商王对于她的表现约莫是比较满意,于是偶尔过来坐坐的时候态度还相当温和。 苏乩完全不明白这个商王帝辛是怎么想的,从他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是已经发现了苏乩有什么不对劲儿,但他却完全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反而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表现的非常淡定。 就像目前,商王坐在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喝着据说是哪里哪里的露水精华之类的,也不管苏乩在干什么,就兀自发起了呆。 对,就是发呆。 一开始苏乩并没有发现帝辛一脸严肃是在发呆,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次数多了她就发现了端倪——然后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咳。 不过帝辛过来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 每次帝辛过来,整个王宫里的重心就随着帝辛的位置移了过来,这世界上最精细的东西也就会跟着移过来——比如食物,食物,和食物。 虽则作为嫌疑人苏乩要承受一波心理压力,但怎么说呢,对人类的情绪完全不懂的苏乩可以模拟出各种表情,但心里根本就没什么感觉。 于是所谓心理压力完全可以忽视。 这里苏乩就很想实名表扬一下她的智脑君了——这个世界虽然平民们的食物粗糙到让苏乩一度非但不能产生吃饭的欲望而且还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但作为聚集了非平民修仙党重要场所,商王宫里一应食物还算是讲究——平日里衣食住什么的给的也是非常到位,更何况商王作为帝王享受到的更是其中之最,这让向来由于种种原因没好好做过人(……)的苏乩不得不说是非常的感动了。 ——实不相瞒在很久以前她就对人类的食物非常觊觎了,毕竟在那么多世界中,大部分人类的食物看起来都过于赏心悦目,甚至有的还会发出十分耀眼的金光。 苏乩这边一片和谐,被苏乩乐不思蜀忘在脑后的地方有人不开心了。 某天,当苏乩吃完午后水果散完步回房间准备修炼时,女娲猝不及防的出现了。 这位大佬早已成圣,肉身轻易不能来到人间,每每有什么事都是通过入梦来传达的,于是这会儿苏乩刚闭上眼睛,就被强行睡着了。 女娲的幻影居高临下的将她打量了一眼,风华万千威严无双,看过来的视线气势凛然:“你入朝歌城已有月余,为何商汤仍无半点变化?” 苏乩:“……” ——其中内情过于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苏乩想着她要是这么说了,女娲不知道会不会恼羞成怒打她一顿。 咳。 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苏乩侧了侧头,条理清晰的将帝辛如何不被美色所惑虽将她留下却并没有给封号平日里又不怎么来她这里种种事迹说了一遍。 女娲听着,心里真是又气又急。 按照规则,圣人是不能直接插手这些事情的,可偏偏她却非做不可。 ——只因此事若是成了,妖族血脉或可保存一二。 当然了,这也不过是女娲私心里的想法。 只这小狐狸真是胆子小的不行。 而且更让她着急上火的是明明大劫还未开始,天机却已经被蒙蔽,商汤的运道更是处于一片迷雾之中。 女娲也是无奈,只能朝苏乩施压: “若是你做不好,左右这世间能做好的多着,本座另找他人却也不费什么功夫。” 苏乩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然而面上却按照一个刚修炼出九尾的狐狸精面对圣人大佬的设定表现出一副战战兢兢十分惶恐的模样唯唯诺诺的应是。 【她脑海里智脑看着她表演,忍不住发表意见:[你的脑电波并没有表现出来的波动。] 苏乩回的一派镇静:[这是推演出来最合理的表现。] 智脑:[……] ——行吧,当它没说。】 不得不说苏乩给出的这个态度让女娲瞬间产生一种十分心累的情绪。 ——她们妖界怕不是已经没救了。 想是这么想,可女娲还是想为妖族筹谋上些许生机。 苏乩低着头,默默的分析着女娲的情绪变化,顺便在让智脑将这个世界的信息调出来再次翻看了一遍。 ——说起来女娲这会儿态度虽然并不怎么好,但实际上,怎么说呢…… 人家本来就是圣人,肯投身一个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狐狸精梦中,实在是可以称得上一句纡尊降贵了。 况且女娲她自己也是属于妖怪这一挂的,甚至连妖界至宝招妖幡都在她手中,要不然苏乩作为九尾狐也没道理非要听女娲指挥,天知道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就蹲在青丘沉迷修炼不能更安分,本来是打算等自己武力值达到这个世界顶峰了再和任务目标面对面——还不是因为招妖幡对妖怪血脉里的压制让她只能听从女娲的指挥。 ——唔…… 苏乩沉思了一下,短短的时间里就将所有的事态走向分析了一遍并成功找到了可操作的空间。 既然有了可操作的余地,那么说实话,说服心中有所求的女娲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达成共识#get。 第三章 这个日常 女娲真身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 旁边伏羲看过来,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女娲扶着额头,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半晌,她看向伏羲,咬牙道:“小妹可否请兄长卜上一卦,看看吉凶?” 伏羲眉梢一挑,随手捻起案几上的一朵鲜花——作为被天道钟爱的人族始祖,又是圣人,他就是有这样的技能,占卜的时候都用不着摆什么特别道具,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能用。 随着伏羲法力微微散开,他指尖上那朵娇艳的鲜花一眨眼就枯萎了。 女娲又是一怔,良久微微叹气:“她……” 伏羲淡定的将指尖往上凑了凑,给女娲看那朵花中心还保存着的花蕊——虽然只余了一丝,不过确实是一线生机。 顺便:“她是谁?” 女娲心情失落,有点儿提不起劲儿来,她手撑在下巴上,解释道:“就是我使去商汤的那只小狐狸,我先前瞧着她似是有些懈怠,便想着敲打她一番,不成想……” 她叹了一口气。 伏羲就有些意外:“你原是让我替那小狐狸卜吉凶?” 女娲抬了抬眼皮:“不然呢。” 伏羲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卜的是妖族的未来。” 女娲这次连眼皮都不想抬了:“妖族有什么好卜的,每次还不都是一潭死水……等等!” 她猛然睁大眼睛,看那架势几乎是想将伏羲手中的花蕊抢过来了,心情也是悲喜交加:“兄长是说……这是妖族的未来?” 伏羲微笑点头。 女娲:幸福来的实在突然。 自从妖族被天道厌弃之后,她基本上一天能占卜八百次,次次都是毫无生机,没承想这次的结果竟然不一样。 女娲想起之前苏乩所说的话——虽则她这会儿冷静了些能察觉到小家伙有忽悠自己的成分,然而细想来竟也有种剑走偏锋的感觉。 “妖族……竟然有了一线生机……那小狐狸!” —————————————————————————————————————— 打发走女娲,苏乩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叹气,就发现旁边立着一个人影。 苏乩:!!!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不是…… ——她怕不是要凉! 帝辛这是发现了? 苏乩脑子里思考着一系列适合此情此景的反应。 由于她思考的时间太久,因而脸上的表情十分空白,看在帝辛眼里就以为她是太过紧张。 于是大佬眯了眯眼睛,脸上一瞬间露出了微妙的神色,继而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微颔首道:“倒是本座小看了她。” 苏乩这才回了神,琢磨着帝辛大佬口中的这个“ta”是谁? 要是女娲的话她觉得她还能再挣扎一下,要是天道的话她觉得她就不用再抢救了。 帝辛说完,又瞧了眼苏乩,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显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来:“你这小狐狸,倒是有趣。” 苏乩呆了一下。 ——帝辛果然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人类苏妲己。 不过他大佬说的“ta”到底是女娲还是天道啊? 好不容易这个身体用了好几百年,她用的顺手又习惯,要重新换个身体适应起来实在麻烦。 苏乩脸上是大写的【乖巧jpg.】,心里却在悄摸摸的琢磨着帝辛大佬这是个什么意思,顺便也猜测起了大佬的真实身份。 根据她收集到的资料,此时天地间圣人一共也就那么几个,女娲因为造人已经成就圣人之位,而帝辛提起她的时候语气里却全然没有半点敬畏,这么看来帝辛他就算不是圣人,也应该离圣人只剩半步了。 一时间,苏乩脑海里跑马车一般胡思乱想起来,甚至抽空把智脑提供的书名为《封神榜》的话本提出来火速翻阅了一遍,并演算出各式各样的可能性。 等到她脑子里的大戏谢幕,一抬头,帝辛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乩:??? 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所以说,这位大佬过来干了个什么? 就为了说两句话? ——真.两句话。 以及大佬口中的“ta”到底是个谁啊?! 不过说起来帝辛脾气还真是好啊。都知道自己是其他人派来的卧底(……)了竟然还没把自己怎么样。 虽然说她也并不畏惧什么,但帝辛大佬的做法还是让她心中生出了一些感慨。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 女娲宫里女娲表示躺枪。 ——————————————————— 在经过一系列观测之后,苏乩感觉帝辛大佬并没有发现天道的事儿。 ——也是她想得有点儿多。 这个世界天道的存在感虽然确实是很强了,但实际上广大群众并没有觉得天道它是有自己清晰的意识的。 索性在后续的调查中苏乩也发现了一点并迅速对她的计划做了调整。 现在她九尾狐的身份被帝辛发现了,又已经和女娲达成了共识,苏乩自觉她的身份就算是过了明路,接下来的目标根据严重程度以及操作性可以分为两条。 一是按照女娲的要求让帝辛要不失道下台扶姬发,要不更上一层积功德。 ——根据分析第二个更容易达成一点。 二就是按照天道的要求将帝辛要不毁尸灭迹魂魄不留,要不脱离此世祸害别……世。 ——根据分析同样是第二个更容易达成一点。 苏乩:“……” 那么问题来了。 按照女娲的要求,若是进行第二个让帝辛积功德更上一层,那么等此间事了帝辛功德积够了岂不是更强大?想完成天道要求到时候人家想怎么着哪里还能听得苏乩指挥? #既生瑜,何生亮# 不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作为一个小妖怪,她现在还是努力修炼的好。 话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天,苏乩日常修炼结束,蹲在院子里看了会儿太阳,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智脑突然提出意见:[你应该出去收集信息了。] 见苏乩一脸不在意它补充道:[据我所知,在你修炼期间任务目标进行了大动作,根据推演结果对你的任务一或许有一定影响。] 于是苏乩从善如流的跑去找姜皇后申请出宫了。 #写作收集信息读作放风# 第四章 这个宫外 这么长时间下来,姜皇后其实也发现了,虽然苏妲己是个美人,但他们家王上却并没有要将她收入宫中的打算。 而且这个苏妲己看起来也是安分守己并不是那种会勾引人的妖艳贱货。 姜皇后:开心jpg. 于是,这会儿听到苏乩想要出宫放风,姜皇后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将人放了出去。 难得出来一趟,苏乩心情是相当愉悦的。 她给自己稍微收拾打理了一下。 根据智脑观测,在公元二十世纪以前,女性出门需要打扮成男性,于是苏乩从善如流的将自己脸部轮廓调整的偏向男性一些,搭配衣服看起来就是个美少年的模样。 果然,这个样子走在街道上完全就融入群众之中——才怪好吗! 这个年代除了那群不能算是正常人的修仙人士,其他的普通人吃的穿的连带气质之类都糙的不能再糙,这之中突然出现一个无论是容貌服饰气质都过分出类拔萃的美少年,用“格格不入”来形容都是客气的了。 苏乩:“……失策。” 在短暂的被围观并被当成仙人之后,为了不引起更大的混乱,苏乩果断的就近翻进了一片墙头里,从墙头跳下去以后,正一脸严肃的思考这之后要怎么操作的时候,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是谁?” 苏乩:“……” 她猛地一个向日葵式回头,视线扫了个空,往下移了一段,才对上了一双清澈的过分的黑色眼睛。 ——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少年。 小少年容貌煞是精致,粉雕玉琢的模样,身上的布料看着比街道上的大多数人都精巧,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看不出材质的项圈。 苏乩眯了眯眼睛——总不能她就这么巧的翻个墙正好翻进了那几个在天庭上已经预订了名额的故事主角家? ——“故事主角”这个词语是她在智脑那里学的,她觉得用起来非常贴切就从善如流的学以致用了。 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打量着这小孩儿的同时,她其实已经默默的在脑海里翻资料了。 翻来翻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形象类似,苏乩就有些茫然。 小少年歪了歪头,神色就很淡定,面对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一看就不普通的陌生人也半点不怵,还有心思询问:“你是谁?神仙还是妖怪?” 他说着,上下将苏乩打量了一番,再开口语气里就带了几分嘲笑:“你该不会是没使障眼法就直接去了街上吧?真是笨蛋。” 苏乩:“……” ——唔,根据智脑的说法,她现在的这种无言以对的感觉应该被称为“恼羞成怒”? #智脑说我没有教过你这样的学生# 咳。 苏乩认真的想着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怎么回答,然而实际上还不待她说什么,小少年就以一副非常理所应当的神态道:“虽然你是个笨蛋,但是我并不介意你带我出去,走吧。” 苏乩歪了歪头:“???” ——这其中的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或许是发现苏乩没有立马同意,小少年看起来很是有些不满意:“如果你带我出去的话,我就不追究你擅自进入我家的事情了。” 他说着眯了眯眼睛,放起了狠话:“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带我出去。” 少年蓦地狡黠一笑,笑容里尚带着稚气,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嘴:“第……” 几乎是在小孩儿张口的一瞬间,苏乩就意识到这小孩儿是想喊“爹”了。 ——这个她很懂。 一般人类受到欺负的时候总是要喊来长辈帮忙的,其中“爹”是出现频率最高的。 苏乩皱眉,在小孩儿喊出来之前当机立断捂住了他的嘴。 见她动作,小孩儿也不慌,反而神色里显而易见的有些一股子得意的意味。 苏乩:“唔……” 她在心里分析了带上小孩儿会造成的影响,没怎么挣扎的就随了他的心意。 于是,等到她再次走在街道上的时候,旁边就跟了一个尾巴。 小孩儿大概也很少出来,虽然碍于苏乩在场强自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然而苏乩还是能注意到他每每看到什么小玩意儿时眼睛亮闪闪的样子。 ——有点可爱…… 苏乩并不知道这种心里莫名有点儿软软的情绪是什么,于是她开口问了智脑。 在智脑解释后苏乩一脸恍然大悟。 以及今天#不耻下问#get。 智脑:[……] 在街道上逛了没多长时间,小孩儿就厌倦了,他眼睛一转,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我们去城外吧!” “……不去。” 被果断拒绝,小孩儿就很委屈巴巴:“为什么?” 苏乩思考了一下,道:“城外太远,回来会来不及。” 小孩儿:“原来你竟然真的是笨蛋,我们可以驾云啊。” 苏乩:“……” 她默默的在记录里将#如何委婉的拒绝别人#这一条目中第一条划掉,然后抬头瞄了小孩儿一眼。 ——说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乩为苏姓,苏乩。” ——自我介绍get。 小孩儿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后低下头,顿了几秒钟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哪吒,李哪吒。” 苏乩:“……” 苏乩忍不住就沉吟了一下。 ——这和说好的似乎不大一样? 她忍不住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将哪吒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同时翻阅着记录为“身着莲花裙,脚踩风火轮,挎着乾坤圈,舞着混天绫”的哪吒形象。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jpg. 她的这个反应让哪吒脸上莫名的阴沉起来。 苏乩有些惊讶于这么个小孩儿生起气来竟然这么有气势——应该说果然不愧是哪吒吗——以及她真的一脸茫然:“怎,怎么了?” 哪吒仰头定定的瞧着她:“你知道我?” 苏乩挑了挑眉:“确实是听说过没错。” “呵——” 哪吒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捏了什么法诀,他那双风火轮就陡然出现在他脚下,原本缠在手腕上的红菱也变大虚虚的将他环了起来。 他原本是比苏乩低了许多,这会儿站在风火轮上浮在空中便比苏乩还高出一些。 容貌精致的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苏乩:“怎么?你也觉得我是怪物?” 第五章 这个哪吒 几乎是在哪吒说话的同时,苏乩忍不住发出一声“哦呼”并第一时刻指挥智脑将这一刻记录下来。 哪吒:“……” ——虽然不知道她那一声“哦呼”是什么意思,但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哪吒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就懒得想了,只关注着自己在意的问题。 苏乩于是按照正常人类的思维推导了一下,反应过来哪吒生气的点。 她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问是这么问,但苏乩已经在脑子里电光火石的过了一遍哪吒被怀胎三年才生下又不被亲爹待见最后剔骨还父削肉还母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在回忆着这一段,又看着眼前小孩儿稍微带了些湿气的眼睛的时候,苏乩心里除了刚刚那种软软的情绪之外,又生出了一种莫名酸酸的感觉。 在问过了智脑后她将这种情绪记录了下来,然后看着哪吒认真的解释:“乩以前确实听说过哪吒的名字,并且知道哪吒有几样法宝,所以刚刚那样看你只是在找你那几样法宝。” ——并不是觉得你是怪物。 “很抱歉冒犯了你。” 她不是一般的人类,也没有人类那种细腻的情绪,不会觉得难堪或者哪吒小气开不起玩笑之类,在听到智脑说这种时候自己应该道歉的时候,她就干脆利落的道了歉。 被道歉的哪吒看起来很是无措。 “不,没,没关系。” 得知是自己误会了的小少年陡然就没了气势,他慌乱的结巴着摆手,然后从风火轮上跳下来,却没有将其收起,反而是看了看苏乩,沉默了一下,有些小心的问道:“你想看我的法宝吗?” 刚刚那一出虽然是误会,不过气氛还是尴尬——毕竟他们两个今天也不过才相处,于是哪吒提出了一个他直觉里苏乩会喜欢的话题。 苏乩思考了一下,试探的顺着小孩儿的话道:“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 哪吒有些小高兴。 而见到哪吒的反应,苏乩也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种时候这个选择没有问题。 嗯,要记录下来。 哪吒不知道苏乩心里的想法,他将风火轮招到苏乩跟前,又将混天绫塞进她手中,然后抬手抓住脖子上挂着的项圈,一一给苏乩介绍。 ——小朋友一边介绍着,开心的小表情仿佛能开出花来。 等到介绍完了,苏乩还在感受着混天绫的手感,就听到小孩儿非常小小声的道:“对不起。” “嗯?” 苏乩歪了歪脑袋,并没有想到小孩儿会道歉。 她再一次思考了一下,意识到小孩儿可能是在为了自己突然生气或者说是误会了她这一点在道歉,她抬手揉了一把哪吒的脑袋,笑眯眯道:“没关系。” 哪吒呆了呆,忍不住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苏乩揉过的地方,喃喃道:“和我娘一样的感觉……” 苏乩:“……” ——说起来根据记录人类的女性好像并不喜欢被人当做长辈的样子。 苏乩想起某个世界中主角将另一个和她年纪相当的小姐叫做阿姨的时候,那位小姐铁青的脸色,觉得自己也应该做出反应。 于是她将混天绫还给哪吒,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应该叫乩阿姒。” 哪吒呆了一下,才再一次小小声的道: “阿姒!” 苏乩满意的点头应声。 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在不被其他因素影响的情况下很快就到了城外。 城外比起朝歌城里看着就荒芜了许多,一眼看过去就是郁郁葱葱连绵不断的植被。 苏乩手搭凉棚远眺了一下,就“啧”一声:“城外怎地这般荒凉?” ——她记得上次进来朝歌城的时候城外还没这样呢。 “乩记得这附近似乎有个女娲庙?” ——她还听别的妖怪说女娲想要弄死帝辛就是因为帝辛在庙里对她的真身不敬了——不过这是个借口大家都懂。 哪吒闻言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大王下令将女娲娘娘的庙宇推倒了,你不知道?” ——嗯嗯? 什么情况? 朝歌城外的女娲庙被商王给推了??? 这就是智脑所说商王帝辛的大动作? 苏乩忍不住又想为帝辛“哦呼”一声了。 ——说起来这个操作对她的任务没影响……吧? 苏乩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哪吒见状微微眯了眼睛,须臾,慢悠悠的道:“阿姒莫不是供奉着女娲娘娘?” 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仿佛就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一般。 苏乩眯了眯眼睛,回的十分天然:“咦?没有啊。” 听到她的否定,哪吒就笑了起来:“如此就好极了。” 他似是无意般视线从苏乩脸上一扫而过:“阿姒你不是人类吧?” ——是妖怪的话,臣服于拥有“招妖幡”的女娲大概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哪吒禁不住揉了一下手腕。 那上面绑着的是混天绫。 ——说起来哪吒他师傅太乙真人是那种见到妖怪就打死的性格,是和元始天尊一脉相承的暴力不讲理(大雾)。 作为极受太乙真人宠爱的小弟子,实不相瞒哪吒对妖怪的印象其实也不怎么好。 其实也算是理所应当。 —————————————————— 其实哪吒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其实最开始并不能确定苏乩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这年头大佬们也就那么几个,有名有姓天赋卓绝的好苗子基本上不是出于同门就是或远或近扯了点儿关系——就算是面上看起来互相敌视的,细究起来其实也能算半个同门,毕竟师门最上面那三个就是师兄弟。 可哪吒想了好半晌,都没能想出来这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气息清正、看不清跟脚却又相当强大的家伙? ——也是苏乩来到这个世界变成九尾狐的时候还是幼崽,虽然她自己并不是正经的人族,但凭心而论对于吃人喝人血这个事情苏乩她实在是没有兴趣,在发现妖族茹毛饮血太过暴力后她就对这个世界不甚感兴趣了。 ——要不是和这个世界的天道说好了再毁诺不大好且她对这个身体实在舍不得的话她都想直接走人了。 第六章 这个友谊 可以说苏乩算得上是这年代妖族里难得的清流——所以女娲在一堆妖族里选择了她来完成这个重要使命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她从来都没吃过血食,气息清正自带修道风范很正常。 至于强大——她本来就热衷于修炼,主要也是太过无聊除了修炼她也没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更加之她的特殊性让她修炼的时候没有其他妖族那样在一定阶段就要渡一次雷劫——于是哪吒的感受里,自己是灵珠子转世,生来自带技能且伴生法宝,但他面对苏乩的时候,却不能确定两个人对起来是自己赢还是对方赢。 问出“是不是妖怪”这样的问题也是试探,不过苏乩一点儿也不反驳的样子倒是让哪吒无所适从。 怎么说哪吒看起来好几岁,但出生时间真的是不长,脑子里的知识全是他师傅太乙真人强行灌输进来的,真正为人处世的道理他是一点儿也不明白。 他现在对于苏乩的感觉是——对方是妖怪,按照师傅的教导,该杀。 可是他又觉得苏乩和普通的妖怪不一样。 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妖怪,反而气息清正的倒像是修道的。 当然他也许打不过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总之在苏乩没有反驳之后,哪吒一番矛盾,选择了按兵不动。 ——嗯,这应该叫识时务且不冤枉好人……不是,好妖! 不要看他看起来小,怎么说也是灵珠子转世,天生就有趋利避害的技能的好嘛。 苏乩有些不明白哪吒小朋友的意思。 他问了问题,自己回答了。 苏乩以为接下来就是两个人就哪吒提出的问题进行讨论——不管是武力讨论还是口头讨论都有可能。 然而接下来哪吒态度非常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容貌精致的小孩儿望着远处,突然一脸兴奋:“看啊,是海。” 苏乩:“是……的……” ——这个世界的法术还真是可怕啊,短短时间就从内陆跑到了海边。 哪吒一开始是想转移话题来着,但是看见海他倒是真的兴奋起来了。 苏乩瞧着他开心的往海水里冲的样子,在心里点了点头。 ——嗯,果然是个小孩子,这个行为很符合小孩子的行为习惯,智脑的记录很准确。 在心里为智脑点了个赞,苏乩抬头看着小朋友在浅海区域玩水,欢快的宛如一只脱了缰的哈士奇(大雾)。 作为一个在本世界才有了能活动的身体并且自有身体以来一直沉迷修真没怎么出去溜达的狐狸精,苏乩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其实都是怀着一种相当强烈的好奇心的。 在生命安全以及任务完成度都有保障的情况下,苏乩不介意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尽数释放出来。 于是…… “哦哦哦是贝壳啊!” “哇!沙子看起来闪闪发光,非常好看。” …… 哪吒正在海中欢乐的翻腾,然后就听到一路上看起来都挺稳重的小姐姐突然兴奋jpg. 哪吒忍不住就从海中冒出头看过来。 苏乩已经在心里快速罗列出#海边攻略一二三#,目前正兴致勃勃的从沙粒中捡出各式各样的贝壳——以及其他更加奇妙的生物之类。 哪吒看过来的时候,苏乩正举着一个比巴掌还大的贝壳在光线下转换着方向——贝壳在不同角度的阳光照射下似乎看起来颜色并不一样,莫名有一种非常瑰丽的感觉。 哪吒也是第一次来到海边,看到苏乩手中的大贝壳,他也来了兴趣,就从海中走上来,加入了苏乩捡贝壳的行动之中。 两个人见到好看的或者感兴趣的就举起来向对方示意,正兴高采烈时,海面上突然翻腾起来。 苏乩侧了侧头,看向海面:“啊嘞?” 哪吒将刚捡起来看起来很漂亮的不知名物体扔给苏乩,站起来也看向那边。 海水不停的翻滚着,在海面上腾起白色的浪花,看起来很有些波澜壮阔的感觉。 苏乩一边在智脑里翻看资料,一边手指着海面断然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涨……潮……啊…… 最后三个字被苏乩咽了回去,因为就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海面上冒出来一只虽然有着人形但长相非常恣意的……水生妖怪。 那妖怪手里握着一把钢叉,指着哪吒和苏乩,高声喝问道:“呔,是哪个敢在我东海海面上肆意做弄?快到你夜叉爷爷面前来,好教你爷爷送你去地府见见世面。” 苏乩:“……” 哪吒:“……” 苏乩就忍不住在脑子里翻起了图鉴,而哪吒就不一样了,他这个小暴脾气哟,直接跳了出来。 他叉腰站在夜叉对面,个子虽小但气势可一点儿也不小:“哪个乖孙口气这么大?你爷爷我觉得今儿天气不错,在东海洗个澡刚刚好哩。” …… 两个人就“爷爷”“孙子”的话题进行了一番怒骂,听得苏乩很是长了一番见识,就在她在脑子里奋笔疾书记录的时候,那边两个骂完之后就打了起来。 哪吒非常凶残的压着那只夜叉打,没多长时间打的它直挺挺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苏乩:“……” 然后哪吒晃了晃手中武器,朝苏乩龇牙一笑,一脸得意的模样。 苏乩很给面子的夸了他一通,然后话锋一转,将他又批了一番——就之前“爷爷孙子”的问题。 ——嗯,之前她在记录的时候被智脑批了一番,并勒令她立刻将这些记录文件彻底粉碎不许再看。 苏乩委屈巴巴的将文件删了,然后转头就原词原句的将哪吒批了一通。 哪吒:“……” 小朋友听了也是一脸委屈巴巴。 ——明明他以前偷溜出去听到街道上的人这么说过,他听着觉得这样骂死人来很有气势,就记了下来,今天这也是第一次尝试,就被批了。 #不开心jpg.# 两个人正在上素质教育课,就见海面上又翻腾起来了。 这次海面上浪花腾起的程度比上一次更加壮观。 苏乩:“……” 这次海面上出来的也是个人形的妖怪。 ——值得说一下的是,这个人形妖怪的外表看起来就赏心悦目多了。 第七章 这个敖丙 对方外表看起来是正当以后人均寿命八十岁时人类青年的模样——放在现在就是已经步入中年快老年的形态了。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比起人类也更加的精致华丽,站在一只外表气势汹汹的不知名水兽的脑袋顶上——这出场不说别的,一眼看过去整体而言还挺能让人心生好感的。 以及除了外表赏心悦目,这只妖怪说话时也斯文多了:瞧瞧人家一兜头就是几句诘问,其用词之艰涩让一个正在翻资料的九尾狐和一个心理年龄还小的小朋友两个人当场就静默了。 ——要不是来人表情倨傲指不定他们俩还听不出来人这是诘问呢。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苏乩在资料里确定了这人的意思确实是诘问没错,她思考了一下,用直白的话向着哪吒将对方话中内容翻译了一下,于是熊孩子哪吒瞬间就炸了。 主要意思并不复杂,就是“你在我东海领域欺负我东海子民你这是不将我东海放在眼里我要让你付出代价”这么很符合逻辑的一段话。 不过吧—— 怎么说呢,文化人骂起人来,如果你能听得懂的话一般会比普通人直白的骂人更让人生气,就有种莫名憋屈的既视感。 哪吒此时就是这么个#刚弄懂文化人骂人内涵#的状态了。 “你这妖怪!咬文嚼字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妖怪!想必平日里也没少做些害人之事,且让你爷爷今天就替天行道灭了你这恶妖!” 苏乩:“……” 苏乩再一次静默的看着哪吒小朋友举着火尖枪挥舞着混天绫冲着对面站在水面上的妖怪冲过去。 实不相瞒,每次看着哪吒,苏乩尽管作为天道走后门的直接受益人似乎并没有这个立场,但她还是忍不住就想感叹一句—— 哪吒他,在修炼天赋上还真的是天道私生子的设定啊! 讲道理,这年头转世的神仙妖并不少,但还真就没有哪一个有像哪吒这样一生下来就天赋卓绝比旁人领先一大截且还有师傅自己送上门来这种设定了。 若说有哪里不完美的话那就是哪吒的亲情缘实在过于淡薄。 ——但即便是这样,哪吒的母亲殷氏以及他两个哥哥对他向来还是不错的。 嗯,就是作为大家长的李靖对他是畏惧与厌恶夹杂,导致整个李家潜移默化的被影响。 ——要说幸运是真的幸运,要说惨其实也是真的惨。 咳,想的有点远。 苏乩强行将注意力从智脑给出的记录上移开,看向双方大战的海面。 作为哪吒的伴生法宝,乾坤圈、混天绫以及其他几样都原本是昆仑山玉虚宫那位大佬赐给太乙真人镇守金光洞的宝物。 太乙真人寻思着自家师傅没有明说过的“深意”将灵珠子转世的哪吒收为弟子,还十分慷慨的将好几样宝物都给了哪吒,只希望哪吒在这次封神榜选拔上能给他们阐教长点儿脸。 ——虽然说不知道元始天尊他老人家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太二真人私下里琢磨着这样理解了。 于是哪吒从刚一生下来身上就自带法宝——要不李靖对他怎么会是既畏惧又厌恶呢? 之前哪吒用几样法宝和那海上的夜叉打斗,苏乩瞧着那夜叉身上气息并不纯粹,身上血腥气煞气又些许怨气并不少,因而哪吒那时一乾坤圈砸向夜叉是她并没有阻止。 乾坤圈可是元始天尊大佬赐下来的宝物,夜叉一个普通的海上虾兵哪里经得起,于是哪吒一乾坤圈下去正落在夜叉头上,只打的夜叉脑浆迸流,当场就凉凉。 哪吒这会儿按照出生的年纪算下来虽则只有七岁,但实际上不说跟着师傅太二真人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出来时遇到的妖怪一般也就是二话不说就打杀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这会儿这本来就长像对不起观众的夜叉被一圈子砸的脑浆迸裂看起来更加的惨不忍睹,哪吒心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就像是你平时一脚将一只小虫子踩的死无全尸你也没什么感觉,甚或者你可能都没发现自己不小心还踩死了一只小虫子。 于是哪吒瞅着乾坤圈上的血迹以及其他不明物体眼神儿就有点儿小嫌弃——那样的嫌弃就像是你拍手打死一只蚊子然后发现蚊子的尸体留在了自己手上的那种嫌弃一样。 不过那会儿苏乩比较在意小朋友口中“爷爷孙子”的问题,就拉着小朋友就这个话题讨论起来。 小朋友虽然熊的很,但出奇的对于那种对自己心怀好意的人怎么都凶不起来,反而还会很服帖——比如说是作为普通人的母亲殷氏,以及这个让自己感觉温柔的很像母亲的苏乩。 于是他耐着性子,一边将乾坤圈在水里晃荡着,耳朵里一边听着苏乩讲话。 ——这里需要再次强调,哪吒的乾坤圈是三清之一的大佬的宝物! 龙族在龙汉大劫之前是非常狂霸酷炫的一族,但大劫之后,妖族都龟缩起来,当时统领海陆空三种的龙凤麒麟三族死的死散的散,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时期的龙族已经非常凄凄惨惨戚戚的毫无存在感了。 ——也就是在现如今的天庭那边挂个名的程度。 ——以上只是为了表达,现在越发弱势的龙族水晶宫真的经不起哪吒乾坤圈的摧残! 他在上面看起来是只用乾坤圈轻轻拨弄着海面,但实际上海底深处水晶宫都差点儿被他晃倒了。 龙族:刺激jpg. 懵逼jpg. ——所以东海三太子作为东海代表就跑上来想要瞅瞅是哪个大佬在上面搞事情了。 龙族现在确实是惨,这会儿堂堂东海太子,手里一件像样的法宝都没有,又向来看不起人族使用武器那些“歪门邪道”,这会儿对着哪吒竟然走不了几个来回。 等苏乩回过神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哪吒扬手把七尺混天绫向空中一展,原本小小一条红菱瞬间变大,铺天盖地的红色宛如火块千团。 一眨眼的功夫,那漫天的红色往下一裹,将原本站在一只水兽脑袋上的东海三太子从那只水兽上面裹着卷了下来。 第八章 这个喜欢 东海三太子被混天绫卷了,瞬间就挣扎不能,直挺挺从空中掉到海边沙滩上,哪吒抢先一步赶上去,一脚踏住青年的颈项,提起乾坤圈,就想照着这青年顶门来上那么一下。 ——不过他并没有成功,因为已经从发呆中回过神的苏乩非常及时的抓住了乾坤圈。 ——哪吒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震惊更为合适。 讲道理,他这乾坤圈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抓住的吗? ——这个问题,真要说起来就有点儿复杂了。 非要解释的话,最简单一句话来说就是,苏乩她的灵魂——也就是这个世界意义上的元神并不是这个世界本土生产的,对这个世界本土的法宝之类都有一定的抗性。 对于这一点哪吒小朋友并不了解,他还没听说过还能有这种操作。 于是哪吒懵逼了。 他手里虚握着乾坤圈,一时之间就呆在那里。 苏乩抬手,将乾坤圈从东海三太子的脑袋上拿下来,看他发起了呆就随手在他头顶敲了一下将他敲的回了神。 东海三太子虽然没有结结实实的挨到哪吒这一下,但乾坤圈毕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尽管是虚虚扫了那么一点儿,他这会儿还是晕晕乎乎。 甚至一个没控制好直接显了原型,一条龙长条条的躺在地上,只有身上的鳞片偶尔颤动几下。 苏乩原本拦着哪吒只是觉得眼前这位东海三太子打眼看起来身上并没有带什么血气,想来平日里也并没有做过多少有违天道的坏事儿,因而才拦着哪吒——毕竟她自己姑且也是同属于妖族。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位东海三太子的原型是出乎意料的……绮丽。 这条龙是非常好看的白色,头顶有两个鹿一样的长角,嘴边两条长长的虬须,身上的鳞片宛如玉质,生着四只巨爪,一簇奶灰色的髯从头顶沿着脊柱一直蔓延到尾巴,又在尾巴上炸开,跟长了一朵毛绒绒的芦苇似的。 苏乩就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这条龙看着,从头顶一直看到尾巴尖儿,脑子里也没停,指挥着智脑将这条龙远景近景各个方向照了个尽兴。 等到她拍完了,龙才从晕乎乎的状态清醒了些许,一对明珠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没有神采的样子看起来竟还有点儿可怜兮兮。 苏乩:心,心动了! 她看了又看,实在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手,伸上去就冲着龙的鳞片摸了一把。 ——凉凉的,还挺舒服。 苏乩默默的又摸了一把。 哪吒从怀疑人生中回过神,就看见苏乩趁着巨龙晕乎着,悄摸摸的在巨龙鳞片上摸来摸去,一时之间他的心情不得不说是极度复杂了。 哽了一下,他冷不丁问道:“为什么留了他一条命?” 苏乩这会儿手已经摸上了巨龙那一对长角上,听到哪吒问话就侧过头,回答的一脸理所当然: “因为这条龙身上并没有血气呀。” 她说着,脸就在龙角上蹭了蹭,一脸幸福道:“而且它真好看,我喜欢它。” #一睁开眼就听到一个看不到长相的陌生女人说自己好看并且表示喜欢自己,要怎么回应才显得比较礼貌,在线等,挺急的。# 如果敖丙知道并且有能力上去现代论坛的话,他大概需要即刻就发出去这么一个话题求一波网友的帮助。 遗憾的是他并不知道有这么个操作于是他就只能下意识的挣扎,挣扎……没挣扎起来。 敖丙:“……” 有点自闭。 他僵着脑袋将视线移了移,努力的想要看清说话女人的模样,不过鉴于苏乩正趴在他龙脑袋上因而敖丙什么都没有看到。 ——其实也不算什么都没看到,最起码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抱着火尖枪挎着乾坤圈一脸气鼓鼓的哪吒小朋友。 小朋友这不是听到苏乩说她喜欢这条“破龙”,正觉得这破龙果真讨厌,抢了苏乩注意力之类的,余光里就看见巨龙睁开眼睛翻了个巨丑无比的白眼儿。 两个人余光里对上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哪吒就更生气了。 他鼓着脸颊冲敖丙哼了一声,然后扭过头。 敖丙就更气。 他本来一看见哪吒就有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味——毕竟之前是哪吒将他从水兽上打下来的,当下就想暴起,这会儿见哪吒还敢哼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敖丙“嗷”的一声怒吼,脑袋刚离地二毫米就“碰”的一声被苏乩压了回去。 敖丙:“……” 苏乩注意到巨龙动了一下,倒是有点儿兴奋,她从敖丙脑袋上跳下来,三两步跑到敖丙眼前,笑眯眯的冲他打招呼: “你之前你是东海三太子?你有名字吗?乩是苏姓乩名。” 苏乩礼貌的自我介绍了一波,然后睁着眼睛兴致勃勃的等着敖丙回答。 然后敖丙用了三分之一秒的时间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是之前说喜欢自己的女人,然后又用了三分之二秒的时间察觉到之前压制着自己的那股巨力已经消失不见了。 理清了一下思路,敖丙停都没停,“嗖”的一下反身冲回了海里,头也不回的就不见了消失在海面上不见了踪影。 等到进了水晶宫他还心有余悸呢——之前那女性人类模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跟脚,自己堂堂东海三太子、一个洪荒时期就有名头的龙族瞅着她竟然还有点儿怵。 苏乩:“……” 苏乩也是懵了一下。 她委屈啊。 明明她都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了,那条龙不知道回也就算了,竟还直接跑不见影儿了! ——您瞅瞅这干的是人事儿? ——哦,说起来它好像确实不是人而是一条龙来着。 苏乩不解的问智脑:“为什么?” 智脑:[……] ——说起来苏乩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看起来还真是可怜的紧,然而智脑觉得自己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 它的内心里充满了一种老父亲式的担忧——你说,闺女这么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哟。 哪吒:“噗……” 说起来哪吒本来是在生气来着,但东海三太子突然跑了,他就吃了一惊。 他就想着这条龙也没多厉害啊,怎么能在苏乩手里就跑了? 第九章 这个食谱 他这一抬头,就见苏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东海三太子一头扎进海里,半点不见生气。 见哪吒看自己,苏乩回过头给了哪吒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它真好看!我喜欢它!” 哪吒:“……” ——心累。 ——不想说话。 苏乩此刻心情有点儿小兴奋。 她是第一次见到龙这种生物。 不得不说,龙族这种从洪荒时期就存在的生物就外形来说实在极具美感。 况且这位东海三太子的鳞片还是非常好看宛如白玉一样的颜色。 首先这个外表就很具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而他清醒之后二话不说兜头就跑的行为又恰好戳到了苏乩。 ——苏乩喜欢这种对自己有自知之明的生物。 这一点儿大概是之前她在其他世界作为不能动的死物时被其主人刺激导致的。 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而将身边所有人都拖累什么的,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算了,这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敖丙最后这波操作让苏乩本来的欣赏之情瞬间强烈起来。 应该说已经是想要据为己有的心态了。 咳。 哪吒可不知道苏乩看着柔柔弱弱,心里的想法却超乎寻常的危险。 他只觉得自己目前非常的心累。 他刚看到海的时候还挺开心的——毕竟平时他都是一个人偷偷跑到这里那里玩,这会儿难得有人陪,这让他情不自禁的就有种今天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 ——哦,说起来也确实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他可没碰到过这么让人心累的事情。 哪吒托着自己肉乎乎的脸颊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他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心累?# 愉悦的海边之行就这么被哪吒深沉中断了。 苏乩临走的时候还对那条小白龙满心的念念不忘。 “乩还没问到它的名字呢,真的不能下去找它吗?” “不能!” 哪吒板着脸,十分断然的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并将苏乩强行拖走。 ——最开始觉得苏乩温柔可靠的像阿娘什么的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 和哪吒道了别约好下次再玩,苏乩想了想还是回到了商王宫。 她目前对海里那条龙兴趣值非常高,对其他的东西就有些无心理会,回到宫里向姜王后汇报了一下自己已经回来了,苏乩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就开始在智脑里察看所有关于龙的资料。 “昔日,盘古开天辟地,定地水火风四大先天元素,使洪荒空间稳定,四大先天元素渐渐的演变成后天五行五元素:金木水火土。 而在演变过程中,四大先天元素互相融合感染,终究如混沌孕育盘古般孕育出数位混沌神兽:其中之一便是祖龙。” “……” “及至龙汉初劫,龙族依仗天生强横的肉身,无惧普通攻击,立于不败之地,而凤凰族则依靠天赋重生能力苦苦支撑,麒麟一族虽然没什么特殊的能力,但繁衍迅速,也可以勉强维持。 但是时间久了,龙族慢慢处于颓势,因为龙族繁衍能力太弱,战争伤亡惨重,加之凤凰和麒麟联合,龙族在数量上处于下风,于是龙族首领祖龙决定殊死一搏,发动了最后一次大战,这一战打的天昏地暗,异常惨烈,最后纷纷陨落,战斗也波及甚广,洪荒世界被严重破坏,生灵十不存一,各种上古神兽消亡。” 苏乩原本查的是龙族的资料,不过一提到龙族,理所当然的就能顺便提一下和龙族同时称霸洪荒的凤族以及麒麟族。 这三族当年在洪荒三足鼎立,连三清大佬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敢怎么掠其锋芒。 于是看着看着,苏乩目光转到了洪荒,再看着看着,她不自觉翻开了《山海经》。 然后……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苏乩看着自己的胳膊,陷入了沉思中。 智脑:[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请立即停止!] 苏乩一脸无辜收回眼神:“乩只是想知道这本食谱说的是不是真的。” 智脑:[……] ——你的语气敢不敢再遗憾一点儿?以及食谱什么鬼?! [我觉得人家是在记录各种异兽而已,说食谱你认真的吗?] “咦……?但是每种记录后面都会加一句食之如何啊?” 智脑:[……] ——无,无法反驳。 智脑忍不住也被苏乩带的开了脑洞,想着这写书的人怕不是真是个吃货。 苏乩看的《山海经》是其他世界里已经完整的版本,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有没有动笔写过这个的人妖仙之类的。 ——这么一想,突然感觉编书也许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也说不定。 咳。 这之后苏乩也没再怎么出去。 ——怎么说呢,上次出去时她的目标人物商王帝辛就已经搞出了那么大的动作俨然是个王者,然而她自己非常可悲的还是个青铜(大雾)。 于是,当务之急,还是修炼吧! 她这边在商王的后宫忙着修炼也没关注过其他,却说前朝李靖府上这一段时间可真是热闹至极。 首先是李靖那位三年才出生的三子——也就是苏乩认了弟弟的哪吒小朋友。 他之前偷偷和苏乩跑出去溜了一趟海边,还将东海三太子敖丙给锤了一顿。 敖丙当时是很识时务的跑了,但他回到水晶宫见了自家老爹就很有技巧的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他是没好意思说自己被哪吒按在地上打,而且苏乩其人他也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他告状啊: “那小孩儿好生无理!我自觉他是李将军三子便给他留了几分脸面,哪想他不由分说就使出他那圈子,将夜叉打杀了。 我本想与他好生说道,谁知道他竟桀骜至极,言语间丝毫不将我龙族放在眼里,说我敖丙算什么三太子,他哪吒才是三太子。” 龙王也是暴脾气,他很准确的抓住了敖丙想表达的重点——李家看不起他们龙族,当场二话不说就炸了。 也是先前因而上面的密令,李靖掌管的陈塘关有好些时日没降雨,本来双方就有些矛盾,东海龙王当场点了一众虾兵蟹将腾云驾雾的就冲着陈塘关方向去了。 陈塘关霎时间就乌云密布。 第十章 这个龙王 陈塘关的人民群众立刻就陷入了欢呼之中。 可不是——这好长时间没下雨了,这会儿终于聚起了乌云,眼看着就要降水了,可令人开心么? 不过李靖却不像普通的人民群众那么乐观。 他也不是普通人——讲道理他们商朝的重臣实际上也是真没有几个是普通人——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站在高处看着远远靠近过来的乌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他们修道之人所谓的预感了。 于是,等乌云铺天盖地的到了陈塘关上空,李靖定睛一看,就看见乌云上密密麻麻的站着一众人影。 离得远他也看不清是谁,就知道一个“来者不善”已经确定无疑。 李靖心里一沉,气沉丹田沉声喝问:“何人闯我陈塘关?” 云上东海龙王态度显然不善,听到李靖喝问,他冷笑一声,扬声道:“兀那李靖,快将你那三子交出来,不然我今日就淹了你这陈塘关。” 李靖一听到对面提起他家三子,心里兜头就是一凉——也是哪吒平日里惹是生非惯了,又因为其出生的异常以及当时太乙真人下的批语说其“犯了杀戒”诸如此类让李靖本就认定他不是个安分的。 于是这会儿东海龙王连身份都没亮,只说让交出哪吒,他登时就信了,回身就让身后的副手去府上将哪吒喊出来,这边又对东海龙王道: “不知我那三子又生了何种事端,劳驾阁下如此兴师动众?” ——他原本是觉得哪吒犯了错尽管将哪吒惩罚了无甚要紧,但对方提到他陈塘关,言语间威胁之意煞是明显,这就让人很不愉悦了。 但想了想,他说话时还是好声好气。 毕竟对方的威胁确实有效,李靖确实对陈塘关的百姓非常在意。 东海龙王本来就是来找事儿的——哪吒打杀的那夜叉名叫李艮,是凌霄殿御笔点差的,不然敖光他也不至于因为自家三太子那么一番话就冲上陈塘关,毕竟他和李靖还有几分面上情。 ——这不是就想着要如何给凌霄殿那边一个交代。 于是东海龙王完全没有要讲和的意思。 也是李靖态度实在好,双方在等哪吒过来的时间里交换了名头。 李靖就知道了,这原来是之前就一直不给陈塘关降水的那个东海龙王。 虽然李靖当年在西昆仑学道的时候和敖光也算有过一拜之交——但这并不妨碍李靖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微妙的觉得,哪吒干的不错。 咳。 不过他终归是商朝赫赫威名的大将军,待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就沉着脸等着哪吒过来了。 没多长时间,跑去喊哪吒的副手就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 应该说,这个发展其实也没有多么出乎意料,不是吗? 毕竟哪吒他是个真.熊孩子。 你见过熊孩子惹事后苦主找过来熊孩子会自觉过来认错吗? 虽然说这里的熊孩子没怎么惹事,苦主也不是真苦主。 但李靖不知道。 他一听哪吒现在不见了人,就殷氏还是金吒木吒听说发生了大事跟在后面过来看情况来了,他原本因为对面是东海龙王而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腾了上来。 ——毫无疑问这火气是对着哪吒的。 等殷氏过来了,他火气正烧的旺,又和东海龙王商量着让宽限些时间,回到房间劈头盖脸就将殷氏骂了一通——左不过就是嫌弃殷氏平日里将哪吒宠的太过,让他闯下如此弥天大祸。 殷氏听了也不高兴呢。 她不像李靖,一听说哪吒惹了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断定了是哪吒的错,以及她过来之前哪吒其实是在家的。 本来这熊孩子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想要站出来的,是殷氏将他拦住了——终归是生活了半辈子的夫君,李靖是个什么性格她还是知道的。 因而她便哄着哪吒让他出去躲起来,随便去找他师傅太乙真人或者之前认识的朋友什么都好,暂且就先别回家了。 哪吒对殷氏向来孝顺,殷氏这么说了,他也就没争着要出头。 只是离开归离开,他走之前还是解释一下之前的事情。 ——他也没说什么“爷爷孙子”之类的话题,只说当时那夜叉不由分说出来要打他们,身上血气又重,因而他才将他打杀了,之后那三太子出来他都破天荒放了他一条生路。 ——虽然当时能留敖丙一条命是苏乩的原因,但哪吒可没傻到连这个都说出来。 于是殷氏就算是对整个事件了解清楚了。她私心里就觉得,虽然平日里哪吒确实不让人省心,但在这件事上做的可谓是有十分的妥当了。 ——她想想还有点儿小自豪呢。 结果这自豪的心情一过来碰到李靖的黑脸登时就散了大半,再等李靖不由分说将两人一顿骂,殷氏也有些想炸了。 夫妻两人自是一番缠怨,不过这会儿当事人哪吒不在,两人再如何也没说出个什么结果出来,李靖没有办法,只能出去像敖光刷了一波脸将人请了进来。 这会儿哪吒算起来也只打杀了一个夜叉——虽说是凌霄殿御笔点的,但不过是个巡海夜叉,说起来是有名头,真追究起来却也不算什么了。 因而敖丙将自己的态度摆明之后,这会儿李靖相请,他也没多推辞,一言不发就跟了进来。 这边李靖府上一番官方交涉不提,却说哪吒这不是被殷氏哄着出去了。 他原本是想找自家师傅太二真人呢,但又想起那时候苏乩同为妖族,看起来很是又几分神秘,鬼使神差的就循着苏乩的气息找了过去。 这一找就到了商王宫。 然而商王宫是随便谁都能进来的吗? ——当然不是! 哪吒小朋友连人宫墙都没进去,被拦在了宫门口,撒泼卖萌都进不去的那种。 哪吒有点儿小委屈。 他想了想,转头绕了些路,想翻墙来着,然而很不幸墙上贴着不知名的符咒,看着是什么结界之类的。 ——没什么攻击效果,就是有人触碰就一定会被发现。 哪吒默默想起自家父亲平日里说大王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如何机智果断之类的,心里有点跃跃欲试。 第十一章 这个发展 哪吒想了想,控制了一下自己。 这不是苏乩也在这王宫里面住着,他怕自己被发现了之后苏乩生气呢。 对! 哪吒小朋友就是这么怂,面对关心自己的人就分外听话,比如殷氏,比如苏乩。 咳。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反差萌? 因着这样的理由,他最终也没进商王宫,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就回了家。 家里李靖和敖光在客房里官方交涉,哪吒悄摸摸从后门进了,见着府里众人氛围沉肃,心里也闷,直接出了门,跑到陈塘关城楼上去了。 城门外敖光是随着李靖进了府,但他带来的虾兵蟹将以及三太子敖丙还在外面呢。 敖丙也是少有出来的时候,这会儿见了陈塘关里一众百姓也看了个稀奇,估摸着自家父亲和李靖说话还要一段时间便将自己变了人类的模样,悄悄溜进了陈塘关。 这也是缘分了——哪吒在城楼上纳凉,抬眼看见李靖放在兵器架上的一张大弓,正想上手拿下来玩耍,眼睛余光里就扫到一个人影鬼祟的自城墙根贴着走。 这身影瞧着还正经有几分眼熟。 哪吒再定睛一瞧,嘿,这不就是那位东海三太子么! 哪吒嘴角一咧,也不管什么弓了,兜头就从城楼上跳了下去,正正落在了敖丙面前。 敖丙正瞅着路旁人坐在门口打着扇子摇的起劲儿,许久不曾下雨天气又干又燥,众人脸上皆是汗如雨下。 ——怎么说呢,敖丙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感觉就非常的神奇了。 #今天长了一波见识# 他正看的专心,一眨眼就见眼前冒出来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相貌精致,脖子上金晃晃一个项圈,手腕上系着一条红菱,身上一件绯红的外衣,整个人玉雪可爱看着煞是喜庆。 然而敖丙一眼看见登时就懵了。 他睁大眼睛下意识就想跑,然后就被哪吒扯住了衣服。 ——他这衣服是自己的龙鳞化成了,一时之间还真是不好脱身。 敖丙默默回头,一个一米八的青年被哪吒一个不到一米的小孩儿拖着后领一脸懵逼看着真是可怜又可笑。 哪吒一龇牙,道:“你跑什么?” 敖丙:“……” ——这不是废话! 第一次见面就被打了一顿,第二次见面不自觉跑还等什么? 敖丙其实想翻白眼儿来着,但是他不敢。 于是他嘴巴动了动,道:“没跑。” “呵。” 哪吒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跟这么个小傻瓜计较简直有失自己身份。 眯眼想了一天,他又道:“外面那些……” 他说着扬着下巴点了点城外那堆虾兵蟹将——之前李靖离得远没看清楚,他刚在城墙上看的分明,那一片腾云驾雾的都是些海产品。 “你们东海的?” 敖丙身体一僵,想起来死状凄惨的夜叉,情不自禁的咬了下舌尖儿,弱弱的点了点头。 哪吒一脸了然。 他这会儿倒是没有要将敖丙怎么样的想法。 ——一方面是他觉得这会儿受到惊吓的敖丙可怜兮兮的模样看起来还有几分有趣。 另一方面这不是苏乩那天走的时候就对敖丙念念不忘,分别时还向哪吒强调了一下对敖丙的喜欢,这让哪吒印象有点儿深刻一时半会儿还真忘不了。 他这会儿抓着敖丙,先是恐吓了一番,又查了波户口(大雾),最后让敖丙强行变成小蛇塞进了袖子。 哪吒还说呢: “听说龙会千般变化。要大能撑天拄地,要小便芥子藏身,你若是变化跑了,我要去哪里找你?” 正打算趁哪吒不注意变小偷跑的敖丙:“……” 算你狠! 敖丙十分憋屈的变成小蛇,小小一条白玉一样,拿在手上打眼看过去就和那些精致的手玩没什么两样了。 哪吒将其在手中把玩着,觉得苏乩确实是有眼光——这小小一只冰冰凉凉的握在手里又好看又舒服,在这种燥热的天气里十分令人欢喜。 要不是苏乩强调许多次哪吒都想将这玩意儿送给自家母亲了。 ——他母亲殷氏又不像他们家其他人一样学道,自不畏冬寒暑热。 殷氏:#我常因太过正常而感觉和你们格格不入# (大雾) 李家这边和东海一通掰扯,商王帝辛在王宫也听说了这个事。 ——说起来之前苏乩出宫的是他是知道的,苏乩和哪吒在海边搞了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也不是特别关注,就是他们这不是流行关注天机么。 本来呢,封神大劫是一头是九尾狐苏妲己,另一头就是姜子牙的先行官哪吒了。 这会儿两个人凑到了一起,想来这个世界参与了封神大劫的大佬们都知道这件事了吧。 #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 不对,应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算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帝辛他作为重要角色之一,他也在切实的关注着封神事件,然后就围观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大佬围观着觉得有点儿不带劲儿,还想参与一下,于是一纸诏书将李靖和敖光宣进了王宫。 ——对,你没看错,就是东海龙王的那个敖光。 那敖光不是东海龙王么,人家就算要听诏那也听得是凌霄殿的诏——在一众非普通人眼中,帝辛这个商王算哪根葱啊。 但凡长了眼睛会掐算几下的,都知道商朝气运已尽,周朝气运正升。 帝辛作为商朝目前的王说不得就是最后一代了,也就些许命定的忠臣例如比干之流还在挣扎着想要将商朝抢救一波。 ——唔,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发展没错。 但目前我们商王帝辛那不是变异了一波,真身已经是位不可捉摸的大佬了。 商朝的气运在他的带领下也变得不可捉摸了起来。 敖光本来是不想去的。 ——本来他对着凌霄殿那位也就是面子工程,要说心里真正的尊敬值那还真没有多少。 那不是他们龙族最近混的凄惨,形势比人强,俯首称臣也没什么了不起。 …… 原因比较复杂,总之对面帝辛的诏书敖光他一开始是打算硬杠的,然后这一杠吧…… 杠的东海就成商王帝辛的领土了。 敖丙:“……” 喵喵喵?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第十二章 这个敖光 故事有点复杂,我们姑且长话短说。 之前说过了,现在的帝辛是位一般人不敢惹的大佬。 大佬发了诏书让敖光觐见,敖光无情拒绝了。 然后#大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作为任性值满值且完全有能力执行的帝辛大佬,他二话不说调兵遣将发兵东海。 ——这个操作让事件导火索哪吒小朋友及其父亲李靖都懵逼了。 更别说自觉我们“人鬼殊途”(大雾)的敖光了。 问题的重点在于,帝辛他不但能让大军压到东海边,他还能给士兵们人手一件避水的宝物让他们直接剑指东海水晶宫! 敖光:“……” ——等等! 什么时候避水珠是这样人手一件的东西了? 咳。 那不是,帝辛他本来就是大佬,现在还是个坐拥天下的大佬。 他一句话发下去,自然有人会将他想要的宝物奉上。 然后研究技能满点行动力满点的帝辛大佬将宝物悄摸摸研究一下,就复制出了一样的东西千百件。 ——这技能简直作弊。 但大佬就是大佬,人家就算“作弊”了你也没法抓他不是么,于是在水晶宫里正生闷气的敖光猝不及防就被人打到了家门口。 ——真的是猝不及防。 因为谁也没想过帝辛这么溜能让这么多士兵人手一个避水宝物跑到水晶宫门口不是? 敖光:朕心里苦,但是朕说不出口。 水晶宫里虾兵蟹将很多,而且敖光以及几个龙子都是凌霄殿封的正神,那都是在天庭册子上有名有姓的,按理说要打也不能这么容易。 然而还是架不住帝辛这边黄飞虎,李靖之流都是修道的,并且最重要一个…… #兵贵神速# 在敖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接大军压境干脆利落按住一通打,敖光都来不及跑去天庭上本告状,就被抓着绑了,送到了帝辛面前。 帝辛在旁人看来尽管英明神武,但性格说起来确实有点一言难尽。 怎么说呢,该说是任性,还是鬼畜(大雾)更合适一些……不过总归帝辛也有着任性的资本。 这会儿他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胳膊撑在案几上托着下颌懒洋洋看着堂下形容狼狈的敖光。 敖光是人形被绳子缚着——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宝物,尽将他堂堂一个正神捆了竟半点也挣脱不得——仰头看向正前方帝辛坐着的地方。 只一眼看过去,敖光就大吃一惊。 之前不是说了,这年头的神仙基本上都能掐会算那么几下,敖光对于此道虽不熟练,但基本的眼光还是有些的。 他这一眼看过去,就能瞧见帝辛身后紫光激射,光芒夺目甚至不能直视,隐隐竟有超脱五行之意。 敖光这一下就懵了。 ——说好的“成汤合灭,周室当兴”?这商王帝辛的情况怕是不大对啊?! 帝辛瞧着敖光,就觉得这人说是东海龙王,但眼看着和以往他见过的其他俘虏也并没什么两样,帝辛就有点儿失了兴致。 他旁边自是有些眼色机灵的,眼瞅着帝辛兴致缺缺便面上带笑上前道:“这敖光乃东海龙王,听闻乃施雨正神,陛下不若命其施雨,也让我等长些见识。” ——说话的是一普通侍者,向来会揣摩帝辛的心思,平日里在帝辛面前也有些话语权,因而他这会儿这么一说,帝辛想了一下,索性无事,便许了,就当是找个乐子。 侍者笑盈盈的将帝辛的命令传达下去,敖光心里就很憋屈。 瞅瞅这颐指气使的语气,讲道理,就是以往凌霄殿里传下来的圣旨也没有这么不客气的。 敖光:#好气啊,但是朕不能发脾气# 敖光脸色是黑的,全程硬撑着一句话没说。他心里想骂人,但瞅着帝辛身后万道霞光他又有点不敢。 ——也是他们四海龙王自从归顺了天庭之后就越混越惨,整日里也就听听凌霄殿传个旨降个雨。 没看哪吒不过才几岁就能将敖丙按在地上摩擦了,就算是哪吒占了灵珠子转世的先那也足以想见龙族目前确实没有几个能拿的出手的了。 ——这让敖光就算想硬气一下都硬不起来。 咳。 真是#闻者悲伤见者流泪# 于是敖光就只能消极抵抗了。 这消极主要体现在不管帝辛下了什么命令,他就是一个装死。 然后帝辛反而来了兴趣。 怎么说呢。 这不是#高处不胜寒#或者说#登高望远,寂寞如雪#(什么鬼?),总之就是帝辛就是站的太高,在普通人间他已经找不到什么乐趣了。 因而当苏乩出现的时候他很给面子的将苏乩留了下来——这前提是苏乩的真身足够令他觉得有趣并且苏乩表现的非常识趣并不碍他的眼。 嗯,同样的原因,这个消极抵抗的敖光同学就引起了帝辛的兴趣。 敖光:#笑着活下去# 最后的结果非常的令人喜闻乐见,敖光屈服于帝辛的淫威之下非常惨兮兮的行了云布了雨,其实验地点就选在了干旱许久的陈塘关。 这一操作让陈塘关的人民群众对商王帝辛各种赞颂并且镇守陈塘关的李靖也是对帝辛更加信服。 帝辛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后知后觉才知道前朝发展如此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苏乩:“……” #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苏乩强烈的好奇心让她并不能将这件事曲折离奇的整个故事情节忽视掉,于是她修炼间期忍不住就再一次向姜皇后请了假跑去找了哪吒。 ——想来哪吒作为当事人应该对这过程比较清楚吧。 苏乩是这么想的。 然而实际上,当事人兼事件导火索哪吒小朋友也是一脸懵逼。 明明一开始是敖光来找李靖让他交出哪吒让他为夜叉一条命负责来着。 然后哪吒就跑了,李靖就和敖光进行了一番官方交涉,再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这件事就被商王帝辛知道了。 这之后整个事件的发展就宛如脱缰的野马九条缰绳都拉不回来。 ——就算是围观了全程哪吒也完全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的。 但是…… “总之,东海已经是陛下的领土了。” 哪吒一脸深沉得出结论: “那么,以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找敖丙玩了?” 第十三章 这个龙族 苏乩:“……” 我信你个鬼! 敖丙:#我何其无辜# 作为熊孩子的哪吒小朋友其实从某方面来说行动力也是满点,比如此时此刻,他说起敖丙说的兴起,索性就带着苏乩跑去东海找敖丙了。 敖丙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以及将东海划分为自家领土的帝辛非常心大的又将敖光以及一众水族生物放回了东海。 也不怕敖光一时冲动跑去凌霄殿上个本告个状。 这只能说是#艺高人胆大#以及#大佬就是大佬# 敖光也不知道是被打怕了还是怎么着,竟然还真的蹲在东海十分安分——就是降雨的旨意来源由凌霄殿变成了现在的帝辛商王宫。 ——嗯,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个鬼啊! 人家凌霄殿那是什么地方,主事的两位虽说原身听说不怎么体面不过一块顽石——不过顽石也要看看是放哪儿的顽石,人和可是当年道祖亲手点化的顽石,后来还在道祖身边跟了很长时间做着道童。 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一众修仙人士眼中,帝辛算什么呀。 那就是个迟早要被殷商被姬发推倒加经验觉醒技能的关卡,实在是半点前途都没有的。 那么,问题来了,敖光为什么会这么安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强者拥有话语权#,帝辛只将敖光全方位的按在地上摩擦一番,再将人放回去。 都不消得再多说什么,敖光自己忍不住就瞎想了。 ——为什么商王这么心大?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还是他在东海藏了什么法宝监视着东海的动静? 这一波脑洞开的,一时之间还真是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说帝辛其实什么措施都没有,他就是心大加任性。 不过这一点敖光不是不知道么,于是就只能战战兢兢的日常听听帝辛的旨意,再出去行个云布个雨。时间长了敖光竟觉得这感觉还不错。 毕竟帝辛对降雨量不会要求严格到毫厘,也没有个斩龙台让你龙族稍微犯点儿其他人最多罚个工资的事儿就被压上去断送一条龙命。 而且帝辛还很大方,工资给的十分贴心且慷慨。 这不才多长时间,东海里被收编进军队的虾兵蟹将们闲暇时聚在一起还说呢: “我今天去从训练营回来时顺手把一老太太从城东捎到了城北,就领了这些赏钱。” “我前两天也领了。浇个地也不费什么事儿,赏钱更多。” “我也……” “人间的东西还挺有趣的。” “你们吃没吃过那什么……” 每次唠嗑,一众虾兵蟹将七嘴八舌,谈起赏钱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对于人间的东西也是相当喜欢。 ——也是以前人族对其他非人类的生物都非常排斥。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人族从数量上来说又比妖族多得多并且深受天道青睐。 这就让一众没什么特别爱好——诸如杀人吃肉以血食修炼之类——向来都懒得去往人间。 但现在这不是帝辛大佬发话了,人说了,龙族是帮助我们兴云布雨的好帮手,大家都是商朝的子民,要互帮互助互相友爱(大雾)。 一开始东海还处于试探阶段,这也架不住朴实的劳动人民群众本着#大王英明神武,大王说的都对#然后拿出十二分的热情热烈欢迎东海并入我商朝版图。 ——然后脱离人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这群水生妖族就被日新月异进步巨大的人族新奇事务腐蚀了。 ——比如各种衣服,比如各种玩具,比如各种食物,食物,还有食物。 人族是一个生命(相对来说)非常短暂的种族,似乎正是为了适应这样短暂的生命,人类拥有着令人惊叹的创造力以及……最强烈的感情。 无论是他们的创造力建造出来的东西,还是他们热情起来就毫无保留的感情,从某种方面来说都让妖怪难以拒绝。 于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就这么出乎意料却又迅速的融合在了一起。 “很奇怪啊。” 苏乩一边浏览着资料一边忍不住发表了意见。 “什么奇怪?” 哪吒正托着一只足有他自己半个脑袋大的海螺认真察看,听到苏乩说话便侧头下意识回了一句。 苏乩挠挠脸颊,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点不解: “人族明明是非常胆小且排外的生物,为什么会为这么短的时间内疚和东海相处的这么融洽?” 实不相瞒哪吒有些不懂苏乩的疑惑所在:“这是大王的命令啊,作为臣民当然要听从。” 苏乩:“……”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智脑小朋友,你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智脑:[……] 先进的思想见多了一时之间忘记了此时国情。】 见智脑不出声,苏乩将这一点记下来,然后看向哪吒手中的大海螺,问道:“这是什么?” “海螺啊。” “哦哦,原来如此。” 小朋友回答的一脸理所当然。 苏乩也是回的一本正经的恍然大悟。 这让本来在沙滩上溜达然后不小心发现那两个煞神过来就赶紧躲起来的敖丙心里一梗,很是想插个嘴吐槽一下。 ——然而考虑到自己的人身安全,敖丙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默默的往海水下面又潜了一些,并将自己的身形缩的更小。 两个人就海螺的大小进行了一番讨论,哪吒突然弯了弯眼睛,将那只大海螺高高的向天空一抛,然后在其落到眼前的时候用力往海水里一拍,硕大的海螺就裹挟着风雷之势射进了海中,哪吒紧跟在后面也冲了进去。 苏乩默默的火速在智脑上查阅的龙族喜欢的东西,然后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宝石倒在了沙滩上,明亮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上面看起来五颜六色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没一会儿,哪吒就从水面上冒出头来,手中将那个大海螺高高的举过头顶,非常开始的朝苏乩喊着: “抓到了!” 苏乩也激动了起来——她自上次之后就对敖丙三太子觊觎很久了,这会儿终于要到手了,可不激动? 第十四章 这个赞美 敖丙:#人在家中……算了,不想说了。# 敖丙这不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刚刚将自己缩小了么,哪知道正是因为他变化身形时的气息让两个本来就不是普通人的家伙察觉到了他的踪迹,当下就十分默契的一个抓龙一个放“玩具”。 哪吒站在浅海里看见沙滩上一片闪光,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儿瞎。 他抬起海螺挡了挡眼睛,无语问道:“这又是什么?” 苏乩将一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状,开心的心情一点儿都不带掩饰:“是宝石呀。乩听闻龙族最喜欢亮晶晶的宝石,乩特意收集了一些——很漂亮,对吧?” 哪吒盯着那一堆闪光源看了好一会儿,简直说不出话。 好半晌,他才憋出来一句:“是,是这样的吗?” ——哪吒小朋友还有点儿怀疑他知道的大概是个假的龙族。 咳。 总,总之还是先玩……不是,是先看看新的小伙伴敖丙小朋友吧。 敖丙此刻依旧是小小的一条,白玉一样盘成一圈团在海螺的壳里,浑身上下是大写的#生无可恋#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李靖家这哪吒是个熊孩子,以及和他一起的那位跟脚不明的妖族也是个狠角色,所以在看见他们俩个过来的时候就跑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跑就跑了我为什么非要回头看一眼?看就看吧我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变小? 如果我没有回头看一眼就不会听到那两个家伙的对话,如果我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就不会有好奇心,如果没有好奇心我就不会没走远…… 敖丙整条龙陷入了祥林嫂式的无限自我怀疑之中,然后就被苏乩捏着身子从大海螺中捞了出来-_-|| 苏乩将小小一条敖丙拎在手里细细观察着。 敖丙白玉似的身子只有她手指粗细,但上面的鳞片依旧片片精致无比,让苏乩越看就越发的爱不释手起来。 “你是敖丙对吗?” ——当时帝辛招安(不是)的时候苏乩已经听说过了东海这波水族生物的名字,对这位东海三太子的名字也算刻意打听了一下,就记在了心里。 “你实在太漂亮了,无论是颜色还是姿态都很美巴拉巴拉……乩真的非常喜欢你。” 苏乩总是将喜欢赞美的话说的直白而热烈,这让向来斯文含蓄的敖丙非常的不习惯。 ——连旁边围观的哪吒小朋友都忍不住涨红了脸,打断苏乩的时候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你,你怎么这样!” 苏乩本来还想热情洋溢的再赞美一波,被哪吒打断了就眨了眨眼睛,很有些不明所以的意思: “怎么样?” 哪吒小朋友看起来简直要将自己烧起来一样,结巴了好一会儿憋不出一句话,苏乩瞅着他,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哪吒你的三昧真火失控了吗?” 哪吒:“……” 刚从自我唾弃中回过神的敖丙:“……” 以及一直在默默围观的智脑:[……] 最后还是智脑含辛茹苦(大雾)向苏乩解释了一下时人讲究的含蓄之美,以及蕴藏在含蓄之下的直白与热情。 说着说着,智脑自己有有点儿懵。 它这不是一边浏览资料一边向苏乩解释么,浏览着浏览着它就发现,人类果然是非常奇怪的生物。 ——含蓄起来一句话弯弯绕绕没点文化你可能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直白起来也是热情洋溢其中感情强烈的让人打眼一看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对于这种情况,智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分析,它哽了一下,随便将苏乩糊弄了一下就一头扎进了资料之中,认真的研究起来。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并且还知道带苏乩这么一个打手(大雾)的智脑,它向来具有思考的能力,对某些事务也喜欢深度追究一下其起源之类。 正是这样不同于其他智脑只具有基本设定好的智能程序,苏乩的智脑才有着和别的智脑不一样的能力,并且在和苏乩一起在各个世界穿越的过程中迅速包容式的吸收着各个世界的知识。 因而从理论上来说,虽然拥有身体的是苏乩,但实际上智脑比苏乩更具有“人的性格”。 毕竟之前的很多个世界中苏乩只是个不能动的死物而智脑却能在数据的世界尽情畅游。 ——不过对于这一点不管是苏乩还是智脑都不是特别在意。 因为她们两个总是一起的。 #相依为命# 没听到智脑再回应,苏乩无意识的侧了侧头,心里有点儿疑惑,不过她也没有深究。 ——她一直觉得智脑很有她看过的某些资料里人类世界的“哲学家”或者“艺术家”的感觉,思维发散的她都跟不上。 #讲道理作为一个思维同样发散的九尾狐苏乩实在没有立场说这个# 尽管智脑说到一半就不见影儿了,但苏乩还是了解到了一个大概: 是说#表达可以直白,但遣词必须优雅# ——这个她懂。 于是自觉get到了新技能的苏乩换了一个造句方式将刚刚的赞美又复述了一遍。 哪吒脸更热了。 这次敖丙倒是比哪吒镇定。 怎么说呢,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时苏乩就非常直白的对他说了“喜欢”,这让敖丙对苏乩的初印象就非常微妙。 这是第二次见面,在刚刚的冲击一下以及还有个态度恶劣且暴力的哪吒在旁边做对比,敖丙就觉得,这个妖族虽然奇怪了一点,但是…… 是个好人(划掉)好妖族啊! 咳。 误会不误会暂且不做评论,总之敖丙听了苏乩后面这一篇辞藻华丽的赞美,脸红的同时还有心思指点一下苏乩哪里哪里的用词可以稍微修改一下表达的感情能更强烈一些。 ——毕竟敖丙活了有些年头。 苏乩也很虚心的听着敖丙的指导。 这不是她虽然知道的多,但文学素养这种东西,也不是你知道了就能写出来的。 于是这边一只狐狸一条龙相谈甚欢,旁边由能听懂一些渐渐变成完全听不懂的哪吒小朋友觉得自己被排斥了。 【不开心jpg.】 哪吒小朋友有点小情绪。 第十五章 这个石矶 有情绪的哪吒小朋友拽着缠在手腕上的混天绫,把它在手里扯的乱七八糟。 ——然而苏乩依旧和敖丙相谈甚欢。 于是哪吒眼睛转了转,突然凑到苏乩和敖丙中间,看着苏乩甜甜就是一笑:“阿姒,你真的要养敖丙吗?” 敖丙:“???” ——养他?什么意思?为什么苏乩要养他? 苏乩侧了侧头,没直接回答哪吒,反而是看向敖丙,一脸认真的问道:“你愿意让乩养你吗?” 敖丙:“???” ——这微妙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回一句“我愿意”……个鬼啊! 敖丙从哪吒意味深长的眼睛上扫过,然后对上苏乩恳切的目光,非常冷酷无情的拒绝了她:“承蒙厚爱但是不用了。” “不多考虑一下吗?” 苏乩看起来很是遗憾——因为她是真的很喜欢敖丙(的原型),是在经过了很多世界之后难得令她心动的那种喜欢。 于是她不死心的想让敖丙多考虑一下。 ——敖丙并不是很明白苏乩口中的“养他”是个什么意思。 在他的理解中大概就是个有的人类供奉龙王庙类似,实不相瞒他对这个还挺感兴趣的。 但…… 敖丙还是无情的拒绝了。 要说为什么呢? 大概是……旁边哪吒小朋友的视线太具有存在感了吧。 敖丙第一次拒绝的时候,哪吒的嘴角就不着痕迹的翘了一下,等敖丙第二次拒绝,哪吒就已经非常顺利的脑补到苏乩生气的场景了。 #花季(大雾)九尾狐深情表示“我养你”而冷酷三太子无情拒绝,接下来我们收看续集:无情被拒九尾狐怒而杀龙……# 等等! 哪吒郁闷的看着苏乩自然的跳过关于“养和被养”的话题向敖丙安利她的各色宝物,有些懵逼。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为什么被拒绝了两次还能这么淡定?这难道就是妖族吗? #真是可怕的妖族# 哪吒得出这个结论(?),连带的对整个妖族都升起了一丝敬畏。 然而那两个妖族聊的投契他一个人实在无聊,索性就在这附近随便溜达了起来。 ——怎么说呢…… 由于哪吒小朋友有风火轮这样的“赶路神器”,他对“附近”这个词汇的定义大概和别人不一样。 总之,当苏乩再次看到哪吒的时候,他和一个苏乩非常眼熟的妖族缠斗在一起。 ——应该说,他是在被那个妖族压着打。 苏乩:“???” 压着哪吒的妖族化身是为人类男性的模样,头戴鱼尾金冠,身穿大红八卦衣,脚上踩着麻履,手里提着太阿剑,剑光闪烁间金霞荡荡,彩雾绯绯。 而哪吒手里抓着火尖枪,踩着风火轮,不见了乾坤圈,余一个混天绫虚空中浮动着将他护得严严实实,不至于被对方一剑扎个对穿。 苏乩远远瞧着,眼看着哪吒被压的没有还手之力,想了想,手里捏了一个诀,身后一条巨大且毛绒绒的尾巴在空中一晃,就把哪吒从缠斗中卷了出来。 剩下那一妖族微微眯了眯眼睛,朝苏乩看过来,就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倒是有好些时日不见。” 苏乩将尾巴收回去,便将哪吒扔在那边不管,反而笑吟吟迎了上去: “是有好些时日不见,不想今天难得见道兄,却不是在洞府里。” ——这妖族原本是白骨洞中一顽石,天长日久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自然化出人形,自称为“石矶”,也就是“江边一小石块”的意思。 石矶和截教那位大佬门下弟子关系都还不错,只可惜得道数千年,尚未成正果。 不过尽管这样,和苏乩比起来也是很有资历的了,就是跟脚不大好。 以及苏乩和他的渊源,也是有点无法描述。 毕竟他们俩之所以知道对方是因为撞名字了。 那不是在这个时候一众妖族对名字都不怎么讲究,大都是按照生下来的次序往下排,排行第几就叫什么名字。 因而你要是跑到妖族聚集的地方喊一声“六儿”,大概出来的能有一堆。 这石矶原身是一块顽石——他这个本体成精的不得不说是非常的少见了,在没有名头的时候大家称呼他时就非常写实的直接叫“石头妖”“石子妖”之类的。 等石矶入了截教——虽然没占上亲传,但总归也算是学习了文化,便有了个“石矶道人”的名字。 而苏乩的名字则是很久之前她刚有自我意识时智脑替她取的,便直接用了下来。 两个妖族阴差阳错名字的读音一样,加上苏乩第一次做人(大雾……),好奇心比较强烈,第一次听到“石矶”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想看看是哪个和自己撞了名儿。 两个妖族一见面切磋了一番。 石矶胜在活的久技能较多法力足,但跟脚差。 而苏乩则是在各个世界见多识广兽态更灵活且还走了天道的后门。 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不下,便暂时休战顺便唠了个嗑。 这一唠嗑石矶觉得苏乩真是妖族里一股清流。 可不是。 一开始妖族成精前大都是兽类,天生食肉喝血,便是成精后也大都延续着这一习惯。 而石矶一石头精,对生食实在不感兴趣,加上自己又比较宅——这也是刚刚苏乩说“难得见他不是在洞府里”的原因——因而和一般妖族便比较疏远,反而是个截教那几个被通天大佬带着的妖族亲近起来,还有幸得了一些修炼的道法。 而苏乩这不是在其他世界里见过人类各种各样花样相当繁多的食物,哪里看得上没经过任何处理的血肉。 两人这一唠嗑,顿时就相见恨晚了。 #友谊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咳。 于是两人偶尔互相交流切磋一下,这石矶也算是苏乩在这个世界除了青丘那一堆小狐狸外难得能看的顺眼的妖族了。 两个叙了几句旧,苏乩便直接问起了哪吒的事:“哪吒是乩在人界认识的,这孩子调皮了一些,但人不坏,不知今日怎地惹道兄生了这般大的气?” ——可不是生了大气。 往常苏乩怎么喊都懒得出洞府的人追着哪吒都打到了这里。 第十六章 这个命数 这么一想苏乩还有点儿黑线。 提起哪吒石矶就有点不高兴。 想他活了千年,除了最开始还没入截教没修道法,这之后还没有人敢这么挑衅他的,结果今天就出了个李哪吒。 他瞧了瞧苏乩,看出苏乩对那坏家伙印象挺好的,余光里又瞄见那小娃娃在苏乩面前画风突变十分乖巧又委屈巴巴的样子,面上冷笑了一声,道: “这……小娃今日到我洞府,不由分说便将我道童打伤!” ——他本来想斥一句“孽障”,但看着苏乩话在嘴边转了转又换成了“小娃”。 苏乩听了禁不住就微微皱了下眉头。 石矶口中的道童她知道。 一个唤作“碧云”,一个唤作“彩云”,两个童子都是颇受石矶宠爱的门人,因而时常带在身边。 但苏乩也是知道哪吒的。 平日里小朋友行事确实手段激烈,因着他师傅太乙真人的教育行事也有几分偏激。 不过在认识苏乩后,苏乩觉得哪吒小朋友这个性格只是没有教好,小朋友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于是日常里见缝插针的也会教他些东西。 ——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敖丙。 哪吒虽没有将敖丙当成和他同等的存在,但因为苏乩他也不能轻易将敖丙打杀,相处起来就由以前的相看两相厌变成了有点儿玩伴(哪吒单方面)的意思。 这么长时间下来,苏乩瞧着哪吒性格也微微收敛了一些,不像以前那么偏激。 这会儿听着石矶这么说,她眉心一蹙,还没说什么,旁边哪吒就反驳了起来: “哪里是我不由分说?分明是你那道童不由分说就上来打我!” 他说着还委屈呢: “我只是闲来无事经过了你洞府,见着洞府外白骨累累以为里面住着什么吃人喝血的坏妖怪,便想进去瞧瞧,哪想我还没进去便有一童子不由分说打将过来,我碍着他身上无甚血气还没下死手哩。” 石矶听了心下便有了几分迟疑——他觉得哪吒这番话还挺合乎逻辑。 关键是他觉得苏乩能护着的想来也确实有些道理。 想是这么想,石矶面上依旧是冷笑: “即是如此,那我出来时你拿出乾坤圈那等凶器又是何解?” 哪吒看了一眼苏乩,嘟囔道:“那这不是见打了小的,出来个……此间又是他洞穴,多有不便。 又想着打人不过先下手,我这不就先下手为强了么。” 苏乩:“……” 石矶:“……” 从石矶一过来就悄摸摸溜回海里又架不住好奇心蹲在不远处偷偷观察的敖丙:“……” 苏乩无奈扶了扶额头,看向石矶,就见石矶面上冷冰冰的神情似乎也有些维持不住,道:“我原打算今日便是去金光洞找你师傅也是使得。” 他扔下狠话,话锋又一转,道:“但苏乩护着你,我便饶了你一回。” 哪吒有点儿不服气:“本来就是你洞府外白骨累累,你那道童又不讲道理……” ——他是想理直气壮大声嚷嚷的,那不是之前一见面他将打遍天下无敌手(大雾)的乾坤圈扔向石矶,结果被石矶轻飘飘收进手中,哪吒小朋友就怂了一下。 #没了趁手兵器,说话都没有底气# “这白骨我却是知道。” 苏乩打断哪吒的嘟囔,以防他将石矶惹生气了抓着再打一顿。 她笑着解释道:“那洞府里原本住着一只蟒蛇精,将方圆百里的活物吃了个精光,白骨都堆出了洞府,是道兄替天行道将那蟒蛇精打杀后占了它的洞府。” “啊?” 哪吒闻言吃了一惊。 石矶就似笑非笑的视线向下睨着他。 哪吒被他这目光看着,有些想炸毛,又有些气短。 ——自认识了苏乩之后,他知道#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人有好人坏人,妖有好妖坏妖#……等等好多他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以及#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取得他人的原谅# 哪吒听了苏乩的解释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又想起之前他将那童子虽没打杀,但也只留了一口气——索性他被石矶收了乾坤圈转头就跑时瞥见石矶给那童子喂了一颗丹药才追的自己。 ——虽然是自己误会但也是那童子态度太恶劣了嘛。 哪吒心里想着,有点气的用腮帮子鼓气,从左边鼓到右边,又从右边鼓回去,可爱的像个正在偷吃的小松鼠。 这么几个来回,他低下头,用脚踢了踢脚下的沙子,然后猛地抬头,看向石矶:“对不起,是我先误会了。” 石矶有些诧异的挑眉——他这会儿倒是有些能理解苏乩为什么对这小娃娃维护的态度了。他活了这么久,见过的人类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便是成年人也少有这样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就能干脆利落道歉的。 加上哪吒外貌上看起来玉雪可爱实在很占优势——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大概是这世上所有生物的本能。 石矶瞧了他两眼,就受了他这声道歉,完了又是忍不住就他性格方面提点了几句。 ——说起来李靖当年学道时眼见问道无望,还是他提点之后才下山入了朝堂,这才有了现在镇守陈塘关的李靖。 之前哪吒拿出乾坤圈石矶便认出了他——大概关注着封神之事的一众人应该都知道被称为“姜子牙的先行官”的哪吒。 他与李靖有几分渊源,和哪吒他师傅太乙真人也有过几面之缘,再加上碧云受伤颇重却也终归留有一条命。 ——甚至看到乾坤圈的时候石矶还有一丝后怕。 这乾坤圈他能直接收进手中,却不代表他那道童也能,甚则他来之前哪吒用这圈子在道童脑袋上来那么一下,别说他喂给的丹药不是什么珍贵丹药,就是上面三清大佬亲自练得丹怕也是抢救不回来了。 这事情就怕比较,一比较石矶觉得目前这个状况竟然还不错。 ——嗯,不得不说,从某种方面来说目前这个状况确实是不错的了。 看过这个世界原本发展的苏乩很有发言权。 咳。 不过这个也已经不重要了。 本来石矶和哪吒之间的纷争是牵扯了一段命数的,并且这命数对哪吒来说还挺重要。 第十七章 这个套路 但目前各种阴差阳错之下,原本的命数已经非常微妙的拐了个弯,和原有的分明沾了边,却又完全不同了。 苏乩和石矶两人许久不见,这偶然遇见了倒是很有些话要说。 石矶因为太宅,相熟的妖怪除了通天大佬门下弟子便再没有,但那些大佬也是各有各的事,并不常联络。 他门下弟子不少却和他思想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没有共同语言。 石矶虽然沉迷修炼,但偶尔还是会觉得无聊。 这个时候就冒出来一个苏乩。 并且苏乩天资卓绝跟脚也不错,修炼时有很多想法初听不着边际细细深究起来却仿佛蕴含着无数道理。 ——而且苏乩的性格也和他非常投契。 总之,石矶是一直苏乩当做知己相处着的。 这不,说开了哪吒的事情,石矶直接将自己这一段时间修炼上的问题拿出来,两人坐在那里一番切磋认证,十分和谐。 哪吒原本是在旁边乖乖巧巧坐着围观呢,这围观着围观着就有点无聊了。 ——谁让这两个妖族说起话来天马行空却偏偏还能互相理解,让哪吒这个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听起来可不就是一头雾水一脸茫然么。 哪吒小朋友百无聊赖的转了转眼睛,将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遍,琢磨着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研究一下的。 然后这一扫视,就对上了敖丙的眼睛。 敖丙:⊙▽⊙ ——想想这场景还有点儿小眼熟? 敖丙下意识的就想一头扎进海里去,正准备扎呢,突然想起来他已经和哪吒讲和了,这会儿这个煞星就算抓住自己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了。 ——这么一想心里突然莫名有了点儿底气呢。 以及他这心里一寻思,动作就下意识的慢了半拍,然后就被虽然悄摸摸但动作神速的哪吒小朋友牢牢地抱住了尾巴。 敖丙:“……” ——心理建设做的挺好的但被抓住的第一反应就是心里一虚想转身就跑这个生理反应他也是控制不住啊!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无奈啊。 敖丙慢动作回头,看着抱着自己尾巴的哪吒。就见哪吒小朋友眼睛一弯,露出一个萌萌哒笑容,雪白的牙齿在阳光照射下瞅着还挺整齐的…… “咦?你是想跑吗?” 敖丙:“……” ——宝宝心里苦,宝宝说不出口。 这边哪吒找到了新乐趣很是开心,这边苏乩和石矶论道论的投入也不遑多让。 论道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里动辄几天几个月好几年那都是正常的,然而苏乩回过神来掐算了一下时间还是有点懵。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本土居民,时间观念是跟着她生出意识的第一个世界走的——也就是人类人均寿命百年左右的那种。 以前她和石矶论道或者切磋之类还从来没有这么一回神就过去小半个月的呢。 这么想着,苏乩就有点感慨: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我们两人论了这么长时间。” 石矶掐指一算,也有点惊讶。他侧头看着苏乩,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本体是一块似乎代表了深沉与稳重的石头,性格也是偏向于安静且宅的。 然而偏偏,石矶化身出的人类模样却和他的性格特质没有半点相似。 ——甚至出奇的还蕴含着张扬的意味。 这会儿他侧头看着苏乩,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眼尾那么一翘,笑意便从他的眼尾出漾开。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橙红的阳光顺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荡过来,将石矶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这样的画面看的苏乩忍不住就指挥着智脑将这场景非常完美的录了下来。 要说她认识石矶的时间不算短,记忆中石矶是不怎么笑的——他似乎每时每刻都能维持着一种冷淡又克制的神情,就算是切磋的时候发丝都不会乱上一毫。 ——这么一想,这个石矶微笑的画面真的是非常难得十分具有纪念意义啊。 苏乩想着,美滋滋的将智脑录下来的画面又看了一遍。 她这表情落在石矶眼中,石矶就忍不住叹息道:“怎地这般傻……” ——石矶向来觉得这只小狐狸天真可爱的紧。 她似乎是生来就对这世间万物抱着强烈的好奇心,什么都想探索一番,却又不带丝毫的防备。 ——这可真让人担忧。 苏乩并不知道石矶的想法,也不想告诉石矶自己是觉得他好看白笑的——要是说了,石矶肯定会扔过来一卷人类的书简让她抄写。 ——是不是恼羞成怒她不确定,但她万分确定对于这个世界的文字以及书籍她是不怎么感兴趣。 想了想,苏乩斟酌了一下,还是切到了这个她犹豫了许久的话题: “道兄可曾听说‘封神榜’之事?” 石矶看着她:“略有耳闻。” 苏乩点点头,又道:“那想来道兄也知道哪吒为周氏姜子牙‘先行官’之事?” “哦?这个倒是不曾听闻。” 石矶有些诧异的挑眉,又补充道:“愿闻其详。” 苏乩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挑了能说的内容说了起来。 实际上在她说的时候,石矶并没有非常认真的在听。 他心里也是在想着事情。 他想什么呢? 他是惊诧于苏乩对于“封神”之事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他倒不是怀疑苏乩有什么别的心思,就是心里担忧的不行。 之前女娲摇动招妖幡号令万妖去女娲宫觐见,石矶他自己是入了通天圣人门下,得了圣人庇护算是换了立场,可以不受招妖幡的管辖,可苏乩却不一样。 她自来到这世界安分修炼的时候多——她那时候还没想着自己能占个苏妲己的戏份——虽说她那时一来到这世界就在系统的鞭策下将这个世界的有关文献都查阅了一遍。 ——算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就身份而言她只是个小小的狐妖,虽然和最上面那些知名不具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但和严格上第二层次表面上第一阶梯的几位圣人却都没什么关联。 这年头,没个后台大腿的妖族真的是不好混啊! ——至于那位知名不具,不都说了是“不可告人”了,哪里是能随便说出来的。 第十八章 这个忧心 在石矶眼中,苏乩就是个性格天真可爱傻乎乎,对旁人没有半点防备心,化身出的容貌却又偏偏…… 有首诗怎么说来着……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对!就是女娲娘娘给商汤找事情的引子,所谓商王帝辛在女娲庙看中女娲娘娘后题的那首艳诗。 鉴于此诗等同于拉开了“封神”之事的帷幕,因而在知道“封神”的人妖仙中这首诗的知名度还挺高的。 石矶第一次听说这诗的时候就觉得不管这诗艳不艳,反正这辞藻的华丽程度和小狐狸这张脸的艳丽程度是非常相衬的。 咳。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石矶觉得吧,小狐狸长的貌美,性格又不是那等残暴强势的,跟脚尚可但修炼时日尚短,这么划拉下来,简直让人产生一种“这么好欺负(大雾)的妖族不赶紧欺负欺负还等什么”的既视感。 石矶越看就越忧心,这样的忧心在和苏乩唠过嗑得知她目前在人类中生活后就达到了顶点。 ——你说在这边他好歹还能回护一二,这要是在人类那边,这被人类欺负的可能性岂不是更大? 听说人类既阴险狡诈又耽于美色,若是正面怼他倒不怎么替苏乩担心,就算打不过逃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怕就怕总有些心思狡诈的人类使阴招,苏乩不防备落入圈套之中被抓。 石矶这心里越想越多,看着的苏乩的目光那真是又柔软又无奈。 ——哎,小家伙天生就是这么个让人忧心的性子,他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像个父亲(大雾)一样…… 等等! 画风有点不对。 咳。 苏乩这边还正忧心着石矶在“封神”中扮演的角色呢,哪里知道石矶那边对她更是忧心。 于是她说着说着,一抬头,就看见石矶那忧心忡忡宛如老父亲(大雾)一样的目光,苏乩:“???” 她茫然了停了口,不是很懂石矶这么一副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这只能说…… 脑洞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石矶兀自忧心着,好一会儿,蓦地扭头,对着苏乩非常认真的道:“不若我陪你一起吧。” ——他不知道苏乩在女娲娘娘那里得到了什么样的命令才要来到人界,但是他想跟在她身边,保护她。 苏乩闻言就呆了一下。 她侧头,对上石矶的眼睛。 石矶的眼睛里是非常纯粹的柔软的担心,不知道为什么,苏乩看着看着就莫名心里暖洋洋的。 ——就好像那时候她初初成为一只小狐狸,刚能站立行走的时候特别兴奋的沿着山洞走出去,然后被一抹明亮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的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非常愉悦,又非常温暖,让她总能一直记在心里。 这样想着的苏乩看着石矶,微微笑了笑:“不用担心乩呀。”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这个不属于此世的人干着还好,原本命数就该断在封神初起的石矶参与了,指不定会得个什么下场呢。 苏乩不懂人类的感情,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想石矶命丧封神大劫之中。 她希望在这个世界中她能一直和石矶这样偶尔见了面能稍微聊一下各自最近发生的事情,这样就很好。 ——苏乩喜欢这样的感觉。 ——人类所说的“知己”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吧。 苏乩抓着石矶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声音软软的重复道:“不用担心乩呀,乩在商王的宫里很安全,只要不惹怒帝辛的话就绝对不会有人欺负。” ——苏乩将她最初进商王宫时商王后宫里那一波针对已经忽略掉了。 可不是么,都是人类女子争宠的手段,对苏乩来说不痛不痒,什么感觉都没有。 石矶非常精准的抓住了苏乩话中的重点:“帝辛是谁?” 苏乩:“……” 她想了一下,这波神妖眼中商汤连带着帝辛都是迟早要完蛋的,就算这会儿帝辛身上仍有帝王紫气,但一个注定要为新朝代的建立送经验的商王实在是没什么关注的必要。 所以不知道帝辛是商王的名讳也算是正常? 苏乩合理的自我理解了一下,向石矶解释了一下。 石矶听完,眼睛就禁不住微微眯了一下。 苏乩提到帝辛的名字,顺便也就将帝辛这个人在她眼中的印象也说了一下,然后石矶就发现,小狐狸似乎对这个商王帝辛印象很不错啊。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一点的石矶觉得自己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愉悦。 他想,这大概是因为小狐狸对人类太轻信了吧。 ——果然还是要他在旁边看着比较好的吧。 石矶默默的在心里确定了这个想法,耳朵里听着苏乩说帝辛: “总而言之乩觉得他不像是会在娘娘庙里写艳诗的那种人。” 石矶“呵”了一声权做应答,苏乩还在继续说: “他行事总是非常出人意表,就说之前东海和李靖的事情,都没有人能想到他能有这种操作。” 苏乩想到整个事件那堪称“波澜壮阔”的起承转合,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当时不管是朝臣还是东海龙族都非常惊讶呢。就是乩忙于修炼,没看到那个场景。” 说着苏乩还有点儿小遗憾。 可不,只听智脑转述就觉得当时他们的表情一定是非常的有趣了,若是能在现场围观一下那一定更具有纪念意义。 石矶:“……” ——行吧。 他知道苏乩对商王帝辛很有好感了。 那么,他刀呢? (划掉) 咳。 石矶想告诫苏乩“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以为人类的性格就是表现出来的那一面之类的,可是一转头,看见苏乩弯着眼睛,神采飞扬,顾盼神飞,是极开心的模样,他心里一下就软了又软,再多的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罢罢。 他想着。 这小狐狸总是这样,若是她能这般笑着,他便是一直护着又何妨。 想他堂堂通天圣人门下弟子,总不能连个小狐狸都护不住? ——不过他护着归他护着,对旁人基本的戒心还是要有的,有时间还是再对小狐狸说说这一点吧。 第十九章 这个命数 难得遇见了故日旧友,还感受到了小伙伴的关心,苏乩这一波天聊的非常尽兴,等到要分别时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不过想想石矶那危险的命数,她还是想法设法强行将小伙伴劝了回去。 ——哎,就这命数,就是待在他那白骨洞里苏乩都担心他“人在洞中坐,祸从天上来。” 不过她自己也肩负着监视(?)帝辛的重大任务,也不能时时看着石矶,只能临走时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苏乩为她的小伙伴忧心忡忡,作为小伙伴的石矶其实也不遑多让。 石矶这还想着呢。 ——他这也不是听不出来苏乩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安心待在洞府里好好修炼没事儿别往外面瞎跑。 以及活得久了就容易想的多。 于是石矶一番脑补,就又是怜惜又是生气又是担忧了。 ——这感情不可谓是不复杂了。 然而苏乩的话实在情真意切,石矶听着,也就不怎么忍心违了她的愿,只能点头应了——他们这些修道的,但凡是应了,一般都会做到,这牵扯到渡劫升级时的心结之类的,因而苏乩见他答应,便也松了一口气。 她哪里知道石矶嘴上是应了,心里却想着,一定要让童子们密切关注一下商王宫的动静,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将石矶送走了,苏乩才想起来哪吒——她想起来还有点儿踌躇。 毕竟一开始是她约了哪吒出来,结果她这遇到了故人自顾自的就将哪吒扔到了一边,根据她看过的典籍记录,这种行为是非常失礼的。 她一边想着,就找了一圈哪吒,然后没找到-.-||。 苏乩当下就呆了一下。 ——你说这带着人家孩子出门,一出好几天也就不说了,完了还将人家孩子弄丢了。 这个操作可还行? 苏乩默默抹了把脸,捏了个法术寻着哪吒的气息。 讲道理,苏乩是万万没有想到,就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哪吒就跟换了个人一般。 这是怎么说来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不是当时苏乩和石矶在专心论(唠)道(嗑),哪吒一开始在旁边听了两句,后来实在坐不住,眼睛一转就钻进东海里找敖丙了。 自从东海被帝辛收编了之后,哪吒闲来无事老喜欢招惹敖丙,两个人的关系比起以前已经和谐多了。 这会儿哪吒找过去,敖丙一眼看见他就有点怵。 也不是说就很讨厌了,就是对于哪吒这么个年纪这么个性格又武力值颇高的熊孩子设定实在有点儿承受不来。 东海龙王看见哪吒也是心里一慌——哪吒手里那几件法宝,随便拿出来一件他东海水晶宫就又要抢修一波了。 敖光一问,听说哪吒是来找敖丙的,当下毫不犹豫将孩子买了,干脆利落就将两个人打发出去。 敖丙:#宝宝心里苦,宝宝……算了不想说了。 #亲生的确认无疑# 敖丙也是无奈,带着哪吒出海溜达,可哪吒这不是比较皮么,他是那种有了小伙伴就会安分的人吗? 不,他不是! 于是……皮断腿的哪吒小朋友带着不情不愿的敖丙开启了一波探险。 两个人沿着东海反方向腾云驾雾一直走,然后就遇到了两个气息相当奇特的道人。 两道人穿着皆是邋里邋遢,头上挽着发髻也是松松垮垮。 两人一看到哪吒和敖丙,面上表情就是一变,其中一个低头皱眉掐算,另一个人就上来想要搭话。 然而实际上他还没开口,敖丙就一脸不耐的退后了一点,还不忘扯着哪吒的胳膊将他也往后拉了一点。 道人正准备出口的话当时就哽在了嗓子里。 只能说,敖丙小朋友他不是东海三太子么,虽然龙族现在式微,但人家那历史在那儿放着呢,人间都知道宝物最多的地方是东海,由此可见东海确实是非常的富裕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敖丙他作为东海三太子,自生下来那叫一个养尊处优,衣食住行样样都高人一等,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邋里邋遢衣衫不整的道人。 ——其实他也没别的意思,退后的动作完全就是下意识。 可对面那道人他不知道啊,当下脸上笑眯眯的表情都有点儿挂不住了。 还是被敖丙扯了一下的哪吒从此敖丙身后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那道人,笑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道人看着哪吒,心里感觉虽然微妙,但台阶都递到跟前来了,他自然是踩着就下,因而他重新挂上笑眯眯的表情,余光里将敖丙上下打量一番,就道:“劳道友留步,” 他说着,目光一转,看向敖丙,此刻另一个道人大概是掐算完了,走过来正好接上一句: “此物与我有缘,希望道友割爱。” “???” 敖丙和哪吒一脸有听没有懂。 两个道人见状,竟也不再解释,竟直接伸手捏了法术向敖丙打去。 敖丙吃了一惊,但对方攻击来的太快又毫无征兆,他竟一时之间反应不能,还是哪吒千钧一发之际一脚将敖丙踹出老远,令敖丙虽然在地上滚了一圈灰头土脸,但总归躲开了那道一看就不简单的攻击。 等敖丙从地上爬起来,哪吒已经勃然大怒斥了一声和那道人战在了一起。 哪吒尽都将法宝使得虎虎生风,然而对方却接的游刃有余,这让哪吒又是烦躁且怒气更盛。 敖丙呆了一下,旁边另外一个道人看着他,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捏着手诀分花拂柳般对着敖丙的面门拂过来。 只一个照面,敖丙竟不受控制的化成了原型,又被强制性缩小成一手能握的程度被人捏在了手中。 哪吒余光里并没有错过这一幕,心里着急想要去救却被人缠着不能脱身,眼见着其中一个道人将敖丙捏在手中和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要离去。 可叹哪吒向来自认强者有理,这会儿惊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道人挟着敖丙飘然离去,当下心中大恨。 也是现如今天道态度微妙,天机因为天道也有了一丝变化,哪吒这一发狠,看似再无余地的事竟然还真生出些许变数。 第二十章 这个休养 两个道人还没走远,就被一少年拦住了去路。 那少年看着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生的十分精致,穿着一身布衣,身后背着一个草篓子,看起来并不怎么华丽,却硬生生被少年挺拔的身形衬得相当自然。 少年其实是在山上采药着呢,远远看见这边五光十色神光湛湛,虽然就他个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多管闲事的爱好,但谁让他一不小心注意到这对战的两人中劣势的那个似乎使的是阐教的手法来着? 同为阐教弟子的少年思考了一下,还是默默地凑近观察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估计算是他小师弟的那小朋友被狼狈的制住身形,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看着被道人随意拿在手里的小龙几欲落下泪来。 有一个和这小家伙差不多年纪妹妹的少年霎时间心里就先软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哪吒从小因为出生的异常和父亲的不喜,身边并没有什么能玩的到一起的同伴,直到那时出了一个苏乩并不在意他是不是怪物,然后接下来就是敖丙。 ——苏乩让他感觉像是可靠的长辈或者说是姐姐,而敖丙则是纯粹的玩伴了。 虽然一开始的相遇并不怎么愉悦,但不得不说,活了足够长时间的敖丙性格中确实有豁达的成分,更加之些许慕强以及苏乩暗示过的小朋友的生长环境让敖丙面对他的时候还有点儿微妙的怜惜。 并且哪吒小朋友在认可的人面前又软又萌还护短的紧,若是了解了就很容易能讨人喜欢。 总之种种复杂的感情叠加起来,敖丙和哪吒一人一龙关系莫名复杂。 ——对哪吒来说,敖丙是他唯一的,那种#我可以欺负,但别人绝对不行#的玩伴。 现在他唯一的玩伴被这两个人抓住了,哪吒的爆发也是理所当然。 眼看着小家伙身上的气息似有不对,少年心里一急,索性就直接跳了出来。 ——他也不是什么傻大胆,那两道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比起哪吒这个熊孩子,少年其实对现如今洪荒里有名有姓的大佬们都有些了解。 “夺人所好不是君子所为,还望两位道友将那小龙还予那位……道友。” ——就算之前还有些不确定,在他跳出来之后两道人之中的一个笑眯眯说的话也让少年心里有了数。 “道友有所不知,此物与我有缘。” “……” 名为杨戬的少年看了一眼旁边惨兮兮的哪吒,再看向说话道人的眼神不禁微妙了起来。 ——这个熟悉的句式,莫不是西方那两位大佬? 杨戬看着道人手中的小龙,心里不禁犹豫了起来。 他还犹豫着呢,哪里能想得到哪吒小朋友就趁着道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着,登时就疯了一样想要将那小龙抢回去。 杨戬看着小道友疯魔的表情都有些惊了。 但那两个道人是谁? 那可是西边那两位和三清女娲他们平起平坐的大佬!就哪吒这些小把戏那能看不透? 两人相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其中拿着小龙那道人眉头一皱,手指微抬,便做出一个拈花的姿势轻轻一弹,一簇血肉就从哪吒胳膊上炸开。 杨戬脸色一变,险之又险的将背上的草篓子砸过去将哪吒砸的偏了些许距离。 ——杨戬还没来得及松了一口气,就见哪吒又是不管不顾的冲向道人拿着小龙的那只手。 杨戬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话可说了。 正当他刚考虑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天眼打开时,蓝湛湛的天空突然莫名炸响了一声惊雷。 杨戬被这声惊雷打断了动作,有些犹疑的望向天空,那两个道人的脸色更是一瞬间就难看起来。 于是哪吒小朋友就趁着几个人全被天空那惊雷吸引了注意力,猛然扑向道人手边——这次还竟然真的被他得手了。 两道人看了一眼天空,互相对视了一眼,嘴里嘀咕了句什么,便恨恨的离开了。 两个人是走了,但杨戬却仍旧没有放松,反而是神情称得上是惊恐的看向哪吒的头顶。 哪吒小心翼翼的将敖丙捧在手中,轻轻的唤了声他的名字,只可惜敖丙软哒哒的躺在他手上,一丝动静也无。 哪吒慌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看向头顶,一道雷光眨眼间就逼近了他的头顶,而他却半点反应能力都没有。 杨戬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最小,只能着急眼睁睁的看着,什么动作也不敢。 就在他以为这小孩儿要丧生在这劫雷之下的时候,一道身影几乎是和雷光同时到达了小朋友身边。 杨戬瞪大眼睛看着原本气势汹汹的劫雷称得上温顺的落入小朋友身体中。 杨戬:“???” 小朋友呆呆的握着小龙看向旁边的人影,对那道雷根本就不痛不痒。 杨戬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然后看见从始至终连受伤也只是红了眼眶强忍着半滴眼泪没掉的小朋友哇得一声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呜哇……阿姒,阿姒,阿姒,呜哇……” 苏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察觉到哪吒的气息微妙的有些许变化,但现在不是注意这个点的时候,她朝智脑说了一声,便无奈的将小朋友抱进怀里,好声好气的安慰。 “别怕,别怕,没事的。” 哪吒酣畅淋漓的哭了一通,才捧着敖丙可怜兮兮的看向苏乩,期期艾艾道:“阿姒,你看敖丙。” 苏乩这才注意到目前化为原形的敖丙,顿时吃了一惊,也顾不得余光里扫到一个人影,就替敖丙检查了起来。 这一检查,苏乩眉头禁不住微微皱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目光希冀的小朋友,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即将出口的话在出口的一瞬间拐了一个弯,变成了: “敖丙没事,只是受了伤,需要陷入沉睡温养一段时间。” 哪吒眼眶红通通的看着苏乩,闻言眨巴了一下,低头看向苏乩手中,好一会儿问了一句:“那他什么时候能好啊?” 苏乩心里其实有点虚,但面上完全看不出来,道:“这个乩也不清楚,不过想来需要的时间不短,你也知道他们龙族常常睡一觉都能过百年。” ——要不是杨戬有一只特别的眼睛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杨戬还真是信了她的邪。 第二十一章 这个杨戬 杨戬少年就默默地看着前方一个神似他们阐教的弟子在一位妖族看不清跟脚的不知名人物面前撒着娇。 ——需要强调的是这件事情发生的背景是一道接一道落下的惊雷。 杨戬:我以前度的可能是个假雷劫jpg. 苏乩并不在意旁边的杨戬信不信,她目前只在意这个说法能不能将哪吒糊弄过去。 索性哪吒熊归熊,皮归皮,在某些方面却也是天真的紧,苏乩这么说了,他也就信了,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儿敖丙,才小小声道:“我知道了。” 苏乩见他信了,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其实也有点儿疑惑,不过她将这丝疑惑压在了心里,安慰了一下哪吒,这才看向旁边一直沉默围观着的杨戬少年。 苏乩过来时一直是背对着杨戬和哪吒说话的,杨戬就只能注意到这是个有着人类女性外表的妖族,这会儿苏乩一转头,杨戬不自觉就呆了一下。 苏乩看向杨戬,旁边哪吒小声介绍了一下杨戬刚刚是如何帮助他的,苏乩开口时很自然的就带了三分亲近。 “多谢这位道友救了哪吒。” 杨戬听着苏乩说话,先是视线微妙的漂移了一下,再注意到她话中的内容,看向哪吒的眼光就有了一些变化。 ——哪吒这个名字他听过,但他听说过的哪吒可不是眼前这个样子的。 杨戬在心里想着,面上确实非常冷淡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声“不必。”,就看了一眼正巧在苏乩脚边经过摧残已经不成形状的草篓子,稍微遗憾了一下,再次朝苏乩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虽然对于哪吒其人以及现在这个不知名妖族他都挺好奇的,但显而易见目前并不是交朋友说话的时候。 如果以后有缘的话自然会再次见到,也不拘非要今天才能相识。 怀着这种想法的杨戬走的也算干净利落,苏乩瞧了他两眼,也没留,只道了声别就带着哪吒离开了这里。 ——哪吒这会儿还受着伤,这地方安全不安全完全不知道,保险起见还是去一趟熟悉的地方比较好。 于是苏乩很快带着哪吒去了东海。 ——毕竟东海三太子敖丙的事情还是要向他爹,也就是敖光说明一下的。 不说直接告诉他你儿子被两位不知名的道人打了,最起码也要说一声敖丙目前回不了家之类的。 敖光活的时间很久了,他见过的人或者妖或者仙或者神很多,见过的多了,自然也就有了那么一些眼光。 毕竟#见多识广#这个词语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以前听敖丙说过苏乩,但实际上本人的话,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敖丙上下将苏乩打量了一番,心里就先存了三分谨慎,不过面上他还是很有东海龙王的风范,笑眯眯将苏乩请进水晶宫,还抽空看了一眼被苏乩抱在怀里的熊孩子哪吒。 哪吒被那两道人中的一个伤了胳膊,也不知道那道人是不是使了什么手脚,这胳膊竟一时半会儿并不能痊愈,这会儿蜷在苏乩怀里陷入昏迷之中了。 苏乩过来也是想问问敖光知不知道那两人的来头。 敖光当然是知道的。 苏乩也没亲眼见到那两道人,但哪吒昏迷之前稍微描述了一下,苏乩到底不是本土居民又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没能确定人选。 但敖光不一样。 敖光只听着苏乩的形容,心里就先“咯噔”一下。 再听到苏乩说那两人强行要将敖丙带走,他“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 苏乩瞧着他脸色铁青,也有点儿干巴巴不知道该怎么说: “龙王莫急,哪吒当时将那两人拦住,又恰巧有道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终将人救回来了的。” 敖光尽管脸色铁青,被苏乩这句话说的缓了脸色的同时,嘴角还忍不住抽了一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个什么形容? 初听有点奇怪,品一品倒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敖光分神想着,就将苏乩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在想,这个跟脚不明的妖族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信有妖能这么无私。 更何况直到现在他还没见到敖丙的踪影。 于是他没再说话,他在等,等苏乩提出她的要求。 然而实际上,只能说敖光想的有点多。 敖丙这不是被那道人都拢走了,最后才被哪吒抢了回来。 抢回来的时候敖丙的神魂其实已经散了,苏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没对哪吒说实话。 ——就是当时小朋友泫然欲泣的看着自己的时候,苏乩莫名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说敖丙只是受伤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哪吒信了。那是哪吒年纪小,见识确实不多,但苏乩并不觉得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敖光会信了自己的鬼话。 因而她索性就没将敖丙拿出来。 ——这一拿出来敖光一看这不就露馅了嘛。 ——并且就算敖丙就算魂魄无踪迹了,苏乩她其实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想想也就不算是骗了哪吒小朋友了。 苏乩这么一想,就很有心安理得,于是态度很自然的将昏迷的哪吒递给敖光,让他看看哪吒这是怎么回事。 敖光瞅了眼哪吒,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看来这就是这个妖族的条件了。 不过真要说的话其实这熊孩子受伤也是为了自家敖丙来着…… 这么想着,敖光十分郑重的将哪吒接过来,看了两眼,然后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他觉得这个妖族在搞事情,而且他还有证据! 敖光将哪吒平放下来,这次是十分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又默默地将人还了回去。 ——不是他不给面子,实在是他也无能为力。 这话要说出口还有点不好意思,敖光咳了一声,态度相当矜持的道:“听闻这小儿拜了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为师,道友不妨去那里一探,想来太乙真人为人师尊,对这小儿的状况更为清楚。” 苏乩:“……” 苏乩忍不住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一脸镇定的敖光。 ——不要以为她听不出来这是人类常说的“推锅”行为?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东海龙王# 第二十二章 这个在意 敖光这么说了,苏乩想了想也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将哪吒送上了乾元山。 不过她知道太乙真人对妖族向来是恨不能赶尽杀绝的态度,便也没直接上山,只捏了法诀变了一个化身,让这化身将哪吒带上去,自己则是返了回去。 ——只将事情向敖光说了,作为当事人父亲的李靖想来也是需要知会一声的。 等通知了一众家属,苏乩这才有空独自一人待了。 她这一得空,脑子里凭空就响起一声“苏乩。” 分明是相当冷漠无情非要说也只能说是警告居多的一声苏乩偏偏就自然而然的回了一声“阿九?” “……” 语气一本正经甚至还带了点儿茫然无辜。 那个声音的主人就:“……”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那个声音很平铺直述的说出自己想要表达的重点:“龙族以及哪吒命中合该有一劫,你不该救。” ——并且还直接冲进劫雷之下,要不是它一直注视着岂不是就要受伤了。 苏乩挠了挠脸颊:“可是哪吒是乩认可的弟弟呀。” 她说了一句,然后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自语道:“好奇怪……” 被苏乩称为“阿九”的存在原本有点儿小生气——虽然理论上来说它其实并不该有生气或者其他什么情绪,但是怎么说呢,它和苏乩认识有几百年了,不知不觉的就在苏乩的带领下有了些许它不应该有的东西。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世界有其规则,是为天道。所谓天道,即万物的规则、万物的道理,一切事物皆有一定的规则。 ——是绝对公正,称为#天理# 天道本应该是虚无的,是不可见的。但此世界的天道却偏偏有了自己的意识。 天道没有喜好憎恶,只会注视,不会改变。 恰巧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苏乩也只是个虽则脑海里有许多理论知识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存在。 ——偏生又好奇心满点。 作为唯二能和天道交流的其中之一(另一个是智脑),苏乩一开始有好奇的东西就喜欢问别人。 但她好奇的大部分东西在这个时期的人妖眼中都很莫名其妙,于是苏乩就只能问智脑。 ——毕竟智脑拥有的资料虽然多,却也不是全知全能。 最后苏乩就只能骚扰(大雾)天道了。 ——谁让这个世界除了智脑就只有天道对她的来历清清楚楚,还自带了#万物皆在眼中#的技能。 天道一开始根本都不理她的。 只不过时间长了,总有个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某一次在苏乩提起一个话题的时候天道非常无意识的就回了一声,这一回就一发不可收拾。 苏乩她吧,以前虽然没当过人,但是她围观的人类足够多,而且还各个世界都有,对人类的各种(理论)知识可以说知之甚详了。 得到回应之后她就越发来劲儿,话题更是从本世界一扯扯的十万八千里。 每个世界的规则并不是都是一样的,比如这个世界短期内的规则是“成汤合灭,周氏当兴”。 再比如有的世界的规则是“一切为主角服务”(大雾)。 总之就是说,世界多了去了,其中的规则也多了去了,这量一大,就总会出那么几个奇葩,苏乩好巧不巧也去过那么几个奇葩世界。 聊的嗨起来的时候苏乩将自己的经历说一通,就一本正经和天道讨论其他世界的规则到底是怎么想的。 天道再不想和苏乩说话,听的多了,偶尔也有那么几次没忍住搭了几句话。 以及听多了其他世界的奇葩规则,天道还学会了自省,在听取了苏乩的意见之后觉得自己推动世界发展的手段确实是不够灵活。 苏乩很会顺杆子爬,单方面和天道建立了友好关系,还在智脑提起一句“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替天道起了名字叫“阿九”。 对于这个名字天道没想应的,但架不住苏乩她老叫,于是天道也就……顺其自然了。 ——谁让它只是个#没有喜好憎恶#的小可怜呢(不是……)。 咳。 总之,在苏乩有点儿茫然的自语了一声“好奇怪”之后,天道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什么奇怪?” 苏乩盘腿坐下,两只手托起脸颊,回道:“我刚刚没有对哪吒说实话。” 天道沉默了一下,没回她。 ——其实它也挺好奇的。 毕竟它认识苏乩这么长时间,没见过这小狐狸这么一副表情的时候。 通常大部分时间都是苏乩一本正经的将它哽的恨不能变个实体出来将人打一顿。 咳。 智脑本来沉默的听着苏乩和天道说话,听到这里它就振奋了一下,果断给出结论:“因为你在意哪吒!” 苏乩“诶”了一声,挠了挠脸颊,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总结了一下:“原来在意就是说谎。” 智脑:“……” 天道:“……” ——虽然它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苏乩这个结论果然是哪里有问题吧…… 天道这么想着,忍不住道:“不是。” 苏乩皱眉:“那是什么?” 天道就说不出话来了。 智脑听着有点儿心累,恍惚有种自己养了两个孩子目前在教孩子学习的错觉。 ——#它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猫(划掉)小智脑啊!# 苏乩和天道无言以对了好半晌,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智脑:“你说,在意是什么?” 智脑:“……” 不想说话,但不说不行。 它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将“在意就是说谎”这个概念从苏乩脑子里替换掉,感觉自己宛如做了什么超大型的运算一样。 ——不,分明比那个还让智脑疲惫。 话题告一段落,苏乩这才将软哒哒魂魄已离体的敖丙小龙拿出来,道:“阿九阿九,你看看敖丙。” 天道:“……” ——不,它不想看。 天道这么想着,但苏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期期艾艾,实在可怜巴巴的紧。 天道它其实是一直注视着苏乩的——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在意,不过是按照既定的发展,苏乩在其中扮演了非常主要的角色它才会一直注视的。 于是它知道苏乩非常喜欢敖丙的龙形,甚至第一次见到敖丙的时候就抱着敖丙说了喜欢。 第二十三章 这个天道 自我感觉冷酷无情无悲无喜的天道看都没看敖丙一眼,凉凉道:“魂魄散了。” ——不过一小小龙族,在圣人手中还能有个什么结果? 苏乩摸了摸手中的小龙,问道:“阿九知道散去哪里了吗?” 天道:“……” ——不想回答不想回答不想回答。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它知道,但并不想说。 然而苏乩还在眼巴巴等它回答。 天道有那么一瞬间微妙的想要说自己不知道。 但…… #在意才会说谎#,它是没有喜好憎恶的天道,又不会在意,为什么要说谎? 这么一想,天道硬邦邦道:“知道。” 苏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太好了!阿九果然非常可靠!” 她将敖丙的身体微微向上捧了捧,道:“那敖丙还能活过来吗?” “不能。” 这次天道回答的非常干脆了。 “咦——就连阿九也没办法吗?” 苏乩有些失落。 她是很喜欢敖丙,但实际上和敖丙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听到天道说不能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哪吒。 ——哪吒那时候那么奋不顾身的救了敖丙,如果知道敖丙不能再活过来的话,肯定非常伤心。 天道注视着苏乩,好半晌,道:“此世的敖丙命该魂飞魄散,所以不能活过来。” 它这么一说,苏乩就明白了。 ——是在“此世”敖丙“不能”活过来。 ——这个重点也是抓的非常出类拔萃了。 嗯……怎么说,都说了苏乩不是什么正经妖,在她的带领下有所成长的天道也不是什么正经天道。 苏乩就缠着天道撒了几次娇,#冷酷无情#的天道就没忍住松了口。 咳。 确定了敖丙还能抢救并将抢救项目开启,苏乩自觉那时对哪吒说的话就不算做说谎,于是理直气壮的就跑去找了哪吒。 说起来哪吒这段时间过得也是非常心酸。 他那时被西方两位圣人打伤,还被抢了小伙伴,一时没想开情绪激动之下升了个级赶上雷劫。 ——小朋友原本就被打的半死不活,这再碰上雷劫简直约等于等死了。 结果苏乩就赶了个巧,将哪吒从雷劫下救了出来。 ——这操作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但谁让我们苏乩是有天道撑腰的人……不是,九尾狐呢。 这个时候哪吒魂魄飘飘荡荡都有些不稳了,还是苏乩强行将其按了回去,然后送上了乾元山。 鉴于太乙真人的性格,苏乩也没有直接进去,就化出一个分身,抱着哪吒远远见到有童子就将人放下了。 乾元山上童子基本上都是太乙真人门下弟子,这会儿一个童子远远看着他家师兄被人抱着生死不明的模样,还来不及怒喝那人影就在空中散的无影无踪。 童子赶过来一看,就瞧见哪吒魂魄杳杳冥冥,脱体而出。 金霞童子吃了一惊,赶紧进去向师傅禀报。 太乙真人掐指一算,相当淡定:“莫慌,待为师见上一见。” 他出门看得哪吒,忍不住就皱了一下眉。 ——他是掐算出哪吒命中当有一劫,但可不能是现如今这样子。 太乙真人心中迷惑不解,但手上动作却不敢含糊——哪吒是封神之劫中重要角色,可不能就这么魂飘魄荡。 他先是定了哪吒神智,等人清醒了后嘱咐道:“此处非汝定身之所。你回到陈塘关,托一梦与你母亲,离关四十里,有一翠屏山,山上有一空地,令你母亲造一座哪吒行宫,你受香烟三载,又可立于人间,辅佐真主。可速去,不得迟误!” 哪吒听了,就犹豫了一下。 他这事儿还未曾说予母亲,这会儿猛的托梦,母亲一界凡人,怕不是要受惊。 这么想着,哪吒转身下了山,没去陈塘关,反而是去找了苏乩。 他过去时苏乩正好在陈塘关,向李靖将军交代说哪吒上了乾元山,约莫有段时日不能回家。 李靖听了也是神色淡淡,言语间甚是凉薄。 ——他这孩子说是天上神仙转世,惯常惹是生非,自己向来管不了,便是好几十日不回家的时候也是有的。 因而李靖也没多想,谢了苏乩后便忙自己的去了。 哪吒是魂魄形状,见着父亲这样子,霎时间悲从中来,直接扭头就走,连这整个李府都不想再回。 待苏乩从李靖府上出来,便被天道抓去唠嗑。 天道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非常微妙。大家都知道有天道却没人想到天道也是有自己意识的,因而天道每每和苏乩说话时几乎是等于开辟了一片独立的空间,不被这世上任何一人——哪怕是圣人——所察觉。 因而哪吒出了李府再想找苏乩时,就遍寻不着了。 ——有那么一瞬间哪吒觉得自己还不如就这么散了魂魄算了。 不过后来总归想到殷氏,又想着苏乩那时替自己挨了雷劫,现在寻不到踪迹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重伤导致气息微弱。 这担忧的情绪一上来,哪吒魂魄飘飘荡荡,终于碰到了一个认识的,也不管这人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直接上去便搭了话。 “道友且住。” 杨戬瞧着这凭空拦住自己的魂魄有些惊讶——毕竟半天前这人眼看着是被救下来的,也不知这半日的时间是发生了什么让人魂魄都离体了。 这么想着,杨戬目光在哪吒魂魄周围转了一圈,见之前那位神秘的妖族不在,心里就越发好奇了。 不过他终归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只停下脚步等哪吒说话。 哪吒将太乙真人的吩咐说了,说完瞧着杨戬有些赧然。 “母亲是一界凡人,我怕让她知道了担惊受怕,阿姒约莫是在雷劫下受了重伤,也分不出闲,只能麻烦道友……” 他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和这位道友连名号都没互通,连忙补充道:“我是李姓哪吒,不知道友名号?” 杨戬听着哪吒说话,越发感觉这小朋友和传闻中的半点都不一样,心中便多了三分好感,想了想,就说了自己名字:“我是杨戬。” 他说完,提起哪吒所求,也没拐什么弯,道:“道友所说之事倒是没甚推辞,只一点,杨戬囊中羞涩,只怕并无银钱造得行宫。” 第二十四章 这个操作 哪吒:“……” 小朋友瞅了一眼杨戬,顿时无言以对。 好半晌,哪吒才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干巴巴道:“这个无妨,我尚且还有些私房,你去东海取来用就是。” 杨戬应了。 两人说定,哪吒道了谢,又飘飘荡荡回乾元山。 彼时太乙真人正掐算哪吒这异常状况出现的原因,但掐来算去什么都算不出来,可以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这会儿见的哪吒回来,呆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问说:“那神宫可是造好了?” 哪吒看了他一眼,有些一言难尽。 太乙真人将话说出来,自己也意识到了——哪吒这趟出去才不过几日,哪里就能这么快。 他指间换了个手诀,甩了一下拂尘,便问起哪吒先前发生的事情。 哪吒眼睛一转,含糊说了一下那两道人将敖丙抢走又被自己抢回来的事情,却将苏乩从雷劫下将自己救回来的细末跳过了。 太乙真人听着哪吒口中对那两个道人的形容,便猜到了两道人的身份,心中自觉也就有了解释。 ——想来是那两位身为圣人却插手了此事,因而天机受到影响也是理所应当。 太乙真人那阵还想着去自家师尊那里问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这会儿听哪吒这么一说,他就觉得自己明白了。 ——圣人插手,有什么结果都正常。 太乙真人将这事扔开,嘱咐哪吒行宫造好后就好好在那边受香火做好人好事——这个套路,大家都懂得。 于是苏乩找到哪吒的时候哪吒正跟杨戬一起在翠屏山那边监工(不是……) 场面一片热火朝天苏乩看了还有点震惊。 等见到哪吒,还来不及问什么,小朋友的魂魄就眼泪汪汪的扑上来,嘴里喊着:“阿姒阿姒,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苏乩注意到小朋友是魂魄形态,第一反应是阿九真是有够执着这都能让哪吒强行褪去肉身凡胎。 这之后才听到小朋友哭唧唧的话,顿时心里一软,笑道:“当然,乩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也不算是大话。 毕竟天道在她后面站着,就算是遇到圣人她也有发言权。 咳。 哪吒缠着苏乩撒了一会儿娇,就拉着她去找杨戬。 说呢,杨戬和哪吒大概是注定了有一段友谊,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对对方各自了解更深,便也互相认可了。 这会儿哪吒向苏乩提起杨戬,语气里都是一种向家长显摆自己好朋友的意味。 苏乩听着只觉得这个样子的小朋友也是非常可爱。 她笑眯眯听着小朋友说了一通近来发生的事,听到小朋友造行宫,直接就将自己的宝物都拿了出来。 苏乩本来作为妖怪就喜欢收集宝物,在进了商王宫之后商王帝辛对自己看的顺眼的人又都相当慷慨,因而苏乩这么随便一划拉,掏出来的宝物让哪吒和杨戬这两个最近被银钱难倒的真汉子(大雾)都瞪大了眼睛。 哪吒数了数一串一串串的非常整齐的钱,更不论其他的玉石珍宝也是成堆成堆放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乩:“阿姒,这些我真的可以直接用吗?” 苏乩戳了戳小朋友飘飘忽忽的魂魄,应道:“当然。” 杨戬看着苏乩拿出来的东西也是有些惊叹。 银钱到位之后,行宫的建造进程也快了许多。 不得不说人类虽然看起来非常普通,没有如同妖族或者神仙那些特别的能力,但他们却总是能做出让妖族和神仙都惊叹的事情。 两个多月时间,哪吒行宫就造好了。在苏乩悄摸摸的宣传下,就有村民来拜,哪吒再适时的显显灵,替他们完成些许愿望,翠屏山哪吒行宫的名头很快就传扬了出去,供奉哪吒的香火也渐渐多了起来。 苏乩见哪吒稳定了,这才回了商王宫。 她这次出来,满打满算足有三个月,先前出来时向姜皇后请了一天的假,结果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也不知这些时日里商王宫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苏乩一边往自己那院子里走,一边心里悄摸摸寻思着。 她的院子里一片安静,一切看起来和几月前也无什么差别,苏乩定了心,才招来侍奉的侍人问话。 她这一问话,才知道帝辛在宫中又搞出了骚操作。 帝辛先前将东海划成了自家“游泳池”,东海龙王敖光被帝辛收拾了几顿之后也学会了,便将东海宝库里一些新奇的东西送上去意图刷一下帝辛的好感度。 只能说帝辛不愧是大佬——苏乩非常怀疑他是不是点满了动手能力以及什么奇怪的科技树。 上一次帝辛进攻东海的时候就用他那莫名的技能复制了人手一个避水珠,这才打了东海一个措手不及擒了敖光。 这会儿东海的宝物齐刷刷摆上来,各式各样说一句应有尽有也不为过,帝辛再是见多识广也偶尔能碰见几个感兴趣的。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乩听着侍人描述起大王沉迷手工已经小半月没有上朝,眼神都有点儿发直了。 ——她有理由怀疑这背后阿九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要不然这发展怎么就这么微妙的各种向着原剧情发展? 天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否认三连jpg.# 这一瞬间苏乩还有点儿明悟,就她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帝辛大佬也没找什么事情,原来是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侍人三言两语说了大概,再细节的东西却没有了——一是不了解,二是了解了也不敢说。 苏乩也懂这些侍人的顾忌,也没再多问,便缩在自己院子里忙自己的事情了。 一边修炼一边听着侍人说一说帝辛大佬又搞出了什么动静,偶尔和天道唠个嗑,感觉日子还真是过得美滋滋。 就在苏乩差点儿提前进入养老生活的时候,事情就又找上门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又或者说#未来既不可预测,又微妙的有着其既定的轨迹# 咳,这么说的意思是,目前出场的人物,在苏乩看来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然而细究起来竟还有些理所当然。 要问这人是谁? 那就要先追本溯源一番了。 第二十五章 这个琵琶 我们大家都知道,封神之劫基本上这个世界上有名有姓的大佬都有关注,其他的就算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最起码也耳闻过那么一两句。 比如成汤合灭,成汤合灭,以及成汤合灭。 ——总之你商朝,你帝辛就是人周氏升级打怪增经验路上的一个boss,就等着气数一尽赶紧去死完事儿。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但…… 你们懂得。 在目前出场人物各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之下,再加上天道也跟着凑热闹早早的就将天机蒙蔽了,关注着这件事的或神或仙或妖族,就都有些懵逼了。 这会儿出场的这个人物,大名云中子的,算是第一波来试探的了。 说起来这云中子其实也是个比较厉害的人物。 他是在洪荒中以“以大欺小,种族主义,护短狂魔”(大雾)为特色的三清之一元始天尊门下的弟子。 当然说他厉害不是因为他是原始大佬的弟子,而是,当时吧,原始大佬算出封神有劫,就给门下弟子们齐刷刷算了一卦。 要说大佬门下弟子不多不少也有十几个了,这一波卦算下来齐刷刷的大凶——连为了应劫凑数还没入原始门下还在商王宫的那两个也不例外。 就除了云中子:大吉。 阐教众:我们中间仿佛出了一个叛徒→_→。 咳。 就连元始天尊瞅着云中子的卦相有点不敢信。 原始也是一个比较有想法的大佬,他给其他徒弟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出门不要单独行动最好结个伴之类的,然后瞅着云中子的卦相,想了想就表示:行吧,反正是大吉,你随便浪,怎么开心怎么来。 云中子受了师尊的命,果真就浪的飞起。 ——这不是他自觉有元始天尊在后面站着,心中也不慌。这会儿听说帝辛好一段时间没上朝,再一番掐算,就算出了朝歌城妖气冲天。 云中子一看这还了得,商王不上朝一定是被这些小妖精勾搭的,于是二话不说就要去除妖。 要说云中子也是个讲究神仙,他掐算出惑乱朝歌的妖怪不过千年,便让童子拿了老枯松枝来,削了一把木剑带着,向着朝歌城而去。 云中子在路上自不提,苏乩这边被帝辛打发出来待客(不是……)还有点小郁闷。 前来做客的是一只琵琶精,苏乩当年在青丘时和这琵琶精还有点儿交流,不过最后由于两个妖食谱不同而没有深交。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琵琶精听说苏乩在朝歌城活的爽快,便找了过来。 苏乩一开始没在意。 她想着以帝辛的性格,看不顺眼的妖族大概一个照面就会被他解决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琵琶精是个人才。她听闻了帝辛爱好清奇,很会的投其所好。 ——妖怪嘛,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诀之类的。 帝辛还真就因为这个放过了琵琶精,非但如此,他在听说了琵琶精是苏乩旧识的时候甚至还打发了她和苏乩住在了一个院子。 苏乩:“???” ——不要以为你面无表情我就不知道你纯粹是想看热闹! 苏乩觉得自己简直被帝辛无理取闹的恶意糊了一脸。 ——虽然她其实并没有多生气,但帝辛这个摆明了看热闹的做法就是让人觉得很肾疼(大雾)。 苏乩瞅着妖妖娆娆站在院子里的琵琶精,有点儿没眼看。 说起来琵琶精化身的人类是位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五官是一般妖族一脉相承的精致,只不过大概是相由心生的缘故,明明原身是难得的千年玉石琵琶,却偏偏喜好吸食人精血。 这会儿苏乩几乎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回头就看见琵琶精跟没骨头似得瘫在一个宫人身上,将头埋在宫人颈项处,眼看就要张口…… 苏乩眉头皱了皱,一抬手一股气劲将琵琶精拨了一个趔趄,神色有点冷淡道:“大王既准你留下,你且在这院子里安心住着就是。” 她说着,看着刚刚被琵琶精依偎着的宫人软软倒在地上,警告道:“莫要多生事端。” 这琵琶精一身的血气,只是处在同一个院子里苏乩都有点儿承受不住,因而她只略略将人警告了一番,便直接转身出了宫。 ——因为是领了帝辛的命招待琵琶精,苏乩这会儿出去倒是没有知会姜皇后,只自己悄摸摸的去翠屏山上看哪吒去了。 这边琵琶精先是被苏乩警告时露出的威压吓了一跳,一时间倒是也安分了一点,不过几天时间下来,她发现苏乩常常偷跑出王宫。 ——也不知道偷偷摸摸去干了什么。 琵琶精倒是试图跟踪过一下,不过苏乩虽然原身是九尾狐,不过在天道爸爸的偏心下,她身上的气息似有似无,一般人即便是面对面都很难察觉出她的跟脚,更别说她察觉到有人跟着时就刻意隐藏了起来,这么往人堆里一扎,一个眨眼就分不清到底是哪一个了。 这么几次下来,琵琶精也懒得猜苏乩到底干嘛去了,反而是趁着苏乩不在的时间里偷偷尝试着吸食宫人精血。 在吸食了第一个宫人之后,琵琶精十分谨慎的将宫人的尸体藏在了御花园太湖石下。 结果苏乩懒得理会她,而帝辛又沉迷手工不能自拔,琵琶精胆子顿时就大了起来。 ——她心里也是半点不虚。 她还想着呢。 苏乩明明是商王的妃子住在后宫中,却总是偷偷往王宫外跑,指不定是私会情郎什么的,这么大一个把柄就这么送在她手里,琵琶精要是抓不住那真是白瞎了她活了这么多年。 苏乩是不知道她那小心思,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是对她无话可说。 她这一段时间亲眼看着哪吒小朋友替人们完成心愿然后接受人们的供奉,魂魄一点一点的渐渐凝实,正觉得非常神奇呢,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关系并不怎么样的琵琶精。 要说她也不是没碰见过琵琶精,只是琵琶精身上向来血气弥漫,苏乩只嗅到些许就感觉要窒息赶紧封闭呼吸,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的血气一日复一日的越发深厚,所生的杀孽也一日重过一日。 第二十六章 这个姜尚 总之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苏乩在回王宫的路上突然被一道人拦住路的时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视线微微一扫,就瞧见来人身后的屋子,一眼看过去就看见好几副对联,最外面左边是“只言玄妙一团理”,右边是“不说寻常半句虚”。 里边又有一对:“一张铁嘴,识破人间凶与吉;两只怪眼,善观世上败和兴。” 上席又是一幅:“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苏乩眼睛微微眯了眯,心情有些微妙的眼前的人打量了一下。 来人的外表在人类中应该算得上年纪大了,身上穿着道袍半旧不新,不过一手拿着拂尘又一手捻着胡须的样子确实看起来有那么一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苏乩看着对方,轻笑了一声:“敢问道友拦我何事?” 她的声音本来就华美的如同上好的锦缎,平日里说话时都已经充满了不可言说的诱惑力,这会儿轻轻笑出来的声音就更加了不得,听起来真是撩人极了。 这声轻笑让直觉里觉得这人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因而过来将人拦住了的姜子牙有那么一瞬间呆了一下。 姜子牙是封神还未开始时被元始天尊赶下山的。当时他也苦求了一番,但自家师尊只说他“生来命薄,仙道难求。”不肯再将他留在山上,姜子牙没办法,只能惨兮兮收拾东西回老家。 但他这一上山就是四十载,又上无叔伯、兄嫂,下无弟妹、子侄,便是曾经认识的友人几乎都已经入了土,猛的一下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 姜子牙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朝歌有个结义的兄弟叫宋异人的,便也没甚客气的就前去投奔了。 这宋异人也算是大方又有义气了。听说姜子牙下山没什么营生,就又是提供地方又是提供工作,还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大雾)。 ——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但是姜子牙吧,大概是自带了什么奇怪的buff。宋异人给他介绍的工作,他是干啥啥失败。虽然娶了妻但吃的住的几乎都是宋异人提供的,靠他自己夫妻两个早饿死了。 直到小半年前,也是因缘巧合收了五只小鬼,姜子牙才想起来自己还能有算命这个营生,因而才在这边借了宋异人的地方开了的算命的铺子。 姜子牙其他的不行,算命却是有真本事的。给几个闲来无事凑热闹搞事情的算过一卦之后,他的名头很快就在意朝歌城里传扬开了,今天就有一堆人前来围观。 他也是原本在堂前坐着给围观群众算命,突然莫名就觉得哪里不大对,然后一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苏乩。 ——没办法,在一众普通的围观群众中苏乩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于是姜子牙想都没想就将人拦住了。 然后两人一个照面,苏乩一声轻笑,姜子牙就呆住了。 ——不是,说好的必有异类呢?对面这女人一身气息清正甚至貌似比自己级别还高,这怎么回事? 姜子牙犹疑的将苏乩打量了再打量,还不死心的掐指算了一番。 ——嗯,什么都没算出来。 姜子牙:“……” ——等等,这更不对了好嘛! 除了那些圣人大佬及几个和圣人比起来也没差什么的大佬他姜子牙还有算不出来的东西? 姜子牙这边不可置信呢,旁边的围观群众就不依了。 他们是瞧着苏乩容貌绝世气质高贵,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个阶级的。 又他们也知道姜子牙算命的名头不只是说说而已,已经有好几个人现身说法证明他算命真的很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要任由姜子牙说好的给他们算结果突然跑去将人路过的姑娘拦住不让走。 旁边就有人嚷嚷了:“姜子牙你年纪也老大了,这怎么回事?” ——言下之意就是姜子牙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故意将人拦着了。 姜子牙:“……” 姜子牙也是没话说。 要说他是故意将人拦着——那也没说错。 他确实是故意拦的人,但他那不是一兜头觉得此女约莫是个妖怪才拦的,哪里想到这会儿凑到跟前来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姜子牙咬牙一把抓住苏乩手腕,点在她寸关尺意图用丹田中先天元气看个清楚,然而…… 怎么说呢…… 我们苏乩那可是有天道爸爸在后面撑腰的人。 姜子牙这么一探,简直心里发苦,然后再一抬头,就瞧见苏乩一脸漫不经心的斜睨着自己,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红唇微翘,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姜子牙再是无心女色,也被她这么个眼神看的老脸一红——也说不清是因为自己误会而生出的恼还是什么了。 连抓着苏乩寸关尺的手指也只觉得仿佛摸在了的什么真火上,灼的他手上烫的很。 旁人瞧着他这表情,只道刚刚喊话那人戳中了姜子牙心思,顿时就一片哗然,一众人都围在了姜子牙命馆前挤嚷。 苏乩对这个发展也是醉了。 ——虽然苏妲己命中是被眼前这位姜子牙杀了的。 但那是苏妲己,又不是她苏乩。 作为一个除了任务便热衷于探索世界的九尾狐,苏乩对姜子牙这个命中死敌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就连刚刚被他拦住也只是因为她想看个热闹,并且一不小心并没有认出对方身份。 等意识到这人就是姜子牙时苏乩也是半点不虚。 她自从生下来可是半点儿血气都没沾过,修的又是系统认真分析定制出最合适、天道友情指点的正统功法。 ——讲道理,除了几位圣人,谁能看出苏乩的跟脚算天道输! 天道:“……” 总之就是一个阴差阳错。 这会儿苏乩就算是想走,也被周围一圈的人围的走不了——除非她暴露自己不是普通人的身份。 姜子牙也是有点进退两难。 众人正在哗闹间,远远有一打路的过来,喝问道:“何人在此喧嚷?” 当事人苏乩和姜子牙还没说话,围观群众就激动起来:“是丞相,丞相驾临,把姜子牙拿了去见丞相爷!” 姜子牙:“???” ——不是,他到底干了什么?值当这些人这么义愤填膺? 嗯,只能说#颜值即正义#。 第二十七章 这个比干 这不是苏乩长得好看,就表面上来看还处于弱势——实际上除了姜子牙自己,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见证了整个过程,也只会觉得姜子牙见色起意拉住人家姑娘不让人走。 姜子牙:“……” #无话可说# 路过的是当朝丞相比干。 比干是一位既有才能还爱民如子的好丞相,这会儿被人挡了去路也不生气,索性勒住马问道:“发生什么事?” 众人冷静了一下,就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整个事件吧,细究起来确实是姜子牙“无理取闹”,但就算无理取闹,也不过是拉了人家姑娘小手(大雾),再严重就没有了。 就这么点儿破事还劳丞相爷垂问是不是不大好? emmm…… 确实是不怎么好。 比干听着路人小声讲完事情的经过也是忍不住脸黑了一下。 他抬眼随意看了姜子牙一眼,正打算随便处罚一下完事儿呢,然后余光里就看见了苏乩。 比干怔了一下——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比干再定睛一看。 ——这不是那谁,苏妲己啊! 认出了人,比干看着姜子牙的眼神都不对了。 讲道理,骚扰一个普通长得好看的妹子和骚扰帝辛后宫中长得好看的妹子——这两个罪名可是千差万别。 ——虽然这个妹子只是住在后宫中大王还没有临幸过。 但那也是住在大王后宫的女人! 姜子牙也听说过比干的名声,本来是打算好好解释一下的,然后一个眨眼就发现比干看着自己的眼神就不大对劲儿了。 姜子牙:“???” 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说比干丞相也觉得自己干了罪大恶极的事儿? 讲道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姜子牙就非常有理由怀疑苏乩真的是什么不知名的妖怪了。 除了妖怪使用了什么妖法,姜子牙再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所有人哭的自己所作所为不可饶恕。 于是他心思一转,便镇定了下来,也不松开苏乩,就抓着她手腕近前,冷静道:“老爷容禀。姜尚自幼读书守礼,岂敢违法。但此女非人,乃是妖精。近日只见妖气贯于宫中,灾星历遍天下,小人既在辇毂之下,感当今皇上水土之恩,除妖灭怪,荡魔驱邪,以尽子民之志。此女实是妖怪,怎敢为非。望老爷细察,小民方得生路。” 比干:“……” 比干看着姜子牙,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实际上,王宫里有妖气这个事情,他也知道。 不但他知道,朝堂里一干重臣,都知道。 而且这消息还是从商王帝辛口中说出来的。 #大王太全能,作为臣子总觉得自己有点儿没用。# 咳。 不过那妖气的来源具体是哪个他们倒是不清楚。 有一个热衷于看热闹搞事情的大王他们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像个父亲一样(大雾)把他原谅! 总之,这会儿姜子牙这么一说,比干沉思了一下,倒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看了一眼比干,又看了一眼苏乩,咳了一声道:“妖怪之事尚无定论,你且先松开……这位女子。” 姜子牙犹豫了一下,看着苏乩全程一直非常淡定不像是要跑的样子,慢慢松了手。 比干也是跟着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将围观群众安抚了一下,表示一定会调查出事情的重点,就将姜子牙并苏乩一起顺便带到了王宫。 ——说起来大王对这件事情也许会有兴趣也说不定。 在路上比干没忍住看了一眼姜子牙。恍惚想起他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是掐算很有些水平。 他看完姜子牙,又看苏乩,突然感觉就有点儿牙疼。 商王帝辛打小儿就聪慧过人,亲政之后大部分时间做的也都非常好——前些年还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正经的政事之外,大王的一言一行就特别挑衅一众朝臣的神经。 可以说是非常的任性了。 但除了这一个方面,大王其他地方又堪称完美,这才亲政几年,就将商朝的版图扩大了许多,甚至还将传闻中的龙族收入手中。 ——这个操作不说是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这么说其实只是为了表达,对于苏乩这个人,比干其实是挺熟悉的——虽然两个人也没见过几次面。 苏乩这个名字在他们朝臣中其实还挺有名的。 除开最开始被有苏部落送来时大家都以为不过一普普通通的美人而已,非要说的话也只能说这个美人确实是美的祸国殃民(大雾)。 不过苏乩在后宫中待的安分,架不住帝辛老在前朝她刷存在感。 ——关键是细究起来那些事还真有一点苏乩的影响在里面。 索性这波存在感刷的都是正面的,因而苏乩知道了之后索性就顺其自然,和朝臣们偶尔见了还能唠个嗑。 而且吧,最主要的是,在比干看来,能和这么个大王相处和谐偶尔还能配合大王搞事情,从某方面来说实在是相当令人佩服了。 比干心里思绪转个没停,将苏乩瞅了好几眼,没忍住朝她搭了个话: “有好些时日未见,不知苏娘子今天怎么来了这里?” 苏乩对比干印象挺好的,以往几次见面双方互相感官都还不错,闻言于是笑盈盈回道:“劳王叔垂问。乩听闻翠屏山上有一哪吒行宫,便去看了看热闹。” 比干想了一下,问道:“哪吒行宫?李靖将军家似乎有子也名为哪吒,听闻其在胎中三年才诞生,是个天生神通的孩子。” “王叔有所不知,这哪吒行宫正是供着李将军家那位哪吒的。” 苏乩和哪吒关系甚好这事在帝辛那里是过了明路的,因而苏乩这会儿在比干面前提起来也不隐瞒,将哪吒为何造行宫的事掐头去尾逗趣一般说了一遍。 两人相谈甚欢,等说完恰好就到了王宫,苏乩止了话头,让了让比干才下了车。 他们这边短短路程说的愉悦,而旁边的姜子牙听着,不可谓是不战战兢兢了。 初初听到苏乩叫比干“王叔”,姜子牙心里就“咯噔”一下,再见比干对苏乩态度和善甚至还带了点儿长辈似的亲近,他这一时之间头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谁承想这还不算完。 第二十八章 这个问话 好容易等到了地方下了车,就听到比干似是随口一般说了句:“大王近些时日停了朝政,虽则也没甚要紧事处理,但总归不好,苏娘子有空见了也劝上一劝才是。” 姜子牙:“!!!” 苏乩想了一下,也就点了点头。 其实帝辛大部分时间只要不激怒他好好说的话还是挺听人劝的,他们两个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还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因而听到比干这么说,苏乩也没有太吃惊。 ——谁让后宫里帝辛除了对姜皇后最基本的尊重,以及独自一个人待,帝辛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苏乩院子里。 ——嗯,常常一呆好半天的什么也不干。 要不是都知道帝辛说一不二的性格,说出去还真是没有人敢信。 咳。 这个不重要。 姜子牙只瞅着这情形,心里当下就是一凉,再一看隔壁两个人不等帝辛宣召就自发的进去各自找了地方坐了,一副非常熟练的样子…… 一时间,什么#天要亡我##苍天负我#乱七八糟的就在脑子里闪过。 他跟着苏乩和比干在室内坐下,然后战战兢兢开始脑补。 姜子牙并不知道,苏乩和比干这么熟练也是有原因的。 帝辛的任性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他最近沉迷手工活动连着小半月都没上朝,朝中重臣也不是没有劝过。 但是吧,帝辛这一沉迷进去,别说听人劝,要不是身体扛不住那真是连饭都不想吃。 对于这个现象宫中诸人一开始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后来才找到规律: 大王忙着的时候你就别想着他能放下手中的东西,安分的等着饭点儿他饿了出来了再说吧。 于是…… 就是眼前这个样子。 苏乩和比干坐下,比干还端着自己丞相的范儿或者说确实没有这个爱好,苏乩就半点儿也不拘谨了,一边吃着宫人端上来的小吃偶尔和比干搭个话,比干也回应的很是温和。 只有一个姜子牙。 #我常因不够淡定而感到和你们格格不入。# 苏乩也是半点不怵。 反正帝辛不讲究的时候比这还不讲究,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自己生气。 等到饭点儿时帝辛出来果然就没有生气。 非但没有生气,他还十分顺手在几个人站起来向自己问好的时候将苏乩正吃着的盘子捞过来给自己垫肚子了。 他随意坐下了,然后目光一转将房间里三个人打量了一下,先问了比干:“皇叔这个时辰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比干闻言就哽了一下。 他很想纠正一下大王的言行举止,和他讨论一下关于形象的问题。 不过想了想这问题说了好几十次,也没见大王收敛一下,因而默默将话咽了回去,言简意赅说了一下姜子牙和苏乩的纠纷。 帝辛听了,目光从苏乩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姜子牙身上,然后轻笑了一声: “早就听闻朝歌城有一位姜子牙,算命看课极为精准,这倒是第一次见了。” 他这话说出来,很有些意味不明,姜子牙听了心中一凛,忙跪下回了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类的话。 帝辛也没叫他起来,就这么懒洋洋有一搭没一搭问了他一些掐算上的问题。 姜子牙一边回答着,心里就很有些委屈。 再怎么说他也是修了四十多年道的人,他们这波修道的,本来就不怎么将凡人看在眼中,再加上他自从下山,除了一开始过得局促,之后显出本事便一直被人捧着。 直到今天遇到苏乩! 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人民群众不由分说便说他调戏别人,再之后传闻里大公无私比干丞相将自己带进王宫也很是有些其他意思。 更甚者这会儿,明明进来的三个人,凭什么其他两个都站着就他一个要跪着? 姜子牙就很委屈。 他一边回话一边抬头看了帝辛一眼。 ——行,大王你身后紫气氤氲身负帝王之气跪是应该的。 他又看了一眼比干。 ——行,丞相你爱民如子身负功德跪一下可以。 姜子牙终于忍不住将目光恨恨落在苏乩身上。 就是这个人! 如果不是这人……呸,如果不是这个妖孽使了什么妖法,他姜子牙能受这种委屈。 苏乩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 姜子牙这么想着,说话时就迫不及待将要将话题引到苏乩和妖孽身上。 然而帝辛向来任性惯了,也习惯于在谈话中做强势的一方,只管自己随心,东拉西扯就是不说苏乩的事。 姜子牙:好气啊! 苏乩在旁边围观着,就有点想笑。 她是不知道帝辛什么时候对掐算感兴趣了,不过看到姜子牙吃瘪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儿愉悦的。 不说前世苏妲己是死于姜子牙之手,就说今天姜子牙毫无道理不由分说就抓着自己是妖怪的事不放手,就让苏乩很没有好感了。 想想小哪吒,都是一个门派的弟子,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各种意义上的差了很多。 苏乩这么想着,还有心思和智脑唠嗑:“说起来乩竟不知道帝辛还对掐算感兴趣呢。” 智脑:“……” 智脑有点不想理她,甚至还有些小担忧。 它敷衍了苏乩几句,想找个人说个话,但它在苏乩脑子里,想找也找不到对象,于是转头就戳了戳天道:“你有没有觉得帝辛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啊?” 天道:“???” 帝辛当然不对劲儿啊,他要是正常它还和苏乩做什么交易? 智脑:“……” 这个逻辑没毛病,智脑也是无话可说。 苏乩被智脑打发了,也不生气,抽空点开智脑里资料盘翻看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全然不知道自家智脑脑洞已经一开几千里。 以及旁边一同围观的比干听着自家大王和姜子牙你来我往,听着听着,忍不住余光看着苏乩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微妙。 不过他悄悄将苏乩打量了一下,又瞅了瞅自家大王,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说起来也是令人心酸。 不是比干他对姜皇后还有帝辛的后宫有什么意见,只是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仔细想想,就大概和大王性格突变差不多一个时期,大王似乎就对整个后宫失去了兴趣。 第二十九章 这个巨阙 要不是除了性格越发强势以及对后宫失去兴趣这些,帝辛其他方面甚至小习惯之类的都没什么变化,比干简直要怀疑自家大王是不是被什么人……不,应该说被什么妖物取代了! 比干想起帝辛一开始出现这种情况时朝臣的忧心忡忡,心里也是诸多感慨。 正是因为这个,当时有苏部落将苏妲己送来,而大王又难得表现出似乎感兴趣的样子,他们这波朝臣对苏妲己的印象分起始点才不低的。 再加上苏乩一开始和帝辛还没有建立友好关系就不说了,自从她自觉在帝辛那里将自己身份过了明路,就放飞了自我,帝辛也是对她越发友善。 ——苏乩虽然不大理解人类的感情,但她却对人的善意恶意非常敏感。 最初帝辛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是看着一个有趣的小宠物一般。 嗯,对比起来就是苏乩一开始看敖丙的感觉。 不过相处的时间长了,苏乩也就能感觉到帝辛对自己的态度渐渐变化,因而她在帝辛面前表现的也越发自然起来。 然后她越自然,帝辛就看她越顺眼。 #所谓良性循环# 帝辛看她一顺眼,偶尔和朝臣们闲聊的时候就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大概所有人有了喜爱的东西时都会忍不住向别人显摆一下吧。 比干是不知道帝辛奇葩的思维,但就帝辛表现出来的样子——他这么想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 咳。 总之,比干思维一通发散,再看着苏乩的时候,目光就越发和善。 苏乩:“???” 帝辛和姜子牙聊了一会儿,终于说到了正题: “你所说的宫中的妖孽,孤已经知道。” 他抬手,命人去取了“巨阙剑”来。 姜子牙:“???” 等剑取来,姜子牙瞅了一眼,就有些懵。 这剑上的气息怎么觉着有点儿眼熟? 帝辛也不卖关子,将这剑的来历说了出来。 说起来,那天帝辛依旧在沉迷手工,然后朝中大臣眼瞅着大王小半月没上朝,一思量说这不大行啊,就组队过来找帝辛谏言了。 帝辛那是听人劝的人吗? ——心情好且无聊的时候是,在正对其他事上心的时候当然不是! 于是众朝臣一番操作,帝辛连房间都没出。 朝臣:“……” 朝臣也是没有办法,正僵持间,就有午门官过来报告:“终南山有一炼气士云中子见驾,有机密重情,未敢擅自朝见,请旨定夺。” 要不怎么说云中子运气好呢。 这午门官才报告完没多长时间,帝辛就肚子饿的出了门。 朝臣:“……” ——运气这种事情,也是没有办法。 帝辛瞧着朝臣凄凄惨惨一张脸,心里一软,就给了云中子一个面子,将人宣了进来。 比起姜子牙,云中子是长得又周正,又会说话。 而且修道之人知道的确实比常人多,炼药炼器什么的也算是技术活,和帝辛交流起来就很有话说。 帝辛一高兴,听云中子说宫中有妖孽,他要献上一剑,只需要挂在分宫楼,三日内就有效的时候,随口就应了。 云中子听着帝辛应了,自觉任务完成,便飘然而去。 帝辛将那剑瞧了瞧,看出不过是一松树随意削成,觉得以苏乩的本事不会有什么影响,就着人将剑挂在了分宫楼上。 然后被苏乩留在宫中作死的琵琶精就这么被这把松树削的剑给镇压了。 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帝辛早知道那琵琶精不是凡人,且不是什么好妖,见状也没甚惊讶,只让人将现了原型的琵琶精扔了出去。 末了还感慨一句:“好好一块玉石,真是可惜了。” ——不得不说是非常讨打了。 咳。 他向姜子牙说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个人感情,叙述的非常简朴,姜子牙一边听着,一边拿着那把“巨阙剑”,就不停的想要看一下苏乩的反应。 苏乩的反应……是没什么反应(ー_ー)!! 她非但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反而瞅着那把剑的表情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姜子牙就:“……” ——难道真的是他弄错了? 姜子牙想起自家师傅,也就是元始天尊说自己“生来命薄,仙道难成”,一时之间盯着苏乩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了。 ——莫不是他在这方面真的没有天分? 想到这里,姜子牙心中就默默自闭了。 苏乩被他这充满千言万语的目光盯着,半点儿反应没有,只看了帝辛一眼举手提问“乩可以看看那把剑吗?” 帝辛矜持的点头:“可。” 于是苏乩就将剑从姜子牙手中拿了过来。 这个世界她修的是正统的道法,克制妖族的法术她也会,但会的不多,像这种举足轻重的在区区一截普通松木上印下足以压制千年老妖的术法她就不很熟练。 因而这会儿将剑拿在手中,她便认真的研究起来。 帝辛看她表情,以为她喜欢,又确定这剑并不能伤她,便挥了挥手随意道:“喜欢便赏你了。” 苏乩正摸索着剑上的法术,闻言“诶?”了一声,便将剑抱在怀里美滋滋的道谢。 姜子牙自闭完,回神的时候正好听到苏乩道谢,他犹疑了一下,看苏乩面色红润兴致勃勃比旁边的帝辛还健康的样子,终于死了心,再没提起苏乩是妖怪的事情。 这算是姜子牙服了软,苏乩也没为难他,倒是帝辛不轻不重将他警告了一番。 ——要说这番警告也不全是为了苏乩。 这不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便是普通的帝王都会自觉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再是什么方外之人,那也是帝王治下的臣民,更何况帝辛更是比一般帝王更为霸道,更为傲气。 那时云中子初初见了帝辛时就表现的很是淡然,没有半点凡人面见帝王时战战兢兢的状态,帝辛三言两语将人压制的心服口服,才放他走。 这会儿姜子牙又自云方外之人,还意图对苏乩搞事情,帝辛能看他顺眼才奇怪了。 一波警告说的作为聪明人的姜子牙冷汗连连,近半年被凡人追捧出来的傲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出宫后行为更是收敛了许多。 第三十章 这个行宫 苏乩发现,哪吒小朋友身上的故事发展真的非常多,而且每一个都相当的戏剧化,比如这次。 李靖在野马岭操演三军,有一天无意间路过了翠屏山,瞧见翠屏山上人声鼎沸络绎不绝,便好奇问了一句,说:“这山是翠屏山,怎么这么多人?” 军政官倒是知道这行宫的事,便说半年前这里有神道显灵,于是众人起了供奉。 李靖听,想起来以前恍惚是听说过这么一回事,就随口问中军官:“此神何姓何名?” 中军回说:“是哪吒行宫。” 李靖:“???” ——哪吒?什么哪吒?是他知道的那个哪吒? 李靖想了想,直接传令道:“安营!待我上山进香。” ——口中说是进香,实际上他的表情已经可以称得上杀气腾腾了。 中军见状,没敢再多说什么,只令三军人马站立,目送着李靖纵马直接就往山上去。 李靖这一路将马骑的气势汹汹,路上男女见了都忙不迭闪开,李靖于是径直就冲到庙前。 行宫算是苏乩、哪吒还有杨戬三个人共同督促建好的,在苏乩不吝啬钱财的前提下,建的相当阔气,庙门高悬一匾,上面铁画银钩写着:“哪吒行宫”四个字。 李靖在庙前下马站定,心里一时之间就有些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 ——是的,在确切的看见这行宫之前,他并不知道哪吒肉身已散,毕竟当时苏乩说的是“哪吒近期内不能回家”。 实际上在听到哪吒行宫的第一时刻,李靖以为哪吒又是在使坏做些愚弄百姓之类的事情。 只是在纵马上山的路上,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活人的话,哪里能造得什么行宫。 这一时之间,心绪不得不说是十分的复杂了。 李靖在庙门口站了许久,才抬脚进了庙里。 一进庙正中间就是哪吒的塑像,比哪吒本身放大了许多,但五官精巧,形相如生,左右还各自站立着鬼判。 李靖见了,心里竟蓦地生出些许恍惚。 只是回了神,他又忍不住想:“这小畜生,生前只知道扰害父母,死了也不安生,竟敢起了这等样行宫愚弄百姓。” ——这也就算了,万一这行宫被朝中人知道了…… 他想起哪吒自生下来就闯祸不断,甚至连命都丧在外面不使父母知晓,实在不孝至极! 万中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靖怒从心中起,再一仰头瞧见神像十分传神的展现出属于哪吒的桀骜,心中越想越气,一怒之下提起六陈鞭,一鞭把哪吒金身打的粉碎。 他将哪吒金身打了还不解气,抬脚又将鬼判蹬倒,又令人放火烧了庙宇。 这半年多时间哪吒在行宫里对请愿得百姓基本上有求必应,因而百姓对他相当信服,这会儿见李靖不由分说将哪吒庙宇烧了,顿时哗然起来。 李靖骑在马上,身后乌压压一片兵马,气势凛然,只居高临下吩咐道:“此非神也,不许进香。” 他神色冷凝,身后一众士兵又威风凛凛,吓得众人不敢再说什么,急急忙忙下了山。 李靖上马,怒气不止,一阵风一样冲进府中后院,殷夫人接见,兜头就得了李靖一顿骂:“你生的好儿子,本就害我不少,竟又擅自造了行宫,煽惑良民。你要把我这条玉带送了才罢!如今大王几番将朝歌城中祠庙尽数推倒,今次倘有人传至朝歌,参我擅立祠庙,白白的断送我数载之功。这样事俱是你妇人所为!今日我已烧毁庙宇。你若再与他起造,那时我也不与你好休!” 殷夫人来不及委屈,就变了脸色:“你说哪吒造了行宫是什么意思?你烧了庙宇又是什么意思?” ——她从未听说有活人能造行宫庙宇的! 李靖冷眼看她:“还能有什么意思?你自己造得你竟不知道?” 殷夫人瞅着李靖神色,登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儿没站住软倒在地。 然而她终归不是软弱的性格,缓了神便强自镇定下来,一叠声问道: “哪吒,哪吒在哪里?你说的行宫在哪里?” 李靖皱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才说了地方,殷夫人也不等他反应,得了地方就直接转身奔往后院,骑上骏马冲向翠屏山。 且不说李府这边。 就说哪吒刚去找杨戬唠了一会儿嗑,回来时就正好撞见行宫上火焰缭绕,黑烟阵阵,残骸还隐约可见其原本的形状,当时就懵了。 他呆了一下,才将两个鬼判唤出来,问说:“发生了什么?” 两个鬼判也是委屈,平白被李靖踹倒,见了哪吒顿时眼泪汪汪:“是陈塘关李总兵突然上山,打碎金身,烧毁行宫,不知何故。” 哪吒:“???” 哪吒对他这个爹真是已经死心了。 #我有一个假爹# 这也是这一段时间他跟着苏乩,又交了杨戬这个好友,再加上苏乩言说要多做好事替昏迷的小伙伴敖丙祈福,才养的哪吒渐渐性子温和了些。 ——要不然放在一年前,若听了这样的事,哪吒必要当场冲到李靖面前分出个是非正反出来。 不过他这会儿心情也算不上怎么愉快,索性半年的供奉让哪吒魂魄凝实了一些,他想了想,正犹豫着要怎么办事,便撞上苏乩过来。 苏乩远远瞧见山上一片火也是有些懵,好半晌问了智脑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走错地儿,待上去看见小朋友坐在空中委屈巴巴的模样,心里顿时就觉得这李靖是真的过分。 小朋友本来犹豫着,看见苏乩过来瞬间有了主心骨。 苏乩知道原本哪吒命中合该要托身莲花,也不含糊,只说让哪吒去乾元山找太乙真人。 “这塑金身受供奉的法子本就是太乙真人提出来的,想来发生意外他也应有手段补救,你尽管上乾元山走上一遭就是。” 哪吒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魂魄径自飘去了乾元山。 到了洞府,金霞童儿引哪吒见太乙真人。 他师傅还不知道哪吒金身被人砸了,见他过来好奇问道:“你不在行宫接受香火,又来这里做甚么?” 哪吒就很委屈的说了行宫被李靖砸了的事。 第三十一章 这个莲花 太乙真人听了还有些纳闷——这还亲父子呢,不知道的还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将事情做的这般绝。 他想着哪吒也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啊,怎么这李靖对他这么狠? ——他是不知道其实李靖最生气的点在于,哪吒行宫的事被人知道的话要在大王面前参上一本,他的官位会摇摇欲坠。 ——有这种想法的李靖显然对现在的帝辛并不了解了。 咳,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乙真人想是这么想,但行宫砸都砸了,要补也是没有办法。 况且这会儿姜子牙都已经下山了,哪吒还是个魂魄,真要等三年成金身其实也有点儿来不及…… ——这可真是时也命也。 太乙真人想了想,就叫随侍旁边的金霞童儿:“你去把五莲池中莲花摘上二枝,荷叶摘三个拿来。” 童子按吩咐取了荷叶、莲花,递给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瞅了瞅哪吒的魂魄,将东西接过来,把花勒下瓣儿,铺成三才,又将荷叶梗儿折成三百骨节,三个荷叶,按上、中、下,按天、地、人。 最后复将一粒金丹放于居中,法用先天,气运九转,分离龙、坎虎,绰住哪吒魂魄,抬手往荷叶、莲花拼成的图形里一推,高喝一声:“哪吒不成人形,更待何时!” 这声清喝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响,原本放着荷莲的地上就跳起一个人来。 这人面如傅粉,唇似涂朱,眼运精光,玉雪玲珑,身高与一般十岁左右童子相类,五官和哪吒无出其二——这可不就是哪吒本人了。 哪吒从莲花里跳出来,先是新奇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然后毕恭毕敬朝太乙真人跪拜行礼——这样的恩德,已经是如同再造了。 ——即便哪吒知道太乙真人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目的,但这再造之恩确实是实打实的,因而他这一跪礼行的无半点不甘愿。 只是行完了,他想起李靖,心里的委屈便冒上头:“李将军平白打碎金身,哪吒实在伤心。” 太乙真人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也觉得李靖做的过分了,可是眼见着哪吒这会儿连爹都不叫了,他要再这么说,可不是让人家父子反目了。 他心中有着顾虑,面上倒是一副高深莫测不可说的模样,哪吒抱怨了几句,终是无言下了山。 哪吒在乾元山塑身的时候,苏乩也没有闲着。 她过来时正撞见哪吒行宫被烧,魂魄可怜兮兮无所依凭,向哪吒支招让他去乾元山找太乙真人后,苏乩将翠屏山稍微整理了一下,转身就去了李府。 ——小朋友又听话又聪明又可爱,那李靖若是真不想要这孩子了尽管给自己就是! 苏乩心里也是有气,腾云驾雾一路飞驰,倒是和骑马奔向翠屏山的殷夫人正正错过。 不过这也不要紧,毕竟她主要想找的是烧砸了哪吒行宫的李靖。 苏乩来到李府,往门前一站,连容貌都没现,就遣守在门口的士兵进去禀报。 那士兵见苏乩虽则头上遮着篱幕,但形容不凡,衣裳精致,想来并不是什么普通人,闻言遂一溜烟儿跑去找了李靖。 李靖也曾修过道,听到士兵描述便知道来的当是一方外之人,也不含糊,就将人请了进来。 等瞧见苏乩,李靖怔了几秒,慢了半拍才想起来这是上次来府里通知自己哪吒有事不能回家的娘子,他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微不悦。 因着这丝不悦,他开口时语气里不自觉就带了几分强势: “原来是苏仙人,不知来我李府有何贵干?” 苏乩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笑了一声,也不委婉,直接点了正题:“无甚贵干,只是来说一声,若是李将军不喜哪吒那孩子,以后哪吒就当无父无母就是。” 她说着,眼见李靖脸色猛然变黑,却并不给他接话的机会,又径自冷笑一声:“反正李将军将哪吒金身打的粉碎,令哪吒魂魄无所凭依,失了身体也无活路。 人说‘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哪吒肉身早夭,金身就当是还了这生养之恩!” 她一通话又气又急,说完转身就走,瞧都没再瞧李靖一眼,待走到门口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却没回头,只朝着门口冷声道: “好教李将军知道,哪吒生的玉雪可爱,又听话乖巧……” 她捡着两三件自己带着哪吒曾救人的事说了,又继续道: “就连这次身死,也是为了救东海三太子敖丙。三太子不仅只是哪吒好友,又是堂堂东海三太子,大王将东海收在麾下……” ——虽然哪吒小朋友那时候救敖丙时大概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见着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被抓走,但这并不妨碍苏乩将他救敖丙这一行为吹的高大上到政治问题上。 她冷冷淡淡说完,余光里扫见李靖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怔然的神色,只当没看见,干脆利落做了总结: “乩说这个也并无他意,只是想告诉李将军,哪吒确实是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苏乩语气终究是缓了下来——她本来也不是这样的性子,之是之前看着小朋友,心里实在为他不值,就将话说的极重。 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苏乩也不觉得后悔,她转头看着李靖,微微叹息道:“乩愿李将军以后不说照拂哪吒,就只当哪吒再不是李家骨肉就是。” 李靖听到这里,听出苏乩话中情真意切,心里真是宛如被什么法器重重直击了一样,一时间竟觉得气闷的紧,口中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靖声音艰涩的吐出来几个字:“如此……也好。”便挥挥手不再说话。 苏乩看着他,摇了摇头,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乩性子直,说话若有不当,还请多包涵。 打扰了,告辞。” 从李府出来,苏乩想着自己刚刚那股子冲动劲儿,回过神心里倒是满满的新奇,忍不住就向智脑感叹: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吗?真是奇妙极了。” 她回忆着自己当时心里的感受以及身体中因此而分泌的各种激素变化,十分慎重的将其记录了下来,留待以后查看。 将这整理完了之后,苏乩犹豫了一下,又转回了翠屏山。 第三十二章 这个怪物 这次翠屏山上,苏乩、殷夫人并哪吒三个人撞了个正着。 殷夫人一看见哪吒便哭着将小朋友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了。 苏乩于是慢了半步看着殷夫人抱着哪吒痛哭,心里倒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殷夫人哭的痛快,又将哪吒这里捏捏那里碰碰,口中说着斥责的话,眼泪却是停都停不下来。 她哭的伤心,哪吒听着也禁不住悲从中来,母子两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殷夫人这才有空转头看了苏乩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她就怔在了原地——她以往只听说话苏乩的名字,却从未见过。 这次这一见,只觉得苏乩这容貌实在是极盛,尽管瞧着只有二八,但通身的气质让人一眼瞧过去便被吸住了所有目光。 殷夫人恍惚了一下,回神后忍不住看了下哪吒,待瞧见哪吒仍是几岁男童的模样,心里不觉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 心里思绪不停,她面上带上笑意,有些不好意思道:“哪吒好一段时间没回来,又听说……” 她顿了顿,倒是没再具体说听说了什么,转了话头和苏乩寒暄了起来。 苏乩对“和人寒暄”这一技能并不熟练,但殷夫人性子率直,说话间并不转那么多弯弯绕绕,又加之知道苏乩和哪吒关系亲近,也在哪吒口中听过几次苏乩的事,因而说话前就先带了三分好感,再说起来便十分融洽。 两人聊了几句,殷夫人抿唇笑了一下,道:“瞧我,无端拉着苏娘子在这说话,连坐的地方都不见。” 她说着,抬眼往四周望了一圈,待看见山顶上一片断壁残垣,她神情中不自觉就带了些许悲凉。 她抬手在哪吒头顶摩挲着,却没有问什么——她来之前将李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原本没来时心里还存了几分侥幸,然而再一看眼前这情景,她竟是连提起都不敢了。 李靖是哪吒的父亲,他却生生将哪吒逼到这种地步,殷夫人怕她一问出口,得到的是令自己难以承受的回答。 不说殷夫人心中情绪又多复杂,哪吒这一看见自家母亲,顿时也是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平静下来后他下意识就想开口朝殷夫人撒撒娇或是抱怨——和苏乩相处这半年多的时间,他对这一项技能已经非常熟练了。 可是在要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却将话又咽了回去。 ——能有什么可撒娇或是抱怨的呢? 都不用说出口,他也能知道自家母亲会怎么回答,不外乎就是“他是你的父亲,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不能说他不对,如何如何”这些。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记得那时候自己非常生气的直接跑出了府。 不过后来终究是又跑去向母亲认了错,尽管那次分明是父亲平白冤枉了自己。 以前哪吒对母亲又爱又恨,有时候偶尔会觉得母亲和父亲一样,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可是和苏乩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也便知道了。 ——母亲对自己好是真的,她心里夫君以及整个李府更重要也是真的。 哪吒知道这怪不得她。 ——她只是从小到大都被这么教导,这会儿为了见到哪吒这么不管不顾的跑出来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件非常大胆的事情了。 哪吒原本是想不到这里,但是总和苏乩在一起,偶尔听到苏乩说些和一般人大相庭径听着却莫名有道理的话,他也学会了遇到事情的时候多思考多体谅别人了。 于是哪吒将到口的撒娇咽下去,也不问殷夫人为什么来了这里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他只是笑着说他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新朋友,翠屏山的风景很美,山下的百姓也都非常淳朴。 他笑着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和以前一模一样。 ——可是…… 很舍不得啊。 哪吒牵着殷夫人的手往山下走着,走着走着就不自觉仰头,看向殷夫人。 殷夫人只是个普通人,先前凭着心里一股子气冲上翠屏山,见了哪吒又是大哭一场,心里的气散了以后早就疲惫不堪,更何况下山的路原本就要比下山更困难一些,因而她这会儿一边听着哪吒说话一边看路,并没有注意到哪吒的视线。 旁边苏乩倒是有察觉到什么。 ——确切的说苏乩并不是从哪吒这个眼神中察觉到,而是,明明用法术不管是下山还是回家都非常方便,可哪吒却偏偏选择了陪着殷夫人步行。 这样的行为真是让苏乩不得不多想一下了。 实际上,苏乩也没想多,哪吒心里确实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他已经没有办法将李靖当成一个父亲那样尊敬——事实上很久之前他心里这样想了,但是因为有殷夫人在,所以不管心里怎么想,他在见到李靖时嘴上还是能毕恭毕敬的叫一声“父亲”。 可是眼见李靖知道自己身死却连问也不问一句,只说自己的错,还生生打碎金身断了他生还的法子——若不是师傅那里有那些莲花荷叶,那他是不是以后只能魂魄在世间飘荡,直至最后化为虚无? ——且李靖当时并不知道太乙真人还有其他的法子替哪吒塑出身体。 哪吒从乾元山到翠屏山的路上,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从小到大,自己的父亲真的是半点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过。 他不想再叫李靖父亲,离开家便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母亲,他舍不得,可留下来也只能让母亲夹在他和父亲之间左右为难。 他舍不得离开母亲,更舍不得上母亲为难。 哪吒想起了杨戬。 杨戬现在看起来和一般人外表并没有什么差别,只眉心一道红痕配着他精致的容貌倒是相得益彰。 但实际上杨戬刚出生的时候,他眉心出现的并不是什么红痕,而是一只竖着的眼睛。 “我也是个怪物。天生就有三只眼睛的,怪物。” 在听到哪吒说他在母亲肚子里三年才生下来,因而被人叫“怪物”的时候,杨戬垂了垂眼睛,这样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就好像在他眼中,“怪物”这个词语和其他形容一般人的名词一样,不带有任何不好的意思。 尽管谁都知道,“怪物”这个词语,在用来形容人的时候,是极尽贬义。 第三十三章 这个问题 下了山,殷夫人说要回去,哪吒听了就应了一声。 苏乩在旁边看着哪吒,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了不得事情,她这样想着,却也没再继续跟着,告了别转头去了白骨洞找小伙伴完了。 哪吒见苏乩要走,没拦,只笑着和她道别。 等苏乩走了,只剩殷夫人和哪吒两个人,殷夫人看着倒是自在了些,她听着哪吒说话,时不时应上一声,或是惊叹或是夸赞或是责怪他不注意安全,气氛十分融洽。 哪吒并没有使什么法术,殷夫人来时骑的那匹骏马又因为她骑得太急这会儿已经没甚精力了,因而他们两人现在是用两条腿走着的。 路很长,哪吒原本也不是多话的人,只是心里不舍,想要和母亲更多的分享自己的生活——毕竟这之后大概也可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只是话说着说着,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殷夫人并没有察觉到哪吒的不对劲儿。 事实上她和哪吒从小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哪吒生下来救会跑会跳,天生还会法术,性子又皮的很,老是往外面跑,整天不是闯祸就是走在要闯祸的路上,不肯在家里多待。 在殷夫人的印象里,哪吒就是一个又熊又凶的孩子,亲近的时候令人看见就觉得可爱,可叛逆起来也是让人不自觉就畏惧,可以说是相当乖戾了。 有这种印象,她觉得哪吒无论什么行为都很正常,这会儿看着乖巧大概也是他心情好。 于是见哪吒停了口,她侧头拍了拍哪吒的手,温柔笑道:“待回去了你可记得好好向你父亲认错。” “什么?” 哪吒脚步顿了顿,他甚至下意识还反问了一下。 ——虽然说他已经将殷夫人那句话听的清清楚楚。 殷夫人闻言果然就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非但如此,她还略做了些补充: “你既身体无事又造的劳什子行宫,没得惹得你父亲生气,若是万一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有了攻讦的理由。 你父亲这会儿约莫还在气头上,你回去先认了错…… 这两天也别再老往外面跑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你父亲消气了再说。” “……” 有那么一瞬间哪吒有点想笑。 他之前没问殷夫人是怎么知道翠屏山又为什么过来的,可这会儿他却突然想问了,于是他就问了出来。 殷夫人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这会儿想起李靖的话心里其实也还有点儿难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只是心里非常的的不舒服,那不适的感觉让她心里几乎都要燃烧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也没有直说,只说是李靖回来说的。 哪吒听了,点点头,顿了一下又问道:“那母亲可知能被人供奉香火的行宫非是肉身不在不能建?” 殷夫人这会儿终于察觉到哪吒情绪不大对,她皱了皱眉,回说:“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还要再说什么,哪吒却直接打断了:“那母亲可知道山上那行宫是李将军一鞭打碎了我的金身,又令人将行宫烧的干净?” 殷夫人沉默了一下,颤着唇回了一句“知道。” 哪吒于是笑了:“母亲知道,还是觉得我应该向李将军认错?” 殷夫人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却是注意到他话中的“李将军”,下意识就皱眉道:“那是你父亲,你怎么能……” 她一句话没说完,原本还笑着的哪吒面上却陡然现出极狠戾的神色。 “我如何不能?” 殷夫人被他那语气惊的愕然睁大了眼睛:“如何……” 她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她想说哪吒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哪吒大概会更不开心。 同时她心里亦隐隐觉得,哪吒说的话虽然偏激了些,但大抵也没说错。 ——可,这样的话,那错的还能是李靖吗? 殷夫人胸中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震荡着,这震荡那样激烈,激烈的她一时之间竟觉得头晕目眩。 可哪吒却被先前殷夫人的话烧出心火。他猛然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踏上风火轮转身就走,徒留殷夫人一人神色怔怔立在原地,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哪吒将殷夫人扔开,心里的火气却是越烧越旺,他终究是没有忍住,直接冲到陈塘关李府,也不进去,只在门口停下,令军政官进去报。 军政官瞧着哪吒表情,当下也不敢含糊,进去找了李靖报说:“外面三公子,脚踏风火二轮,手提火尖枪,口称有要事与李将军当年对峙,请老爷定夺。” 李靖当时正在练武场耍枪,听到军政官言语,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手上一抖,差点儿将手中银枪都没拿住。 他顿了好半晌,才回神,将手中银枪放下,转手要走,却顿了顿,将旁边自己惯用的画戟提了出府去。 哪吒就在府外等着,李靖一仰头,便见哪吒脚踏风火二轮,手提火尖枪,比前大不相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紧了紧,却看着哪吒冷冷道:“你又来这里缠扰做甚?” 哪吒见到李靖,目光中一瞬间似乎能冒出火焰来,若不是心里还记得苏乩的教导,怕是当下忍不住就要拔枪。 在这种强忍着爆发的情绪下,再听到李靖说这话,他也冷笑一声:“你当我稀罕来你这地方,既来了自然是有事要问。” 李靖在他说话间已经将他悄悄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除了一身装扮,身体看起来与以往也并无二致,心里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怎么样,总之再开口时语气不自觉微不可查的缓了些许: “你有何事要问?” 哪吒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李靖脸上的表情,一字一句问道: “好教李将军知道,哪吒今日过来,就只为问你一句——你为何往翠屏山鞭打我的金身,火烧我的行宫?” “……” 李靖一时间默然无话可说。 ——他倒也不全为了自己的官位才烧了那行宫,只是在苏乩找他之前,他不自觉的,一看见哪吒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向着一个不好的方面想着了。 就像是行宫之事,他听说时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哪吒又在做鬼愚弄百姓了。 第三十四章 这个父亲 他似乎从来不觉得哪吒会干出什么令人欣慰的好事,也根本没有想过哪吒再怎么样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 在苏乩离开之后,李靖就一直在思考。 他想着,到底是为什么?他和哪吒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当时夫人怀孕的时候,李靖心里对这个孩子也是有期待的,可是这一孕足足怀了三年,这三年的时间他是在无数或是嘲笑或是看着异物的眼光下度过的。 若不是殷夫人坚持又加之这一胎怀的实在结实,李靖甚至是想将这一胎落掉的。 可是阴差阳错,哪吒还是被生了下来,并且他初初诞生的时候太乙真人就过来收了徒弟,留了批命:“此子生于丑时,正犯了一千七百杀戒。” ——是个天生的杀神。 从那时起李靖就将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然后在哪吒刚生下来就会跑会跳,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力,伤到侍奉他的无辜之人时,这句话就如同魔咒一样在李靖脑子里响起。 ——这不是你的孩子,这是个天生的妖孽杀神。 就好像终于是有了证据一样,李靖就这么在心里这样认定了。 若不是苏乩提点,他依旧意识不到,他是打心底里认定了哪吒骨子里就是坏的、是教不好的。 ——可实际上他却从未教过他。 不像是哪吒的两位兄长,李靖曾教过他们说话,教过他们走路,教过他们读书识字,所以那两个孩子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心里下意识会觉得——那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孩子,性子定然是极好的。 可唯有哪吒,李靖从未教过他什么,所以每每一出事,便下意识认定了是哪吒自己天生不安分。 可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最初的时候,哪吒尽管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力,却也会尽力的讨好父亲、努力的逗父亲笑,在母亲身边痴缠的时候也确实可以赞一句“乖巧”。 只是渐渐的,他就变成了李靖印象里该有的模样——天生反骨,是个杀神。 ——苏仙子说的不错,对哪吒来说,他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李靖仰头,看着踩在风火轮上,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却没有像他记忆中那样不由分说抓着人就打的哪吒,眼神不由得渐渐的奇异起来。 ——哪吒其实并不是他印象中那般桀骜不服管教的孩子,可他作为一个父亲却错过了他的所有成长。 ——以后也不会见证。 这么想着的李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酸,竟有那么一瞬间有些不敢直视哪吒的眼睛。 不过他最终也没有将目光移开,他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这样认真的、不带着其他什么情绪的将哪吒注视着。 ——果真和苏仙子说的一样,哪吒生的玉雪可爱,不注意他凌厉的气势的话其实五官看起来很是有几分乖巧。 李靖回忆着记忆里的哪吒,再次恍然发现,苏乩所说的听话、亦或者撒娇的表情他从来没有在哪吒脸上见过。 他只是个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乖巧撒娇的时候呢?只是自己作为父亲却从来不是他可以撒娇的对象。 心里涌上来的复杂感情让李靖几乎没握住手中的画戟。 他稳了稳心神,看向哪吒,面上仍旧是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冷淡:“你私造行宫,本就不合规矩,烧便烧了,哪有什么缘由?” 哪吒目光于是越发冷厉,他蓦然笑了一声,道:“好,好好!好一个不合规矩!” 他垂眸,看向地面上的李靖,终究无言。好半晌,他再开口,说:“你与我有生养之恩,我本应心怀感激,然则你又毁我金身,若不是师傅重新想了法子,哪吒这条性命也就这么没了,现如今……” 说到这里,他嗓音不自觉就颤抖了一下,顿了顿,他才继续说下去:“那金身,就当是还了你生恩养恩,此后!” “此后我哪吒无父无母,便做天生地养的罢!” 他这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声断喝:“哪吒!” 哪吒回头看过去,只见来人顶着髟狄巾,道袍大袖,麻履丝绦,他心中不自觉又是一颤,嘴唇抖了一下,才下意识唤道:“二哥。” ——来人正是九公山白鹤洞普贤真人的徒弟,李靖府上二公子,木吒。 木吒踩着白鹤过来,向地上李靖行了一礼,才看向哪吒,皱眉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过来时只堪堪听到哪吒最后那一句“天生地养”,心里便有些发恼。 哪吒看着木吒似是责怪的目光,心中一酸,想解释却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又是颤颤叫了一声“二哥。” 木吒缓了缓神色,说:“你还当我是二哥,就不要说这样的话。” 这次不待哪吒说什么,地面上李靖突然开口:“你既已还了生养之恩,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木吒闻言吃了一惊,看向李靖,失口急迫道:“父亲!” 哪吒:“……” 哪吒沉默了一下,狠狠地握了握手中火尖枪,强忍了心中情绪,点头:“不劳李将军费心,哪吒这就走。” 他看了一眼木吒,狠下心说道:“二……公子也不必多言,哪吒这就走了,以后山高水长,再见怕也遥遥,就不说后会有期了。” 木吒看着哪吒的眼睛,顿时那些原本想要劝说的话不知道怎么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他愣怔的看着哪吒捏了法诀踩着风火轮一个眨眼便消失在李府前,好半晌回了神,走到李靖面前有些埋怨说道:“父亲好端端做什么非要将哪吒赶走?” ——他心里觉得要不是父亲说了那句话,哪吒指不定就被他劝回来了呢。 李靖站在原地,也是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听到木吒这么说,他也没理会,直接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府中,又往练武场中走去了。 木吒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李靖以往总归积威甚重,木吒瞧着他心情不怎么愉悦的样子,倒是也不敢追上去再说话了。 他在原地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将哪吒劝回来,于是眼睛一转,便一溜烟儿跑到后院,意图找殷夫人让母亲出马了。 第三十五章 这个宫人 哪吒从李府一阵风一样离开,一路瞎跑停下后,举目四望只觉得入目尽是一片荒凉,触景伤情间心里越发难受。 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怔,想去找苏乩,却不知怎么的全然提不起力气。 好一会儿,他抬脚,随意找了块大石头就地坐下,就那么发起呆来。 ——————————————— 苏乩和哪吒及殷夫人道了别,先去看了看石矶,见石矶在洞中一副安心修炼不问世事的模样,也放了心没再多打扰就离开了。 别了石矶苏乩在城中随便逛了逛,实在无聊的紧,她又转身回了商王宫。 也是巧了,苏乩刚回到自己院子里,便有一宫人哭着求见,苏乩将人带进来,觉得小姑娘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那宫人一瞧见苏乩,“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哭道:“求苏娘子且救王后一救!” 苏乩:“???” ——什么情况?兜头就这一句哭求,平白无故的连个承上启下都没有,她一时之间还真没听懂。 不过苏乩瞅着小宫人实在哭的伤心,便耐了性子问道:“这是何意?你且详细说说,可是王后出了什么事?” 那宫人红着眼睛哭哭啼啼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还是帝辛长时间没上朝惹得事情。 帝辛沉迷手工,朝事尽都扔给太师和丞相了,只有大事留着送进宫中等他有空了处理——帝辛手段铁血,即便是不上朝朝臣也没有谁敢做什么小动作,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倒是也没耽误过什么大事,就是听着实在不怎么像话。 姜皇后在后宫里,也不知道前朝其实没什么影响,只觉得大王此等行为着实不妥,也曾进言过几回,只可惜帝辛并不怎么理会。 这不前两天姜皇后在后宫中,偶然听宫女提到有道人进言说宫中有妖孽,且留了什么宝剑挂在了分宫楼,几天时间竟还真有一妖孽被这宝剑镇压出了原型。 ——这妖孽听闻还是苏氏的旧识。 姜皇后越发觉得心中不安。 今次又恰巧听说有姜姓子牙的道士进宫,因得罪了苏氏而被大王罚了又被赶出宫去,姜皇后这下是坐不住了。 姜子牙的名声她其实是听过的,具体不清楚,但人确实在掐算看课方面非常擅长,绝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人。 然则却因为得罪了苏氏而被罚了。 更何况真要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得罪,只听说姜子牙是将苏氏当成了妖怪…… 姜皇后私心里觉得,那苏氏就是个妖怪也说不定。 ——若不然为何自她来了之后大王就变了。且不说对后宫的态度,连对她两个孩子也变得不冷不热。 ——可怜她两个孩子对父亲一片慕濡,却总连面都见不上几次。 这种想法说不上来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还是如何,但姜皇后就是突然觉得,苏氏此人,不能留。 她知道自己目前在大王那里没什么话语权,因而也没想着进什么言,只留了一封血书,带上三尺白绫,趁着送茶的宫人刚离开,就自挂于显庆殿。 ——不过最后又被人抢救回来了。 毕竟显庆殿是帝辛休息的地方,尽管帝辛平日不喜欢被人打扰将宫人都遣的远远的,不过总归打扫卫生还有每隔一段时间进来添茶送水的宫人也有来往。 所以她这自挂其实也没成功。 这宫女过来找苏乩的时候正是近侍劝不住人怕姜皇后惹了大王生气,所以想过来找苏乩这个大王面前的红人说说情。 苏乩听了,就:“……” ——虽然这宫人言语间很有些含糊不清遮遮掩掩的意味,但苏乩又不是傻得,不至于听不出来姜皇后这么做就是想用她一命换自己一命。 于是她默了好一会儿,神情复杂的看着那哭的凄惨的宫人,说不出话。 ——是什么给这宫人造成了她是这么一个不记仇的人的印象? 苏乩想着,没忍住就问出了口。宫人面上哭哭啼啼,不过说话时却条理清晰。 听到苏乩这么问,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宫人擦了擦眼泪,整理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 “姜皇后自觉大王自苏娘子来了以后才起了变化,但婢子却不这么认为。” 苏乩瞧着她,轻笑了一声,说:“愿闻其详。” 那宫人就继续说了下去。 说起来这宫人还真是看的比姜皇后更清楚——也许姜皇后不是看不清,她只是不肯信。 宫人说帝辛很早之前就变了性格,再说到苏乩来了之后大王甚至渐渐的比之前更温和一点。 ——是的,苏乩来之前的帝辛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只是非常无趣的玩具一般,不管干什么都是一种随心所欲的状态。 有时候偶然和他对上视线,会让人觉得旁人在他眼中都是死物,那种感觉实在让人心中颤栗。 ——这个宫人就曾不小心看见过帝辛那样的眼神,当晚就吓得做了一晚噩梦,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是心有余悸。 ——再加上帝辛行事果决,手段却有时过于暴戾严苛,且脾气阴晴不定,前朝后宫诸人对他都是畏惧多余敬仰。 但是自苏乩来了之后,一开始倒还看不出来,只让人觉得苏乩这是引起了大王的兴趣。 ——这让宫人们私下里还忍不住对苏乩心生怜悯。 毕竟以往引起帝辛兴趣的东西……不提也罢。 但随着时间渐渐推移,引起帝辛兴趣的苏乩非但没有坏掉,还活的如鱼得水,反而是帝辛,就好像是被苏乩带的沾染上了人气一样。 ——竟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 就连行事手段也变得温和了一些。就拿上次东海龙王的事情来说,如果是以前帝辛觉得他无趣了,那不但是只有敖光这个人,连带着整个东海怕也是要跟着覆灭。 但出乎意料的,当时帝辛将敖光放了回去。 不得不说当时他这一行为让前朝后宫有多震惊,同时也让他们确信了苏乩这个人对帝辛的影响。 …… 苏乩听了宫人语速惊人的说出重点并且顺便对自己花式吹了一番,一时之间就有点……嗯,一言难尽。 总之是非常微妙的感觉了。 ——不过她倒也没有真就觉得自己对帝辛有什么影响力了。这一点自家人知自家事,作为当事人她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第三十六章 这个工厂 眼见着宫人求的恳切,苏乩想了想,也没太狠下心,便随着宫人去了显庆殿。 不过还不等她到显庆殿,就有来找她的守卫刚好在路上遇到了。 那守卫见了苏乩表情也是#突然安心#,过来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下。 前情苏乩已经在姜皇后身边的宫人那里听过了,这之后就正巧这守卫说。 之前那不是姜皇后自挂失败被救下来,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 但是吧! 你在大王休息的寝宫门口自挂,若是成功了且宫人没有发现,大王一出来就瞅见一人挂在空中,不防备可不吓死个人? #什么仇什么怨。# 虽然我们这大王看起来并不像是会被这种事吓到的人。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大王被吓着了,那他们这些守卫干什么吃的? 大王若是生气了,那他们岂不是凉凉? 咳。 于是自杀侥幸没死成的姜皇后就被忠于帝辛的守卫们给关押了起来——不过也记得请了御医诊治了一番。 本来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情况对姜皇后的处理要帝辛亲自下的,但帝辛此时正钻在他的地下“工厂”里研究黑科技,他在外面封了结界常人哪有那么容易破。 ——也是因着这结界,往常找他上朝的朝臣才无从下手,只能在外面等。 守卫们将姜皇后带进她自个儿寝宫,让御医诊治了之后就将寝宫封了,然后就一筹莫展了。 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人提议:“不若去请了苏娘子过来?” 众人考虑一下,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合理,于是就是现在这个情况了。 苏乩:“……” #总觉得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大。# 不过都到了这里,过去瞧瞧也无妨——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这会儿也正无聊。 苏乩过去姜皇后寝宫时姜皇后还没醒,御医将注意事项交代了一下,苏乩听了一耳朵,就将御医放了回去。 那御医也是个明白人。本来瞧着姜皇后那情况还以为自己今天是没命回去了,待听到苏乩命令当下感激涕零表示姜皇后突发急症自己过来诊治,一通发誓才走了。 姜皇后没醒,苏乩也不好将人强行弄起来,想了想让守卫先这么着,其他等帝辛出来再说。 守卫也是松了一口气。 先前他们虽然是将姜皇后寝宫封了,但心里也是战战兢兢。姜皇后到底还是皇后,虽则这干的事情不大靠谱,但人家还有两个孩子撑腰呢,他们也担心两个殿下知道了他们要背锅。 但这会儿有苏乩发话就不一样了。他们不过是区区守卫,两位殿下生气要处置他们随便找个借口都行,苏乩却是以客人身份住在宫中,又在帝辛面前很有脸面,还由不得两位殿下处置。 守卫心里松了气,跟着苏乩转头进了显庆殿。 外面这般热闹,帝辛在他的“地下工厂”里是一点儿察觉都没有,这会儿也不见人影。 苏乩在外间坐下,令人上了小吃茶点,一边吃着一边等着帝辛。 那守卫头领瞧着苏乩一副轻松的样子,终究没忍住委婉提醒了一句:“两位小殿下过两日回宫。” 苏乩先是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她想着守卫说的“两位殿下”是谁?慢了半拍才想起来姜皇后是有两个孩子的,那俩孩子一个叫殷郊一个叫殷洪,也就十来岁,比哪吒大不了几岁。 不过这俩孩子年纪虽小,却也老成持重。 帝辛不怎么喜欢幼崽,但姜皇后却又总想殷郊殷洪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帝辛实在不耐,就打发他俩跟着武成王黄飞虎学习去了,一个月只有两次回宫见一见姜皇后或是帝辛。 算一算日子,他俩这个月回来的日子也确实就在两日后。 苏乩就应了一声,心里说他们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是他们亲爹也不是他们亲娘的。 那守卫一看苏乩表情就知道她还没明白,就急道:“今日皇后那……” 苏乩:“……” 苏乩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想吐槽的地方太多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从何吐起,于是顿了顿,干巴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守卫这才放了心,转身出了殿。 苏乩瞅着殿里没了人,将手中咬了两口的点心三两下吃完,然后端起点心盘子转进了里间,推了推门,没推开。 她将挂在脖子上的玉环掏出来,在虚空中印了印,再开门时轻而易举就推开了。 苏乩沿着台阶往下走一段,便看见帝辛的人影。 帝辛这会儿正控制着一颗极小的珠子往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里放,虽则注意到苏乩下来,却连头都没抬。 苏乩也非常习惯的先将手中的点心放好了,又从角落里拖出一个蒲团来坐下,然后就撑着下巴看着帝辛做手工了。 两个人一个做一个看,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帝辛将手中的工具放下,苏乩适时的扔了一个除尘术过去,帝辛就摸了块帕子擦手,一边擦一边随意问:“何事?” 今天的事信息量太多,苏乩一时之间还真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比较合适,于是她冷静了一下,直奔重点:“姜皇后在你宫殿门口要自杀,但被拦住了,现在昏迷状态在自己宫里被看守着。” 帝辛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抬脚向苏乩这边走过来,顺便还捏了一块点心吃了一口。 “原因?” 苏乩:“……” 苏乩忍不住扶了扶额头——虽然她对宫人口中讲述的姜皇后心里路程没什么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说起来的话有些哪里怪怪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帝辛。 帝辛听她没说话,便看了过来,见她鼓着脸颊一脸复杂的表情,心里想着这小狐狸这么一张脸能做出这么丑的表情,还真是暴殄天物,嘴上却问道:“怎么?你不知道?” 苏乩咳一声:“不,乩知道。” 她整理了一下语言,言简意赅将姜皇后的心里路程说了一遍。 帝辛:“……” 帝辛听了也是无言以对,同时心里还有些微妙的不悦。 第三十七章 这个发展 他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啪”的一声扔进旁边的盘子里,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了。 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苏乩倒是也不怵。她恍若无事问说:“你要怎么处理?” 帝辛有点儿不高兴,目光都是凉嗖嗖的,看了苏乩一眼,说了一句“出来。”便自己抬脚向着外面走去。 外面守卫们也是等的心焦,以及这破事前朝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帝辛后宫里黄贵妃是黄飞虎的妹妹,本来就和姜皇后关系亲密,听说姜皇后被关在宫中心里就有些担心,打听了一下也没打听出什么始末,就想传信让殷郊殷洪两个回来。 ——毕竟是为人子的,母亲听说重病他们回来尽孝说起来也无可指摘。 殷郊殷洪收到信就要回宫,黄飞虎被大王交代了要好好教两位殿下,这会儿殿下要回宫他不得问一句,然后就知道了姜皇后出事。 ——然后朝中有分量的大臣就基本上都知道了。 于是当帝辛和苏乩出来的时候,朝臣已经以及后宫中和姜皇后关系亲近的几个妃子都在外面等着了。 朝臣是不知道姜皇后到底出了什么事,从御医口中传出来的是她突然得了急症——但什么急症要把宫殿都封了? 想想也能猜到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索性这几个诸如比干,杜元铣之流,向来是帝辛在政事所信任的,朝中诸事也大都由这几位老臣处理。 这会儿他们过来的理由也不说是为了姜皇后,只提前朝。 帝辛出来见着一众人,心中知道他们所为何来,冷着脸将后宫黄贵妃等人赶走,只留了几位朝臣。 比干抬头看见跟在帝辛后面的苏乩,倒是些微松了口气。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事情具体始末,倒对苏乩并没有什么意见。 苏乩也是没想到一出来连前朝的重臣都来了,本来想走,又有点好奇,见帝辛也没说什么,便从善如流和朝臣见了礼,跟着帝辛坐下了。 帝辛心里不高兴,见到这群朝臣也没什么好脸色,端着水喝了几口,才掀了掀眼皮子,纡尊降贵的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一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尽都给比干使眼色。 比干:“……” 皇后之事虽说是后宫之事,但到底一国之母,虽然他们自觉问上一句也算合情合理。 但…… 比干觑着帝辛脸上神色,心里就有那么一点慌——他不是怕帝辛把他怎么样,就是怕帝辛不按套路出牌,打的人措手不及。 于是他一边组织语言,先说起前朝的事,又忍不住拿眼睛看苏乩。 苏乩:“……” 苏乩还想着难道她看起来真的很大方吗?那宫人跑来朝自己求救也就罢了,怎么连比干这会儿都看自己? 难道他不知道姜皇后之所以出事自己算是诱因了吗? 嗯,比干他还真不知道。 苏乩对上比干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正想说点儿什么时,冷不丁帝辛一脸不耐的开了口: “朕是问你,看苏乩干什么?” 比干:“……” 苏乩:“……” 其他人:“……” 帝辛是知道她是九尾狐并不是原来的苏妲己,问了名字后就一直叫的她苏乩,虽则朝臣们并不知道苏乩真名,但这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于是不约而同看向比干。 比干再次:“……” 讲道理,他一时之间感觉还有点尴尬——虽然他是没有别的意思,但就这么直接被帝辛说出来,就觉得哪里很不大对的样子。 #果然他家这大王就喜欢不按套路出牌# 比干干咳了一声,正了神色,也不再搞什么委婉那一套——他也是看出来了,大王这会儿心情约莫是不怎么愉悦,他还是有点儿眼色比较好。 于是他就提了提姜皇后的事情。 然后帝辛的脸就更黑了。 ——他是天生的霸道性子,当了大王之后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朝事上他向来处理的很好,又因为手段高超也没什么人跳出来搞事情,因而就目前为止帝辛的生活是非常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 偏偏姜皇后这举动让帝辛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质疑了。 他不会去考虑姜皇后这么做的出发点或是原因,他只是在意自己被质疑这件事本身。 于是…… #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 帝辛手指在旁边木质的桌子上点了点,一双眼睛从左到右将众位大臣进数扫了个遍。 ——其效果很有些寒风过境的意味。 看着朝臣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以求降低存在感就知道。 然后,帝辛就直接将姜皇后在门口自杀未遂的事修饰都不带修饰的说了出来。 一众朝臣:“……” 苏乩:“……” 这信息有点惊人,几个老臣挺完就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帝辛爆完料,也不等其他人冷静一下,就又道:“诸位以为,这种情况朕应该怎么处理?” “……” 下面一片安静如鸡,没人说话。 于是帝辛就直接点了名:“皇叔以为呢?” 比干很想看一眼苏乩求一下提示,但想起刚刚的事情就控制了一下自己,摸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不知皇后此举是为何?” 比干将这话一说完就不自觉摸了摸胳膊——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突然一阵阴风吹过,还怪冷的。 他耳朵里专心听着帝辛说话,心里却这么寻思着。 然后帝辛:“……” 帝辛不高兴。 并且暂时不想说话。 苏乩瞧了瞧表情不大好的帝辛,又瞧了瞧眯着眼睛等回答的比干,弱弱的举手道:“个中缘由倒是和乩有些关系。” 她插了一句话,见帝辛只是掀起眼皮子撩了自己一眼,却并没有制止,便定了定神,组织好语言,将姜皇后自杀的心里路程说了一遍。 ——以及她刚刚在帝辛的“工厂”里一边看着帝辛“做手工”一边发呆时倒是突然想起来,姜皇后行为突然这么偏激其实也是受了一点她的影响。 具体的话……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这是山海经里对九尾狐的记载,苏乩所说的影响就是它最后四个字。 “食之不蛊。” 第三十八章 这个本心 这里的“蛊”是“蛊惑”的意思,“不蛊”就是说“不被蛊惑”,换一种说法就是“坚定本心”。 ——对,就是这个“坚定本心”的问题。 虽然《山海经》里记录的是“食之不蛊”,但实际上,和苏乩相处时间长了的话,就会受到影响。 ——比如说姜皇后。 她本来是一位称得上贤德的皇后,行事大方,实在可以说是一颗红心向……帝辛商朝。 所以当她发现苏乩不似凡人,而占着苏乩“旧识”这个身份的玉石琵琶精又确实是个妖怪——姜皇后就坚定的认为,苏乩她也定然是个妖物。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帝辛不理后宫,却偏偏只对苏乩另眼相看,以及前朝各位老臣对苏乩印象也甚好这一方面的影响在其中。 作为一个妻子,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再被苏乩作为九尾狐天生的能力一影响,嗯,目前这种状况可以说得上是理所应当了。 又,说是这么说,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苏乩一个人清楚——最多再加上一个天道和智脑,又不能直接就向别人这么解释。 按照她所知的剧情里的姜皇后的性格,苏乩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影响姜皇后行事并不会如此偏激。 ——原剧情里姜皇后一心想弄死苏妲己那也是苏妲己搞事情带的商王不好好上朝在前。 所以苏乩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有必要救姜皇后一救。 苏乩想了想,目光恳切的看着比干,余光却将注意力放在帝辛身上,说道:“皇后行事虽则偏激了些,却也着实是为我商朝着想,再则两位殿下年纪尚小……” ——所以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真如姜皇后身边那宫人所说的,要苏乩救姜皇后一命了。 听着苏乩轻声漫语将个中缘由说清,又顺手帮皇后说了情,一众朝臣摸胡子的摸胡子,点头的点头,觉得苏乩说的很有道理。 ——需要标重点的是,从整个事件来看,苏乩真正称得上是非常无辜了。 平白被污蔑说是妖怪,又平白担了个魅惑君王,以及逼死皇后的名声。 ——这黑锅背的,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嗯,毕竟在朝臣们眼中,苏乩难得能劝得住搞事情的帝辛,性格聪敏谦和。 在不被帝辛召唤的时候,平素并没什么存在感,也不会利用在帝辛跟前的地位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实在是个大大的好人。 若不是性别问题,比干都想推荐苏乩入朝为官了。 虽然说实际上现在偶尔帝辛任性起来的时候朝事也会让苏乩帮帮忙。 ——这倒不是说对姜皇后有意见什么,只不过姜皇后贤德归贤德,却不比苏乩拥有几个世界的眼光以及无所不知的智脑并护短而不自知的天道,在朝政上很有些发挥的余地。 更何况苏乩她还长得好看! 对于朝臣们这种想法,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或者说,#无知者才最幸福# 看破一切的天道表示无话可说。 咳。 比干觑了一眼帝辛,考虑着要不要顺着苏乩的话替姜皇后求一求情,正暗自斟酌着,就见帝辛忽然将目光转向苏乩,轻飘飘问道:“你觉得姜氏此举并无过错?” 苏乩:“……” 苏乩听着帝辛说话的声音就觉得不大妙,心里琢磨着大佬情绪突变是个什么情况,没忍住侧眸看了帝辛一眼。 彼时帝辛正注视着苏乩,于是苏乩视线一转,就正对上帝辛的目光,苏乩不知道怎么的,呼吸突然一窒,原本想说的话一时间莫名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帝辛见她不说话了,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半垂眼睛,也没看前面几位朝臣,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朕以为诸位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朝臣:“……” 苏乩:“……” ——虽然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大佬你不觉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哪里怪怪的吗? 你一个十天半个月不上朝的人跟别人讲规矩? 认真的? 苏乩在心里忍不住发出一波吐槽三连,然而面上她却安静如鸡,实在是有些被帝辛刚刚那一个眼神儿煞住了。 ——也不是说害怕什么的,就是,就是…… 苏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就是觉得,帝辛那个眼神中包含的内容有点儿过于复杂,她需要更慎重一些。 帝辛三言两语将朝臣说的默默败退,一个个顶着一脸#无话可说jpg.#的表情目光飘忽的被送出了宫。 夕阳渐渐的西沉,房间里太阳光线随之昏沉下去,镶嵌在柱子上的夜明珠反而亮了起来,因而室内的光线并不暗淡,相反的因为夜明珠的质感莫名有点温柔的意味。 苏乩瞧着坐在那边,用手撑着下巴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帝辛,思考着自己这会儿要走大佬会不会又要生气。 ——咦?这个“又”字是怎么回事? 咳。 算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刚刚帝辛到底为什么突然由#我不开心jpg.#突然变成了#我生气了jpg.#啊? 苏乩一边想着,目光就无意识的落在了帝辛脸上,然后帝辛眼睛一抬,就和苏乩眼神对了个正着。 有那么一瞬间,苏乩感觉自己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更具体的说,如果她这会儿用的是九尾狐本体的话,那毛肯定是已经炸开了。 帝辛定定的看着苏乩,一双深茶色的眼睛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看起来非常奇妙的似乎含着温柔又似乎满是冷淡。 苏乩被他这个眼神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然后好半晌,帝辛睫毛一颤,张口,幽幽说道:“……我饿了。” 苏乩:“……” 诡异的气氛被帝辛这一句“我饿了。”打的烟消云散,苏乩默了一下,“哦”了一声,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点儿饿,于是就说:“想吃肉。” ——这不提还没意识到,这一提到吃的,苏乩就突然觉得肚子饿的不行了。 她脑子里想着这个世界能做出来的美食,一个没忍住就掰着手指念叨了起来。 帝辛:“……” 智脑:“……” #拿什么拯救你,我脑子缺根弦的崽?# 第三十九章 那个初遇 帝辛也是拿苏乩很没有办法了。 按理来说他若是遇到什么碍眼的人或者事,第一个选择就是将其处理了。不在自己眼前出现,自然就不会再碍眼了。 但苏乩却又是不一样的。 帝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的对朝堂上那些事越来越没有兴趣,可即便是作为天下之主,他心中依旧非常微妙的觉得所谓“天下之主”也不过如此。 甚或者他有一段时间总是会梦到成片燃烧着的艳丽火焰将自己包围。那些火焰热烈又耀眼,非常奇妙的让自己感觉亲近异常。 他这种厌倦的情绪便是在那段时间里最为强烈。基于一个大王的基本修养,帝辛开始想法设法找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意图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帝辛知道,如果不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掉的话,自己总有一天会因为感觉太过无趣而将这个国家化为乌有。 ——梦中的火焰会将这一切都烧成灰烬。 这样的危机感太过强烈,让帝辛不得不认真对待。 毕竟他只是性格不好,又不是真的视追随他的朝臣及万民为死物。 但遗憾的是,虽则他有意控制,但有些事情却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在帝辛即将要失控的时候,苏乩就出现了。 最开始的时候帝辛并没有在意苏妲己其人——就算苏护将他那女儿吹的天花乱坠,但在帝辛看来,那苏妲己就算真的是天仙下凡,在他眼中和旁人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大殿中,当动作轻柔又优雅的跳完祈福舞的少女维持着半跪的姿态微微急促的喘息着,然后悄悄抬头看着自己的时候,帝辛突然就忍不住笑了。 ——他有预感,这个少女会为自己带来很多的乐趣。 心中冒出来这样的想法,帝辛相当认真的将小姑娘打量了一下。 他能看出来小姑娘的真身似乎并不是纯粹的人类,但不可否认,小姑娘的外貌在人类世界中确实算是顶尖,索性帝辛对妖族并没有什么恶感,于是他看着大殿中的小姑娘,微微笑着,赞了一句:“果然是个美人儿。” ——这个时候,他说这话纯粹是对美好事物由衷的欣赏以及些微的好奇。 于是原本想简单粗暴将苏护及苏妲己打发了的帝辛改变了主意,他将苏乩留了下来,却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只拨了一个环境清雅的院子让人住了。 有了能让他分出几分注意力的东西,帝辛处理起朝政来也不自觉认真起来。 ——鉴于他很久都没有过这种状态,一干朝臣还有点接受无能,不着痕迹拐弯抹角好奇了一下。 彼时帝辛以一种兴趣高昂的姿态提起了苏乩——这让一众朝臣迅速回忆起有苏部落送来的那个倾城美人苏妲己的形象,并由此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实朝臣并不管自家大王在后宫中到底宠爱谁——当然放在帝辛身上他们是不怎么敢管——即便大王对苏乩上心,但大王一没有因此不给皇后脸面,二也没有因此乱了朝纲。 别说乱了朝纲,大王他甚至因为苏乩的存在而破天荒对待政事更加认真了些。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让那些被帝辛摧残的心力交瘁的老臣们#喜极而泣#了。 嗯,于是一时间君臣相宜,前朝微妙的处于非常和谐的状态。 这一和谐,帝辛心情也就跟着愉悦了一些——他虽然不在意这些,但是目前这种状态显然比之前一抬头就是一溜儿#苍天负我jpg.#亦或者#正在将你做成表jpg.#的表情包更让人心情愉悦一点。 然后朝臣们机警的察觉到大王最近心情指数上升不少,顿时一个个了然的将原因安在了苏乩身上,并对苏乩印象分持续升高。 这次第,怎一个#阴差阳错#了得。 咳。 以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觉得到了新玩具的帝辛并没有直接采取什么行动,而是开始观察起苏乩了。 然后他就发现了,小姑娘确实还只是个小姑娘。看着容貌盛极,其实性格还挺软,平日也没有什么脾气,且似乎对一切事物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而且特别喜欢吃好吃的食物。 ——每每吃到什么味道尚可的点心的时候,小姑娘就能一脸幸福的眯起眼睛,这会儿看起来就更软了。 ——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帝辛突然就想知道,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对所有的事物都保持着这样强烈的好奇心? ——明明很多时候她好奇的对象都是非常普通的东西不是吗? 要说苏乩由于前身本来脱胎于机械,对人类那些细腻的心思处于一种“理论上知道,但操作上不很懂”的状态,在做九尾狐的时候,妖族里就更不讲究这些了。 ——妖族都讲究一个随心所欲。 于是原本就不大懂的苏乩被妖族的习性这么潜移默化的一影响,差点儿兜头就给长歪了——要不是还有个智脑含辛茹苦一直不忘对她的思想品德各种教育的话。 帝辛观察着观察着,突然某一天就察觉到一股非常强大的气息出现在苏乩的院子了。 帝辛当时心情就不大好了。 什么情况? 这谁?竟然敢抢我的东西??? 这么一想的帝辛顿时就坐不住了,他也不管时间合适不合适,抬脚就进了苏乩的院子。 然后就对上了迷迷糊糊似乎是从睡梦中刚醒过来的小姑娘。 ——原来小姑娘睡着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么? 看起来倒是乖巧。 帝辛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睛一眯,嗤笑道:“倒是本尊小看了他。” ——他这里这个“他”原本指的是苏护。 他这个时候是以为苏护派了具体真身不明的小姑娘进宫想干点儿不得了的事情,不过后来当他见到名为“敖光”的所谓东海龙王后,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记忆告诉他这里的气息并不是什么苏护,而是另有其人。 ——这都是后话了,总之目前帝辛以为苏护还妄想控制苏乩干什么,于是他有点不高兴。 是“原本以为完全属于自己的玩具突然发现别人也有使用权”的那种不高兴。 帝辛注视着在榻上半坐着的小姑娘。 , 第四十章 那个国师 小姑娘刚从睡梦中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那股气息的原因还是苏护控制她的手段,总之小姑娘表情坐在那里仰头看着自己的时候,头顶上毛茸茸的耳朵有那么一会儿若隐若现,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帝辛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 帝辛:“……” 他本来不高兴呢,但看见这对耳朵又有点想笑。 于是他看着小姑娘,并趁机回忆了一下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是属于什么动物的。 ——唔,似乎是狐狸? 帝辛的眼神一下子就微妙了起来。 原来还有这样傻乎乎的狐狸吗? 他没忍住就说道:“你这小狐狸,倒是有趣。” ——他这话说完,小姑娘显然是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帝辛心里确定的点了点头。 ——看来果然是个小狐狸,还是个傻乎乎的小狐狸。 帝辛看着小姑娘被他两句话说的陷入发呆状态,莫名感觉有点手痒。 ——不知道她那对耳朵摸起来是个感觉? 说起来虎园里倒是养了几只老虎,皮毛也是油光水滑,但他先前瞧着也并没有什么“想摸”的感觉。 反而小姑娘一双耳朵只是若隐若现露出来一点,就让他手痒了。 不过小姑娘现在看起来呆呆的,大概是被自己吓到了。 啧。 帝辛再次瞅了小姑娘几眼,尤其着重瞄了瞄她头顶之前显露出耳朵的部分,然后恋恋不舍转身回了自己宫殿。 帝辛发现,自从那天那道气息出现在王宫而他因此去了苏乩那里转了一圈之后,苏乩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微妙的发生了一些变化。 ——帝辛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此这种“本性的暴露”感到愉悦。 每每看着小姑娘认真的修炼或者学习或者享受美食,帝辛忍不住会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还是有有趣的地方的嘛。 帝辛心里这样的想法随着苏乩小姑娘在他面前表现的越发自然随性而越发强烈。 以及自从上次有神秘气息出现之后,他每天晚上会梦到许多奇怪的东西。 出现最多的就是火焰,偶尔有凶恶的巨兽周身奔腾着云雾,不知道为什么,帝辛看着那样的景象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以前什么时候曾经见过这些东西一样。 ——虽然他目前为止活的二十多年其实连朝歌城都没出去过。 并且不止这样。梦到的东西越多,他在梦中拥有的能力在醒来之后竟也随之出现了。 能力强大而未知,帝辛却并不因此而感到畏惧或是兴奋之类的,甚至他偶尔心中会对这些能力有一闪而过的憎恶。 原因不明的憎恶。 ——嗯,如果不是某天醒来之后,帝辛强烈的想要见一见苏乩小姑娘,然后他眼前的虚空中就莫名出现了小姑娘身影的话,那些憎恶绝对会造成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 刚醒来的帝辛看着眼前虚空中小姑娘的身影,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姑娘穿着一身样式不明的衣裳,瞧着雅致极了,又将头发并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梳做什么发型,只用白玉的冠束起来——简直像是会发光一样,尽管她周围有这诸多宫人,但在茫茫人海中帝辛还是一眼就能看到。 帝辛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幻想,而是正在王宫某个角落里真实发生的事情。 ——似乎是因为自己刚刚想见一见小姑娘,眼前就出现了这个? 这么想着,帝辛实验了几次,就确定了这个想法,然后就开始趣味盎然的观看起来。 他看着小姑娘坐在那里一脸乖巧的听着宫人讲故事,又看着小姑娘笑盈盈捻着点心吃的开心…… 他看着看着,突然就不高兴了起来。眼前的影像也因为他不稳定的情绪而断断续续起来,直至彻底消失。 帝辛坐在那里不自觉发起了呆。 他并没有再用能力让这些影像再次出现,就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很长时间,直到有宫人进来报说国师求见。 帝辛听闻,眼睛一抬,一个冷笑就出来了。 ——他早就看这国师不顺眼了。不过一个祭祀官,整天神神叨叨没一点儿正经本事不说,竟然还妄想掌控他这个商朝之主。 先前想处理时正巧被苏乩吸引了注意力他就暂且将这人放过了,料想这人有眼色的话也该知道趁着自己没腾出手安安分分做人最好自发请辞了事。 没承想他这会儿还敢见自己? 最近他不过是行事略温和了些还真当他是能任人拿捏的了? 帝辛冷笑着,遣宫人将国师喊了进来。 祭祀官是一位外表看起来已经相当体迈的老年人——具体多大年龄帝辛也不怎么清楚。 帝辛只知道从他接手王位的时候,这祭祀官就已经是这么一副样子了。 在他还没有觉醒能力的时候他也将这国师收拾过几次,对方也乖觉了一段时间,之后都没怎么再在自己面前蹦跶,不知道他这次来是想干什么? 帝辛心里想着,眯着眼睛看向国师——心里倒是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有趣,原来这国师真身竟不是人类。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不得了了。 帝辛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国师是妖族#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引起他的兴趣,让他对国师进来后并不朝自己见礼这一行为都十分宽宏大量的选择了视而不见,只笑着问说:“不知国师可有何事求见?” 国师对他的态度似乎是满意的,于是神情倨傲的抬了抬下巴,将自己的来意说了,然后…… 然后就被帝辛皮笑肉不笑的着人叉出去打死了。 emmm…… 这个发展是不是有点突然? 嗯,怎么说呢,其实非常合理。毕竟这位国师大人一开口就戳到了帝辛的肺管子——说是最近他夜观天象,觉得将有大乱,影响非常不好。 要解决的话也不难,最快捷有用的办法就是将有苏部落献上来的苏氏妲己祭天。 帝辛只听到一半脸色就阴沉下来,再后面更详细的解释他半点要听的意思都没有,二话不说就让人将国师叉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那个费仲 将人叉出去后帝辛还不消气,听着国师挣扎着说什么“你不敬于天会怎么样怎么样”,帝辛连冷笑都懒得冷笑了。 他就知道这国师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刚让他进来不过也是想听听他这次又能说出个什么花出来,谁知道这人还真敢说。 帝辛想到比干以前说国师和某些贵族勾结在一起如何如何,这火上心头,直接让人将国师打死了事。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亲自过去围观了一下。 果然,国师一开始嘴里还狡辩,骂帝辛昏庸之类的,后来看帝辛实在不为所动强行要着人将他打死,一时间心里也生了怯,准备化成妖身跑路时,却被一股突然莫名出现的威压镇在了原地半点动弹不得。 这且不说,连他原本应有的一身铜皮铁骨也莫名如同凡人一般,一棍子打在身上登时就疼的国师惨叫不断。 于是当年也几度掌控朝政威风凛凛的国师就这么死不瞑目的被几个凡人压在地上乱棍打死了。 见国师确实没了气,帝辛这才放开了压制。 地上国师的尸体看起来依旧仙风道骨,即便是沾了血迹也是气质超然,几个动手的侍卫正心有戚戚焉,结果一个眨眼的时间,地上国师突然就变了形状,直将围观的一众原本还心生怜悯的宫人侍卫以及急急忙忙赶来想要劝诫帝辛的朝臣唬的尽都没了言语。 帝辛瞧着地上皮开肉绽的吊睛大虎,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 这大虎皮毛颜色十分纯粹好看,只可惜染了血,又被打的裂开,着实浪费了一件好物。 赶来的一波朝臣及贵族眼睁睁看着帝辛一脸可惜的表情,然后朝这边点了点下颌,表示不是很想知道帝辛到底在可惜个什么劲儿。 将这尸位素餐的国师处理掉,帝辛的心情显然愉悦了一些,对着这波明显本意是来劝诫自己的朝臣也肯施舍几分好脸,着人带殿中赐了座。 今天来的这波朝臣既多且乱,不过大致也可以分成两类。 一类是以比干为首担忧帝辛沉不住气触动贵族利益引起反弹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 另一类则是以费仲等和国师沆瀣一气的贵族为首意图过来保国师一命并且批斗帝辛的。 不过目前这两类被帝辛赐了座坐下之后,尽都安静如鸡不发一言。 比干等人是想着既然国师真身乃是妖孽,那大王就算将其打杀了也是为民除害,并不需要自己等人再多什么。 而费仲等人则是单纯被吓到了。 费仲祖辈曾是东夷部族的首领,因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被封在费地。次子若木没有继承权,便自立一姓,为了表示自己与其他平民不同,便以费为氏。 到夏桀时期,费氏先祖费昌,弃夏归商,参加着名的鸣条之战,战后也以贵族的身份入了商朝为官。 商朝的祭祀仪式主要是由国师和贵族共同把控的,看哪个人不顺眼便由国师便是此人合该祭天然后将人当做祭祀道具处理是非常常见的操作。 两方勾结起来一方要钱要名,一方处理和自己作对的人,狼狈为奸也算合作相宜。 结果谁能想到相处了十几年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国师真身竟然是只吊睛大虎?! 费仲当时赶过来时就正好装上国师由人身化成大虎的那一个瞬间,画面实在太具有冲击性,他都没敢仔细看,只扫了一眼就能看见那血肉模糊的样子。 ——然后再一想起自己还和国师坐在一起吃过饭唠过嗑玩过女人,费仲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腿软的都有点站不住。 也幸亏帝辛心情好给赐了座,要不然费仲直接能一屁股坐地上出了丑。 不过费仲心里了半点没有要感谢帝辛的意思,他这还寻思呢。 帝辛厌恶国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其他人都没发现国师是个妖物就帝辛发现了?怕不是他自己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吧? 费仲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他是亲眼看着国师由一个人模样变成大虎的整个过程的。 于是等他定了神,直接先发制人怒刷一波愤怒。 帝辛…… 帝辛当时没忍住就笑了。 今天这是怎么着? 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尽都往自己手里送把柄,怕自己弄出来的证据不够服众还这么热情的亲自过来送一波? 帝辛难得笑的如沐春风,看的比干等人冷汗连连,然后顺理成章的将来的这波人叉了下去。 他这次倒没有下令直接处死。 毕竟贵族之间的纠葛也算得上是#树大根深#,或者说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即便是动了来的这些人也并不能伤到贵族的筋骨,要将贵族彻底打压下去还需要再仔细合计合计。 帝辛想着,将费仲等人关起来后让比干,闻太师等都留了下来,将自己的意见提了出来: “朕想剔除国师这一职位。” 比干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闻太师捻了捻胡子,说:“国师尸位素餐,祭祀也不过草菅人命,对朝政并无好处,剔除倒也无妨。” 比干跟着点头:“太师言之有理,不过不可操之过急。” “正是如此。” …… 几人三言两语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帝辛听着听着就没了兴趣,于是突然冷下脸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朕意已决,就从朝歌城内外的祠庙开始吧。” 比干:“……” 闻太师:“……” 其他人:“……” ——刚刚风有点大,他们有点没听清。 大王似乎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嗯……几个人再怎么不想相信帝辛确实是决心要搞大事情了。 不听人劝的那种。 几个人也是很为难,具体说起来,闻太师他自己也是截教门下弟子,朝歌城里属于截教的神龛不多,但也是有的。 要他一个截教弟子——还不是一代的——将截教的神龛处理了,这操作怕不是刺激过了头? 闻太师差点儿急秃了头。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地君亲师#显而易见师在最后面排着,国君一意孤行,他这个做臣子的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就此执行! 闻太师想起当年帝乙临死时的托付,心情也是非常的的沉重。 第四十二章 那个皇后 你说好好一个大王,怎么越长越歪了呢? 比干以及闻仲心里也是愁的不行。 但是愁归愁吧,大王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一件不能成功的,于是尽管期间诸多意外,帝辛最后终于是将所有朝歌城内外的祠庙都推了个干干净净。 要说人多确实力量大,以及朝歌城的民众对帝辛着实盲目崇拜的紧,几位大臣聚起来合计合计,就先从女娲庙下了手。 ——也不说女娲娘娘就好欺负还是如何了,关键是之前某次帝辛在祭祀女娲庙的时候莫名昏迷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传言说商王在女娲庙里提了首艳诗。 天地良心,此事要是真的的话比干闻仲这几位当长辈的怕不是要当场喜极而泣了! 实在是帝辛已经很久没有踏进后宫,看起来着实一副绝情断爱对世间事了无乐趣了啊摔! 讲道理后宫那么多风格迥异的美人帝辛不碰,在女娲庙对着一个泥塑金封的神像提艳诗? ——实不相瞒,对于此事他们最初就心里有点怀疑,这次见帝辛铁了心要推平祠庙后,众人商量着操作方法时就有人提了一嘴。 顿时大家就都悟了。 哦……怪道当时大王并没有对此事发表什么意见,原来是攒到现在了啊。 众朝臣自诩是个明白人,自觉get到了帝辛心中的小秘密霎时间就非常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又是引导舆论,又是转移民众注意力,虽然过程艰辛了些但最后成功的完成了帝辛下达的命令。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帝辛见朝臣对于自己的命令完成的如此一丝不苟,又加之最近在#苏乩观察日常#中不自觉多了一丝人气,心中难得感到了几许欣慰,上朝时破天荒给了众人几分好脸色,让一众朝臣越发确定——帝辛当时绝对是在女娲庙里受了什么委屈了! 要不怎么能因为这事这么情绪外露的?这也太稀奇了好么! ——不用怀疑,这么#一颗红心向帝辛#状态的朝臣并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被苏乩的九尾狐被动技能“不蛊”影响到了而已。 ——奸臣如费仲国师之流更诡计多端,热衷玩弄朝政,妄想控制帝辛;而忠臣如比干闻仲之流则越发忠于帝辛,造福民众。 对于这个技能除了苏乩以及苏乩相关的智脑天道知道之外就再没人了解,于是在处理了一波佞臣之后帝辛和朝中剩下的其他大臣一时间相处的很是君臣相宜。 这天帝辛忙完朝事,回了殿里正打算去苏乩那里瞧瞧,就听姜皇后报告说苏乩今天申请出宫,她同意了。 帝辛看了眼姜皇后,也没发表意见。 姜皇后小心的觑了觑他神情,便将跟在自己身后的殷郊殷洪向帝辛那边推了推,笑说: “妾闻人君有道,贱货而贵德,去谗而远色,此人君自省之宝也。若所谓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园林;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此四者,乃天地国家所有之宝也。”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注意着帝辛的表情,不过帝辛高兴不高兴惯常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很难从他的神情中揣测出来他究竟想了些什么。 于是姜皇后说着说着,声音不可微查的颤了一下。 又她说起这个,本意也并不是想要对指手画脚什么的,只是为了引出她这两个孩子。 想到殷郊殷洪,姜皇后神情一时之间甚至都有些恍惚了。 她已经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大王刚继位?还是更早一些,大王已经表现出了对后宫兴致缺缺的样子。 但最开始的时候姜皇后并没有重视。 那时候她两个孩子一个刚出生,一个方两岁,正是要人照看的时候,她一心就只有孩子,对帝辛的变化不自觉就忽视了一些。 结果等她闲下来时蓦然发现眼前的帝辛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大王了。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姜皇后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接下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她这不详的预感成真了。 帝辛不再踏足后宫,对他亲生的子嗣也并不关注,只是每天兴致缺缺的处理的朝政,手段却越发暴戾铁血,性格阴晴不定,其威势竟令人不能直视。 ——也幸亏帝辛他在朝政上虽则漫不经心,却从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甚则因为他的暴政反而让周边的王侯越发不敢造次。 姜皇后不知道她照看孩子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帝辛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她甚至将整个后宫都清查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就这么过了一年、两年、近十年,帝辛在朝事上越发暴政,对外表现出来的亦是对万物越发不上心。 这时候无论是姜皇后还是朝臣甚至都已经习惯了,并且习惯的同时心中还有着隐忧。 ——若是任由帝辛这么肆意下去,整个商朝、以及帝辛他自己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不可预知。 他们只是有预感,那结果并不是他们能承受的而已。 就在这最纠结的时刻,苏乩恰好就出现了,不早不晚,过于适宜。 然后姜皇后就注意到,苏乩出现之后,大王再一次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这一次的变化却尽都是好的方面。 本已经有些死心了的姜皇后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希望,她开始不准痕迹的带着两个孩子在帝辛面前刷起了存在感。 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一句“不甘心”罢了。 殷洪殷郊是帝辛的嫡子,但俩孩子出生后帝辛就渐渐对诸事没了兴趣,姜皇后瞅着他看孩子的表情简直跟看着旁边的柱子没有什么区别——这且还是亲生的呢! 姜皇后在帝辛眼里看不到属于人类的情绪,也不敢将孩子再往眼前带,就这么过了近十年,两个孩子对于帝辛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可谓是十分生疏了。 眼见着两个孩子即将长大成人,姜皇后对此也生出了几分忧心。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 姜皇后偶尔见到帝辛看着苏乩的目光——那种似乎看到了什么可心的事物一般、充满兴味的、甚至是会发光的——她也不过是在久远的回忆中有些许印象而已。 第四十三章 那个敖丙 这样的帝辛看起来难得有几分“活着”的感觉。 为了孩子姜皇后也是拼了,尽管心里对帝辛畏惧更多,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带着殷郊殷洪在帝辛面前刷了刷存在感,意图借着这个机会唤醒帝辛心中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的“父爱”。 ——嗯,应该说是并不出乎意料的,在帝辛心里,“父爱”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姜皇后一番操作基本上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非但如此,帝辛还想着,他这俩孩子原来一天到晚这么闲的吗? 而且在自己面前畏畏惧惧,行事没有半点大气,实在一副不堪造就的样子。 ——天地良心,殷郊殷洪在外人面前其实是很能撑得起场面的,只是对帝辛不怎么熟悉,又过于畏惧,因而表现的畏缩了些。 帝辛虽然对这俩孩子没什么感情,但客观上殷郊殷洪是他的嫡子,他就有教养的义务。 于是他这么一寻思,转头将两人送到黄飞虎府上了。 黄飞虎家族七世忠良,在商朝世居高位。他的父亲黄滚是商朝赫赫有名的镇边老帅,黄飞虎被封为镇国武成王。 世人赞其:威行天下,义重四方,施恩积德,人人敬仰,真忠良君子。 而且黄飞虎的妹妹是宫里黄贵妃,同姜皇后向来关系亲近,让黄飞虎照顾殷郊殷洪帝辛也放心,想来姜皇后也能放心。 果然,帝辛这么说了,姜皇后心里虽然不舍,却也想着两个孩子也大了,借着黄飞虎接触一下朝政也是再好不过,于是就也没什么意见了。 殷郊殷洪这一出去,帝辛给定了休假时间一个月只有那么几天,难得回来几次,姜皇后就很高兴。 她也不仅仅是高兴于两个孩子在身边,又想着自己之前带他们在帝辛面前刷了存在感,帝辛就让黄飞虎教他们。 ——可见#刷存在感#这一项操作还是比较有用的。 于是难得帝辛过来,又恰巧殷郊殷洪也在,姜皇后就顺理成章的将两个孩子推了上来。 帝辛:“……” 实际上帝辛对俩孩子是真没什么感情。将人送到黄飞虎府上也不过是比干有次提了那么一句,他也就可无可不无的同意了。 ——对,其中并没有什么姜皇后想象中的所谓“父爱”的缘故。 以及他本来想找苏乩,但苏乩不在,帝辛心里就有点儿不高兴,然后两孩子往跟前一凑,又是一种畏畏缩缩的姿态,帝辛一眼扫过去,心里的不悦就更加强烈。 不过他终究是耐了性子,随口提了几个问题。 没想到殷郊殷洪本来就很长时间没见过帝辛,又加之先前帝辛推了朝歌城内外的祠庙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虽则外界对此褒贬不一,但能确认的一点是帝辛确实是行事暴戾,性格阴晴不定。 ——之前殷郊殷洪在后宫并不怎么知道前朝的事情,又因为畏惧而惯常躲着帝辛走,即便被姜皇后强行推着见了帝辛,心里也是恐惧居多。 本来就怂,再加上被帝辛“怒推祠庙”这一粗暴行为吓到,殷郊殷洪对着帝辛的时候就更怂了。 于是当弟子随口提了几个并没有多深奥的问题时,俩孩子结结巴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回答出正确答案了。 帝辛:“……” 姜皇后:“……” 帝辛也是有些懵。 他都有点怀疑这俩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了?以前小时候看着尚且灵气十足,怎么这长大了读了书学了习之后反而如此驽钝? 不说帝辛了,就是姜皇后一时之间也有点儿反应无能。 她还想呢,她俩孩子没出宫前不说学富五车,最起码这么基础的问题也是非常熟练的啊,这怎么出去进修反倒进修的更惨了? 殷郊殷洪越说声音越小,都不敢抬头看帝辛和姜皇后脸上的表情。 他俩对自己的水平心里也有数,说实话帝辛刚出问题的时候两人还想着幸好这题简单,很久以前就读过了。 哪承想一开口脑子里猛然就一片空白。本来还目光平视着前方余光里注意着帝辛的神情变化,结果这脑子一白,余光里再扫到帝辛深不可测的眼睛,原本朗朗上口的策论梗在嘴边,瞬间忘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帝辛默了好一会儿,站起身话也懒得说,抬脚就往外走。 姜皇后在后面忙站起来将他送出去,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帝辛的背影带着风出了殿门。 姜皇后:气哭jpg. 帝辛一阵风一样回了自己寝宫,坐下来后只觉得心里闷的慌,闷头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姜皇后说苏乩出去玩了,便用能力在虚空中化出一面镜子,正是苏乩在宫外的景象。 帝辛看着苏乩和李靖家那位在胎中三年才诞生的三公子在城中溜达,完了又跑去海边。 两人一个一头扎进海水里嬉戏,一个在海滩上捡了许多精致或猎奇的海洋生物的外壳。 两个小家伙玩的实在开心,帝辛看着看着心情不自觉也舒缓了一些。 直到敖丙从海面冒出来。帝辛瞧着俩孩子被那人称得上佶屈聱牙的一大段文字说的一脸茫然的模样,心里觉得有趣极了。 然后等敖丙化成龙身,帝辛一瞬间就陷入了恍惚之中——这种生物,他在梦里曾见过的。 不过他见过的生物比眼前的敖丙气势更加威凛,体型也更加巨大,当他梦中的这种生物腾空而起的时候,天空中的云便和着它一起翻滚,伴随着电闪雷鸣,那样的场面可比眼前的场景令人震撼多了。 帝辛被敖丙的龙身触到梦中的景象,心神一阵恍惚,一时之间竟有种梦境现实分不清楚的感觉。 正在这恍惚之中,蓦然听到苏乩脆生生说道:“它真好看,我喜欢它。” 帝辛下意识的就想,他的原型可比这个更加华丽,当年…… 下一秒他就回了神,他从小到大就是人类,哪里来的什么原型。 眼前的镜面悄然无声碎裂在空气中,帝辛有些迟疑的抬手放在眼前,认真的观察了好一会儿。 ——究竟…… 第四十四章 那个敖丙 帝辛忽然就对东海产生了兴趣。 以及帝辛发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小秘密。 他,帝辛,商朝的君王……似乎并不是人类? emmm…… 讲道理,虽则他们家当年建立商朝时说什么“受命于天”,又什么“玄鸟后裔”之类的,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帝辛压根儿就没想过原来这波牛……不是,这个传说并不是先祖吹出来的,而应该有那么一丢丢贴近事实? ——所以说他梦中那只拥有华丽尾羽的神鸟就是传说中的玄鸟,或者说是他血脉中蕴含的形态? 帝辛禁不住陷入了沉思,并觉得自己的推断十分合理。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非常微妙的误会了。 但目前为止这个误会并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是让帝辛对于非人类的生物产生的十足的兴趣……而已。 以及此时此刻出场时机恰到好处的东海龙族适时的进入了帝辛的视线。 敖光:我真是信了这个邪jpg. #笑着活下去jpg.# 那边朝臣们还在含辛茹苦战战兢兢处理着先前帝辛强行推祠庙产生的后续影响,哪里能想到自家大王兜头就产生了更大胆的想法。 索性帝辛这个想法还在酝酿中,并没有直接采取什么行动,这给了比干等人一定的缓冲时间。 ——虽然说这点缓冲朝臣们一点儿也不想要! 他们宁愿帝辛蹲在宫里做手工……不是,搞设计……也不对,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反正就是不要搞事情就是了。 咳。 很久很久之后,即便是已经通过审查成了天庭“公务员”,目前尚且在帝辛朝堂里的一众朝臣也不是很懂,事情究竟是怎么从单纯的“熊孩子搞事情”发展到后来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不可预测。 ——不过仔细想想,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和惯常不按套路出牌的帝辛以及存在就会造成微妙因果的苏乩沾上了关系,有什么样的结果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嗯,不过这也是后话了,目前这群朝臣还宛如做梦一样听着帝辛说要召东海龙王觐见。 比干:“……” 闻仲:“……” 黄飞虎:“……” 李靖:“……” ——刚刚风有点大,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当事人之一李靖一脸冷静的捻了捻胡子,不小心扯下来几根,顿时疼的“嘶”的一声,然后就听到上首帝辛漫不经心的说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东海虽则为海,也是苍天泽被之处,东海龙王统率东海,便是称他一声龙王,朕有诏,也无不应这一说。” 众人:“……” 众人能怎么办?作为臣子的,君王再“异想天开”他们还不是只能顺着他来。 ——关键是面对帝辛他们这反对也没用啊。 于是李靖一脸深沉捧着帝辛的诏书在东海边宣了诏,理所当然被东海诸人无视了个彻底。 有听到的虾兵蟹将还聚在一起一边围观一边看笑话。 李靖没等到东海反应,也不觉得意外,收拾收拾转头进了宫,言简意赅回说:“东海拒听诏。” 帝辛听了,点点头,说:“如此也好。” 然后直接就派兵攻入东海。 讲道理,在帝辛做出这一行动之前,简直没有一个人能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应该说想都不敢想。 结果帝辛不但敢想,还很敢做,而且还成功了。 即便是李靖自己带的兵攻的东海,然而当他将东海龙王敖光绑到帝辛面前的时候,他自己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仿佛突然跳过了好几集# 东海龙王外表不过中年,看起来比李靖闻仲之流年轻许多,虽然是个人都知道人其实已经好几千岁。 唔。 帝辛看着殿中央的敖光,手指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敲在身前的桌案上,并不说话。 由于是被直接绑过来的,因而敖光的仪容这会儿看起来并不怎么好,不过这里也没人在意这个事。 帝辛是在观察。观察这所谓“东海龙王”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众朝臣们则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敖光,生怕他突然暴起把帝辛怎么样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敖光…… 不好意思他现在还在懵逼,没回神。 敖光也是心里苦。 他这本来好好在水晶宫里听听小曲儿看看小舞儿,冷不防哪吒在上面用混天绫一通闹腾,晃的他水晶宫地动山摇。 ——都被人打到门口了,出去问问岂不是理所当然? 然后东海夜叉出去问了,结果连命都送了出去。 敖光当时就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但是他比较怂。 他瞅着哪吒手里那混天绫那乾坤圈都不是凡物——没见那玩意儿被哪吒拿着只是在水里晃了晃,就差点儿晃塌他们水晶宫。 敖光心里一寻思,转头就领着虾兵蟹将去了陈塘关。 地方也近,又有所谓“养不教,父之过”的说法,他哪吒惹了事情,找陈塘关李靖正正合理。 到这里为止,敖光他还是占着上风的。 直到不知道怎么回事,帝辛听说了这回事,然后将李靖见进宫里询问了一番。 …… 敖光回想起当时在李靖面前态度倨傲无论李靖怎么说就是不肯讲和的自己,怎么说呢,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敖光恍恍惚惚好一会儿,终于理清了思绪,下意识抬头,想说看一眼帝辛。 然后这一眼看过去,他就又懵了。 ——等等,说好的“成汤合灭,周氏当兴”? 上首坐这人谁?那身后的紫光怕不是要闪瞎他的龙眼! 难道说他在东海宅的太久,人间已经火速的换过代,成汤已经灭了?上面这人是周氏? 敖光成功的将自己说服,然后镇定了下来,尽管被绑的结实但他还是在可活动范围内整了整衣服,正准备说话时,就听到上面那人开了口: “你就是东海龙王?” 敖光神色一肃,没敢托大,回说:“正是敖光。” 帝辛又将他打量了一眼,朝李靖示意道:“将绳子取了。” 李靖怔了一下,比干反应飞快:“此子非我族类,能力诡异,其心未知,不加束缚恐有不测,望大王三思。” 帝辛觉得比干说的有道理,点点头,应说:“王叔所言甚是。既如此,那就由王叔将绳子解了吧。” “???” 第四十五章 那个施雨 帝辛看了一眼比干懵逼的表情,哼笑了一声,殿中的大臣及宫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然是对这东海龙王失了兴趣了。 正当帝辛准备将人打发了时,旁边侍奉的宫人突然躬身小声说道: “这敖光是东海龙王,听闻乃施雨正神,陛下不若命其施雨,也让我等能沾光长个见识。” 帝辛想了想在水镜中看到的敖丙的原型,又回忆了一下在自己梦中曾出现的巨龙形象,心里有点儿小嫌弃,不过也是聊胜于无,于是他点头应了。 然后敖光就被带到了殿前宽阔的地方,解开了绳子。 敖光:“……” 敖光本意是想当场表演一下什么叫做#威武不能屈#的。 理论上来说他堂堂一个东海龙王,即便是打不过别人,但拜一身坚硬龙鳞所赐,他若是强硬起来一般人也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是吧,帝辛他是一般人吗? 并不是。 于是敖光非常震惊的发现上首懒洋洋坐着的帝辛猛然爆发出来的气势竟如同上古洪荒时期的异兽一般,让自己不自觉就受到压制,极想化出龙形。 敖光:“???” 这什么情况? 敖光定了定神,再定了定神,终究没有忍住,化成一只巨龙,五爪着地趴在广场上。 那巨大的体型以及威严的气势并周身自带的云雾特效让围观的朝臣不自觉尽都倒吸了一口气。 倒是帝辛脸色没一点儿变化,只觉得巨龙周身缭绕的云雾实在遮挡视线,且其体型过于巨大很影响观看他微微皱了皱眉,一挥手,那些云雾就尽都散开,敖光只觉得一股不可控的力量将自己的身形生生的压的小了一圈。 ——一个大小合宜形状清晰的龙形就显现出来。 敖光最原始的龙形比起敖丙大了许多,不过鳞片看起来却没有敖光的鳞片精致好看,帝辛将其看了两眼,觉得还是自己梦中的那条神龙更加动人心魄。 朝臣们以往只听说过海中巨龙,却基本上没见过实物,这会儿难得看到,一个个禁不住兴奋起来,见帝辛情绪尚好,便都围上去观看起来。 敖光被众人围观不说,且还不时议论一二——他被迫变小的操作在不知情的朝臣严重就是识时务且贴心的证据。 敖光:“……” 敖光也是无话可说。以及这种被自己眼中蝼蚁一样的人类当笑话评头论足的感觉让他心中暗自恼怒,禁不住想要抬爪…… 抬爪……没抬起来! 敖光懵了一下,本来就大的眼珠子顿时瞪的更大了。 朝臣们还不知道自己和死亡擦肩而过——毕竟敖光抬爪的动作以他的体型对人类来说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但实际上却不带半点杀气,于是一众武将尽管是身经百战,却也无一人察觉到刚刚敖光的想法。 以及还有胆大又好奇心强烈的武将就禁不住抬手摸了一下敖光的鳞片。 敖光:“……” 我恨! 一场“真身秀”在除了憋屈的敖光外皆大欢喜的状态下非常成功的结束了,摸到敖光鳞片的朝臣心情激动且一本满足,没摸到的也不觉遗憾。 敖光:“……” ——并不很想说话jpg. 敖光心里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若是早知道商朝的帝王帝辛——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这里还是商朝,王座上那位自带万道霞光背景板的君王是帝辛——是这么一位人物的话,他当时肯定安安分分的接受陈塘关李靖的讲和,而不是小瞧李靖是人类就狮子大开口搞事情。 敖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想装死。 但装死是不能任由他装死的,帝辛可没有什么耐心能等到身为俘虏的东海龙王对他心服口服。 #不服?打就是了。# 敖光:“……” 敖光最终还是屈服了。 骨气和命比起来,当然还是命比较重要——当然其中也有帝辛身后的帝王紫气让敖光莫名心虚的缘故。 总之最后敖光他屈服了,然后委屈巴巴听从帝辛的指令开始行云布雨。 帝辛也听说过陈塘关大旱的事情,他这会儿也不问敖光原因,只下令让敖光就在陈塘关演示。 敖光尽管是不打算抵抗帝辛的命令了,但听到这话时还是禁不住眼前一黑。 #跳槽后现老板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推翻前老板的命令,对于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在线等,挺急的# 敖光也是苦兮兮,但帝辛还眼睁睁在那儿等着,他能怎么办?只能按他的命令来。 至于之前凌霄殿那边之前下的不让给陈塘关下雨的旨……敖光觉得,还是等他有命回到东海有机会接收到凌霄殿的问责再说吧。 #强颜欢笑jpg.# 一场雨说下就下,朝臣们看的非常长见识,长久不见下雨的陈塘关百姓也非常高兴。 李靖适时的将陈塘关下雨的前因后果略加美化然后传了出去,然后整个商朝对帝辛的信仰就达到了一个极致。 围观完如何行云布雨之后帝辛很快就又将敖光放了回去,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更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 具体说起来,帝辛是从“陈塘关降雨”事件之后有了这个发现的——他在梦中得到的能力突然就暴涨了一波,并且施展起来比梦中更加的融会贯通。 这实在是非常有趣了。 不是吗? 帝辛一头钻进自己的“研究室”开始沉迷研究,对敖光这个已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东海龙王完全失去了兴趣。 敖光:微妙的感觉自己似乎被嫌弃了? 咳。 尽管帝辛不再管,但敖光仍旧没敢兜头上凌霄殿去告状。 怎么说呢。 一方面他是对当时能让自己不自觉化出原型并且被动缩小的威压非常忌惮。 另一方面则是帝辛身后那足以闪瞎龙眼的万道霞光了。 不是敖光他太怂,实在是在这年头,无论是人或妖或神或仙,运道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且看那些参与封神的参赛人员下山前,圣人大佬都掐算一番测测吉凶才将人放下山去你就能知道这玩意儿的重要性。 通俗来说,拥有运道的人那就是天道私生子的存在。 比如那位随便浪都是“大吉”的云中子。 再比如理论上来说只需要静静坐等帝辛将自己作死然后一众良臣名将自行投奔的周氏。 第四十六章 那个朝政 帝辛身后的霞光就代表着他的作为帝王的运道,那光芒四射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即将熄灭的样子。 于是敖光就怂了。 ——他不是怕了帝辛怕了商朝,他是怕跟天道看好的人作对啊。 想想他们龙族为什么现如今这么没有存在感,还不是方面龙汉大劫中天道更看好的不是他们妖族? 哎……说起来也是令人唏嘘,总之敖光是很安分的蹲在东海没搞事情,并且还十分自觉的将东海里宝物清点了一下,将其中一些送去给了帝辛。 不得不说,缘分这种事情,真是微妙的妙不可言。 敖光也不知道他送过去的宝物中有一个看似非常普通,实则却是从洪荒时期留下来的东西。 那玩意儿现如今没人能用得了,敖光便将其当成普通宝物和其他东西堆在一起,正好就送到了帝辛手里。 要说帝辛这一段时间正认真研究自己的能力,以及梦中出现的知名不知名异兽,听到宫人报说东海敖光送来了些许贡品。 帝辛正忙着,原本是想说让他随便放库房里就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话即将说出口时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极微妙的预感,于是他改变主意去看了看。 这一看,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帝辛第一眼看到那东西,觉得是什么珍奇禽类的尾羽——也就止步于珍奇了。 但非常意外的,当他将那根尾羽拿在手中的时候,蓦然间就有什么什么事情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似乎有非常灼热的火焰在不断燃烧着,一只神俊异常的凤鸟自燃烧的火焰中冲天而起。 凤鸟长长的的尾羽和艳丽的火焰融为一体,那颜色绮丽又热烈。 当凤鸟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它突然啼叫了一声,鸣声清越,却又充斥着莫名的愤怒,然后就恍如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猛然从空中坠落。 ——直至完美的融进最下方灼热的烈焰之中。 分明是称得上惨烈的场景,落在帝辛眼中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 帝辛难得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额头,凝视着手中已经失了颜色的尾羽,许久,他勾起嘴角,轻轻的笑了一声。 ——这个发展实在是非常有趣,不是吗? 以及值得一提的是,帝辛他算起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上朝了。 嗯,之前“入梦”的时候时间实在不受控制,一睁眼就是好几天,帝辛再在他的“工作室”里整理一下思维,缓解一下情绪,等想起来的时候恍然意识到已经过去好几十天了。 ——也是那根尾羽失了颜色之后帝辛他的身体似乎也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最显着的一点就是他这么长时间未进食却也不觉饥饿。 咳,总之注意到自己这次大概不上朝的时间有点长的帝辛想了想,从自己“工作室”里钻了出来。 然后守在他殿前就等着他出来的一众朝臣们差点儿喜极而泣。 首相商容和比干顶着一头即将挠秃的头发迎上去,语速飞快的将最近积压过多的政务三言两语做了梗概。 帝辛想了想,确实这次旷朝的时间有点长,而且得到一点儿记忆的他性格也微妙的发生了一些变化,于是他点点头,朝比干道: “朕有旬月不朝,本积如山,不若鸣钟击鼓,齐集文武,请驾临轩,众臣各陈其事,岂不善矣?” 实不相瞒比干和商容对帝辛这个提议感觉也是相当意外,但既然帝辛自己都这么说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当即就传了执殿官,命其鸣钟鼓请升殿。 不多时,一众朝臣及帝辛都已安安稳稳坐在了殿中。文武百官朝贺毕,帝辛想起比干说已经有本堆积如山,随口便提了一句。 他话音刚落,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见二丞相抱本上殿,不等他喘口气,又见八大夫抱本上殿,然后紧接着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抱本上殿。 帝辛:“……” 比干瞧着堆了满满一案牍的竹简,心里一时间也是微妙的担忧了一下——他想着这兜头过来这么多本,大王不会一个不高兴转头就走吧? ——实不相瞒帝辛还真的就有那么一股拔腿就走的冲动。 不过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坐定,抬手拿了竹简翻看起来,待看到值得一说的事情时便提出来,众臣适时的给出回复,君臣你来我往的商讨着国师。 正投入间,就有午门官进来启奏:“终南山有一炼气士云中子见驾,有机密重情,未敢擅自朝见,请旨定夺。” 帝辛处理政事速度很快,很多在朝臣看来非常为难的事情他向来三言两语不带丝毫犹豫就能定下,更何况这里堆积的都是已经被比干商容他们看过的,因而就这么小半天时间,积了许久的本已经被处理的七七八八。 听闻“云中子”这名,帝辛顿了一下,正好忙了一下午正觉得厌倦,索性传旨:“宣!” 一众朝臣也就非常有眼色的抱着被帝辛盖章定论过的本心满意足的自散去,帝辛一人坐在殿中,没多长时间就看到了云中子。 不得不说只看外面的话仙风道骨气质出尘的云中子看起来真的非常可靠。 他穿着宽袍大袖,手执拂尘,头上带着青纱一字巾,脑后两带飘双叶,额前三点,脑后双圈,造型很是不同。 再看他青色道袍上按阴阳,脚登一对踏云鞋,面如傅粉,唇似丹砂。走进来的时候脚步飘飘,不急不缓,出场效果十分优秀。 云中子左手携定花篮,右手执着拂尘,近到滴水檐前,执了拂尘只朝帝辛弯了弯腰,语气淡然道:“陛下,贫道稽首了。” 帝辛当下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果真是“方外之人”,对着自己这个人间君主态度也是足够倨傲。 听到帝辛的笑声,云中子有点意外——他没听说话帝辛在普通民众口中的名声,只是自己掐算到朝歌城中有妖物出没,思及下山是师傅曾说过的“封神”一事,便直接用松树枝削了一把木剑,意图将朝歌城中的妖孽除去。 于是他这会儿便定神向帝辛望去,这一望就让他禁不住待在了原地。 第四十七章 那个琵琶 ——这个描述似乎微妙的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咳,算了,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云中子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个说好的已经预定的“亡国之君”身后看到耀眼无比的万道霞光,一时间真的是反应无能。 没有错过云中子明显的诧异,帝辛嘴角禁不住再次勾起,轻飘飘问了一句:“你是云中子?” 云中子回神,回说:“贫道正是云中子。” 帝辛点点头,不再说话。 云中子被帝辛身后的霞光惊的有些神思不嘱,心中有所在意,也没有开口。 于是殿中整个儿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讲道理,云中子站在那里,真是觉得哪哪儿都不大对劲儿了。 心中思绪万千,整理出来一句话就可以表述——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若不是云中子修道多年很有些养气功夫,这会儿能急到秃头。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这会儿心绪也定不到哪里去。 帝辛是在脑子里想着云中子的师承,不自觉就想的远了些,等想起云中子还在下面站着时,他换了个姿势,随口就问道:“你从何处来?” 云中子迟疑了一下,答曰:“贫道从云水而至。” 帝辛挑眉:“云水二字何解?” 云中子:“……” 云中子没说话。 按照他的性格,他是想说“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这句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说不出口…… 云中子晃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说道:“云在青天,水在瓶。” 帝辛“呵”了一声,并不想对云中子的这个回答发表什么意见。 ——若他真是信自己口中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便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云中子听到帝辛一声轻呵,也意识到自己话中不妥,一时之间不自觉有些尴尬。 但他到底冷静了下来,提起了自己这次来朝歌城的主要目的——即“进剑除妖”。 云中子只起了个话头,帝辛就想了起来,前段时间他正一心消化着随着那根尾羽一起来的记忆,有一玉石琵琶精言说是苏乩旧友,前来探望。 帝辛只瞧着她化出的人形那一身血气,又提及苏乩时说的是“苏妲己”之名,便知道她口中所说“旧友”多有水分。 不过他那会儿正忙着,这琵琶精也不过一普通妖精,并无甚特别,以苏乩的能力来说肯定轻易就能打发了。 想到上次东海之事后苏乩曾抱怨似的提了一句说他只顾着自己玩都不带着她,帝辛转头就将那玉石琵琶精打发到了苏乩那里,权当让苏乩当玩具耍一耍,想来有苏乩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苏乩:“……” 只是苏乩并没有get到帝辛的思维,她只瞅着那琵琶精满身血气,就半点再不想多看她一眼,直接将她扔在宫里自己跑出去找哪吒小朋友玩了。 ——苏乩想着以帝辛对整个王宫的掌控力以及控制欲,肯定不会任由这琵琶精搞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在两方人都以为对方会处理的情况下,玉石琵琶精很是放飞自我的在王宫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并成功的造成诸多孽力引来云中子的关注。 ——之前帝辛倒是有注意到那琵琶精害了许多宫人,只是那时候他正被突然的记忆所困扰,并没有什么精力理会这些,倒是有向比干等人交代了一声。 但是吧……帝辛说话言简意赅,比干有生了个七窍玲珑心,一个不小心就会错了意,阴差阳错任由那琵琶精作死了。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听到云中子说他有一剑要送上,帝辛想了想,觉得这人既然敢出现,约莫是有几分本事的,于是可有可无的应了云中子的要求,将剑挂在了分宫楼那边。 云中子见帝辛没什么推辞就将剑挂上,心里不自觉就松了一口气。 要说他来时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场景——自己一个圣人亲传弟子在商一介凡人王面前竟然是处于劣势什么的,听起来就很不现实好嘛。 然而这么不现实的事情现在却切切实实的发生了,云中子心里也是有够复杂的。 他本来还想着和帝辛论论道和他说一说这朝歌城妖气弥漫可不能任由帝辛胡搞乱搞什么的——想的挺好的,就是实施起来挺有难度。 云中子这么想着,禁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帝辛脑子里想着之前的记忆,看了看下面的云中子,忽然眯起眼睛,微微笑了起来,点了点下颌命左右说:“赐坐。” 云中子一时之间还有点小感动,忙谢了帝辛然后坐下,帝辛话头一转,一脸亲和的就和云中子论起了道。 云中子:“……” 虽然过程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的样子,但想想自己本意确实是想和帝辛论道没有错…… 这么一想,目前这个发展岂不是#正合我意#? 云中子一番自我说服,脸上也挂上笑容,和跟上了帝辛的话题。 一波#论道#下来,双方皆是心满意足。 然后帝辛一挥手,替云中子奉上的剑赐了礼,就将人送走了。 云中子也确实正经有几分本事,不过一把松木削出来的剑,挂在那分宫楼上不到半日,琵琶精化身的人类路过时,当场便面似金枝,唇如白纸,昏昏惨惨,气息微茫,恹恹若绝。 帝辛命人将剑挂上的时候也将原因传了出去,于是宫中诸人皆知这剑是镇压妖族的,因而这会儿见琵琶精遇着这剑是此种反应,当下便一边报了帝辛,一边悄然远远围观起来。 帝辛刚从云中子那边套完话,正心满意足时,就听到宫人报说有妖物被那剑镇住了,一时好奇,也跟着前去围观了一波。 琵琶精本来就被那剑上的灵气镇的难受,险些维持不住人形,正艰难时,帝辛自带紫气万邪不侵的背景板一过来,琵琶精一个撑不住,生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了把玉石琵琶落在地上。 周围不约而同一片吸气声并惊呼响起,帝辛倒是淡定,上前几步将那琵琶精原型仔细打量了一下,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可惜的神色。 第四十八章 那个姜尚 他刚远远瞧着就觉得这玉石琵琶的本体造型真是精致极了,通体颜色极为鲜艳好看,不愧是能得天地灵气化为人形的珍宝。 然而等走近了才注意到,好好一块玉内里已经被杂质侵染了不说,表面上也是因为刚刚那把剑镇出蛛网一样的裂纹。 帝辛看着那玉石,垂了垂眼睛,轻轻叹了一声:“可惜了。” 周围围观的宫人觑着他脸上神色淡淡,尽都噤了声,不敢言语。 帝辛眼神朝周围扫了一圈,入眼的全是一片低垂的脑袋,顿时就觉得没甚乐趣,转头回了自己的“工作室”。 帝辛最近有点无聊。 研究已经告一段落,苏乩又老往宫外跑——至于原因他倒是听苏乩提了,说是李靖家的三子叫李哪吒的小朋友,因为救人损了肉身,便在其师长太乙真人的推荐下建了行宫。 ——这不是之前帝辛一番大动作将朝歌城内外的祠庙推了个干净,一时间全国范围上行下效,这种时候敢造个行宫完全算得上顶风作案了。 苏乩也担心出什么变故,便向帝辛解释了一番其中缘由。 帝辛想了想,觉得这个操作自己还没见过,听起来很有些意思的样子,又是苏乩已经参与了的,于是就这么放任了。 然后苏乩自觉过了明路,又不想留在宫里和琵琶精待在一块,索性天天往哪吒行宫跑,偶尔好几天不回来也是有的。 帝辛:“……” 咳。 这天帝辛钻工作室里跟进了一下“龙鳞硬度的测定”,然后发了一会儿呆,回神时看着角落里沙漏,也是到了吃饭的时间——虽然他自接收了尾羽记忆后似乎就已经不需要进食也能维持正常活动,但怎么说也是好几十年养出来的习惯,一时之间还真是改不过来。 因而每每了饭点儿他就很准时的着人摆膳,这次也是。 不过这次他刚打开地下室的结界,就察觉到侧殿里出现了几个气息,其中一个确定是苏乩无疑。 帝辛有点小高兴。 他转身进了侧殿,一进去就看见苏乩一手捏着小点心啃的不亦说乎。 他心里蓦然软了一下。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帝辛每次看苏乩吃东西都觉得非常能带起人的食欲,每每看着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怀疑苏乩吃的东西是不是更好吃一点。 帝辛看着几个人朝自己行礼,想到刚刚进来时苏乩吃点心的样子,顿时就非常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 于是等三个人被帝辛叫起后就看见帝辛非常顺手的将苏乩吃了一半点心的小盘子捞起来坐在了上首。 因为种种缘故站在这里的比干以及姜子牙:“……” 倒是苏乩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帝辛吃了一块点心,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于是又将其扔下了,转头看向比干,问说: “难得见王叔这个时辰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且还是和苏乩一起来的。 帝辛心里想着,眼神顺便就从殿内站着的自己没见过的姜子牙身上扫了一圈。 比干…… 比干对于帝辛在姜子牙面前这么不注重形象的事是很想提一下的。 但他自己也知道,就算自己提了帝辛也不见得会听,于是他哽了哽,直接说起了自己等人进宫的缘由始末。 比干叙述时倒也没什么偏重的意思,就是平铺直述的将自己所见所闻概括了一下。 帝辛听了,就点了点头,眉梢微挑,将目光略过苏乩,落在了姜子牙身上,轻轻笑了一声: “早就听闻朝歌城内有位姜子牙先生,算命看课极为精准,这倒是第一次见了。” 姜子牙好几十岁,在普通人眼中已经长寿的没法说了,但他外表看起来仍旧是精神烁烁,没有半点老气。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本来就容易想的多。在路上时看到比干和苏乩相处的状态他就不小心想的有点多,然后进了宫等帝辛出来后,看着帝辛表现出来的随和,他就想的更多了。 ——虽然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但不同于云中子在深山老林里的不问世事,姜子牙在朝歌城中定居的时间也不算短,对于帝辛这个国君的名声也算是熟悉。 关于帝辛的传闻有很多,最近远的有帝辛收复东海命其降雨造福民众,近的有帝辛怒而推庙乾纲独断。 关于帝辛的形象传闻真的很多,但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是眼前这么个看起来容貌俊美,态度温和,看起来没甚脾气的样子。 姜子牙心中惴惴不安,再听到帝辛似乎是带着笑意的问出这么一句,顿时心里一个咯噔,“噗通”一声跪下请罪。 ——在他听来,帝辛说着话的意思就是:听说你有本事?那为何不入朝堂为我所用? 既然不为我所用,那便是沽名钓誉,或者说不屑于朝堂。 ——讲道理,两个推断不管哪一个姜子牙都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啊! 姜子牙心里也是苦,但他虽然修了道,但却没有因此而失去对王权的畏惧,甚至因为刚下山时身上自带的#干啥啥不行#的迷之buff,让他心中对在朝堂上建功立业甚至还有一丝小向往。 嗯。 然而帝辛对姜子牙并不怎么感兴趣。 在他心里,苏乩那是他的小狐狸,又乖又可爱,还非常有趣——就是不肯露出毛茸茸耳朵尾巴让他摸一摸这一点有些让人不愉悦——其他地方帝辛真是看着就顺眼,哪里容得别人说上半句不好。 以往也不是没人在他面前说苏乩如何如何,比如后宫的某些妃子,再比如之前搞事情的琵琶精。 然后某些妃子待在深宫之中再没机会见到帝辛,而某琵琶精更惨,魂飞魄散不说最后留下来的本体还被嫌弃了一波。 咳。 由此可见姜子牙在帝辛这里实在是#时运不济# 这会儿两个人在比干和苏乩的围观下,一问一答,看似非常轻松和谐。 ——然则帝辛的轻松是真轻松,手中把玩着一块美玉,脸上的神态都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天知道下面姜子牙身上的汗都快将衣服浸的湿透了。 #姜子牙好惨一男的# 第四十九章 那个巨阙 帝辛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话,似乎是已经忘记了姜子牙目前还是跪在地上的状态。 姜子牙也是不死心。 在场一共四个人,他眼瞅着帝辛身后紫气氤氲令人不敢直视,又想着比干作为老臣在民间向来口碑甚好,就只一个苏乩——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苏乩:“……” 于是他一边回着帝辛的话,一边就想将话题往苏乩身上扯。 然而他哪里知道帝辛惯常强势,即便是在谈话里也要占据着上风,他能察觉到姜子牙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帝辛就是不想按姜子牙的步调走。 姜子牙:“……” 姜子牙其实都已经有点死心了。 讲道理,除了刚下山时受到了些许挫折,姜子牙是真的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正当他心灰意冷时,冷不丁帝辛就说道:“你所说宫中的妖孽,朕已经知道。” 姜子牙:“???” 姜子牙这会儿已然是一脸大写的#怀疑人生# 他心口真是梗的不行。 但他什么话都不敢说。 帝辛眼皮子掀了掀,令宫人去分宫楼将云中子献的那把剑拿过来——反正所谓“妖孽”已经被镇压,这把剑挂在那里也已经没用了。 宫人领命出去了,帝辛仿佛是才注意到姜子牙还在地上跪着,命他起了在旁边侯着。 没多长时间,宫人就捧着剑走进来,姜子牙下意识看过去,就懵了一下。 ——话说,这剑上的气息怎么瞅着有点儿熟悉? 姜子牙想着,不自觉又瞄了一眼苏乩。 苏乩也正瞧着那把剑,眼神里是好奇并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意味。 姜子牙:“……” ——这不科学! 帝辛看也没看姜子牙,只抬了抬下巴,让那宫人直接将剑递可过去。 姜子牙也不犹疑,直接就接在手中,细细打量了起来。 他越看就越觉得熟悉,余光里还不忘观察着苏乩的动静,见苏乩神色都不带变化,他一时之间就有点茫然。 ——难道真是自己弄错了?这位苏妲己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类? 他看一眼剑,看一眼苏乩,心中煞是不安。 然后帝辛开口,将这把“巨阙剑”的来历说了一番。 他一提起云中子,姜子牙心中不安就更盛了。 云中子和他同门师兄弟,在修道天赋方面着实令人羡慕,意识到这剑是云中子师兄送来且苏乩确实对这剑没一点儿反应时,姜子牙终于确信,是他自己弄错了。 他捧着剑站在原地,眼睛盯着苏乩,只觉得莫名尴尬。 苏乩倒是对他的眼神半点不在意,见姜子牙没有要继续看的意思,便询问帝辛道:“乩可以看看那把剑吗?” 帝辛闻言,嘴角悄摸摸勾了勾,然后矜持的点头应声:“可。” 旁边的宫人很有眼色的将剑从姜子牙手里取了,又拿给苏乩,苏乩就兴高采烈的接到手中。 帝辛坐在上首,眼见小姑娘将剑拿在手中细细观察,眼睛里亮晶晶的模样,心里一动,确定了那剑对苏乩并无什么影响,便大方挥手道:“喜欢便赏你了。” 苏乩果然喜欢,一副美滋滋的表情朝他道谢,帝辛心中满意,脸上淡然一颔首,然后转头敲打起姜子牙来。 这不是帝辛他最近接收了一波不得了的记忆,因为这波记忆的影响让他行事风格微妙的发生了些许变化。 其中有一点就是以前他对那些“方外之人”的态度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若犯我,我也不怂#。 但是现在吧,他看着这波人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唔,谁让这堆人算起来基本上都是三清门下的弟子呢。 咳。 原本心里就没甚好印象,然后这些“方外之人”对待非修道者的态度确实又倨傲,在面对帝.表面普通.实际大佬.辛时,其实也不自觉有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这是因为寿命和能力不对等产生的不自觉的影响。 就好像人类看着寿命十几年的小猫小狗时的态度一样。 ——这种不平等的态度其实是理所当然,很符合逻辑的。 这个道理帝辛懂,但是他就是不乐意。 并且他还有这个资本将他的不乐意表达出来。 于是姜子牙被帝辛一波言语并气势攻击,出宫时还是脑子一片恍然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之后倒是平静了几日,苏乩借用了帝辛的“工作室”研究云中子弄出来的那把“巨阙剑”。 帝辛则是跟进自己之前研究的后续。 两个人常常各自占着一方角落,或是自己忙自己的,或是苏乩有什么问题不是很明白顺口就问问帝辛,而帝辛也有不熟练的地方苏乩随口也回答个一二。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苏乩自觉将巨阙剑的原理研究的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想出去放放风玩一下了。 帝辛:“……” 帝辛也没什么可拒绝的,见小姑娘实在是在“研究室”里待的闷了,便准了她的假。 ——反正有“水镜”可以随时观察,也不怕小姑娘遇到什么意外。 于是苏乩就久违的跑去翠屏山找了哪吒。 ——嗯,本来帝辛并不知道苏乩是去找哪吒了。 但谁让哪吒小朋友及李靖这一对父子之间的爱恨情仇实在精彩的令人眼花缭乱,让原本只是偶尔瞅一眼苏乩确定她没搞事的帝辛忍不住就追了一波剧(大雾……)。 咳。 事情说来有点复杂,总结下来也不过是李靖嫌弃哪吒太会惹事砸了哪吒行宫,哪吒坏了金身被师傅太乙真人抢救回来然后怒而和李靖断绝关系。 说实话,帝辛也是没有想到原来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竟然还有这样热烈又复杂的。 不同于哪吒和李靖都只是从自己眼睛出发的所见所闻,作为开了“上帝(水)视角(镜)”的人,帝辛能够察觉到李靖对哪吒的并不是只有在哪吒面前表现出来冷酷无情,以及厌恶。 而且哪吒对李靖也不是只有怨恨,不满。 分明李靖心里对哪吒有在意,而哪吒心里也对李靖有慕濡。 ——但围观了全剧(大雾)的帝辛完全不能体会到这种复杂的感情。 这让他非常好奇。 第五十章 那个朝臣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不是吗? 人类就是在这种地方让人感觉非常着迷啊。 帝辛观察着,思考着,并试图从他自己的性格出发推断并得出什么结论。 ——唔,遗憾的是他其实并不能理解这一对父子之间这种奇妙的感觉,于是他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到。 然后怏怏的换了课题,沉迷手工。 这天,正当他尝试将力量锁进普通的物体中时,难得的苏乩自发出现在工作室里。 帝辛原本不打算理会苏乩——因为之前研究“感情”这一课题的时候有点在意。 但是吧……苏乩一下来就非常自然的找了蒲团坐下然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自己。 在苏乩持续的目光注视下,帝辛就有点……做不下去了。 他快速的将手头不能间断的部分完成了,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不等他处理,苏乩就非常适时的扔过来一个除尘术,帝辛顿了顿,随手摸了一块帕子擦了擦手,问道:“何事?” 苏乩将手里吃的东西放下,眨巴了一下眼睛,很快的给出了重点: “姜皇后在你宫殿门口要自杀,但被拦住了。目前处于昏迷状态在自己宫殿里被看守着。” 帝辛:“……” 帝辛也是难得有点儿凌乱。 他顿了一下,朝苏乩走过去,然后顺手从苏乩手边的盘子里捏了一块点心吃了压压惊,才问道:“原因?” 他这话问出来,许久不见苏乩回答,帝辛就有点好奇看过去,就见小姑娘扶着额头鼓着脸颊,脸上的神情不得不说是非常的复杂了。 帝辛瞧着顿时就有点想笑。 ——看来事情似乎不怎么简单啊。 帝辛想着,然后控制了一下自己,咳了一声又问道:“怎么?你不知道?” “不,乩知道。” 苏乩这么一说,帝辛就懂了,然后等苏乩言简意赅将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帝辛就:“……” ——原来姜皇后竟然是这么戏多的人吗?以往印象里他还觉得挺稳重,也不爱惹事情,看着还有几分顺眼呢。 不过…… 帝辛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瞟了旁边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有点郁闷的小姑娘一眼,冷冷笑了一下,将刚咬了一口的点心“啪”的一声扔回盘子里。 他这显而易见的怒气并没有吓到小姑娘。 小姑娘只是歪了歪脑袋,问了一句:“你要怎么处理?” 帝辛…… 帝辛于是就更生气了。 他侧眸冷飕飕的瞅了瞅苏乩,扔下一句“出来”,便抬脚向着外面走去。 他一出结界便感觉到殿中站了许多人的样子,当下就忍不住又冷笑了一下。 等见到殿中诸人,帝辛只抬眼扫了一圈,也不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就命后宫中一众人哪儿来回哪儿去。 为首的黄贵妃看着跟在帝辛身后的苏乩原本还想说什么,不过接收到她在朝臣区站着的兄长黄飞虎的眼神儿示意,只能咽下话头,低眉顺眼告了退。 帝辛并没有错过黄贵妃临走前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轻轻“呵”了一声。 ——他这会儿正不高兴呢,若是这黄贵妃当真没眼色的想要说什么他不喜欢的话,他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脾气在黄飞虎面前给她留几分面子。 索性黄贵妃向来识大体,知道什么时候能说话什么不能不说。 ——虽说实际上她出了殿门就有点抑制不住脸上不忿的神情甩手离去。 不过既然没在自己眼前发作,帝辛也就并不关心,他只抬眼,将殿中的众臣一个一个看过去,看的众人尽都忍不住后背有点发凉时,才慢条斯理问出来一句:“何事无诏觐见?” 一时间殿中有点静默,帝辛眼神一扫便瞧见几位老臣互相交换着视线打着眉眼官司,差点儿都要被气笑了。 静了好几秒钟,比干站了出来。 他倒是没兜头就提起姜皇后的事,反而是说起了前朝最近哪里又发生什么天灾人祸如何处理之类的事情。 ——行,这是正事,合该与众臣商量着处理。 帝辛没说什么,只耐心听了,完了给出处理方案。 话题告一段落,殿中再一次静默了两三秒。 比干就不住的拿眼神瞄坐在帝辛旁边的苏乩。 帝辛这次是真的被比干气笑了——比干这是当他看不见呢? “朕是问你!看苏乩干什么?” 比干:“……” 苏乩:“……” 众朝臣:“……” 苏乩是之前听比干提起朝政,觉得有点无聊,便在心里和智脑正聊天,冷不防听到自己名字,分神回忆了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也是无话可说。 以及她也想说——帝辛问的是比干,看自己干什么? 这么想着苏乩看向比干的眼神就有点一言难尽。 同时朝臣们不禁向比干投去非常微妙的视线。 一瞬间接收到各种视线并上首帝辛极具威慑力的目光的比干再一次:“……” ——是他错了,他不该在他们这大王跟前搞什么委婉。 想通了这一点,比干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听说姜皇后突发急病我们非常担心两位在黄飞虎那边学习的殿下也非常担心于是组队进宫探望巴拉巴拉。 实际上帝辛对姜皇后的这波操作原本就非常生气——从“工作室”里出来时是处于爆发边缘的那种。 这会儿比干一问,帝辛火气猛然就爆发了出来。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帝辛从骨子里就是个霸道且强势的人,有些事你和他好声好气的商量他可能会听一听,但像姜皇后这样半点招呼不打类似于#以死相逼#的操作对帝辛来说就完全不能容忍了。 于是他也不加修辞,完全没什么#家丑不能外扬#的意思,将“姜皇后自杀未遂始末”劈头盖脸扔了出去。 一时间别说朝臣了,就是苏乩也有点惊讶。 殿中一时间又是一片静默。 #总觉得今天静默的次数有点多。# 咳。 帝辛说完,视线如同冷风过境一般从殿中诸人身上扫过,也不等他们消化一下刚接受到的信息,就又问说:“诸位以为,这种情况朕应当如何处理?” 众人:“……” 第五十一章 那个特别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说# 朝臣们被帝辛的气势压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帝辛显然并没有因此就放过他们,他眼睛微微一眯,直接看向被朝臣推出来说话的比干:“王叔以为呢?” 比干:“……” ——我以为这是大王的家事我们参与不大好…… 比干心里想这么说来着,但是他没敢。他怕帝辛给他怼回来。 毕竟帝辛不高兴时怼起人来完全无差别攻击,活力十足常人不能承受。 ——不说别的,说他这么说了帝辛回一句“既是朕的家事那诸位跑来要如何?”他这也没办法回不是? 他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刺激的操作。 于是比干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问一下姜皇后突然自杀的原因——都说“事出有因”,想来姜皇后也不能无缘无故就这么把自己挂帝辛房梁上,这其中总得有个缘由。 有了缘由,处理起来也方便。 这么一想,比干就捏着胡子问了出来。 然后帝辛就更不高兴了。 ——缘由? 还能有什么缘由? 帝辛余光里扫了旁边#乖巧jpg.#的苏乩,心里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 ——你说,明明起传说中狡黠聪慧的狐狸,怎么就能被姜皇后一介凡人压到现如今这样的地步? 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人放心。 这在宫里还好,姑且又自己护着。小狐狸天生讨人喜欢,旁人又碍着自己不会对她怎么样。 若是在外面,没人看护着,小狐狸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自己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狐狸皮子。 帝辛心里想着,也是忍不住想要叹气。 不过他这口气还没叹出来呢,就见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的小姑娘突然弱弱开了口:“个中缘由倒是和乩有些关系。” 帝辛:“……” ——他单知道小姑娘有时候傻乎乎的什么都信着实可爱的紧,但他不知道这小狐狸就傻到这程度了? 帝辛忍不住陷入了深深地怀疑之中。 同时默默的抬眼看了苏乩一眼,没说话。 主要是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然后苏乩将姜皇后此举个中缘由说了一通。 小姑娘说话时轻声漫语,声音本就好听,语气也极为恳切,帝辛听着,就发现小狐狸其实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傻,叙述时倒是知道将自己摘出来再修饰一二。 咳。 主要是朝堂上一群人忠心归忠心,但行事时实在套路太多,帝辛习惯了以后再看苏乩就觉得小姑娘真是天真的可爱。 ——这么可爱的小狐狸是他的。 帝辛一边心里一本满足的发散了一下思维,一边注意着随着苏乩的叙述朝臣们的反应。 索性朝臣们之前对苏乩印象大都还可以,即便整个事件中似乎要苏乩本人担上些责任,但由于这会儿话是由苏乩本人说出来的,众朝臣听着,就觉得这位苏娘子也是难得的率真。 ——想来皇后如此行为定是对苏娘子有什么误会! 尤其是苏乩说完,最后还沉吟着加了一句: “皇后行事虽则偏激了些,却也着实是为我商朝着想,再则两位殿下年纪尚小,倒也不值当过分苛责……” 这话一说出来,朝臣纷纷点头,心中不觉赞叹苏乩高义且胸怀坦荡。唯有帝辛一人在苏乩最后那一句求情意味甚重的话起了个头的时候脸色便沉了沉。 于是等苏乩说完,朝臣们点头的点头,摸胡子的摸胡子之时,帝辛突然侧头,看了苏乩一眼,冷不丁问道: “你觉得姜氏此举不足以定罪?” 帝辛说话的时候,也不管殿中其他人的反应,就定定的注视着苏乩。 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想看看这小狐狸还能再发什么样的善心。 小狐狸微微侧头,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 帝辛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是否表达了什么,总之在对视了几秒钟之后,小狐狸忽然目光飘忽了一下,继而侧头沉默了起来。 帝辛等了一会儿,等的朝臣们都发现气氛不对劲儿一个个安静如鸡低眉顺眼一言不发时,他才轻轻的“哼”了一声,口中说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朕以为诸位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虽然帝辛他自己从小到大和“规矩”这两个字其实也没沾什么边儿,但这并不妨碍他这个时候将这话扯出来作筏子。 “……” 众人脸上表情很是扭曲了一下,帝辛看见了,并不怎么在意。 ——他们就算有意见也不能反驳不是? 既然不能反驳,那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帝辛理所当然的向众人表达了一下“规矩”二字的重要性,然后表示姜皇后此举实在不合规矩,要处理。 众人:“……” #无话可说jpg.# 天色渐暗,众人被一脸恍惚的送出宫,一个眨眼的时间,帝辛的殿中就剩下了他和苏乩两个人。 帝辛坐在那里,许久没说话,也没看苏乩。 许久,他察觉到小姑娘的视线悄悄落在自己身上,便转头看过去。 小姑娘显然被自己突然的视线吓了一跳,那小表情看起来警觉极了,帝辛猜测着如果这会儿小姑娘是狐狸模样的话,那身上的绒毛会不会全部都炸起来。 这么想着帝辛心里莫名的就一软。 他注视着小姑娘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歪头睁大眼睛眼睛看自己的样子。 ——明明是一只小狐狸,那一双眼睛却如同猫儿一样,瞧着又大又圆,瞳孔是和所有兽类一样竖着的,不过不细看的话却也并不能看出来。 帝辛看着看着,突然开口说道:“……我饿了。” “……” 小姑娘静默了一下,但显然整个人因为他这句话放松了下来,先是干巴巴“哦”了一声,然后摸了摸肚子,似乎也是觉得饿,嘴里嘟囔了一句:“想吃肉。” 帝辛:“……” ——这傻狐狸…… 偏生自己就拿她没办法。 帝辛有时候想想也是觉得奇妙。 他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但却只有在苏乩这只小狐狸面前的时候仿佛就能生出无线的耐心。 ——只有这么一只小狐狸。 她是特别的。 现在的帝辛已经能无比确认这一点。 第五十二章 这个朝政 于是苏乩和帝辛非常默契的唤宫人送上了吃食,态度自然的就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智脑在旁边悄摸摸看着帝辛,不知道怎么的莫名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但显然心大如苏乩并没有在意。 她吃完一口烧的火候正好的肉,忽而忍不住感叹一句:“人类还真是令人敬佩啊。” 帝辛闻言,也是心中微微一动。 ——他因着那根尾羽多出几许神奇的记忆,再看着眼前在自己统治下的商朝,忍不住对苏乩这句话就难得有点儿认同。 “人类确实有令人敬佩的地方。” 苏乩忍不住“噗”的笑了一声。 ——帝辛这话说的,好像他自己就不是人类一样。 苏乩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旁边坐着的这位大佬真身的确并不是人类,因而她一侧头,便笑盈盈的调侃了帝辛一句。 帝辛听了,也不反驳,只睨着她,嘴角一勾,没说话。 两个人也没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就这么一边天马行空的说着话,一边填饱了肚子。 有吃饭的功夫做缓冲,帝辛心里对于苏乩在姜皇后之事的态度的不悦倒也没多强烈了。 只是他突然意识到,小姑娘是只小狐狸,还是只很傻很天真(大雾)的狐狸,也许很多事情并没有人告诉过她,所以她也不明白。 帝辛这么想着,便幽幽看了苏乩一眼。 苏乩歪头,不解的眨眨眼睛看回去。 帝辛对上小姑娘清澈明亮的瞳仁,心里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顿了顿,说道:“你以后且跟着我吧。” 苏乩:“???” ——经过帝辛简单的解释,苏乩明白了,帝辛这是担心自己过于傻白甜被人坑了还帮别人数钱,所以决定将自己带在身边,亲自教一下人类之间的尔虞我诈或者说是套路。 苏乩:“……” 苏乩没忍住就问了一下,在帝辛眼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结果帝辛眼睛一斜,目光里似是嘲讽似是感叹:“傻狐狸!” 帝辛兜头砸过来这三个字实在过于铿锵有力,苏乩心情一时间也是非常的一言难尽了。 #心情复杂jpg.# 智脑在旁边也是感慨:走的时候苏乩确实是傻的令人……不是,令智脑头大。 于是苏乩就这么莫名的失去了人身自由(大雾)。 苏乩:等等!她也没答应啊摔! 嗯,反驳无效。 索性对于苏乩来说,只要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无论对象是什么人物事,她都会保持着十足的好奇心,完全不会觉得无趣。 对于帝辛带着苏乩一起上朝这件事,朝臣们只是最开始稍微惊讶了一下,继而就觉得很是有些理所当然。 谁让帝辛不按常理走已经在众臣心中成习惯——他就是做出再不合常理的事情朝臣们也不会多惊讶几分。 最多就有几个质疑了一下苏乩的能力,不过有智脑和天道并帝辛三位大佬做后盾,苏乩并不觉得处理政事有什么难度。 加之几位重臣对苏乩印象很好——没见苏乩来了之后,大王上朝的次数都变多了呢?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只要对商朝有好处就行。 ——又比干等人有这种想法一方面是因为帝辛之前任性惯了,另一方面也是被苏乩作为九尾狐的被动技能影响到了。 不然作为本土的商朝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违背传统让苏乩一个女人走上朝堂。 不过这也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已经既定了结果。 这天苏乩睁大眼睛的听着有大臣报告某地已有近一年时间阴雨连绵不断,影响十分恶劣如何如何,一边分神在心里推算着此事造成的影响并要怎么样处理,一边还有心思向智脑吐槽一下这年头信息传递滞后性实在可怕。 她心里想着,上面帝辛已经非常镇定的发出了一条条命令,从安抚灾民到灾区重建,一系列措施有条不紊的随着帝辛的命令而传达下去。 苏乩看着帝辛,不知道什么时候脑子里的想法全部都消失不见。她只能呆呆的看着帝辛坐在上首,他一双深茶色的眸子深邃神秘,头上带着帝王的琉冠,高鼻梁,薄薄的唇一张一合,就有无数的命令随着他那宛若琴弦晃动时的铿锵之音被传达下去。 ——这就是人类的魅力吗? 真是太耀眼了。 苏乩禁不住喃喃出声。 她的声音极小极轻,朝臣们忧心于洪灾并没有注意,帝辛却一边说话一边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翘起一个非常细小的弧度。 很快政事就被帝辛处理好,正准备退朝时,就有奉御官进来启奏: “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纳贡代父赎罪。” 苏乩:“……” ——名字听起来有点儿耳熟,这谁? 帝辛眉梢挑了一下:“赎罪?” ——虽然不知道他赎的什么罪,但这无诏擅自来朝歌这一条也值得追究一下了。 这叫什么? #瞌睡来了枕头# 帝辛想着,余光里瞟了一下苏乩因为莫名的熟悉感而显得有些跃跃欲试的小眼神儿,问道: “伯邑考纳进何物?” 奉御官也是很懂,直接将进贡本呈了上去。 帝辛看了,沉吟许久。 ——话说……伯邑考很有钱啊。 瞧瞧这单子上,传说中轩辕皇帝架过的车都有,更别说其他什么金银珠宝,锦缎华布,枚不胜举。 帝辛登时便露出一个称得上温雅的笑容命人带伯邑考上楼,让不小心抬头瞅见的朝臣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伯邑考一进来姿态放的很到位——实不相瞒直到此时此刻帝辛也不是很懂这家伙到底为了什么事儿过来赎罪,但这并不妨碍他将伯邑考送来的东西全部收入囊中。 伯邑考态度恭敬的将赎罪内容说了一通,帝辛脸上表情顿时就高深莫测起来。 怎么说呢,其实姜子牙这个人,帝辛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毕竟这一段时间他带着苏乩一起上朝,有兴趣时处理朝政,无聊时就观察苏乩小狐狸在朝堂中兴致勃勃的折腾,哪里有时间想起姜子牙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他没放在心上,不代表别人不上心。 这不是姜子牙上次“污蔑”苏乩是妖怪,结果最后帝辛面前验证了是个误会,他回去之后心里就慌得一批。 第五十三章 这个邑考 慌得一批的姜子牙回到家里冷静了一下,觉得这样不大行。 也是他自己想的有点多。 那时候见苏乩和比干关系熟稔他就脑洞大开,再听到比干说苏乩在帝辛面前还挺有话语权他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更刺激的是最后验证出来苏乩其实并不是妖——没看人家拿着云中子削的剑在手里跟拿着什么玩具似得什么影响都没有? 姜子牙在家里越想越不安,就和老婆商量了一下,要不离开朝歌城去其他地方混? 他的妻子马氏是曾经的结拜兄弟宋异人介绍的,两人结婚也是好一番折腾,尤其最开始姜子牙没发现自己算命天赋之前,两人基本上天天吵架。 这会儿听姜子牙说要离开朝歌城去西歧投奔西伯侯,马氏就有点不高兴,问说算命算的好好的怎地突然离开。 姜子牙就解释了一下,他倒没说是自己学艺不精弄错了,只咬定帝辛被苏乩迷惑如何如何。 ——也是他下山时有师兄提了一句他在朝堂上当有所建树,加之他们这波人都知道那句“成汤合灭,周氏当兴”,于是姜子牙一时钻了牛角尖,一心只觉帝辛合该做个亡国之君,全无识人之明。 哪知道他说了,妻子马氏却全然不信,非但不信,她还说呢: “大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怎会被旁人所迷惑?苏娘子之名我也听过一二,并无你所说……” 姜子牙说一句,她巴拉巴拉回了一大串。 姜子牙也是气,又分说了几句,马氏只咬定了绝不背井离乡,甚至还主动提了姜子牙要是非得离开的话那就写封休书吧。 姜子牙还有几分犹豫,又畅想了一下去往西歧后自己受重用的场景,没忍住再劝说了一次:“娘子随我去好!一日身荣,无边富贵。” 马氏摇摇头,说:“我的命只合如此,也受不起大福分。你自去做一品显官,我在此受些穷苦。你再娶一房有福的夫人罢。”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无情且讽刺了,姜子牙一时气急,就道:“你不要后悔!” 马氏冷笑:“是我造化低,决不后悔!” 子牙点头:“你小看了我!既嫁与我为妻,怎不随我去。必定要你同行!” 马氏大怒:“姜子牙!你好,就与你好开交;如要不肯,我与父兄说知,同你进朝歌见天子,也讲一个明白!” 夫妻两个人一时间闹的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姜子牙那结拜兄弟宋异人过来劝说了几句,姜子牙才将休书写了,马氏拿了休书也不留恋,直接转头就走。 ——她是不懂得姜子牙口中说的什么“天数有定,迟早有期”,她只知道在目前商王的带领下,她自己的生活比起小时候帝辛还未继位时松快了许多。 这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姜子牙打点了行礼,辞别了宋异人,独身一人往西歧走,投奔了西伯侯姬昌,当时姬昌忙着没理他,见他的是姬昌的二儿子姬发,就是曾经苏护家苏妲己的那位心上人。 ——然后姜子牙就被姬发赶出来了-_-||。 都说了帝辛近两年手段越发铁血,行事却又英明神武,并无甚错处不说还将商朝的版图扩大了些许,尤其是收复了一些令普通人忌惮又敬畏的非人类存在。 ——这种时候突然来个人说啊我观你身具紫气是个称帝的命,只要你收留我我就带你走上人生巅峰巴拉巴拉。 没直接喊人将姜子牙乱棍打死那都是姬发看在姜子牙外表看着年纪大了的缘故。 等姬昌得空了,听儿子提了一句姜子牙的时候,姬昌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诚惶诚恐坐立不安的好几天,终于决定长途跋涉前往朝歌城去请罪。 伯邑考:“……” 姬发:“……” 两个少年人对姬昌这么夸张的反应有些接受不能,但姬昌忧心忡忡。 ——不是他反应过激,实在是帝辛他的手段真的是神鬼莫测。 他只告诉两个孩子,别看帝辛现在人在距离这边老远的朝歌城,但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都逃不过帝辛的眼睛。 伯邑考和姬发本来不以为意不怎么相信来着,但架不住姬昌愁的都快病倒。 伯邑考一看这不大行,一咬牙站出来说自己可以代父前往朝歌城请罪。 姬昌当时确实已经病的不轻,听到伯邑考这么说,无奈之下应了,并千叮咛万嘱咐要伯邑考去了之后态度放端正些。 于是伯邑考找了些看起来就很有诚意的宝物,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朝歌,然后事情就是目前这个样子了。 帝辛…… 帝辛半掩了眸子,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伯邑考来之前还觉得自家父亲小题大做,哪知道见了帝辛本人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家威严。 他只是进来时余光稍微扫到一点,就心中一窒,只觉得帝辛的威势令人不能逼视。 等到他毕恭毕敬说完事情,随着帝辛的沉默整个殿中都陷入寂静之中是,伯邑考霎时间额上冷汗不自觉就渗了出来。 过了好半晌,帝辛瞟了伯邑考一眼。 伯邑考本人看着丰姿都雅,目秀眉清,唇红齿白,说话时虽则能听出几分紧张,但也算言语温柔,有条不紊。 ——且还挺有孝心。 帝辛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是个人才,便好言受了他这贡礼,又随口赞了几句“纯孝”。 他心里想着将伯邑考留下来,于是就注意问了几句他有什么擅长的事。 伯邑考一听心里就道不好。 聪明人就是这样。 其实帝辛真的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伯邑考——毕竟伯邑考是姬昌嫡长子,理论上来说是要继承西伯侯的位子的。 如果想让他在朝中效力,必要的拉拢还是要有的。 但在这种姜子牙刚跑来说他父亲西伯侯未来可期之类的微妙时刻,帝辛再问上一句你有什么擅长的,伯邑考当下心中就是一凛。 他心下几番思量,面上露出几分赧然的神色,回说自己自小惫懒,不务正业没学什么学术性的东西,倒是对鼓琴有些兴趣。 帝辛瞅着伯邑考风姿隽永的模样,有些不大信。 不过他转头想了一下,就明白伯邑考这是在告诉自己他们西歧绝对没有姜子牙所说的什么野心。 第五十四章 那个宴会 没见伯邑考堂堂一个嫡长子都被教养的对鼓琴这种#不务正业#的东西感兴趣?而不是学一些什么权谋之类的。 想明白这一点,帝辛就对伯邑考更感兴趣了。 ——在这种时刻脑子转的这么快,而且还宁可自污也要保全西歧,这不是人才是什么? 于是帝辛微微一笑,“哦”了一声,便遣人取了琴过来,命伯邑考鼓上一曲。 伯邑考:“……” 伯邑考心中很是有几分难堪。 ——他先前口中说自己善鼓琴,虽则没说谎但也没真打算当场鼓上一曲,毕竟他在西歧身为继承人,还是有着几分脸面的,来了朝歌城后当众鼓琴这种事情听起来确实不怎么好听。 他心里想着,目光不自觉看了比干一眼——他知道比干忠君爱国,刚正不阿,想来不会同意帝辛这么不靠谱的命令。 ——哪怕是看在自己身为西伯侯嫡长子的面子上。 然后令伯邑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抬头,就看见比干他老人家摸着胡子看着自己一脸欣慰的模样。 伯邑考:“???” ——你欣慰个什么劲儿啊到底是! emmm…… 只能说这和帝辛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比干对帝辛不说是无所不知也能说一句了解颇深了,他只瞅着帝辛有兴趣折腾伯邑考,瞬间便明白了帝辛的想法。 然后一转头再看着伯邑考仪容不凡,思维敏捷,且颇具孝心,心里也很赞同帝辛的眼光,于是不自觉就欣慰了起来。 ——毕竟帝辛老是这么能折腾,现在终于有个小年轻能替他们这波老臣分担一下,怎么能不让人觉得欣慰。 咳。 比干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伯邑考他不知道啊。 他只觉得来之前他父亲形容的那个比干怕不是个假的! 帝辛不用看都知道他这么说伯邑考心里肯定不甘不愿,他也没强求,就说了一句: “邑考,你当此景,抚操一曲,如果稀奇,赦你父子无罪。” 伯邑考:“!!!” 这还有啥好说的,不就是鼓琴么!又有什么大不了! 于是伯邑考喜洋洋应了,然后盘膝坐在地上,将琴放在膝上,十指尖尖,拨动琴弦,抚弄一曲,名曰:“风入松”。 伯邑考敢说出来,也确实是有些水平的。 弹至曲终,只见音韵幽扬,真如戛玉鸣珠,万壑松涛,清婉欲绝,令人尘襟顿爽,恍如身在瑶池凤阙;而笙篁箫管,檀板讴歌,觉欲气逼人耳。 诚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帝辛听完,禁不住感叹了一句:“当真是称得上一句尽善尽美。” 苏乩更是不得闲,指挥着智脑将整个画面录下来,一曲终了之后更是兴致昂扬的表示自己也要学琴! 智脑:#你开心就好jpg.# 帝辛这会儿真是越看伯邑考越满意,索性算算时间今天忙了一天,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于是一挥手,命人摆宴。 一顿饭吃的君臣相宜,苏乩一颗想学琴的心也是跃跃欲试。 说起来智脑的记录里倒不是没有乐器的教程之类,但怎么说呢,乐器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真人弹出来的和单纯程序设定出来的相差可是十万八千里。 智脑寻思着苏乩若是学了琴,大概会对人类的感情更加了解,长远来说也算是好事,当下也就不阻拦,反而撺掇着苏乩找伯邑考学琴。 宴会上众人酒正酣,苏乩架不住智脑撺掇,期期艾艾的凑近帝辛,小声道:“帝辛帝辛,你能不能答应乩一件事呀?” 苏乩先前吃吃喝喝没有注意,也是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整个狐狸晕晕乎乎,差点儿连尾巴都控制不住要露出来。 索性她还记得现在有外人,不能太过放飞自我,身上穿着衣服又宽大,就一边向帝辛说着话,一边悄摸摸将尾巴拨了拨,拨到了她和帝辛中间。 ——在她心里,帝辛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是只狐狸,人又很好,就算尾巴被他看到了也不会怎么样。 嗯,这个想法大体上是没有什么错处的。 但实际上,当苏乩凑过来,帝辛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裙子底下冒出来的一截尾巴尖儿,然后目光就黏上去再也下不来了。 ——甚至连苏乩说了什么话都没有听清楚,就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苏乩听到帝辛应声,当下就禁不住甜甜软软的笑了一下,然后慢动作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帝辛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将视线从苏乩裙子底下拔出来——这动作看起来似乎是猥琐了一些帝辛也明白,但是他真的非常想摸一下啊!!! 自从上次一闪而过见到了苏乩毛茸茸一对耳朵,帝辛就一直对撸狐狸一事念念不忘。 但同样都是他养的,虎园的老虎他想撸的时候随随便便伸手就撸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苏乩的时候,他却老是觉得这么做不大好。 ——于是就这么一直念念不忘到如今。 帝辛回神后回忆了一下苏乩刚刚说的话,再看到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已然陷入沉睡中乖乖的模样,顿时失笑。 下面众人觥筹交错,正是热闹,帝辛摇摇头,悄无声息抱起苏乩从阴影中离了场。 也是这会儿天色已暗,朝臣们又是已经明白帝辛的心思正和伯邑考这个年轻人套近乎,一时之间倒也没几人注意到帝辛的动静。 ——即便是有注意到的,深知帝辛性格他们这会儿也不会说什么。 这让帝辛成功的从宴会上带着苏乩脱身。 被帝辛抱起来的时候苏乩其实是有意识的,但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对帝辛的气息已经很是熟悉信任了,因而察觉到了也只是睁开一只眼睛看了帝辛一下,继而就又就将眼睛闭上,乖巧的窝在帝辛怀里了。 帝辛被苏乩这一眼看的,心里真是霎时间就软的不行。 小狐狸的人形本来就好看,说一句绝色也不为过,这会儿喝的晕乎乎脸颊上都是粉红,睁开一只眼睛看着自己的目光软软的,似是带了无限的信任…… ——小姑娘心里对自己非常信任,她在自己面前是十足放松的状态。 帝辛很快就从小姑娘的表现中意识到这一点,然后觉得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了些许愉悦。 第五十五章 那个学琴 苏乩确实对帝辛非常信任,于是当帝辛将苏乩放在床上,并拽着她的尾巴尖儿将她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从裙子底下捞出来的时候,苏乩她仍旧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智脑:“……” 全程围观了的天道:“……” 帝辛摸着苏乩的大尾巴,心里顿时满意非常。 ——小狐狸的尾巴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油光水滑,非常好摸! 帝辛正想着,突然外面凭空响起一道惊雷,帝辛心里蓦然一悸,差点儿错手将几簇毛从苏乩的大尾巴上揪下来。 索性他松手松的快,苏乩倒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被雷声吵到,有些不耐的翻了个身。 帝辛将手中的尾巴放下,眯着眼睛向窗外看了一眼,心里不知道怎么的也没了撸毛的心情。 智脑:“……” ——干得漂亮! 天道:【微微一笑jpg.】 深藏功与名。 咳。 之前帝辛委婉的透露出要将伯邑考留在朝堂的意思,一群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朝臣们在宴会上将伯邑考围了个彻底。 等宴会结束,伯邑考回到住的地方时当真是满面憔悴,一脸被玩坏的表情。 然而即便是这样,当第二天宫中召唤说那位苏娘子想请教他鼓琴时,伯邑考还是只能收拾收拾,乖乖的应了这事。 然后苏乩每天继跟着帝辛上朝之外就又多了一项日常——那就是跟着伯邑考学琴。 但实际上相较于上朝,苏乩对学琴一事的兴趣更大。 这一点在帝辛围观了几次苏乩学琴过程后就意识到了。 他过去时伯邑考的教程才刚刚开始,他和苏乩面前各自放了一张琴,正解释着关于琴的基本知识。 “此琴有内外五形,六律五音。吟、揉、勾、剔。左手龙睛,右手凤目,按宫、商、角、徵、羽。又有八法,乃抹、挑、勾、剔、撇、托、刮、打。有六忌,七不弹。” 苏乩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何为六忌?” 伯邑考眉眼微垂,回说:“闻哀,恸泣,专心事,忿怒情怀,戒欲,惊。” 苏乩有听,但实际上不是很懂。 她顿了顿,又问道:“那何为七不弹?” “疾风骤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无香近亵,不知音近俗,不洁近秽。遇此皆不弹也。此琴乃太古遗音,乐而近雅,与诸乐大不相同,其中有八十一大调,五十一小调,三十六等音。” 伯邑考说话时不疾不徐,声音又甚为温雅,只听着就不自觉让人生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更别说他一解释完就将手指放在琴上,轻拢慢捻,琴音嘹亮,听来妙不可言。 帝辛就瞅了瞅伯邑考——身为世家贵子伯邑考姿容俊雅,一表非俗,坐下抚琴的模样当真应了那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帝辛瞧了眼伯邑考,再瞧瞧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认真注视着伯邑考鼓琴的苏乩,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于是他微微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等伯邑考一曲奏完时,便出言赞了几句,然后转头就问苏乩学的如何? 苏乩其实本来是会弹琴的,但她的会只是技术上的会,完全没有伯邑考那种几乎能将心中的情绪尽数由琴音传达出来的本事。 ——主要是本体身为一个非人类,苏乩的情绪其实也并没有细腻到那种程度。 对于这一点帝辛也知道,他刚听着伯邑考说的“六忌,七不弹”,觉得他说的挺好的,但感觉以他对苏乩的了解来说对方不一定能懂。 苏乩果然是没怎么听懂,这会儿听帝辛问,她一双被水洗过似的眸子顿时布满茫然之色,看的帝辛霎时间无言。 帝辛:“……” ——该怎么形容呢。 这种意料之中的无力感…… 伯邑考:“……” 伯邑考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他教苏乩之前问了她有没有基础,苏乩回说会弹并且还演示了一番,伯邑考初初听着,觉得这位苏娘子鼓琴技巧上并不差什么,然而…… 他蓦然出口打断弹的认真的苏乩,问说:“敢问此曲名字?” 苏乩歪了歪头,应:“名曰花间游。” 伯邑考:“……” ——完全不懂啊。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既不能从琴音中听出感情曲名中也辩不出情绪。 这实在太奇怪了! 伯邑考看着苏乩的目光都禁不住微妙了起来。 说起来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生物,都会有最基本的“喜怒哀乐”等类似的情绪,只要有情绪,那么鼓琴时就会不自觉的表达出来。 ——哪怕是将一个悲伤的曲子表达成喜悦,那也是表达了。 可偏偏,苏乩的曲子里却半点情绪都没有。 伯邑考一时间真的是#细思极恐#。 但他领了帝辛的命令,倒也没敢违背,只好从最开始讲起。 他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让这位苏娘子和他的琴建立起感情——伯邑考是个真正的爱琴之人。 他觉得每一把琴从被完整的制作出来时都是有自己意识的,作为操琴者,在拥有这把琴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你的琴互相认可。 伯邑考理论课其实上的很好——但这唯一听课的学生在这方面的资质实在愚钝,伯邑考…… 伯邑考还能怎么办? 他正讲的口干舌燥之时那位存在感十分强烈只要人在那儿就会让人不自觉颤栗的商王就莫名出现围观了起来,若不是他弹琴时足够投入将周围环境下意识忽略掉,只怕他刚刚那一曲也只能弹到一半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当伯邑考一曲结束抬头看向苏乩时,目光里扫到旁边的帝辛,心里一颤,放下琴弦上的手差点儿没控制住发出噪音。 索性他对这位君王和眼前这个要和自己学琴的苏娘子的性格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前者只要不被触怒或者没有引起兴趣的话对万物是漠不关心的状态。 后者到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是颇具才华天真直率且教养甚好的性格。 ——所以只要自己以及自家西歧不搞事情,这两人都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伯邑考心里对这里这样说着,然后冷静了下来,就听到帝辛问苏乩学的怎么样。 第五十六章 这个姬昌 伯邑考:“……” ——生活真的苦。 伯邑考特别想抹把脸,他悄摸摸的瞄了帝辛一眼,发现这位发现这位君王落在苏乩身上的目光也是一言难尽时,心里竟莫名的生出一种欣慰的感觉。 ——还好不是我一个人受摧残。 不过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伯邑考赶紧低眉垂眼,目光落在手头的琴上安静如鸡。 这把琴也是当世名琴,自己有幸能用此琴鼓上一曲也是难得。 伯邑考越看,心里对这琴就越喜爱——本来是想转移自己视线,结果看着看着就真的有点爱不释手的感觉了。 他这边摸着琴身表情沉迷,那边帝辛和苏乩互相对视相顾无言。 好半晌,苏乩一脸无辜的侧了侧头,抬手曲着食指在脸颊上蹭了蹭,语气有点迟疑的道:“大概……不怎么样?” 帝辛:“……” 伯邑考:“……” ——这是用得着迟疑的事情吗?显而易见你学的很烂啊! 伯邑考很想将心里话说出来,但他对着帝辛的时候确实有种畏惧感,于是他将口头的话咽回去,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琴上。 帝辛也是无言以对。 好半晌,他顿了顿,道:“你且鼓一曲,朕听一听。” 苏乩一想,这样也好。 ——毕竟目前听过她弹琴的满打满算有三个。 嗯,其中两个是非人类。 两个非人类都表示非常不错。 但与之相反的是唯一的人类又表现的非常复杂。 ——这种情况下让帝辛听听也好,正好多一个人类给点儿意见。 苏乩这么想着,就将手覆于琴上,流畅的弹奏了起来。 帝辛听着听着,也发现了问题。 帝辛他吧,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人类。 但他作为人类的几十年里,听过的乐声可谓是枚不胜举了,就算自己没上手谈过,但听的多了,鉴赏力也上来了,对乐声的优劣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然后帝辛脸上的表情就渐渐的高深莫测起来。 ——应该说……有点儿微妙的感觉到惊讶的同时却又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这一刻帝辛突然对苏乩的性格更加深刻的了解到了几分。 ——也许正是因为身为妖族,对人类的感情并不明白,所以她才能单纯的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保持着好奇心吧。 意识到这一点,帝辛莫名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猛烈的震动了一下。 ——这个震动的感觉既细微又强烈,只有一个瞬间,却生生让帝辛久久不能回神。 知道苏乩弹完一曲,歪头看过来,问了一句:“如何?”时,帝辛才平静下来。 他顺着苏乩的视线看过去。 小姑娘一双眼睛清清亮亮,最深处可以看到兽类独有的竖起来的瞳仁,微微泛着些许金色的光芒,看着自己的时候表情既无辜,又有几分期待。 帝辛就忍不住笑了一下,点头说:“很好。” 伯邑考:“……” 伯邑考猛然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帝辛,然后默然无语的又转了回去。 他原本下意识想问帝辛一句“你认真的”,但当他注意到帝辛看着苏乩的眼神的时候,他又顿时就了然了。 ——并且他突然微妙的感觉到,原来就算强大如帝辛也是会有这样属于人类的情绪啊。 ——等等!这样就让人更加觉得这位苏娘子奇怪了啊摔! 连帝辛都有看着某个人情不自禁微笑的时候,而苏娘子的琴音中却无半点感情。 伯邑考禁不住悄摸摸打了个哆嗦。 #细思极恐,细思极恐# 这边伯邑考就这么留在朝歌,目前是以要教苏乩鼓琴为缘由,但一众朝臣听闻这个说法时倒并没有觉得苏乩无理取闹,反而是禁不住感叹去娘子一心为国。 ——这话是怎么说来着…… 这不是当时宴会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帝辛对伯邑考有兴趣,众朝臣看着也觉得伯邑考能当大任。 但人家伯邑考怎么说是西歧西伯侯家嫡长子,将来时要继承西歧的,帝辛若要强行将人留下来也没人敢反驳,到底说起来不好听。 但苏乩主动提出要学琴而将伯邑考留下,不好听的名声全让苏乩担了,却能让商朝平添一位能臣。 ——虽然现在还没让其入朝,但留都留下来了,其中可操作的余地就很多了些。 于是这两天苏乩上朝时几位老臣尽都是一脸惭愧敬佩的表情,偶尔还感叹一句“不如卿远矣。” 苏乩:“???” 苏乩也不是很懂这群老臣们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微笑就好了#,于是每每这个时刻,苏乩一侧头,送上一个微笑。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微笑时更能让人神魂颠倒,即便朝堂上这群老狐狸意志坚定,但看着这么美好的微笑心里忍不住也是能跟着软上一软。 ——然后对苏乩的印象也就更好了。 咳。 这边不提。 却说西歧那边,西伯侯姬昌天生能明祸福,善识阴阳,被百姓们称为“圣人”。 ——原本是天道看好给的金手指,但目前帝辛当啥事儿也没干,他这金手指放在这里就顿时非常的烫手了。 但烫手也没办法。这种天生的技能,也不是姬昌他不想要就能不要的。 不过这技能用着也不是全无好处,就上次姜子牙一事,就是他这被动技能释放,让他冥冥之中感应到要去一趟朝歌城,对他西歧更有好处。 ——有好处是真的。 因为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伯邑考来到朝歌,因为鼓琴而得到苏乩这个“天道代言人”以及“天官审查员”的好感,不说其他的,直说以后封神一事结束,肯定能在天庭中得一个既合他爱好待遇也公正的好职位。 嗯,只不过这个好处和西伯侯姬昌想象中得差了十里八丈远。 姬昌这在西歧等着呢,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大半年不见自家儿子回来,他一下子就有点懵。 ——这怎么肥四? 就算地方远了点消息传的慢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音信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这被动技能怎么突然哑火了?一点儿感应都没有? 姬昌一时之间有点坐蜡。 第五十七章 这个命运 其实整件事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阴差阳错。 当时帝辛将伯邑考留在了朝歌,虽然他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不在意,但其他朝臣比如比干之流可是个讲究人,眼瞅着帝辛是将这事放下了,索性就自己遣人去了西歧,传达一下帝辛的意思。 只可惜非常遗憾的是使者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就遇到了意外,直接被某处的妖怪做血食吃了。 如此一来,朝歌城这边也不知道,西歧那边一时半会儿也听不到消息。 这年代就这一点不好,距离远一点的话这边发生的事情等传出去的时间得按年起算。 于是姬昌等着等着,感觉就很愁,就在他忍不住想派人去朝歌看看情况时,他那被动技能又突然发动,给他一个“等”字。 姬昌:“……” 姬昌想了想,决定再信它一回,然后就日常处理着西歧的事情一边等待。 嗯,他没等回来伯邑考,反倒等来了一道给自己升官加爵的旨意。 姬昌当时眼前就是一黑。 ——你说这平白无故的突然给自己升了官,还给以白旄、黄钺,让他代劳天子,威镇西岐。 都说#无功不受禄# 他无功得了这么大好处,再一联想到伯邑考这么长时间不见音讯,那代表了什么还用说? 姬昌强忍着心中悲痛的情绪沐浴焚香接了旨意,也顾不得将其供好,就颤着手抓着使臣的手,嘴巴张张合合,许久才问出一句:“我儿呢?” 使者瞅着他这表情还有点不高兴。 他想着大王看好伯邑考想将人留在朝歌,这事说起来有点不地道,但大王这不是也给了补偿给他姬昌升官加爵了么,值当姬昌这么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于是使者心里不悦,表情也有点不好,不冷不热回说伯邑考在朝歌被封了官,好的不能再好。 姬昌:“……” 姬昌:“???” 姬昌脸上悲痛的表情还没缓过来,听到使者这么说,一声悲啼哽在喉咙差点儿呛到他。 好一会儿,他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使臣说了什么,反应迅速的表情微微换了一下,然后任由眼泪流出来,掩面道:“我儿能得大王赏识,老臣真是喜极而泣。” 使者恍然点头。 ——原来是太过激动了,那这个表情还说的过去。 感觉自己竟然误会了西伯侯如此纯善之人,使者脸上就有点不好意思,他估摸着伯邑考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姬昌作为父亲肯定心中挂念——再加上伯邑考的事也不是什么隐秘。 使者这么一寻思,就将伯邑考在朝歌城经历的事一股脑儿给姬昌说了。 姬昌:“……” #心情复杂jpg.# 也是伯邑考作为西伯侯之子本来就挺受关注,又加上他本来长得眉清目秀,姿容俊逸,且学富五车思维敏捷,性格还温和有礼。 最后还能弹得一手好琴。 ——这次第,怎一个“完美”了得。 刚开始没人知道不必说,到后面朝歌城里大姑娘小娘子一听说伯邑考要路过,都能禁不住跑到街道上围观一下。 可以说,伯邑考在朝歌城生活的可谓是相当的游刃有余以及精彩了。 姬昌:“……” 姬昌听完,心情就更复杂了。 ——感情他这边在西歧担忧不已,他儿子伯邑考在朝歌如鱼得水嗨到不行? 姬昌:冷漠jpg. 姬昌毕恭毕敬将使臣接待然后送走,回来姬发听说自家大哥在朝歌城过得很好,父亲还升了官得了圣命。 姬昌忍不住兴高采烈的朝姬昌感叹:“大王果真英明神武,实乃当世明君!巴拉巴拉。” 姬昌听着自家二儿子全方位全角度将帝辛赞扬了一遍,还笑得一脸傻白甜的模样,没接话。 ——帝辛确实称得上一句“当世明君”。 眼见着把伯邑考留在朝歌封了官,又给自己升了官,还得了个代劳天子征战西歧的差事。 ——听起来是不是显得帝辛特别仁慈特别善良? 可实际上呢? 他西歧的继承人在朝歌城被帝辛捏在手中,而他姬昌顶着个要替君王征战西歧的差事,那士兵呢?武器呢?粮草呢? 不管西岐攻打哪个诸侯国,不要士兵不要粮草不要武器的吗? 然而帝辛一个圣旨过来,就书面上慰问表扬安抚了一下,实际上什么都没给。 你说过一段时间帝辛再传个旨说你去攻打那谁谁谁,他还能抗旨咋滴? 只能点他西歧的兵将耗费他西歧钱财去征战。 ——打起来消耗的可不仅是被征战的诸侯国,还有他西歧的实力! 然后帝辛在朝歌城稳稳坐山观虎斗,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稳定商朝版图。 ——关键是他姬昌还不能说什么! 非但不能有反对意见,还只能笑眯眯说啊大王英明神武大王体恤臣下。 姬昌捧着圣旨这么一想,转头再听见姬发对帝辛的各种敬佩赞扬,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强行喂了一口(哔——)。 ——就恶心的不行。 姬昌禁不住揉了揉眉心,一时之间却也无计可施,甚至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实际上在许多年以前,他的被动技能曾经预测过自己曾确实有可能称帝,甚至在几年前姬昌心里依旧有着这样的野望,并静静的潜伏着,只等着帝辛作死。 然而他等啊等,等了五年,等了十年……帝辛确实作了许多死,但偏偏帝辛每一次作死,最后的的结果非常微妙的是好处依旧是他得了。 ——一次两次也就罢,这次数多了,就算是姬昌,心中也不禁渐渐的疲惫起来。 上次姜子牙之事,他执意去朝歌,与其说是请罪,不如说是试探。 虽然最后因为身体原因去的是伯邑考,但姬昌相信他一手教出来的伯邑考,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后…… 哦。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作死的是帝辛,可最后确实他西歧打落牙齿和血吞,一句话也不能说。 姬昌越想越觉得累,越想越觉得无力。 ——也许从一开始,这所谓的“天命”,就是他自己弄错了吧。 当姬昌回忆着从始至终帝辛的所有行为,心中这个想法渐渐成型然后逐渐坚定的时候,原本围观着苏乩弹琴的天道突然微妙的发现: ——既定的命运线,乱了。 第五十八章 这个变异 发现命运线上的变化,天道忍不住看了看帝辛…… 等等! 为什么这家伙身上突然微妙的多了一些非常熟悉的气息? 天道瞧着苏乩还在认真的弹琴,没忍住戳了戳智脑:“帝辛做了什么?” 智脑:“???” 这话没头没脑的,智脑一时之间不是很懂。 天道:“……” 天道没再说话。 它是想继续问来着,但它作为天道,关于此世的事情,它只能注视,不能参与不能说。 ——之前和苏乩以及智脑做交易已经属于这方世界最后的自我拯救了,再多的它已经不能再碰。 即便世界线和设定好的再不同,只要世界能继续发展下去就好。 ——这个观点也是认识了苏乩知道天道才明悟的。 它以前总是执着的想要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按照既定的命运线发展,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不能有。 但在听到苏乩说过其他世界各式各样的规则后,天道突然就get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嗯。 以上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命运线已经有了全新的发展,但世界仍旧在运转——这证明了它和苏乩做交易并且这样放任其自由发展是正确的。 天道一时之间竟有点儿小激动。 表现出来就是天边一时间一声连一声炸着响雷,将正弹着琴的苏乩以及正听着苏乩的围观群众伯邑考等人吓了一跳。 苏乩停下拨动琴弦的动作,仰头好奇的看了一眼天边,然后瞄了一眼诚惶诚恐的伯邑考,再瞅瞅不动声色捏着小碗的帝辛,在意识中戳了戳天道: “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好几秒,天道的声音才在苏乩心中响起: “无事。” 苏乩:“???” 苏乩有点不开心的鼓了鼓脸颊,噙着一口气从左边脸颊鼓到右边,复又换回去,来回几次,天道就默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 “此世的命运线已乱。” 苏乩先是有些茫然,她手指压着琴弦,歪头眨了眨眼睛,然后猛的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不确定的问天道: “既定的命运线被打断了?” “对。” 天道应了一声,然后就沉默起来,任苏乩再怎么问都不说话了。 还是智脑看不下去了,制止了苏乩。 帝辛在天空炸雷的时候也仰头向外面看去,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又转了回来,正巧看见苏乩眼睛突然亮晶晶的睁大了一些,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惊喜的事情一样。 不过没一会儿她就又表情失落的鼓起了脸颊。 帝辛看着苏乩的小表情禁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觉得他似乎错过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也许真相就在他错过的东西里也说不定…… 伯邑考诚惶诚恐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爬起来想说要不要继续鼓琴。 然后一转头这边苏乩一脸若有所悟,另一边帝辛一脸若有所思。 伯邑考:“???” ——刚刚响雷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就低了一下头就感觉错过了一个世界? emmm…… 不可说,不可说。 不提朝歌城中诸人对白日炸雷的反应,只说终南山云中子在玉柱洞中碧游床运其元神,守离龙,纳坎虎,正运功法时,猛的心血潮来。 云中子睁开眼睛,看向朝歌城的方向,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大对,禁不住低头掐指一算,然后就懵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西伯侯姬昌身上的帝气断了? 云中子心中一慌,想要再掐算一次,结果仍旧一样。 他蓦地起身,正想去找元始天尊问问,又想起来他们先前下山时元始天尊已经将山封了。 云中子心中不安,终究也不死心,腾云驾雾往玉虚宫去了。 只是元始天尊封山,玉虚宫早就不见了踪影,云中子便寻不得,回了自己终南山,好半晌坐立不安,唤了童子: “金霞童儿在那里?你与我后桃园中请你师兄来。” 金霞童儿领命,往桃园中来,见了师兄道:“师父有请。” 这师兄名为“雷震子”,雷震子听闻,便回了一句:“师弟先行,我随即就来。” 他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去见了云中子,拜了一礼后问道:“不知师父有何分付?” 云中子:“……” 云中子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道: “徒弟,汝父有难,你……” 他听了一下:“你前去辨一始末。” 雷震子:“???” 雷震子惊了一下。 ——他是有父亲的吗? 在山上这么长时间他还以为自己无父无母来着。 等等,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啥我父亲有难,我不是去救人,而是去看看始末? 这什么操作? 雷震子满心的茫然。 只是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云中子一眼,眼瞅着自家师傅似乎情绪不怎么好的样子,他思考了一下,问道: “弟子父是何人?” 云中子道:“汝父乃是西伯侯姬昌。你可往虎儿崖下寻一兵器来,待吾传些秘法,以应付途中不测。今日正当子父重逢之日,后期好相见耳。” 雷震子闻言点点头,离了洞府,径至虎儿崖下。在崖下东瞧西看,各到处寻不出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师傅所说的兵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站在那里禁不住心里寻思: “常闻兵器乃枪、刀、剑、戟、鞭、斧、瓜、锤,师父口言兵器,不知何物,且回洞中,再问详细。” 雷震子正准备回洞府再问问云中子更具体的,不妨嗅到一阵异香扑鼻,透胆钻肝,不知在于何所。 他一时间着迷,循着香味找去,只见前面一溪涧下,水声潺潺,雷鸣隐隐。 雷震子瞧着,只觉得稀奇景致,雅韵幽栖,藤缠桧柏,竹插颠崖,狐兔往来如梭,鹿鹤唳鸣前后,灵芝隐绿草,梅子在青枝。 当真是奇异非常。 雷震子心中惊奇。 他在这山中修炼日久,竟从未见过如此奇景。 正啧啧称奇间,猛然间见绿叶之下,非常不合常理的生了两枚红杏。 雷震子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睛里瞅着那两枚红杏,就只觉得自己莫名口渴非常。 第五十九章 这个羽翼 想了想,他索性攀着藤蔓,摇摇晃晃的踩着险壁下去,将那两枚红杏摘到了手中,复又扯着藤蔓再上去。 他将红杏拿在手中,心满意足凑到鼻子跟前闻一闻,一阵扑鼻馨香,如甘露沁心,愈加甘美。 雷震子越发觉得口渴。不过这红杏满打满算只有二枚,他也是颇具孝心,见了好东西不忘自家师傅,心中寻思:“此二枚红杏,我吃一个,留一个带与师父。” 于是迫不及待就吃了一个,一边吃口中还忍不住感叹: “怎么这等香美,津津异味!” ——然后一个没忍住将两枚都给吃了-_-||。 雷震子吃完后心中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一点儿自制力都没有。 在原地自我谴责了一番,又想起兵器还没找到,又转悠着寻找起来。 他正四处找着,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发痒,他下意识回头,哪里想到正转头的时间,只见左胁下一声响,长出一只羽翅来。 那羽翅通体黑色,羽毛丰美,瞧着顺滑如缎,拖在地下,在阳光下似乎能发光一样,瞧着好看极了。 不过这羽翼好看归好看,长在人身上就很是不科学了。 雷震子当场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嗷”的一嗓子将手背到身后扯着翅,只管用力往外拔。 这边还没扯出来,不防右边对称着又冒出一只相同的来,雷震子慌得没主意,吓得坐在地下。 他坐在地上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可以去找师傅,赶紧连滚带爬想去找云中子。 他还没离了虎儿崖,就见金霞童子蹦蹦跳跳过来,看见雷震子时猛的吓了一跳。 只见雷震子唇似涂脂,面如敷粉;一头长发如朱砂染,拖在身后几欲滴血;一双眼睛似藏了金,一睁眼熠熠生辉绽出神光。 ——整个人站在那里便妖异无比,却偏偏又美得动人心魄。 原本的雷震子无论性格长相穿着都是属于朴实那一挂的,提起来时让人总能赞一句“憨厚”。 想想之前的模样,再瞧瞧眼前他站在崖边的样子,比较起来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初次直面雷震子这样浓艳且强烈的极具侵袭力的美感,金霞童儿一时间呆在原地,讷讷说不出话。 雷震子瞧见金霞童儿,恍然回神,然后哭唧唧给他看自己背后生出的羽翼,道:“师弟,你看我。” ——他一双眼睛莫名变成金色,看着清亮无比又满是妖异,这会儿看着金霞童儿的时候,瞳仁盛满了期待,竟是出奇的美丽。 金霞童儿先是被他美得锋利的外形震了一下,又被他和外表的锋利全然不同的目光刺激的,直到被那华美的羽翼戳到跟前,才回了神,吃吃道:“师,师兄,师傅找你。” 雷震子一瞬间都快哭了,金霞对上他的眼睛,慌了一下,问说:“你怎么弄的?” 雷震子委屈巴巴,说道:“师父叫我往虎儿崖寻兵器去救我父亲,寻了半日不见,只寻得二枚杏子,被我吃了。可煞作怪,平白长出两只羽翅。教我如何去见师父?”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头发眼睛都变了颜色,不然只怕心中更加慌乱。 金霞童儿瞧着他顶着这样一张和妖族一般邪异的脸做出这样一副表情,讷讷不知道该说什么,支吾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你且快去找师傅!师傅等你呢!” 雷震子哭丧着脸,往崖下挪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正想和金霞童儿再说几句时,冷不防回头时发尾一扫,就有几缕头发被甩到了身前。 雷震子不觉又是一呆,怎地他这头发竟成了红色? 金霞童儿不忍见他这幅表情,想来他自己看不到,也没注意自己眼睛也变了色,禁不住提醒道:“你的头发共眼睛都变了颜色。” 云中子在玉柱洞等着雷震子,见得他哭唧唧过来,一眼看过去不觉也睁大了眼睛,听雷震子说了其中因缘,忍不住抚掌叹了几句奇。 雷震子原本心里难受,但这会儿瞧着师傅待自己的态度并无变化,心里也就跟着松了松。 云中子叹罢,命雷震子:“随我进洞来。” 雷震子收了思绪,随师父到了桃园之中。 云中子站在空地上,回身瞅了雷震子一眼,然后取出一条金棍耍弄起来。 只见他上下飞腾,盘旋如风雨之声,进退有龙蛇之势,转身似猛虎摇头,起落像蛟龙出海,呼呼响亮,闪灼光明,空中展动一团锦,左右纷纭万簇花。 雷震子看的振奋,也忘了自身变化,只睁大眼睛仔细瞧着。 云中子耍了一遍棍,将其传给了雷震子。 雷震子如获至宝,当即就在云中子的指点下练习起来,直至练的精熟,云中子上下瞧了瞧他,又观察了一番他身后生出的那两只羽翼,眼里不禁有些赞叹。 他想了一下,抬手在雷震子两只羽翅上左边用一“风”字,右边用一“雷”字,又将咒语诵了一遍。 见雷震子神情恹恹,他笑了一声,只说既生了羽翼便定有用处,又夸赞这对羽翼好看威风的紧,雷震子这才振奋了些。 等云中子将咒语施好,命雷震子控制羽翼试试,雷震子猛的一跳,背后生风,一对羽翼自然的舒展开,空中俱有风雷之声。 雷震子新奇不已,觉得这羽翼用起来如臂指使,好用极了。他兴奋的在空中翻飞了好一会儿,才落地,近到云中子跟前倒身下拜,叩谢曰:“师父有妙道玄机,今传弟子,此乃莫大之洪恩也。” 云中子只瞅着自家弟子身形挺拔,容貌虽有异却也有不同的俊美,再思及其往日乖巧勤奋,性格淳朴踏实,知恩图报,心中也欣慰的很,一甩拂尘转开话题说: “闲事勿提,西伯侯姬昌乃汝之父。你且去西歧探探究竟,速去速来,不可迟延。功完速回终南,不得停留,再传你道术。后来你弟兄自有完聚之日。” 雷震子恭敬应“是”,云中子点点头,说:“你去罢!” 雷震子朝云中子笑了一下,羽翼一震,拔地而起,隐入云中,伴着一阵风雷之声渐渐远去。 第六十章 那个微妙 雷震子自去西歧不提,且说这边天道原本看着苏乩学琴日常,也不忘注视着西歧那边的动静,见到雷震子变了模样生了羽翅,还被云中子遣去了西歧,不觉就有些奇妙。 苏乩最近学琴很有些心得——虽则她对于感情的体验并不深刻,但她却已经能非常熟练的将自己并不很明白的感情渐渐的融入到琴声之中。 ——比如此时此刻,她想着自己第一次来到人世间,看见人间与妖界全然不同的风俗衣服食物等东西时,心里那种惊奇的感觉。 她心里回忆着,她的琴音中渐渐的也就带出了些许当时的心情,伯邑考在旁边听着,不觉微微笑着点起头来。 一曲结束,苏乩目露期待的好像伯邑考,伯邑考笑了笑,赞许道:“苏娘子的琴声已颇具味道。” 苏乩闻言,眼睛情不自禁的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心里高兴的同时也不忘夸一下伯邑考:“都是先生教的好。” 伯邑考看着她因为开心而笑的随心的模样,心里不觉微微一动,只觉得这小姑娘和以前性格并不一样,却比以前更加可爱了些。 ——说起来他和苏乩原身的苏妲己也是有过些许因缘的,毕竟在苏护战败然后将苏妲己送到朝歌城之前,有苏部落和西歧还是有着一段婚约来着。 因为这个伯邑考和苏妲己也曾有几面之缘。 那时候的苏妲己性格温和可亲,气质更偏向娴雅,微微笑着的时候更加矜持。 苏护的儿女不少,妲己是容貌最盛的一个,因而对其的教养苏护也是下了大功夫的,将她养的极为精细,也从不肯让她有半点行差踏错。 尤其是后来,有苏部落和商朝开战,伯邑考偶尔见到苏妲己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副忧郁非常的样子。 不同于现在——虽是同样的长相,但伯邑考微妙的感觉如今的苏乩美得更加浓烈一些。 ——特别是当她这样发自内心愉悦的笑起来的时候,猛的一看过去猝不及防竟让人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 伯邑考看着苏乩,不禁若有所思。 ——想来,在商王宫的日子,她定然是非常开心的吧。 最起码比在有苏部落更加开心一点。 伯邑考想起自家傻白甜弟弟在妲己刚被送到商王宫时那失落的模样,再看着眼前苏乩的样子,心里不觉也有点欣慰。 ——小姑娘若是过得好的话,想来自家弟弟也不会再多有惦记。 他在心里点了点头,嘴上不觉感叹出声: “如此也就很好了。” “诶?” ——他这句感叹说的突然,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苏乩不禁疑惑的歪头,发出一声疑问。 伯邑考瞧着她,不禁失笑:“无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心里有些感慨。” 见他并没有多说的意思,苏乩点了点头,也不多问,继续请教起他鼓琴方面的问题了,伯邑考也将心中思绪放下,认真教授起来。 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一时间倒是和谐非常,这个场面让刚和几位重臣开完小会然后习惯性过来找苏乩的帝辛莫名的眯起了眼睛。 苏乩两人弹得投入,也没注意到帝辛进来,然后帝辛心里就更加微妙了。 ——要不然……还是让伯邑考回他西歧去吧。 总归是人家西歧继承人,虽则自己有惜才之心,但这么把人家继承人捞自己这边也不大好…… 帝辛顺手坐在自己往日里坐惯了的地方并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一本正经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两个人的学习告一段落,苏乩才注意到帝辛坐在那儿并且看起来似乎已经坐了很久的样子,当下禁不住笑眯眯的给帝辛献宝: “先生说乩的琴已经有所进步啦。” 旁边伯邑考还在因没注意到帝辛进来而请罪,听到苏乩如同得了好东西向父母分享一般雀跃的声音,禁不住会心一笑。 帝辛一边摆手适宜伯邑考起来,一边和苏乩说话,同时也没有错过伯邑考看着苏乩微微一笑,下意识再一次眯了眯眼睛。 ——唔,话说既然小狐狸都已经出师了,那伯邑考也不用再每日进宫了吧? 嗯,上朝的时候不算。 顺便……明明苏乩刚刚说的是有所进步,转个弯在这里就变成了出师帝辛你认真的吗? 事实证明,帝辛确实是认真的。 他其实也知道苏乩鼓琴一道技巧已经非常娴熟,就差感情不能投入。 但感情这种事情别人教也不一定能教的来,之前是瞧着苏乩高兴,让伯邑考进宫来讨个喜也无不可。 但是现在……帝辛非常微妙的觉得不能放任这伯邑考在自家小狐狸面前刷存在感了! 作为一个任性习惯了的君王,帝辛想到就做,当下就表示伯邑考你以后可以不用教苏乩鼓琴了。 苏乩:“???” 伯邑考:“……” 苏乩不是很懂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了这里,但她歪头看了看帝辛,又看了一眼伯邑考,一脸乖巧的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毕竟在她心里最值得信任的“人类”是帝辛,虽然对伯邑考也交付了信任,但如果两者中非要选择一个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选择帝辛。 嗯。 帝辛很不出乎意料的被苏乩这干脆的态度给取悦了,再看向一直沉默的伯邑考时表情也缓了几分。 伯邑考:“……” 伯邑考其实很想不顾他自小学的规矩对帝辛翻个白眼来着,就是怂了点没敢。 都说精乐器的人感情大都敏感,作为其中翘楚伯邑考自然也不例外。 早在苏乩最初学琴的时候他就发现的帝辛对苏乩那微妙的态度——不,应该说,能同意自己这个封侯之子教苏乩鼓琴这件事本身就代表了帝辛不一般的态度。 尤其是后来学琴过程中他日常围观两人相处,再瞅瞅苏乩一脸天然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样子。 ——总觉得帝辛微妙的没有那么可怕了呢-_-||。 以及他发现了这么了不得的事情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咳。 总之当帝辛突如其来的给了这么一道旨意的时候,伯邑考福灵心至的就get到了帝辛的点,然后…… #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挑衅jpg.# 第六十一章 这个交易 不过既然帝辛这么发话了,那事情基本上也就定了,索性苏乩现在自觉也已经get到了鼓琴时投入感情的技巧。 ——就是弹欢快的曲子时想自己最觉得愉悦的事,弹悲伤的曲子时回忆自己最不喜欢的事。 嗯,这个技能虽然笨了点,但效果还不错。 总之学琴一事算是告一段落,伯邑考仍旧留在可以朝歌城。 ——他本是西歧继承人,自小培养出来自有几分为君之道。在朝歌待了这些时日,他已经深刻的感受到了朝歌和西歧的不同。 怎么说呢,西歧是个好地方,西伯侯也是个仁德好大王。 他本人因知先天数,祸福无差,但凡有事,只需得姬昌演先天数,算出拿来,可以说是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 甚则西歧的民众犯了事,只在他身边划了一圈将人圈起来,犯人便半点不敢走脱——时人称为“画地为牢”,可见一斑。 可在朝歌城生活之后,伯邑考蓦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的父亲是个仁德的大王——却也仅仅止步于此。 但帝辛是不同的。 商王帝辛身上有着一种和以往他认知中的所有君王都不同的狂气。 ——那并不是狂妄自大自以为是而生的狂气,而是源自于内心对自己绝对强大绝对自信而产生的倨傲。 伯邑考深深感觉到,欲与这样的君王争锋的父亲大概是不幸的,然而能阴差阳错侍奉在这位君王朝堂之中,对他来说却是十足的幸运。 想要注视着这位君王,注视着他到底能够走多远。 #目之所及,即为王土。# 伯邑考好奇这样一位君王,最终目光能落在多远的地方。 这样想着的伯邑考就这么留在了朝歌城,他抽空向父亲姬昌写了一封极诚恳的信,他并没有找什么借口,就这么直白的告诉姬昌,自己已然被这位独一无二的君王所折服…… 嗯,不说姬昌收到这封信是个什么心情,反正目前一直关注着伯邑考的天道在看到他心中所写内容的时候,心中很是有些一言难尽。 ——关键是伯邑考在心中对帝辛的赞颂真的是相当不遗余力,直看的天道腮帮子发酸。 虽然说天道它其实没有腮帮子,也并不知道“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以及说这个的意思是想表明,天道它终于是对西歧的崛起死了心。 瞧瞧目前这状况: 西伯侯……不对,现在应该称为“文王”了,文王姬昌他自觉比不上帝辛心如死灰。 第一顺位继承人伯邑考对帝辛推崇备至,甚至宁愿留在朝歌做个臣子。 第二顺位继承人姬发因为帝辛对伯邑考和姬昌的封赏而对他好感度不低。 剩下的子嗣都没什么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计。 就这情况还能有什么戏? 天道也是对这个发展猝不及防的很。 索性它发现即便目前所有的发展都宛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和早设定好的世界线没有半点相同,但世界的稳定程度却没有因此而有什么负面变化——相反的,天道它发现它的世界微妙向着更高的层次进化起来。 “这可真称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听到天道概述了一下目前状况的苏乩禁不住用手指在唇上揉了揉,挑眉回了一句。 “确实。” 天道老老实实表示同意,然后苏乩就高兴的笑了起来:“这么说乩目前为止并没有做错什么对吧?” 尝到好处的天道对苏乩的信任度绝对已经达到了上限——原本和苏乩做交易也不过是一次可有可无的尝试,如果没用的话它再将时光回溯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操作起来它已经很熟练。 但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它的尝试实在是成功的不能再成功,而且它还在苏乩身上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就算是作为世界规则化身的天道,它也是非常有进取心的嘛。 能有更好发展的话,为什么要拒绝呢? 于是两个家伙凑在一起,一拍即合,狼狈为……(划掉)合作的非常愉快。 然后苏乩就被天道郑重的交付了一项更加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对现如今世间存在的文武百官进行考察,然后等他们寿终正寝之后将其魂魄回收送上天庭出任合适的职位。 天道也是没办法。 目前天庭新秩序刚刚建立,里面基本上就昊天一个天帝及王母还有几许路人甲,能撑得起一个朝堂的名臣一个都没有。 但天庭的建立已然是世界发展必然的结果,原本天道设计好的世界线是在西歧和商朝争锋的期间将那些战败战死的文武百官直接封神送上天庭。 ——也不拘什么职位,只有能有个人负起责任就行。 但和苏乩一商量,苏乩就非常熟练的表示这样不行。 天道态度很好的表示洗耳恭听。 苏乩就一脸深沉的将智脑中关于“职位和能力不对口而造成的严重后果”一系列案例糊了天道一脸。 天道肃然起敬。 它是天道,是规则。有些事情即便是没有发生,但将苏乩将这个可能性提出来的时候,天道它就能明白这个发展的必然性。 没有经过多少思考,天道就将这个任务交付给了苏乩——这算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交易。 第一次是天道给苏乩一具好用的身体,作为交换苏乩要负责解决帝辛的事情。 虽然目前帝辛并没有被解决掉,但是天道现在觉得,要保证世界线稳定的发展,也不一定只有一条路可走。 两方第二个交易成立。 内容是:苏乩作为审查员将天庭所有空缺的神位填满。 作为交换,天道将永远给与苏乩“世界的馈赠与庇护”。 此世如果能稳定发展的话,一个高级世界没跑了,因此当听到天道愿意给予苏乩永远的庇护时,苏乩还没说话,她脑子里智脑便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答应它答应它快点答应它!” 苏乩:“……” 苏乩简直被难得情绪波动如此巨大的智脑震的脑子里嗡嗡响,索性她对智脑信任非常,没怎么犹豫就点头答应了天道的交易。 点头的一个瞬间,交易成立。 智脑一声尖叫在脑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回旋响起。 第六十二章 这个心情 经过智脑的解释,苏乩很快的就意会了,所谓“世界的馈赠与庇护”是个什么东西。 具体来说有点复杂,但梗概一下的话,就是所谓“天选之子”的设定了。 智脑在苏乩脑子里将一摞一摞的书垒的老高,并激动的将书点的啪啪作响。 “知道什么是天选之子吗?就是这样,这样,这样!” 它慷慨激昂的将书翻开一个个点过去,苏乩就顺便看了几眼,然后明悟。 智脑指的第一个是“无论做什么最后总会成功”的设定,第二个是“即便是走在路上也会捡到难得的宝物”的设定,第三个,第四个…… 苏乩一溜儿看过去,最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么说的话……乩以后岂不是也可以开后宫?” “!!!” 智脑警觉的宛如一只狗子……不是,宛如一个发现自家单纯可爱的小女儿突然早恋的老父亲:“不,唯独这个并不需要。” 苏乩盯着书上有关主角站在成堆的宝藏之上仰天大笑说出那一句“成为后宫之王就是我的天命”的描述,颇有些遗憾的咂咂嘴,然后目送着智脑火速的将这本书毁尸灭迹。 咳。 苏乩这两天天天练琴,这会儿闲了下来突然想起来自己许久没有去找过哪吒小朋友了,索性将琴装好收了起来——她打算今天见到哪吒小朋友要好好的向小朋友显摆一下她的琴技呢。 由于姜皇后犯了事被关禁闭,所以苏乩这次出宫也没去找她,只向帝辛说了一声。 帝辛瞧了她两眼,觉得小姑娘还小,需要玩伴这种事情也是正常,而且哪吒才堪堪十岁,武力值也尚可,既能保护好小姑娘也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嗯,作为玩伴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正好他最近有点儿“小”想法需要实施一下,短时间内大概会有些忙碌,让小姑娘去找小伙伴玩一下也合适的很。 帝辛这么一思考,就同意了苏乩小姑娘的出宫申请,临了还不忘怀着一颗“老父亲”一般的心嘱咐小姑娘要注意安全别轻信别人之类的话。 苏乩对这个套路清楚的很——毕竟她认识的很多人妖等大都在她单独行动的时候都会这么嘱咐,所以听到帝辛这么说她非常熟练的只管点头,然后兴高采烈的出了宫。 由于苏乩目前并不知道哪吒小朋友人在哪里——以前的时候小朋友大部分时间都在陈塘关李府,但这不是之前小朋友和李靖父子两人决裂,甚至她在其中还掺了一脚,所以苏乩站在朝歌城外,举目四望,一时间很是有些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感觉。 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苏乩思考了一下,想想索性已经出了城,去看看石矶道友也不费什么事。 于是她转头就去了石矶的洞府。 结果才远远的瞧见白骨洞的影子,苏乩心里不觉就“咯噔”一下——她怎么瞧着,这白骨洞中半点生机也无。 察觉到不妙,苏乩脚下加快速度,眨眼间便到了白骨洞口,然后看着已然荒废的白骨洞开始发呆。 ——她此时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目前这种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令自己连呼吸都仿佛有些困难的状态是什么,她只是觉得,非常难受…… 难受的,眼睛都好像莫名其妙有些泛酸。 她注视着黑魆魆不见一点光线的洞深处,喃喃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石矶道兄呢?” 苏乩目光微微转了一下,落在虚空中,又重复道:“石矶道兄呢?” 她本就是偏圆的奶狐狸样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翘,平日里眼波流转间总是极为美艳,兼之骨肉婷匀。 又说“相由心生”,苏乩本人性格由于种种缘故比如正常普通的人类更加“天真不知世故”一些,因而小姑娘每每总是给人一种非常微妙的明艳绝俗且不沾尘埃的感觉。 而她的不知世故又让她带着几分小孩儿心性,脸上惯常满含了狡黠的笑意以及对整个世界的好奇之意。 只是这会儿苏乩脸上没了笑意,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里剩了茫然,瞳仁几乎只余一丝细线,睫毛微微颤抖着,连视线都不知道应该停留在哪里,在虚空中毫无意义的巡视着。 作为一直陪着她的半身,智脑见过她开心或不开心的所有表情,却唯独没见过她如同这般仿佛是丢失了极重要的东西,却又茫然无措的并不明白自己究竟丢了什么的模样。 智脑一时之间竟觉得心里酸涩无比。 它小心的关注着苏乩的情绪,然后避开苏乩开始疯狂的戳天道。 ——它跟着苏乩不知道石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作为无所不知的天道一定会了解事情的经过。 其实苏乩难受的情绪只有那么一会儿,当情绪过去之后她依旧维持着原来的表情原来的姿势,但那种胸口被堵住的感触已经消失不见,她只是在思考刚刚那个是什么。 ——但智脑不知道啊。 它也是关心则乱了。 实际上它只要能测量一下苏乩身体的各项指标就能知道苏乩这会儿其实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但智脑只瞅着苏乩表情就心酸,只管疯狂戳天道想问问石矶的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天道才慢吞吞的应了声,智脑尽管心里着急听着天道这慢条斯理的声音也忍不住想吐槽: “她找你时也不见你这么慢悠悠!” 天道回答的相当理所当然:“你又不是她。” 智脑:“……” #无话可说jpg.# 它艰辛的调整了一下心态,问了石矶的事,然后天道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智脑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回答,还以为天道突然掉线,刚准备再戳一下时,就听到慢吞吞说了一句:“我没掉线。” ——天道也是跟着智脑学习了不少新词语,用起来也相当娴熟。 智脑一瞬间的气急败坏,不过它很快反应过来,试探问道:“不能说?” 天道“嗯”了一声,再次隐身下线。 这次不管智脑怎么戳,它都一声不吭了。 智脑:“……” #心塞jpg.# 智脑再一次艰辛的调整了一下心态,就发现苏乩已经站在洞府最深处,看着石矶练功时常用的蒲团上的碎石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六十三章 这个命运 智脑瞅着苏乩,心中莫名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苏乩突然就戳了戳天道:“阿九,你觉得乩这道兄怎么样?” 天道:“???” 什么意思? 苏乩托着下巴,一本正经:“阿九不是让乩选些可以胜任天庭官位的封神吗?” 智脑不觉惊讶的“哦豁”一声,已然意识到苏乩这是想搞什么操作了。 天道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迟疑回道:“尚可。” ——怎么说石矶也算是通天圣人门下的弟子,虽则跟脚限制了发9展,但性格还是很有些前途的。 苏乩嘴角一翘,掏出一张一卷锦书,展开后她四下里瞧了瞧,觉得这环境不是很适宜,于是手一抬,一张案几并矮榻出现在眼前。 苏乩将那卷锦书在案几上铺开,想了想,又掏出几颗耀眼的珠子扔在壁上,这才掏出一支似乎由通体透亮的白玉雕成的毛笔,并没有研墨的过程,直接一脸郑重的跪坐下来。 她跪坐下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就动笔,反而是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瞳仁深处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她眼中所见的虚空也渐渐地生出了一丝变化,入目之处尽是千万条相互交错着的“丝线”。 苏乩睁着眼睛细细的在这些复杂的“丝线”中寻找着,目光充斥着非常矛盾的漠然与慈悲,几秒钟的时间,她笔尖一挑,将一条丝线从其中挑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牵着丝线在锦书上写下了几个字。 最后一笔提起的一瞬间,苏乩眼睛猛的闭上,继而睁开后看向案几杀孽的锦书,在看到锦书上如自己意愿出现的那几个字时,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然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感觉还不错。” ——就是之前看到那些“丝线”,不,应该说是属于此世之人的“命运之线”那短短几秒钟,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让她脑子一时之间有点缓不过来。 不过她也是平时接收智脑大量传递信息习惯了,很快就恢复正常,还有余力向天道显摆一下。 实不相瞒天道也是有点小惊讶。 一个世界的生灵数量真要算起来其实是非常可怕的,不仅仅包括人类,还有其他妖族植物动物,其种类繁多,数量惊人,哪怕是圣人都不见得能这么轻易的尝试。 虽然天道能和苏乩做交易也是相信苏乩定然有胜任的能力,但第一次就表现的这么轻松,这让天道莫名感觉非常没有成就感。 ——毕竟它刚刚还想着若是苏乩承受不住的话它姑且可以出手帮她一下。 结果没想到小狐狸这么举足轻重根本没受什么影响! 天道:emmm……似乎有点儿#怅然若失#。 苏乩并不知道天道已经学会给自己加戏,第一次对规则进行操作就非常成功让她相当开心。 ——而且她已经将“石矶”的名字写在了封神榜上面,那么石矶就已经是天庭预定的星君了,受到规则所庇护,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苏乩顿时心里美滋滋,差点儿没忍住这会儿趁着有感觉将认识的人尽都往“封神榜”上写一波。 不过她在封神榜上写下名字的时候是基本上循着规则写的,太过放飞自我的话笔上根本不会有命运之力,就算写了封神榜上也根本显示不出来。 ——即便是石矶,那也是因为苏乩和他相处了少说几百年,对他的能力性格都非常清楚,确定他确实足以胜任她写下的星君之位,所以落笔的时候规则不会有所抵抗。 ——但若是她要将某个人放在一个不适合的位置上,还给不出什么合理理由的时候,那规则可不会表现的这么温顺。 这一点在天道将“封神榜”交给苏乩的时候已经说的非常清楚,苏乩也表示自己会认真考察才会下笔。 “即便是我,也只能注视。” 苏乩恍惚记得天道曾经似乎这样说过。 那时候苏乩还未成为苏妲己,只是青丘上在族人眼中虽然有天赋但性格非常奇怪的小狐狸而已。 她的一位玩伴被非常残忍的不知道被谁剖开丹田取了妖丹,连皮毛都被剥下来,只剩下一副骨架上面残留着几丝血肉。 当时苏乩的感情比起现在更加残缺,甚至连最基本的伪装都不知道,她只是看着玩伴的父母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然后问了天道一些问题。 “为什么呢?” “因为命运这样写了。” “这样写了就必须要这样做吗?” “对。” “即便是我,也只能注视。” 也是在这之后,苏乩作为一只狐狸在青丘显得越发不合群,这才渐渐的开始往外面跑,也才会认识石矶。 想想就似乎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苏乩有那么一瞬间回忆不起来她那个玩伴的样子。 ——当然,这是个玩笑。 作为前身是机械造物的伪.九尾狐,苏乩并不存在会忘记什么的问题。 ——只是大概可能有些不想回忆,所以被封在了最深处的硬盘吧。 苏乩这么想着,然后就将这个回忆又扔了开。 ——至于为什么不想? 苏乩并不知道,也不欲探究,于是她将案几锦书都收起来,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想起自己出宫的目的,转头漫无目的的走了起来。 说是漫无目的其实也不准确,更具体的说,她这算是“遵循着命运的指引”。 然后命运非常不期然的让她就找到了哪吒,同时找到的还有一位似曾相识的少年已经另外一位微妙的介于人类和妖族之间的……少年? 苏乩远远的看着三个人在那边说话,有些不确定自己现在过去合适不合适。 ——毕竟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那三个人(?)之间似乎是有什么矛盾? 不过不等她考虑好,对苏乩的气息相当熟悉并且眼神儿也不错的哪吒就看见了她,并且非常惊喜的朝她奔了过来。 既然被发现了,苏乩也没有要隐藏的打算,也便笑着喊了一声哪吒向着那边走过去。 等走近了,苏乩才想起来那个似曾相识的少年就是帮哪吒一起造行宫那个,不过剩下那个各种意义上都非常微妙的少年苏乩确实完全没见过。 第六十四章 这个吵架 苏乩不自觉的将眼神放在那个不知名少年身上,然后忍不住向智脑吐槽了一句:“这是何等自带反派气场的人啊。” ——对,还是个人类,纯正的那种。 智脑心情也是有点复杂。 它是比苏乩机智了一点,在看到这少年红发金瞳以及一双黑色羽翅然后又和哪吒、杨戬在一起的时候,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它只是想说,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尤其是当智脑发展苏乩对这位看起来似乎非常感兴趣的时候,它就心情更加复杂了好么! 智脑实在是想掩面,然而遗憾的是它并没有实体。 #生活,令人头秃# 咳。 苏乩和哪吒小朋友许久未见,猛的一见想说的话实在不少,不过这会儿荒郊野外也不是什么适合说话的地方,旁边更稳重一点的杨戬见两个人一副站在这里要一直说下去的节奏,便提议去隔壁山谷。 ——嗯,杨戬他当年四处流浪的时候来过这里,恍惚记得那边山谷里有猎人搭的简易草屋。 简陋是简陋了些,不过让他们几个人坐下说说话还是足够的。 几个人并没有什么意见,便跟着杨戬去了。 草屋果然非常简陋,屋顶上面做遮挡的草帘子已经七零八落,里面也尽是尘土,看起来废旧了很久的样子。 杨戬面上看起来无甚表情,但心里其实一时之间有点儿小尴尬。 ——怎么说呢,瞧瞧眼前这几个人, 苏乩就不说了,自从来到人间在商王宫里那叫一个养尊处优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尤其是近来,帝辛真的是将她宠的没边了,养的她一眼看过去就带着那种世家子弟雅致又贵气的感觉。 尤其她还长得非常好看。 再说哪吒,和他爹李靖决裂之前那也是将军之子,在陈塘关那是被称为“三太子”的存在,衣食住行也是样样精细。 旁边剩下那一个长了羽翅的,偏偏不同于常人的样貌以及那一对堪称华丽的羽翅都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 杨戬:“……” 自己这么一个自小爹死妈失踪吃不饱带着妹妹四处流浪好不容易妹妹跟着女娲娘娘之后才吃上饱饭的存在和这群人站在一起是不是画风不大对? 杨戬遥望着不远处的草屋,情不自禁陷入了沉思。 咳。 不过这并不重要。 苏乩和哪吒相互交流了近况之后,想到自己刚过来时远远看见小朋友三个人在一起争执着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 她这一问,哪吒小朋友便表情郁闷的嘟起了嘴,旁边杨戬和不知名羽翅美少年视线也不觉漂移了一下。 苏乩:“emmm……” 原本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但他们这样的表现让她突然有点好奇了。 她瞧了小朋友一眼,歪头问道:“是不能说的事情吗?” 哪吒也歪了歪脑袋,皱着鼻子道:“也不是啦……就是……” 真要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描述起来有点一言难尽。 简单来说,就是#信仰#的问题。 三位小少年先前阴差阳错因为种种缘故认识并结了伴,互相了解之后都觉得对方性格很和自己心意,然后三人又同样因为种种原因从小到大没交过什么朋友,于是这会儿难得相处的投契就索性一起旅行起来。 旅行的时候自然会有些矛盾——这是必然的。 毕竟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每个个体之间的三观习惯之类就算契合也不能完全一致,因而相处起来有些小摩擦也不算什么大事。 甚者这些小摩擦在三位从某方面来说都同样直率的小少年眼中也不过增添了旅行了乐趣。 今天,三位小少年一如既往的出发并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也不知道是谁随口就提了一下师从,然后三个人这么一对的,就发现…… ——哦豁,原来三个人师从的都是元始天尊呀。 真是缘分缘分。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非常和谐,就是杨戬提了一句他妹妹是女娲娘娘门下。 然后哪吒:“???” ——什么?女娲娘娘?那个诬陷我们大王然后被我们大王推了祠庙的女娲娘娘? 哪吒他吧,天生灵珠子转世——虽然说前身灵珠子也是女娲门下——但架不住上次东海事件,帝辛各种狂霸酷炫举足轻重的推平东海,将东海领悟收到商朝版图之下,关键是上边一众神仙什么措施都没采取,让哪吒成功成为帝辛的脑残粉。 嗯,现在估计苏乩在他心里也只能往后排一位了。 又一个合格的脑残粉当然是要跟着男神的脚步走,哪吒从帝辛推平女娲庙的举动中察觉到他和女娲是处于对立方的,然后也自觉的将自己放在了女娲的对立方。 ——这个操作的合理性我们暂且不做讨论。 就说哪.帝辛脑残粉.女娲我对家.吒在听到眼前这个小伙伴的妹妹居然是女娲娘娘门下时心里的第一想法…… ——被背叛了。 小朋友天生就是个暴脾气,即便是如今已经改了许多,但在关乎男神的事情上,还是一个没忍住就炸了。 杨戬:“……” 杨戬也是猝不及防。 不过他到底稳重——虽然他自己下山时师傅吩咐的什么“成汤合灭”的就立场来说他应该和帝辛也是对立的。 但立场是立场,小伙伴是小伙伴。 杨戬:“你听我说……” 哪吒:“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雷震子:“……” 围观的雷震子一度迷茫的感觉自己走错了片场——如果他知道什么#走错了片场#的话。 听完小朋友委屈巴巴的叙述然后瞅着小朋友可怜兮兮意有所指的小眼神儿,苏乩:“……” ——啊,这微妙的感觉,似乎有点儿熟悉? 智脑:“诚如你所想,确实非常熟悉。” #熟悉的心累# 不过换了个对象,智脑表示#喜闻乐见# 大概是苏乩脸上的表情过于微妙,自觉成熟的大人杨戬小少年默默地涨红了脸,感觉之前因为这种小破事和哪吒吵起来的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尤其是哪吒这会儿看着苏乩明显一副想让苏乩替他“找场子”的意味,杨戬就…… 这什么幼儿时期的水准?吵架还要带家长的? 第六十五章 这个旅行 杨戬有那么一瞬间难为情的想要转头就走,毕竟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羞耻心这种东西还是相当强烈的。 反而哪吒见他没话说,嘴角一翘便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显然是觉得自己在这场争执中占了上风。 杨戬:“……” 雷震子:“……” 苏乩:“……” 杨戬不是很想承认自己竟然和哪吒这么一个真.小朋友争执了这么长时间,苏乩也是感觉微妙。 不过哪吒小朋友,你是不是有点儿忘记了你和杨戬争执的主题? 咳。 苏乩心里这么想着,不过也没有要提醒的打算。小朋友嘛,忘性大,常常过一段时间就不记得了很正常。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苏乩从善如流的转移了话题。 苏乩她虽则外表年纪比起这三只没大几岁,但实际上虽则和旁人相处不多,但再怎么样也是活了千年的九尾狐,便是道听途说知道也比眼前这三只多了不少。 更何况她还有智脑这么一个收录海量的“作弊器”。 以前只有哪吒和敖丙的时候哪吒小朋友就很喜欢听苏乩讲故事——其实当时作为寿命无限的东海三太子敖丙知道也很多,但架不住敖丙他是个文化人。 文化到讲故事都是文绉绉,全然不似苏乩讲起来这般言简意赅又情节刺激。 ——毕竟是小孩子,如果不是爱好的话对一些诘诎聱牙的东西很难喜欢的起来。 嗯,苏乩也是。 苏乩笑眯眯的瞅着自己眼前排排坐的三只小朋友,再一次觉得作为人类果然非常有趣。 …… 草屋到底不是久留之地,几个人稍微沟通了一下就继续出发了。 依旧是漫无目的的那种。 苏乩她本来就是随便哪里都好,只要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就会觉得有趣,要求也是非常低了。 而三只小朋友本来就是组队随便四处流浪偶尔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也是帝辛治下目前太平过了头,手段铁血的等闲诸侯都不敢轻举妄动,唯一一个有点儿可操作性的文王姬昌还由于种种原因死了心。 一众诸侯瞅着这被称为“圣人”的文王都这么安分,那他们就更没什么戏份了,当下龟缩在自己领地当个土大王,只希望帝辛别一时心血来潮想起将他们的封地的收了就谢天谢地。 于是原本理论上可以大放光彩的三只目前只能无所事事的行走江湖(大雾)。 除了哪.帝辛脑残粉.吒,其他两个还想呢,下山之前师长都对他们交代了些事情,他们听的也仔细,下山时也是一片壮志凌云,意图打到帝辛这个“昏君”,还天下一个太平给百姓一个安宁。 路上想的都挺好的,哪承想路上所见所闻让杨戬和雷震子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要怀疑人生。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雷震子本来下山被师傅交代了去西歧找他爹保护他爹辅佐他爹的,结果他瞅着山下这太平盛世,当下就茫然了。 他生来性子耿直且憨厚,因而云中子让他下山时也没明说——这种事情原就是属于“不可说”,就算云中子想要明明白白说出来天道也是不允许的。 考虑到自家弟子的性格,云中子思考了一下,就说帝辛如何暴政如何不好,应当有人找出来带领百姓走出帝辛的阴影。 雷震子听他说了,也记在心里了,然后下山一瞅: 这是所谓的“过得不好”?那他在山上岂不是就是乞儿? 第一次感受到师命和现实有所冲突茫然不知所措的雷震子小朋友非常恰好的就遇到了结伴四处流浪的哪吒和杨戬。 却说哪吒先前不是和李靖断绝了关系就跑了出去。他气头上一通乱跑也不知道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苏乩那会儿和天道说话并不在此空间中哪吒也就遍寻不着。 其实也有小朋友只是突然觉得非常累什么都不想再做的原因在其中。 于是小朋友就地就在一块石头边坐下来,这一坐就坐了旬月。 也是幸亏他当时肉身是莲藕做的,这般不吃不动倒没什么大影响——回神时发现自己身边落了一层土土缝里甚至钻了几株小草且站起身时还脚麻这种小事情就不用在意了。 神智回笼的那一瞬间,哪吒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睛一眨,一大颗泪水毫无征兆的就被眨落,滴在了身下的石头上。 哪吒抬手摸了一下脸颊,然后笑了一声,心中一个冲动,就从前面的山崖上跳了下去-_-||。 ——差点儿没把正在山崖下面采药的杨戬吓个半死。 要说哪吒也不知道怎么走的,随便坐的那山崖也不是普通的山崖,最起码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山崖下采药且还拥有特别的“看破真相”的技能都没能发现那山崖上竟还坐了个人。 哪吒跳了崖当然什么事都没有,非但没事,在看到杨戬这个认识的人时还有点儿小激动。 两人交流了一下,就发现了那山崖的不对劲儿,一合计当下就打算上去探探险,然而那山崖莫名就变的非常普通,甚至连那块哪吒靠着的大石头都不见了踪影。 ——说起来也算是一段奇遇。 虽然说这段奇遇目前让两只小朋友茫然的差点儿秃头。 咳。 两人研究了许久,什么都没研究出来,掐算也是什么结果都没有,索性将事情放下,结伴旅行了。 嗯,然后恰好又遇见了刚下山几乎要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的雷震子。 #三人组get# 三人一路走着看着,对这世间百态各自也感悟颇深,见得多了,行事时也学会了“问心”,很是成长了一番。 苏乩听着哪吒小朋友挑挑拣拣将经历说了说,旁边杨戬偶尔补充一两句,四个人组队也是相当和谐。 苏乩这边一边写着“人类观测日记”过得很是如鱼得水,商王宫帝辛也没闲着,适时的为最近#寂寞如雪#的朝臣们找了一波事情。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不过就是某天帝辛上朝的时候,十分轻描淡写的表示自己要建一座摘星楼。 ——世界第一阔气世界第一豪华的那种。 朝臣:“???” ——认真的? 第六十六章 这个敬业 帝辛他确实是认真的。 而且还是“心血来潮”的那种。 所谓“心血来潮”,在这个世界中的定义是这样子的→ 但凡神仙,烦恼、嗔痴、爱欲三事永忘……心血来潮者,心中忽动耳。 帝辛他虽然不是神仙,但说道心如磐石无所动摇这一点,有的神仙怕也比不上他。 于是某一天上朝时,他坐在高台之上瞧着下面一众朝臣各抒己见,突然之间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朝下面道:“朕欲建一阁楼,命曰‘摘星’。” 众臣:“……” 众臣:“…………” 众臣:“………………”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刚刚风有点儿大,你说摘什么? emmm…… 对于帝辛要建阁楼这件事,朝臣们其实没有多大意见,毕竟我们大王这么炫这么酷,建个阁楼怎么了? 如今歌舞升平,不过一个阁楼而已,那是应该的。 ——其实朝臣们也这么觉得。 大王在位以来还没有搞过什么标志性的建筑,要建一个阁楼也挺好的。 但是吧,众人觉得的刺激的地方在于帝辛要提的名字。 这年头的“星”不是指天文学上宇宙间能发光的或反射光的天体或者是夜间天空中发光的天体,而且具有非常特殊意义。 星,万物之精,上为列星。散文则统谓之星,对文则五纬为星,二十八宿为辰。 甚者还牵扯到卜祝之类。 若是只带了一个“星”字也无妨,毕竟帝辛怎么说也是人间君主,用个“星”字没毛病。 关键是帝辛他放在“星”字前面的动词是“摘”字。 #细思恐极jpg.# 情不自禁就想问一句大王你想干什么? 朝臣们哭天喊地也没拦住帝辛,并且等帝辛要建“摘星楼”的事情传出去后,百姓们都还觉得挺理所当然。 ——大王这么棒天上的星星都合该是他的摘一下有什么问题? 诸如此类的声音听的比干心力交瘁并且十分怀念苏乩。 遗憾的是彼时苏乩正和哪吒几人在旅行的路上。 朝臣们也是么得办法,只能哭唧唧看着帝辛一道道命令下去,听说了此事的能工巧匠尽都赶往朝歌城,想要参与一波。 帝辛也是来者不拒,瞅着来人确实有能力便适当安排下去,最后找了一靠谱的大臣督建。 ——也是幸亏苏乩他们的目标非人类比较多,基本上都在深山老林里,于是阴差阳错整个儿“摘星楼”都快建好了苏乩才得知这个消息。 苏乩:“!!!” 苏乩:“……” 怎么说呢? #论作死,她甘拜下风# 苏乩一个没忍住就在水镜里戳了戳帝辛。 ——水镜是属于此世界神啊仙啊的互相联络最常用技能之一,苏乩和帝辛熟悉了以后两个人就交换了刻印双方法力的道具用做水镜的载体。 苏乩旅行期间还和帝辛“视频”过几次,但都没听帝辛提起有关“摘星楼”的事情,这会儿“视频”戳开,她兜头想问,但瞅着帝辛将头发随意束起,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旁边什么东西,偶尔出镜的手更是快出幻影,看的她眼花缭乱并瞬间闭了嘴。 “……” 苏乩顿了一下,迟疑道:“乩,打扰到你了?” 帝辛眼睛眨了一下,抽空回了一句“等会儿”,便继续投入实验中。 苏乩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抬起头,朝着水镜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唇角。 明明是自下而上仰视的角度——据智脑说是拍照时被称为“死亡角度”的存在——但当他居高临下的那么睨过来,然后勾出一个虽然细微却不容错认的微笑的一瞬间,苏乩脑子里突然就空了一下。 帝辛朝苏乩示意了一下,侧身从旁边挑了一方帕子擦手,动作慢条斯理又优雅矜贵,回头瞧见苏乩出神的表情,就又笑了一声: “难得你主动找我,却自顾自发起呆来。” 苏乩被他这一声笑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挠了挠脸颊,视线微微漂移了一下,回说:“乩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说,说谎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苏乩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某一次天道声音淡漠的作出结论:“说谎就是在意。” 苏乩不自觉就又出了神。 帝辛就有点儿小无奈。 讲道理小姑娘一出去就不记得回来,若不是偶尔得空的时候自己用法器联络一下她,帝辛很怀疑小姑娘玩的开心已经完全将自己忘得干净。 这么长时间即便是断断续续的联络,基本上也都是帝辛在朝堂上欺负朝臣欺负的无聊了,便和苏乩说说话改善一下心情。 基于以上原因,帝辛这次接到苏乩的通话请求时心里还有点儿小开心。 于是尽管他这会儿正忙着搞实验还是第一时间将“视频”接通了。 结果小姑娘说了两句话就发了两次呆。 帝辛无奈道:“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不……并没有。” 条件反射的给了个否定的答案,但说完后苏乩又有些迟疑,说起来,也并不是没有事情才戳的帝辛。 她这正想着,帝辛瞅着她表情就懂了。但小姑娘显然还没有考虑好要怎么说,于是他也没多问,从善如流随意起了话头,问了几句苏乩最近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苏乩简单回了几句,终于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心,问说:“乩听闻你要建一座‘摘星楼’?” 帝辛不自觉将眉梢挑了起来。 ——小姑娘这样犹犹豫豫,他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原来不过是“摘星楼”的事情么…… 他这两天也是听多了众臣的谏言——基本上围绕着“建楼可以,但名字能不能改一个”这个主题。 这会儿苏乩一问,帝辛一瞬间简直能幻听到比干沉痛的声音-_-|| 不过他并没有不高兴。 怎么说呢,他微妙的觉得小姑娘不是那种会在意所谓“摘星”这个名字的人……不对,是小狐狸。 苏乩也确实是不在意的。 她关注的是—— “为什么突然要建什么‘摘星楼’呢?” 毕竟现在世界线变化的宛如脱缰的野马八条绳都拉不回来,只有帝辛一个人还在重要事件上兢兢业业的走剧情…… 这种感觉…… ——说好的帝辛他破坏世界线需要隔离清楚呢? 这发展果然是有哪里不大对吧! 第六十七章 这个阁楼 帝辛非常自然的表示突然想建就建了。 苏乩:“……” 苏乩也是无话可说,心情还有点儿一言难尽。 好半晌,她干巴巴问了一句:“好看吗?” 这一问就问到帝辛心里去了。 说起来整个摘星楼的建造他也是参与了……设计。 就是工匠将图画呈上来他瞅着哪里不满意划掉重新改的那种参与。 他自觉这个摘星楼就设计方面是相当优秀的,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 实际上以目前的水平来说,摘星楼确实非常优秀,设计时本来就琼楼玉宇,殿阁重檐,玛瑙砌就栏杆,珠玉妆成梁栋,其工程量之浩大,用料之奢侈,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索性帝辛手下这一群朝臣也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再加上一个号称四海之内最富有的东海做财务支撑,这一座楼建下来倒并不怎么劳民伤财。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比干等人才没有大力气反对帝辛这一行为。 即便就算他们反对了帝辛也有很大概率并不会听。 咳。 总之到目前为止,整个摘星楼也只剩下一点儿扫尾工作就要竣工了。 苏乩除了目瞪口呆也做不出什么其他反应了。 “帝辛,真的是一位非常神奇的人类啊。” 苏乩挂了和帝辛的“视频电话”,忍不住就这么感叹了一句。 哪吒小朋友非常机智的捕捉到了男神的名字——虽然对苏乩直呼帝辛名讳这一点表示不敢苟同,但对她话里表达的意思确实非常赞同,接着苏乩的话头全方位无死角的对帝辛做了一番赞扬。 苏乩就:“……” 所以说,哪吒小朋友其实也是非常神奇的一位人类。 嗯,过于小朋友其实已经不算人类的范畴了也说不定。 旁边杨戬和雷震子初听着苏乩提起“帝辛”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不过之后听着哪吒的赞颂就有点明白了。 ——这说的是目前在位的商王。 明白了之后,两人的心情也是足够复杂。 虽然在之前的旅行之中他们已经意识到现在的商王并不是师长口中所说的无德无能之人,相反的,只他们的所见所闻,商王称一句雄才武略也并不为过。 但是吧,意识到这一点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毫无顾虑的推翻以往十几年养成的概念。 所以当眼前哪吒和苏乩互相吹了帝辛的时候,杨戬和雷震子听着就感觉相当的……尴尬。 然而苏乩和哪吒这两个傻白甜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两人的不适。 #允悲jpg.# 帝辛将所谓“摘星楼”说的天花乱坠,这让苏乩不禁起了好奇之心,索性她出宫的时间也够久了,算一下如果不是全力赶路的话从现在开始折返也许能正赶上摘星楼完全建成。 这会儿只是即将竣工,这竣工了装修还不得一段时间? 这么想着,苏乩便询问了哪吒三人的意见。 哪吒毫无异议表示要跟着苏乩一起,而杨戬和雷震子两人思考了一下,不约而同的表示也要前往朝歌。 ——一直以来,他们都只是听着别人口中的帝辛,虽然目前所得到的信息让帝辛的形象完全向着偏差很大的两个方向发展,但是吧…… 杨戬和雷震子对视了一眼。 想要认识一个人的话,怎么想还是亲自了解了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商王帝辛,究竟是昏庸无道还是雄才大略,就让他们用眼睛亲自去看一看吧。 苏乩对于他们两人的想法并不觉得意外——并不是猜到了两人的想法,而是在苏乩的认知里,哪吒、杨戬、雷震子这三只属于“主角三人组”,就应该一起组队来着。 智脑:“……” 智脑非常冷静道:“但实际上他们三人前往朝歌城的理由并不一样。” 苏乩一挥手,反驳的理所当然:“这并不重要,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三人组队一起行动了。 毕竟乩看过的话本中有许多主角组一开始的目的也并不一样。” 智脑:“……” 智脑一阵默然之后忍不住开始思考,苏乩她到底在信息库里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 ——这个答案,只能说只有苏乩她自己知道了。 几个人都不是拖沓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前往朝歌城,便也没再耽误什么,转头就出发了。 由于苏乩想要在摘星楼建好当天抵达朝歌城,所以时间算起来并不松泛,因而几人这次的路途也并不像之前那么悠闲的遇到有趣的地方还能停留几天,基本上只够落脚休整一下就继续出发了。 帝辛知道苏乩带了小伙伴要来围观他的摘星楼,心里也有些愉悦,按着苏乩的速度着工匠掐算着时间,将摘星楼彻底完工的时间控制的恰到好处。 就在苏乩她们距离朝歌城不远,足以看到那座突兀的,比起旁边的建筑巍峨华丽的不像话的那座阁楼的时候,大片红色的帷布从阁楼上飘散开来,露出阁楼本体闪闪发光的真面目。 苏乩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听到了旁边杨戬深深地吸气声。 她眨了眨眼睛,朝杨戬看过去,声音里莫名带着些骄傲的笑意:“非常壮观,对吧?” 拥有“特别的看破一切”技能的眼睛的杨戬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 他幼年时因为种种原因过得相当清苦,但自从和妹妹各自拜了师之后也算是见过世面了,毕竟他妹妹跟着女娲娘娘一个圣人什么好东西见不到,而他自己跟着元始天尊门下玉鼎真人,也能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对帝辛这样的大手笔#肃然起敬#。 #把宝物藏在宝库中和放在外面当装饰品可不是一个概念# 旁边哪吒和雷震子并没有杨戬那样的好眼神儿,但还是远远的能注意到整个阁楼闪闪发光的模样。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没说话,只听到苏乩问的那一句:“非常壮观,对吧?” 过了好一会儿,杨戬才语带感叹:“确实非常壮观。” 即使杨戬觉得花费人力财力建这样一座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阁楼其实是过于骄奢了,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承认这座阁楼的华丽程度。 听出杨戬话中的真心实意,苏乩禁不住愉悦的眯起了眼睛。 第六十八章 这个宝物 正当苏乩还想再说什么时,联络器突然亮了一下,将其打开,毫无意外正是帝辛。 苏乩有些好奇,不过更多的是高兴,她弯着眼睛朝帝辛道:“乩快要到朝歌啦。” 帝辛看起来似乎心情也非常不错,眉眼难得的带了几分柔和,通过联络器看起来莫名有些许温柔的意味。 他注视着苏乩的眼睛,缓声问说:“看到了吗?” 他没说看到了什么,但苏乩秒懂,瞬间将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回道:“看到了!非常壮观,非常耀眼。” ——确实非常耀眼。 当红色的帷布落下来的那一瞬间简直就好像阁楼上突然开出了大朵大朵艳丽的花朵一样,但阁楼却完全没有被衬托的失了颜色,反而越发的耀眼。 帝辛点了点头,又问:“喜欢吗?” 苏乩用力的点头:“喜欢,太喜欢了!” 帝辛禁不住就笑了起来。 ——他的小狐狸表达感情时总是这么直白。 这样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表现总能让他觉得非常有趣,继而期待起她其他更多的反应。 他和苏乩说话态度非常自然,但这样自然放松的样子落在旁边围观的三小只眼中,就令他们感觉相当的惊讶了。 哪吒还好说,他听苏乩提起过帝辛,大概能想象的到帝辛在面对苏乩的时候和面对其他人是不同的。 ——他目前就是有点惊讶于这个“不一样”原来是如此的不一样。 但剩下杨戬和雷震子这两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就全然是惊呆了。 帝辛容貌俊美,五官煞是好看,一双眼睛轮廓凌厉,眼尾微微上翘,瞳仁并不是深沉的黑色,但看人的时候却莫名带着一种深渊一般深不见底的感觉,再加上他身为君王自带的那种君临天下的倨傲气场。 怎么说呢,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呢,杨戬等人真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君王给能有笑的这么柔和的时候。 在杨戬和雷震子怀疑人生的期间,苏乩和帝辛已经飞速的沟通完毕,并成功的替自己的小伙伴们取得了第一批进入“摘星楼”参观然后参加宴会的资格。 不比旁边两个脑洞大开的人,哪吒倒是有听苏乩和帝辛说话,听到他们今天就能上摘星楼上一探究竟的时候瞬间就兴奋了起来。 说起来哪吒目前外表看起来是十几岁小少年的模样,但如果自他出生的日期算起的话,小家伙其实年纪还不到十岁——还是个正宗的小孩子呢。 小朋友一个人处事的时候还会思考顾虑一些事情,但在信任的人——此处特指苏乩——面前是说的夸张一点那真的是直接将脑子扔了。 因而这会儿旁边两个小伙伴明明诚惶诚恐疑神疑鬼的大开脑洞,而他自己一听到可以去摘星楼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他激动了好一会儿,几个人都快从朝歌城外进到商王宫里了,哪吒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阿姒,大王今天在摘星楼上宴请的对象都有谁啊?” 苏乩也是对这个摘星楼颇有期待,现在满心都是在城外那惊鸿一瞥的印象,听到哪吒的问题,她歪头思考了一下,道:“乩不清楚,大概就是朝中的重臣,诸如比干皇叔之类的吧。” 哪吒心里莫名紧张了一下,他悄摸摸牵住了苏乩的衣袖,小小声问道:“那……李将军也会来吗?” 苏乩这才意识到小朋友是在在意什么,心里一瞬间就软了一下。 ——她觉得,每每跟哪吒小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能体会到更多的属于人类的情绪。 这让她不自觉就将小朋友放在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位置上,并且因此而衍生了更多感情。 听着智脑在脑子里分析了一下小朋友的心理以及李靖参加宴会的可能性,苏乩组织了一下语言,回道: “乩并不能确定李将军会不会来。不过李将军镇守陈塘关轻易不得离职,想来突然抵达朝歌城的可能性并不大吧。” 嗯,事实确实如智脑分析的那样,摘星楼的宴会上并没有李靖的人影。 发现这一点的哪吒小朋友看起来莫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似乎有些失落。 苏乩瞅着哪吒的小表情,不禁有些好笑。 不过对于小朋友的小情绪,她表示非常理解,然后转头跑到了帝辛那边。 帝辛最近上朝的频率也是相当感人,自从上次下了“建摘星楼”这一旨意后,他基本上保持了一个月上一次朝的节奏,让一众朝臣很想替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这不,这会儿瞅见苏乩的影子,比干眼睛一亮,瞬间激动的热泪盈眶。 ——天知道这两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有一个任性值满点的大王他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像个父亲(大雾……)一样把他原谅! 堂堂七尺(?)男儿当着众臣的面虎目含泪的瞅着苏乩,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苏乩表示心情复杂并无话可说。 咳。 帝辛也是被比干这么一顿操作刺激的自我反省了一秒钟,然后就愉悦的抛开其他和苏乩说起话来。 ——虽然说苏乩旅行期间两个人通信什么的也没断过,但怎么说呢,用法器联络和真人面对面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尤其是帝辛对他亲自督造的摘星楼很有几分自得,就特别想在苏乩面前秀一下。 而苏乩不同于时人的率直恰好能让他听的满足。 #宾主尽欢# 嗯?好像哪里不大对? 算了,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智脑瞅着帝辛如数家珍的提起摘星楼上种种配置…… “总觉得微妙的好像将自己喜欢的宝物分享给伙伴的小朋友啊……” 智脑忍不住小小声的笑了一声。 因为将这种设定放在帝辛身上真是鬼畜的令人发笑啊。 想一想都觉得可怕的那种。 苏乩专心听着帝辛说话,脸上配合的露出诸如惊叹感慨讶然的表情,便只听到了智脑说了什么,却没有听清楚它到底说了什么,于是抽空问了一句: “什么?” 智脑将内存条突兀出现的可怕形容瞬间拍散,并毫无障碍的接上外面帝辛的话题: “唔,我是说,这摘星楼确实称得上第一阁楼。” 第六十九章 这个眼睛 苏乩应了一声表示同意。 不说她在智脑的内存条里曾经看过的其他建筑,就此世界来说,眼前的摘星楼确实已经称得上是最巍峨最壮观的标志性建筑物了。 一眼看过去,团团俱是白石砌就,周围尽是玛瑙妆成。楼阁重重,显雕檐碧瓦;亭台叠叠,皆兽马金环。殿当中嵌几样明珠,夜放光华,空中照耀;左右尽铺设俱是美玉良金,辉煌内灼。 苏乩短起酒樽喝了一口——嗯,里面并不是酒,而是不知道谁献给帝辛的什么甘露,苏乩第一次喝的时候煞是喜欢,于是帝辛大手一挥直接将供奉的甘露全给了苏乩。 这会儿宴会上知道苏乩不怎么喜欢酒略显刺激的味道,索性就着人给她倒了甘露。 苏乩一边喝着,目光四下里扫视了一番,视线落到比干那一桌的时候禁不住就有点想笑。 怎么说呢。摘星楼确实海拔相当的惊人,但这在阔气的同时不自觉就会有一些副作用。 比如温度偏低而且风超大。 所谓#高处不胜寒# 朝臣里大部分修道者不惧冬寒夏暑,但也有普通人诸如比干之流,坐在那里刚开始的新奇感过去之后禁不住开始冷的瑟瑟发抖。 苏乩远远看着比干嘴唇冻得哆嗦还维持着形象,只是端着酒樽喝酒跟喝水一样妄想用酒暖暖身子。 不过显然用酒暖身子这个操作一时半会儿似乎没什么效果,于是比干情不自禁就缩了缩身子。 苏乩瞅了他两眼,忍了笑意凑到帝辛面前,小声道:“上面风大,温度也低,凡人肉身不甚强壮,时间久了怕是要生了病。” 帝辛目光微转,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顿了顿,便非常任性的将宴会结束了。 不会术法的朝臣自是激动不已,反而是学过道的那些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禁不住巴巴的瞅着上面帝辛意图用眼神传达一下自己还想再参观参观的想法。 帝辛冷漠的转开视线看向苏乩,表示上面风太大四周的帐幔被风吹的飘起将视线挡了个干净他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嗯,还是他的小狐狸无论何时看起来都足够赏心悦目令人心情愉悦。 朝臣:?_? 一场宴会虽然说中途就因为非常微妙的原因而结束了,但整体而言参加宴会的所有人员对整个宴会都非常满意,所谓#宾主皆宜#莫过于此。 朝臣们陆续有礼的离开,最后上面就剩下了帝辛和苏乩——以及呆在角落里假装自己毫无存在感的三人组。 苏乩和智脑说了一会儿话,回神时就看见眼前顿时宽阔了一大截,朝臣们都走了个干净,苏乩眨了眨眼睛,见此时已然日已西沉,月光东上。 温柔的月光如同水银一般撒下来,将视线所及之处尽都铺上了一层柔和的银光,让原本就华堂彩彩的摘星楼一时间宛如真正的仙宫一般。 智脑跟着苏乩的视线也看到了眼前的影像,禁不住感慨道:“若是李白能生于此世,也就能见识一下何谓‘天上白玉京’了。” “天上白玉京?” 智脑解释道:“后世有传闻言天上有白玉京,昆仑山上有五楼十二城。” 苏乩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李白是谁?” 智脑:“……”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这么有名的人你竟然不知道的不敢置信之感。 不过仔细想想千年之后的事情小姑娘也确实没知道的必要。 ——那个时候他们大概早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智脑于是思考了一下:“嗯,他是一位诗人。” ——嗯,仅此而已。 苏乩一听“诗”,就知道是和文学有关了,顿时表示敬谢不敏。 也不是她有意见,实在是,这个年代的文字吧,苏乩她理解记忆起来都可以,但写实在是难写。 ——而且由于肩负着要在“封神榜”上做记录的使命,苏乩还要努力将字写的更好看一点。 ——你说不能之后封神榜写满了,挂在天庭上之后,大家人来人往一瞅,唉呀妈呀这谁写的封神榜字咋这么丑? 哦,是那个九尾狐苏乩。 嗯,这场面想一想都觉得过于刺激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苏乩还没有觉醒什么和羞耻有关或类似的情绪,但阅尽资料的她并不怎么想真实体验一下。 也幸亏天道提供的“封神榜”用具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比现实里正经要写字的工具好用的多。 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咳。 帝辛侧头看了苏乩一眼,发现小狐狸又开始发呆,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纡尊降贵将视线落在了力求缩小存在感的三只身上。 哪吒:男神看我了!激动! 杨戬看了一眼神情突然振奋jpg.的哪吒,默默地挪了一下自己,和雷震子往一起凑了凑。 ——那个人…… 在看见帝辛的第一眼,杨戬脑海里以往关于商王帝辛的所有印象一瞬间就被推翻,只剩下了眼前无穷无尽的热烈的几乎要将这世间所有都燃烧殆尽的红色火焰。 找回自己思绪的那一刻杨戬只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那只眼睛刺痛无比——明明没有刻意睁开可还是在霸道的极具侵袭力的气场下不受控制的窥视到了一些东西。 杨戬晃了一下,用手扶住一片空白的脑袋,用力的将所有眼睛都闭了起来,然后开始庆幸。 ——庆幸于在那片足以焚世的火焰之中看到一团光亮,光亮里是一只毛色纯粹的小狐狸。 杨戬的视线不自觉就落在了明明坐在气场可怕的帝辛旁边却偏偏毫无所觉的苏乩身上,还不等思考什么,就察觉到有目光看了过来,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回看过去,就又是一个激灵。 台上帝辛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严肃,但落在杨戬眼中,就觉得他连笑容都莫名带了一些锋利的意味。 ——果然有点可怕。 不同于杨戬那只特别的眼睛带给他的困扰,旁边的哪吒和雷震子在注意到帝辛看过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一副非常激动的模样。 杨戬:“????” 哪吒也就算了雷震子你一个老实孩子倒是激动个什么劲儿? 第七十章 这个职位 啊,怎么说呢。 正如同杨戬第一眼看见帝辛时就看到了一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雷震子他在看到帝辛的时候,确实也觉得以往他听过的所有关于商王帝辛的传说都不真实。 唔,所以说,有些人的气场真的相当可怕。 ——不是说他会让人觉得害怕,而是太具有侵袭力的气场会让其他稍微弱一点的人不自觉产生一种臣服的情绪。 连老谋深算被称为“圣人”的姬昌都不敢直接与帝辛争锋芒,更遑论眼前这三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 被帝辛的气势所摄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允悲# 杨戬悄悄地观察着帝辛,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对方的眸子忽然扫了过来,然后,就像是卧地休息的狮王发现了误入领地的小兔子,对方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那是强者对弱者的不以为然。闲适的狮王纵容了草食动物小心翼翼的窥视。 而这一行为,仿佛是在对被强大所吸引的小兔子说——再靠近一点也是被容许的。 杨戬霎时间屏住了呼吸,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束起来,然后注意到当对方那双似乎因为无趣而带着冷淡甚至略显倦怠的眸子落在自己额头上的时候,微微挑了那么一下。 杨戬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什,什么情况? 杨戬心里蓦然慌得一批,并有那么一丢丢痛恨起自己这平时用的非常顺手的超高视力了。 看不见的话还能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一看见就不自觉开始瞎想。 ——实际上杨戬确实是在瞎想。 帝辛他只是第一次见到杨戬这种有特殊眼睛以及旁边雷震子长着翅膀的……人类,觉得长了点见识而已。 要说全身长满眼睛的或者说长了各种鸟类节肢动物翅膀的他都见过,但那些都是妖族,但偏偏眼前这两个,这方面怎么看怎么不似人,实际上却是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人类。 再加上旁边一个哪吒,身为人类但身体却是莲藕拼的。 嗯……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放在一起实在感觉非常微妙啊。 帝辛瞅着那边三只不禁沉吟了起来。 他这一沉吟,惊的杨戬冷汗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求救的眼神不留神就飘到了苏乩那里去。 苏乩接收到了杨戬的小眼神儿,歪了歪脑袋,然后一脸恍然大悟。 杨戬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就看见苏乩朝他扔了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转头朝帝辛道:“他们都非常喜欢你崇拜你呀,你要不要将他们留下来呢?” 帝辛闻言,“哦?”了一声,挑眉再一次和杨戬对上了视线。 杨戬:“???” 杨戬:“……” #有一个巨坑的小伙伴是什么体验?# #谢邀。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杨戬没忍住再一次在心里检讨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这双破眼睛呢。 哦,允悲。 帝辛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杨戬波澜起伏的情绪,反正他表现出来的就是信了苏乩的鬼话(?),并#平易近人#的将三只唤到了近前。 哪吒和雷震子是真的兴奋。 哪吒就不用说了,反正对下山之前与世隔绝不知世事下山之后旅行途中听着各种有关帝辛各种传闻的雷震子来说,这会儿见到帝辛就有一种见到传说的感觉。 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强自冷静的杨戬看起来平静的过了头。 天知道杨戬是发挥了多大的毅力才能让自己保持着平静的外表站在这里,而不是转头就跑-_-||。 但偏偏他这平静看起来就不很合群。 当帝辛的视线近距离的从他们三人身上划过的时候,机智如杨戬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又开始懊恼。 说起来,他今天懊恼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儿多? 咳。 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像帝辛这种人吧,如果不高兴了连站在他面前说句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显而易见他现在心情还不错,毕竟这会儿他已经非常随意的问了三只各自的名字然后提了几个问题。 杨戬:“……” 杨戬木然的听着雷震子结结巴巴的回答帝辛提的问题,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摔?! 这种莫名被师长考校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儿? #这么平易近人不可能是我看见的那个帝辛!# 啊,真是辛苦了啊,杨戬。 杨戬觉得,今天之后,他已然无所畏惧。 轮到他时,他非常冷静的将帝辛的问题条理清晰的做了回答,然后注意到帝辛满意的眼神。 ——微,微妙的有些小开心。 杨戬定了定神,继续说了下去。 本来帝辛提问只是随随便便提的,但将三人的回答听完之后,他突然觉得,这三只还真是个人才。 除了雷震子,杨戬和哪吒都属于那种天生聪慧、头脑灵活的人,更兼之学习了道法之后更具灵气,再加上这几年一起走过许多地方。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听起来略有偏颇但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在其中。 如果说以前的三人即便一心为民但真要说起来比较偏向于“梦想家”,但在走过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物之后,他们的想法已然更加实际了一些,可以称为“实干家”。 ——这里的“梦想家”,“实干家”不带任何褒贬,只是单纯的表示一下偏重。 帝辛听完三人的陈述,再次将三人打量一番,心里就非常满意了。 瞅瞅眼前这三只,一只比一只精致,甚至风格还不尽相同,各具特色。 想想整个朝堂里一眼看过去一片花白头发花白胡子,只有一个伯邑考姝丽一些那还是从姬昌那里抢来的,并且只有这么一枝独秀。 哎,做君王真是辛苦啊。 帝辛不禁发自内心的生出这样的感慨。 天道:“……” ——你一个一月一上朝的家伙说这种话认真的? 不管这话认真不认真,但帝辛觉得时候往朝堂中增加一些不一样的颜色的。 ——比如眼前这三只就非常合适。 帝辛不愧是点满了任性值的君王,上一秒才决定将人留下,下一秒就很快敲定了三人的职位。 他但有一手识人的技能,只凭着刚刚三人回答的问题并他自己观察到的东西,给出的职业三人都甚是喜欢。 连一直以来不知道为什么态度微妙的杨戬也不例外。 第七十一章 这个将军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乩瞬间肃然起敬,等三小只跑去找比干报道后不自觉凑到帝辛面前询问了起来。 帝辛兴致勃勃点出其中关键。 苏乩听的连连点头,并从善如流的将其记录下来。 ——这以后她写封神榜的时候可都是重要资料。 嗯,没毛病。 对于帝辛不打招呼就将哪吒等人封了官位一事,朝堂中各人反应不一。 虽然朝臣们对帝辛非常敬畏且信服,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在自己的利益受到分割的时候不会发表意见。 哪吒血缘关系上的亲爹李靖就不说,其他和三人能力稍有重合的朝臣就感觉不大好了。 你说他们干的好好的也没犯什么大错啊——小打小闹那都不算,他们知道大王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突然出来几个比他们年轻,比他们有活力,做事比他们效率高,还比他们好看(……)的年轻人出来,且职位还有重叠的部分,这搁谁谁不慌啊。 现在平安无事,等他们对各项事物上手熟悉了之后,取而代之不是分分钟的事? 几个老臣一时间汲汲皇皇,禁不住私下里商量着如何如何。 还没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出来,就听得边关报曰,东伯侯姜文焕分兵攻打野马岭,要取陈塘关。 陈塘关李靖一直镇守着,陈塘关一共那么大地方,又比邻了东海,士兵真算不上多。 原本李靖还曾去东海想请东海龙王出手——但龙王表示他听大王令只管行云布雨,其他不在职业范围内,不管。 李靖:“……” 李靖没办法,只能将折子递到了朝歌,帝辛上朝时就顺便提了一句。 其他武将还在思考间,哪吒就直接跳了出来,自告奋勇要去支援陈塘关。 他先前和雷震子杨戬三人各地旅行,经历了许多事,真的成长了很多。 事到如今他已然明白了当时父亲的想法,设身处地想想居然也能理解,尽管心里依旧不能平淡对待,但最起码也不再偏激。 这会儿听到李靖有难,他毫不犹豫表示自己愿前往,有朝臣提及他年纪尚小,也被他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反驳回去,甚则说到他于东海三太子有救命之恩,私下交情甚笃,若他开口东海定不会拒绝。 最后这一条实在太具有说服力,哪吒一摆出来众人便没了言语。 帝辛也是心大,瞧哪吒说的有模有样便同意了他前去陈塘关。 顺便将雷震子也派去了。 杨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性格也稳重,还有一只拥有特别技巧的眼睛,帝辛有意培养他主掌朝堂。 哪吒头脑灵活,虽则聪明却不耐什么弯弯绕绕,帝辛觉得他就适合冲锋作战开拓疆土。 而雷震子不比两个小伙伴头脑灵活,但胜在武力值高,有翅膀飞起来速度快,且还听话可靠。 这次由雷震子和哪吒同去只要交代好了在哪吒搞事情的时候他定然会组织,两个人合作也算相得益彰。 哪吒和雷震子离了朝堂,但先前掀起的“老少之战”并没有平息,甚至还有几分愈演愈烈的趋势。 帝辛让雷震子和哪吒前往陈塘关的用意并没有遮掩,这群老谋深算身经百战的老臣当然也不会会错意。 但正是因为明白了帝辛的用意,这群老臣才更不安分。 陈塘关一战若真能说动东海出手,那就再没什么难度,可以说两个小朋友过去完全就是去东海唠唠嗑然后转一圈。 ——回来就是功劳。 这么一思考,几位老臣感觉直接就坐不住了。 功劳都有了,那可不就剩下自己等人给腾位置了。 虽然大王性格难搞了一些,但他大部分时间不管事儿啊,做帝辛的臣子只要不搞什么大事情并做好本职工作,其他还是非常轻松的。 ——福利待遇也是没话说。 尤其是帝辛爱上手工之后,做出的一些物品自觉没用后随随便便就赏了朝臣。 要知道有些东西在帝辛眼中没用不代表在朝臣眼中不珍贵啊。 整体而言,当帝辛的臣子是一个轻松还高福利的职业,这么一时之间要让自己让位子的话…… 真舍不得。 老臣们觉得他们需要采取一些措施。 但他们是聪明人,聪明人最明白的就是不要做无用之事。 他们首先搞的是舆论——但在旅行的那几年里,哪吒等人助人为乐的名声几乎口口相传,要不是先前帝辛搞了推翻女娲庙的事情估计这会儿三人的长生牌都立上了。 不过这会儿就算没立上也没什么差,百姓们口口相传越传越神乎,尤其是帝辛还直接给三个少年封了官位,百姓就越发觉得连大王都给封了官位,那这三个人就是真的好。 于是…… 一众老臣起步就凉凉。 之后他们又接二连三搞了些事情,不过尽都不痛不痒,三人两个忙着打仗,一个忙着学习,根本就没理会。 老臣们:“……” 老臣们终于痛定思痛,聚在一起开始集思广益。 基本上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世间只要是帝辛决定了的事情,还没有人能改变他的主意。 自己等人腾位置简直已成必然。 这么一想感觉更加悲伤了呢。 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能让大王改变主意吗? 等等—— 改变他的主意……? “诸君,老夫有一想法。” 其中一位老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直被他们遗忘的问题,脸上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 “……” 苏乩睁大眼睛瞧着眼前这群对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道激动处还情不自禁泪湿满襟的老臣,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能做个什么反应。 而且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苏乩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并不是很懂这群人到底想表达什么。 哦,年纪大了养家很不容易? 了解了。 “那么,诸位是想让乩提供什么可以养家的营生吗?” 老臣:“……” 老臣:“???” 这个话题是怎么扯出来的? 最终不知道如何发展的,一众老臣非常莫名其妙的开始跟着苏乩考察市场然后做起了生意。 然后…… 微妙的感觉还不错? 啊,一枚一枚的铜贝被堆放在一起然后在上面打滚(大雾)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真的! 将军是什么?谁爱当谁当,反正他们是不当了! 赚钱才是正道! 眼瞅着这群老臣一个个不务正业开始从商并且还干的有声有色非常投入,苏乩心里也是相当满足,然后一回头就听人说比干激怒了大王要被大王剜心了。 苏乩:“???” ——等等,这个剧情,确定不是谁按了快进??? 第七十二章 这个受伤 苏乩也是慌得一批。 主要是她觉得比干是一个挺有趣的老先生,以前相处时还教过自己许多东西,为人也很正直。 她实在想不通比干能有什么事情激怒帝辛到让帝辛想剜了他的心? 想不通苏乩也不多想,直接奔去找了当事人之一。 她过去的时候争执似乎已经结束,帝辛一个人坐在殿中,气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苏乩站在大门口远远的朝帝辛举了一下手,弱弱道:“我能进来吗?” 帝辛掀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嗤笑道:“以往也不见你这么乖觉。” 苏乩:“……” 苏乩安静如鸡,没说话。 ——那乩以往也没过你这么生气要剜人心啊。 她心里不自觉小声哔哔了一句,然后乖巧的进去跪坐在了自己以前坐过的地方,仰头看向帝辛。 帝辛坐在王座之上,一只手手肘撑在案几上,手掌托着额角,他微微低着头,宽大的衣摆垂下来正好将苏乩看过去的视线遮挡的严实。 苏乩:“……”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点虚。 她盯着帝辛的衣摆瞅啊瞅,瞅啊瞅,恨不能透过那层衣袖看一下帝辛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许是终于被她的视线所感动(大雾……),帝辛的胳膊终于动了动,手掌微微一斜,头抬了一下便面朝苏乩这边看过来: “你最近不是做甚么买卖,今天终于得了闲?” 苏乩:“……” 苏乩总觉得今天自己沉默的次数有点儿多。 以及,仔细想一想,今天她其实也挺忙的——要不是听人说帝辛搞事了的话她还正在搞“市场调研”呢。 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有些讨打了,苏乩再傻也不至于将这话说出来。 于是她思考了一下,道:“几位老先生对经商很有兴趣,也很有天赋,等明年的时候产业链就能稳定下来了。” ——之所以称呼“老先生”是因为几位老臣已经卸甲归田(划掉)——只有卸甲没有归田——专心搞起了商业。 帝辛作为一个有远见的君王对此倒也支持,尤其是这件事最初的想法是苏乩提出来的。 苏乩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是发生了什么事?” 帝辛依旧是撑着脸的那个姿势,然后懒洋洋的回道:“无事。” 苏乩沉默了一下,凑到帝辛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用极轻的声音道:“不能让乩知道吗?但是乩真的非常担心。” 帝辛安静了一瞬间,“啧”了一声,几秒钟后,他终于将手放了下来,看向苏乩。 苏乩这才注意到他一张脸颜色惨白,两片薄薄的嘴唇却殷红的几欲滴血,看过来的眼睛里流露出几许倦怠,这让苏乩一下子就慌了。 ——先前帝辛一直不是用衣袖遮挡着就是巧妙的将自己隐藏在光影之下,再加上他本身又自带了刀山血海的气场,因而苏乩便一直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直到这会儿他将苍白的面孔暴露在苏乩的视线之下,苏乩这才察觉到不对,慌忙凑近了扶住他的胳膊,口中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你受伤了吗?怎么脸色这样苍白?是哪里疼吗?” 她终究是没有经历过亲近之人出事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除了慌乱的发问竟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幸亏她脑海里还有一个智脑,见她傻乎乎不知道要干什么,禁不住提醒了几句,苏乩才手忙脚乱开始找药以及其他能用的到的东西。 帝辛被苏乩非常轻柔的扶着靠在案几上,然后侧头看着小狐狸从衣袖中接二连三摸出各种他用的到用不到的东西,蓦地就笑了一声。 苏乩听见他的笑,气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猛的抬头看过去,鼓着脸颊道:“都这样了还笑。”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帝辛感觉有些发僵,于是懒洋洋挪了一下身体,看着苏乩轻描淡写道:“只是觉得你这样的状态很有趣。” 苏乩:“???” 苏乩再一次确认,人类,果然是非常难懂的生物! 她索性不再理会帝辛,只低头在自己的宝库里找了一通,将所有大概能用到的东西全拿了出来,也幸亏议政殿里空间大,这一堆东西拿出来也不显乱。 苏乩在其中扒拉了一下,然后仰头看向帝辛,问道:“有哪些能用到?” 帝辛注视着她纯粹的只有担忧的瞳仁,嘴角无意识勾了勾,从那一堆东西中随意挑了一件出来。 低头看了一眼,倒是挑的正好是一颗太岁,大补之物,他用着也无功无过。 ——就是太丑了些。 帝辛想着,朝苏乩道:“这太岁就可以。” 见帝辛果真挑出有用的,苏乩不自觉松了口气。 也是她自己没受过伤也没见过别人受伤了怎么处理,至于旅行期间那三只受得小伤,大多不等苏乩发现就已经自行痊愈了,于是苏乩非常天真的就以为这样就可以了。 智脑:“……” 智脑默默地看着,没说话。 不过它倒是悄悄地戳了一下天道,询问了一下。 天道表示此事说来话长。 智脑:“……” 智脑就觉得所有和苏乩混在一起的人最终都会有哪里不正常。 比如眼前的帝辛,再比如天道。 它乱码了几秒钟,整理了一下语言,一字一句道:“那就长话短说!” 由于太过气愤智脑都忘了它是在悄摸摸的和天道说话,这句“长话短说”便直接在苏乩的脑电波里响了起来,让苏乩不禁茫然的回了一句:“什么长话短说?” 智脑:“……” #今天的智脑也非常心累呢# 智脑:“没什么。” 苏乩歪了歪头,没想明白智脑这演出的什么剧情,便也不再想,转头问道:“帝辛将药挑好了,然后呢?” 智脑木然的调出《急救知识一二三》扔给苏乩,然后缩在苏乩脑子里开始自闭。 苏乩并不知道她的智脑又在给自己加戏,拿到它扔出来的资料顿时如获至宝,飞速的查阅起来。 不说苏乩怎么按照书上的描述给帝辛进行急救,就说智脑正在自闭间,天道慢悠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长话短说的话,就是圣人察觉到天机已变,出手意图拨乱反正。” 第七十三章 这个相处 啊,这个梗概,还真是言简意赅直击重点。 智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一凛,问道:“他注意到苏乩了吗?” ——帝辛什么的都不重要,它更加关注的是苏乩的安全。 天道默默地在心里朝智脑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苏乩这智脑真是想太多。 它真的懒得和它说话。 它身为规则多余的事情不能做,但帮苏乩这个原本就不沾此世因果律的人遮掩一二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智脑等了许久不见天道回答,就明白了——如果苏乩被注意到的话它肯定会提醒,毕竟想来天道也不希望苏乩的任务失败吧。 ——那可是它作为此世规则跨向更高层次难得的机会呢。 这么一寻思,智脑也放了心,接下来也就有闲心围观一下帝辛的事情了。 帝辛作为商朝的君王从小到大也是养尊处优过来的,这猛的受了伤实不相瞒感觉并不怎么好。 关键是他这伤还不好直接爆出来,因而唯一的知情人就只有苏乩,偏生苏乩在治疗这一方面的水平,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技能点没点好也是么得什么办法# 索性帝辛向来任性惯了,因着伤便罢了朝也不给出个理由,朝臣们竟然还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算算大王安分了这么久,也到了搞事情的时候了。 emmm…… 帝辛这边专心养伤,顺便要剜比干心的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毕竟这事原本也不是出自帝辛的本心,不过是圣人插手意图要帝辛按照既定的命运失道,从而在封神一事上占的更多先机。 嗯,都说了封神一事原本是上面几位大佬几个教派之间的博弈,凡人的生命不怎么被看在眼中。 况且在他们眼中人类短短几十年弹指即过,具体多少岁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且就算身死之后魂魄也能上封神榜,平白得了神位已是天大的好处了。 因而那位圣人直接就选了比干这位在朝中相当有分量在民间名声也甚好的老臣下了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注定的亡国之君竟然有如此毅力,能脱离自己堂堂一个圣人的控制,甚至不惜自损生机也要拖着他一起死。 虽则只是坏了一缕神念,但圣人还是很不高兴,正准备再做些什么的时候,就收到自家师傅的传信,警告他不许再插手的那种。 某圣人:“……” ——嗨呀,好气。 所谓师傅的传信当然不是意外。 原本封神之事一众圣人都非常默契的没有插手,偏生这谁强行要害比干,天道也是非常不高兴。 天道不高兴了,以身殉道的鸿钧当然能感觉到,然后他掐指一算,算出是自己徒弟在搞事情,当下就传信过去将人警告了一番。 ——若不是他喜爱清净更稳妥的办法是将人直接关在他宫里才是。 帝辛伤稍微好一些的时候朝将比干召来,也不说解释,总归将其中缘由说了一下。 比干肃然的同时立马就信了。 他就说那天大王感觉不大对的样子,当时没有深思但这会儿帝辛一说他瞬间就明白了的。 并表示他会查清楚始作俑者的身份千叮咛万嘱咐要帝辛好好养伤,然后便气势汹汹的去探查真相了。 ——至于比干能不能查的到,嗯,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又苏乩和帝辛并不知道天道已经算是将此事的尾巴扫除干净。 帝辛悄摸摸的记了仇只等之后拿回真正的身体然后报仇。 而苏乩则是在照顾帝辛的间隙想起来问一问天道时得到一句“已经无事”的回答。 苏乩一番沉思,脸上不觉露出笑容:“谢谢阿九。” 天道:“……” 天道就不说话了。 苏乩于是开心的跑去照顾帝辛了。 帝辛这些日子安分养着身体,倒是恢复的很快。当时和圣人的争夺主要损伤的是灵魂,不过他的灵魂自觉醒后就有几分特别,修养修养倒是问题不大。 就是他的身体在这场争夺中生机已被破坏殆尽,这会儿外表看起来好好的,实则内里已经千疮百孔,完全是帝辛靠着灵力在维持着运转。 若是没遇到苏乩之前他的身体出了这样的意外,帝辛肯定会干脆利落毁了朝歌,然后去死。 但是现在他养了一只小狐狸,想到死的时候心中竟莫名生出了几分不舍。 帝辛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目光随着苏乩在整个殿内四处转悠。 小家伙想来是非常担心自己。 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递水,又或者将她以往最喜欢的肉食给他端过来,偶尔停下来了便撑着下巴坐在旁边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 帝辛心里就软的不行。 他的小狐狸这样天真这样纯粹这样可爱,他若是离开了,还不得被旁的人欺负死。 “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吧。” 他突兀叫住又准备去看看药煮好了没有的苏乩,微微笑着这样说道。 “诶?” 苏乩惊讶的回了一个语气词,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快速的跑到帝辛躺着的床边跪坐下来,乖巧的看向帝辛,歪头问道:“说什么?” 帝辛思考了一下,说:“你不是以往喜欢听宫人们说故事么?听了那许多,便也给我讲讲吧。” 苏乩点点头,便真的如同帝辛所说,挑了一个印象深刻的故事说了起来。 不过她面上在说故事,心里不觉有些惴惴。 无他,实在是帝辛这两天表现的太温和了些,温和的,让她甚至产生了一种,一种…… “人类快死之前又突然变得有活力叫什么?” “假神,又叫回光返照。” 智脑适时的说出恰当的名字,苏乩不觉分神对智脑道:“对,回光返照!你觉不觉得帝辛他这样特别像回光返照?” 智脑:“……” 智脑瞅着帝辛看着苏乩认真的眼神,心里也有点儿毛。 虽然它是不觉得帝辛这样的人人会死的这么突然,但是吧,这人这两天表现得确实有哪里怪怪的。 尤其是看着苏乩的目光吧,那叫一个软,软的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真的,要不是智脑在天道那里确定了一下,它是真的怀疑之前那场事故之中帝辛是被什么圣人操纵了或是夺舍了。 #它真是信了这个邪# 第七十四章 这个放下 智脑坚强的控制住自己即将起飞的脑洞,冷静了一下,正准备躲进苏乩脑海里自闭时,突然福灵心至,一个想法一闪而过,让它情不自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电波的活动频率无一不在表达着“惊恐”这两个字。 ——什,什么情况??? 不会是它突然想到的那样吧? 怀着不为人知的想法,智脑开始默默地观察着帝辛。 然而看着帝辛注视着苏乩无时无刻眼神里都染上人气的模样,它心中顿时一凉。 ——这,这…… 智脑艰难的咽下涌到心头的一口老血,想要叫一下苏乩,又觉得就算叫了苏乩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想和天道商量一下吧——天道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摔! 意识到这个世界唯二的可以沟通的对象都没办法开口,智脑然后默默地更加自闭了。 ——就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它其实什么都不能做啊! 哭唧唧! 苏乩倒是不知道自家智脑不小心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大雾……)的大事情并忧心忡忡不得安宁,近一段时间一直非常专心的照顾着帝辛,连在陈塘关参战的哪吒也只偶尔联络器确定一下安危。 ——不过哪吒这是第一次带兵,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其实也挺忙的就是了。 尤其是陈塘关本来就是哪吒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里士兵对哪吒也都有些印象——当然这些印象大都是哪吒还年轻(?)时不懂事各种搞事情留下的不怎么好的印象。 要说当年谁不知道陈塘关总兵李靖家里有个哪吒三太子,在陈塘关内横行霸道,偏生武力值强大,旁人说都没地方说,就算有鼓起勇气找李靖告状的,但你前一天把状告了第二天被修理的哪吒小朋友能再一次闹的你不得安宁。 ——完全得不偿失。 总之,在整个陈塘关,哪吒“小魔头”的名声可谓是相当出名并且历久弥新(?)。 因而这会哪吒过来,虽说是带了帝辛的旨意,士兵们明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怎么想的,那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哪吒也知道自己当年在陈塘关确实熊的很,对于众人这种“面服心不服”的状态倒是有所预料。 他也没采取什么强硬的手段,就是认真的做些自己该做的事情,以及……悄摸摸跟在李靖身边学习。 最开始的时候不管是哪吒还是李靖对两人要共事这一事实都感觉相当尴尬。 哪吒每次感觉和李靖停留在同一个空间中都感觉哪哪儿不舒服。 ——也不是说讨厌或者什么的,就是单纯的,感觉非常的……微妙。 甚至连空气都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不过他终归是有所成长,虽则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认真的每天去报道。 李靖最初对哪吒感官也非常复杂——以及他并不认为哪吒能安分的完成的帝辛的任务——虽然哪吒确实天生是一块武将的料子。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李靖很快就意识到,多年未见,他印象中那个任性嚣张横蛮无理的哪吒确实已经变了。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他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个足够可靠的大人了。 李靖默默地改变了一开始打定了的无视哪吒的主意,开始真的教授给他一些没有亲自在战场上挣扎过的人不会知道的知识。 哪吒学的很认真。 他偶尔闲暇时会想着,这一段时间好像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和李靖相处的最为平和最为融洽的一段时间。 这听起来多可笑。 明明是亲生的父子,却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平淡的相处过,反而是断绝了关系,经年之后,才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哪吒想,或许听起来确实是挺可笑的。但实际上,就是在这次相处中,他终于完完全全,彻底的原谅了李靖。 ——也许曾经的李靖作为一个父亲并不足够称职,但实际上作为一个孩子他自己也做的并不好。 李靖做的最不“父亲”的是,不过是不曾亲自教养过自己——但那时候自己也确实过于顽劣不堪——然后在自己和陈塘关百姓之间,选择了百姓而已。 就这一点来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却是一个好将军。 以及,非要说的话,两个人都没有错。只是双方的性格还有遇到的某些事情阴差阳错的就造成了后面无法挽回的结果。 哪吒注视着坐在桌案前皱眉看着手中竹简的李靖,许久,突兀的笑了一声,等李靖看过来的时候,他冷不丁的开口:“最开始的时候,我恨你,非常恨。” 李靖捏着竹简的手指不自觉僵硬了一下。 注意到李靖这个小动作,哪吒脸上的笑容稍微扩大了一些,然后在听到李靖说:“军营之中,说这些陈年旧事做甚?”的时候,假装自己没有听到,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在军中这么长时间,现在突然就能稍微理解一些了。 当年确实是我年纪小,性子顽劣又冲动……” 他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尽数向李靖说了出来。 他平时其实并不怎么将这些事记在心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刚他看着李靖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想要将一切全都说出来。 ——说出来,然后彻彻底底的放下。 他笑着说完,对上李靖说不上是惊讶还是迷茫的眼神,突然眨了眨眼睛,狡黠道:“虽然能理解您那个时候选择了陈塘关百姓的做法,但是换做是我的话大概是做不到的吧。” 他站起身,推开门朝外面走去,临离开时又低语一句:“所以我和您才会是两个不同的人。”继而回头,明亮的阳光在他背后洒落,太过耀眼的阳光让李靖一时之间不能看清哪吒的表情,但他能听到他声音里带着的些许轻快的意味。 李靖看着站在光华之下的哪吒,听到他说:“作为将军,您确实令许多人敬佩。” ——“许多人”中,也包括我。 不知道怎么的,有那么一瞬间——或许是阳光太过明亮显得有些刺眼,李靖竟觉得眼睛酸涩的紧。 过了许久,哪吒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现之中,李靖低下头,将视线放回手中的竹简上,喃喃道:“我正是为此而一直努力着。” ——这句话究竟是在自语,还是在回答哪吒的问题? 谁知道呢? 第七十五章 那个火焰 苏乩远在朝歌城听说了哪吒已经和李靖缓和了关系,并且得到了陈塘关所有士兵的承认,心里也非常为他高兴,然后在联络器通讯中对他认真的进行了鼓励。 收到可靠阿姒的鼓励哪吒小朋友也显得非常干劲十足,和雷震子两个人在那边过得风生水起。 以及就目前而言苏乩更在意的还是帝辛的身体。 一开始是没想起来,后来听帝辛说他已经恢复了之后,苏乩才意识到她完全可以让智脑扫描一下。 作为一个全能且觉醒了自己意识的智能产品,智脑的功能非常齐全,扫描这种任何一个低级智能都会装载的技能它当然也有。 听苏乩提到的时候,智脑也没多想,尽职尽责的就借助苏乩的眼睛对帝辛进行了扫描,然后…… 智脑:“???” 智脑:“!!!” ——信息量过大智脑觉得自己即将乱码。 ——又苏乩本意是“查漏补缺”,想看看帝辛的身体还有哪里是不是没有恢复完全,然后等结果一出来她就直接懵了。 也是智脑虽然有不情愿,却也不会隐瞒,直接将帝辛千疮百孔的身体扫描结果给了苏乩,苏乩当时就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帝辛——明明这人就外表来说没有任何异常,倚在那里手捧书简的样子那叫一个优雅矜贵,非要说的话也就只有唇色略显苍白了一些。 就这一点帝辛做出解释说久病初愈正常现象。 由于苏乩对帝辛相当信任,于是帝辛这么说了,她也就信了。 然而对比着扫描结果,苏乩心里突然就生出一股郁气,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翻看着竹简的帝辛,轻声问道:“今天有哪里不舒服吗?” 帝辛原本眼睛依旧落在竹简上,只是嘴里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尚可。” 然而当他把这句话说出去之后的好一段时间,苏乩都没有再说话。 这让帝辛不自觉察觉到了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向着苏乩看过去。 苏乩坐在那里的姿态非常乖巧,正睁着眼睛看着他,悄无声息的,有眼泪自她脸颊流下。 帝辛猛然心中就是一滞。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他眼中所看到的是不是因为太过疼痛而产生的幻觉。 ——然而实际上下一秒他就意识到因为疼痛而产生幻觉这种软弱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 他不自觉就慌了一下,抬起手触到苏乩的脸颊——湿的。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是煮药的味道太刺鼻了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帝辛就意识到,问出这种话的自己真是…… 明明就能够确定,他的小狐狸是因为自己才哭的啊…… 帝辛蓦然心里又生出一种愉悦——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一只小狐狸流泪了,毫无疑问这印证了自己对于小狐狸的重要性。 帝辛这样想着,习惯性锋利的目光渐渐的柔软下来,他凑到苏乩跟前,非常温柔、且小心翼翼的将小家伙捞进怀里,然后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莫哭了。” 他猜,他的小狐狸大概是刚刚通过某种手段发现他的身体状况了吧。 ——啊,真是好懂的小狐狸啊。 当她用那一双明亮清透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就能从她那双眼睛中看出她的所有想法。 一丝一毫的隐瞒都不存在。 ——纯洁的令人心动。 帝辛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一下一下的在苏乩微微僵硬的背上轻轻拍着,不断重复着安慰她:“没事的,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 见小家伙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他放开她,朝她笑了一下,笑容里难得带了一些狡黠的意味。 ——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脸上,想象一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即便是正沉浸在身体不受控制的情绪爆发中的苏乩都禁不住呆呆的睁大了眼睛。 帝辛被她这样可爱的表情禁不住逗得再一次笑了起来。 他原本想告诉苏乩就算属于帝辛的肉身死亡他也不会立刻死去——受到影响是必然的,不过作为传说中不死的存在的,只需要沉睡或者休养一些时间就可以。 ——就是这个“一些时间”的具体长度不怎么稳定。 然而当他想要开口这样说的时候,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他。 那种感觉非常微妙,微妙的让帝辛情不自禁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然后他就回忆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不是帝辛的时候,他曾经也经历过这种感觉。 当时他顺从了心中的预感,停止了他当时正在进行的事情。 可后来呢? 帝辛眯了眯眼睛,眼神蓦然变得狠戾——禁锢吗? 如果他非不受这种禁锢呢? 他忍受着破败身体所带来的疼痛的同时,魂魄也仿佛被谁胡乱撕扯一般,一字一句的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出了口。 苏乩瞪大了眼睛听着帝辛突然爆料,完全已经忘记了反应。 虚空之上天道突然“啧”了一声,外面随之响起一阵惊雷。 ——像是警告,又像是什么东西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帝辛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他心神一松,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直直的被喷了出来。 苏乩:“!!!” 短时间内接受到了信息量实在太大并且其间起承转合过于突然,她已经处于死机状态了。 因而这会儿看到帝辛吐血,她完全是下意识的根据前一段时间学习“急救知识”的内容第一时间进行了处理。 ——然后木然的看着被帝辛吐出来血无火自燃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那火焰虽则非常炽热但却只燃烧着血液等物,对其他东西诸如木质的床之类的什么影响都没有。 苏乩:“……” 对帝辛进行了紧急处理之后,苏乩沉默着坐在旁边,开始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 智脑在她的脑海里,安静如鸡,一言不发。 实际上,智脑这会儿其实也处于一种非常……一言难尽的状态。 不同于旁人印象里苏乩是一只妖族,是一只九尾狐。 作为妖族流泪虽然难得,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智脑清清楚楚的知道,苏乩她其实并不算一只真正的妖族——她是一个,缺失了正常人类情绪,不存在人类感情的,机械造物。 然而就在刚刚,一个机械造物,她流泪了。 第七十六章 这个套路 智脑一直知道,拥有一个智慧生物的身体对苏乩体验情绪很有帮助,在之前的世界中它因为担心苏乩对人类这种恶劣的生物一无所知会受到欺负,因而从未让她真正的成为一个智慧生物。 直到这个世界,考虑到苏乩看过的世界已经很多,它精挑细选的为她选择了一个理论上在这个世界上属于不上不下的非人类身体做宿主。 ——之所以选择非人类而不是人类不过是智脑以为作为一个妖族不懂得感情可以理解,但如果是人类的话不懂感情就会显得非常诡异。 一切都非常合理。 在苏乩成为一只狐狸的前一千年,她就如同智脑所设想的那样,一点一点的吸收着整个世界的知识。 ——智脑最喜欢苏乩的一点是即便曾经作为机械造物她一直被人类所奴役所压迫着,但当她拥有了对于人类强大的不可匹敌的力量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依旧拥有着宛如所有新生的幼崽一般的,不可思议的柔软的善意与好奇心。 这让她从千万个机械造物中脱颖而出——当然这也让智脑在当时混乱之中选择她成为了伙伴。 之前说过了,由于种种缘故,从某种程度来说智脑的情绪系统比苏乩更加成熟,通俗来说比起苏乩智脑更加像是一个情绪丰富的人类。 ——除却没有身体这一点。 对智脑来说苏乩就仿佛是它亲自养大的孩子一样。 她的名字是它给的,她的身体是它替她寻找的,就连她的对人类社会的种种认知,也是它教会的。 智脑知道在智慧生物的族群中这样的关系可以被称为“父母与子女”,于是稍微领略到些许思维能力的智脑私心里就将苏乩当做了自己小辈。 然后就在此时此刻,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第一次流泪了——嗯,还是为了别人。 智脑:心情复杂jpg. 智脑:激动中带着些许愤怒jpg. 这一瞬间,智脑终于体悟到了人类世界中所谓“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被一头陌生的猪给拱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感觉手中四十米的大刀蠢蠢欲动# 总之这一言难尽的复杂情绪一直持续到苏乩在资料库里寻找着所有关于洪荒时期亦或者龙汉大劫的信息。 智脑终于冷静了下来,并回忆了一下刚刚伴随着电闪雷鸣帝辛爆出的大料并跟着苏乩将有关资料浏览了一遍。 智脑:“噫……” ——都有孩子了。 而且还好几个。 以及孩子还老大了。 emmm…… 智脑的心情不禁越发的微妙,然后冷静的判了帝辛不及格。 以及这会儿回过神来它已经意识到,刚刚苏乩流泪的这一行为,并不一定是苏乩她自己发自内心,更多是受到身体的影响。 ——啧,狐族的身体哪里都好,就是天生情绪过于丰富了一些。 智脑这么想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它当时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有助于苏乩领略感情而选择的狐族。 ——总之,怎么想都是帝辛的错! 帝辛:??? 帝辛完全不知道暗地里有人……不是,有智脑正在diss他,他向小家伙解释了一下自己有多狂霸酷炫,接收到回过神的小家伙各种崇拜各种叹服的小眼神儿正春风得意呢。 不过鉴于帝辛这具肉身实在有够破败,而他自己短时间内并没有要以帝辛的身份病逝的意图,因而他只能遗憾的放弃了亲自为他的小狐狸演示一下自己当年风采的十之一二的想法,安心休养。 然而即便是再小心,帝辛的身体显而易见也恢复不了完全健康的状况了,于是朝臣们十分震惊的发现印象中全知全能强大无匹的君主竟然有一天毫无征兆的咳出了血。 整个朝堂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虽然吧,大王最近神神秘秘的似乎意图搞什么事情,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帝辛他搞到最后把自己的身体给搞成这样啊! 连身负重任在外行军打仗的哪吒小朋友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加快了进度,火速的结束了战争跑回了朝歌城。 帝辛:“……” 帝辛也是很没话说。 他向来我行我素,性格霸道的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朝臣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心,他也已经不能做到全然熟视无睹了。 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帝辛竟有些愣怔。 不过他也并没有时间再多想什么,因为突如其来的发展实在猝不及防令人眼花缭乱。 以及这件事细算起来,就要从帝辛刚刚受伤的时候说起了。 话说当时帝辛明确的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人——或者说是神更恰当一些——控制住了。 那人在控制住帝辛的短时间内就强行搞了一波事情随便找了个理由意图剜了比干的心。 若是帝辛只是个单纯的人类的话,那位不知名人士的想法完全没有问题,实施成功的话毫无疑问帝辛会掀起众怒。 ——毕竟比干就身份而言不仅仅只是朝堂上爱民如子的丞相,他还是帝辛这个君王的叔父。 如果比干真的被帝辛剜了心,那么无论是从礼法还是情义上来说,帝辛会被千夫所指。 嗯,索性那位不知名人士的设想并没有成功。 然而,即便是没有成功,帝辛却确实被激怒了。 他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也并不擅长隐忍。 他当天就把比干召来,首先说了一下自己并不是真心要剜他的心而是被算计了。 比干一秒钟都没犹豫的就信了。 说实话就之前帝辛的那个状态,就算帝辛这会儿没说他是被算计了,比干都寻思着找闻太师回来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妖物作祟。 这会儿帝辛一说,比干等于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还顺便盖章立论认定了是妖物作祟。 不知名人士:??? 咳。 帝辛表示随着对方的身份毫无头绪,但他的目的却显而易见,正好他身体需要时间休养,不如#将计就计#。 比干深以为然,并十分配合。 一君一臣就这样瞒着所有人上演了一出“将计就计”。 比干当天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回了家,然后在回家途中不小心被一小儿撞了一下,鲜血流了一地,将他身上穿着的衣袍都染成红色,当场倒在地上再没醒过来。 围观群众惶惶然不知所措,丞相比干突然身死闹市的消息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 第七十七章 这个夏招 就在比干刚刚倒下,百姓们不知所措正在围观时,正巧同朝的黄明、周纪两个人骑马经过,看见比干死于闹市,一地鲜血,溅染衣袍,仰面朝天,场面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两人当下大吃一惊,赶忙返回殿中——由于早上朝课时帝辛被控制,和比干发生争执,紧接着就直接罢了朝,因而朝中诸事一样也未处理,这会儿一众朝臣正在九间殿中,加班加点的处理朝政。 黄明,周纪进去直接将比干之事向众臣说了,一众朝臣皆是大吃一惊。 要说早上帝辛和比干的争执他们也都亲眼见着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以往这种事情也发生过,但不管是帝辛还是比干都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然而偏生今天帝辛却勃然大怒,甚至扬言要剜了比干的心——当时朝臣们都有些被吓到。 帝辛以往行事手段也暴戾——但也不是这么个暴戾法儿啊。 不过众人还没来得及劝说几句,帝辛就脸色难看的直接回了内殿,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便自觉以为此事已经翻篇。 ——他们在这边殿里处理政务时也听说了帝辛宣召比干的事,当下更加以为此事已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比干竟真的被剜了心。 朝臣们心中各种懵逼想不通。 一时之间偌大的殿中竟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一人厉声叫道:“无事擅杀叔父,此为纪纲绝灭!吾定要见驾!” 这人说完便兜头往外走。 旁边有人急忙拦住:“你且冷静!” “大王做出此事定有缘由。” “自有苏娘子照看。” “事毕且问一问苏娘子便知。” “……”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劝告的话,哪知道这人越听心里火气越旺,当下一挥手甩开拦住自己的人,冷笑道:“昏君昏聩,妄信妇人之言!乱纲灭纪,吾自见驾直言!” 他说完转身就走,徒留身后一众朝臣各自犹疑的相顾无言。 ——这人夏姓招名。 性子算得上是刚正不阿,是个有德行的官,就是看不起女性——此处特指苏乩。 他认为自从苏乩出现之后商王就“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一天到晚致力于弹劾苏乩。 但是吧,有德行不代表就是一个好官。 夏招此人贵族出身,因为自身的成长环境说实在的真的很不贴近民生,尤其是帝辛他又是那种对奴隶制以及神权没什么好感的君王。 一君一臣在朝堂上每每一说到这里便很不愉快,帝辛一度想直接将这人弄死了事。 这会儿夏招自觉抓住了帝辛把柄,当下气势汹汹的就前去找了帝辛。 听闻帝辛这会儿和苏乩正在摘星台上,他又是一声冷笑,不听宣召,自发就上了摘星楼。 帝辛正懒洋洋瘫在软塌上,动都不想动一下,苏乩在旁边担忧的看着。 ——她也知道帝辛和比干的计划,但对帝辛的身体实在担心。 夏招还在爬楼梯,帝辛和苏乩便已经察觉到了有人过来,帝辛不自觉挑了挑眉梢。 ——他是猜到会有人跳出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连一天都等不得,不顾天色已然昏黄就过来了。 这么想着,他目光幽幽的看向入口的位置。 有好一会儿,夏招才从楼梯口冒了头,出来时还气喘吁吁的,额上的汗不停冒着,看起来有几分狼狈,自那边过来时的气势荡然无存。 但显然夏招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便竖目扬眉,目光如炬向着帝辛看过去,也不行礼, 帝辛从鼻尖发出轻轻一声哼笑,并不被夏招察觉,然后懒洋洋抬手支起下巴,漫不经心道:“夏招,无旨有何事见朕?” ——这个轻慢的态度,不得不说是非常的气人了。 别说夏招本来就是来找事情的,就是无事也能被帝辛这一系列表情动作气出心脏病。 夏招冷冷一笑,回话回的干脆利落:“特来弑君!” 帝辛就笑了。 他非但笑了,还想给这位勇气可嘉的臣子鼓个掌。 不过考虑到目前的设定,他“呵”了一声,道:“自古以来,只有君令臣死,哪有臣弑君之理!” 夏招听到帝辛还敢提什么“君令臣死”,当下更是愤怒,只扬声喝道:“昏君!你也知道没有臣弑君之理!世上那有无故侄杀叔父之情!比干乃昏君之嫡叔,帝乙之弟,今听信谗言,取比干之心,是弑叔父。臣弑昏君,以尽成汤之法!” ——他说到“听信谗言”的时候,还不忘扫一眼旁边努力假装自己是背景板的苏乩。 那眼神,极尽轻蔑,宛如看着什么恶心的秽物一般,苏乩还没什么反应,倒是注意到夏招这眼神的帝辛和智脑不约而同放起了冷气。 不过还不等帝辛发怒,夏招说完就把旁边墙上挂着的装饰用的剑握在了手中,毫无章法向着帝辛劈头盖脸砍了过去。 帝辛简直要被这个人气笑了。 夏招不过是一文臣,帝辛要是能被这么个人伤到,那他早就不用活了。 于是即便他这会儿身体不怎么合适,帝辛还是直接一脚就将人踹了出去,远远的正巧摔在了台子边上。 帝辛踹了夏招一脚尤不解气,还想再上,苏乩赶紧上前将他扶住,小声道:“你情绪不要波动太大,会加重伤势的。” 听到苏乩相当破坏气氛的话,帝辛转头无言看了她一眼,刚刚生出的愤怒顿时跟漏气的皮球一般散了个干净。 那边夏招艰难的爬起来,抬头一看都这等场合了那昏君竟然还和妇人纠纠缠缠,怒目圆睁大叫一声:“昏君昏聩,招愧对先祖。” 说完,便翻身一滚,从好好的摘星楼上落了下去。 苏乩被吓了一跳,正想救他时,却被帝辛紧紧的握住了胳膊。 她茫然转头朝帝辛看过去,帝辛垂了垂眼皮,抬手按在了苏乩的发顶,轻声道:“不必。” “……” 苏乩侧了侧头,然后乖巧的应了一声。 ——实际上她和那位叫夏招朝臣并不怎么熟悉。 虽则她也上过一段时间的朝,但是吧,夏招这么一个看她不顺眼日常弹劾她的人苏乩也没兴趣往他跟前凑。 最开始想要救人的动作也不过是条件反射——她以为帝辛会需要救而已。 嗯,不过很显然,帝辛其实并不需要。 第七十八章 这个太师 夏招身死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朝臣们这会儿再是信任帝辛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就这么小半天的时间,朝堂中一位重臣、一位小透明,接连两人都莫名其妙丢了命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正常的好吗! 众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先去给比干和夏招收敛了尸体,由世子微子披麻执杖,拜谢百官。 一众朝臣诸如武成王黄飞虎之类的,眼见着比干身死帝辛人却不知道在何处,连个说法都不给,顿时愤怒的愤怒,伤感的伤感。 微子将比干用棺椁停在北门外,搭起芦棚,扬纸幡安定魂魄。 众人一边为比干伤怀,一边不自觉惶惶然忧心于帝辛目前的状况。 ——若是帝辛一开始就这么残暴无道他们倒不至于这么无措,关键是一直以来帝辛作为一个君王做的非常成功,虽则有些小节令人诟病但大体而言令人敬服。 这种情况下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朝臣们一时之间真的接受无能。 众人私下里商策着,只觉得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平日里和帝辛关系最为亲近的莫过于比干——但凡有什么时候众臣都十分默契等着比干开口,他们再符和。 然而这会儿比干已然身死,他们恍然竟觉无比凄凉。 正难过间,忽然听得探马来报:“闻太师奏凯回朝。” 众人听闻,一时间悲喜交加,忙准备一番前去迎接。 还没到地方,闻太师就听军政司说百官在辕门相迎。 ——对这种称得上哗众的行为闻太师不怎么感兴趣,听军政司这么说了,直接干脆利落传令让百官回去,有事午门再会。 一众官员非常乖巧的留在了午门等候。 闻太师骑着自家坐骑墨麒麟往北门走着,远远的突然瞧见纸幡飘荡——一般人也没有能在北门这么行事的资格,便随口问左右:“这是何人灵柩?” 左右机警,早在探马报行军状况是就让其将事情打听清楚,这会儿听闻太师提问,也不茫然,低眉敛目回说:“是亚相比干之灵柩。” 闻太师:“???” ——啥玩意儿? ——说的谁? 许久未回朝歌城的闻太师就懵了一下,他懵完了之后还不自觉掐算了一下比干的年龄——这算着也不应该是寿终正寝的年纪啊。 他不知道事情始末,也没多说什么,径直进了城,又远远瞅着摘星楼光景嵯峨,一眼看过去和旁边的建筑都不是一个画风。 闻太师当下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他满肚子疑问的到了午门,见到百官道旁相迎,叹了口气,从墨麒麟上下来,瞅着众臣脸上各自带了心事,脸上挂出一个笑来,说道:“列位老大人,仲远征北海,离别多午,景物城中尽多变了。” 这一句话出来,众臣更觉#世事无常#,更有些性情悲观的,禁不住就千言万语哽在心头,说不出口,霎时间就泪沾满襟。 场面静默了一下,武成王黄飞虎就想将今天帝辛突然搞出来的骚操作向闻太师说一下然后讨个对策。 不过他正想开口时突然被旁边伯邑考扯了一下衣襟,他到口的话顿了一下,恍然想起闻太师大老远回来还没喘口气,因而面上也勉强笑了一下,礼貌性的先回了一句:“太师在北,可闻天下离乱,朝政荒芜,诸侯四叛?” 闻太师看出他心中有事——即便武成王表现的还算可圈可点,但他身后那波朝臣可不见得,以及放在一众朝臣中画风陡然小清新的伯邑考动作虽然细微,但由于他本人足够显眼,因而一个小动作也并没有被闻太师错过。 ——以及他倒是多看了几眼隐在一众朝臣之中虽则形容比起伯邑考更多几分俊秀,存在感却并不强烈,且眉心间一道竖痕的杨戬,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闻太师默了一下,然后回黄飞虎道:“年年见报,月月通知,只心悬两地,北海难平。托赖天地之恩,主上威福,方灭北海妖孽。吾恨胁无双翼,飞至都城面君为快。” 几个大臣相当官方的寒暄了几句——一方实在没心情,另一方也满心问题,因而没说几句,一堆人便浩浩荡荡进了九间大殿。 闻太师进了殿中,先是四下里打量了一眼,瞅着殿中尚有人气,心中倒有几分欣慰——可见帝辛近来朝是上并未懈怠。 他心里想着,面上就带出几分——不过这会儿殿中的大臣可没一个能猜到他心中想法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酝酿了一下,由条理最为清晰,且有几分经验的伯邑考代表发言,将比干被帝辛毫无缘由剜了心这一事件快速的梗概了一遍。 闻太师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然而众臣心里也苦。 ——他们当时初初听闻的时候也是不敢信啊!直到比干真的被剜了心,直挺挺倒在闹市之中,目击证人多不胜数。 众人见闻太师并不相信,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还不忘顺带描述了夏招劝谏不成从摘星楼上直接跳下摔得不成人形相当凄惨。 ——由于众人心情实在过于愤慨,各自心中情绪又过于复杂,因而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闻太师一开始还能听到重点,结果说的人一多他反而有种什么都听不清的感觉-_-||。 他一着急,当中那一只眼睛蓦地睁开,白光乍现。 众人被唬了一跳,顿时冷静了下来,闻太师皱眉将众人一遍扫视,索性直接命执殿官:“鸣钟鼓请驾!” 众臣听到闻太师要主动去见帝辛,当下也是不觉松了一口气。 ——讲道理,虽然他们一直身在朝歌城甚至距离和帝辛上一次脸面也不到一天的时间,然而实际上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事情发展的如此毫无征兆宛如脱缰的野马! #明明非常认真的每一集都看了结果莫名发现好多剧情没连上,请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奇感觉?# 被众臣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目送着进入摘星楼的闻仲只觉得自己不过是出去扩张了一下自家大王的领土,结果一回来发现同事们莫名其妙各种戏多。 ——所以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毫无疑问,以上这一声质问绝对是包括闻太师在内的所有朝臣在这一时刻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第七十九章 这个互怼 实不相瞒闻仲闻太师顶着众人的目光,是含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态向着摘星楼走去的。 去的时候他设想的很好,看见帝辛时要问什么问题也都已经有所准备,不管是质问、怒骂或者说是其他什么的,闻仲都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 ——毕竟他是一个如此稳重且靠谱的老臣。 没看他的名字都叫做闻(稳)仲(重)。 唔,这似乎有点冷。 跳过。 然而实际上等到了摘星楼,闻太师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的发展根本就不按他计划好的来。 ——有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大王他也是非常心累。 话说帝辛也是正和苏乩在摘星楼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划掉),其实是之前为了挑衅(?)一下朝臣的神经让他们到这边来质问自己而做出个姿态,然后坐着坐着就觉得完全不想动了。 ——晚间摘星楼视野又好,风也凉爽,而且鉴于自己受伤还能趁机装可怜撸一下自家小狐狸。 这日子,就问谁能扛得住? 苏乩:“……” 苏乩也是很没有话说。 但摘星楼上实在风大的很,白天还好说,这会儿夜色渐深,温度也低——她自己倒没什么影响,不过在她心里帝辛本来就是一脆皮人类(到目前为止),并且还刚刚原因不明的受了伤,她心里实在是担忧的紧。 眼瞅着帝辛坐在那边一手捏着酒樽小酌,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一条大尾巴上,时不时撸上一把,一副美滋滋的表情,姿态悠闲的紧,苏乩就有些不放心的问:“真的没问题吗?身体不会觉得难受吗?” 帝辛对自家小狐狸的担忧很是受用,但实际上他的身体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楚的,于是他思考了一下,为了让小狐狸放心一点,只能不甘不愿的将手里的酒樽放下了。 也是巧了,他刚放下酒樽没多长时间,就有驾官上来启奏:“九间殿鸣钟鼓。是闻太师回朝,此刻请驾登楼。” 帝辛当时没忍住眉梢就挑了一下——不用闻太师上来,他就能知道他目的是什么。 不过就是因为“比干剜心”一事。 嗯,就是他回来的时间还真是巧。 帝辛不自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由于他沉思的时间太长,于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大王回话的驾官不自觉悄摸摸抬头瞄了帝辛一眼,然后满脸茫然的复又低下头。 ——这什么情况? 大王脸上的表情他也是真的不懂。 不过想到大王明明昨天还很正常——此处的正常是指在今天之前帝辛虽则性子淡漠了一些,又霸道了一些,不听人劝了一些,喜怒无常了一些……等等,这些形容词真的正常吗? 一直跟随着帝辛的驾官不自觉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咳。 不过平心而论,帝辛他再怎么样像今天这种一言不合就剜心的无理取闹的事情是真的没有干过的。 所以一时之间整个前朝后宫尽都人心惶惶也是可以理解。 不过这会儿这个驾官瞅着帝辛的状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大王他准备搞什么大事情。 这么想着,他终于想起来下面还有一个站在夜风中等着帝辛回话的老太师,驾官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又重复了一遍闻太师要见驾的请求。 帝辛这回倒是回了神,想了想摘星楼上冷飕飕四面透风,而且气氛太不庄重,实在不是什么适合谈话的好场合,索性就直接传旨:“排銮舆临轩。” 一众车御、保驾等官,前呼后拥簇着帝辛登上了九间大殿。 殿中百官本来是等着闻太师独自见驾然后传消息回来,倒是没想到大王竟摆驾过来——之前夏招觐见时都自戮了没将帝辛从摘星楼上请出来,他们还以为帝辛这会儿也不会出来呢。 毕竟他们这大王向来任性惯了。 不过想想闻太师的身份,又加之他是击鼓鸣钟请驾,帝辛亲自过来倒也是合情合理。 不管心里怎么个想法,一众朝臣当下面上尽都肃然,一个个做好姿态,等着帝辛过来。 帝辛坐定,瞧了闻仲几眼,见这位老太师情绪还算稳定,并不像旁边大部分朝臣那种或是愤慨或是悲凉诸如此类的情绪,于是轻轻笑了一声,夸赞道:“太师远征北海,登涉艰苦,鞍马劳心,运筹无暇,欣然奏捷,其功不小。” 闻太师一脸严肃的拜伏于地,回话:“仰仗天威,感陛下洪福,灭怪除妖,轿逆剿贼。征伐五年,臣捐躯报国,不敢有负先王。” 他先将自己征战的事做了一遍简述,紧接着就一口气将剩下的话也说了:“臣在外闻得内庭略乱,各路诸候反叛,使臣心悬两地,恨不得插翅面君。今睹天颜,其情可实?” 帝辛“啧”了一声,对这位自先帝时期就非常靠谱的重臣如此直白的开场白还算欣赏,于是他想了想闻太师不在朝歌城时朝堂里发生的大事件,心情颇好的一件件数了出来。 ——乱七八糟包括诸侯国叛乱未果,文王之子前来朝歌,收复东海,还是此次哪吒雷震子等人前去平定的陈塘关之乱等事。 末了还不忘总结:“太师莫要担心,始作俑者俱已伏诛,余者不足为惧。” 他饶有兴趣的笑了一下,道:“朕已封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子李哪吒为‘忠武将军’代朕出征陈塘关,想来不日即将回朝。” 哪吒确实已经准备回程的事情了。 他不是将帝辛视为偶像,先前和苏乩“视频”的时候无意间听苏乩提到帝辛受伤一事,顿时就各种牵肠挂肚,加快了平定的速度只想火速回朝看看情况。 闻太师:“……” 闻仲听了帝辛的梗概,寻思着这发展不都挺好的,大王行事也是有理有据,而且相当勤快旷朝率竟然只有十之五六,实在是令做大臣的相当感动。 这么一想,闻太师顿时一脸感慨,将帝辛夸了一通。 帝辛也是不客气,就这么笑纳了臣子的夸赞。 围观的其他朝臣:“……” ——心情过于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臣两人一番和谐的寒暄之后,闻太师终于是提起了比干的事,几个呼吸的时间,整个殿中的气氛就由刚刚的合乐宣宣变得寂静无声。 一众朝臣安静如鸡目睹闻太师变脸现场。 第八十章 这个脑洞 整个大殿中只有帝辛一个人表示还是从始至终的淡定。 他沉吟了一下,觉得比干的事情的说起来实在有些复杂,三言两语并不能说清楚,于是他抬眼,将众人的小表情看在眼里,然后蓦然翻脸。 一君一臣先后表演#现场变脸#可还行? 围观群众表示自己心脏过于脆弱承受不住这种大操作。 君臣两人当着其他朝臣的面互怼了一番,状况之激烈,场面一度相当失控。 ——到后面围观大臣战战兢兢已经完全忘记了最初目的,目瞪口呆望着两人唇枪舌剑,然后帝辛一甩衣袖,怒而离场。 众臣:“……” 闻仲眼见帝辛离场,还有些意犹未尽,当场冷笑了一声,态度相当嚣张。 众臣:“……” ——这咋,咋回事儿? 闻太师这好几年没见突然变了人设?以前不记得太师他是这么个性格啊? 不管众臣心中如何加戏,闻太师立于殿上,目光私下里一番逡巡,沉吟道:“众位先生,大夫,不必回府第,俱同老夫到府内共议。吾有一言,望诸位细听。” 一众朝臣自比干出事之后短时间内也是没了主心骨,当下面面相觑一会儿便没多说什么,就跟着闻仲去了太师府。 不过众人人数众多,熙熙攘攘,倒是没人注意到隐在人群中的杨戬悄摸摸脱离了大部队,不见了人影。 等到了太师府,众人在银安殿中坐定,太师往下面瞅了瞅,只觉得人影攒攒,也没发现少了人,就问说:“列位大夫,诸先生,老夫在外多年,远征北地,不得在朝,但我闻仲感先王托孤之重,不敢有负遗言。但当今行事但凭喜怒,有不道之事。各以公论,不可架捏。我自有平定之说。” 众臣们低头沉吟了起来。 帝辛往常行事确实称得上一句“但凭喜怒”,但要说有什么出格的,细细究来竟也没有——如果不算今次比干一事的话。 众人不自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起来,我们大王确实是难得的明君啊。 虽然性格不怎么好,但政事清明手段高杆,这才在位多长时间,就将商朝的版图扩大了许多,连以往视为隐患的诸侯尽都心悦诚服,甚至“圣人”姬昌都自愿将世子伯邑考留在朝歌城——大王竟然还无甚隔阂的给予重任。 朝臣这一番寻思,说出来的全都是夸赞帝辛的。 闻太师:“……” 闻太师:“???” 闻太师无话可说。 没问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帝辛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件弄的你们这么一副模样。 结果一问都瞬间反口开始疯狂夸? 闻仲就想问一句,同僚们你们这么反复无常考虑过我这个多年没回朝的人心中的想法吗? 当然闻太师心中所思不会这么接地气,不过也没什么差就是了。 还是伯邑考机智的察觉到太师脸色不怎么对,咳了一声,稍微打断了一下同事们宛如拜邪教现场一样的“夸帝辛”活动,将比干和帝辛之间从早上的争执到晚间传来比干身死消息的整个过程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 闻太师听的仔细,听完后结合了一下刚刚同僚们疯狂夸赞的内容,总觉得帝辛今早朝事中短短时间内表现出来的转态和朝臣们描述出来的其他日常就跟两个人似得。 太师这么想着,忍不住迟疑的提了一句,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众朝臣们也是#灯下黑#。 因为帝辛在他们心目中过于英明过于神圣,他们到目前为止心里最担心的也不过是帝辛受了什么打击导致性情突变之类的,倒是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个地方。 闻太师这几年并没有和帝辛亲自接触,也算#旁观者清#,这一句话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了。 也是朝堂中修道者众多,对妖物作祟的手段尽都有些了解,闻太师这么一提,众人一番推测,竟然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妖物是如何控制住被帝王之气庇护的帝辛的。 众臣一番商定,闻太师就有些坐不住,当下和众臣交代了一番,披星戴月进了宫面见帝辛。 帝辛这会儿早和苏乩从摘星楼上下准备洗洗睡了。 ——先前坐上面是为了营造出他确实被那不知名人士控制后受到其留下的暗示影响了。 但这会儿闻太师也见了,人也怼了,再坐在上面吹风就有点儿傻了,于是帝辛火速和苏乩各自回殿睡觉。 帝辛倒是没想到他这刚躺下,就有人进来报说闻太师独自求见。 帝辛:“……” 帝辛思考了三秒钟,冷酷无情的表示不见。 焦急等在外面的闻仲:“……” 但闻仲确实是想要确定帝辛是不是真的中邪(……)了的心情非常急迫,于是即便帝辛说了不见,他还是强行又求见了一波。 帝辛:“……” 作为一个大部分时间都还算体恤臣子的大王,帝辛深深地的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也懒得穿衣服,披了外套就在外殿里接见了闻仲。 闻仲一进殿看见帝辛,也没关注他的仪容仪态问题,径直虎目含泪,上前一步道:“臣有负大王!” 帝辛:“???” 帝辛:“!!!” 帝辛直接被闻太师这一句话惊的虎躯一震。 ——这没头没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 帝辛凌乱了一下,然后整理整理语言系统,非常官方的回了几句。 然而明明之前互怼中配合十分默契的闻仲这会儿一点儿也不配合,无论帝辛说什么都是一副: #大王您辛苦了# #大王所身负重任# #我等无能让大王受此折磨# ……等诸如此类的表情。 实不相瞒对着闻仲这种一看就脑补了很多的脸帝辛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无言的注视着闻仲。 闻仲擦了擦眼角,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不过最终他只是非常郑重道:“老臣虽无能,但也不忌于舍了这副残躯。” 说着他目光一冷,继续道:“但凡有对大王对我商朝不利之事,老臣即便身死也定会阻止!” 帝辛听着他说话,目光渐渐的就微妙了起来。 ——听着闻仲话中的意思,他是……发现了什么? 这么想着,帝辛紧接着若无其事的就试探了几句,果然闻仲的回答就验证了他的猜测。 第八十一章 这个奏章 于是帝辛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指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做臣子的,为君王排忧解难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帝辛看着闻太师,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笑的相当和善。 闻太师:“???” …… 猝不及防被透漏的惊天大秘密的闻太师踩着月色一路上强自镇定,等到了府中坐下神情才不由得恍惚起来。 天色深沉,只有月色星子撒下来带了些许光亮,闻太师并没有点燃烛火,他坐在厅堂中,冷静的思考了大半晚上,终于将今天一整天接收到的信息理的顺畅了一些,然后内心中油然而生出对帝辛的敬佩感觉。 此时此刻,闻太师深沉的觉得—— 对,就是这个人! 这就是值得老夫追随一声的君主! 咳。 不过和帝辛密谈之后,闻太师心里倒是有了数,他第二天并没有急着上朝,而是在府中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绪,三天以后,带着好几卷本踏上朝堂。 众朝臣都听说了闻太师最近在家进修准备搞事情(大雾),这天一听说太师上朝了顿时一个个就激动了起来,闻太师几乎是顶着万众瞩目的感觉踏进九间大殿。 帝辛瞧了神情肃然的闻仲一眼,嘴角微勾了一下,复又是一副漫不经心不耐烦的模样,懒洋洋道:“诸位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 闻太师神情越发冷肃,上前一步进礼道:“臣有疏奏。” ——也亏得闻太师虽然年纪大,却在道术上颇有造诣,不然就那超大一卷竹简,帝辛都怀疑一般人抱不抱的起来。 眼睁睁看着闻太师上前将本铺展在御案上,帝辛眉梢挑了挑,又看了闻仲一眼,便将目光微垂,落在了竹简之上。 他一边看着,耳朵里一边听着闻仲念着: “具疏太师臣闻仲上言。奏为国政大变,有伤风化,大干天变,隐忧莫测事。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己忧,而未常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契及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义,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乃‘王者必世而后仁’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避,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所作韶乐,尽美尽善。今陛下继承大位,当行仁义,普施恩泽,惜爱军民,礼文敬武,顺天和地,则社稷奠安,生民乐业。 ……” 闻仲这奏本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的,一篇谏本写的词藻讲究,首段点题,引古通今,从前朝开始阐述举例,承上启下论证了自己的观点…… 整体而言是非常优秀的奏本。 ——就是长了些。 听的帝辛脑壳疼。 尤其是帝辛这会儿本来肉身就不大行,听着听着一时间只觉得气血都翻涌起来。 他恍惚了一下,闻仲注意到自家大王脸色微微发白,眉心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不自觉加快了说话速度,然后恭敬立于龙书案傍,磨墨润毫,将笔递与纣王:“请陛下批准施行。” 帝辛:“……” 实不相瞒,他刚刚并没有提炼出闻太师这篇奏章中的重点。 帝辛接过笔,沉思了一下,看向平放在案几上的竹简,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 闻太师在奏章中提了几点建议,不外乎就帝辛昨天的昏聩以及以往偶尔的暴行为主证。 作为一个霸道帝王(划掉),在看到这种类似于明明白白说自己是个暴君的折子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帝辛想着,眼皮子一掀,面无表情看了闻太师一眼,随即嗤笑了一声提笔在竹简上勾画起来: “摘星楼华美绮丽,拆去实是可惜——此等再议。二件,中大夫罪不至死,且关押起来再审。 …… 十件,贬苏氏……” 看到这里,帝辛抬头,似笑非笑睨了闻太师一眼,竟让闻仲当下身体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 ——他也不是真心这么想的,不过就是找个借口而已。 想是这么想,但闻太师非常敏锐的察觉到,先前那几条帝辛都是一种看热闹似得无所谓的心态,但到了这一条,他似乎一直毫无波动的情绪出奇的有了变化。 意识到这一点,闻太师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非常微妙的感觉,然后就听到帝辛道: “妲己德性幽闲,并无失德,如何便加谪贬?” 将这条划掉,帝辛视线再往下扫了扫,便直接将笔扔开,身子往后倚了倚,随意道: “以下皆准行。” 闻太师:“……” 闻太师觉得此刻他应该反驳一下帝辛,但实际上他又觉得帝辛这么处理很有道理,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这么一想,稳重的闻太师心里不禁对那个胆敢控制大王意图祸乱朝纲的不知名妖族恼怒起来。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对方真身,但一旦知道了,闻太师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给对方一个教训才是。 嗯,对于闻太师这个想法,只能说,想的挺好的。 总之由于种种缘故,在帝辛批完之后,闻太师微妙的沉默了好几秒钟,才躬身将其中几条又驳了回去。 其余诸臣眼看着帝辛和闻太师君臣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各自都有一番道理,当下安静如鸡做壁上观不发一言。 最终的结果还没有商讨出来,却是突然被旁的事情给打断了。 毫无征兆有飞报进朝歌来,说是“平灵王反了”。 众臣:“……” 实不相瞒初听闻这个消息众人一时之间还有点儿茫然,这个平灵王是谁来着? 众人寻思了一番,有人想起来,这是个边陲小国的国君,往常一点儿存在感的都没有,这会儿突然传来消息说反了,众人猛的还真是感觉莫名其妙。 ——不过总归君臣之间相当激烈的辩论算是被打断了。 闻仲琢磨着关于“平灵王反了”的事情,脑子里回忆起昨天帝辛和自己密谈的内容,当下心里惊讶的同时不自觉也是一定,随即他躬身一拜,口中道: “臣之丹心,忧国忧民,不得不去。今留黄飞虎守国;臣往北地,削平反叛。愿陛下早晚以社稷为重,条陈三件,待臣回再议。” 第八十二章 这个宴会 帝辛几乎没怎么犹豫的点点头,直接就应了。 条例之事商讨了一半就这么放下了,不过帝辛已经准了的事情倒是已经着手开始准备施行。 闻太师临行之前,思考了一下,还是去找了一趟黄飞虎和伯邑考——虽然有些事情不能明说,但稍微暗示一下还是可以。 即便他对黄飞虎的智商不怎么信任,但对伯邑考这个未来朝歌城之前就名声很好的小辈却足够相托。 果然他并没有直说什么,这个俊秀的年轻人皱眉思考了一番,便恍然大悟,又暗示的回了几句,两个人和谐的达成了共识,旁边黄飞虎还一脸担忧不是很懂他们在说什么。 闻仲:“……” ——告诉我,就这个智商,还有救吗? 闻太师怀着一种忧心忡忡却又对帝辛的莫名信任离开了朝歌城。 不说太师讨打路上自有各路能人异士前来投奔,让太师的队伍更添几分底气,只说朝歌城中,自闻太师走后,整个朝堂的气氛蓦然就险恶了起来。 闻太师走后,帝辛很入戏的放飞了自我,朝也不上了,折子也不看了,天天在后宫内帷和妇人厮混。 ——表面上是这样没有错,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帝辛身体遭不住了又不能暴露出来而被苏乩照顾着而已。 等到阳春三月,帝辛被苏乩强行“休养”了一段时间,实在觉得无聊,倚在床边瞅着外面花园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煞是好看,顿时兴致勃勃传了旨: “同百官往御花园赏牡丹,以继君臣同乐,效虞廷赓歌喜起之盛事。” 众臣:“……” 众臣其实并不怎么有这个心情——毕竟帝辛虽则旷朝已成惯例,但朝中一大半不是普通人的朝臣都能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因而也并不像以前帝辛不上朝时表现的那么心大。 但是吧,大王既然下令了,也尽都领旨,随驾进园。 最近确实是赏花的好时节,尤其是在帝王的御花园中。 所谓#天上四时春作首,人间最富帝王家。# 一众朝臣进到花园里,打眼只瞧见诸般花木结成攒,叠石琳琅妆就景。桃红李白芳芳芬芬,绿柳青萝摇摇曳曳。 金门外几株君子竹,玉户下两行大夫松。紫巍巍锦堂画栋,碧沉沉彩阁雕檐。蹴球场斜通桂院,秋千架远离花篷。 帝辛后宫诸人也趁着春光正好呆在园中亭子里,一时间只听得娇娇俏俏女子轻笑,洋洋洒洒金铃入耳。 从亭子过了,又是一片假山池塘,金桥流绿水,海棠醉轻风。磨砖砌就萧墙,白石铺成路径。紫街两道,现出二龙戏珠;阑干左右,雕成朝阳丹凤。 好一片荣华贵气云相罩,千红万紫映楼台。 帝辛牵着苏乩,身后跟着一众侍者,漫步在层层叠叠花团锦簇之间,途经乔木下时有鸟儿鸣叫,路过碧池时又有金鱼跃水。 这一番景象,别人不知道,反正苏乩是一入眼就着了迷,一双圆溜溜大眼睛看了这边看那边,只觉得晖晖赫赫完全目不暇接。 不过她还记得帝辛正受了伤,走了走一走便关注一下帝辛的转态,待看见帝辛额头上隐隐冒汗的时候,脚步一转就向着近处一凉亭走过去。 这凉亭三年都是水,叫水阁可能更恰当一些,水面碧绿幽深,看着就很凉快,苏乩拉着帝辛过去坐下,瞧着帝辛时目光便不自觉带了三分担忧。 帝辛见她这样,心里也是一软。捏了捏她的手掌,侧头压低了声音道:“我无事。难得天光正好,你尽兴玩就是。” 他说着,嘴角带上一丝笑意:“你不是向来喜欢这些么。” ——他说的是最开始时苏乩未见过这等人间富贵的场景。虽则大自然里比这更美的不是没有,但这种以华丽堆积出来的风格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刚来到帝辛后宫的时候苏乩对这些非常着迷——当然她现在也很是喜欢,但总不会像那时那样觉得样样新奇就是了。 听到帝辛这么说,苏乩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放心,却也没说什么,目光在周围花朵上流连的同时也不忘分出一丝注意力关注着帝辛。 帝辛并没有错过她这样的小动作,身子以一种懒洋洋的姿态倚在水阁的柱子上,鼻间嗅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浅浅淡淡花香,只觉得心里愉悦极了。 就连自那天起便一直仿佛被撕裂的身体上的疼痛都似乎轻了许多。 帝辛忍不住舒适的喟叹了一声,整个人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众人在水阁略坐了一会儿,便有侍者报说席筵宴已经备好。 帝辛耳边听着鸟啼虫鸣,都快昏昏欲睡了,猛的听到传报,心情不觉恶劣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他家小狐狸对美食也很是钟爱,叹了一口气,一挥手令诸人依次坐下,各自宴饮。 苏乩确实很喜欢人间的食物,帝辛每每只看她吃东西都觉得小家伙可真是容易满足。 ——而且莫名的相当能勾起人的食欲。 帝辛原来没打算吃什么,不过瞧着苏乩吃的开心,自己也不自觉动了筷子,直到百官一块儿组队过来谢恩,帝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顿饭大概是最近几天时间吃的最畅快的一次。 吃的畅快,帝辛心情也愉悦,听到百官过来谢恩,当下一挥手,道:“春光景媚,花柳芳妍,正宜乐饮,何故谢恩?传旨,待朕陪宴。” 众臣:“……” ——唔,他们其实不怎么想赏什么花吃什么饭来着。 这也算正常。 都说了朝堂中有一大半修仙人士(大雾)冥冥之中自有预感,在闻太师离开朝歌城后这种预感越发强烈,在这种莫名的预感之下,众臣哪有什么心情开宴会赏鲜花啊,不过就是御花园里交流沟通了一下,然后便组队过来谢恩了。 这会儿听到帝辛要亲自陪饮,朝臣们一时之间也是心情复杂。 不过天子亲陪,众人也并不敢提告退,只得端坐恭候,并且还要强行营造出一种君臣共饮欢笑,乐声齐奏——的美好宴会气氛。 一番换盏轮杯,不觉天色渐晚,帝辛因为身体硬件跟不上而略有些疲惫,他瞧了瞧一众朝臣的状态,也都面露疲态,索性将人放了回去。 第八十三章 这个卜算 不说朝臣们的反应,苏乩近一段时间真是一心扑在帝辛身体上,一天到晚担忧不已感觉自己已然提前体验了一下养娃生活。 ——关键是帝辛他作为一个病人完全没有病人的自觉性苏乩觉得自己非常的心累。 明明受了伤,不好好休养也就罢了,还要配合比干瞎折腾,天天儿跑到摘星楼上吹风。 苏乩:“……” 苏乩其实觉得自己很有话说,但帝辛只要睁着一双深色的眼睛的注视着自己,再轻轻的叹上一句:“朕不喜欢总待在殿内。”苏乩不自觉就…… ——怎么说呢,这种非常微妙的感觉:一个向来都十足强势的人说出这样近乎于示弱的话,这种奇异的反差……当然苏乩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爱好,但是吧……嗯,感觉还是很是一言难尽。 总之苏乩每每一个恍神,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和帝辛坐在摘星楼上一起吹风了。 苏乩:“……” 不过等她被楼上冷飕飕的风吹的冷静下来之后,看着帝辛姿态自然的半倚在软塌上捧着酒樽美滋滋的喝着的时候,苏乩就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苏乩沉思了一下,也没沉思个所以然出来,但无论如何,帝辛的身体还是要关注一下的,尤其是在她后知后觉的让智脑对帝辛的肉身进行扫描了之后。 ——尽管是有着一定的肉身影响的缘故,但在那个时候,苏乩是真真切切的,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强烈的,完全不能被忽视的,属于人类的情感。 当察觉到自己眼睛中竟然不由自主的涌出泪水的时候,苏乩一时之间都懵了。 这种感觉真的相当新奇且震撼。 不过很快的她就从资料库中调出了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然后心情逐渐复杂jpg. 说起来对于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并从资料库中调查资料这个问题,智脑感觉又是遗憾又是松了一口气。 ——遗憾的是毕竟如果是真的情绪强烈到一定程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调查资料什么的呢。 至于松了一口气——只能说最近闲来无事接收的信息过多的智脑脑洞真的是大过头。 正如此时此刻,智脑眼睁睁看着苏乩和帝辛在摘星楼相对二坐,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品着美食,偶尔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只觉得自己的脑壳疼的不行。 ——等等,它好像是没有脑壳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智脑就更加的绝望了。 在智脑陷入到对世界的怀疑之中的时候,苏乩正沉迷医术不能自拔。 虽然她现在已经知道帝辛即便这具肉身破损的再没办法使用,但属于他的灵魂却依旧不会消散,而是会回到那具原本真正属于他的身体之中。 ——鉴于她不知道的时候很是为帝辛忧心了一番,并因此而让智脑将资料库中的医学类书籍都调出来学习了一下。 ——然后学着学着,就沉迷其中了。 之前说过了,苏乩因为以往独一无二的出身以及经历,是那种对任何人事物都怀着十足的好奇心的类型,这样的性格让她在学习医学的时候就觉得非常的惊喜。 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所谓#吾生而有涯学而无涯也# 或者说#学无止境# 感觉哪里不大对?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反正就在苏乩一边学习医学一边用帝辛的身体做实验(大雾)的时候,听苏乩提到帝辛被攻击的哪吒小朋友火急火燎的结束了陈塘关的战乱马不停蹄返回了朝歌城。 ——都不等身后大军跟上一起行动的那种。 小朋友一回到朝歌城就直奔宫中,不过还没见到苏乩和帝辛就被密切关注着小伙伴状况还是王宫的杨戬给拦了下来。 不同于哪吒和雷震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外行军打仗,身上都带着一股子风尘仆仆的味道——不得不说这让外表看起来还是个十岁顽童的哪吒猛的看过去似乎都可靠了不少。 不过哪吒却觉得杨戬的变化才是真的大,大到他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都有些不敢认。 杨戬从小到大都是那种非常沉默的类型,这样的性格会让人觉得可靠值得信任的同时,偶尔也使人不自觉产生一种担忧他淳朴过头了会被人骗的感觉。 ——虽然说就智商而言杨戬和“被骗”这两个字根本沾不上边。 在哪吒的印象里,就外在条件来看,杨戬如果不是五官过于精致并且眉心还自带了一道读作红痕写作眼睛,大概被扔在人群中一眼看过去都会找不到人。 但这次只一段时间没见,哪吒第一眼看到杨戬的时候,就察觉到他的这个小伙伴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对方依旧是沉默的,身上穿着的是朝臣们都有的人手一件的制式麻衣,但他即便是站在角落里,在没注意到他的时候且不说,但凡你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了,那么毫无疑问对方会将你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过去。 哪吒现在正是这样的状态。 他本来一心想进宫去看看帝辛以及自家阿姒,也没有注意旁的东西,正走着就听到角落里有人轻轻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不自觉就睁大了眼睛。 这是……杨戬? 哪吒呆了一下,然后反应迅速的跑进杨戬停留的巷子里。 小家伙倒不是能存的住话的人,也不等杨戬说他有什么事,便没忍住道:“你看起来变了许多。” 杨戬怔了一下,继而失笑。这一瞬间他的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翻腾着,但他面上却只轻描淡写回了一句:“你也变了许多。” ——只有杨戬自己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学到了些什么。 曾经他以为的真相,在换一个角度来看的时候,竟然能让人心凉的瞬间成冰。 不过也不要紧。 杨戬看了一眼哪吒,没忍住抬手在小朋友脑袋上揉了一把。因为年纪尚小且又和父母断绝了关系无人提点,哪吒一直梳着小儿的发型,也亏得他容貌精致,身量也小,看着只令人觉得玉雪可爱,而没有什么违和感。 由于他以往和苏乩相处时苏乩总喜欢揉揉他的头发,因而小朋友对杨戬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并不闪躲,只是有些奇怪的歪头,眨了眨眼睛。 杨戬看着,就笑了一下,道:“且先不要进宫。” 哪吒:“为什么?” 哪吒疑惑了一下,有些不情愿道:“我许久不见阿姒,想念的紧。” ——苏乩当时提到帝辛受到攻击时曾叮嘱小朋友别告诉别人,因而这会儿小朋友心中即使也有一半想要看看帝辛的情况,却并不说出来,只说想念苏乩。 杨戬听着,嘴角不觉漫上一丝非常细微的笑意,不过再开口的时候,他没说起朝堂的事,反而说起来公务——也只堪堪提了几句,然后就如同闲聊一般,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苏乩的事挑拣着说了一些。 哪吒很快就从杨戬的行为中意识到了什什么。 小朋友脸色都不带变的,从善如流接着杨戬的话题说起来苏乩。 不过提起苏乩他确实是有许多话要说的,毕竟一个人说起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就总不自觉的用上许多溢美之词,想要让别人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如何的可爱。 哪吒此时对杨戬说起苏乩大概也是这么个心态。 ——他就是想告诉他认识的所有人,他的阿姒是多么好的阿姒。 杨戬对苏乩自然也是欣赏的。 实际上真正和苏乩相处的话,很难有人会不喜欢她。 小狐狸容貌精致出尘,性格天真可爱,尤其是她似乎从始至终对这个世界抱有的那种无所畏惧的,天真的信任。 ——当然在他们眼里所谓“天真的信任”不过是因为苏乩自觉身后站着天道和智脑两位大佬,或许现在还可以再加个帝辛? 咳。 误会是美好的,但不能否认即便是没有天道或者帝辛,苏乩性格中确实是有着这样的的一面。 ——宛如新出生的幼崽一般,总是好奇的,天真的注视着这个世界。 杨戬说起苏乩的时候,眼睛都不自觉的都微微亮了一下,这看在哪吒眼中,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非常的微妙的嫉妒。 嗯,或者说是羡慕更为恰当一些。 鉴于最近帝辛身体不好,苏乩一直照看着,因而朝堂有事诸位大臣觐见的时候就总能见到苏乩,杨戬作为被帝辛看好的新人之一,和苏乩相处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苏乩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这里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了外貌在内。 毕竟,赏心悦目的东西,谁能不喜欢呢。 杨戬正好属于苏乩觉得#赏心悦目#呢范畴之中,尤其他还是自家小朋友的小伙伴。 这让苏乩看杨戬的时候不自觉就带上了迷之长辈滤镜。 恰巧杨戬他有个妹妹,乖巧可爱且温婉秀丽,虽然和苏乩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但是架不住杨戬他也开了滤镜。 两个自认为对方“长辈”的家伙在没有哪吒在其中联络的情况下竟然相处的分外和谐。 #缘,妙不可言# 哪吒不知道自家小伙伴和自家阿姒各自入戏太深,只瞅着杨戬明明刚刚还一脸冷艳高贵(……)结果提起苏乩就连目光都莫名变软,内心就觉得酸的不行。 #今天的哪吒小朋友也学会了给自己加戏# 咳。 因着杨戬的阻拦,哪吒最终倒没有急着去见苏乩,在杨戬府上待了几天,直到当时出发去陈塘关的大军都回来了才跟着其他将领一起进宫。 朝歌城中一切随着帝辛的设想发展的恰到好处,其他地方的世界线也并未停止运转。 西歧文王姬昌自上次想通了什么之后便失去了雄心壮志,若不是心里还记挂着自家远在朝歌城的伯邑考,并且还有帝辛那道代他镇守西歧的旨意,他怕是能直接进入养老状态。 实际上姬昌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然长寿无比,在心中的“气”泄掉之后,他的身体似乎也随着这股“气”的消散而渐渐的进入了衰败期。 商朝的周边并不平静。 倒不是诸侯国的问题,而是随着帝辛将商朝的版图不断扩大,原本闻所未闻的边陲小国一个个的也冒出来刷起了存在感。 并不是每个国家都有“自知之明”的觉得自己并不能抵抗帝辛的军队便干脆利落的选择投降,更多的小国都拼死抵抗。 无论家国,心中自有节气。 在帝辛的步步紧逼之下,便有一些小国主动联合起来,共同抵抗。 ——苏乩每次听到边疆传来战报的时候都微妙的感觉帝辛好像拿了什么奇怪的反派剧本一样。 咳。 总之,在内外同时压迫的情况下,文王姬昌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住,在某次亲自督战结束之后,文王神魂不定,身心不安,郁郁不乐。 返回西歧的一路上茶饭懒餐,睡卧不宁,合眼朦胧,眼前就能出现战场上一片尸山血海,可怖可叹,惊疑失惊。 路上也有随军的大夫进行医治,但遗憾的是效果并不如何好,等回到西歧的时候,他的病势日日沉重,有加无减,一时间西歧众臣人心惶惶,见天儿的往文王殿里跑,就怕自家君主一个不小心就…… 姬昌他本来就善占卜,之前初病的时候他就替自己卜了一卦,自然知道自己时运已至,心中倒并无多少遗憾——唯独放心不下自家傻白甜二儿子和远在朝歌城无缘相见的大儿子。 姬昌想想也是没得办法,只能苦兮兮强撑着身体爬起来替两个孩子各自卜了一次,卦相显示两个孩子一生顺遂,并无甚波折,姬昌瞧着也就放了心。 他心中感慨了一会儿,正准备将卜算的龟甲之类的东西收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没忍住再次算了一下,然后仔细研究起来。 研究研究着,姬昌眼睛一瞪,不自觉猛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整个人表情都控制不住的呆滞起来。 什么叫标准的#垂死病中惊坐起# 瞧瞧他发现了什么? 他家大儿子,伯邑考,目前在朝歌城帝辛手下混饭吃,在他的印象里已然只能在帝辛手下为臣的伯邑考,他命中竟然带了紫气! ——对,就是帝王紫气的那个紫气! 姬昌:“!!!” 姬昌:“???” 什么神仙发展?认真的? 第八十四章 这个逝世 姬昌不信邪的又卜了好几次,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卦相中显示的指向就越发的清晰。 姬昌:“!!!” 他挣扎着摇摇晃晃走到书桌前开始写信,不过提笔之后只写了个抬头他就顿住了——不知道要写什么。 以及就算信写好了送到朝歌城,姬昌并不能确定这封信能躲过帝辛的视线。 “哎……” 姬昌提笔在那里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 不可否认,在确定到这一点的时候,姬昌他内心中是有着狂喜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过自己的这一项天赋能力了——大概是在帝辛的刺激之下,令他觉得即便是先知先觉又如何,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然没有了对抗的资本。 于是自伯邑考落脚朝歌城,姬昌再没有卜过一次。 这次若不是自觉天命已至,天象又不明,他心中对自己几个孩子实在牵挂,也不会强行再卜这么一回。 姬昌缓缓的扶着桌子坐下,然后手中摩挲着卜筮用的龟甲,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狂喜之后他冷静了一下,便又想起很久以前,在帝辛还没有开始大刀阔斧搞事情之前,他其实曾为自己卜过卦——那时卦相里显示自己命中亦有紫气。 和如今的伯邑考一样。 旁人都只能算人,但他不一样,他既能算人,也能算己,而且每次卜算,没有不应验的。 ——只除了他自己这一件。 但其实如果他现在所想成真的话,那对自己这次卜筮也并不算错。 这个现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正基于这一点,他自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因而卜算到自己命中注定称王的时候,他当时竟然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对,他就是这么特别,注定生而不凡。 然而他这样的自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帝辛打击的半点不剩。 在最失落的时候,姬昌一度觉得,帝辛这个人才是生来就为了打击别人而存在的。 这个人性格极其恶劣,打小儿就恶劣,霸道暴戾,不讲道理,自己不高兴了就非得让别人也不高兴,行事从来随心所欲,毫无章法。 即便帝乙曾赞帝辛“文武全才”,但姬昌其实并不信服。 可是渐渐的,姬昌发现,当他自己还纠结着商朝的时候,帝辛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先是东海龙族。 ——姬昌自然是知道四海龙族的。不过对于这些普通人并不能抗衡的存在,他的态度向来是能交好自然是极好的,但若不能,敬而远之也不错。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帝辛竟然这样胆大包天——是真正意义上的胆大包天——敢和天庭凌霄殿抢人。 毕竟谁都知道四海是挂在天庭名下行施云布雨之责的。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姬昌意识到了自己和帝辛的差距。 他向来知道自己在百姓间名声极好——刻意经营是一方面,但他本性里确实也有着这样的仁心——于是最初的时候也完全不忌于和帝辛对立。 然而就在自那以后,姬昌就突然没有了以往那么自信。 他开始密切的关注帝辛的一切行为。他越是关注,就越能明白,这个人的高深莫测之处。 他的所有一切你看起来莫名其妙的行为,在很久之后总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嘴上从不说“仁德”,却循序渐进的将掌控着祭祀要职和贵族狼狈为奸的部分势力打压的毫无喘息之力,让全国的奴隶有了喘息的余地。 他以苏护之女苏妲己为引,让女性的智慧走去朝堂,参与国事,令整个国家范围内涌现出了许多优秀的超乎所有男人想象的女性。 …… 一桩桩,一件件。 帝辛做过的事情很多,几乎有一大半在最开始听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是无理取闹,是在自寻死路。 但最后的结果却和众人的想象截然相反。 “圣人?呵……” 第一次意识到帝辛的远见的时候,姬昌想起自己在百姓间的美称,心里只觉得苦涩极了。 ——明明充满了褒义的赞扬的词汇,在这样的时刻看在他眼中竟充满了无言的讽刺。 …… 姬昌摩挲着手中的龟甲,回忆起以往种种,开始认真的思考起帝辛将伯邑考留在朝歌城的意图。 ——当时他下意识就以为帝辛扣下伯邑考是想牵制自己。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帝辛的越发了解,以及伯邑考在朝堂上的地位的渐渐增重。 姬昌觉得,他也许是弄错了什么。帝辛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一眼就可以看透的事情,以他对伯邑考的看重,绝不是区区一个“牵制自己”能解释的通的。 想着想着,姬昌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只因刚刚浮现在他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实在在旁人看来过于惊世骇俗。 姬昌强自冷静了一下,开始思考起这个想法的可能性。 帝辛到目前为止,嫡亲的子嗣有两位,一名殷郊,一名殷洪。两位殿下都是姜皇后亲生中宫嫡子,就身份而言继承帝辛的位子没什么毛病。 而且两位殿下虽则年幼,却也足够聪慧,目前在武成王黄飞虎身边学习。 ——若说唯一不大好的地方,就是前几年姜皇后重病,至今一直缠绵病榻未曾痊愈,令人忧心不已。 不过吧……毫不客气的说,就才华能力而言,姬昌觉得帝辛这两位殿下比不上他家长子。 他家大儿子伯邑考,那叫一个才华横溢性情温和且坚定,而且容貌俊秀形象甚好。 “……” 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的姬昌这会儿坐都坐不住,越想心脏就跳的越发的快,一瞬间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 然后等他的臣下进来瞧见自家主子在屋子里不断转悠,而且还面色红润,看起来一点儿毛病都没有,那人先是懵了一下,继而面上便忍不住一片悲戚之色。 ——他这是将姬昌这种状态当成回光返照了。 嗯,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这感觉也并没有错。 姬昌这会儿是心里兴奋,心中的“气”支撑着他让他病势有所好转,等他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他的病况自然会恢复成真实的状态。 南宫子一进来瞧着姬昌这状态,心里就是一慌,赶紧上前扶着人让其坐下,忧心不已的表示你这身体什么情况不好好养着怎么还下来溜圈了。 也是他和姬昌关系很好,是姬昌麾下重要谋臣之一,尽管这会儿他遣词用句并不很客气,但姬昌也不生气,随着南宫子的意坐下了。 实不相瞒姬昌这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是冷静不下来。 他心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脸上一会儿悲一会儿喜的,看的旁边南宫子越发担忧,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想起来南宫子还在旁边,然后看过去,就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想和南宫子商量一下来着,但要开口又觉得……不好说。 说起来也并不是姬昌他沉不住气。 但怎么说,一个西歧的王位和整个商朝的王位,那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尤其以目前帝辛对整个商朝规划的劲头来看,姬昌预计商朝的版图还能再扩一扩。 姬昌毫不怀疑,几十年后——或许都用不了几十年——商朝之主会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讲道理,这个“天下之主”的名头很有可能会落在他们老姬家,这样的事搁谁谁不激动啊。 姬昌足足兴奋了好几天,南宫子正以为是自己误会了——毕竟也没见过回光返照回了这么长时间的——的时候,等劲头过去了,姬昌的身体果然就快去的衰败下来。 这天,姬昌的一众孩子,除了远在朝歌城的伯邑考,其他姬发、管叔鲜、蔡叔度等人尽都围在姬昌身边,旁边还有姬昌一直以来非常倚重的下臣兼挚友,一堆人看着姬昌,神情哀伤。 姬昌视线四下里扫了扫,费尽力气露出一个微笑出来,将几个孩子的职位一个个安顿好了,然后令众人都出去,将南宫子留了下来。 南宫子眼睛不觉含泪,看着姬昌嘴唇抖了抖,什么都没说,只跪下深深地拜了下去。 姬昌笑了一下,没拦着,只等他起身了,断断续续道:“孤今留卿一人,并无别论。孤居西北,坐镇兑方,统二百镇诸侯元首,感蒙圣恩不浅。 今上文韬武略,目光深远,实乃当世明君。吾子伯考在朝歌万事俱顺,狐无甚担忧。” 他顿了顿,没在多说伯邑考的事,继续道:“今日请卿入内,孤有一言,切不可负:倘吾死以后,君上但凡有令,必定遵从,无可逆违。 若背孤言,冥中不好相见。” 道罢,泪流满面。 ——并不是姬昌瞎担忧给自己加戏。 他自己想通了以后对帝辛十足敬畏,但旁人总有一些野心勃勃的,妄想利用姬发尚年轻时满足自己的野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南宫子闻言,不觉咬牙,继而跪下回说:“臣荷蒙恩宠,身居相位,敢不受命。若负君言,即系不忠。” 君臣一番决论。 半晌,姬昌喘了口气,朝南宫子点了点头,将姬发叫了进来。 姬发一进来就跪下问安。 姬昌看着姬发跪在那里,俊雅斯文,心中甚感欣慰,他看着姬发道了一句:“吾儿近前来。” 姬发一言不发膝行至姬昌床前,姬昌这才看到姬发已然是泪流满面。 他心中窒了一下,勉强抬手摸了一下姬发的头发,道:“我死之后,吾儿年幼,恐妄听他人之言,不得造次妄为。你过来,拜南宫子为亚父,早晚听训指教。今听丞相,即听孤也。可请丞相坐而拜之。” 姬发闻言,转头看了南宫子一眼,应了一声就请他转上,即拜为亚父。 南宫子心中也难受,受了姬发的礼转而叩头榻前,道了:“臣受大王重恩,虽肝脑涂地,碎骨捐躯,不足以酬国恩之万一!大王切莫以臣为虑,当宜保重龙体,不日自愈矣。” ——这话说的,在场也没人信。 姬昌看着姬发,想要叮嘱些什么,却一时之间无从开口,许久,他向姬发道:“商王当世明君,吾儿为臣,必当恪守其职,毋得僭越,遗讥后世。睦爱弟兄,悯恤万民,吾死亦不为恨。”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见善不怠,行义勿疑,去非勿处,此三者乃修身之道,吾儿务必日日自省。” 姬发再拜受命。 姬昌无言,溘然长逝。亡年九十七岁,时商王二十年仲冬。 姬昌薨了,西歧的事却不能就此放下。 在姬昌的尸体于白虎殿停丧期间,百官共议嗣位。 南宫子率群臣按姬昌的遗命奉姬发嗣西伯王位。 姬发以往有十足优秀的长兄伯邑考在前,更喜舞文弄墨而少理朝政,等伯邑考离开西歧去往朝歌,他才开始接触政事。 不过他天生聪慧,姬昌又刻意教导,现如今承了西伯王位也并不手忙脚乱,有条不紊处理了姬昌的丧事,然后按姬昌遗命尊南宫子为尚父,其余百官各按其位。 文王姬昌薨了的消息很快就传了传了出去,鉴于姬昌在世之时对帝辛相当敬畏,受他影响姬发继位后为求稳妥将折子向朝歌递过去了。 ——毕竟就算不向帝辛报告,向自家长兄伯邑考也要说一声的。 消息传到朝歌,说文王已死,南宫子立世子姬发继任。 帝辛正配合百官,誓要将之前暗害自己的人给揪出来,听到西歧传来消息,火上浇油索性承认了姬发的王位,还给了个“武王”的封号。 不说其他朝臣对此什么反应,伯邑考听闻消息是呆立当场,面色惨白,继而泪流满面。 众臣看着,一时之间也不禁被感染的心有戚戚焉——但是将反对姬发武王封号的事暂时按了下去。 于是帝辛非常愉悦的抓紧时机将旨下了顺便还给伯邑考放了假让他回趟西歧顺便宣个旨。 众臣:“!!!” 众臣对他们大王热衷于搞这种不按套路出牌操作的行为真的是心力交瘁。 但他们能怎么办? 旨下都下了,他们还不是只能强颜欢笑说一句“谨遵圣意”? 咳。 真是辛苦了。 等帝辛下了朝和苏乩分享了一下这个消息,苏乩也是:“……” #无言以对# 大家都在自我发挥,只有帝辛一个人坚强的强行跟着剧情走,讲道理天道真的没有搞错扰乱世界线的正确人选吗? 面对苏乩如此真心实意的疑惑,天道:“……” ——不好意思对于这件事情它现在也有点怀疑了。 第八十五章 这个贾氏 苏乩依旧沉迷医书不能自拔。 帝辛这两天装柔弱装上瘾,一天到晚戏多的很,苏乩自觉已经跟不上他的戏份,故而也不管他,每每闲来无事在资料库里翻看医书,认真的很。 ——然而她在学习的情景在外人看来,就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花花草草发呆。 于是侍人宫女们瞧着她私下里尽都说起苏娘子对大王何等情深义重,大王受伤之后苏娘子都不出宫玩了,每日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乩一开始并不知道,还是有次哪吒进宫来时听说,然后在苏乩面前提了一句。 苏乩:“???” 苏乩:“……” ——她能怎么说? 她总不能告诉她们她其实是在脑子里学习而已。 哪吒见她一脸无语也是乐不可支。 他也并不知道苏乩是在学习,但他知道苏乩绝不是侍人宫女们描述的那种人,因而只略微提醒了一句便作罢。 哪吒小朋友对帝辛的计划也是知情人之一,所以这段时间也忙的很,偶尔过来找苏乩也是匆匆几句话就走了。 索性苏乩也找到了新乐趣,每天学习医书并不觉得无聊。 这天,她瞧着天气正好,便带了几卷竹简在御花园里坐着——表面上是在看竹简,实际上是在看资料库里的医书。 这不是之前哪吒过来提了一句,她也意识到老这么干感觉有哪里不大对,于是之后再看书的时候姑且就找了其他事做掩饰。 这会儿她正看的认真时,突然有宫人近前来,小声的生怕惊扰到苏乩似得报说:“启苏娘子,贾夫人求见,在外候旨。” 苏乩闻言,先是歪了歪头,然后眨了眨眼睛,心里很是茫然。 ——贾夫人是哪位? ——以及她来了关我什么事?找我干什么? 呆了几秒钟,她瞧着宫人毕恭毕敬还在等着自己回答,略有些迟疑的问说:“哪个贾夫人?” 宫人回道:“是武成王黄飞虎原配贾夫人。” 苏乩恍然点头——然后还是不明白她进宫来找自己干什么,甚至她以往也没听过这位夫人的名字啊。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索性看了许久医书,她也想放松一下,于是就让人将那位贾夫人请了进来。 贾夫人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姿容不凡,气质斐然,看起来自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感觉——就最后一点苏乩觉得这可能是受她的夫君黄飞虎的影响。 她进来后朝苏乩行了礼,苏乩也没多说什么,给赐了座让人坐下,然后便好奇的打量起来。 顿了有那么几分钟,苏乩还在寻思着自己要说点儿什么,回神时就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又好像是发呆,她咳了一声,随口问道:“夫人青春几何?” 贾夫人顿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笑了一下,回道:“启苏娘子:臣妾虚度‘四九’。” 苏乩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这个“四九”是指的四十九还是四九三十六,然后她瞅了眼贾夫人,根据身体细胞活性以及骨骼觉得是三十二的可能性比较大。 既起了话头,两个人就这么寒暄了几句。贾夫人随黄飞虎走南闯北,比起一般妇人更显见多识广,和苏乩说起话来天南海北嗯竟都能接上几句。 苏乩平日里接触的人要不就和她三观不合,要不然就都是男性,少有身为女性还能和她说到一起的,这会儿难得有这么投契的,心里就很是欢喜,开心了索性让宫人安排了宴席,热情洋溢的款待了贾夫人。 苏乩不知道,她和贾夫人虽则并未见过,但贾夫人却对她的名字称得上是耳熟能详。 原本苏乩被有苏部落送来朝歌城的时候顶着一个“绝世美人”的名号,当时朝歌城中诸人对此都有些担心。 ——他们担心大王会被这所谓的“绝世美人”所迷惑,沉迷美色荒废了朝政。 虽然当时对朝政帝辛本来也不怎么上心就是了。 但再怎么不上心,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帝辛偶尔想起来还是会上上朝的,若是真的沉迷美色,注意力转移,以帝辛的性格,#从此君王不早朝#都是非常正常的事。 所以实际上苏乩那时候刚来朝歌城时——她自己没有意识到——完全是一种#万众瞩目#的状态。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帝辛一没有将苏乩收到后宫,二这位苏娘子也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魅惑君上。 贾夫人看着苏乩眨巴着眼睛听自己说起以前和黄飞虎行军时遇到的趣事,看起来水波潋滟的眼睛里偏生却只有非常清澈的好奇之色, 她心里不觉就软了软。 再见到这位苏娘子之前,贾夫人心中其实对她有诸多想象。 很久之前,也就是在苏护将苏乩送来的那时候,帝辛设宴招待了苏护,当时一众朝臣也是第一次见到苏妲己其人。 那时贾夫人并未得见,但黄飞虎回来后她曾好奇问过几句,黄飞虎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那时候她尚且以为黄飞虎是觉得苏妲己果然天香国色,魅惑君上的可能性非常的大,因而才无言。 可后来有一次提起,黄飞虎才有些感慨的解释清楚——他并不是觉得苏妲己会魅惑君上,他只是觉得此人容貌极盛,但性子却微妙的似乎略显天真,那一双眼睛里充满的是一种如同稚子一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善意。 即便是他自己,不过是一个对视,竟然也会心生怜惜。 黄飞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和这样的女子朝夕相处的话,无论是谁,心动似乎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他这样向着贾夫人解释了以后,却又有些惭愧的笑了起来,道:“是我庸人自扰之。” 讲道理贾夫人其实并不是很懂黄飞虎内心的戏,只能尴尬一笑跳过话题。 只是那时候在帝辛的操作之下,苏乩已经渐渐的有了名声——当然是好的方面,贾夫人正是听说了以后心里好奇,这才问了黄飞虎,没想到得来这么个意味不明的回答。 以往她倒是每年有两三次进宫的机会,但也不知道是缘分未至还是怎么样,她每次进宫都与这位现如今越发有名的苏娘子无缘得见。 她只能从旁人口中听说几句有关的议论——说这位苏娘子聪慧过感,说这位苏娘子智计不输男子,说这位苏娘子致力于提高女子的地位,说这位苏娘子如何如何…… 贾夫人听的越多,就越好奇,就在好奇心快要爆棚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她对这位苏娘子真的无比的感激。 她以前便随着黄飞虎行军,她自己虽则不甚在意,但偶尔听到性别歧视的人提起她是不屑的口吻,心里也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但随着苏娘子在帝辛的推动下在朝堂上大放异彩,女性的地位真的提高了很多,贾夫人的感触尤其深刻。 ——最起码现在军中会有人真心的请教自己一些事情。 于是这次贾夫人听黄飞虎说大王最近身体不适,苏娘子一直随身照看,她当下就意识到——见到这位苏娘子的机会到了。 她果断挑了一个合适的日子——也恰好黄飞虎的妹妹在帝辛后宫为妃,每年自有一次相见的机会,她便借着这个进宫的机会,认真的收拾一番,然后求见了苏乩。 见了面之后,贾夫人觉得,苏乩其人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她曾数次想象着妲己的容貌会是何等的绝世,她的姿态又会是如何的飒爽,但在看见苏乩的第一眼,她就恍惚明白了,当时黄飞虎为什么会那么说。 她只觉得,无论如何的想象,在真正面对这个人的时候都显得索然。 对方明明穿着的衣服都不比自己郑重精致,头发也不过是非常随意的盘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发型,然而当她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的时候,贾夫人就觉得,整个大殿中的光芒似乎都全部集中到了那个位置,让她一双眼睛中什么都看不见,只余下那一道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身影。 她怔了许久,才回神,就听到对方笑盈盈问道:“夫人青春几何?” …… 贾夫人和苏乩一边谈笑一边喝着小酒,正说的开心时,外间有宫人进来报说帝辛过来。 苏乩眼睛亮了亮,正打算将帝辛请进来时,贾夫人无奈赶紧打断她:“如此将妾身置于何地?” 苏乩给出一个相当茫然的表情看向贾夫人。 贾夫人就更无奈了。 刚刚谈话时她就发现这位苏娘子聪慧归聪慧,但某方面实在有些不知世事,许是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因而才能有这样的天真。 ——但贾夫人对此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相反的她非常喜欢苏乩身上这种纯真的意味。嗯,虽然目前这让她稍微有点儿困扰。 她向苏乩解释了一下,苏乩恍然大悟,赶紧让贾夫人先往后宫中避一下。 贾夫人从后面绕了,还没离开帝辛便走了进来,她听到大王问了句:“卿与何人饮酒?”声音听起来尤带几分惊讶。 苏乩就清脆脆回说:“是武成王家贾夫人。” 贾夫人恍惚听到帝辛笑问说:“你喜欢这位夫人?” 再之后苏乩的回答随着距离变远她就再没有听到了。 这边苏乩听到帝辛问自己是不是喜欢贾夫人,她思考了一下,非常认真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喜欢。”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颤动着,看的帝辛只觉得手指痒痒,想伸手拨弄一下这长长的睫毛,看看它是不是和自己想象中一样的触感。 苏乩可不知道帝辛心里在想什么,还在例举着这位贾夫人有多好多好,和旁的女子都不一样,帝辛也应该见一见诸如此类。 帝辛听完,嗯了一声,就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见一见倒无妨。” ——他也想知道,能在第一次见面就得到自家小狐狸如此好感的是个何等的奇女子。 帝辛想到就做,当下让人将贾夫人又请了进来。 贾夫人还以为帝辛已经走了,心里还好奇,这么短的时间,帝辛到底找苏乩干什么,哪想到一进来便看到殿中除了苏乩之外,帝辛也在。 贾夫人脸色一白,慌忙跪下给帝辛见礼。 帝辛手里握着酒樽随意晃动着,闻言漫不经心瞄了贾夫人一眼,心里想着——也不过如此。 他心里将贾夫人挑剔了一番,才让人起来。 也是近几年来因为苏乩的关系女子的地位已经提高了不少,恰逢帝辛扩张领地连年征战,出门抛头露面建功立业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因而贾夫人这才能稍微镇定一点,悄摸摸抬头也将帝辛打量了一眼。然后心里觉得——看着也过于暴烈了些,也不知苏妹妹那样柔弱天真的性子会不会受伤。 若不是对王权有着最后的敬畏,贾夫人都差点儿都大逆不道的想说帝辛并不能配得上苏乩了。 嗯,虽然听起来诡异了些,但两个人从某方面来说心里的想法在这一瞬间非常微妙的同步了一下: ——真不明白苏乩苏妹妹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嫌弃与挑剔,帝辛随意问了贾夫人几句,旁敲侧击将人敲打了一番——务必要让她明白苏乩虽然看起来傻(?)了点,但那是自己罩着的,容不得旁人欺负。 贾夫人自然能听出帝辛的深意,倒是因而对帝辛感官好了那么一些。 要说的话说完了,两个人也是相看两相厌,帝辛正准备将人打发走时,就有侍者进来报说西宫黄贵妃求见。 由于好几年没涉足后宫,帝辛听到侍人禀报的时候还思考了一下黄贵妃是哪个。 不过眼看贾夫人在下面站着脸上还显出喜色,帝辛就想起来了——黄贵妃是武成王黄飞虎的妹妹来着。 他看了眼贾夫人,猜测黄贵妃应当是来找贾夫人,便挥挥手让贾夫人走了。 等贾夫人离开,苏乩便笑眯眯朝帝辛道:“贾姐姐知道的很多,很厉害对吧?” 帝辛敷衍的“嗯”了一声,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你叫她贾姐姐?” 苏乩歪歪头,脸上一派自然:“对呀。因为贾姐姐比我大了几岁。” 帝辛:“……” ——重点是这个吗? 有那么一瞬间帝辛很想吐槽一下苏乩抓重点的能力,不过他瞧着小姑娘脸上兴奋的表情,便忍住了,没多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自己宠的小狐狸,跪着也要继续宠。 第八十六章 这个反了 ——行吧。 帝辛想着。 小狐狸开心就行了,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顺便…… 帝辛眼睛眯了眯,心中突然产生一个想法。 他思考了一下,起身拉着苏乩往他自己住的殿中去了,然后左拐右拐,穿过重重结界,进了他的“实验室”中。 里面各处摆设画风显然和这个世界的整体画风迥然不同,一大半空间里放满了各种苏乩认识不认识的东西,只角落里有大概五分之一的闲着,放了一张软塌,两张软椅子并一台案几。 此刻那案几旁正跪坐了一个人,低垂着头看着放在案几的麻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帝辛和苏乩进来并没有刻意隐藏形迹,因而那人听到声音便抬头看过去——原来正是最近引起朝堂震动的导火索,传闻中已经被剜心而死的亚父比干。 比干看见帝辛和苏乩,连忙就势行礼问安,帝辛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如此严肃,然而比干仍旧是皱着眉头,神情十分肃然。 帝辛将目前外面的状况向比干转述了一下,听闻那幕后之人仍是未露什么形迹,比干眉头皱的越发的深,禁不住忧心忡忡的表达了一下对帝辛安慰的挂心。 帝辛倒是表现的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在怎么作都作不死的情况下,不由自主想要浪到飞起也是无可厚非。 ……大概。 他和比干说了几句,两个人都觉得幕后之人隐藏太深,而且十分谨慎,这样都不露丝毫形迹,还需要再加上一把火。 稍微知道一点其中内情的苏乩眨了眨眼睛,然后在资料库将原本的剧情撸了一遍,默默地举起了手: “既然如此,不如让黄将军反了如何?” 苏乩深沉的想,反正帝辛已经这么执着的想要走剧情了,那么她再推上一把也无不可吧。 比如逼死贾夫人再逼死黄贵妃,最后再逼反黄飞虎。 ——就不信那谁还能沉得住气。 “哦?” 帝辛挑眉,应了一声,苏乩朝他眨了眨眼睛,帝辛恍然就明白了小家伙在想什么。 然而这位的大佬的关注点实在是清奇。 他听着苏乩将这个计划娓娓道来以后,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看来他的小狐狸对他的名声问题不怎么看重啊。 嗯。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连人类正常感情都没有的人会理解有些人类对名声的追求, 当然更重要的是苏乩其实并不觉得帝辛是会在意自己名声的那种人。 要不然这人做事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了。 帝辛能猜到小姑娘的想法。 但讲道理,猜到归猜到,心情该微妙的还是会觉得微妙。 倒是旁边比干对此有些抗拒——他大概是在场三个人中唯一正正经经的替帝辛的名声担忧的人吧。 嗯,说起来剩下两个以本质来讲也并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咳。 最后比干当然是没能拗的过帝辛,这个计划就这么定下了。 苏乩对此也有点高兴。 这不是计划中贾夫人是要身死的么,假死的贾夫人又不能和比干住在一起,就只能藏在她那里了,而她又正好对这位贾夫人非常有好感,趁着这个机会能好好相处的话她何乐而不为呢。 然后等贾夫人和黄贵妃唠完家常再找苏乩辞行的时候,进了苏乩的宫中就没再出来,然后在外面等着贾夫人的侍者就猝不及防被通知说: 你们夫人触怒了大王自裁啦。 黄贵妃为了救你们夫人也触怒了大王自裁啦。 侍者:“???” 侍者真是满心懵逼无话说。 这什么操作啊?不之前和苏娘子说话的时候气氛还很和谐啊,不过就辞个行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者内心的疑问再多,也没有人来给他解答,于是他只能怀着满心的不解以及悲痛的心情回了王府。 王府里武成王正和自家一堆弟弟以及几个孩子开家宴——也是正赶上节气,贾夫人才有进宫的理由——几个人正吃吃喝喝其乐融融时,就见到陪贾夫人进宫的侍者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脸上表情又是凄苦又是惶惑,见到武成王本人不禁汪的一声哭出声来: “千岁爷,大事不好了!!!” 黄飞虎表情就有点不好——这好好的日子,说什么大事不好? 他皱眉先将侍者斥了一句,这才问道:“有什么事,报得这等凶?” 侍者哭唧唧的跪着回道:“夫人进宫,不知何故,激怒大王自裁;黄娘娘为夫人辩解,也激怒了大王自裁了!” 这话一出来,原本欢声笑语瞬间跟结了冰一样,在场和黄飞虎同辈的几个弟弟且不说,只几个小辈,黄天禄——十四岁,黄天爵——十二岁,黄天祥——七岁,听到母亲自裁身亡,当下禁不住摔了杯盏,放声大哭。 黄飞虎也是被这个消息惊的没了话,耳朵里听着三个孩子哭的酸楚,捏着酒樽自顾沉吟。 他的幕僚黄明瞧他脸上神情,和旁边其他几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他们并不比黄飞虎对帝辛更加熟悉一些,只是听得最近帝辛搞出来的事情,便觉得帝辛并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也并不是一个值得效忠的好大王。 黄飞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弟弟和幕僚不善的表情,他沉吟了许久,放下酒樽艰难道:“来人,我欲进宫见驾!” 黄明听了便是一声冷笑:“这等昏君,见了又如何?” 黄飞虎脸色微沉:“如今消息不明,我进宫自然是要寻清真相。” 黄飞彪被他冷静的态度瞬间激怒了:“真相不真相的我不知道,但嫂嫂已然身死却是事实!” 他说完听得几个子侄哭声越发凄惨,又是一声冷笑:“况且真相还能有几何?不过是那昏君看见嫂嫂姿色,君欺臣妻。嫂嫂乃是女中丈夫,兄长何等豪杰,嫂嫂守贞洁,为夫名节,为子纲常,故此自裁而死。 黄娘娘见嫂嫂惨死,必定向昏君辩明。纣王溺爱偏向,不听言语,黄娘娘为证清白亦无奈自裁。此事已再无他议,兄长还有何迟疑?” 黄飞虎刚刚还有些慌,这会儿听黄飞彪一番分析反而冷静了下来。 对帝辛的性格他也算了解几分,因而黄飞彪这波推断在他眼中空口白牙做不得数,但想是这么想,这其中具体的缘由他还是不怎么清楚。 同朝时那几位文武双全的同僚老嫌弃他没脑子,讲道理若是真的没脑子他可当不了将军统领这么多士兵。 他心下思绪电转,嘴上却一个字都没说,只沉沉看着自家弟弟做出一副被激怒的表情道:“若是真如你所言,那我更要进宫见驾!” 他喘了口气,掷地有声道:“我黄飞虎自入朝以来一心忠君为国,黄氏一门七世忠良,享国恩二百余年,如今发妻亲妹不明不白魂归九天,即便是不查明真相,我也要向大王讨个说法。” 黄飞虎这番话听起来着实非常合理,黄飞彪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无法反驳——甚至觉得正是这么个道理。 他冷静了一下,心里后知后觉有点奇怪为什么刚刚一听到嫂嫂自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反了商朝。 不过这样奇怪的情绪只那么几秒钟便消失不见,黄飞彪也没放在心上,垂头思考了一下,觉得兄长的做法确实稳妥,便不情不愿的没了话。 黄飞虎见几个弟弟都再无话可说,又看了几眼哭的几欲背过气的幼子以及略稳重些正在安慰几个弟弟的长子,微叹了一口气,抬手在长子肩膀上拍了一下,便让人备马,然后翻身而上绝尘而去, 黄飞虎急出府,半点没耽误的进了宫求见帝辛,帝辛微微一笑,将人宣了进来。 这次苏乩没凑这个热闹——她正安慰着接下来要在自己这边住不短时间假装宫中侍人的贾夫人,因而也不清楚帝辛到底和黄飞虎说了什么,只听说了当天晚上黄飞虎站在宫门口厉声怒喝了一声:“昏君无道!欺我黄府!” 然后怒气冲冲回了黄府,大叫一声:“气杀我也!”也不向几个弟弟解释,便径直传家将,命令道:“收拾行囊,打点反出朝歌!” 家将懵了一下,但瞧着黄飞虎面上神情相当不善,也不敢说什么,领命去了。 黄飞彪见兄长反了,当下点一千名家将,将车辆四百,把细软、金银珠宝装载停当。 ——他并不知道,在他打点行礼的时候,他家看似被怒气冲昏头脑的兄长状似无意的将他打量了好几次。 东西收拾的很快,黄飞虎同三个孩子子、两个弟弟、还有几位幕僚一起,临走前不觉回望了一眼王宫的方向,深深一叹。 黄飞彪见他脸上竟还闪过些许不舍之意,心中一动,只想着兄长向来对商朝十足忠心,这会儿不知道宫中发生何事气的他反了朝歌,但也不定过段时间冷静下来又后悔…… 他心中念头一转,开口道:“此次离商,出五关,借兵来朝歌城,为嫂嫂、娘娘报仇,此还是迟着。依小弟愚见,今日就在午门会商王一战,以见雌雄。你意下如何?” 黄飞虎听到这话当下差点儿没控制住看着黄飞彪的表情都不大对了,索性黄飞彪说这话心里也虚,没注意到黄飞虎的神情,只听他顿了一会儿,随口答应说:“也是。” 话说出口,黄飞虎反应过来,有些迟疑,黄飞彪见状赶紧又说了几句,听的黄飞虎面上很快就坚定下来。 ——岂不知他内心何等纠结。 计定,黄飞虎金装盔甲,上了他的五色神牛。其他人并家将带着装载行礼的车辆出了西门,留了两个幕僚和黄飞虎一起到了午门叫阵。 此刻天光正好,周纪看了黄飞虎一眼,得到示意后上前大叫道:“传与纣王,早早出来,讲个明白。如迟,杀进宫阙,悔之晚矣!” 帝辛正懒洋洋思考着今天的朝事要不要旷掉,听到午门官来报说:“武成王黄飞虎反了,现在午门请战。” 帝辛“呵”了一声,心下寻思着这黄飞虎可以啊。以往只以为是个武将,没想到这会儿自我发挥起来还很有一套。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一副大怒的表情,冷笑一声:“好匹夫!焉敢如此欺侮朕!” 当下也没犹豫,直接传旨道:“取朕披挂来!” 旁边侍者很是有几分欲言又止——总觉得大王最近冲动的完全不像是大王了。 他心里瞎寻思,也没敢违了帝辛的意思,传旨出去,很快就有人捧着帝辛专用九龙袍并金锁甲,带了护心镜,用红带将头发扎起,一脚跨上逍遥马,手里提着斩将刀,缰绳一扯就出了午门。 身后浩浩荡荡跟着龙蟠凤舞,鞍鞒挂着竹节钢鞭,君臣两人在午门会面。 黄飞虎一见着帝辛,心里先虚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想着计划如此,也算不得他犯上。 旁边周纪一直注意着黄飞虎的表情,见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只以为他还心有愧疚,眼睛一转索性在马上大呼:“商王失政,君欺臣妻,大肆狂悖!” 他说完,便纵马狂奔,手中使斧,欲取帝辛性命。 帝辛还有闲心将周纪打量一番,然后就失了兴趣——周纪姑且算是黄飞虎麾下一员猛将。 不过也就这样了。 他心里漫不经心,动作也慢条斯理,两个很快战在一起,唬的黄飞虎差点儿魂飞魄散。 若不是还记得帝辛的吩咐,他差点儿没忍住上前将周纪拦下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看的担惊受怕,恨不能立马将周纪拉下去乱棍打死。 帝辛和周纪战的难分难舍——这当然是帝辛刻意控制的结果。若真按武力值来算的话,便是黄飞虎在他手下也走不了几个回合,黄飞虎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提心吊胆的不行,索性催开神牛,也上去和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当黄飞虎加入战圈时,帝辛非常适时的露出颓势,再战了几十回合,便虚晃一招,闪身往回退走,周纪还想再追,被黄飞虎拦住,道:“不可。” 周纪面上便露出不甘的神色,让关注着他表情的黄飞虎心中凛然。 几人也不多停留,便打马追着先行的大部队出了朝歌城。 黄飞虎离开时闹的动静并不小,因而都城百姓官员都已知武成王反了,家家户户人人自危,路上的行人都少了一大截。 第八十七章 这个张凤 第二天听说黄飞虎之事的一众朝臣先是不敢置信,但在帝辛最近潜移默化搞事情的影响下,他们竟有点儿相信这事得真是性,因而越发谨慎,并且在心里觉得帝辛大概是已经抢救不回来了。 ——数数这才多长时间,朝堂中的从上往下数几乎天天都有被帝辛罚了的臣子,最严重的莫过于比干被剜心,以及此次黄飞虎反商。 实在是中间跨度有点儿大让一众朝臣情不自禁产生了一种错过了十几集剧情的迷之感觉。 ——但对于此,实不相瞒苏乩微妙的觉得帝辛仿佛很乐在其中。 非要说的话,就比如现在。 之前不是黄飞虎反出朝歌城,帝辛很戏剧性的和他在门口打了一架然后输了,紧接着立马进入剧情做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当场将闻仲闻太师宣进宫中,命其马不停蹄前去追击黄飞虎一行人。 对帝辛的计划知之甚详并且还有部分参与其中的闻太师看着自家大王出神入化的表演,不禁:“……” ——不不不,大王这么做只是为了迷惑那个幕后之人,他不能产生其他不可言说的想法。 然后强行让自己不要怀疑自家大王动机的闻太师领旨带兵跟在了黄飞虎后面。 黄府一众人自离开朝歌城后也是喜的喜忧的忧,而黄飞虎他目前则处于一种极度疑神疑鬼的状态——具体表现在整个行军途中,他坐在他的坐骑神牛上一直悄摸摸的观察着他的家将,但凡有哪个人露出一丝丝或是放松或是微笑的表情,立马就能引起他的怀疑。 家将们很快就发现了黄飞虎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却百思不得其解,根本不明白将军在搞什么事情。 这天,一行车马徐徐行至白莺林,黄飞虎看了看天色,想了一下,命众人原地休整,打算歇一歇再走。 众人连天赶路,确实辛苦,闻言也没什么意见,各自停下休整,准备放松放松。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听得后面喊声大作,滚滚尘起。 黄飞虎吃了一惊,回头举目一看,不由自主就呆了一下。 ——这不是闻太师的兵马么? 什么情况?说好的剧本里没有这一出啊? 黄飞虎懵逼了一下,旁边周纪见他呆住,皱眉提醒了他一下,黄飞虎火速入戏,俯身感叹道:“闻太师亲来,如何能敌?吾等只怕要束手待毙了。” 他一声轻叹,目光从几个儿子身上一一扫过,见老三黄天祥,不过七岁幼童而已,这会儿坐在马上,神情肃然,已是有模有样,这让原本不过做戏的黄飞虎心中蓦然就酸了一下。 闻太师人多势众,又自有一手道术,很快命人将黄飞虎一众人围了起来。 黄飞虎瞧着自己被包围的严严实实,不觉眉头紧皱,心下思考着闻太师到底知不知道大王的计划。 他正纠结间,突兀只觉得眼前一片片白茫茫看不分明,等视线渐渐的清晰之后,黄飞虎再睁眼,目瞪口呆的发现眼前树影绰绰,耳边鸟啼虫鸣,好一片深林雅景。 ——就是场景和刚刚在路上的景象天差地别。 黄飞虎下意识摸了摸临走时帝辛给他的暖玉,到手真实的触感让他再一次陷入了懵逼之中。 就在之前黄飞虎纠结间,闻太师也正思考着自己要怎么样不着痕迹将黄飞虎等人放走才显得自然清纯不做作,思来想去都觉得他这边这么多人黄飞虎要能跑了真的是太假了。 他心中还未定下计,莫名觉得不对,继而猛然一抬头就看见一法宝劈头盖脸将黄飞虎众人一卷,一阵狂风大作吹的他手下人马一片东倒西歪,等风静了,眼前哪里还能看到黄飞虎等人的踪影。 闻太师心中蓦然就是一跳,当下就留了神,命手下家将仔细搜索。 果不其然,没多长时间,就有家将来报,说武成王领着家将反向着朝歌城方向去了。 闻太师一凛,急催身下坐骑连忙追赶,等远远瞧见那所谓武成王及家将,不过是一捧砂石。 闻太师当下心中又是惊又是惶,心情真的是极度复杂,至于他到底惊什么惶什么,此时此刻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面上强自镇定,只做未曾发现什么不对,将那捧砂石当做武成王等人,命家将连忙追赶。 那边闻太师十分入戏,这边黄飞虎冷静了一下,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心中还警惕着呢,就听到旁边黄明不觉一声感叹:“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黄飞虎瞅他一眼,没接这个话,只沉吟道:“方才闻太师人马俱不知往哪里去了,吾等乘此时速速前行,过了临潼关方能松气。” 众人觉得自家将军说的很有道理,各自应了,然后继续策马前行。 一众人急急慌慌等到了临潼关,还不等松气,就见一支人马驻扎在那里,将他们的去路阻拦个干净。 黄飞虎令车辆暂停,正要上前打听,只听得炮声响处,呐喊摇旗。黄飞虎坐在五色神牛上,眼睛一眯,向声响处望过去,原是总兵张凤。 只见张凤头戴黄金凤翅盔,身穿柳叶甲挂红袍。束腰八宝紫金厢,绒绳双叩梅花镜。队中竖着大红幡旗,写着“临潼关张凤”的名号,真真全副武装,毫不留情。 见到黄飞虎众人,张凤上马,行至军前,冷声喝道:“黄飞虎出来说话!” 张凤和黄飞虎的父亲是结义兄弟,因而这会儿黄飞虎看见他,头皮不觉就麻了一下,驱动坐下的神牛行至营前,欠身,口中道:“老叔:小侄乃是难臣,恕不能全礼。” 张凤看着黄飞虎,怒目圆睁,瞪着黄飞虎张口就是一串骂:“黄飞虎,你的父与我一拜之交,你乃商王之股肱,况是国戚,为何造反,辱没宗祖。 今汝父任总帅大权,汝居王位,岂为一妇人而负君德。今日反叛,如鼠投陷阱,无有升腾,即老拙闻知,亦惭愧无地,真是可惜! 听我老拙之言,早下坐骑受缚,解送朝歌,百司有本,当殿与你分个清浊,辨其罪戾;庶几商王姑念国戚,将往日功劳,赎今日之罪,保全一家生命。如迷而不悟,悔之晚矣!” 黄飞虎:“……” 黄飞虎听着张凤张口闭口不是“反贼”就是“逆贼”,心里也是苦。 然而纵是有万般理由,他这会儿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的只有贾夫人和黄贵妃这一条。不过现如今女性的地位虽然略有提高,但对一些老派人物来说感触并不深刻。 在他们眼中,#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所以为君的即便做了出格的事,那是为君的不对。但你因为这事而反了君王,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黄飞虎硬着头皮上前小声辩解了几句,只可惜张凤冷着脸根本不怎么想听,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旁边黄飞彪就看不下去了,驱马上前,一副振振有辞的模样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老叔在上:兄长为人,老叔应当知晓一二。商王沉迷酒色,听奸退贤,颠倒朝政,人民思乱久矣。 况君欺臣妻,逆礼悖伦,杀妻灭义。我兄长兵平东海,立大功二百余场。定天下,安社稷,沥胆披肝;治诸侯,练士卒,神劳形瘁,有所不恤。天下太平,不念功臣,反行不道,而欲使臣下倾心难矣。 望老叔开天地之心,发慈悲之德,放小侄等人出关,投其明主。久后结草衔环,补报不迟。不识尊叔意下何如?”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难听了——只听着就觉得帝辛这个做君主的有万般不是,而黄飞虎这个臣子万般无奈。 不说张凤什么反应,黄飞虎直接被惊的没了言语。 张凤瞧他一言不发竟像是默认了黄飞彪的话,当即大怒:“好逆贼!竟敢出如此污蔑之言,欺吾老迈!” 他说着手起一刀砍过来,黄飞虎慌乱回神,用手中枪将刀架住,本想解释,想了想解释起来着实麻烦,索性黄飞彪这话说出来也显得他这波操作更加合理,因而心中一番思索,便叹了口气,顺着黄飞彪的话说了下去: “老叔息怒。我与老叔皆是一样臣子,倘老叔被屈,必定也投他处,总是一般。从来不言:‘君不正,臣投外国。’礼之当然。老叔何苦认真,不行方便。” 张凤这会儿一个字都不想听他说,闻言冷笑一句:“好反贼!当真巧舌如簧!”便又一刀劈来,手下无半点留情。 黄飞虎感觉就委屈的不行。 但眼看张凤已然杀过来,他这么不还手也不是的办法,索性纵骑挺枪,和张凤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牛马相交,刀枪并举。 两人战了几十回合,张凤到底上了年纪,不如黄飞虎年轻力壮,自觉力怯,拨马便走。 黄飞虎打得兴起,下意识追赶上去。 他胯下坐骑是一神牛,脖颈上系了金铃,张凤闻得脑后铃儿叮当作响,料是黄飞虎追赶过来。 不过他半点不慌,嘴边反而露出一丝冷笑,在黄飞虎将将要赶上来时,身形猛的一沉,揭开战袍,取出明晃晃一根百炼锤,将紫绒绳理得停当,反手直直朝黄飞虎面门击去。 黄飞虎吃了一惊,忙驱使神牛躲避,自己则在神牛背上往后一仰,几乎是平躺在了牛背上,张凤那百炼锤带着一股劲风从他眼前擦过,分明是一钝器,却将黄飞虎下躺时鬓角上飞起的头发削落一缕,惊的黄飞虎瞬间就是一身冷汗。 ——他这老叔,好**诈! 黄飞虎也是被张凤这毫不留情的手段激起了火气,不再留手,发狠将手中枪一转,不过几个回合便将那百炼锤的链子断成两截。 这链子一断,黄飞虎猛然回神,见张凤头也不回策马回了帅府,心中不觉有些后悔。 ——本想着做些样子就是,哪承想一时兴起毁了老叔的武器。 也不知老叔生气了没? 他这边心下寻思着,也不做追赶,命家将将车马围绕停靠,就地坐下,表示要和兄弟们商量一下出关的方法。 又张凤回了自家府上,坐在殿内暗自沉吟,只觉得以黄飞虎勇冠三军的武力值,正面对抗的话他自己必然不是对手。 要将将人捉住,必要想个好办法才是…… 张凤一番琢磨,好半晌,让人将箫银喊了进来。 箫银以前是黄飞虎父亲麾下一小兵,当年和黄飞虎相处过不断时日,曾被他指点提携过,这才转而在张凤麾下升了职当了将领。 他进来朝张凤行完礼,便听的张凤道:“黄飞虎力敌万夫,又收我百炼锤,似不可以力敌。你准备一番,等黄昏时候,传长箭手三千,至二更时分,领至大营,听梆子响,一齐发箭,料黄飞虎就是三头六臂,也定逃不出去。” 箫银:“……” 箫银用了三十秒的时间思考自家将军是真的傻,还是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从黄将军门下出来的。 让自己干这种称得上#忘恩负义#的事实认真的? 箫银深沉的思考了一下,想委婉的发表一下意见,却又见张凤皱着眉头,似是有诸多困扰。 他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多时,张凤回神,见箫银还站在原地,一挥手做了个驱赶的动作让他出去,等箫银走到门口时又出声将他喊住:“等等。” 箫银转过去躬身等张凤发话,好半晌,才听到张凤语气犹疑的来了一句:“若方便,尽量将黄飞虎生擒。” 箫银:“……” 箫银默了一下,点头应是。 ——张凤倒不是突发奇想,他只是觉得黄飞虎一脉向来忠君的很,即便是贾夫人和黄贵妃出事他也不觉得黄飞虎就会背叛商王。 更重要的事之前两人缠斗之时黄飞虎一直手下留情,直到自己使诈削断他一缕头发时他才怒而认真起来,绞了自己的百炼锤。 而且他刚刚吩咐箫银便观察了一下箫银的表情——他自然没有忘记箫银是黄府出身——叫他来也不过是想到他和黄飞虎旧识,若是有什么隐情的话老熟人也好套话一点。 ——对,张凤敢用他几十年镇守临潼关的直觉做担保,黄飞虎毫无征兆反了朝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第八十八章 这个酒池 隐情不隐情的,讲道理黄飞虎也不可能见一个人就说,所以尽管算是老相识的箫银趁着夜色前来剧透张凤的计划,黄飞虎也只能一脸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姑且先微笑一下吧。 黄飞虎听箫银将张凤的打算说了一遍,脸上不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怎么说呢,他这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提前防备,但要离开这临潼关,还是一筹莫展。 不过令黄飞虎没想到的是,这箫银也是个狠人。明明跟在张凤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虽说他们黄家对他确实有知遇之恩,但这个人心也确实是狠,竟面不改色表示可以将计就计,将张凤反杀。 黄飞虎再次:“……” ——这个就不用了吧。 他一时之间看着箫银的目光没忍住都略奇怪了起来,然而箫银对上他的视线,一脸坦然。 “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箫银这辈子不敢忘怀。况且私以为以将军为人,既然背弃了商朝,那定然是事出有因。” 他说这话时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看着完全不能想象刚刚他还对自己的现任老板定下了狠绝之计。 黄飞虎不动声色,脸上表情似是感慨:“张凤将军当真忠君为国。” 箫银笑了一下,冷不丁道:“黄氏一族向来也忠君爱国。” 黄飞虎:“……” ——这人几个意思?这是见谁怼谁? 他也是没话接,不过只顿了几秒钟,他就反应很快的摆出一副#苍天负我#的表情,消沉又惨淡一笑:“我黄氏一族以前确实忠君爱国,但那商王却欺人太甚!” 他巴拉巴拉将那一波套路走了一遍,箫银果然听的义愤填膺,连来时脸上隐隐的怀疑之色都尽数去了,让黄飞虎不觉就松了口气。 他是奉了帝辛密旨,所谓密旨,当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番正好借箫银之口将他的理由传扬出去,也免得惹人怀疑。 他心里想着,面上就配合箫银做出一副无奈悲愤的神情,让箫银越发信了他已然反出商朝这一事实。 两人唠完嗑,该解决的问题还是得解决,但最开始箫银提出的那个“将计就计反杀张凤”实在太过恶毒,黄飞虎还寻思着他这老叔对帝辛也算忠心耿耿,难得一员大将,总不能折在他手中。 故而当箫银旧事重提时,他便黯然叹了一口气道:“张凤将军姑且与我父亲八拜之交,我实在不忍下如此狠手。” 箫银闻言肃然起敬:“将军仁义!” 黄飞虎听的他真心赞叹,不觉哽了一下。 ——仁义? 仁义个鬼! 这话他自己听着都虚。 心里情不自禁吐槽着,但他面上露出赧赧然又坚定的神色,继续道:“今次若平安通过临潼关,也算是全了他与我的叔侄情义,再相见便是敌人,再无留手一说。” 箫银虽然觉得黄飞虎这个说法略有些妇人之仁,但怎么说,跟着有仁心的主子总比跟着一个心中无半点人情一听可以走脱就毫不犹豫下死手对长辈全然没有顾忌的那种强。 这么一想,箫银反而觉得松了口气——毕竟他跟在张凤身边时间不短,张凤对他也还不错,能留得一条命自然也是极好的。 两人一番商议,最终也是决定#将计就计#,却不比之前所说的阴狠,若是成了张凤也不过只损失些许粮草,而他自己则能出得临潼关。 这边黄飞虎认真的完成帝辛交给自己的任务,那边闻太师命士兵围攻抓住伪.黄飞虎一伙人,等抓到跟前一看,哪里有人,不过一捧砂石而已,当下就勃然大怒,命众人分开四处搜索,而他自己则表面镇定实则大汗淋漓的回了朝歌城向帝辛禀报。 帝辛这会儿难得没在摘星楼上——这么说的意思是帝辛最近沉迷上摘星楼吹风,明明自己还拖着个虚弱buff,还见天儿的往风口上跑,看的他们这些知情人就非常的担忧。 不过这会儿即便帝辛没继续吹风了,闻太师也并不感到轻松,因为帝辛最近又找到了新爱好。 ——他在宫里修了个超大的池塘,里面不存水,却将库中的美酒尽数倒进去。 池塘建的时候就留出许多小格子,这会儿这些小格子就分门别类装了各色美酒,令人远远的还没走到跟前就能嗅到一股浓浓的酒香,若是喝不得酒的人从旁边路过一次就熏熏然显出醉意。 帝辛这会儿正在这酒池旁边的软塌上躺着,旁边也不留宫人随侍——没办法,就算是做戏,帝辛也做不到让周围一群人熙熙攘攘围着,烦人的紧——故而只一个苏乩,一会儿盯着后面看药熬的如何,一会儿劝说他身子不好少喝点儿。 闻太师请宫人进去通告,等帝辛宣了之后才走近,这一走近第一眼,就看见一只毛色艳丽的鸟儿在酒池里啄了几口,继而一头栽了进去,落进池子里连扑腾都不带扑腾的。 ——然后被苏乩慢条斯理的从池子里捞出来放在旁边,那鸟儿就湿漉漉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闻太师就:“……” 他默了一下,上前行礼,一板一眼道:“老臣有负陛下旨意,令黄飞虎走脱了。” ——按理来说看到帝辛这么荒唐的行为他应该表现的更不高兴一点,但刚刚他瞧着那鸟儿喝了酒醉死过去然后一头栽进其中一个池子里,情况着实好笑,令他原本沉重的心情不自觉都放松了些许。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效忠的君王真正一面并不是如此荒唐。 ——一板一眼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严肃的表情了。 帝辛自早上起来,也没上朝,就瘫在这儿,尽管有苏乩在旁边劝着,但即便小口小口抿着,算下来也是喝了不少,因而这会儿已然有了醉态。 他听着闻太师禀告,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用鼻子发出一声疑问似得“嗯?”,听着低沉又性感。 ——遗憾的是在场的两个人都不会欣赏。 苏乩忍不住扶了扶额头,言简意赅凑近了向他转述了一下:“闻太师说黄飞虎跑了,没抓住。” 帝辛:“黄飞虎?” 他声音里带了些许茫然,似乎是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黄飞虎是个谁。 苏乩:“……” 闻太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无言以对。 顿了好几秒钟,苏乩决定自己撑起这个戏份,于是她眉心一蹙,道:“走脱便走脱了,这样的小事也要打扰大王?” ——她少有将帝辛称呼为“大王”的时候,因而这句话一出来,闻太师还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帝辛,突然转过头来,盯着苏乩看。 帝辛这一双眼睛生的着实凌厉,形状又十分好看,此时此刻因着醉意连带着那双眼睛也跟沁了水一样,透亮的显出几分冷清。 不过他看着人的时候视线却并不飘忽,反而因为褪去了往日习惯性的漫不经心而显得越发具有穿透力。 反正苏乩被他这么看着就不自觉感觉身上有些毛毛的。 她没忍住抓着他的衣袖扯了一下,帝辛就垂下睫毛,然后笑了一声,声音极低的自语道:“听来确实不很习惯。” 苏乩:“嗯?” 苏乩没听清他的说什么,下意识反问了一声,帝辛就又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看着苏乩,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 苏乩:“???” 苏乩忍不住就满头问号。 然而帝辛说完这句话就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连衣袖不小心落入旁边的酒池中也不在意,显然是睡去了,让苏乩问都没地方问。 苏乩呆了一下,直到旁边默默围观着两人的闻太师咳了一声才回过神,一头雾水的向闻太师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闻太师:“……” 闻太师倒是猜到了帝辛在说什么——以及他更关注的是帝辛在和苏乩说话的时候用的自称是“我”字,这就感觉非常的微妙以及特别了,不是吗? 苏乩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确切的说,她自己本身不懂人类中讲究过头的敬称,帝辛也没提醒过她。 帝辛不发话,旁人也不敢多说,因而直到现在她和帝辛说话时都用的平常的称呼,已然习惯了。 闻太师是比干剜心事件之后才常驻朝歌城的,帝辛带着苏乩一起上朝这段两人相处最多的时间就被他错过了,平时进宫都是有正事也没关注过帝辛和苏乩相处的情况,于是这会儿亲身感触了一下,就有些惊讶。 ——他是听说了帝辛对苏乩非常宠爱,但他没想到所谓“宠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这已经不仅仅是“宠爱”可以形容了的吧? 若不是这会儿还有正事,闻太师还能继续围观下去。 咳。 不过帝辛都已经醉了,他和苏乩理论上并没有什么可沟通的,于是他便干脆利落告了退——走时还不忘暗示着和苏乩约了个时间。 倒不是真的打听八卦什么的,这不是他今天追击黄飞虎时遇到那突发事件,显而易见是有人插手。 而且这个插手的人毫无意义是方外之人。 这就让闻太师有点慌。 ——更多的细节还要等晚上进宫和大王再商量才是。 心情短暂放松的闻太师这么想着,心中惴惴出了宫。 帝辛一觉睡得,醒来时天色已然昏暗,不过这酒池旁边四处立着灯柱,每一个灯柱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六颗夜明珠,正组成一个花朵的模样,因而他一睁眼,视线所及并不觉暗淡,反而被夜明珠柔和的光线撒满。 他从榻上坐起来,四下里一番扫视,看见苏乩倚在一根灯柱旁,手里捧着一卷麻布,远远的都能看见麻布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 帝辛嘴角微微翘了翘,随手将额前落下的碎发径直往上撸了撸,撸的时候衣袖就正好垂在了眼前,他眉头一皱,嫌弃道:“一股子酒气。” 苏乩看的专心,直到听见他说话才意识到他这是醒过来了,便笑盈盈看过去,道:“这么嫌弃还要建什么酒池。” 帝辛将衣袖甩了甩,似乎是想将这些酒气甩掉——然而他整个人在酒池旁边睡了一整天,身上早就淹入味儿了,哪里甩的干净——一边嘴里振振有词道:“不是你提议的吗?” 苏乩呆了一下,不敢置信道:“我提议的?” 帝辛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酒气在这个地方是散不去了,便恢复往日里懒洋洋的状态,提醒道:“不是你说……搞这些还不如弄个酒池肉林。” 他说的时候还很形象的学习了一下苏乩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听的苏乩无语的同时快速的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说过这话,但…… “我不过是想吐槽随口一说而已。” ——而且她想说,根据资料库里的记录,“酒池肉林”这个词语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酒池肉林#来着。 帝辛挑眉,笑回说:“我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苏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是挺好的。 自从建了这酒池,宫中不知道多了多少酒鬼。 除了帝辛之外,宫中的小动物凡是路过这里的,都要醉上一回,有几个喝上瘾的,天天跟着帝辛的频率光顾酒池,若不是苏乩注意着都能溺死在酒池里。 ——天天从酒池里捞一群小醉鬼,这操作苏乩想想也是醉。 索性帝辛在他喜欢的那几个小池子上设了结界,这才不至于让他和小动物们一起抢酒喝。 帝辛见苏乩脸上郁闷的神情,想笑,不过忍了忍没笑出来,而是贴心的转移了话题: “今日闻太师来过了?” 苏乩没听出他声音里尤带着笑意,闻言点了点头:“嗯,说是黄飞虎将军跑了,没能带回来。” 帝辛嗤笑了一声:“带回来做什么?既敢和朕作对,哪里还能留得性命?” 苏乩严重怀疑帝辛这话说的对象并不是黄飞虎,而是那个#不知名人士#。 两人随意又说了几句,便去了帝辛殿中。 最近苏乩偶尔也会休息在帝辛的殿中,反正地方大,别说两个人,就是数量再翻个倍都能一人一床。 地下室里,苏乩和帝辛下去的时候闻太师和比干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这地下室原本帝辛是用作实验室的,当时因为搞黑科技不欲让人打扰而设了非常严密的结界,这会儿倒成了几人议事的秘密场所。 帝辛瞧着闻太师脸上复杂的神情,嘴角一勾,便轻轻的笑了起来: “看来这一趟太师收获不少?” 第八十九章 这个教派 闻太师原本在和好久不见的比干寒暄,神色看着还带了几分高兴——毕竟比干和他自帝乙在位时就同朝为官,等帝辛继位后两人更是一内一外共同辅佐帝辛稳定了朝政,虽有不同侧重,但同为肱股之臣,两人之间自有几分情谊在。 ——那时候得知比干出事他还非常真实的悲伤了一下呢。 但听到帝辛这话,闻太师不觉愣怔了一下,继而神色就有些许迟疑。 不过他并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有一下午的缓冲时间他无论是思绪还是心情都已经整理的很好,这会儿沉吟了一下,便将追击黄飞虎时遇到的意外和盘托出,帝辛和比干听了,各自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唯有苏乩在旁边没有一点儿负担,见三个人尽都沉默无话,她左右看了看,索性从袖子里掏啊掏,陆陆续续拿出各色小吃点心零嘴儿,最后还不忘摸出几个杯子,整整齐齐放在了几人围着的案几上。 等几个人从沉思中回了神,就看见眼前已然被各色食物放满了的桌子,不约而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苏乩见几人不再思考,便笑盈盈将其中一个小碟子向帝辛那边推了推,道:“你今天喝了酒又睡了一天,先吃点儿垫一垫肚子吧?” 苏乩还没有拥有这具身体之前从来没尝过食物的味道,虽然总能看见其他动物或人类吃东西,却也并不知道饿肚子的感受。 直到成了一只小狐狸,她血缘关系上的父母在她脱离了幼崽期后让她尝试着生吃血食。 ——被苏乩无情的拒绝了。 当小狐狸的母亲将一块血淋淋的不知名生物的生肉放在苏乩面前的时候,她不可置信的问智脑:“这是什么?” 智脑瞄了一眼,当即先给了一个马赛克,然后瞅着苏乩一张毛茸茸的奶狐狸脸都挡不住的不开心,艰难的解释了一下。 苏乩:“……” 说好的人类中的食物都非常美味呢? ——哦,她现在是狐狸,并不是人类。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乩#一脸冷漠jpg.# 但再怎么做心里建设,吃不下就是吃不下。 那时候完全不知道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要如何独自生活的苏乩第一次感受到饥饿的滋味。 若不是最后没办法,系统指导她将那些生肉简单的做了处理,苏乩在这个世界很可能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饿肚子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啊。 苏乩想着,相当执着的将手中的东西又往帝辛那边推了推。 帝辛看着她,就很无奈。 ——同时,不可否认的,他心里还有些发软。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自己每每和苏乩在一块儿的时候,一颗心总是能变得前所未有的软,简直都不像他自己了。 但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闻太师和比干得知帝辛今天一整天没有进食,也放下正在商量的事,表示帝辛还是先吃饭再讨论。 帝辛现在已经渐渐的能接受旁人的好意,故而即便他现在并不觉得饿,也没多做推辞,索性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先讨论着,自己旁听就是。 “这……” 闻太师和比干互相对视了一眼。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合礼仪,但今天发生的事确实让闻太师非常有危机感,而且他深夜进宫,保不齐会被旁人察觉,要讨论自然还是越快越好。 闻太师这么一想,瞬间释然,快速和比干讨论起对方身份的可能性以及具体的意图。 具体的意图苏乩其实知道——毕竟她看正确的剧情里写的清清楚楚。 不就是想让自家在天庭这个新政权中多上几个人,多掌点儿话语权,将他们的各自的教派多发扬一点儿。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但她知道归知道,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她看着闻太师情绪低落的推测了一下白天出手那人的身份,心中越发担忧。 这也是没办法,闻仲还没入朝为官之前,幼年曾拜师截教碧游宫金灵圣母门下,学成五十载后下山辅佐帝乙,以凡人的眼光来看已经是法力无边,但和同样学习法术一学就是几百年起步的其他道友比起来,有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今天出手那人的手法看着很有些阐教的影子。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阐教和截教的事情了。 我们都知道碧游宫——也就是截教创始人通天教主的宫殿,而截教也是通天教主的师兄元始天尊的教派。 两个人说是是兄弟吧,实际上不过是当年刚从盘古的清气中诞生年幼无知在一块儿修炼,以及后来鸿钧成圣的时候,“一道传三友”,所谓的同门之情也就这样了。 毕竟后面各自的道派建立之后作为师兄的元始天尊对自家小师弟所建立截教的看法是——“左道旁门”、“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 这是元始天尊亲口说的,洪荒里基本上有耳朵的都听说过这件事。 所以可以想见,当截教出身的闻太师察觉到阐教也参与了这件事,其愤怒与忧心之情也是能理解的了。 ——更何况,闻太师对阐教从上到下那一脉相承的以大欺小不讲道理也是感触颇深。 他这会儿最忧心的是,阐教的人既然出手,就绝不会只有如此,后面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闻太师说着说着,忍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踱起步来,越想越担忧,忽而转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向苏乩,问道:“李哪吒,杨戬,雷震子他们三人师承何处?” ——闻太师回朝的时候只有杨戬一个人在朝中,杨戬又向来性格稳重,当时朝中动荡他更是有意隐藏,因而闻太师只注意到这个年轻人气息清正,行事不骄不躁,是个好苗子。 不过等帝辛受伤之后哪吒小朋友火急火燎赶回来,闻太师几乎是看见哪吒第一眼就察觉到他似乎是阐教门下弟子。 ——不说别的,就说哪吒那无时不刻不带在身边的混天绫乾坤圈,但凡有几分见识都听过这两样法宝。 闻太师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妥。 不过帝辛对哪吒有几分信任,再加上还有苏乩做担保,闻太师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这会儿一结合今天的事再想起来,闻太师心中便生出无尽的隐忧。 苏乩闻言,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悦。 她侧头瞧了一眼帝辛,迟疑了一下。帝辛倒没看她,而是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后,朝闻太师道:“这件事朕却清楚。” 闻太师愕然。 帝辛张口就将哪吒三人的师承来历娓娓道来。 苏乩:“……” ——等等,她好像并没有和帝辛说过哪吒他们的师承吧?为什么他这么懂? 也是好巧不巧这三个都是阐教的弟子,尤其哪吒的师傅太乙真人最为有名。 他有名不在于这人法力有多高,而是太乙真人他吧,法宝数量惊人,打架时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旁人即便有比他法力更高的,往往也会拜在他手上。 ——他们截教的人对太乙真人印象那是相当的不好。 而作为太乙真人关门弟子的哪吒小朋友不可避免的被闻太师带上了有色眼镜。 苏乩察觉到闻太师脸上神情不对,在资料库中将阐教和截教的关系查了一下,倒也能理解闻太师的心情。 但讲道理,理解归理解,她一手带出来的小可爱被人似乎是误解了,苏乩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替哪吒辩白了一下。 ——也是哪吒自从认识了苏乩之后性格确实不比以前,苏乩辩白起来也是有条有理。 当然更重要的是哪吒小朋友在朝为官这一段时间,从各个方面来说表现的都可圈可点,令人无可挑剔。 闻太师也不是什么一杆子打死,不讲道理的人,听了苏乩的话虽则还有一分意难平,到底没再说什么。 ——然而此事的幕后之人具体是谁还是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出来。 苏乩:“……” 小型会议很快散场,闻太师直接施法回了,比干仍旧留在地下室,苏乩就和帝辛上去到了帝辛的宫殿。 帝辛刚吃完东西,都是小玩意儿,但刚吃完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睡意,苏乩倒是按平时养成的生物钟最困的时间点儿过去了,反而精神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没立刻就寝,而是放了几颗夜明珠采光,各自找了事情做起来。 帝辛手中随意拿了件东西把玩着,我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些什么。 苏乩想了想,将下午看了一半的书卷拿了出来。 智脑就有点儿不高兴。 它寻思着按这个世界意识——也就是天道交易过来的任务,苏乩本来是要将帝辛搞死或者弄走的。 虽然无论是从武力值还是智商来看这个任务的难度都大的有些天方夜谭了。 但是吧,也不至于就发展到现在两人反而相处的不能再和谐的场面。 甚至它含辛茹苦给苏乩培养出来的对人类来说最养生(?)的生物钟都被破坏掉了(划重点)! 智脑忍了忍,没忍住在苏乩脑海里小声哔哔:“往常这个时间你早就睡着了。” 苏乩面上神情没有半分变化,意识体非常自然回道:“但是乩现在一点儿也不困。” 智脑:“……” 智脑觉得自己有点儿小情绪。 它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的帝辛冷不防开了口:“你很喜欢哪吒?” 苏乩歪头看过去。 帝辛靠在窗边坐着,一腿曲起,另一条腿随意的垂下,一手把玩着一个玉佩,另一只手撑着下颌,看过来的表情微妙的带着一种似笑非笑又漫不经心的意味。 苏乩没怎么思考就做出了回答:“喜欢呀。” 帝辛就笑了一下,问她:“有多喜欢?” “……” 有多喜欢? 苏乩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感觉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些朝纲了。 ——喜欢就是喜欢,还要分个程度吗? 她心里想着,脸上的表情很生动的将她的迷茫表现了出来。 帝辛注意到了,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问苏乩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下,没想出什么结果,一侧头看苏乩仍旧不很明白的表情,就慢慢的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既然不明白,就别想了。” 苏乩听话的“哦”了一声,果真就不再想了。 观测到她的脑电波竟然真的就这么将这个话题放下,智脑就:“……” 对于苏乩这一点,智脑真的是非常佩服。 按照平日表现出来的状态来看,苏乩无疑是个好奇心非常强烈的人,当然实际上她也确实好奇心非常强烈,对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有着一探究竟的欲望。 但非常奇妙的,苏乩在某些问题上却从来不会深究。 就像此时此刻,她完全没有好奇帝辛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在没得到答案后她也不会好奇帝辛为什么又不问了。 ——不是假装出来,她是真的,完全没有探究的欲望。 智脑一点儿都不明白她这个程序设定到底是个什么机理。 这之后再无话,等困意上来后两人便各自睡去了。 在闻太师说了阐教和截教的渊源之后帝辛好像又有了新的计划,苏乩对此并没有特别关注,毕竟在能看到因果线的她眼中,一切发展几乎无所遁形。 ——所以她才更喜欢探索未知的东西,毕竟未知的带来惊喜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帝辛的计划都是暗地里进行,表面上他依旧扮演了一个暴躁冷酷无理取闹的君王人设。 苏乩每每看着帝辛沉迷昏君人设不能自拔,非常好奇他是怎么做到拿着昏君的剧本身上的信仰力反而更加纯粹的。 只能说,脑残粉的力量是巨大的。 虽然表面上帝辛的粉丝(不是……)有部分因为他最近的操作而脱离,但剩下的那些对帝辛的却更加信服。 而正好这些更加信服的人本来就是有大气运的人,一个路人甲的信仰力和一个气运加身的人的信仰力本来就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即便是数量减少了,最后凝聚出来的力量反而越发的纯粹越发的精炼。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粉顶十……#等等,(划掉),应该说是#真爱粉无敌# 面对苏乩一脸若有所悟的表情,今天的智脑心情依旧是一言难尽呢。 第九十章 这个申豹 这边帝辛和闻太师几人计定,便静听前方传来黄飞虎的消息—— “监潼关萧银开栓锁,囚张凤,放了黄飞虎出关。” “黄飞虎潼关杀陈桐。” “穿云关杀了陈梧。” “界牌关黄滚纵子投离去。” 一层一层,一天一报,听的朝中众臣真是又焦又躁,偏帝辛淡定,索性哪吒雷震子两人最近正在朝中,又是小孩儿心性闲不住,索性就将这两个人派遣出去,让其捉拿黄飞虎。 ——也正好哪吒是知情人之一,行事也知道分寸。 因为上次陈塘关被犯时哪吒首次出战表现相当不错,朝中老臣也知道这小孩儿看着小,但本事一点儿也不小。听帝辛要派他去捉拿黄飞虎,一时间也没了言语,任由帝辛自由发挥。 哪吒雷震子杨戬三人同时入朝,且初入朝是帝辛显然对杨戬更为看重,但到如今哪吒雷震子两人已然出阵两次,在军中闯下赫赫威名,唯独剩下一个杨戬,在朝堂中寂然无声,无甚作为。 这天,杨戬下了朝事,正往家里走时,莫名察觉到一股略熟悉的气息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他眉头一皱,也是年轻气盛,便跟着那气息去了。 他紧随着那气息追去,不知不觉便出了朝歌城,前面那人也渐渐显出身形,果真是个青衣道人。 那道人青年模样,样貌清俊,头上带着青巾,长长一段垂在乌黑发间,身上穿着大袖迎风轻绡,脚下一双麻鞋腾云踩雾,腰间悬着宝剑熠熠生辉,见了杨戬还未说话面上便带了三分笑意,唤道:“杨戬。” ——好一个温雅君子,好一身仙风道骨。 杨戬看着他,没说话。 那道人见他态度冷漠也不生气,依旧笑盈盈的模样:“多时不见,见了师叔也不曾问声好。” ——连责备的话也说的没有半分火气,让人听着不自觉就先生出三分好感。 杨戬嘴巴动了动,不情不愿称呼一声“师叔”,那道人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显然是十分愉悦的模样了。 杨戬:“……” 杨戬见着他这笑就觉得头皮麻的不行。 他这师叔姓申名豹,名字奇奇怪怪,人也奇奇怪怪,连本事也是奇奇怪怪。 总之和杨戬的师傅玉鼎真人以及玉虚宫其他几位师叔向来都不是一个画风,虽然说似乎在玉虚宫年岁甚久,已俞千年,但排名却在上山不足百年的姜子牙姜师叔之下。 ——见着姜子牙也要称一声师兄。 以前杨戬几次撞见那场面,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因而对这位师叔,他以前还曾好奇过。 不过说了几次话后,杨戬就不大爱找他了,只因他这位申师叔,面上常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说话时却刻薄的紧。 倒也不是说他胡说八道搬弄是非什么的——就是,正因为他没说错什么,因而刻薄起来才格外让人受不了。 杨戬那时候年纪还小,见到申师叔隔三差五对着其他师叔一顿群嘲,其他师叔气的一脸想打人的表情却从来没真的动过手,那场面每每看的杨戬肾上腺素激升,感觉十分刺激。 不过后来自家师傅玉鼎真人无意间瞧见他和申师叔说话,当天就吩咐让他和申豹少些来往,他听从师命,倒也再不曾与这位师叔有过多接触。 现在回想起来,杨戬就只能记得申师叔笑盈盈将其他师叔说的面红耳赤无法反驳又不能动手的模样。 嗯,那时候申师叔说话也是如这般轻轻柔柔的全无半点烟火气。 ——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找自己做什么? 杨戬心里寻思着,面上并未露出分毫,只瞅着申豹脸上笑容越发柔和,不自觉虎躯一震。 申豹瞧着他谨慎的小眼神儿,眼睛深处不觉流露出几分笑意,却并不被杨戬察觉,只问道:“听闻你如今在商王宫已有官位?” 杨戬:“……是。” 杨戬默了一下,但没撒谎,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就听到申豹轻描淡写道:“既如此,正好你带我入商王宫,我要见商王。” 杨戬:“……” 杨戬:“…………” 杨戬:“………………” 对申师叔这完全没有半点征兆的要求,他真的是无话可说,顿了一会儿,他艰难的挣扎了一下:“大王一国之君,哪有随便相见的道理?” ——虽然方外之人好像并不受这个限制。 但说实话就杨戬的观察来看他了不觉得他们这个大王会任由这种现象发展下去。 ——而且这人正邪难辨又深不可测,他这做臣子的怎么可能就这么任由他去见帝辛。 嗯?等等。 似乎有哪里不对?杨戬忽然意识到,以前这些方外之人想见帝辛,直接就能求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歌城中竟然没了方外之人的踪影。 意识到这一点,杨戬霎时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细思恐极,细思极恐。 他驳了申豹一句,申豹却不说话,只笑着看他,那一双暗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莫名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杨戬冷静了一下,换了个操作:“师叔有什么要事若方便由杨戬转述也可。” 申豹一双眼睛眯了眯,轻巧的声音里都仿佛平添了一丝冷意:“事关重大,师侄可能没那个荣幸哩。” 两人你来我往一通交流,杨戬:“……” ——大王,臣尽力了。 因为瞅着杨戬少年俊郎的脸上一脸恍惚的表情然后问了一声得到少年和申豹交锋经过的苏乩:“……” 听说了申豹的事迹,再看着从头到尾全程一副温和笑容几乎没变化的清俊青年,苏乩顿时肃然起敬,看着申豹的眼神都带着几丝亮色。 ——她却并没有注意到申豹说话时无意间微微侧头,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现出一分并不明显的柔和笑意。 倒是机智如帝辛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自觉将眉毛皱了一下,看了苏乩一眼,却没说什么。 也不知道申豹到底对帝辛说了什么,竟就这么留在了商王宫,还出任了不大不小一个官职,令众人对他相当好奇。 杨戬的评价还算精准,申豹确实是相当奇怪的一个人了。 他真的无时无刻脸上不挂着笑容的,一般人这么干脸上的肌肉怕是早都僵的活动困难,偏生申豹那笑容看着一直十分诚挚,没有半点敷衍的意味,说话时也是慢条斯理的模样,不管话中的内容是什么,由他说出来就神奇的不带丝毫火气,听着尤其的赏心悦目。 朝臣们初初对他有三分警惕三分好奇,然而几天时间下来,众人便全然一副将他接纳了的节奏。 苏乩:“……” #肃然起敬jpg.# 申豹和帝辛之间似乎有些小秘密,苏乩并没有参与——之前说过了,她更喜欢未知的事情。 而且作为秘密,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无意了解,帝辛也不强迫,考虑到小狐狸最近一直待在宫中关注着自己的身体情况。许久不曾出去玩耍,索性最近也没什么大事,然后帝辛大手一挥,宣布他要亲自出征。 苏乩:“……” 闻仲:“……” 众位大臣:“……” ——敢问这其中有什么因果联系? 一群朝臣哭爹喊娘求着帝辛收回成命,但帝辛郎心似铁无动于衷,大臣们最后也死了心。 他们想着,行叭,自打大王继位以来,但凡决定了的事情,他们就没有一次能劝的动的。 这么一想,简直令人心如死灰。 ——这次第,怎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于是一番休整,帝辛带着浩浩荡荡一众人从朝歌城出发,一路向西。 朝歌城里留了闻仲太师,伯邑考以及杨戬几人主事镇守。 ——嗯,说起来先前黄飞虎一行便是向着这个方向“逃走”,借口都是现成放着的。 出征路上帝辛表现得兴致昂扬,一众朝臣们却是各种形容惨淡,就怕有个万一,帝辛在半道里出个什么事。 虽然他们家大王一直以来狂霸酷炫惯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担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哎…… 黄飞虎行事机警,本来叛逃时就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最开始瞎找了一个方向想着先远离了商朝版图再说,然后兜头一路向西,途中迷个路再随便绕绕,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全然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_-||。 帝辛也是一路向西,却没有黄飞虎的困扰,将方向控制的十分精准,花费了数月时间,来到一处山下。 众人远远瞧着山间景象,脸上皆不由露出惊叹的神情。 只见山间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满山青染染;万节修篁,含烟一径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生香。岭上蟠桃红锦烂,洞门茸草翠丝长。时闻仙鹤唳,每见瑞鸾翔。仙鹤唳时,声振九泉霄汉远;瑞鸾翔处,毛辉五色彩云光。 活生生一处仙山福地。 一众普通朝臣们见到如此景象,尽都激动起来,看着帝辛的目光一时间都染上些许狂热,自觉帝辛得天地庇佑,入此仙山福地。 ——帝辛眉梢一挑,笑而不语。 不过一些曾修过术法的朝臣看着这仙山,不由自主就心惊肉跳起来。 是谓#心血来潮#。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见帝辛瞧着远处那仙山,脸上神色看着越发兴致勃勃,正想上前劝阻时,忽见得眼前彩光一闪,一个身影轻飘飘立于树梢,垂眸看着帝辛,声音冷冰冰道:“回去。” 众人吃了一惊,忙将帝辛团团护住,向来人看过去,不觉又是已经。 来人外表青年模样,五官艳丽非常,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神情冷的几乎能冻出冰来,身上穿着青绿两色混杂的长袍,不似一般道人模样,若不是身上气势,倒更像是世公贵族家的公子。 他脚下那树枝已到树梢,粗细不足一指,普通人轻轻一拽就能折了,他整个人却轻飘飘的站在上面,随着清风将树枝吹动的频率而在空中轻轻晃动着。 帝辛仰头看向他,半晌,突然笑了一下:“是你。” 青年眉头不觉皱了皱,并不知道帝辛这话什么意思,但他也并不关心,只是垂了垂眼眸,重复道:“回去。” 他对帝辛说话时语气态度没有半点的敬畏,让帝辛身后一众朝臣脸上露出略不满的神色。 帝辛反而毫不在意,眯着眼睛饶有兴趣看着他:“若朕执意不回呢?” 青年:“……” 青年默然,不再回话,几秒钟后,身影一闪,如同来时一样毫无征兆的不见了踪影。 帝辛怔了一下,突兀又笑了起来。 他今天这两次笑实在莫名其妙,苏乩在旁边看着,不由好奇道:“你认识他?” 帝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弄的苏乩一时之间也有些糊涂,不知道帝辛这到底表达了个什么意思。 帝辛一低头,瞧见苏乩茫然的小眼神儿,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她顺滑的长发,半晌,道:“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他没头没脑这样说了一句,蓦然就似乎对眼前那座仙山没了兴趣,说完就令众人绕过那座山,继续出发。 黄飞虎的踪影具体在哪儿帝辛并不知情,表面上作为叛逃出朝歌的叛臣他肯定要将自己的踪迹隐藏好——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家伙和帝辛一直都没断了联系。 ——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说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大对? 咳。 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鉴于他们并不知道黄飞虎人到底在哪儿,连追击他的哪吒等人也没了音信,任性值满点的帝辛脚步一拐,剑锋直指边疆夷族。 见帝辛转移了目标,有所预感的朝臣们差点儿喜极而泣,而普通臣子则是满脸遗憾,倒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杨戬的师叔申豹脸上难得露出一份惊讶的神色,不过声音依旧是轻柔柔且慢条斯理的说道: “大王竟改了主意?” ——这语气,说是疑问,还不如说是嘲讽。 帝辛闻言,不可置否的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不过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却不容错视。 申豹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果真转头进攻起夷族。 得知帝辛亲征的夷族首领正吃着饭猛的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儿没忍住汪的一声哭出了声。 ——为什么? 明明他最近非常安分!!! 第九十一章 这个苏玉 作为一个熟手大佬,在搞事情这一方面,帝辛从不含糊。 虽然和原本的计划似乎有些出入,但既然来都来了,将夷族顺便平了也不费什么事。 夷族首领:“???” ——心里委屈,但没法说。 好吧,实际上帝辛也不是单纯任性。 自继位以来,他的目标就从未只放在商朝现有的版图之上,那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但他仍旧觉得,商朝即便万国来朝,也不过如此,他想要的并不是这样。 于是他一步一步,先是将周围的小国尽数收编,继而借“圣人”姬昌的手将各诸侯国压下。 许是姬昌“圣人”的名头确实是大,在他真心臣服之后,其他诸侯国竟然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幺蛾子。 这放在别的君王身上或许会觉得愤怒——毕竟姬昌作为一个诸侯声望比他这个真正的君王还大,这无异于卧榻之侧有猛虎酣眠。 但帝辛并不在意。 他要的只是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的结果,至于过程,这并不重要。 更何况,在他眼中,即便是圣人又如何? 也不过如此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商朝的版图几乎扩大了一倍,商朝的子民对帝辛的信仰也更加真诚。 ——当然,这还不够。 帝辛早就将目光落在了夷族这里。 但夷族的首领是个聪明人,在姬昌将西边诸侯国尽数收复的时候,那夷族首领就非常安分的龟缩在自己的领地,也不搞事情,也不踏出领地。 夷族又天然占了地势方面的优势,距离西歧姬昌的大本营又是真的远,姬昌在世时也就这么将其放下了。 而姬昌去世之后,姬发继位,西歧内部自有一番动乱,姬发又是新手上路,一时半会儿的也腾不出时间来处理夷族的事,结果这会儿就正被帝辛给赶上了。 又,苏乩这也是第一次随着军队一起。 这次跟着帝辛一起出来的朝臣们细细数一下也没有和苏乩熟悉的,因而最开始苏乩整日里相当无聊。 不过后来某次和普通的士兵唠过嗑之后,苏乩就突然发现了新的乐趣。 这些普通的士兵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无论是家世还是自身能力都没有什么特点,唯一可圈可点的大概就是对帝辛对商朝十足的忠诚。 ——是非常普通的小人物。 但这些小人物却也有小人物的有趣之处。 苏乩是第一次和这样的小人物接触。 他们知道的不多,没什么学识,但每个人却也有独一无二的性格,以及如出一辙的热忱。 自此大军每次停下休整的时候,苏乩就一溜烟儿跑到刚认识的小伙伴那里,和他们聊天唠嗑,也是相当特别的体验了。 这些人也听说过苏乩的名字,再加上苏乩容貌精致,皮肤细腻宛如羊脂白玉——是和他们这些风吹日晒惯了的糙汉子是完全不同的画风。 并且这个年代的阶级差距也是足够明显,即便帝辛取缔了奴隶制,但这并不代表人与人之间就没了三六九等的分别。 毕竟再怎么说,贵族和平民也是不同的。 因着这样的缘故,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和苏乩说话都相当拘谨。 苏乩对此就很是苦恼了。 最后还是智脑表示她完全可以用术法将自己幻化成普通士兵的模样,混入其中。 至于队伍中莫名多了个人这种事情,只需要向帝辛报告一声就可以解决。 帝辛本来这次出征有一半的原因就是胃口带苏乩出来散心,见她在军中实在拘的无聊,索性也就放任了。 于是苏乩这一段时间有了一些很是难得的体验。 “也不知这一趟什么时候能回去。” “谁晓得呢?” “不过大王如此英明神武,只怕那夷族首领一看见就忍不住跪下认输。” “那倒好了,我们就能很快回去了。” “……” 这些人聊天时并没有什么主题,东拉西扯的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而且遣词造句更加直接,听他们说话完全不用考虑这话背后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而且就年龄来看这些人基本上差不多都是刚成家,或许可能有一部分家中正好诞下子嗣,苏乩偶尔能听到他们讨论起家里的孩子,那种时候这些明明非常普通的人类看起来却像是会发光一样。 ——就是对帝辛的态度过于狂热让苏乩感觉有点儿毛毛的。 “这就是人类啊。” 跟着苏乩一起和这些普通士兵相处了一段时间的智脑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苏乩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这也是人类的特别之处吗?” 智脑观测着苏乩的脑电波,心中有点儿欣慰。 这天,帝辛正下令原地休整,苏乩将自己一番幻化,正准备继续日常去找小伙伴时,却被帝辛拉了一下。 她疑惑看过去,就见帝辛将眉梢微微挑了一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出来。 苏乩:“???” 注意到她脸上的疑惑,帝辛却并没有解释什么,只让苏乩今天先等一等,说或许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发生。 ——嗯,事实证明确实发生了特别的事情。 在帝辛表示自己要去不远处那座仙山上时,一个身着青绿渐变两色衣服的青年突然出现拦在了前面。 “你认识他?” 目睹了帝辛和那人交流的苏乩在那人走后忍不住脱口而出了这样的疑问。 但帝辛垂了垂眼睛,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大概是最近和那群口无遮拦的士兵们相处惯了,苏乩一脸不理解的道:“可是你的态度好奇怪啊。” 帝辛就又笑了起来——他刚刚和那人说话时就笑了好几次,而且是非常微妙的那种笑。 “总之,绝对不对劲儿!” 苏乩在脑海里和智脑这样断言了一句。 “而且,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眼熟。” 苏乩这么想着,智脑将记录浏览了一遍,将苏乩记忆中的某个场景回放了一遍指给她看:“你见过他,在朝歌城。” 苏乩就想起来了,自己确实见过他,在朝歌城。 那是她刚来朝歌城没多长时间,第一出离开商王宫的时候。 ——也是第一次遇见哪吒的时候。 她那时和哪吒分别之后回到朝歌城,正是月色正明时候,那个青年一脸冷若冰霜拦住她回商王宫的路,声音听着比天边的月光还清冷:“你来朝歌,有何意图?” 苏乩:“???” 苏乩当时一脸茫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说话太言简意赅,反正她并没有理解那人的意思。 然后两人在月色下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吧,青年垂下眼睛,身影蓦然消失,留下苏乩依旧一脸的“???” ——嗯,回忆是回忆起来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啊。 苏乩这么想着,就跟智脑这么吐槽了。 智脑觉得自己有手的话都想敲一敲它家这个傻孩子的脑袋了:“怎么没有有用的信息。” 它将苏乩一番批斗,然后侃侃而谈:“他之前在朝歌城问你有什么意图,而这次又拦住帝辛不让进仙山。 对了,那仙山你知道吧?” 苏乩:“诶……诶?” 智脑:“行叭,看来你不知道。那你知道我们从朝歌城出发,走的哪个方向吗?” 苏乩:“这个我知道,西方。” 智脑欣慰一点头:“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听过吗?” 苏乩应了一声。 她之前差不多将这个世界的资料研究透彻,对于洪荒世界相当有名的不周山自然也听过。 然后就听到智脑“嗯”了一声,道:“这就是了。” 苏乩:“……” 苏乩:“???” 苏乩:“!!!” ——什么情况?刚刚风有点儿大,她似乎有点儿能听清智脑说了什么。 智脑非常淡定:“以前叫不周山,现在改名了,叫昆仑山。” 苏乩:“……” 智脑的态度淡定过头,于是苏乩也就冷静了一下,提出质疑:“你怎么知道?” 智脑从能量分子多个角度一番分析,向苏乩论证了一下此山为昆仑山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一百的结论,苏乩恍然。 ——然后细思恐极。 “你说,帝辛他知不知道这是昆仑山啊?” 智脑瞄了一下帝辛,随意道:“想来是知道的。” 苏乩不觉睁大眼睛:“他知道?那他为什么还执意要进去?” 毕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昆仑山上玉虚宫是阐教元始天尊圣人的道场。 ——而根据他们之前调查的结果,要搞帝辛的人好像就是阐教的。 智脑对此的回答是:“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想要进去的吧。” 苏乩不是很懂这其中的关联。 毕竟帝辛无论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虽然说灵魂有几分特别似乎可以随便转世,但人家元始天尊是圣人啊,是天道之下最强而且世间只有六位的那个圣人! 就苏乩来看,他避其锋芒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就像她最初来到商王宫发现帝辛并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存在时她选择安分下来专心修炼。 ——虽然现在她原本的打算早就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毛病。 所以她对帝辛这个行为不很理解。 智脑就老怀甚慰:“所以这也是人类啊。” “这也是人类?” “对,这也是人类。” 对于智脑什么都能扯到人类的独特之处这个话题苏乩也是服气,不过她姑且还是先听一下吧。 “不同的人类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性格织出不同的因果线。你的行为是经过分析得出的最合理最理性的判断,但并不是所有人类每时每刻都能像我们这样理智。” 不知道为什么,智脑最后一句话说的非常轻,如果不是直接在苏乩脑海里说的话,苏乩可能都听不清它到底在说什么。 这句话之后,智脑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分析起帝辛的行为,最后总结道:“理性与感性的交织是人类的一大魅力,等以后你见到更多人类的话大概就会理解吧。” 苏乩便将智脑的话认真的记录了下来,一脸若有所思。 智脑还兀自在她的脑海里感慨,突然听到苏乩有些迟疑的问:“呐,你有名字吗?” 智脑:“……” 它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苏乩睫毛颤动了一下,解释似得说道:“乩之前和那些士兵聊天,他们说起自家的孩子,有一个来时妻子刚怀孕,便说着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赶得及给孩子起名字。”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乩的名字是你给的,但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智脑看着苏乩脑海里微微颤动着的精神体,不自觉笑了一下,心里又酸又软。 苏乩的精神体和现如今她正使用的九尾狐的身体容貌并不一样,却有七分相似。 她真正的模样是她作为机械造物按照严格的黄金比例行成的最完美的造物,比之九尾狐的容貌更多几分圣洁。 ——大概是因为妖怪们化形的时候也会下意识按照自己心中的模样化,所以这两张脸才会如此相似。 智脑看着小家伙精神体上若隐若现的属于九尾狐的尾巴和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它的注视,以婴儿的姿态蜷缩着的精神体微微动了动,身后的尾巴便蓦地融化在精神海中。 智脑突然就轻轻的笑了一下,它说:“我没有名字,你替我取一个吧。” ——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世界和这个身体啊。 苏乩有些惊讶,也有些开心。 她兴奋的确定道:“乩可以吗?乩没有取过名字。” 智脑盯着她的精神体,慢慢道:“当然可以。我替你取名字,所以你替我取名字,这不是很好吗?” 苏乩觉得智脑说的对,于是她认真的想了想,问道:“苏玉怎么样?” “好。” 智脑应了一声,大概是因为它的声音过于温和,苏乩视线飘忽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乩想和你一个姓氏,人类世界里的亲人都是一个姓氏的。” 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又道:“玉在人类世界代表了吉祥如意,乩希望你也可以吉祥如意。” ——而且,玉是珍贵的宝物。 智脑就是苏乩珍贵的宝物。 后面这一句苏乩并没有说出来,但从始至终注视着她一点一点成长的智脑怎么可能不懂她的意思。 于是它声音越发的轻柔:“这个名字很好,我很喜欢。” 它说:“那你以后就可以叫我苏玉了。” ——以及,乩,既为卜疑。 愿你永世无疑,一生顺遂。 第九十二章 这个鲲鹏 帝辛这趟出征一出就是七个月,他也是有耐心,宁愿花时间和夷族的人就这么耗着,就是不怎么想回朝歌城。 随他一块出征的朝臣们也是很心塞。 七个月的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苏乩前一两个月跟在帝辛的军队中一起,还觉得新奇,但到后面又不常常打,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件发生,苏乩实在觉得无聊,索性和帝辛说了一声,独自在这周边探索起来。 ——她探索着探索着,就来到了他们刚来这边时经过的那座仙山。 苏乩远远的瞧着那山间景色,回忆了一番那天初见仙山的场景,忍不住沉吟了一下:“所以说,那天那个阻止帝辛的青年到底是谁?” 智脑也思考了一下,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于是道:“我也不清楚。” 不过它有个小建议:“你可以找他问一下。” “……”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去哪里问那个青年? 咳,这确实是个好问题。 苏乩歪了歪脑袋,不可置否: “嗯,虽然对那个青年确实很好奇,不过乩更好奇的是这座昆仑山。” 智脑犹豫了三秒钟要不要劝一下苏乩——毕竟几乎所有人都直到昆仑山是阐教的地盘,而在封神开始之后,几位圣人基本上都待在自己的地盘中轻易不得离开。 所以说苏乩这会儿上山,遇见那位元始天尊大佬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不过三秒钟后它并没有说出什么阻止的话。 ——嗯,反正有它和天道在,就算是元始天尊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智脑这么想着,就什么都没说,只自费能量将扫描打开,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昆仑山上景色确实不凡,当的起“仙山”二字,苏乩原本就对自然界的所有生物都相当喜爱,而这昆仑山上景色更比凡间多几分灵气,看的她眼花缭乱愉悦不已。 ——不过这山间分布按照地理学来看完全跟不合常理,但苏乩在这个世界见到的不合常理的东西多了去了,因而倒也接受的很快,只当这是这个世界独有的特色。 她慢慢的一步一步向着山上走,偶尔有灵巧的麋鹿看见她——大概是难得见到生人,也不畏惧,反而轻巧的几个跳跃来到距离苏乩几步远的大石头上,停在那里歪着脑袋看她。 这头麋鹿一双褐色的眼睛清澈又温和,身上皮毛油光水滑宛如锦缎,头顶一对鹿角美丽极了,让苏乩非常心动。 她静静地和麋鹿对视着,好一会儿,轻轻的朝麋鹿伸出手,唇角微微一弯,软着声儿道:“过来。” 那麋鹿似乎是能听懂人言一样,听到苏乩说话,眼睛眨巴眨巴,就试探着向着苏乩的方向跳跃了一步。 见苏乩依旧维持着朝自己伸手的姿势,麋鹿嘴里“哕哕”的叫了一声,三两下跳到了苏乩身边,非常温驯将自己的下巴搭在了苏乩伸出的手掌上。 ——好,好可爱! 苏乩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简直都要化了。 她惊喜的对智脑道:“你看,它真可爱!” 智脑应了一声表示赞同:“嗯,确实非常漂亮。” 苏乩声音里便带了几分期待,忍不住一只手托着麋鹿的下巴,伸出另一只手将麋鹿从头到尾巴尽情撸了一遍,忍不住说道:“我喜欢它,我可以带走它吗?” 智脑:“……” ——话说这个句式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熟悉? 智脑深沉了一秒钟,注意到苏乩期待的小眼神儿,艰难的道:“这,这……也许这头麋鹿已经有主人了呢?” 听到智脑这么说,苏乩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如果它没有主人的话我就可以带走它了吗?” 智脑:“……” ——怎么可能没有主人啊摔! 这整座山都是有主的好吗? 两个人正在讨价还价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尤带着笑意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这么喜欢的吗?” “对呀!它这么可爱!” 苏乩顺口就回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竟然是申豹。 她有些吃惊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申豹伸出一根手指竖着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苏乩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乖巧的闭上了嘴巴,只睁着一双大眼睛仰头看他。 她这样的表情实在过于乖巧,让申豹一个没忍住就伸出手在她头顶摸了一下,脸上仿佛复刻一样的微笑表情中也多了几分真实。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旁边的麋鹿也温顺的并不发出声音,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申豹伸手撸了一把苏乩的脑袋,夸赞道:“真乖。” 苏乩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乩可以说话了吗?” 申豹就笑:“当然可以。” 苏乩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随着帝辛呀夷族吗?” 申豹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那你怎么在这里?” 苏乩皱了皱鼻子,回道:“那边无聊的紧,乩对这座仙山很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申豹“嗯”了一声,随口道:“那我也一样。” “???” 申豹觉得,他每次一见到这小姑娘就能被逗笑,这会儿他瞅着苏乩脸上非常生动的表情,为了不让小姑娘恼羞成怒,他将视线微微移开,落在了小姑娘手边的麋鹿身上,顺手在它身上撸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就就是说,我是跟着你过来的。” 苏乩眼神瞬间警惕。 申豹:“……” ——想笑。 不行,要忍住。 他熟练(?)的向小姑娘证明了一下自己的无辜,然后提到自己突然现身的缘故: “天尊不久前被老祖召唤,现如今并不在玉虚宫中。” 苏乩果然就被这个消息吸引了注意力:“咦?真的吗?怪道乩进来这山中许久也没被发现。” 她感叹了几句,又突然警惕:“你如何知道?” 申豹笑眯眯瞧着她:“我也是阐教的弟子呀。” 苏乩有些迷惑——虽然这个回答似乎非常合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总微妙的感觉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她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将这件事跳过,相当的执着的问道:“那这头麋鹿有主人吗?” 申豹一脸遗憾的道:“这山间的麋鹿都有童子喂养,细算起来童子就是他们的主人了吧。” 苏乩:“啧……” 既然人家有主人,作为一个有思想有道德的好九尾狐,夺人所好这种事她肯定不会做,只能逗了一会儿之后就放麋鹿自己去玩,转头和申豹打听起这昆仑山的事情了。 倒是智脑,听到申豹说元始天尊现在不在玉虚宫,心中了然。 ——它在苏乩提到要去昆仑山的时候便和天道沟通一下,让天道将元始天尊的注意力想办法吸引到其他地方去,别让他发现苏乩。 天道当时很不高兴表示自己大公无私绝不会做这种事情,智脑刚刚还有点儿愁呢。 结果没想到其实还挺靠谱的嘛。 ——以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真香jpg.#? 咳。 不说智脑就这件事很好意思的将天道调侃了一下,外面申豹趁着元始天尊不在,当下大喇喇的带着苏乩在昆仑山上转悠起来。 元始天尊的道场在传说中被美称为“玉京金阙”。 “玉京”即指昆仑山,而“金阙”说的就是玉虚宫了。 昆仑山上风景绝美,山间一草一木都灵气十足,苏乩可谓是过了一番眼福。 有圣树被称为“建木”,就在昆仑山中,苏乩一边查看资料,一边和眼前所见相印证,见到有关“建木”的记载,忍不住向申豹确认了一下:“昆仑山中真的有建木吗?” 申豹眯着眼睛想了想:“有啊,你想去看看吗?” 苏乩眼睛一亮:“诶,可以去看吗?” 申豹点点头:“可以啊。不是都说了机会难得,你就算想将整个昆仑山转一遍也可以哦。” 苏乩便兴奋的让申豹带她去看了建木。 建木生的十分高大,远远的竟一眼都看不到树顶,只能见到云雾笼罩在其间,隐隐绰绰,朦朦胧胧。 苏乩站在树下仰头看去,一脸的惊叹:“好高啊。” 申豹故意逗她:“树顶栖息着天地间唯一一只九天鲲鹏,你不想看看吗?” “哦哦,真的有鲲鹏吗?” “有啊,而且他就在建木的树顶之上栖息着,只要沿着树干上去你就能见到他了哦。” 申豹脸上的笑容十足温暖又莫名诱惑,苏乩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当下摩拳擦掌准备爬树。 智脑不断地扫描着申豹的微表情,总觉得这个家伙不怀好意,它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下苏乩:“小心一点,他在可以引导你,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苏乩点点头:“嗯,发现了。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智脑:“……嗯,你心里有数就好。” 一人一智脑各自提起了注意力,然后苏乩就开始爬树。 也幸亏这个世界法术形式多种多样,苏乩不用像凡人一样一点一点往上爬,只需得踩着侧生的枝干稍稍借力,腾云驾雾就上去了。 这建木确实是高,苏乩都不晓得自己上了多久,仰头时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扫而过,苏乩眼睛一亮,询问智脑道:“刚刚那是什么?” 智脑将刚刚的画面慢倍速回放了一遍,确定道:“是尾羽。” 苏乩眼睛越发闪亮:“是鲲鹏的尾羽?” 智脑:“如无意外,是的。” 确定了鲲鹏真的在这建木之上栖息,苏乩瞬间来了精神,加快速度向上跳去——她在离开申豹的视线之后就化出九尾狐的原型在这树枝间四处腾跃,不是她说,这种贴近自然的活动还是以动物的形态更方便一点。 也是她修炼近千年时间,在化成人形之前用九尾狐的身体活动已经习惯,以兽类的形态时反而更加自然灵活。 这般没多长时间,传说中九天鲲鹏的全身便落入苏乩的眼中。 苏乩的第一反应是——好大! 鲲鹏的身体确实非常巨大,苏乩九尾狐的模样在他面前竟然显得无比娇小,比较起来大概就是大象和蚂蚁之间的差距。 不过也是苏乩将原型控制在最为灵活的状态,不然作为灵兽就体型方面和鲲鹏不至于差这么大。 咳。 苏乩轻飘飘立在树梢,将鲲鹏细细打量起来。 大小且不说,鲲鹏的外表非常好看绚丽,他的头、颈部分的羽毛还有尾羽都是白色的,背部及一双翅膀是纯粹的黑色,而腹部则是暗红色,一双利爪和喙是金黄色,全身的羽毛闪亮无比,泛着金属的光泽,看着竟有一种锋利十足的感觉。 苏乩一脸赞叹的将鲲鹏从头打量到尾巴,心头很有几分跃跃欲试想上手摸一把试一下手感的欲望。 ——智脑好说歹说才让她冷静了一下没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来。 鲲鹏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睁着,居高临下用一只瞳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巡视着整个昆仑山上的景象,他当然没有错过苏乩的身影,但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视线从苏乩身上一扫而过,却仿佛没有察觉似得,什么反应都没有。 但苏乩作为一直密切观察着鲲鹏动静的当事人却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在落在自己身上时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这个反应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苏乩想着,回忆着当时鲲鹏的目光一扫而过和自己对视的那个瞬间,它的瞳仁里闪过的光彩,嘴角突然就勾出一个非常愉悦的弧度。 她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再停留,轻轻笑了一下,便从树枝上一跃而下,高速的坠落让她耳边响起阵阵风声,苏乩完全没有使用任何术法,任由自己的身体往下坠落,然后一股气流突然将她笼罩,控制着她的身体漂浮起来,慢慢下沉。 她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发现申豹屈腿在一根树枝上坐着,一双眼睛半闭着,脸上没有惯常的微笑,看起来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意味。 苏乩脚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申豹睁开眼睛看过去,嘴角勾出的弧度不多不少恰到好处:“见到了吗?” 苏乩点头:“见到了。” 申豹就从树上跳下来,眯着眼睛将苏乩打量了一下:“如此甚好。” 他意味深长的这样说着,仰头向上看了一眼——苏乩此时此刻觉得面瘫这种存在实在太不可爱了。 不管是面无表情的面瘫还是只有一种表情的面瘫,真的,太不可爱了! 第九十三章 这个妖怪 申豹瞧了瞧苏乩,突然安慰似得道:“不用担心,也莫要多想,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而已。” 苏乩就仰头看他:“确定什么事?” 申豹微微垂了垂睫毛,和苏乩的眼睛正好对上,说道:“嗯,这是个秘密。” 苏乩:“……” 苏乩点了点头:“不能说吗?但是乩很好奇。” 申豹就在她的头发上又撸了一把,笑的十分温文尔雅:“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着,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苏乩:“以及好奇心太重也不怎么适合。” 申豹嘴上这样告诫着苏乩,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觉得小姑娘其实对世界满怀好奇与期待的时候非常可爱。 嗯……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又改变了一下措辞:“当然,偶尔的好奇心是被允许的。” “哇哦,这个发言可真是倨傲呢。” 苏乩和申豹对视着,在心里向智脑这样说着,智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冷静:“但逻辑非常合理。” 苏乩就笑了:“你说的对。” 她这句话是直接说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在回答申豹还是在回答智脑——或许两者都有。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苏乩的好奇心确实已经被这个“秘密”勾引起来了。 “乩以为申豹先前故意提到建木大概就是为了那九天鲲鹏。” 那么问题来了,这究竟是出自申豹主观上的想法还是那只九天鲲鹏的意愿呢? ——这实在非常有趣。 苏乩这样想着,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柔嫩的唇瓣上微微摩擦着,同时将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来的微妙笑意掩藏起来。 不管申豹目的如何,苏乩在昆仑山确实是长了一番见识这毫无疑问。 她并没有再进玉虚宫参观,毕竟元始天尊本人不在,她这个在封神大劫中立场微妙的“审查员”这么大大咧咧的进去人家大本营还是过于嚣张了些。 在苏乩还没有完全将三教弟子考察完全的现在,适当的避其锋芒是非常合理的行为。 于是在将整个仙山转悠了一遍并意图拐走那只温驯麋鹿失败之后,苏乩干脆利落的离开了昆仑山。 申豹在带苏乩见过九天鲲鹏之后就不见了踪影,离开时只相当坦然的留下一句,“我又欠你一次,以后有机会还你。” 苏乩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众修道人士对于这种因果非常重视,也就明白申豹说这话是完全发自内心的,但她依旧想问一句, ——这句话中的“又”是几个意思? 嗯,这着实是一个值得探究的好问题。 苏乩没忍住问了一下智脑,然而智脑也并没有和申豹有过交集的记录,一人一智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过苏乩其实也并不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她来历特别,和天道又有些不可言说的交易,因而即便申豹和自己之间有什么因果,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实在好奇的话她完全可以自己在因果线里查看。 就是有点儿麻烦。 而且她其实也能感觉到申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 所以说,#可以,但没必要。# 智脑对此表示认同。 于是苏乩便随意挑了个方向继续出发了。 这天,她估摸着时间,正打算赶在黄昏之前找到什么村落或者镇子休息一下,远远便看到她的必经之路上笼罩着浓浓的黑色妖气。 苏乩眼睛眨了眨,不紧不慢向着妖气散发出来的方向走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中途就经过了一个村落——她原本的打算是今晚在村落里休息,但目前远处的妖气更吸引她的注意力,于是她没怎么思考的就将那个村落绕了过去。 然后在村落外面靠近妖气的山脚下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虎背熊腰的大汉。 大汉手里挽着一把造型粗糙的木质弯弓,箭尖稳稳的对准苏乩后心的位置,然后出声叫住她沉声道:“你一妇道人家,这种时候在这里作甚?” 苏乩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 大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蓦然不受控制的窒了一下。 苏乩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你是在和乩说话吗?” 沉默了好几秒钟,大汉才回过神,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大声喝道:“你这妖孽,从何而来?” 苏乩:“唔……” 苏乩在思考,为什么这个大汉如此机智,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并不是人类。 她盯着大汉瞅了两眼,慢吞吞道:“其一,乩不是妖孽。” ——是妖族。 “其二,你身后……” 几乎是在苏乩话音落定的一瞬间,一声野兽的咆哮自大汉身后响起,大汉悚然一惊,反应极快的就地一个打滚。 一只黄白相间的大虎带着腥气扑过来,堪堪与大汉擦身而过,正落在大汉和苏乩之间。 大虎落地之后,立刻便注意到刚刚被大汉的身影挡住的苏乩,然后瞬间转移了目标——别看它只是个普通的野兽,但人类雌性比雄性更好欺负这种事情它还是非常清楚的。 于是它威胁的朝大汉吼了一声,然后紧紧的盯着苏乩,做出一个攻击的姿态出来。 见状,大汉的脸色蓦然一变。 苏乩穿着布料触感十足飘逸的长袍,头发用玉质的发饰盘起一半,手里撑着一把绯红颜色的油纸伞——整个人画风和这周围那叫一个“格格不入”。 这把伞看起来和一般遮风挡雨的油纸伞并无二致,但实际上是帝辛亲自据说用了许多珍贵材料做出来的,只苏乩知道的便有传说中凤凰的尾羽这一样。 这伞基本上是帝辛为苏乩量身打造,功能相当齐全,苏乩这次出来用着感觉用着十分顺手,就没再收起来。 ——她这副样子确实一看就不普通,也不怪那大汉一眼就将她认定为“妖孽”,表现得非常警惕了。 在大虎和大汉两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她将伞柄微微抬了一下,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原来野兽也懂得#欺软怕硬#的道理吗?” 大汉:“……” 她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大虎摇了摇头:“既然知道#欺软怕硬#,也应该明白#人不可貌相#才是。” 大汉:“……” 大虎才听不懂她在说个什么劲儿,只观察到大汉一脸木然似乎并没有要攻击的意图,而它的目标人类手中只有一把纸伞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儿反击之力,于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沉的警告吼声,自觉自己的威势已经将这两个人类镇住,然后猛的向苏乩扑了过去。 大汉慌忙叫了一声,反应迅速的弯弓将箭射了出去。 然而不等那根箭落定,接下来的发展直让大汉看的目瞪口呆反应无能。 这并不是苏乩第一次碰到野兽。 以及在苏乩看来野兽也在自己审查的范围之内——有些野兽天生灵气便比旁的同类更盛,只消得一点机缘便能有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所谓的#命中注定#大抵也是如此。 不过眼前这只大虎身上染了诸多无辜人类的怨气,没什么抢救的价值,因而苏乩下手毫不留情,没费什么劲儿就将这大虎杀了。 完事后她看了旁边表情震惊的大汉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符纸往虚空中拍了过去。 那大汉感觉刚刚#美少女大战恶虎(大雾……)#现场已经足够震撼他的三观了,然而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直接将他的三观碾成碎渣。 只见随着苏乩手中的符纸在空中固定住,一个熟悉的人影渐渐的凝实。 ——大汉瞧着那人影实在眼熟,不禁努力回想起来。 那人影甫一出现,便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实打实往地上一跪,深深拜伏下去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小人身无长物实在无以为报,愿今生为奴为仆以报仙长恩德。” 大汉:“……” 大汉:“!!!” 等那人说完话微微抬起头等待苏乩回答时,大汉一句震惊的喊声脱口而出:“金倌,是你!” ——金倌是他们村子里的另一位猎人,经常和大汉一起组队出来打猎养家糊口,但两年前他们在山中偶遇一只大虎,他自己逃的一命但金倌却不幸被大虎咬死。 回忆起两年前的事,大汉激动的语无伦次:“你不是,不是被大虎……” 他说了一半,又恍然,睁大眼睛看了看金倌,又看了看旁边大虎的尸体,最后看向淡定的苏乩,当下“扑通”一声也跪下了。 “多谢仙长救金倌一命!我!” 大汉情绪显而易见是非常的激动了,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索性对眼前这种场面轻车熟驾的苏乩已经很懂这些人类的情绪,因而镇定的开口:“唔,乩觉得此刻有必要解释一下。” “这位……金倌并没有活下来,现如今不过是魂魄凝实的状态而已。” ——并且如果自己不持续为其补充能量或者他自己进行修炼的话,他的魂魄很快就会散去,甚至连轮回都不能入。 这即是“伥鬼”的宿命。 当被大虎吃掉成为伥鬼的那一刻,原属于人类的魂魄就已经不存在了。 对于后面的细节苏乩并没有解释更多,她只是将这人目前的状态解释了一下,然后随意道:“……所以,你们不必言谢。” 不过即便她说的冷淡,但旁边一人一伥鬼依旧非常激动。 伥鬼热泪盈眶的表示自己浑浑噩噩变成伥鬼,这会儿能自由活动这么一段时间再见村人最后一面给妻儿留个遗言已经是求而不得的好事了,再不会奢求更多。 大汉表示金倌说的也是他想说的。 苏乩:“……” 苏乩自始至终冷冷淡淡的脸上终于没忍住露出一丝疑惑,她忍不住向智脑道:“不管见多少次,乩依旧不很能理解人类的想法。” 智脑:“没关系,不必着急,你总会明白的。” 苏乩想了想,觉得智脑说的对。 智脑小心的戳了一下苏乩精神海里蜷缩着的小苏乩脑袋上已经稳定了的一双毛茸茸狐狸耳朵,建议道:“也许你会对伥鬼和妻儿相见的场景感兴趣也说不定?” 对于智脑的提议,苏乩很少有反对的时候,于是当下便表示如果金倌愿意的话她可以让他再见妻儿一面。 金倌当下激动的已然说不出话了。 大汉看他完全没反应当机立断带着苏乩往村子里走去,途中向苏乩诚恳的道了歉并顺便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将苏乩当成妖怪的原因。 ——嗯,并不出乎苏乩意料的是因为远处山上那团妖气的缘故。 远处那座山上有妖怪,这是这附近的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但作为普通人,他们拿能呼风唤雨的妖怪没什么办法,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商讨的,几个村落在一起一合理,便定下了一年送一对童男童女给妖怪以求这一年平平稳稳不被妖怪骚扰的规定。 苏乩:“……” ——这设定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能详? 智脑飞快的在资料库中调出所有相关文件,其中大部分分类都是仙侠小说。 苏乩:“唔……” 那大汉说着说着,表情越来越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山上那妖怪渐渐不满足于每年一对童男童女,要求增加数量。 但经年日久的献祭之后,村子里人数越来越少,新出生的孩童数量也越来越少,每年一对都凑的十分艰难,哪里还有多余的数量。” 那大汉生的虎背熊腰,常年在山中打猎身上自带了杀气,可提起这事的时候说着说着竟忍不住捂住了脸,声音也哽咽的说不下去。 苏乩听着还没发表意见,智脑倒是已然义愤填膺起来:“太过分了!削他!别犹豫,就是削!” 苏乩:“……” 她瞧了大汉一眼,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以陈述的语气说出事实:“乩会去将那妖收复。” 听到大汉转述苏乩所说的话的村长并几个村民尽都热泪盈眶的朝苏乩跪了下来。 ——他们倒没对苏乩的话有什么怀疑。 毕竟苏乩只是站在那儿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而且还有金倌这个有力的例子在这放着,因而众人迅速的接受了苏乩可以拯救他们的人设并且热情洋溢的招待了她。 苏乩对村民提供的十分粗糙的食物之类并没有什么要亲自感受的欲望,但却对这个村子里独特的风俗人情非常感兴趣。 第九十四章 这个蛇妖 对恩人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一众村民完全不在意,纷纷自告奋勇要为苏乩讲述一下本村发展史,最后这个差事被德高望重的村长拿到手。 这位年纪颇大的村长是个讲究人儿,不过一个小村庄乏陈可善的历史都让他讲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听的苏乩也是相当情绪激昂。 于是在村子里住了几天了解了一下村庄现状的苏乩很快就按捺不住顶着村民们一个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目光向着附近被妖怪占领的山上去了。 目送着少女纤细雅致的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身影消失在村外的林间,村长突然低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带着苏乩来到村子里的那个大汉惶恐的看了村长一眼,低声问道:“这……没问题吗?” 村长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莫名的带着些许冰冷的意味:“有问题又如何?” 他警告的看着大汉:“别做多余的事,别忘了,她是你自己带回来的。” 大汉呼吸一滞,低下头没了言语。 村长见状,目光从周围的村民脸上慢慢扫视一一遍,被他看过的村民尽都垂下头低眉顺眼的模样,村长满意的将袖子挽了挽,一脸冷漠道:“这小娘子容貌秀美不似凡人,那妖怪定然会喜欢——即便不喜,以小娘子那身手也能让妖怪吃些苦头,对我们村子只有好处。” 他这么说着,全然没有考虑到若是苏乩败在妖怪手中会有什么后果。说完后见村民们有人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他又缓和了语气,说道:“村子里女性已经所剩无几,若是要再往山上送,村子里的传承怕是要断在我手中了。”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无奈之下,只能如此行事。” “这是为了村子的未来。” …… 村子里发生的事苏乩并不清楚,她被村长这几天讲述的关于村子历史的故事说的热血沸腾,深感这妖怪害人不浅,她既遇到了,定要处理一下才是,因而直接雄赳赳,气昂昂的兜头冲上山头。 她出发时正是清晨,等走到山上的时候正好看见太阳彻底从山后冒出来,将半个天空都染成红色,看起来艳丽极了。 苏乩没忍住就伸手摸了一下。 ——唔,手感软软的,柔柔的,超级棒! 她爱不释手扯了一把红云在手中,团成一团抓在手里揉弄起来。 智脑:“……” 它默默地看着小姑娘玩一团云玩的兴高采烈,好半晌才提醒道:“你还记得你上山的目的吗?” 苏乩:“……” 苏乩:“!!!” 小姑娘手上动作僵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上山游玩而是受村民所托有正事在身的。 她装模作样咳了一下,将手中的云团放回了天边,一脸镇定道:“乩当然记得。” 她说完也没有再浪费时间,便向着妖气最浓郁的地方找了过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息就越发的明显,等找到约莫是妖怪洞府的地方时,苏乩已然抬起袖子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了。 “这妖族也太没有品味了吧?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洞府里放,一点儿也不讲究。” 智脑倒是不以为意:“也还好吧。这个世界妖族大部分不都是这样的吗?” 苏乩当下就被智脑这个反问问的有点儿郁闷——毕竟智脑这么说其实也没说错什么。 虽然苏乩认识或者说熟悉的妖族都比较爱干净,生活也比较讲究,但其他更多妖族的日常生活那叫一个茹毛饮血粗糙暴力。 就比如眼前这个妖族吧。 就在苏乩艰难的越过极其脏乱差的客观环境踏进其洞府的时候,一个阴柔娇媚的声音突然在她耳朵跟前响了起来:“咦嘻嘻嘻嘻,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一阵妖风伴随着来人鬼畜的笑声将苏乩笼罩了起来,苏乩立马反应神速的借助手中绯红的纸伞给自己上了个结界将那阵妖风隔离了起来。 狂风卷着砂石在灵气构成的结界壁上不断碰撞着,发出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苏乩抬眼向着洞口看过去,隐约看见了一双足有灯笼大的金黄色眼睛,竖起瞳孔全然是标准的兽类特有的血腥残忍。 苏乩礼貌的笑了笑,目光对上那双眼睛,手指在伞柄上敲了敲,问道:“请问,你就是这山上每年要吃掉一对童男童女的妖族吗?” “咦嘻嘻嘻嘻~人家才不喜欢童男童女呢~” 淅淅索索的声音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苏乩也终于察觉到了这个妖族的原型——那种鳞片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再加上这股熏人的腥气,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是蛇类吧。 啧。 苏乩手指慢慢的在伞柄上摩擦了一下,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在这个世界上碰到过好几次又有能力作恶水平也很高杆的蛇族,都是干坏事,蛇这个种族普遍水平就比其他妖族更高一些。 “所以说,蛇族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别技能吗?” 苏乩没忍住这么吐槽了一句,就听到这个妖族的笑声近在咫尺的响起:“特别的技能?美人儿想知道吗?” 妖风中一个穿着深红色中衣外面搭着翠绿衫子的青年走了出来。 短短几步的距离被青年走的十足风情万种,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数不尽的无上诱惑,他笑着靠近苏乩设置的结界,浑身跟没有骨头似得趴在了结界上,一双竖瞳紧紧的盯着苏乩,目光邪异而放肆,眼角眉眉却像是带了钩子似得。 “人家喜欢的可是你这样的美人儿哦。” 苏乩“噫……”了一声,当下就是虎躯一震,下意识控制着结界扩大了一倍,趴在结界上的青年就被猛然推了出去。 然而青年却并不恼怒,反而顺势“啊呀”一声跌倒在地,然后抬头幽幽的看向苏乩,一双眼睛真是好一个欲说还休。 “小娘子真是好生粗暴呢。” 苏乩:“……” 苏乩有点儿风中凌乱。 她见过的妖族就数量来说,很多。但这种类型真的是第一次,她这一时半会儿的讲道理还真有点儿扛不住。 她表情空白了一下,正思考着自己此时此刻做出什么反应才比较合理的时候,就注意到有几条细细的小蛇意图钻进结界中然后触发了结界的被动技能被烧成灰烬。 苏乩:“……” 苏乩瞬间恼羞成怒,忍不住瞪着眼睛看向还坐在地上摆出一副弱不禁风姿势的青年,二话不说掐了法诀便朝他扔了过去。 智脑咳了一下,安慰道:“别生气,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苏乩下手毫不留情,和智脑抱怨的声音却委屈巴巴:“乩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他,没想到他表面上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妖艳贱-货,暗地里竟然悄悄下手,一点儿也不讲究打架基本法。” 智脑:“……” 智脑也是无话可说,以及:“打架还要什么基本法?” 回合制的基本法吗?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或者先文后武谈不拢再打之类的。” 智脑:“……” 它哽了哽,冷静的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以前也没见你讲究什么基本法啊!” 苏乩觉得自己十分委屈:“那以前遇到的妖族也没这样表现的想要先唠嗑再打架的意思啊。” 智脑:“……” 智脑忍不住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疑问:究竟是什么,给苏乩造成一种这个一看就从头黑到脚的蛇妖是会好好跟人说话的类型的误解? 嗯…… 自觉被欺骗的苏乩怒气值满值,本来就不是她对手的蛇妖瞬间就被她碾压了。 蛇妖男神狼狈的趴在地上,这会儿也顾不上讲究什么姿势了,只全神贯注的注意着苏乩距离他脖颈只有一头发丝儿长度的剑尖,艰难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转动眼珠子朝苏乩看过去。 这一眼看过去蛇妖不觉愣了一下。 苏乩初初进入山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的存在了——当时还惊讶了一下。 毕竟最近刚好是山下受他庇护的村子里一年一度送上处-女的时期,因而蛇妖注意到后就顺便跟在了苏乩身后。 然后就被这次祭品的高质量给惊到了。 苏乩外表倾城绝色,身量适宜,身上的气息更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灵气十足,他自接受祭品以来就没见到过质量这么高的,这让蛇妖瞬间就来了兴趣。 于是他悄无声息的利用普通的子孙小蛇当做眼睛跟在苏乩身后,看着少女全然没有半点心理压力的仿若游玩一般在山间漫步,甚至还摘了天边的云朵在手中赏玩。 那样独属于少女的天真不知世事的感觉,实在令蛇妖心动不已。于是等到苏乩进入他洞府的时候再也没忍住跳了出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享用这个质量空前绝后的美妙祭品了,想要看一下等到自己将她身上的生机都吸收殆尽的时候少女还会不会是这样平静中透出些许温柔的表情。 怀着难得期待的心情,蛇妖现身——然后被苏乩吊打。 他这会儿看着苏乩,发现之前一直眉眼温柔的少女此刻手中擎着利剑指着自己,面上表情冷淡至极,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的神情…… 比之前温柔的模样更令他心动!心动的头晕目眩! 蛇妖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他抑制不住喉咙里一个滚动,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只是这细微的动作正好让苏乩的剑尖在他脖颈上刺出一点细细的血痕。 细微的疼痛越发刺激了蛇妖的感官,他眨了眨眼睛,再开口时声音里没了伪装出来的娇媚,只是单纯偏阴柔的音色。 “你是山下那群愚民请来的道士吗?” ——听起来倒比之前阴阳怪气的声音更好听一些。 苏乩这样想着,一本正经道:“乩不是道士。” 蛇妖喘息着笑了一声,“啊”了一声说道:“也对,你这样美丽,和那些废物道士一处共同点都没有。” 苏乩没应他这个话,思考了一下,问他:“是你每年要求这山下的村民送上一对童男童女吗?” 蛇妖脖颈上搭着苏乩的剑,提起村民们不屑的语气也不带半点收敛:“都说了我才不喜欢童男童女——那些愚民是这样和你说的吗?” 苏乩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能辨别出这蛇妖并没有说谎。 但没要童男童女并不代表没做其他事,毕竟他身上的业障不是弄虚作假的。 蛇妖仰头盯着苏乩,问道:“你觉得不好吗?” 他疑惑的睁着狭长的眼睛看她,询问说:“他们为我提供血食,而我保护他们不被其他妖族打扰,这样的交易不是非常公平的吗?” 苏乩:“……” 苏乩没说话。 好半晌,她问道:“他们提供的血食是什么?” 蛇妖脸莫名的红了一下——话说他脸上满是血污那泛红的颜色都能透出来也是非常神奇了。 他目光漂移了一下,小声道:“是纯洁的处-女。” 苏乩:“……” ——这年头血食的要求都这么讲究了吗? 以及…… 苏乩目光不觉暗了一下,脑海里智脑已经几欲跳脚了:“什么情况?不是童男童女?我就说那村长哪里不大对,竟然敢骗你!我#-@……” 苏乩:“……” 听到智脑最后那一堆乱码,苏乩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啦好啦,别生气了。” 智脑还在生闷气:“是我的错,没有察觉得到他们在说谎。” 它觉得人类实在是太可怕了。 明明它监测到的微表情和心跳等体征都没有什么异样,然而实际上他们确实说了谎。 苏乩本来也有点儿小难过来着,但是智脑这样自责的模样倒让她完全忘了伤感,只顾着安慰智脑了: “这并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类太狡猾了。” 智脑:“……” 智脑没说话。 旁边蛇妖见苏乩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不甘寂寞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嗯?” 苏乩正忙着安慰智脑,听到蛇妖插了句话,下意识反问了一声。 蛇妖将狭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委屈:“为什么?明明是公平的交易啊。” 苏乩…… 苏乩也是无法回答。 虽然说按照常理她现在应该干脆利落将蛇妖解决了才是。 但是…… 她想,这其实也许并不是蛇妖的错。 第九十五章 这个人族 蛇妖只是自始至终被灌输着这样的观念。 ——作为妖族,天生就该以人类的血肉为养料来强大自身。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所有妖族的认知就都是这样的,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这样不对,蛇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妖族的妖皇在之前龙汉大劫里跟着龙凤麒麟三族一起凉凉,而女娲当时为了保妖族一丝生机立下誓不会收养妖族为弟子——再加上阐教大佬元始天尊由于种种缘故对妖族各种看不上眼,门下弟子上行下效对妖族各种打压。 久而久之,妖族作为没人管的熊孩子一波自我放飞自由发展,就成了现如今这种场面。 苏乩看着眼前的蛇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不觉在心里问了智脑一句:“这样好吗?” 她想起当年和女娲的约定,突然觉得这也许会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智脑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狼狈的蛇妖,顿时明白了苏乩的意思,开口时声音便带了安抚的笑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一直在。” 苏乩终究是没有杀了那条蛇妖。 她在蛇妖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认真的注视着他,说道:“乩不杀你。” 蛇妖惶惑的看着她:“为什么?” ——这是他短短时间里问出的第二个“为什么”。 对于他的第一个问题,苏乩并没有真正回答——反正她也已经决定不杀这个蛇妖,对于那个问题回不回答也无所谓。 不过这第二个问题…… 苏乩思考了一下,认真道:“非要说的话,乩对你有所求。” 蛇妖:“……” 智脑:“……” 蛇妖脸色猛然爆红,而智脑一个没忍住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话中的意思其实也没毛病,但这么被苏乩直接说出来却总有哪里感觉怪怪的。 智脑不觉一番沉思。 它在思考自己对苏乩的语言表达能力的教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蛇妖红着脸,扭扭捏捏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苏乩也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却并没有放松对蛇妖的控制,设了一个禁制打入了蛇妖的身体之中。 蛇妖对此接受良好。 嗯,应该说自被苏乩打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可能会遭受的惩罚,现如今这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瞄了瞄苏乩,小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顿了一下,脸色越发的涨红接下来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提醒:“你打败了我,不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乩:“……” 即便迟钝如苏乩也从蛇妖不同寻常的表情动作以及语气中察觉到了一点儿什么,她不禁迟疑的问智脑道:“他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智脑:“……” 智脑有那么一瞬间并不想回答,然而问它的人苏乩,因而它不情不愿的说道:“大概是吧。” 苏乩就:“……” 她忍不住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将蛇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完全没有意识到蛇妖在她毫不收敛的目光的打量下,已经脸红的几欲冒烟,羞涩(?)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就这苏乩心里还寻思着——万万没想到这蛇妖外表看着邪魅狂狷,原来实际上竟然是这样的蛇妖。 嗯…… 眼看着话题即将拐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苏乩甩了甩脑袋,坚强的将话题扯了回去,她告诉蛇妖自己在他身上下了一个独门禁制。 解开禁制的唯一方法就是做好人好事……不是,是消除魂魄中缠绕的业力。 等到他的业力彻底消除之后,她所下的禁制会自动解开。 ——如果禁制不解开的话,他只会永远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结束短暂的寿命之后亦步入轮回。 苏乩这样交代了以后,就准备离开,蛇妖下意识的喊住了她,苏乩回头看他,就听到蛇妖喃喃的问道:“为什么?” 苏乩忍不住便玩着眼睛笑了一声:“这已经是第三个为什么了?” 蛇妖狭长的眼睛盯着苏乩,认真的道:“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直伪善的……像一个人类一样。 蛇妖紧紧的盯着苏乩,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苏乩怔了几秒钟,然后回神:“为什么!” ——她想说这是自己和女娲的约定。 然而仅仅只是这样吗? 苏乩垂下眼睛,将所有思绪都掩藏在纤长的睫毛之下,最终她只是轻轻的笑了一声:“大概,是因为一个约定吧。” 她这样回答了蛇妖,临走又警告了他一句:“一定不要妄想着解开禁制哦,如果你还想在修为上更进一步的话。” “你真的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妖族的雷劫比起人类更加可怕。” “因为人类是天道宠儿吗? 确实,人类的运道越发强盛,也许未来这个世界会被人类主宰也说不定。 然而妖族如今的现状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别开玩笑了,当然不是这么愚蠢的原因。” “天道是公平的,对世间万物来说都是。” 苏乩已经走了很久,但蛇妖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苏乩临走时说的那几句话简直如同青天白日一声响雷一般,让他惶惶然不知所措。 ——如果她说的是正确的,那他这百年来的所有认知算什么? 那整个妖族这几百几千年来对人族的敌视算什么? 妖族,真的还有未来吗? 和蛇妖分别之后,苏乩没有再回到那个村子里。 虽然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告别,但……想必村子里的村民也并不想看见自己再回去吧——哪怕只是为了告别一声。 苏乩有些失落的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忍不住失落的叹了一声:“就算不是第一次知道人类是这样复杂的生物,但是……乩还是有点不舒服。”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类似的事情了。 在旅行途中,她遇到的人类很多,有些人类确实善良人又好,但也有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坏人。 智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应该说,安慰的话很多,即便是不从资料库中搜索智脑都能说出个花出来,然而——“这就是人类啊。” 卑劣,懦弱,谎话连篇,做起恶比最残忍的凶兽还要可怕,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贬义词似乎都是为他们量身打造,形容起来不出丝毫差错。 但他们同样善良,勇敢,诚挚,纯真。用这世上最美好的褒义词来形容也不会有半点夸张。 “这样的复杂的生物,就是人类啊。” 智脑这样说着,苏乩脑子里瞬间漫上茫然:“这样复杂的生物……” ——这就是她的目标吗? “乩大概永远也不能真正的理解人类。” 但是,她会努力的注视着。 “没关系,不用着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一直在。” 智脑温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向苏乩说着,直到苏乩终于整理好了心情。 “乩刚刚那样处理蛇妖可以吗?” 苏乩想起刚刚那条蛇妖,开口向智脑确认了一下。 智脑当下赞不绝口:“当然可以!完全没问题!你做的非常棒!” #无脑夸说来就来# 苏乩被夸的有点儿小高兴。 她这会儿又完全不为被人类欺骗所伤感了。她有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最珍贵的宝物,就跑被人类欺骗了,但一想到她的珍宝会一直陪着她,苏乩就觉得心里暖暖软软的,整个人感觉就像是泡在被阳光晒了一整天的海水中一样。 她打起了精神,继续自己的旅途。 这之后她遇到过很多人或者妖,经历了许多事情,渐渐的,她也能够理解智脑对于人类给出的定语。 #复杂# 并不单纯只有一面,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 不论是人,还是妖,亦或者是仙。 她见到过口中说着“为你好”这样的话却硬生生将别人推进火坑之中的人类,也见过相处时嘴里没一句好话却能在生死关头以命相救的人类。 不同于朝歌城中被帝辛保护的密不透风的环境,在这独自旅行的途中她见到了许许多多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也从来见到过的东西。 “这就是人类。” 苏乩终于能这样轻松的说出这样的感慨,以及…… “乩喜欢人类。” 对,即便再是卑劣,再是懦弱甚至谎话连篇,却总归在某个时刻绽放出最耀眼的光彩。 ——这也是人类。 当苏乩再一次见到帝辛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帝辛对夷族的征战长达九个月,连带收整军队返回朝歌城的时间,算下来正好整整一年。 朝歌城中闻仲和哪吒杨戬等人将朝政处理的很好,杨戬和伯邑考也渐渐的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程度,商朝的版图如今已经非常壮观,因为刚刚征战回来所有诸侯国畏惧感正盛也尽都非常安分。 ——现如今整个商朝几乎只剩下了休养生息,所有人几乎都能够预见,在经过十几年甚或者几年就已经足够的休养生息之后,商朝会成为一个怎样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就在这样朝堂中所有臣子们和帝辛统治下的所有百姓们都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的时候,帝辛在回到朝歌城的一个月后的某个早朝中,坐在那里一只手撑着下巴,云淡风轻的将比干请了出来表示王叔配合自己开了个玩笑大家有没有很惊喜。 朝臣们:“……” 在一众不知情的朝臣风中凌乱怀疑人生的时候,帝辛面不改色轻描淡写的扔下了自己要禅位这第二个炸弹。 朝臣们:“……” 朝堂中所有人都被帝辛连续两个炸弹炸的猝不及防反应不能,包括帝辛口中要禅位的对象、文王姬昌的长子、一直被所有人当做质子留在朝歌城的伯邑考。 面对朝臣们怀疑的目光,伯邑考一脸惊恐扔出一套否认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然而朝臣们并不如何相信。 这要他们如何相信? 在帝辛征战期间,政事由靠谱老臣闻仲闻太师,新生代.未来丞相预定者.杨戬,新生代.自黄飞虎反商之后就替了黄飞虎位子的小将军.哪吒,新生代.哪吒手下靠谱打手.雷震子,以及最后一位新生代.文韬武略才气斐然相貌堂堂.伯邑考共同把持。 ——等一下,这几个人的定语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熟悉? 当然熟悉啦都是年轻人嘛新生代想来共同语言也很多混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当时看到几个年轻人关系亲密想法如上的一众大臣们在这一刻简直细思恐极。 ——说是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话题,但也不至于隔三差五互相串门唠嗑喝茶啊! 这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自觉get到其中阴谋的一众大臣义愤填膺纷纷表示大王别怕我们保护你。 ——至于比干突然复活这个炸弹已经完全不被众人所关注了。 嗨呀大王这么棒不过就是比干大人没死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保护我们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大王啊! 帝辛:“……” 伯邑考:“……” 以及一进到朝歌城就被整个城中鸡飞狗跳的氛围吓了一跳的苏乩:“……” 朝臣们看到苏乩回来也很激动,泪眼汪汪接二连三组队前来拜访。 “苏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苏娘子你看我们大王多么可怜弱小又无助!” “苏娘子乱臣贼子你看着办吧。” “苏娘子……” “苏娘子你快想个办法让大王冷静一下不要冲动啊摔!” ——等等似乎有什么画风不一样的话混了进去。 一众朝臣不觉以看着叛徒的目光注视着刚刚说出最后那句话的大臣,那位大臣被同僚们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看的脖子一缩,又强行梗了起来。 “我说的不对吗?” 那大臣目光向周围一圈扫视,冷笑一声:“我们都心知肚明大王做出如此决定完全出自本心。哼,大王何等样人物怎么可能被几个尚且稚嫩的少年人强迫。” 一众朝臣顿时没有言语。 ——这件事他们也知道啊! 但他们能怎么办? 要这么直接承认他们所认可所效忠的大王要抛弃他们了吗? 怎么可能! 一直跟在朝臣身后一句话也没说过的闻太师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朝苏乩拱了拱手,沉声道:“劳烦苏娘子了。” 苏乩怔了一下,看向这位以往虽则年迈却仍旧斗志昂扬认真辅佐帝辛的老先生。 闻仲闭了闭眼睛,腮帮子颤了颤,半晌咬牙道:“还望苏娘子,能替我等问出一个缘由。 第九十六章 这个请求 对,只是想要一个理由而已。 他们被抛弃的理由……而已。 在闻仲的话音落下之后,原本你一言我一语的大臣们蓦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苏乩被这一双双暗含着悲戚与壮烈的眼睛望着,心里不觉有些难受,她没忍住看着闻仲问了一句:“太师为何不亲自去问?” 闻仲惨然一笑,垂眸回答:“君为臣纲。” 多余的话他并没说,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所谓君为臣纲,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生死都无怨言,遑论禅位? 苏乩呼吸一顿,干脆的点点头:“乩明白了。” 她辞别一众大臣,径直来到王宫中见帝辛。 她见到帝辛的时候,这人正倚在窗边,看着远处摘星楼的方向出身,苏乩瞧着他的背影,不觉就怔了一下。 怎么说呢,帝辛在苏乩面前虽然向来靠谱,但他的情绪确实复杂,让人无从猜测,然而无论如何也少有这样微妙的带了一种迷之孤独感觉的时候。 于是苏乩到口的话不觉顿了一下。 倚在窗边的男人回头,朝她轻轻笑了一声:“唔,回来了。” 苏乩迟疑了一下,索性上前和他一起站在了窗边,点头应道:“回来了……要去看看吗?” 见帝辛看过来,苏乩抬起下巴点了点摘星楼的方向,说道:“看你一直看着那边,不如去上边吹吹风?” 她说着没忍住笑了出来。 说起吹风,之前帝辛故意搞事情的时候他们两个经常跑到摘星楼上吹风,惹得一众朝臣很是担忧了一阵。 ——她这一笑,两人之间一年未见双方又各自变化颇大带来的微妙感瞬间消散。 帝辛“啊”了一声,继而摇摇头,反身在旁边的软塌上坐下,回道:“不了,懒得动。” 对帝辛这个回答,苏乩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 懒得动什么的,听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像是帝辛会说出来的话。 她沉默了几秒钟,扯了扯嘴角,声音极轻的道:“发生了什么……乩可以知道吗?” 帝辛:“……” 帝辛没说话,苏乩就明白了。 她再一次沉默了几秒钟,又开口问道:“那理由呢?” 帝辛依旧没说话。 ——也不是不想说,他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这样的人也有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这话说出去整个商朝大概都没几个人敢信。 嗯,如果不是帝辛他正顶着这个状态,他自己其实也不敢信。 对这位外表完全没看不出来的大佬内心的风起云涌,苏乩一个察言观色以及读心技能并没有点亮的人自然是察觉不到。 于是她感受着殿内沉默的气氛,抬头望向摘星楼的方向,忽而轻声细语开口道:“这次旅途中乩见到许多很有趣的事。” 帝辛这次也不好再继续沉默下去,顺着苏乩的话说道:“哦?愿闻其详。” 苏乩回头朝他笑了一下,脚尖在地上轻点,直接坐在了窗边,她这样称得上豪放的动作倒是让帝辛不觉吃了一惊。 “乩一直觉得人类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他们残忍又善良,冷酷又温柔。乩很想知道,这样矛盾的情况是如何在同一个物种身上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的,因而这次的旅行的时候,乩就一直刻意观察着这一点。” “乩在旅行途中见到了一对非常特别的夫妻,夫是妖族,妻却是人类。” 那位夫人是苏乩旅行途中见到的、难得对妖族并无抵触的人类。苏乩见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生活的似乎非常幸福。 ——似乎…… 然而实际上那两个人离群索居,两人一家住在荒无人烟的山谷之中,所有生活必需品能在野外得到的话就绝对不会去人类世界里购买。 甚至偶尔有两人实在没办法搞定的东西,那位人类女性会挎着篮子翻山越岭到远处的镇子里进行买卖。每次去的时候那位夫人总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将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下不露出分毫出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在某一次这位夫人提着一篮子刚买的东西准备回山谷的时候不小心被几个玩闹的孩子撞到了,阴差阳错之下她的斗篷被扯掉了一点,将她的面容露出来了一部分。 ——也许只是无意间的一瞥,也许是因为她独特的打扮不经意间便多关注了几分,总之在那位夫人的容貌露出来之后,不等她慌乱的将自己再一次捂住,便有人迟疑的喊了一声:“这是……那个妖孽?” 这个词仿佛是带了什么魔力一般,撞到夫人的孩子被一位显然是孩子母亲的中年夫人动作迅猛的扑过来抱走,整个行动过程这位母亲一直以一种厌恶又戒备的目光盯着夫人。 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这种意外的夫人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然后便被镇子上的人包围了起来。 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面对镇子里最有力气的青壮年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就被剥了衣服绑了起来,并扬言要烧死妖孽。 ——如果不是苏乩恰好经过的话,大概被烧死就是这个妇人的结局了。 只是即便是被救了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衣服架在火架上面的心理阴影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除的,而雄性树妖也一度崩溃的想要去和镇子里的村民拼命。 苏乩当时拦住了他,她告诉树妖:“她现在很需要你。” 这是个实话,被苏乩救下来的人类女性精神在被留在山谷中实在不放心的树妖先生找到的时候精神已经不正常,即便是救她的苏乩她也依旧保持着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那个拖着一条断腿的树妖先生站在她面前。 在没有妖丹还失去一条腿气息却依旧很温和的树妖先生发狂要去屠了那小镇的时候,苏乩这样拦住了他。 然后那位树妖先生睁着通红的眼睛平静了下来,向苏乩道了谢然后带走了那位人类女性。 但直到现在苏乩仍旧不知道自己当时拦住他的做法是对是错,她轻飘飘的将那对夫妻的事说完,忍不住看向帝辛,询问道:“你说,乩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呢?” 帝辛和她对视了几秒钟,然后慢吞吞的垂下了眼睛:“这种事情,对又如何?错又如何?不过是个小妖而已。” 苏乩一怔,继而便笑了起来:“还真是充满了帝辛风格的回答啊。” “那个时候乩就想着如果是帝辛的话会怎么做呢?如果是帝辛的话,肯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样的地步吧。 乩认知里的帝辛就是这样可靠的人。” ——全能的,霸道的,看似对万事并不上心,但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却总是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直走下去,以及在某些时候又出奇豁达的……存在。 “所以,既然已经决定了的话,就去做吧。” 苏乩注视着帝辛,轻轻的这样说着。 帝辛不觉睁大了眼睛,那双锋利的眸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复杂的神色,苏乩并不能一一辨别清楚,但她相信,在这种事情上无论帝辛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那一定是经过了非常慎重的思考。 苏乩俏皮的朝帝辛眨了一下眼睛,从窗边跳下来,嘴里嘟囔道:“乩说了这么棒的话,难道你都不觉得惊喜吗?” 她歪了歪脑袋,凑近了帝辛对上他的眼睛,对视了几秒钟后,她退开一步,歪头笑道:“不过这样的话,闻太师交付的任务乩就完成不了了。” 她坦然的爆出自己是身负了闻太师的重任才来的,倒让帝辛忍不住失笑——不过也并不出乎意料就是了。 他要禅位的决定确实突然了一些,之后又一直免了朝事又拒绝见所有人,朝臣们走投无路正好赶上苏乩回来,会托她来问自己也很合乎情理。 ——嗯,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苏乩回来的早了这么一个月。 话说上一次两个人联络的时候他的小姑娘明明说她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朝歌的啊。 想到这里,帝辛忍不住郁闷了一下。他瞄了苏乩一眼,不难猜测在旅行中有所成长的小姑娘如此突袭十之八九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 ——唔,惊喜不惊喜的且不说,受到了十足的惊吓却是真的。 以及刚刚说的话…… 帝辛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有点开心,又有点小失落。 怎么说呢,他的小姑娘短短一年的时间不见,果真就成长了许多,变得——越发像是一个人类了。 对于这一点帝辛觉得甚是欣慰,但一想到自己错过了小姑娘的成长,帝辛就又觉得心里非常的遗憾。 果然啊,人类就是这样贪心的生物,即便是他,隐藏在这个壳子里,也感受到了以前从未尝试过的诸多感情。 注视着小姑娘朝他摆摆手后向着门口走去,帝辛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又陷入了平静之中。 ——这样复杂的感情啊…… 在苏乩即将踏出门口的那一刻,帝辛终究没忍住叫住了她:“苏乩。” 苏乩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外面的阳光过于刺眼,让帝辛全然不能看清苏乩脸上的表情,他手指活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道:“能……到我身边来吗?就现在。” 房间里一瞬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有几分钟,或许更长,或许也只有几秒钟,他听到小姑娘轻轻脆脆的回答:“当然可以。” 少女纤细修长的身影向着他走过来,并不算华丽的裙摆有那么一刹那宛如盛放的花朵,带着极度明艳的色彩。 帝辛:“……” ——真是狼狈啊。 这么想着的帝辛将小姑娘捞进了自己怀里,强行将她的脑袋扣在他的胸前,闷声道:“不是已经很有长进了吗?这样没有半点防备心可怎么行?” 苏乩被帝辛牢牢的控制住,连想仰头看他一眼的动作都没办法完成,只能闷在他怀里“诶”了一声,耿直的问道:“帝辛也要防备吗?” 帝辛笑了一声:“要的啊。” ——不防备的话,即便是他也会越来越贪心啊。 苏乩沉默,好半晌,她伸手扯住帝辛的袖子,低声道:“但乩不想防备帝辛。” 帝辛:“……” 帝辛眼睛猛然睁大了一瞬间,张口想说什么,开口时却又没了言语:“你啊……” 当他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准备向苏乩小姑娘大致解释一下的时候,轻轻唤了唤小姑娘的名字却没得到反应,他小心的低头看了看,却发现小姑娘已然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帝辛:“……” ——行叭。睡就睡了,明天再说一样。 帝辛没忍住悄悄叹了一口气。 ——大概养孩子(?)就是这样吧,既无奈又愉悦。 智脑:“……” 苏乩这一觉睡醒来就到了第二天中午,对于自己能睡得这么死她也是震惊了一下,忍不住对智脑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之意:“乩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智脑很想翻个白眼,不过鉴于它并没有白眼,于是它控制了一下自己,冷漠道:“哦。” 苏乩疑惑:“你不开心吗?” 智脑:“……” ——不好意思一想到这两个家伙昨天晚上一副交心的状态最后这家伙还心大的直接在帝辛怀里睡着了这操作它实在高兴不起来。 没等到智脑回答,苏乩很是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乩总觉得每次离开朝歌城的时候阿玉对自己的态度都很温柔,但每次一到朝歌城中,阿玉表现的就非常之……微妙。 以及这次尤其明显。 想不明白这其中缘由的苏乩很快就将这件事放下了,毕竟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她上心。 她从床上滚起来将自己洗漱收拾了一下,正打算继续找帝辛讨论一下昨天的话题的时候,就看见帝辛走了进来,一手端着吃食的盘子,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朵开的十分艳丽的花朵。 苏乩:“……” 智脑一度觉得苏乩没救了完全是有理有据,毕竟一般人在看见这种时候帝辛还有闲情逸致去折花在沉默三秒钟后也不会很给面子的一声欢呼然后夸奖花真好看。 即便是身为始作俑者的帝辛也是被苏乩的这个反应弄的怔了一下,继而才笑了一声:“喜欢吗?” 第九十七章 这个约定 苏乩先是下意识欢欢喜喜回了一句“喜欢”,然后才目光诡异的看向帝辛。 帝辛被她这样看着,脸上带着笑意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走近了就随手将花递给她温声问道:“要插在这边还是让人放在你的院子里?” 苏乩:“……” 苏乩这会儿终于意识到到有哪里不合适了,沉思着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这情况是不是不大对?”,然而还不等智脑为她的后知后觉喜极而泣,她就皱眉盯着帝辛道:“你……” 帝辛:“?” 苏乩:“……笑的好奇怪!” 帝辛:“……” 智脑:“……” ——帝辛今天的表情确实和往常不一样。 不,与其说是不一样,不如说帝辛脸上能有这样温和的表情而且还一直保持着这简直让人觉得异常惊悚了好吗! 但苏乩你真的不觉得你的关注点才更令人无言以对吗? 咳。 #今天的智脑也是非常心累# 帝辛闻言,将手上端着的吃食随手放下,抬手摸了一下苏乩的脑袋,说道:“唔,大概是因为……突然想试一下。” 苏乩:“???” 苏乩不觉盯着帝辛看了一会儿。 但帝辛态度非常自然的坐下吃了起来,还不忘招呼苏乩:“昨日你风尘仆仆回来大概还不曾进食,且先过来垫垫肚子,待中午了再好好多吃些。” 苏乩:“……” 苏乩低头摸了一下肚子,确实在外面吃饭不比在宫中方便,每每饭点儿都要她自己搞感觉非常的麻烦——但她对人类的食物确实是真心喜欢,且在宫中几年的时间早已养成餐餐不落的好习惯,因而独自在外游历的一年时间倒是出乎意料学了一手厨艺。 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不用自己做饭一睁眼就有吃的简直美滋滋。 这会儿听帝辛这么说,苏乩也就将其他事情放下,打算先填饱肚子再说其他。 饭毕,苏乩随意拿了一个果子在手中,却不吃,只是随意把玩着。 帝辛正慢条斯理的捏了一颗红色类似樱桃的果子吃的矜贵雅致,见苏乩如此便瞧了她两眼,张口问道:“不喜欢吃?” 苏乩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刚吃饱,没肚子。” 帝辛:“……” 帝辛点点头,站起来朝她道:“既不吃了,那便走吧,去摘星楼看看。” 他朝苏乩笑了一下:“一年未回,朝歌城其实也有些许变化,看看无妨。” 苏乩应了一声便随帝辛去了摘星楼,走时还不忘捏几个果子带着,让帝辛感觉相当的无语凝噎。 ——还是熟悉操作还是熟悉的配方。 早晨太阳还未升起,摘星楼上依旧风很大,吹的上面巾幔飞扬,用作装饰品的金玉器具碰撞起来叮当作响,声音轻轻脆脆带着莫名的韵律,还有几分好听。 帝辛在镂空的木窗边坐了,朝苏乩招手示意:“这处视野正好。” 苏乩过去看了,果然这个视角几乎可以将朝歌城都收入眼中,这样居高临下的感觉还不错,苏乩也就眯着眼睛坐在了帝辛旁边,下意识感叹道:“果然还是朝歌城中更令乩放松一些。” 帝辛轻轻笑了一声:“毕竟你来到人间停留最久的地方就是朝歌城,在人类眼中也算得上是故乡了吧。” ——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并不避忌苏乩的真身以及来历,说起来的时候也是相当随意。 因而苏乩也不觉得有什么,还思考了一下,表示赞同:“嗯,说的也是。” 两个人坐着说了几句闲话,终于说到了重点——应该说,帝辛本来从苏乩回来后就有意思考着要如何向他的小姑娘和盘托出, ——关于他这具肉身已经撑不了几多时日,而魂魄也十之八九要陷入沉睡不知年岁这件事。 大概会哭的吧。 帝辛想起来之前小姑娘初次得知他肉身损伤颇大时的反应,心里又酸又软。 他的小狐狸真的是非常的懂事了。连哭的时候都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她清澈的琉璃样的眼睛中流出来。 如果知道这次的事,大概也会像上次那样哭的吧。 这样懂事的小姑娘,他放不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帝辛想着,不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温和的注视着苏乩,小声自语道:“这可真是……特别的体验。” 苏乩正欣赏着一年不见朝歌城中的变化,没听清他说什么,便侧头问道:“什么?” 帝辛唇角动了一下,“唔”了一声,继而跳开话题,漫不经心说道:“不是说想知道原因吗?” “诶?” 苏乩睁大眼睛,惊讶说道:“乩可以知道?” 帝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小姑娘捞进了怀里,将她宛如抱着什么小动物一样背对着自己放在腿上坐着。也幸亏苏乩身量高挑归高挑,却生的纤秾合度,而帝辛的身形也是足够高大,这才能让他以这种姿态将他的小姑娘拢在怀里。 不过对于帝辛来说,他采取这么个姿势,不过是单纯的,不想看见小姑娘的那一双眼睛而已。 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这双眼睛太清澈了吧。 帝辛无意识的笑了一下。 真好啊。 他的小姑娘从始至终不论见过多少,那一双眼睛依旧是这样清澈的模样。 他喃喃道:“可以知道,无论什么,你都可以知道。” 苏乩似乎是从他的语气中意识到了什么,呼吸停了一下,才轻声道:“什么都可以……也包括你为什么突然要将乩背对着你这件事吗?” 帝辛:“……” 帝辛没想到苏乩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或许更多的是没有想到苏乩原来也会这样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想法的时候。 不过也是他的动作太明显了。让苏乩坐在自己怀里还不算,在苏乩疑惑想要转过头的时候更是直接抓住小姑娘的一双手,姿态轻柔却强势的制止了她的所有动作。 帝辛苦笑了一声,回答却意外的坦诚:“因为总觉得接下来的话如果看着你的眼睛说的话,会有超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具体的说,应该是某些东西的发展会“超出他的控制”。 作为一个控制欲满点的君王,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苏乩:“……” 行叭,他都这么说了。 她从善如流提出昨天受朝臣所托要向帝辛提出的问题:“那么,禅位的理由呢?” 这个问题帝辛发挥的很自由:“不想当了,伯邑考又很合适,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苏乩:“……” ——你对#顺理成章#是有什么误解?以及你把殷郊殷洪往哪里放? 这两位好歹也是你嫡亲的子嗣吧? 虽然苏乩自己也不确定那个和殷郊殷洪有血缘关系的帝辛和她所认识的帝辛是不是同一个存在。 根据帝辛的日常行为推测其可能性确实很小就是了。 苏乩没说话。 她觉得这个答案回给闻太师他们的话这群朝臣们会更加暴走也说不定。 ——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啊! 苏乩都能想象听到这个回答的闻太师咆哮着说出以上发言。 咳。 她无语了几秒钟,将脑子里滚动的弹幕删掉,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还有其他更好的回答吗?” 帝辛:“……” 帝辛一时也是没了话。 ——真心话听起来是任性过头了也是没办法。 毕竟帝辛是个人设里大写的“任性”二字从头到尾贯彻到底的男人。 不过…… 帝辛开口时语气有些微妙:“你这是……生气了?” ——这一点真的是相当的出乎意料啊。毕竟养了好几年柔柔软软天真可爱超好哄的小狐狸难得生气一次是为了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这种事情…… 不不不他绝对没有什么嫉妒(划掉)之类的心情。 就是有些意外而已。 苏乩迟疑了一下,生气倒是不至于。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解释道:“只是觉得比干闻太师他们如果知道你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选择禅位的话,会很难过吧。” 她最后几个字说的声音极轻,若不是帝辛全神贯注大概都让那几个在风中飘散了,不过自己说的话帝辛自已心里其实也有点儿数,虽然是实话但让人听着确实会伤心。 帝辛将手按在苏乩脑袋上:“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突然问道:“我可以看着你的眼睛回答说接下来的话吗?” 苏乩:“???” ——什么情况? 明明刚刚还说不想看见自己的眼睛。 真不愧是被全朝歌城的朝臣们定义为“喜怒无常”的君王啊。 她嘴里无意识发出一声感叹词,然后同意了帝辛这个要求。 帝辛将她松开,等她坐好之后果然就非常认真的凑近了看着她的眼睛:“我因为不可控的因素魂魄即将要陷入沉眠,所以不能继续在当商朝的君王。 ——这就是真正答案。 以及,在此期间……” 帝辛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表情非常镇定的盯着苏乩的一双眼睛,声音极轻的问道:“你……能等着我吗?” ——啧,果然还是超出控制了。 帝辛心中冷静的想着,目光注视着苏乩的眼睛,不错过她眼中表露出来一丝一毫的情绪。 苏乩猛然就睁大了眼睛。 脑子里已经被命名为“苏玉”的智脑在此刻声嘶力竭:“不等不等不等!等他什么的,绝对不可能!!!让他死了这条心!爹不同意!!!” 苏乩顿时被它这一声惊的回了神,继而对它脱口而出这声“爹”囧了一下。 然后关注点莫名的就放在帝辛口中的“不可控因素”上,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让智脑对他的身体进行了扫描。 得到扫描结果的苏乩不觉有些失神,甚至还有点儿果然如此的感觉——原来已经撑不下去到这种地步了啊。 帝辛平时表现得太过轻松太过自然,所有人包括苏乩都以为他的身体已经痊愈不需要再关注。 然而实际上他的身体说一句#油尽灯枯#都是客气的。 说来也是可笑,一个正值壮年的身体却已经油尽灯枯。 苏乩不禁想到,如果自己真的一年后再回来亦或者说甚至不回来的话,帝辛…… 相处多年,不但帝辛对她了解,她对帝辛也已经足够了解。 他绝对不会告诉朝臣们任何真相,只会保持着这种任性的我行我素的姿态将一切事情处理好,然后光明正大的抛弃商朝的一切玩一场失踪再随便找个地方放弃帝辛这具肉身回到他真正的身体里陷入沉睡。 ——孤独的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苏乩并不觉得帝辛有真正的身体,他在这具肉身上拥有的生命就不算什么,她只是突然觉得,胸口非常的闷,难过的令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帝辛……” 苏乩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帝辛的名字。 一直注视着她眼睛的帝辛此刻突然就将目光移开,蓦地笑了一声:“我明白了。” ——他的小姑娘还小,但他却已然等不到了。 并不出乎意料。 以及这样也甚好,一切就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这么想着的帝辛正想随口说换一个要求时,就听到他已经冷静下来的小姑娘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好啊。” 帝辛:“!!!”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正值三伏天期,站在摘星楼上放眼望去,万里乾坤一颗火球当中间。天空蓝的惊人,四野无云,空气中似乎都能看见热气蒸腾的扭曲痕迹。 远处的山依稀能看到绿的深沉的植被被阳光照的发白,偶尔一声鸟鸣也是有气无力,带着懒洋洋的意味,连手边的砖石木阁都隐约泛起温热的感觉。 在这样的天气里,帝辛前几日还觉得热的烦躁,在无人的时候用法术招了凉风来散热,然而这会儿顶着明晃晃的太阳,他心中却全然没有半点躁意,只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无法言喻的感觉自他胸腔中散开,竟让他在这样的环境里竟觉得奇异的清爽。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他突然凶狠的看着苏乩,说话时连声音里都透着狠戾:“你应当知道,既答应了我就绝不允许你违背,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可以想一想再回答。” 苏乩听帝辛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真的做出认真思考的表情,对他那凶戾的目光视而不见。 帝辛:“……” ——等等,刚刚的话能收回吗? 第九十八章 这个禅位 十几秒后,经过认真思考的苏乩给出了同样的答案:“好啊。” 帝辛:“……” 他呆了一下,这次连气息都跟着凶恶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知道我所说的‘等’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苏乩连着两个淡定过头的“知道”让帝辛着实悲喜交加。 最惨的是他明知道小姑娘的“知道”和自己的意思其实并不尽相同却依旧存着不知名的野望。 ——没救了。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智脑麻木的看着两个人各种意义上不同步的思维下定下了约定,心中抑制不住的迷之沧桑。 苏乩和帝辛定下了约定,心里有点儿小开心。对于帝辛要沉睡这件事也没有之前那种无法言喻的心情了,反而非常贴心的帮着帝辛处理一系列退位前诸多事宜。 然后每天就被不同的朝臣偶遇了-_-||。 天天有朝臣拐弯抹角的和苏乩凑近乎不准痕迹的套话,即便迟钝如苏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正将禅位仪式的流程做好大致统计之后,苏乩沉思了一下,跑到了杨戬府上。 帝辛自放出要禅位的大雷之后就没有再正经的上过朝,也是最近朝中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因而他才能放手放的这么干脆利落。 以及鉴于这个原因,除了每天出宫办事时的偶遇,苏乩和朝中的诸位大臣最近也没怎么见过。 按照常理来说和她更亲近的是哪吒,有问题她去找哪吒才比较合理。但毕竟哪吒的外表不过是个小孩儿,微妙的就给人一种不怎么靠谱的感觉,于是苏乩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决定去找一看就很可靠的杨戬来解答一下自己的疑问。 最近没有朝会,苏乩当时受一众朝臣所托去问个缘由,结果一个照面就被帝辛策反(?)让一众朝臣非常失望。哪吒隔天就沉不住气跑来问了苏乩事情始末。 讲道理帝辛给的原因明面上实在没法说。 ——说帝辛快死了所以只能禅位? 然而实际上帝辛也并不算真的死了。 思来想去感觉还是“大佬,任性”这个理由更合理一些。 咳。 于是哪吒小朋友问的时候,苏乩一脸深沉的表示,帝辛大佬觉得这人间已经不够他发挥,所以决定退位换地方搞事情。 哪吒:“???” 哪吒一脸懵逼的被打发走,对苏乩说的理由根本就不信。 确切的说是完全不想信。 不过不管朝臣们如何不安如何想要帝辛改变主意,任性霸道如帝辛也不会真的如了他们的愿。 ——扯远了,我们说回苏乩来到杨戬府上。 杨戬雷震子和哪吒三人作为一同闯过天涯搞过事情的小伙伴,三个人在朝歌城住的是一个宅子,因而苏乩对杨戬府上也算熟门熟路,过去时都不必她说话门口守着侍卫便笑盈盈将她请了进去:“三位老爷都在演武场里,苏娘子请。” 苏乩十次有八次过来的时候这三只都在演武场上练习,不说侍卫,她自己都已经习惯的很了,也不用人带,以及便找了过去。 过去时杨戬和雷震子在切磋,哪吒在旁边围观。两个人都属于阐教元始天尊门下,但师傅不同,各自擅长的术法也不禁相同。 并且杨戬学的九转玄功,修的刀枪不入,万法不侵,手里一柄三尖两刃枪,亮亮堂堂,耍的虎虎生风。 而雷震子自带风雷双翅,练的金刚体,行动时电闪雷鸣,手中一根黄金棍,闪闪灿灿,挥舞时在风雷间若隐若现,端的耀耀生辉。 两个人在偌大的练武场上战成一团,也不用高深的术法,只以短兵相接,然而即便如此,地面上也已经被两人兵器砸的坑坑洼洼。 不过显然这地面经过处理设了什么阵法,两人前一秒将脚下砸出一个大坑,下一秒兵器离地时地面又慢慢恢复成原装,倒是非常环保了。 苏乩瞧着两人战的正酣,便抬脚走到哪吒旁边坐着观看起来。 哪吒见到她一脸惊喜:“阿姒,你怎地这会儿过来了?大王如何了?还没有改变主意吗?”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句,苏乩就有些无奈,她安抚的拍了拍小朋友的脑袋,温声道:“莫着急,你一口气儿问这许多,乩哪里答的过来。” 哪吒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捡了个自己最关注的问题问了:“那大王改变主意了吗?” 苏乩注视着他,摇了摇头:“没有,禅位仪式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帝辛改变主意的可能性不大。 哪吒显而易见的失落起来,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霎时间都没了神采。 苏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一心以帝辛为偶像的小朋友解释了。 她将来时从宫中给哪吒带的小点心递到小朋友手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斟酌道:“哪吒,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完全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这种时候就只能接受。” 哪吒将点心接到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捏着,听到苏乩这么说,低下头没说话,好半晌才嘟囔了一句:“可我现在是莲藕身,不是人身。” 苏乩:“……” 你要这么杠那就不怎么可爱了。 苏乩哽了一下,却也没生气。 她知道小朋友只是难以接受自己认定的君主连个正经的理由都不给就在正当壮年的时候猝不及防要禅位。 ——简直就像……被抛弃了一样。 这让哪吒不自觉就想起以前他在陈塘关时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虽然小朋友现在对李靖将军的心结已经已经释然,但回忆里曾经受到过的伤害与疼痛却始终不会因为如今的释然而消失。 所以哪吒很不喜欢回忆过去——这无关乎他有没有真正的放下,只不过是属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 应该说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更喜欢美好舒适的事物,而讨厌痛苦和丑陋。 但帝辛这样的做法却不断的勾起小朋友对于那段过去的回忆,所以小朋友最近的心情着实非常暴躁,再加上帝辛又罢了朝事,他每天无所事事,只能泡在演武场中。 ——若不是挂心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小朋友其实更想干脆利落直接申请去扩张商朝的领土,也算是#眼不见为净#。 原本哪吒是一个人在演武场练习,但他这样的状态两个友人自然是相当担心,因而才有如今这样三个人两两对战一人旁观的模式。 苏乩再一次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哪吒,你明白的。” 哪吒就不说话了。 对,他是明白的,可他宁愿自己不明白。 如果不明白的话在帝辛真正禅位之前他总还能有一点儿幻想,可事到如今他却连一点幻想的余地都没有。 苏乩看到小朋友衣服下摆突兀的晕开一点一点的水迹,她移开目光看向演武场中。 杨戬和雷震子也注意到了苏乩的到来,本来就是切磋,因而在双方刻意控制下这场对战很快就到了尾声,最后是杨戬得胜。 雷震子将翅膀拢在身后,明明浑身上下写满了邪魅狂狷,一双眼睛里神色却出奇的温顺,他朝杨戬笑了笑,坦然道:“我又输了。” 杨戬脸上也显出一丝微笑,矜持的点点头道:“侥幸。”说完便向着苏乩这边走过来。 快要走近的时候他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显然是注意到哪吒的情绪不大对,他目光看向苏乩,两人一个对视,杨戬恍然。 他嘴唇动了动,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被帝辛当做丞相接班人培养的他倒是有察觉到一点什么。 但……并不能确定。 这么想着,杨戬下意识看了苏乩一眼,然后垂下了眼睛,演武场旁边一时之间陷入了安静之中。 索性哪吒并没有在那样的情绪之中沉迷多久,不多时就回了神,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看向苏乩道:“对啦,还没问阿姒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苏乩揉了揉小朋友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挑眉道:“作为阿姒过来看一看可爱弟弟最近的日常算吗?” 哪吒:“……” 小朋友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脸一点一点的涨红,然后恼羞成怒跳起来就走,留后面几个坏家伙笑的毫不掩饰。 哪吒:“……”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咳。 见小朋友一溜烟儿跑的没了影,苏乩笑眯眯看向杨戬,先是就之前的切磋将他夸了一通,然后才提起来意:“最近每次出宫时偶遇过好几位大人过来和乩搭话,说话时又东拉西扯没有重点,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杨戬:“……” ——虽然他很久以前就知道苏乩有时候思维异于常人而且迟钝的紧,然而他这会儿还是不由自主的为她的迟钝感叹了一下。 见苏乩盯着自己等着回答的小表情,杨戬心情微妙的道:“大王自提出禅位之后就罢了朝事,又不允许诸位大人入宫,至今为止仍旧无人知道大王突然禅位的缘由始末,也只能找阿姒来问了。” 苏乩“唔”了一声,不解道:“可他们也没提到过禅位的事啊?” 杨戬:“……” 完全接不上话。 金冠束发,形容俊雅的少年眯了眯眼睛,冷不丁问道:“那么如果我问的话,阿姒会说吗?” “咦……?” 苏乩全然没想到杨戬会这么说,但她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不会。乩答应了帝辛,不会说出去。” 杨戬“啧”了一声,完全不觉得意外。 两个人跳过这个话题随便聊了几句,刚刚跑走的哪吒又转了回来,手里拎着一串看起来就非常好吃的不知名果子,三两步走过来递给苏乩道:“诺,乾元山特产,味道不错。” 苏乩惊喜的接过来,哪吒小朋友便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一脸等着夸奖的表情。 于是苏乩很给面子的一通夸赞,直将小朋友夸的神采飞扬。 她在这边顺便吃了顿饭才回了宫中,回去向帝辛报告了一下行程便继续忙起禅位的事情了。 她以前也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别说禅位这等大事了,在此之前她一直致力于吃喝玩乐搞探险,这种统筹性的活动她都没参与过几回,因而一开始的时候真是一脸抓瞎。 但帝辛完全不见朝中大臣,负责祭祀的大臣拟了计划想报告给帝辛然而完全见不到人,反而被塞给了苏乩这个新手。 某大臣:失策jpg. 还以为能借此见到大王好上个奏呢。 苏乩被全权委托了这等大事,幸亏有虽然没经验但有资料的智脑在,她按部就班一通操作,倒也稳稳妥妥没出什么大事。 ——就是每个大臣见到她时总一脸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表情令她感觉有点儿蛋(划掉)……牙疼。 就很微妙。 不过禅位一事并非等闲,即便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还是得要国师算个好日子出来才能正是进行,因而目前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日期的到来。 说到国师——现任的国师是在苏乩眼里有点儿神秘的申豹。 申豹也是阐教的弟子,但除了杨戬,雷震子还有哪吒两人以前听都没听过他的名字,再加上这人总是一副温润如玉面上一副(被哪吒评价为不怀好意的)微笑,虽然对普通人来说很能让人有好感,但苏乩还是觉得这人不怎么好接近。 ——这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申豹他看起来年轻又亲和力极高,担任国师短短时间里就获得一大半朝臣的好感,旁人提起时也都称一声“申公豹”,同时让另一小波朝臣觉得他狼子野心图谋不小。 申豹:“……” ——从某种意义上他的图谋确实不小这么说其实也没毛病。 这么说其实只是想表达诸位大臣在见不到帝辛又从苏乩这边打听不到什么之后,便不约而同将火力集中到了申豹身上。 这导致最近一段时间申豹过得非常心累。 ——然后在某天自带着阴风阵阵背景堵住了苏乩。 苏乩是正打算去找哪吒小朋友谈谈心吐槽一下自己最近过得有多么忙碌并且涨了一波知识诸如此类的事,被申豹堵了在路上还有点儿茫然: “申豹?” 申豹将她打量一番,“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最近过得可好?” 苏乩完全没有get到他的本意,歪头思考了一下,回答的相当诚恳:“虽然挺忙的但乩觉得学到了许多非常有趣的东西。” 申豹:“……” 谁特喵真心想知道你学没学什么东西啊! 第九十九章 这个仪式 申豹再一次深切的意识到,和这只小狐狸说话就不能委婉——要不然谁知道这小狐狸那九曲十八弯的脑洞会将话题理解到哪里去。 于是他冷笑一声,直奔重点:“最近诸位大臣对大王禅位一事多有不解,你既亲领圣意也该对此负责。” 苏乩:“???” 苏乩不是很懂申豹的意思,智脑赶紧给她洗脑(划掉):“别听他瞎说,他就是扛不住其他大臣们的压力想让你顶缸,跟他讲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苏乩:“……” 苏乩也是对智脑这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不禁无语,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的参考了智脑的意见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申豹的要求。 申豹:“……” 被无情拒绝的申豹不觉怀疑起自己来。 ——连这么个天真的小家伙都忽悠不来自己这几千年怕不是白活了! 大受打击的申豹双眼无神的飘回自己的国师府,苏乩瞧着他已然变成黑白两色的背影还有点儿小担心。 几秒钟后,想起自己出宫意图的苏乩很快将申豹抛在脑后,蹦跶着去找哪吒小朋友了。 时间过得很快,定好的日期已到,这天一大早堪堪两三点的时间,整个王宫就开始悄无声息的忙碌起来。 事到如今朝臣们也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另一个当事人伯邑考终于有了点儿存在感。 之前帝辛招呼都不打一个骚操作顿时将伯邑考其人推上了风口浪尖,关键是伯邑考除了在商朝为官之外还是文王姬昌的嫡长子,而西歧姬昌又偏偏在民间名声很好且自带预知能力被称为“圣人”,而伯邑考自小作为西歧继承人培养自然对为君之道也有所了解。 这一段时间下来朝堂中各种阴谋论几乎都没停过。 ——虽然他们并不觉得伯邑考这个小年轻能对他们英明神武的大王做出什么,但这架不住万一呢? 总之那沸沸扬扬的传闻传到西歧的时候西歧的现任主事人姬发以及一众臣民都惊呆了。 他们真信了这传闻,并且战战兢兢开始思考——商王什么开始收网他们西歧会不会被波及。 姬发当天就龙飞凤舞写了封信加急送去朝歌城让自家大哥伯邑考务必冷静不要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说伯邑考收到自家弟弟加急快件的心情,姬昌送完信之后还不放心,思前想后一拍板决定亲自前往朝歌城。 面对臣子们的劝诫他还一脸冷静说的振振有词:“一则若此事为真,孤前往朝歌向商王请罪,只要孤表达出诚意以商王为人定不会牵连到西歧。 二则若是禅位为真……” 姬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商王禅位于长兄,孤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兄弟前往祝贺都合情合理。” “这……”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觉得大王说的很有道理。 当年被姬昌当年托孤、被姬发尊为亚父的南宫适一番思考,投了赞同票。 “大王言之有理,但具体事宜,还要从长计议。” 君臣几人自是几番商议,便定下姬发前往朝歌城的事宜。 不过这回复姬发现在已然继承了文王姬昌的位子,作为诸侯想再向以前当世子的时候到处瞎跑是不可能的,因而决定好之后,在一众大臣的帮助下写了一封诚意十足的折子,向帝辛递了过去。 鉴于这个世界普罗大众非常普通没什么特殊技能,但架不住有修道者的存在,什么土遁木遁五行遁赶路时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就是让他们送信感觉奢侈了一些,不过要紧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因而没过几天的时间帝辛就收到了西歧姬发那边递过来的折子。 姬发是个实诚人,就品德来说确实是难得的仁厚,也不怪能压的住以前在圣人姬昌手下做事的一众朝臣,虽则手段稚嫩了些,但可供成长的余地很大。 帝辛瞧了瞧他的折子,心里倒对这么个人生出一分好奇出来,再加上他要禅位的对象伯邑考还是姬发的亲哥,于情于理人家要过来围观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而且他还因为姬发这一封折子,索性将周边所有诸侯都召唤过来了。 一众诸侯国早就听说了帝辛要禅位的消息,内心正各种阴谋论寻思着商王这又是要搞谁?这会儿接到帝辛的诏书当下虎躯一震坐定了这阴谋论,有些胆子小的还以为帝辛这是准备将所有诸侯集中到朝歌城然后干脆利落一网打尽呢。 ——嗯,虽然脑洞大了些,但架不住以往的帝辛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让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再怎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帝辛也能面不改色的做出来。 咳。 还在朝歌城躺尸的帝辛觉得自己这次真心无辜。 ——他就是单纯的收到姬发的折子然后突发奇想而已,并没有想搞什么大事情。 再者说他这眼看着早就禅位了,就算真的要看将诸侯国一网打尽也不会选这么个微妙的时刻。 毕竟诸侯国群龙无首他帝辛自信能压的住但新手上路的伯邑考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见得能压的住啊。 总之一句话,一众诸侯真心想多。 以及想多归想多,帝辛的诏书百里加急都送过来,要他们说拒绝的话……那还真不敢。 于是一个个只能怀着满心#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前往朝歌城,悲观一点儿的连继承人都立下了。 帝辛禅位一事在整个大陆上传的沸沸扬扬,所有有心无心关注着商朝的人或妖或神都向着朝歌城进发,这让朝歌城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繁华的状态。 直到万众瞩目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苏乩第一次见到这场面,而且整个仪式的准备工作有一大半都是她负责的,因而等到整个王宫活跃起来的时候她也早早地就起来跟在帝辛身边打算全程围观。 期间还不忘让智脑全程记录,这到以后都是非常珍贵的视频资料。 就这么跟着流程,整个禅位仪式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等吉时到了诸侯朝臣入场见证。 一众诸侯大都提前几天抵达朝歌城,中途各自和交好的大臣套了近乎发现帝辛这次真没什么阴谋,心下也是松了口气,开始在心里寻思起他们能在这里仪式之后得到些什么好处。 ——也是伯邑考虽则有些贤名但终究年轻,而且根据他以往的形式手段来看更偏向温和一些,这在一众诸侯眼中下意识便有些看轻。 对于这些诸侯这种普遍的想法,交好的大臣察觉到之后不由自主就冷笑一声。 怎么说呢,这些人也是天真,也不想想能被帝辛看进眼里还干脆禅位的人能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某大臣瞅着旁边不怀好意和自己打听伯邑考的某诸侯,心下不觉冷笑一声,深觉自己以前肯定是瞎了眼才会和这么一个智商不在同一个水平线的人交好。 不过终归以往还有些情分,他不着痕迹将那人警告了一番——至于听不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他肯提前警告也算是尽了情分。 某大臣想着,抬脚向着祭天的场所走去。 禅位一事到底非同小可,整个仪式隆重且繁琐,这会儿到了最重要的祭天环节——对这种暗含“天选”之意的仪式帝辛虽则并不怎么感兴趣,但他的身体也撑不起他在这种时候搞事情,因而倒是出奇的安分,按部就班进行走着环节。 臣子及诸侯们按照身份依次进场,场地入口四个大汉做守卫状侍立在旁,却是佳梦关魔家四将。 魔家四将乃弟兄四人,属闻仲闻太师麾下,一直在佳梦关镇守,四人都有异人秘授奇术变幻,形容和旁人大不相同。 老大魔礼青,长二丈四尺,面如活蟹,须如铜线,手中一柄青云剑,上有面分别有地、水、风、火四字符印。 次之魔礼红,手撑一把混元伞。伞上华光溢彩,有祖母绿、祖母印、祖母碧,有夜明珠、碧尘珠、碧火珠、碧水珠、消凉珠、九曲珠、定颜珠、定风珠,还有珍珠穿成装载乾坤四个字,端的流光夺目。 还有魔礼海,背上背着一把琵琶。琵琶上有四条弦,也按地、水、火、风分布,和长兄的青云剑一般,也是威风赫赫。 最后还有魔礼寿,两手各自握一根鞭。肩膀生蹲着一只毛茸茸小动物,形如白鼠,叫做花狐貂,看着小小一只,然而若是放在空中变大身形,堪堪遮天蔽日面目狰狞。 兄弟四个这般凶神恶煞往入口处一站,铜铃大的眼睛灼灼瞪视着往来人群,让原本心里有些小心思的某些诸侯当下心中一凛,将心中的心思收起来。安安分分围观当个吃瓜群众,不敢再生什么事端。 帝辛这会儿还没上场,远远瞧见那兄弟四人站在那边,眼尾斜了苏乩一下,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勾唇笑道:“促狭。” 苏乩眨了眨眼睛,态度倒是自然,甚至还有两分得色:“可是非常有效果不是吗?” 小狐狸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这叫物尽其用。” 帝辛失笑。 按照常理来说禅位仪式应该由国师主导,但帝辛向来不走寻常路而且前几年还将上一任国师一通打压,这会儿怎么可能在这种大事上给他们面子,因而这场是由亚父比干主持的。 比干在民间声望极高,即是帝辛之父帝乙的托孤对象,又和帝辛是叔侄关系,还顶着一个“亚父”的名头,从各个方面来说都足够德高望重来主持这个禅位大典。 民众们不觉得帝辛标新立异,反而觉得他这个说法非常合理。 ——比干又是长辈又德高望重,正和该由他做主导。 不同于普罗大众这种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的大臣以及诸侯却在帝辛这个行为中意识到他对祭师或者说祭师身后代表的神权这方面的零容忍,一个个不禁心下诸多思量。 总之,在多方瞩目之下这场禅位仪式进行的非常顺利,帝辛功成身退,将王权的代表物交到了盛装的伯邑考手中。 伯邑考也非常能稳得住,全程保持着肃穆的神情一板一眼结束了这长达几天的禅位仪式。 帝辛自觉自己已经退位,当场拉着苏乩撤离王宫之中。 等出了朝歌城,帝辛举目四下里望了一圈,突然感慨道:“倒是难得有这样孤身一人出了朝歌城的时候。” 苏乩忍不住睨了他一眼:“什么叫孤身一人?” ——她不是人吗? 等等,她好像还真不是人(……)来着。 帝辛侧头看她一眼,笑而不语,苏乩瞅着他脸上的笑,就觉得这个笑容真是非常欠打了。 眼看着小狐狸要炸***辛非常熟练的转移了话题:“走吧。” 苏乩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去哪儿?” 帝辛随口回道:“随便看看。这商朝的大好河山,我还从没认真的看过。” 苏乩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看向帝辛,开心说道:“哦哦!乩可以给你做向导哦。” 帝辛笑着看小姑娘兴奋的模样,配合的回道:“唔,这么可靠吗?甚好甚好。” —————————————————— 和帝辛分开之后苏乩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一时之间要去往哪里。 以前帝辛在的时候,她每每玩够了,下意识的就选择回到朝歌城的王宫之中。 ——“回”,这个字听起来还真是奇异。 苏乩在山上的某根树枝上坐了许久,从天光熹微到暮色深沉,直到智脑没忍住小心翼翼问了句:“你还好吗?”她才回了神,垂眼慢吞吞回道:“还好。” 智脑有点不放心:“但你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天,马上就要天黑了。” 苏乩“唔”了一声,纤长的睫毛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了一下,声音极轻的道:“乩只是……突然不知道要去哪里。” 智脑:“……” ——它差点儿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回朝歌城啊”。 然而在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它自己都被自己这理所当然的想法吓了一跳。 ——原来没次到朝歌城它用的字眼是“回”字吗? 智脑心里不觉微妙了一下。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关注这个问题的时候,于是它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提议道:“我们当时来朝歌城的时候不是领了女娲的任务吗?不如回去交个任务?” 苏乩:“……” 哦,对,她还有任务。 第一百章 这个杨婵 在智脑的提醒下苏乩终于从脑海中回忆起她当年来到朝歌城的基础缘由并且复习了一下当时和女娲做的交易,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么说来……” 她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女娲娘娘的任务乩一件都没有达成诶。” 智脑:“……” 苏乩:“听说圣人脾气都很不好呢。” 智脑:“……” 苏乩:“我们这样去找她她会不会生气啊?”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冷静道:“问,问题不大。” 它思考了一下,组织好语言,道:“女娲的目的是保存妖族,以你目前的身份来说,给妖族走个后门(……)也无不可。” 智脑越说越流利: “而且根据如今的状况,你的任务也不算失败。商朝虽然还在,但如今的商王确实姬昌之子伯邑考,从血脉上来说已经不完全属于商汤了。” 智脑巴拉巴拉侃侃而谈,说出来的话差点儿自己都信了,然后就听见苏乩突然笑出了声。 智脑:“???” 苏乩咳了一声,视线微妙的漂移了一下:“啊,其实乩只是随便一说而已。” 智脑:“?????” 女娲和伏羲一般情况下住在娲皇宫。而且在天机被蒙蔽,某位圣人又亲自出手插手封神之事后,作为天道代言人的鸿钧便再一次立下了圣人不能亲自出手的规则,甚至为了保证公正命几位圣人也不能使用手段观测到对方的行事然后剧透给参加封神的弟子。 于是原本还能通过玄镜看到苏乩最近干了什么事的女娲失去了这一项能随时了解进程的技能,只能和伏羲蹲在娲皇宫中哭唧唧(划掉)日常修炼,坐等最后的结果出来。 索性对人类来说几十年的时间很长,足以让一个人从少年变成中年或者从青年走到老年,但对于时间多的没处撒的圣人来说,几十年的时间真要说起来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事关自身心中有所牵挂的话。 然而封神一事终究牵扯甚广,即便是已经理论上眼中万物皆平等的圣人也不觉牵心不已,心心念念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当帝辛身死的那一个瞬间,蒙蔽的天机突然被掀开了一角,一直关注着封神的圣人们几乎同时发现了这件事,然后迫不及待一番掐算,不约而同的陷入了茫然之中。 圣人:“???” ——怎么肥四? 为什么帝辛死了,商朝还在? 为什么伯邑考非但没死还做了商王? 为什么姬发还蹲在西歧做他的文王? 一堆问题劈头盖脸自几位圣人脑海中浮现,几人懵逼之后,开始寻找起造成这个结果的根本原因。 找……找不到。 掐算……算不出。 众圣人:“……” ——难道说,是鸿钧老师干的? 否则这个世间还有谁能逃得过他们堂堂圣人的眼睛? ——这个推测很合理,逻辑满分。 鸿钧:“……” #人在宫中坐,锅从天上来# 被几位圣人同时diss心中有所感应的鸿钧垂了垂眼睛,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趴在他旁边用水镜看着什么的圆滚滚一只雪团子,复又闭上了眼睛。 苏乩并不知道一众圣人各自心中的懵逼,只是捋了捋自己的任务,然后决定前往娲皇宫见一见女娲。 ——即便是不交任务,现如今帝辛已经“身死”,她离开商王宫,以前和女娲说好的约定也已然不存在了,所以沟通还是要沟通一下的。 毕竟她是个讲道理有道德的九尾狐。 虽然娲皇宫也不是随便谁想进就能进的,但架不住女娲这会儿也和其他圣人一样,心中充满了好奇,这会儿苏乩这个近距离围观者甚者可以说是当事人之一想要见自己,冥冥之中感应到这一点的女娲当下就遣了靠谱的手下命其将苏乩带到娲皇宫。 于是苏乩还在四处瞎转悠的时候就遇到了女娲派来的人。 来人是一位外表看着堪堪十几岁的小姑娘,容貌秀美,笑容矜持,乌发如云堆在鬓边,俏生生立在苏乩面前素手微敛朝她施了一礼,来了一发自我介绍。 苏乩听完,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奇问道:“你叫杨婵?” 杨婵面上笑盈盈的让人一见就先生出三分好感,不过听到苏乩意味不明的话时她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却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点头回说:“是。” 苏乩不禁沉吟了一声:“唔……” ——若她没记错的话,杨婵似乎和杨戬是兄妹的关系? 苏乩瞄了一眼杨婵,心中顿时有点儿一言难尽。 怎么说呢,杨戬那一张脸,从来都是俊秀绝伦,古井无波。 而眼前杨婵这张脸,却是笑意盈盈,看着就令人觉得面善。 这两兄妹,可以说就外表来说,完全是相反的了。 不过苏乩沉思了一下,觉得万年面无表情和万年面带微笑这两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没差什么——都属于面瘫的范畴。 这么一想,苏乩心里一乐,弯着眼睛就跟着杨婵小姑娘进了娲皇宫。 等到宫门前,杨婵停下步子,看了苏乩一眼,仍旧是笑盈盈的模样,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警告:“娘娘面前,可不能失了规矩。” 苏乩怔了一下,看了杨婵一眼,没说话,抬脚进了娲皇宫。 娲皇宫里,女娲眼睛看着苏乩,却没说话,不但没说话,而且显而易见的她处于出神的状态。 这就非常的微妙了,不是吗? 苏乩忍不住抬手掩了掩唇,半垂下了眼睛,心中思考着在这种时候是要自己先开口还是等着女娲开口。 然后宫殿里一时之间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女娲确实是如苏乩看到的那样,在出神。 以及她出神的原因,真要说的话,和苏乩还有些关系。 就在杨婵找到苏乩请她去娲皇宫的时候,女娲突然收到了鸿钧的消息让去见他。 女娲当场就懵了一下——这是江河倒流了怎么着,鸿钧居然主动让人去他宫里? 女娲忍不住就怀疑了几秒钟的人生,然后去找了自家兄长兼丈夫伏羲想说问问鸿钧这是个什么意思。 然后就得知伏羲也收到了鸿钧的传信。 女娲:“???” 女娲是怀着一脑门的问号和伏羲去见鸿钧的,然后一到就发现原来来的不止他们两个,所有的圣人都到了。 这会儿女娲也看明白了,鸿钧这是有事情要和他们说。 可什么天大的事情要这么郑重的将所有圣人都集合过来? 女娲这还寻思着呢,鸿钧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哦哦,是封神的事。 了解了解,毕竟事关之后百万年各族的未来,郑重一点也是理所应当。 嗯嗯?封神榜已经交给合适的人了? 是谁? 女娲视线微不可查自周围圣人扫了一圈,发现众人虽然面上都看着不动声色,然而眼神中的波动表明了他们都将封神榜拿到手。 女娲:??? 什么情况? 她不禁仔细听着鸿钧继续说下去,然后就:“????” 什么天道有所感应,什么不欲生灵涂炭,什么找了合适的人选作为审查员,什么审查员会负责审核所有生灵是否有录上封神榜的资格……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止女娲,几个圣人都被鸿钧这听都没听过的骚操作给镇住了。 几息之后,熊孩子代表通天圣人举手提出了意见:“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反派代表元始天尊紧跟其后:“那人是否可靠?又何德何能担当如此大任?” 有人牵头,本就打算在封神之战中浑水摸鱼意图渔翁得利的西方准提接引两人也拐弯抹角的发表了反对意见。 安静肃穆的宫殿中便蓦然吵了起来,鸿钧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眼皮子一掀扫了几人一眼——尤其是接引和准提两人。 于是殿内霎时间又安静下来。 两个人被鸿钧那一眼扫的头皮发麻差点儿没忍住跳了起来,到底想起来鸿钧的身份,耐住性子垂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嘴巴也紧紧闭上不再说话。 ——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鸿钧这才看向女娲,直接向她点了苏乩的名字。 女娲:“???” 女娲:“!!!” 女娲当下惊的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意识到这背后代表了什么之后她又差点儿没忍住喜极而泣。 不过终归是圣人,喜极而泣什么的还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在回到娲皇宫的时候,女娲发现自己的指尖竟是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着。 伏羲自是发现了波动的情绪,安慰的握住她颤抖的指尖,温声道:“这是好事。” 女娲激动的语无伦次:“我知道这是好事,我只是,我只是……” ——她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妖族竟然真的能有这样的生机而已。 将几个还想再问个清楚的圣人打发走,鸿钧垂下眼睛,一个嫩生生的雪团子自他头顶跳下来,眉开眼笑的拍着手道:“好极好极,如此便没有人能欺负阿乩了。” 鸿钧低头看着他,好半晌慢吞吞道:“你更像‘人’了。” 虽然一开始他的身份是人族而对方是没有感情公正无私的存在,但到如今,他自己身上属于人的情绪已经淡漠的几近于无,而对方却渐渐地变得像一个人类。 雪团子听他这么说,不觉歪头“咦”了一声,好奇问道:“真的吗?” 鸿钧没没说话,只是觉得,能做出这样的表情问出这样的话,其实也和人类别无二致了。 —————————————————— 苏乩并不知道之前圣人们之间发生的的事情,于是当她被女娲以诡异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的时候,她开了口,言简意赅报告自己的任务进程:“帝辛已经身死。商朝的君王目前是姬昌长子邑考,至于妖族……” 她抬眼和女娲对视,一双眼睛清凌凌好看极了,女娲顿时回神,出口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不必说。” 苏乩:“???” 女娲瞅着小姑娘样貌精致,眉目如画,且目光纯净,当真漂亮的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怜惜,再一想到妖族的未来就系在了这么一个小姑娘身上,女娲心里不觉就软了一下。 风华万千威严无双的女娲娘娘缓了神色,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软了些许:“不可说。你喜欢跟随心意,不必强求。” 苏乩:“……” 苏乩其实不是很懂女娲的意思,但人家圣人都说了“不可说”,她还能怎么回,她只能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女娲瞧了瞧她,越看越觉得顺眼,想了想将杨婵唤了进来,道:“你孤身一人多有不便,我使杨婵跟着你可好?也算有一番照应。” 苏乩:“……” 杨婵:“???” 杨婵被叫进来兜头就听到这么一句,当场就懵了。 娘娘说话没自称“本尊”说的是“我”! 娘娘说话语气温和的跟个假娘娘一样! 娘娘还用的是“可好”这样跟征求意见似得词汇! 杨婵瞬间脑子里一波震惊尖叫,然后白着脸跪下了,下意识一番请罪。 这让女娲不觉皱起了眉头,她觉得杨婵这个反应着实上不得台面——这样就算跟在小姑娘身边也不晓得能不能有几分用处。 苏乩瞧着,心下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她虽然不明白女娲这番操作是为了什么,但她却能十分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做人圣人释放出来的难得的善意。 不过……她瞧了瞧跪在地上面色惶恐的杨婵,心里禁不住感叹即便是兄妹两人,性格也是全然不同的。 她主动开口道:“乩一人习惯了,倒是辜负了娘娘一番好意。” 女娲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杨婵,又看了一眼苏乩,确定苏乩的推辞并不是单纯的客气,便点了点头让杨婵下去了。 苏乩恍惚看到杨婵站起来时眼睛里蕴出了一汪泪水,却不敢说什么,低头退了出去。 苏乩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女娲注意到苏乩的欲言又止,略一思考便明白她在意什么,当下微叹了一口气,道:“杨婵也没有什么坏心,不过没经过什么事,又被我惯坏了。” 苏乩眨着眼睛一脸真诚:“娘娘对自己人护佑有加,她们舍不得你。” 女娲被她逗得不觉笑了出来。 两个人这满打满算第二次正式面对面交流——第一次是帝辛庙里提艳诗,女娲怒摇招妖幡,正好选中苏乩这个当时刚修出九尾控制不住自己的天生魅惑技能容貌出类拔萃的九尾狐。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个妖族 当时女娲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而苏乩不过是只修为尚浅的小可怜。 这之后苏乩在商王宫里时女娲也曾入梦过几次,勒令苏乩注意任务,甚至还以圣人的威压给与警告。 ——平心而论就苏乩来说记忆中几次身份不对等交流并不怎么令人愉悦。 ——虽然苏乩对这种情绪没有更深的感触,但也能察觉到女娲在面对自己时那种不带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傲慢与漫不经心。 然而这对于一个圣人来说理所应当。 除了同为圣人的其他存在,女娲完全可以在这世间所有生物面前都采取这个态度——帝辛这个怪胎跳过——也不会有人觉得哪里有问题。 可苏乩不喜欢。 虽然她自始至终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但她确实不喜欢。 又这会儿女娲态度平和,言语间多有亲近,不管是苏乩还是她自己都没有半点儿不适——就仿佛从一开始她们两个之间就是这么交流的一样。 发现这一点的智脑真的是瑟瑟发抖,并且对苏乩叹为观止。 ——它以为苏乩会更……耿直一点呢。 唔,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女娲和苏乩一通官方交流,大概是心里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没有了,女娲这会儿近距离和苏乩聊了聊,觉得这个小狐狸真是妖族里难得的一股清流。 气息纯粹干净不说,连容貌也是出类拔萃,一举一动落入旁人眼中瞬间便是一副画,真是让人瞧着心里禁不住就生出无限怜爱。 若说一开始女娲不过是想和小姑娘套个近乎联络一下感情的话,等真的深入交流了之后,她倒是真的对这么个小狐狸心生欢喜了。 于是等苏乩准备离开的时候,女娲瞧着她一时之间竟还有些不舍。 不过也就是稍微而已。 离开娲皇宫,苏乩又恢复了漫无目的的状态。 她在思考,女娲前后态度的变化——她没说不代表没有察觉,只是她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为什么?女娲的态度变化并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 智脑见她真心疑惑,随口就道:“很合理啊,毕竟是天道化身的鸿钧道人亲自传的话……” “哦豁?” 苏乩挑了一下眉,笑吟吟问智脑:“乩似乎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智脑:“……” #安静如鸡jpg.# 虽然智脑并不怎么想说,但架不住苏乩想知道,于是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之前在你打算去娲皇宫的时候和天道聊了聊天儿。” 苏乩恍然点头,然后关注点不由自主的歪了一下:“你怎么从来不叫阿九的名字?” 智脑:“……” 它能怎么说? 大概是#同性相斥#(大雾)。 咳。 在解了自己的疑惑之后,苏乩兴高采烈的向天道道了谢然后得到天道傲娇的一个“哼”字。 但苏乩对此不以为意,并且决定再一次在这个世界里随便走走,一方面是因为她觉得就自己目前的心态来说,似乎并不能很好的对天庭里预定的人选进行审查。 另一方面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开阔一下眼界更好的替天道完成审查的任务。 ——“阿玉,一起走走吧。” 智脑应了一声:“我无时无刻不在你的身边。” 得到这个回答的苏乩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踏上了旅行的路途。 她这一次就不仅仅不是在人类社会中流浪了,她更多的是走进荒无人烟的山野丛林。 大多名山大川都被妖族或者道人占领了,苏乩有时候会前去拜访,并没有什么意图,只是单纯的想看看里面的风景。 ——虽然被她拜访的人似乎并不这么想就是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想表达一下,当某一次苏乩听说远处的河流中住着一只九头的妖族正准备去拜访一下时,对方就先她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旅行途中苏乩奇形怪状的妖族见得多了,但平心而论,生者九个头颅的妖族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么想的同时苏乩不觉回忆了一下自己九天毛茸茸的大尾巴,然后发自内心的觉得,单纯的复数的话,果然尾巴比脑袋更好看一点。 来势汹汹的九头妖可不知道苏乩再想什么,他携着滚滚风雷之声在苏乩面前落定,周身笼罩着层层叠叠的雾气,而他则隐在雾气之中仗着巨大的身形将苏乩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番。 ——然后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 ——好貌美的小姑娘。 九头妖心里蠢蠢欲动的寻思着什么,张口吐出人言道: “你就是近来三番两次挑衅我妖族的人?” 听到对方说话的苏乩眼睛不觉也亮了起来——这九头妖身形看着狰狞,声音听着却娇娇俏俏,俨然二八少女的模样。 苏乩“咦?”了一声,思考了三秒钟自己是反驳一下对方话中那一个“人”字还是就这么应了,不过不等她回答,九头妖在空中飞舞的九个头颅突然互相打了起来。 苏乩:“???” 她抑制不住的茫然了一下。 ——这什么情况? 九头妖本来体型就巨大,也幸亏这会儿是在野外,她那九个头颅互相碰撞翻滚起来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然而即便是这样,注视着对方自己自己嗨起来的苏乩也很是无言以对。 她看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对这个奇怪妖怪并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决定离开。 然而见到她转身就走,上一秒还打的正嗨的九头妖突然停下了动作,娇声喝道:“你去哪里?” 苏乩歪了歪脑袋,意识到那九头妖是在问自己,她思考了一下,老老实实回道:“听闻那边河流中栖着一妖族,乩打算前去看看。” 九头妖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总要去妖族的领地中去看?” 苏乩眨了眨眼睛,说道:“因为被妖族占领的领地风景大都很好。” ——当然她其实还有另一方面的私心,关于和女娲的约定什么的就不必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了。 九头妖:“……” 九头妖:“………” 九头妖:“…………” 九头妖目瞪口呆的同时突然觉得私下里猜测对方有何意图的自己宛如智障……等等! 九头蛇将她那九颗大脑袋在空中晃了晃,又低头瞧了瞧单纯以目前的体型来说在她眼中非常渺小的苏乩,沉默了一下,也幻化出了人形出来。 这次就轮到苏乩目瞪口呆了。 不同于本体狰狞可怕的外表,九头妖幻化出来的人形是和她的声音如出一辙的娇俏,甚至还多出了几分可爱。 苏乩不觉关注了一下她堪堪只有一米五左右的身高,再对比一下自己一米七还多的样子,心中微妙的升起些许怜意。 那九头妖带着一种宛如黑道大佬的气势向着苏乩走过来,然后再走到距离苏乩几米远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娇俏的小姑娘目光在苏乩头顶转了一圈,将她周身上下以目光度量了一下,顿时沉默了起来。 ——可,可恶! 完全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了。 小姑娘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然后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苏乩,突然嘤嘤嘤的转身跑掉了。 苏乩:“???” 苏乩:“……” ——无论见过多少次,苏乩还是想说,妖族,真是不可预测的存在啊。 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 苏乩目送着小姑娘泪奔的目光远去,心中发出不为人知的感慨,然后转头对智脑说道:“她真可爱。” 智脑:“……” 智脑:“等等!下半句话我不想听。” 苏乩:“???” 智脑脱口而出这么一句之后也是被自己这条件反射弄的很是有些无言以对。 面对苏乩的好奇,它艰难的整理了一下语言:“哦,不,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苏乩思考了三秒钟它的意图,没相处个什么所以然就从善如流的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不是原型有点不甚美观的话乩真想养她。” 智脑:“……” 该怎么说呢,这个熟悉的话题, 应该说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前面加的那小半句限定条件。 这么一想智脑竟然还有点儿小欣慰? 它赞同点头:“正是如此,这九头妖原型太过可怖了,不适合家养。” 苏乩提出反对意见:“可怖倒不至于,只是不怎么赏心悦目而已。” 智脑:“……” 行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个人一边唠嗑一边向着那传闻中的河流的方向走着,然后就又被人挡住了去路。 这次挡住她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大汉往前面一站,虽然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平野,然而苏乩一眼望过去的时候还是微妙的有一种视线被遮挡住许多的既视感, ——大概是这位壮士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了吧,将自己的整个视线都占住了。 苏乩心里这么寻思着,面上挑眉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壮汉下巴一抬,神情倨傲道:“你管我从哪里来。” 苏乩:“……” 镇定如苏乩抑制不住的凌乱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在心里忍不住问智脑:“这位壮士刚刚那语气,是……” ——在撒娇? 智脑默了一下,坚定的否认道:“不,你想多了。” 苏乩迟疑道:“真的吗?” 智脑斩钉截铁:“信我!” 苏乩觉得自己更情愿智脑说的是真的,于是冷静了一下道:“哦。那是乩多言了。” 然后就打算将这位壮士绕过去。 然而壮士再一次拦在了她身前。 苏乩:“你拦着乩意欲如何?” 壮汉微不可查的滞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乩的问题。 ——主要是他并没有什么事,就下一时间拦住了而已。 以及更重要的是,近距离看起来小姐姐的容貌越发显得惊喜了,尤其是这么微微侧头疑惑看过来的时候,那扑面而来的美简直迷的他头晕目眩!!! 壮汉脸上漫起一丝红晕,开口时语气中神奇的带了些许扭捏:“你是要去那边的河流吗?” 苏乩:“……” 她目光闪了一下,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盲点。 不过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依旧维持着刚刚的表情,点头道:“正是。” 以及:“你如何得知?” 壮汉目光漂移了一下,小声说道:“我猜,猜的。” 苏乩:“哦……” #冷漠jpg.# 壮汉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当下咳了一声,又做出刚来时那种傲然的姿态,道:“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苏乩“哦?”了一声,淡定问道:“那你需要乩做什么呢?想必你这么不请自来,又这般主动示好,是想让乩做什么事情吧?” 壮汉呆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苏乩会这么问,但他又不能直接说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想要让苏乩做的事情。 嗯……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急智这种东西对壮汉来说大概是不存在的吧,苏乩眼睁睁看着他几乎要急得抓耳挠腮,然而张张口半个字又都憋不出来。 苏乩:“……” ——“果然,她真可爱!” 苏乩再一次在心里向智脑下出了如上的论断,然后善良(?)的转移了话题: “不是说要带乩去往那边河流吗?现在可以吗?” “诶?诶?” 壮汉条件反射的发出十分少女的语气词,然后后知后觉赶忙点头:“好啊好啊,现在就可以。” 说着便蹦蹦跳跳在前面带路去了。 留下苏乩在后面看着他欢脱的背影,忍不住面露复杂之色: “话说,那九头妖该不会是忘记了自己现在幻化的人形是个八尺大汉吧?” 智脑瞄了一眼对方的背影,表示自己无话可说。 ——连苏乩这个傻孩子都没骗过,可见这只九头妖果真是傻的可爱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暗中diss了的苏乩跟着前面九头蛇的步子,很快就到了那条传闻中的河流面前。 眼前的河流确实波澜壮阔的不同于普通的河流,水面向着西方奔流而过,带着一种异样的壮观。 苏乩站在岸边的高处注视着并不清澈的河水,有些惊叹的道:“果然,唯有这一处的河水是自东向西而流的。” 壮汉站在苏乩旁边,眼见苏乩赞叹的真心实意,脸上不觉露出骄傲的表情,插着腰道:“当然。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苏乩挑眉,“咦”了一声,接道:“这是谁的地盘?” “当然是……” “!!!” 壮汉脱口而出的话来了个急刹车,然后瞪大眼睛对着苏乩怒目而视。 苏乩:“噫……”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个职业 苏乩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模样。 壮汉脸上神色有些懊恼,他看了苏乩一眼,“哼”了一声,手里掐了一个手诀,身形渐渐的一番变化,变成苏乩一开始见到的九头妖化形出的小姑娘的样子。 ——整个过程瞅着还有点儿小鬼畜。 苏乩:“哦豁。” 小姑娘这会儿仍旧是气鼓鼓的样子,不过同样的表情由她这一张脸做出来就显得相当娇俏可爱了。 她皱着鼻子犹疑了一下,没忍住仰头眼巴巴瞅着苏乩问道:“你,你怎么发现的?” 苏乩“唔”了一声,视线不觉微微漂移了一下——怎么发现的?应该说,这个小家伙根本就不怎么会掩饰吧? 不过她觉得她要是直接这么说的话小姑娘肯定会更加气鼓鼓了,于是她思考了一下,道:“因为气息。” ——这个回答也不算错就是了。 小姑娘闻言,顿时不甘心的跺了跺脚,不远处的河流因着她这小小的动作顿时掀起了大浪。 苏乩脸上不觉露出赞叹的表情。 小姑娘本来还气着呢,不过无意间余光瞄见苏乩脸上的赞叹,脸上顿时下意识就摆出一副骄傲的神色,连腰板儿都挺直了不少。 苏乩:“……” ——这哪里冒出来的小可爱?也太有趣了吧! 九头妖看起来实在是太不设防了,苏乩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天生强大没有妖怪敢招惹还是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原因,但就她自己而言,在见过妖族中各种或者歪瓜裂枣或者血腥暴力的存在之后,再遇到九头妖这样的小清新苏乩心中不自觉的就很有好感。 两个妖族站在岸边一通交流,苏乩很快就从九头妖口中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表示希望能参观一下对方的洞府。 九头妖一直是一个妖生活在这河流之中——也不是她不合群,主要是这条河流有点儿特殊,天生流向和别的河流不一样不说,一般的妖怪根本就不能在里面久住。 以前也不是没有和九头蛇旗鼓相当的妖怪瞅着九头蛇只一个妖就占了这么大地盘过于嚣张想占了她的地方,然而这些妖怪无一例外一进到河流中就莫名虚弱了下来——然后被九头蛇捡了漏。 最后流出来的传闻就变成了九头蛇非常强大,好多大妖怪意图搞事都被她打败了这种。 苏乩听到九头蛇有点儿紧张的解释了一下这条河流的特别之处,忍不住便放柔了声音道:“别担心,乩会注意的。” 小姑娘脸色猛然就红了,直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好几秒钟之后才从水面上冒出头,向站在岸边的苏乩看过去,眼神既期待又紧张:“你自己非要去我的洞府看,虽然我可以勉强带你去长长见识,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会帮你。” 小姑娘这么一头扎进混浊的水中,却并不显得狼狈,衣服头发上连半点水珠儿都不挂,看起来依旧是清清爽爽的样子。 苏乩听她这么说,也不觉得生气,眼神里反而漫出一丝笑意,她慢悠悠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便掏出一颗避水珠跟在了小姑娘的身后。 小姑娘对她的避水珠倒是多看了两眼,然而在即将下潜的时候她没忍住补充了一句:“就算有避水珠也完全抵抗不了这条河流的诡异之处,你可不要以为有避水珠就一定会安然无恙了。” 苏乩现在不仅仅是根据语言的字面意思来了解别人的意思了,她现在已经学会理解隐藏在语言之下更为丰富的感情色彩。 于是听到小姑娘这么说,她略微思索一下便get到了小姑娘想要表达的担心之意,她朝小姑娘笑了一下,也没解释什么。 九头妖瞧见她脸上又是微笑的表情,等下眼睛一瞪,猛然转过身去。 ——什么啊,明明一个人类,怎么老是笑的……这么炫目。 九头妖心下嘀咕着,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就怕苏乩再冲她笑。 不过尽管如此,她在潜下水面之后还是警惕的关注着苏乩的状况。 苏乩自站在水中的时候便在感受着九头妖所说的这条河流的特性,果不其然能感觉她身体中的妖力和灵力都不受控制的自身体中逸散出来,然后渐渐的融入河流之中,再向着不知名的方向流去。 苏乩思考了一下,试探着将精神力放出来融进逸散出来的灵力之中,让那丝精神力跟着灵力一起,探索着其目的地。 九头妖在前面带路,见苏乩站在水中就不动了,当下就有些着急,身体一摆就到了苏乩跟前,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样了?” 苏乩回神,看见小姑娘的小眼神儿,道:“无事。” 九头妖不放心的将她看了好几眼,见她面色红润神光焕发实在不像是有事的样子,眼中不禁带出几分惊奇的神色,当下又高兴起来,不过对上苏乩的视线后她又小下巴微微一抬,哼道:“还算你有几分本事。” 苏乩失笑。 在确定苏乩不受影响之后,九头妖再在前面带路时便也不再收敛,整个人在水中如同一条灵巧的鱼儿一样掠过,姿态自然的比在岸上时更多几分灵动。 苏乩跟在她身后,一时半会儿竟也顾不得她放出去的那丝精神力,只一边控制着身体中的妖力和灵力,一边跟在她身后。 ——幸亏苏乩自最初修炼走的就不是普通妖族的路子,再加上帝辛身死,和天道交易的任务之一已经完成,法则自然会回馈给她应得的好处。 要不然苏乩也不至于这么托大。 毕竟她对自己目前这具九尾狐的身体非常喜欢且珍惜。 九头妖的洞府就在河流最深处,即便是两妖的速度并不慢也费了好一会儿的时间,不过等到了地方以后,苏乩不自觉发出一声赞叹的惊呼: “真美。” 小姑娘顿时得意的叉腰,带着苏乩走了进去。 九头妖的洞府确实非常美。 虽然建在水底却并不显得昏暗,造型上并算不上什么特别,但建筑材料却是苏乩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整个宫殿远远的看着是一种星海的感觉,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 苏乩好奇的观测着构造其主体的材料,然后微妙的发现她的那丝精神力竟然落在了宫殿之上。 ——这就非常令人觉得惊喜了。 苏乩细细的将宫殿的外观一番打量,然后跟着九头妖走进去。 宫殿内部并不如外面自带震撼感,不过也足够美轮美奂,有趣的是里面的装饰品大都是水底特有的生物,或是软体动物的外壳,或是什么造型奇特的水生植物,苏乩瞧着倒还真有点看不过来的意思。 ——以及到了宫殿内部之后那种身体里的妖力和灵力不受控制流失的感觉越发强烈,最开始苏乩没有心理准备差点儿直接凉凉。 不过幸亏有智脑在旁边协助,倒是将她抢救了回来。 九头妖对于苏乩这么给面子的反应表示非常满意,确定了一下苏乩依旧没有受到什么特别影响之后又非常热情的捧出来许多吃的到苏乩面前。 苏乩:“……” 苏乩看着小姑娘捧到自己面前的食物神情忍不住多了一分奇异。 ——对于小姑娘的食谱上没有人类这一点苏乩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若不是早就注意到这个她也不会这么放心的就跟着小姑娘到了她的地盘不是。 不过吃惯了陆地上人类烹饪花样繁多的食物的苏乩对于小姑娘拿出来的纯天然无污染的水生生物她表示敬谢不敏。 被拒绝之后九头妖看起来有点儿小失落,苏乩想了一下,问道:“你去过人族聚集的地方吗?” 九头妖皱着鼻子摇头:“没去过。我听说人族都很坏的。” 苏乩“哦”了一声,对小姑娘后半句话以一个“尚可”作为回应,然后提出了重点:“既如此,想来你也没吃过人族的食物了?” 小姑娘闻言就更嫌弃了:“人族这等生命转瞬即逝的生物,他们的食物有什么可吃的必要?” 她这么说的时候,忍不住瞄了苏乩一眼,然后视线又快速的转开,哼了一声道:“当然,我可没有再说你。” 苏乩觉得,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个九头妖是个有故事的九头妖。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有没有必要,亲自试一下就知道了。” 苏乩这么说着,便非常自然的从袖子里掏出她行走江湖(大雾)时为了在野外吃饭方便而打造出的一套厨房用具,然后拿过小姑娘给的食材表示自己要给她长长见识。 九头妖:“……” 九头妖默了一下,瞧了瞧苏乩掏出来的一应工具,好奇道:“这是什么?” 苏乩手下动作不停,嘴里顺口就讲解了一下。 还不等食物彻底成型,九头妖已经完全在苏乩对人类食物的大肆推崇中信了苏乩所谓人族深不可测的鬼话(?)。 ——主要是即便没有做好但锅里已然氤氲起一股九头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于是由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如今眼巴巴的盯着锅等投喂其实我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苏乩在厨艺上不算有什么特别天赋,但架不住她有智脑这么一个“菜谱大全”,再加上作为妖族精准到丝毫的用料控制量,做出的食物不说好吃到上天但绝对不会难吃。 等出来后九头妖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顿时瞪大眼睛惊为天人:“人类……都是这么可怕的吗?” 苏乩也尝了一口,觉得味道甚好,听到小姑娘这么说不觉挑了一下眉,道:“可怕?为何这么说?” 九头妖嘴巴里塞的满满的,作为修炼有成的妖怪刚出炉的菜品也不觉得烫,感慨了的一句就吃的不亦说乎——看着显然是没有嘴巴来回答苏乩的问题了。 苏乩:“……” 苏乩也是无语,不过九头妖拿出的东西本来就不是凡品,单吃起来灵气十足,做好之后更是比用普通食材做出来的成品好吃许多,苏乩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满足过口腹之欲,见九头妖没空说话自己也不再多说,专心吃了起来。 一段饭下来,九头妖对苏乩就又添了几分亲近与信服——不同于之前最开始只是找到难得能陪自己玩的小伙伴的那种亲近,而是已经认可的带了信服感觉的亲近。 苏乩并不能精准的察觉到这两种亲近之间的差别,但她却能感受到一顿饭之后小姑娘变得粘人了许多。 最明显的是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姑娘都一直眼巴巴的看着——然后被苏乩当成还没吃够想再吃的意思。 “唔,如无意外的话乩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你如果想再吃的话下次可以试一下别的。” 九头妖当下就是一声欢呼。 智脑:“……” 虽然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但果然还是哪里不大对吧? 明确苏乩心里想法的智脑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苏乩停在这里很大的原因是对九头妖洞府的材料非常好奇,她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不少,各色妖怪人类的宝物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奇特的材料。 这让苏乩升起了十足的研究欲,意图将这种材料好好的研究一下。 ——这都是当年跟着帝辛在商王宫里闲的发慌养成的爱好。 对苏乩这个做法智脑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实际上只要不是苏乩突然长歪的话智脑向来不会对她的行动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对于这一点不论是苏乩还是智脑双方都非常清楚。 所以即便是智脑给的苏乩崭新的不一样的未来它也从来不会对苏乩指手画脚。 而同样的即便是有了天道的庇护得到足以翻天覆地的强大力量苏乩也一直克制着自己行走在智脑划出的道德标杆之内。 正是这样对对方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苏乩和智脑才能这样宛如半身一样相处着。 正如苏乩当时替智脑取名字时所想的,智脑是她的玉是她的珍宝,对于智脑来说苏乩同样是最独一无二最重要的存在。 ——嗯,这么说是想表达一下,对于苏乩的任何决定,智脑向来都非常支持,包括在和九头妖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苏乩非常认真的表示想要将九头妖写在封神榜上。 最初听到苏乩这么说的智脑:“……” ——知道封神榜应有剧情的智脑觉得苏乩在搞事的路上一直在努力从未被超越。 哦,还有一个帝辛。 第一百零三章 这个妖族 不过帝辛那家伙现在不在可以忽略。 智脑艰难的整理了一下语言:“你……想好了?” 苏乩点了点头,连理由都准备好了:“九头妖能力特别,她的洞府和她魂魄绑定可以随便移动,又是水生生物在水中得天独厚,完全可以胜任雨神这一职业。” 见智脑一言不发她又补充道:“而且她对人类和妖族的态度别无二致,绝对公平公正。” 智脑:“……” ——别无二致是因为两者她都非常厌恶吧。 不过按照苏乩这个说法的话,其实这九头妖做雨神的话还微妙的挺合适的,毕竟两方都讨厌的话也就不存在偏心的问题了。 智脑一番思考竟觉得十分合理,于是捧场的鼓起了掌:“可以,很好,有道理。” #捧场三连# 苏乩抿嘴一笑:“客气客气。” 智脑:“……” ——它常常不甚清楚它家这傻孩纸是真的傻还是装傻。 算了,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乩既然有意向要将九头妖写进封神榜中,那么目前的了解就有些不够了。 “诶……?苏姐姐你又不急着离开了?” 九头妖惊讶的睁大眼睛瞅着苏乩,连嘴里咬了一半的果子都差点儿掉了,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顿时兴高采烈:“太好了!” 小姑娘扔下果子不自觉围着正在捧着绢帛观测着九头妖的洞府记录着什么的苏乩开始转圈圈,苏乩被她转的头晕,忍不住无奈的伸手抓住小姑娘的领子止住了她的行动。 “是真的,你转的乩头都要晕了。” 她说着将手中的绢帛卷好收了起来,然后提拉着小姑娘的领子往旁边挪了挪——幸亏就身高来说苏乩比小姑娘高了足足二十厘米,因而这样的动作做起来并不感觉违和,反而轻松极了。 被人拎着领子,小姑娘也不生气,眨巴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乩:“我早就想让苏姐姐再多留一些时日了,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吃过呢。” 苏乩:“……” 苏乩没忍住瞥了小姑娘一眼,九头妖满脸无辜的回望过去,脸上笑嘻嘻的模样让人半点也生不起来气了。 “啧……” 苏乩每次瞅着这小姑娘就想起当年和哪吒刚认识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从某种方面来说还有点儿相似,不过平心而论哪吒确实更熊一点就是了。 两个人于是在九头蛇的地盘住了好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苏乩一直研究着这座宫殿特别之处的同时也不忘观测着小姑娘的能力。 心里越发觉得满意的同时也不觉将小姑娘当成了可爱的小妹妹来疼爱了。 ——虽然苏乩一度怀疑她家这小妹妹纯粹是看上了自己这一手厨艺。 嗯,虽然她的厨艺在人类世界算不得出类拔萃,也就中上水平不能再多了。 不过对于一个从来没见识过人类在吃食上的花样的妖族来说,中上水平已经足够惊艳了。 ——这么一说简直好像九头蛇真的只是看上了苏乩的厨艺一样。 “唔,怎么想乩都不是这样的性格啊。” 面对智脑的脑补苏乩也是有点黑线。 智脑倒是另有看法。 不过苏乩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江城子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智脑:“。。。。。。” 对于苏乩这个说法智脑其实是有点惊讶的,怎么说呢……原来对情绪一无所知的苏乩竟然也知道“寂寞”的样子了。 智脑:心情微妙。 苏乩眼睛看着最近记录下来的关于宫殿的各项数据,见智脑突然没了声息不觉侧了侧头好奇道:“怎么不说话?” 智脑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语言回道:“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乩一怔,继而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于乩会说出‘寂寞’这个词语觉得惊讶?” 她精准的说出来智脑的想法,这让智脑心里感觉越发的微妙。 不过它还是应了一声:“也不是说惊讶,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智脑思考了一下,发现即便是拥有着庞大资料库的自己在此时此刻也形容不出来自己的情绪了。 苏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倒没有深究,只是又说起来九头妖的事:“江城子一直都是一个妖生活在河流里,因着宫殿的特别也基本上没有活物能接近,现在难得遇见乩这样能不受影响的存在,想要抓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么说着,苏乩突然笑了一下:“毕竟,一直孤身一人的话,总是会觉得寂寞啊。” 智脑沉默了几秒钟,问道:“那你呢?” “什么?” 智脑重复道:“那你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觉得寂寞吗?” 苏乩将手中的绢帛合上,慢慢的笑了起来:“寂寞啊……并不会哦。” “……” 智脑没说话,它在观测说着这话的苏乩的脑电波,然后发现这确实是她发自内心的结论。 智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是说一个人会觉得寂寞吗?” 苏乩“唔”了一声,半低下头的模样看起来竟出奇的温柔:“因为乩从来没有一个人呀,阿玉不是一直陪在乩身边吗?” 智脑:“……” 智脑觉得自己大概可能中中病毒了,要不然怎么在听到苏乩这话之后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尽管它没有头,也没有目。 九头妖一过来就看见苏乩曲着一条腿坐在一块礁石上,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绢帛之上,乌黑的长发被风轻轻拂开,那一瞬间眉眼温柔的如同春日里吹开寒流的清风,清亮的瞳仁宛如落进了漫天星子。 小姑娘呼吸不觉就滞了一下,感觉自己已然沉迷在少女这难得一现的温柔之中。 苏乩注意到小姑娘的到来,抬头随意的打了个招呼。 九头妖回神之后就走过去坐在了苏乩的旁边。 她瞅了瞅苏乩手中的绢帛,嘟了嘟嘴巴,道:“你又收集这些什么‘数据’了。” 苏乩慢条斯理将绢帛收起来,回道:“你知道的,乩对这个感兴趣。” 她侧了侧头,询问道:“怎么,又想吃东西了?” 九头妖睁了睁眼睛,辩解道:“我也不是只有想吃东西时才来找你好么!” 见她如此,苏乩轻笑了一声也不反驳,九头妖被她这一声轻笑弄的瞬间有点儿脸红,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也就有那么几次而已。” 对此,苏乩笑而不语。 小姑娘嘀咕了几句,侧头着迷的看了一眼苏乩线条完美的侧脸,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心头的好奇,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苏乩不解的“嗯?”了一声。 江城子:“……” 江城子觉得自己有点儿扛不住,就觉得她这个苏姐姐怎么连普普通通一声表达疑问的“嗯”字都好听的她耳朵发麻。 ——辛亏这一段时间近距离接触让她对这极具冲击力的美有了些许的抵抗力,这才让她没直接傻了去。 她缓了一下,才组织好语言,道:“就是刚刚我过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苏乩怔了一下,迅速的回忆起江城子过来时,自己是在——和智脑说话。 想到自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智脑,苏乩眼睛里不觉漫上一丝笑意,一直关注着她的江城子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这一丝笑意,然后心情不自觉就微妙了起来。 苏乩眨了眨眼睛,朝江城子说道:“想起一位非常亲近的人。” 江城子一顿:“人类?” 苏乩挑眉:“并不是。” 江城子点了点头,了然。 ——虽然实际上她了然的东西跟苏乩说的根本就不在一个脑回路上。 两个人坐在江边的礁石上聊了会儿天,吹了会儿风,瞧着时辰就准备回水底宫殿里吃饭了。 说起来这一段时间跟着苏乩,江城子也养成了良好的(属于人类的)作息以及饮食习惯,一到饭点儿不吃些什么还觉得有点不习惯。 对此苏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将自己这一手厨艺传授给了江城子,以防万一自己以后走了江城子没的吃更不喜欢。 江城子也学的欢欢喜喜,并夸下海口等苏乩走了之后要去人类世界里进修厨艺。 苏乩:“……” 行叭,进修就进修,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在此之前她将自己游历人界的经验向小姑娘说一说也就是了。 两人这么说说笑笑回了宫殿,分工合作一顿食材上等的膳食就被弄了出来,正准备吃时,就觉宫殿里一阵晃动——桌子上刚摆好的饭都差点儿被晃掉了。 眼疾手快接住其中一个碟子的江城子顿时勃然大怒。 苏乩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小姑娘袖子一挽提着武器就冲了出去。 徒留苏乩在后面尔康手:“……” 见小姑娘是真的生气,苏乩叹了口气,无奈的将桌子暂时收了起来——省的一会儿上面打起来影响到宫殿内小姑娘更生气——然后也跟着上到水面。 水面上有两个人缠斗在一起,打的不可开交,反而是苏乩以为会出手的江城子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苏乩过去和江城子站在一块,先是将打斗的两人打量了一番,发现是一只妖族和一个人物,心里不觉就有些惊讶。 她侧头看了江城子一眼,见小姑娘紧紧的抿着唇,一双向来亮晶晶的眼睛也染上暗沉的颜色。 苏乩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站在旁边观看了起来。 打斗的那妖族是雄性,而人族是一位女性,两个人显然是有些故事的,因为在苏乩看来,双方能力旗鼓相当,那位女性看似下手狠戾但紧要关头却又留了手,而那位妖族雄性倒是出手更不留情一些。 苏乩看了一会儿,那位女性已然占了上风,然而就在女性手中的长剑要刺进妖族心口的一瞬间,她手中力道一松,长剑随之落地,相反的妖族一招攻击毫不留手直接将化成野兽利爪的手刺进了女人的胸口。 苏乩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那个雄性妖族显然也呆住了,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脸上神情有些迷惑,眉宇间又有几分不自知的痛苦。 女人垂了垂眼睛,猛的一章打在雄性的肩膀上,并没有将雄性如何,反而自己飞了出去。 不过她并没有死,但显然也没了生机,她飞出去时撞在礁石上又狼狈的滚落在地,这会儿有些困难的将自己翻了个身,然后看着天空,突然轻轻的笑了一声。 一片殷红的珠子自她眉心浮了出来,等离开她的身体之后变成一滴精血,啪的一声滴在女人脸上,然后沿着她的侧脸滑落下去。 苏乩注意到那滴精血,不由有些惊愕的看向那个雄性妖族,哪承想那个妖族比她还惊讶。 他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死死的盯着女人的眉心,然后蓦然双腿一软,差点儿径直跪在地上。 不过很快他就慌张的朝女人跑过去,手已经下意识的将女人捞进怀里,口中却还在吃吃的问: “这滴精血?为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怎么可能?” 妖族说的语无伦次,根本都没人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就在此时,又有一个身影飞了过来——这次是一位雌性妖族。 雌性妖族见到雄性妖族和女人的情景脸上露出一种相当浮夸的惊讶之色,然后捂住了嘴,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场并没有人理会她。 女人是已然断了生机,只余最后一口气,而雄性妖族则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他不断地摩挲着女人的脸颊,手指触到已经化为普通鲜血自女人脸上滑落的精血,然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睁大眼睛,一口心头血喷了出来,将他原本满手的鲜血覆盖住。 他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既而回神,手足无措的将手放在她胸口不断涌出鲜血的洞上,那动作好像是试图将那个洞堵住一样。 女人目光从天空中收回,落在了妖族脸上,轻轻的笑了一声:“你总说,总有一天会让我后悔,” “你说的没错,我果然后悔了。” 她空洞的目光落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声音轻的下一秒似乎要飘散在风中: “最后悔的是……爱过你。” 雄性猛的睁大眼睛,一刹那竟似乎受了重伤一样,他下意识道: “不要……” “不要……” “不要死……求你……”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一百零四章 这个雪豹 他这是都干了些什么啊。 明明……一直以来为了找到心爱的女人才狼狈的如同野狗一样活着,最后却如同一只养不熟的野狗一般掏出心爱的女人的心脏。 “啧啧啧,真是可悲啊。” 后面过来的雌性妖族看着雄性的狼狈突然笑盈盈的这样感慨着。 然而那个雄性并没有理会她,只是痴痴的看着怀里的女人,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苏乩瞧了瞧那边几人,又侧头瞧了瞧旁边的江城子,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问。 不过她没问,江城子却有话要说。 小姑娘垂着眼皮,突兀的轻轻的笑了一声:“那边那女人,我以前认识。” 苏乩“哦”了一声,心说瞅着你这表情就觉得你和那边那三人有什么故事,没承想还真有故事。 ——然后苏乩就听了一段剧情相当曲折的爱情故事。 很久之前,也不晓得具体是多久之前吧,反正那个时候的九头妖还不会化形,就只是个初初开了灵智的小妖而已。 不过她出生的地方本就得天独厚,还伴生了一座洞府宫殿,加上一出生就开了灵智,和旁的妖族自是多了几分不同。 那时候她那洞府就在这条河中,不过却并不受她控制,吸收灵力的速度比现在还惊人,整条河流无一活物,也从未有一个妖族或者人类能够抵达这地方,因而才能保护着她不被旁的妖族其他物种伤害修炼成长。 九头妖倒对此并没有觉得如何,只是她天生开了灵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难免会觉得寂寞,于是当某一天,有一个受伤的妖族从岸边那高高的礁石上落入水中的时候,她将那小妖族救了回去。 那妖族和九头妖同为雌性,她的原型是一姿态优雅的雪豹,体型比起九头妖来说小了许多,但修为却已经到了能够化形的地步。 妖族能成功又彻底化形的姿态大都十分精致又贴合自身种族特性,这只雪豹也不例外。 她那原型本就优雅美丽,化形出的人类女子模样更是将那份优雅发挥到了极致。 ——对于九头妖来说,这只雪豹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妖族……以及第一个人类。 九头妖那时候虽则依旧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洞府,但是终归是自己的伴生宝物,其中自然有些特别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比如拿着她的牙齿就可以不受宫殿的影响不被吸收灵力。 理所当然的,九头妖将自己的一颗牙齿给了那只雪豹。 雪豹也算恩怨分明,对于九头妖的救命之恩她铭记在心,便在洞府里一边养伤的时候一边教授九头妖一些化形的秘诀。 九头妖生来倒是有化形方法的记忆,但那些方法都比较按部就班,简略来说就是好好修炼,自然而然就能够化形的意思。 但一个人实在寂寞的九头妖显然是等不及的,于是对雪豹的教授也非常高兴。 两个妖族在水底宫殿中与世隔绝一个养伤一个修炼,偶尔雪豹也给九头妖讲讲外面的故事。 对从来没有出过宫殿的九头妖来说,雪豹随便讲的事情都让她非常感兴趣。 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那雪豹在九头妖的帮助之下养好了伤的时候,九头妖的化形也逐渐有模有样了。 她化形出来的人形是个垂髫的小姑娘,仓促间化形出来的模样也并不十分完美,有的地方偶尔会控制不住有鳞片浮现出来。 即便是这样,不管是九头妖还是雪豹都非常高兴,九头妖甚至迫不及待想离开水底的宫殿去外面看看。 雪豹心里有些担心,不过却也没劝住九头妖,就这么任由她去了。 索性九头妖偶尔会浮现鳞片的地方都能被衣服遮挡住,因而两个妖族收拾了一番,就跑到了人族聚集地。 人类并没有发现她们的不对劲儿,还因为两人过于出色的容貌还有一举一动间的气质将两人当成了什么贵人,于是这一次人间行倒是让两人玩的尽兴。 有一有二就有三,九头妖出去了一次,发现外面的世界比她在宫殿中想象出来的和更加多姿多彩,人类也比她从雪豹口中了解到的更加有趣。 所以她渐渐的养成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出去一次的习惯。 雪豹对人类并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她当年之所以受伤从礁石上落下就是在和一个妖族抢地盘时险胜,然后化为原型恢复元气的时候被人类发现要当做野兽抓捕剥去皮毛。 ——想来任何一个生物都不可能对伤害过自己的存在有什么好感。 雪豹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吧,她在旁边面前如何高贵冷艳,在九头妖这个救命恩人兼一手养大的小姑娘面前却总强硬不起来,被小姑娘眨巴着眼睛这么看上一眼,她就只能满心无奈的随了她的意。 那时候九头妖的性格里其实还有些作天作地的意思——这其实也没什么,作为一只独一无二而且还伴生这样强大法宝的九头妖,她自然有这样的资本。 于是当某天雪豹告诉九头妖她要离开的时候,九头妖直接就炸了。 任性如她强制的将雪豹关在宫殿中不让她走,这个结果是雪豹从来没有想过的。 她无聊九头妖时就被九头妖救了一命,后来为了报答九头妖她将自己独门的秘法教给九头妖让她能够提前化形,而从未到过外界对外界的理解全凭天生记忆的九头妖对雪豹来说是个刚出生的幼崽也不为过。 然后她以一种慈母的心态陪着九头妖,一点一点的教会她许多九头妖以前并不知道的常识。 在这个过程中九头妖对她也表现得十分依恋,这让她更觉得自己的付出并非没有回报,因而对九头妖更加喜爱。 雪豹是真心已经将九头妖当成了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因而这次提出想要离开不过是觉得自己在这里留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想回去看一看家里人。 ——甚至雪豹还有一个同属一族共同修炼了几百年的爱人。 她陪着九头妖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九头妖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足够独当一面的妖族了。 雪豹自觉她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够教给她的东西,所以她提出了离开。 离开也并不是就永远不回来了,不过是九头妖已经能让她放心了,就好像每一个母亲心里想的那样,再不舍也要学会放手。 但雪豹从来没有想过,她眼中软糯可爱的孩子有一天会将自己关起来。 不止雪豹,其实九头妖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 分明是她将雪豹关着失去了自由,可她却哭的宛如是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们两个生活在宫殿里不好吗?”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九头妖哭着这样质问着,被拿走九头妖牙齿因而无法抵抗宫殿的力量全身的妖力都消失的雪豹化成原型无力的趴在九头妖用妖力构建的牢笼之中,一句话都不想说。 然而被九头妖这样质问着,她还是忍不住反问道:“可你同样也很喜欢外面的世界,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 这个反问很有力逻辑也很清晰,但架不住九头妖她根本不想听,她觉得雪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将放在笼子上的牙齿也拿走了——笼子上的牙齿还在的时候,宫殿吸收妖力的速度尚且还在雪豹可控制的范围内,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然而这牙齿一被拿走,雪豹瞬间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这九头妖拿走那个牙齿的时候还是哭唧唧的表情。 这会儿雪豹是真的心冷了。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无意落入河中被宫殿影响了的妖族的后果,那样狼狈又痛苦的模样让雪豹常常心有戚戚。 也是她生来心软,不心软也不会在一开始被九头妖救了之后就掏心掏肺的教养着她。 那时候九头妖每每看见那些被宫殿将妖力吸食殆尽的妖族痛苦死去的时候觉得非常有趣,而带了滤镜的雪豹虽则觉得不妥,却也知道一般的妖族并没有自己这样多思的,便也只随意提过两句,并没有重视。 可在她自己被关起来被宫殿吸收着妖力的时候,雪豹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做错了。 这只九头妖,她生来强大,也生来……残忍。 雪豹怀着最后的期许用秘法将自己的事情传回了族里——本意也没想着有谁会来救她,不过是想告诉族里,以后离这里远些就是。 但确实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头雄性雪豹,也是雪豹共同修炼几百年的伴侣。 雪豹在秘法里提到九头妖的牙齿能抵抗宫殿的力量,于是雄性雪豹不要命的挑衅了九头妖然后被九头妖打了个半死——同时他也拿到了九头妖的半截牙齿。 他将雪豹从九头妖的宫殿里带出来的时候雪豹已然命不久矣了——以及,他还没来得及离开时,就被九头妖发现。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心情十分复杂。 她瞅着旁边小姑娘乖乖巧巧娇娇嫩嫩的模样,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她是个这样的九头妖。 她正想着,江城子突然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你觉得可怕吗?” 苏乩:“……” ——可怕倒是不至于,她就是在思考这样的话她想将江城子写上封神榜的事儿还能不能成。 智脑没忍住默默道:“我觉得不能吧……” 它觉得自己有点头皮发麻——顺便它没有头皮这件事已经不用几次三番的强调了。 苏乩挠了挠脸颊,回答江城子道:“尚可。” 江城子就垂下眼睛,轻笑了起来。 苏乩看了她一眼,又瞧着下面的闹剧—— 这会儿那只杀错人的雄性妖族已经一脸狠戾的暴起和后来的妖族缠斗在了一起,虽然之前和女人打斗时受了伤但架不住他不要命,因而倒是占了上风。 那后来的妖族满以为雄性和女人已经两败俱伤剩她自己渔翁得利,结果没想到雄性吊着一口气打起来不要命似得,反而让她有些发怵。 ——本来能设计让雄性妖怪认错人又占了许多便宜,可见这妖族并不是什么心术正的,这会儿被雄性不要命的打法吓着了也算正常。 江城子垂眸,看着那雄性将后来的妖族压着打,到后来甚至如同疯狂的野兽一般用牙齿用爪子撕咬,终于将那妖族也断了生机。 雄性瘫在地上喘息着缓了一下,然后艰难的向着已经毫无声息的女人爬过去。 等爬到女人身边的时候,他又从兽态变成人形,将女人抱进怀里,喃喃道:“你恨我吧。你恨我是应该的,是我蠢笨,信了旁人。” 他一边喃喃着,渐渐也没了声息。 苏乩:“……” 注意到雄性妖族魂飞魄散,怎么说呢……其实苏乩也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感觉。 这雄性本来就心存死志,而且他怀里那女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魂魄并不完全,所谓“殉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苏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感叹道:“所谓感情啊……” ——真是浓烈的可怕。 三个人都没了声息,江城子突然一言不发的现出身形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已经死去的女人强行从男人怀里想要拉出来。 在意识到男人连死也不肯松手的时候娇俏的小姑娘冷笑一声,抬手就削掉了男人的胳膊,继而又抬手化出一个大号的泡泡,将女人放了进去。 苏乩:“……” #心情复杂jpg.# #原以为是朵娇花,最后发现花确实是花,品种却有点不大对。# 小姑娘控制着泡泡向着水中走去,走了几步之后,脚步顿了一下,脸上不自觉又浮现出不甘的神色,反身回去用妖力将男人断了的胳膊接了回去,脚往下用力一踩,地面上就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江城子面无表情将还维持着男人形态的雄性妖怪的尸体扔进洞里,再一跺脚将其埋了起来,继而才控制着泡泡再一次向着水面走去。 苏乩瞄了一眼凄凄惨惨无人理会的雌性妖族的尸体,思考了一下,也回了江城子的洞府。 宫殿里,江城子正盯着泡泡里的女人发呆,苏乩瞧着她情绪不好也没多说什么,便从袖子随便摸了一卷书看着,冷不丁听到江城子道:“她就是雪豹。” 苏乩:虽然猜到了但其实还是有点意外。 第一百零五章 这个朔方 最意外的是她是怎么由一只雪豹变成人类的。 ———————————————— 之前说过,雪豹在被雄性救离九头妖洞府的时候其实已经失了生机,肉身全然损坏,魂魄也受到损伤。 ——能够损伤魂魄这这一点也是一众妖族对这个河流的印象。 实际上能够损伤魂魄的是九头妖的洞府,而不是这条河流。 九头妖并没有想到她所想的小小的教训会让自己……失去雪豹。 她只是…… 她只是…… 雄性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憎恶,连勉强恢复了些许意识的雪豹看着她的目光也满是不敢置信与失望。 ——她……也不想的。 她也不想这样的。 她只是……寂寞的时间太久,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点温暖,害怕失去而已。 九头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做法才是让雪豹越来越远的罪魁祸首。 ——她失去她了。 九头妖在雪豹勉强清醒后对上她眼睛的那一瞬间,就绝望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旧不想放手。 她将雪豹抢回了宫殿,又疯狂的跑去挑衅那些成名的妖族,在他们那里抢来各种宝物。 ——这么多宝物,一定有能救雪豹的东西。 九头妖这么相信着,也这么身体力行的做着。 也不知道应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怎么样,阴差阳错的九头妖抢来的东西里有能够温养魂魄的宝物,于是她将雪豹的魂魄取了出来,然后故意将雪豹的尸体扔给了那只雄性,并极尽嘲讽。 九头妖并没有杀掉那只雄性,她却告诉那雄性雪豹已经死去,甚至已经魂飞魄散。 雄性信了——本来九头妖就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妖怪,而且在抢宝物的时候名声又更添几分,雄性以为这样强大的妖怪是不屑于说谎的。 于是他绝望的离开了这条河流,在人间四处流浪。 九头妖将雪豹的魂魄温养好之后,就送她前往轮回。 然后她再没见过她。 “为什么不去见一见呢?” 苏乩这样问了一句。 江城子沉默半晌,声音极轻的回道:“大概是因为,如果见了的话,就再也放不开了。” ——她害怕这样。 她害怕她真的这样做了,雪豹看着她的目光会冰冷又厌恶。 就像那天雪豹的肉身死去的时候。 “我宁愿当初你没有救我。” “这条命,我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记忆里雪豹静静地看着她,一双温柔又好看的眼睛里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在留下这样的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江城子轻轻的触了触泡泡的表面,那里女人的一缕发丝温顺的铺散开来,瞧着好看极了。 江城子想,怎么能是两不相欠呢? 是我欠了你。 从来都是我欠了你。 她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从她睫毛上掉落,江城子于是微微笑了起来,她将脸凑到泡泡里女人手掌放着的地方,然后闭上了眼睛。 ——姐姐,别怕。 苏乩看着江城子的动作,突然问道:“江城子,你后悔吗?” 江城子闭着眼睛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并没有回答。 但其实苏乩也并不需要她回答,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一处地方。 看来,江城子并不是个合格的雨神呢。 苏乩有些惋惜的想着。 她从宫殿里出来就坐在礁石上,看着天空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迎面的风将她的头发吹的散开。 苏乩抬手将落在脸颊边的几缕发丝别在了耳后,然后垂头,将这个故事一点一点的记录了下来。 她想到那个雪豹转世的女人被雄性挖出心脏时望着天空的表情,不自觉的自言自语道:“她在注视着什么呢?” 智脑想了一下,回道:“大概是在注视着自由吧。” 苏乩于是笑了一声:“自由啊……人类,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贪婪。” ——但也很可爱。 苏乩往后一仰,直接在礁石上躺了下来,然后睁着眼睛注视着天空,想着,这原来就是自由吗? 过了好一会儿,两行泪水自她眼中涌出,然后顺着她的侧脸没入发间。 智脑:“!!!” 受到惊吓的智脑说话都有点儿结巴了:“怎,怎么了?突然就……” 江城子的事是挺让人唏嘘的,但以前她也不是没见过比这更惨的啊——最起码现在江城子还活着,雪豹的魂魄还在。 苏乩翻身从礁石坐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然后“啊”了一声,若无其事的道:“太阳有点儿刺眼,一时没注意生理反射。” 智脑:“……” 智脑:“………” 智脑:“…………” 苏乩说完,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过几日就离开这里吧。” 智脑应了一声,过了几秒钟又道:“我以为你会选择现在就离开。” 苏乩站了起来,眯着眼睛感受着水下那处宫殿中传来的丝丝缕缕的吸引力,笑了一下:“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刚刚在记录的时候乩觉得这个故事很好。” ——所以作为交换的话她可以满足江城子一个愿望,如果她愿意的话。 智脑:“……” 智脑没说话,心里却想着,明明就是和江城子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心软了,自己却还完全意识不到。 不过这样的苏乩也非常可爱就是了。 苏乩在礁石上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被江城子挖坑埋了雄性妖族的那块地面,忍不住用手指在唇上摩挲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有点儿好奇这只雄性和雪豹是怎么发展成之前那种状况的。” 智脑:“……” 它冷静道:“但当事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苏乩反驳道:“谁说不在的?那雪豹的魂魄不是已经被江城子保下来了吗?” 智脑“呵呵”笑一声,成竹在胸道:“你觉得江城子会让那只雪豹再回忆之前的事?” 苏乩否定的干脆利落:“当然不会。” 智脑:“……” 那你还说! 苏乩笑的眼睛都弯成月牙儿的形状:“那只雪豹被江城子护着,但这边这只妖族可没有。” 智脑注意到苏乩的目光:“你是说……?” 它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没看错的那雄性当时自己选择魂飞魄散了。” 苏乩“嗯”了一声:“雄性魂飞魄散了,这不是还有一只妖族么。” 她说的是后来那只意图渔翁得利结果被反杀的雌性妖族,不过智脑并不觉得苏乩能从那只妖族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毕竟这妖族看起来就不是个正经妖族(划掉)。 嗯,它的意思是说,就算问了,那妖族也不见得会说实话。 对于智脑的这个疑问,苏乩微微一笑。 ——谁规定要得知真相非得要问呀,她可是被天道罩着能看破因果线的九尾狐。 智脑:“……” 这个它还真差点儿忘了。 不过就为了了解一个素昧平生的妖族的事情就看因果线是不是过于#兴师动众#? 或者说用#大材小用#描述更恰当一些。 苏乩掏出天道出品的笔,笑眯眯解释道:“反正也不费什么事。” 智脑:“……” 对你来说确实不费什么事…… 苏乩用笔尖在那只雌性妖族的身体上一勾,妖族的魂魄便渐渐的在她笔尖成型——不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意识,对此苏乩接受良好,也不管对方什么状态,闭上了眼睛。 当她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的瞳仁已经变成纯粹耀眼的金色,她意识海里的智脑注意到她的视线,不自觉数据都乱了一下。 ——实在是这种状态下的苏乩眼神看起来,过于漠然,冷静的不含丝毫情绪,又充满了一种奇妙的威严与高贵。 智脑有些不适的和苏乩的视线错开,心里嘟囔着,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它的苏乩。 苏乩不知道智脑正在给自己加戏,她用笔尖将这妖族的因果线挑了出来,然后循着这条线了解了到了有这只妖族参与的事情。 这种状态下的苏乩不独独是眼睛会发生变化,她的思维也如同眼睛一样,保持着一种绝对公平公正的状态。 所以当她注视着事情经过的时候,她非常镇定,看完之后又将这妖族的魂魄送到了她该去的地方,然后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苏乩差点儿一个激动将手中的笔给捏断了。 当然这只是个夸张的说法,她手头的笔完全不是单凭力量能破坏的东西。 智脑刚瞅着她一脸平静还猜测着她看到了什么呢,结果没想到她眼睛一闭一睁整个人气息都发生了变化。 ——于是智脑更加想知道她到底看见什么了。 它也不委婉,直接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苏乩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将笔收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回道:“稍微等一下,乩需要整理一下语言。” ——以防万一叙述途中控制不住情绪说出什么语言被智脑屏蔽的话。 智脑:“……” ——好的,它已经足够了解到苏乩现在有多生气了。 苏乩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了下来,出口第一句话就是:“刚刚就那么放了她的魂魄真是便宜她了!” 智脑:“……” 这话智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它从善如流的将其跳了过去:“所以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 “天怒人怨?” 苏乩再一次冷笑了一声。 “确实称得上天怒人怨。” ———————————————— 之前说过,当时九头妖将雪豹的魂魄藏了起来却将她的尸体给了那只雄性妖族。 雄性妖族和雪豹#青梅竹马#,不过他修为不比九头妖,而且九头妖刻意将雪豹的妖丹留在身体中,因而雄性也没发现雪豹已经只剩了一具肉身。 他凄凄惨惨戚戚将雪豹的肉身额带着四处流浪,寻找着能救雪豹的方法。 时间长了,大概是收到的打击过大还是怎样,他渐渐的就有些浑浑噩噩的,本来以他的修为即便浑浑噩噩逃命还是没问题的。 但架不住人族里有修道之人发现了他,还发现他背着的雪豹肉身中有一颗足足近千年妖丹。 ——一颗百年妖丹被人族炼化的话就能增加几十年的修为,再想想这妖丹是千年的……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族很快就集结了一波修道之人围堵雄性,意图得到雪豹的妖丹。 雄性当然不肯,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他很快就被逼得没了办法,带着雪豹的肉身东躲西藏,正在这时候一个雌性妖族出现了。 这是一只百年青竹化成的妖族,她原型遗世独立,化形出的人类女子也是清冷雅致的模样。 她出现在雄性面前,自言以前雪豹与她有救命之恩,所以此刻恩人有难,她前来报恩。 ——雪豹的救命之恩是真的,竹妖的报恩却是假的。 她在某一次雄性被围堵受伤昏迷的时候趁机偷走了雪豹的妖丹,自己炼化了,并且将雪豹的肉身扔给普通野兽任其啃食。 那些修道之人偶尔也有些有着难得的宝物,雄性在长久的奔波又被一个宝物伤了魂魄,再醒来的时候记忆有些混乱,但他记得雪豹的气息,记得雪豹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心爱的女人。 初初炼化了雪豹妖丹的竹妖身上自然带着雪豹的气息,于是雄性醒来时第二眼看见竹妖的眼睛,就将竹妖抱住,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朔方。” ——朔方是雪豹的名字,很久以前雪豹和雄性第一次到人族聚集地时听到有人说“朔方之雪既寒又冷艳,煞是绮丽。” 雄性便笑说:“既寒又冷艳,煞是绮丽——那人族是在说你么?” 于是朔方便成了雪豹的名字。 被叫了“朔方”的竹妖并没有否认。 她是个有着大野望的竹妖,从她能耐心的跟着雄性东奔西走只为得到雄性信任就能看出来她比起普通妖族心机深沉了许多。 ——哦,有几次雄性藏的好好的结果被人族发现自然也是得益于竹妖的通风报信。 就这样,雄性跟在了竹妖的身边。 没有了雪豹的肉身,又自觉找到了心爱之人的雄性不再如同之前那样心如死灰,对外表也上了心,不像之前那般邋遢。 而没了“带着雪豹肉身”“形容邋遢”这两条明显特征,要准确识别到雄性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所以渐渐的,那些修道之人也死了心,不再追着寻找雪豹的妖丹。 竹妖和雄性倒也因此而安定了下来。 占用了“朔方”身份的竹妖支使着雄性替她寻来各种修炼的宝物。 第一百零六章 这个因果 雄性记得他的心上人名字叫朔方,他记得他的心上人形容优雅高贵,他记得他没能救得了她…… 他记得许许多多的事情,唯独忘了,他的朔方,其实已经死了。 然后在某一天,他在遇到了一个叫做“朔月”的人类。 朔月并不是普通的人类,她拜在通天教主门下,不是有名有姓的弟子,却也踏踏实实勤于修炼。 她样貌也是精巧,穿着暗色的麻衣仍旧有着无双姝色,不知道怎么的,雄性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就觉得面善——于是在朔月被几个妖族围攻的时候索性出手救了她。 朔月并不记得他,但无论如何他救了自己一命——并且,朔月私心里觉得,这个妖族,她仿佛是见过的。 她悄悄去找了同门擅长掐算的师姐,问了关于雄性的事。 师姐说:“你与他之间确实有一段因缘,只是……” 师姐后面的话并没有说的太清楚——因为掐算出来的结果过于惨烈了些,这让师姐怀疑自己的掐算是不是有点失误。 不过她还是将朔月警告了一番,令她莫要和那妖族多有相处。 朔月应了,总归只见过一面,即便觉得面善,修道多年学会心如止水的她也并不会对此念念不忘。 然而架不住有心之人。 被雄性误认为朔方的竹妖注意到雄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会在夜里注视着月亮发呆。 她向来谨慎至极,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将雄性控制的极好,在雄性不计得失的武力值下没有几个妖族敢与她为难。 ——真正的大妖不屑,而小妖则不是雄性的对手。 偶尔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抵不过雄性那样不要命的打法。 因而在作为“朔方”的日子里竹妖过得实在逍遥,逍遥的她都有点儿喜欢这傻乎乎的雄性了。 ——她最喜欢还是雄性对自己堪称无私的奉献。 雄性就是竹妖手中一条最忠心也是最有用的狗,他几乎是将竹妖当做是信仰一般守护着。 只因为记忆中他没有保护好她。 竹妖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好,但雄性一点儿也不生气。 他没有保护好她,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雄性是这么想着的,于是越发拼命的抢来竹妖想要的所有东西。 在已经习惯被雄性这样一心一意捧着的竹妖很快就注意到了雄性的不对劲儿,她很快便打听到了有关朔月的事。 不同于记忆混乱的雄性,竹妖在第一眼看见朔月的时候就确定了,这个人类,是雪豹朔方的转世。 同时——是自己最大的威胁。 很久以前竹妖其实是见过朔方的,那时候朔方是雪豹一族最有前途的妖,那附近的妖族都追随着朔方,甘愿臣服于她。 而彼时竹妖还只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小妖。 那时候竹妖对朔方是羡慕的,她每每看着那些在自己面前颐气指使的妖族在朔方面前毕恭毕敬,她总是想着,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这样强大就好了。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像朔方这样就好了。 于是当竹妖无意间发现神智混乱的雄性带着还存有妖丹的朔方的尸体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选择铤而走险,结果证明,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她变得和朔方一样强大,还有着一条最忠心的狗,有那么多的妖族因为她的强大而追随着她,曾经对自己不屑的妖族现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也要卑躬屈膝。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美妙了,美妙到她绝对不允许有丝毫的意外发生! 她很快就有了恶毒的计划——她命令雄性去勾引朔月,然后以朔月为血食增强自己的修为。 她要雄性亲手杀了朔月。 雄性没有拒绝——他永远不会拒绝心爱之人的所有要求,尽管他觉得他的心爱之人现在越发陌生的他不敢认。 “是你害得我被那只该死的九头妖囚禁在水底,这是你欠我的!” 雄性沉默的想,她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他欠她的。 所以他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但真正的朔方和雄性两人青梅竹马相处了几百年,交心的时候也曾定过契约。 虽然朔方已经转世,但那契约是刻在灵魂上的,相处的时间越长,契约的影响就会越明显。 雄性有时候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刻意勾引还是真的发自内心,他只是觉得和朔月相处的时候比和“朔方”在一起时更加轻松。 朔月因为世界掐算到的结果早就知道自己和雄性之间有着因果,所以在雄性刻意靠近的时候她并没有抗拒。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契约的作用下,双方互相吸引简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谓“因果”,就是这样。 竹妖没有错过雄性的动摇,但她并不觉得担心。 雄性跟在竹妖身边的时间就算比不上曾经和雪豹朔方相处的时间,但也并不短了,并且在这段时期他为了帮助竹妖修炼做过的恶不是一件两件。 竹妖想,骨子里就有种正气的朔方如果知道了雄性做过的时候,会选择怎么做呢? 她果真将雄性做过的事悄悄透露给了朔月,包括他接近朔月不过是为了取得朔月的信任而夺了她修为这件事。 朔月想起当年请师姐为自己卜算时师姐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决定再给雄性一个机会,所以在雄性回来之后,她直接质问了雄性。 雄性想着刚刚记忆中清冷优雅的“朔方”哭泣着向自己祈求,沉默着一句解释都没有。 “我要变得强大。” “那只九头妖害我至此,我也只是想强大起来找她报仇。” “你会帮我的,对吧?” 雄性注视着朔月,毫不犹豫的发出攻击。 ——是,我会帮你的。 我会一直帮你的。 ———————————————— 浏览完竹妖记忆的苏乩气得忍不住跳脚:“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恶毒的妖族!” 智脑没接话。 它觉得这竹妖确实恶毒,但它同时也觉得让苏乩见识一下这种恶毒并无不可。 苏乩因为有天道的庇护,自身运道便比旁人强了许多,因而即便她独自一人在大陆上四处闯荡,却始终没有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危险,也并没有见识过欲望之可怕。 它瞧着苏乩气的在岸边转圈的模样,想了一下,说道:“七情六欲有其美好的地方,自然也会有可怕的地方。” 苏乩神色不渝,听到智脑这话,她垂了垂睫毛,半晌回道:“乩知道。” ——知道,可还是觉得难过。 甚至她在此刻想起了天道。 “世间万物自有其原本的因果规则,天道可以制定规则,却不能插手。” 苏乩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她回到水底宫殿的时候,九头蛇竟然就维持着她走时那样的姿态睡了过去,苏乩看着她和被她放在泡泡里的朔月发了一会儿呆,最近不自觉喃喃道:“你真的觉得后悔了吗?” 一个女人的身影自朔月的身体里浮现,女人先是看了一眼趴在旁边陷入沉睡魔咒九头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肉身,神色中掠过些许复杂。 苏乩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是朔月……还是朔方?” 女人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微微低头将耳边垂下来的发丝掠到耳后,才慢慢回道:“大概都是吧。” 苏乩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她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雅致,不过一个撩头发的动作让她做起来就比旁人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她思考了一下,道:“那便是朔月吧。” 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苏乩捻了捻手指,问朔月:“你是真的后悔了吗?” 对于这一点,她真的非常想知道。 为什么被这样对待了,这个人的魂魄上竟然还是没有沾染多少不详的怨气。 根据她看过的记录以及其他更多的经历,这样的存在真的非常特别。 “后悔吗?” 朔月沉吟了一下,从泡泡里飘了出来,坐在了泡泡呈圆弧状的顶端。 这颗泡泡本来就看着是透明的轻飘飘的模样,而朔月坐在上面,也是轻飘飘宛如下一秒就要散开了一样。 苏乩就补充了一下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乩是说——和那只雄性打时留了手这件事;或者再往前推一点,爱上那只雄性;或者再前一点,遇见九头妖,被她救了一命——你后悔吗?” 侧头看着苏乩斟酌着语言才完整表达出来的女人蓦然轻轻笑了一声。她的笑声听来飘忽极了,又带着说不清的妩媚,苏乩忍不住分神想着,这只雪豹化形出的人类模样才更符合人类对狐妖的记载。 至于她自己,大概是的假的九尾狐吧。 朔月笑了一声,然后垂下眼睛,道:“我不是会后悔的人,但你这样问的时候,我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 她生来是雪豹一族的骄傲,天赋异禀,修炼起来比旁的妖族更加容易,连化形也比旁的妖族早了许多,这样的她确实当的起被雪豹推崇。 被人族围堵追杀的时候,她曾想着,她前半生过得那样幸运,怕不是将一生的运道都用光了,才会被这么几个贪得无厌的人族。 然后她到底还是被九头妖救了。 在抛开对这份救命之恩的感激之后,朔方就发现九头妖强大归强大,性子却极其天真纯澈。 对美好的事物只要不是心理变态几乎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即便不喜欢,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在朔方眼里,九头妖这样的性格实在不能不让人心生欢喜。她在九头妖的宫殿里一边养伤,一边教给九头妖一些她感兴趣的东西,相处的时间越长,朔方对九头妖就越是喜欢。 直至她的伤势痊愈,九头妖也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的地步。 朔方从来没有想到在自己提出离开的时候,原本好好的九头妖会突然将自己囚禁起来。 不过即便是到了那时候她也不觉得后悔,当时她本来就是必死之局被九头妖救了,现如今也不过是将这一条命再还给九头妖就是了。 她就是有那么一点儿遗憾。 所以她用族中秘法将一些信息传了回去,意图提醒族里这条河流的特异之处。 …… 朔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最后悔,没有更强大一些。” 如果她足够强大,那么在九头妖将自己囚禁起来的时候不至于束手无策。 如果她足够强大,那么在最开始的时候也不会被几个普通人类逼到跌落河中。 “罢,后悔又如何?” 朔月复抬起眼睛,对上苏乩的视线,嘴上说着后悔,目光却平静。 苏乩想,她果然还是对所谓“七情六欲”理解不了,然后确定一般问道:“所以你唯独后悔自己不够强大,而不后悔其他?” 朔月饶有兴趣的看着苏乩,想知道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苏乩对上朔月的目光,若无其事的戳了一下江城子,笑道:“朔月并不后悔遇见你,开心吗?” 艰难装睡的江城子:“……” 漫不经心的朔月:“……” 既然被发现了,江城子索性直起身子,没看朔月,只将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处地方,语气认真的道:“是我那时做错了事。” 朔月怔了一下,继而笑道:“怎么,这是在向我道歉吗?” 江城子猛的抬头,眼眶中充满不肯落下的泪水,她定定的看着朔月,一字一句道:“对。是在道歉,是我欠你的道歉。” 朔月眼睛睁大了一瞬间,看着小姑娘倔强的小表情,半晌,她垂下眼睛,轻声道:“我原谅你了。” 泪水毫无征兆的不肯在眼眶中停留,就那么沿着脸颊落了下去,江城子慌乱的伸手用手背将其抹去,低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朔月看着江城子离开的背影发了一下呆,苏乩也盯着朔月发了一会儿呆。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同时回神,苏乩道:“乩喜欢你,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朔月挑了挑眉,看向苏乩道:“想让我雪豹一族强大起来算不算?” 见苏乩张嘴准备说什么,她移开视线,轻描淡写的道:“开玩笑的。” 苏乩:“……” 她有些不开心的“哼”了一声,朔月听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没有愿望。我想要的东西,更喜欢自己拿到手。” 苏乩:“……” 苏乩一脸认真的对智脑道:“乩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朔月了。” 智脑一脸冷漠:“哦。” #你开心就好# 第一百零七章 这个回来 苏乩最终也没有将江城子的名字写上封神榜。 “为什么呢?如果你说出来的话,江城子不见得会拒绝。” 智脑在苏乩离开九头妖的宫殿之后,沉吟着这样问了一句。 苏乩想了一下,回说:“江城子拒绝的概率确实不大,但乩觉得她更喜欢待在自己的宫殿里。” ——和朔方一起。 智脑就不说话了。 它觉得苏乩已经渐渐的对七情六欲有了更深的了解,它原本该高兴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莫名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半晌,它将这种微妙的感觉压下去,若无其事的开口问道:“接下来要去哪儿?” 苏乩沉吟了一声,道:“离开朝歌城这么久,是时候回去收割……嗯,是审核一下能写上封神榜的人员了。” 智脑思考了一下,觉得确实在商场浪费的时间够多了,赶紧做完任务,免得心里一直记挂着,倒也不是什么好事,索性欣然同意。 于是苏乩又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了朝歌城。 离开时她和帝辛一起,回来时却只剩她一人,当苏乩站在朝歌城在远远眺望着城中几乎已经成为标志性建筑的摘星楼,心里不由自主的泛上几许奇怪的感觉。 她注视着摘星楼上随风飘荡着的红色帐幔,嘴角扯了一下,抬脚向着城里走去。 许久没回来朝歌城,苏乩怀着微妙的心情四下里打量着,感受着这些年间朝歌城里的变化。 伯邑考和帝辛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两个人做君王时施行的政策也不尽相同。 不同于帝辛在位时举国上下有志一同充斥着的略显狂气的感觉,伯邑考临政这几年,朝歌城中的百姓也自上而下变得更加内敛了一些。 “所谓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了吧。” 苏乩在心里朝智脑叹了一句,不过转眼瞧见眉眼微垂自前面的街道路过的身影,又蓦地笑了一声:“其实也不至于,最起码乩认识的人都还在。” 她悄摸摸隐了身形,远远缀在了那熟悉又陌生的青年身后。 青年比她记忆中的模样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不过一个背影都是挺拔如竹让人瞧着就能想象出这人该如何优秀。 苏乩跟着青年亦步亦趋绕了好大一个圈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已经被发现了。 她禁不住有些懊恼的皱了皱鼻子。 ——许久不见,却是她过于松懈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苏乩也没再继续隐藏,直接跳出来朝青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久不见,乩回来了。” 原本十分戒备的杨戬登时怔在了原地。 “你回来了……” 杨戬以为苏乩不会再来朝歌城了。 他有些恍惚的回忆着当时苏乩和已然命不久矣的帝辛离开这里时少女脸上的神情,然后不自觉微微垂下眼睛看向苏乩。 少女和离开时看着并没有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她似乎比几年前越发的深不可测了。 以及……原本偏向沉静的性子似乎微妙的多了些活力。 杨戬冷静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原来是你。” 苏乩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是不是完全没有想到。” 杨戬就笑:“确实完全没有想到。” 他带着苏乩向着自己府上走去,走路间不觉看了一下苏乩,问道:“刚回来?” 苏乩踩着街道上旁边房舍印下来的影子跳了几步,听到杨戬的问话停下来歪了歪头,笑眯眯回道:“对呀。刚进城中就看见你啦,本来还想悄悄吓一吓你呢。” ——结果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 杨戬瞧着她带着点儿埋怨的小表情,一双眼睛里便漫上些许笑意,温声解释道:“我只是走这条路走习惯了,对周边的环境已经熟悉,你出现后虽然将气息隐藏的很好,但我了解这里的一切,所以才能察觉到一些异样。” 苏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顿了一下问道:“你一直走这条路吗?” 杨戬目光含笑,点了点头。 苏乩瞧着他那模样,就觉得他变化实在很大。 现在的杨戬身上已经完全没有当年初见时那再怎么伪装也能看出来的几许稚嫩,他这会儿就这么随意行走着,不必强做严肃,也不必刻意冷脸,甚至面上更多是一种偏向温和的笑意,却也半点让人不能小觑。 两个人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很快便到了杨戬的府邸,杨戬如今在朝中也是位高权重的重臣,在比干已经逐渐年老不堪劳累的关头,在比干请辞之后直接就接替了比干的官位,并混的如鱼得水。 “哪吒和雷震子他们在朝歌城吗?” 苏乩这一路过来尽捡着深山老林里走,也没注意过朝堂中的消息,因而完全不知道哪吒在不在朝歌城中,索性一坐下来就朝杨戬问了。 杨戬眉梢微微一挑,似乎是没有想到苏乩和哪吒竟没联系过,开口时眼中笑意便加深了一些: “哪吒在朝歌城里哪能待的住,见天儿向大王请战出征,大王也是仁厚,知道他不喜欢闲待着就随了他的意,任由他带着家将和雷震子四处征战。” 苏乩闻言就失笑——这确实很符合小朋友的性格。 她抿唇先是笑着,想象了一下小朋友被拘的实在无聊的模样,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杨戬见状,稍微将视线移开了一些,声音听起来也是含着笑意的: “不过倒也是巧了,他前两日才回来,今天朝会上和大王撒泼要了些物资,打算明日里又走。” 他将视线又移了回来,落在苏乩脸上,笑道:“不过既然你回来了,想来他这次能在朝歌城多待几日了。” 两人叙了会儿旧,杨戬估摸着苏乩一路敢回来,就算身体不觉得累,精神也该是疲惫了,就也没有多说,随意说了几句现状,就让苏乩好好休息了。 “等明日朝会后我告诉哪吒雷震子他们一声,我们几人聚一聚,为你接风洗尘。” 苏乩受了他的好意,笑应了就在杨戬给她安排的客房中睡了。 ——她回来这一路其实并不怎么赶,况且以她的能力即便风餐露宿也并不会觉得累。 只是怎么说呢,原本没什么感觉,但当杨戬温声说了一句:“即是到家了,就放宽心安心休息就是。”时,她竟真的生出一股子倦意。 就似乎有什么飘飘荡荡的东西一瞬间落定了一样,让人莫名觉得非常安心。 苏乩就怀着这种安心的感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睁开眼的时候杨戬已经上朝去了,她起来在侍者的带领下洗漱了一番又啃了几个果子,没一会儿就听到哪吒轻轻脆脆的声音兜头闯了进来。 “阿姒你何时回来的?你回来竟不告诉我?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你怎么先见的这三眼娃……” 他还没看见苏乩口中就接二连三一连串儿的话冒出来,苏乩听着他的声音时心情就愉悦起来,再一转头看着小朋友玉雪可爱的模样,心里就一软再软。 哪吒小朋友因为种种原因早就脱离了肉身,现如今用的身体是他师父太乙真人用莲藕莲叶做成的,因而过了这许多时日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如苏乩记忆中那般大小。 等小朋友看见苏乩,当下就朝苏乩冲过来,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哼哼唧唧的撒起娇来。 苏乩朝后面进来的杨戬和雷震子点了点头,就好声好气的哄着小朋友了。 受了苏乩一箩筐的好话以及路上带回来的比较有趣的各种小礼物,哪吒小朋友这才不情不愿的抬着下巴表示原谅苏乩这么长不和自己联系的错。 那一脸傲娇的小模样看的苏乩忍俊不禁。 几个人确实许久不见,又各自有各自的因缘际会,这会儿难得聚在一起,便在杨戬的府邸里顺水推舟的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宴会,吃吃喝喝带聊天,因时间流逝而产生的微妙陌生感就在这吃吃喝喝中消失殆尽。 一顿饭吃到月上中天。 哪吒在旁人眼中看着小,性子又张扬,但其实对在意的人他向来细心的紧,几樽酒喝下肚,小朋友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乩问道:“阿姒回来是有甚么事要做吗?” 苏乩:“……” ——说没事肯定不可能,说有事的话又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苏乩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不过不等她回答什么,小朋友歪了歪头,将毛茸茸的脑袋在苏乩身上蹭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没事才想不起来我呐。” 苏乩:“……” ——也没有吧, 在旅行期间她还是很多次想起哪吒的。 比如……嗯,那会儿初初遇到九头妖的时候。 哪吒有些小醉,却也并不任性的要苏乩为难,很快就又体贴的移开了话题道:“那阿姒这次打算什么时候走?” 苏乩:“……” #我觉得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jpg.# 她这一刻深深怀疑这小家伙喝醉了就点亮了什么奇怪的开关,说话重点抓的真是出类拔萃。 令她无言以对。 一连几个问题苏乩都没回答,小朋友一下子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他仰头瞅着苏乩,一双眼睛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仿佛沁了水一样,眼眶瞧着还有点儿泛红,小表情真是说不出的可怜兮兮。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冷静了一下,一脸深沉的想——要不这次暂且就不离开了吧? 她相当认真的思考着这个事情的可行性,还询问智脑的意见:“等朝歌城这边能写上封神榜的都写了再离开怎么样?” 智脑:“……” 刚刚在偷偷看话本儿的智脑并不是很懂苏乩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回来前想的是回来看看就走,怎么这睡一觉吃顿饭的功夫就变成不走了。 不过—— “可以。理论上来说朝歌城这里能写入封神榜的人选不少,你要一一进行考核的话想来要花费的时间也不短,多留一阵儿也是应该的。” 智脑经过认真的分析了之后给出苏乩一个肯定的答案,于是苏乩从善如流的采纳了智脑的(?)意见,转头笑眯眯摸着在生闷气的哪吒小朋友的脑袋道:“会留很长时间哦。” “诶?” 小朋友眼睛一亮,嗖的一下转过头来,连旁边在低声说话的杨戬和雷震子都不自觉转过头来看向苏乩。 苏乩笑眯眯的模样,稍微解释了一下道:“有一件需要乩亲自注意的事情留在朝歌城就能完成一大半,所以短时间内乩不会离开的。” 刚刚还在生闷气的哪吒小朋友很容易就被哄好了。 在朝歌城留了几天,苏乩将以前关系尚可的朝臣都见了见,又和伯邑考聊了聊,将作为先皇的帝辛的踪迹交代了一下,然后就进入了默默观察期。 其实朝歌城的朝臣苏乩大都已经很熟悉了,毕竟方面帝辛在位时她还和这些大臣们共事过好一段时间,该了解的在共事的那一段时间里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一次的话更多的就是确定一下他们的寿命。 ——听起来似乎有点儿不怀好意但就是得有这么个操作。 封神榜的设定是将名字写上去,肉身死亡之后魂魄就会自动以封神榜为依凭成就仙身。 所以眼见着昊天那边将天庭建的富丽堂皇就差有人进去充个数(划掉),走马上任,各司其职了。 据天道所说被禁止插手封神一事又被封锁了观测器(大雾)不知道目前商朝究竟是怎么个发展的昊天现在闲的一天到晚扩建天庭,都快将天上玩出花儿来了。 苏乩:“……” 苏乩还委屈呢。 那这会儿又没有战乱,商朝这一波朝臣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一时半会儿寿终正寝不了她也不能强行让人家寿终正寝不是。 嗯,这话没毛病。 所以苏乩现在打算观测一下这波朝臣的寿命,给昊天一个准确的时间也不至于让他等的心焦。 说起来比干这一波朝臣年纪确实不小,修过道的暂且不说,没修过的确实也该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于是苏乩这么一看,兜头发现比干就快了,当下就兴高采烈(?)。 这情绪听起来是不是哪里不大对? 咳。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苏乩她在天道那里领的任务终于有点儿进展了这岂不是美滋滋? 第一百零八章 这个孔宣 果真没过几日,比干就溘然长逝,朝堂上下都为我商朝损失了这样一位忠心正直的老臣而哀伤。 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下,苏乩却在悄摸摸的思考比干出任什么职位合适一点。 比干心中满含着复杂与不舍闭上了眼睛,然后没多长时间就又睁开了。 比干:“???” 苏乩笑眯眯朝一脸茫然的比干招了招手,道:“王叔,多日不见。” 比干:“……” 这怎么肥四? 苏乩在比干怀疑人生的视线中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目前所担任的职业,然后掏出纸笔认真询问道:“王叔觉得自己适合什么职位呢?” 比干:“……” 苏乩:“或者王叔对哪个职位更感兴趣一点?” 比干:“……” 见苏乩张口一副还能继续提问的样子,比干木着脸整理了一下语言,艰难道:“不,等一下。” ——他觉得他现在应该冷静一下,再思考其他事情。 苏乩瞅了瞅比干,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言之有理。想来王叔定然有许多不解之事。” 苏乩沉吟了一下,干脆道:“那就先由王叔向乩提问的,能回答的乩一定不会隐瞒。” 比干:“……” 比干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口,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大王他……?” 苏乩不禁沉默了下来。 ——虽然现如今商朝的大王伯邑考还坐在王宫中为比干之死而哀悼,但无论是比干还是苏乩都清楚比干口中的“大王”指的是谁。 半晌,苏乩垂着眼睛,摇头道:“乩不清楚。” 她确实是不清楚帝辛现如今如何,他当年肉身死亡之前只告诉苏乩,别担心,说他自己只是沉睡,说他总有一天一定会醒过来。 ——却没告诉他在哪里沉睡,又具体何时才能醒来。 苏乩也并没有问。 她哪里看不出来呢,他没说到,便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了,那她又何必再多问? 彼时虚弱的连手都抬不起来的帝辛动作缓慢又坚定的努力将手放在了苏乩的头顶——当然在他快要垂下去的时候是苏乩伸手将他的手抓住了,并放在自己的发顶上。 帝辛于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傻狐狸。” 他其实不常笑的。 一张脸更偏向冷峻一些,眉眼生的尤其凌厉,朝堂里那些再能搞事情的大臣每每和他对视起来,不自觉就能安分许多。 苏乩想着,似乎这人为数不多的笑都是在自己面前的。 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这一点,苏乩就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 也说不上来是如何难受,反正就是感觉胸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压的她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会喘不过气来。 苏乩想着,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帝辛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不说话。 帝辛勉强笑了一声,就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咳嗽的时候,口腔中弥漫的尽是血腥气,冲的他头脑发晕,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缓缓的揉了揉苏乩的头发,说着那些他已经说了好几遍的自己不过是沉睡的话。 苏乩听了,一句话也没接,就任由帝辛这么断断续续的说着,直到最后,帝辛的手掌自她的发顶滑落,无力的落在她肩膀上,然后捏了捏她的耳垂,声音温和又透着些无奈: “傻狐狸,别哭了。” 苏乩茫然的睁大眼睛和他对视。 ——她哭了吗? 苏乩这样想着,抬手触了触脸颊,果然有些湿润的痕迹。 啊,原来真的哭了啊。 她有些不舒服的捂了捂胸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起来茫然到有点儿可怜兮兮的。 帝辛瞧着,有些想笑,又有些怜惜。 “你呀……” 帝辛觉得,他还有一些事情考虑的不是很清楚,所以现在还不能轻易开口。 所以他只是叹息了一声,道:“在这天下多走一走吧。” ——走得多了,见得多了,大概就会将自己忘了吧。 ———————————————— 苏乩垂下眼睛避开了比干的视线,确定一样又重复了一遍:“乩不清楚帝辛究竟去了哪里。” ——帝辛死后,她找过他。 可是她找不到他。 比干怔怔的看着记忆中天真娇俏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觉得她似乎有哪里变了,又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 他恍神了一下,回说:“如此,也是没办法。” 比干捻了捻胡子,很快将脑子里纷杂的思绪甩开——这会儿倒是能冷静下来思考自己死了其实并不是真正死了,而且看起来天真无害的苏乩小姑娘竟有着这样逆天能力的事情。 冷静下来的比干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有心思询问小姑娘目前招揽了几个人,那几个人现在都任的什么职位。 听比干说起这茬,苏乩就先心虚了一下。 怎么说呢,以前她将心思放在帝辛身上更多一点,而且封神榜就算被她拿在手里了,也没研究透彻,不晓得怎么使用。 ——也是帝辛死后她想要找到帝辛的魂魄,这才将封神榜下了大功夫研究了一下。 虽然没找到帝辛的魂魄,但最后倒阴差阳错对封神榜更了解了一些。 这会儿封神榜上并不只有比干一个名字,也有她以前游历的时候遇见的自己同意又有能力的存在。 这会儿比干一问,她才想起来,前面那些人她将他们扔在封神榜里就没再管过了。 比干这话问出来时本来就是随口,结果一出口瞧着小姑娘的表情他就:“……” ——这是只有自己被特别对待的节奏吗? 比干捏着胡子的手差点儿一个抖将胡子拽下来几根。 不过他心里却并不觉得小姑娘有哪里做的不好,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甚至他还有一种,以前自己没白疼小姑娘的自得感。 已经上榜的其他人:“???” 咳。 既然已经提到了,苏乩索性将那几个人也拉了出来,询问了一下各自适合的职位,这才心满意足。 处理完比干的事情,苏乩也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这次回来其实是想找一个人。 ——一个她只见过几次却没说过话的人,确切的说是个妖族。 对方一直在朝歌城中,但他没主动暴露的时候苏乩却从来没有察觉到或他的踪迹。 要不是这次苏乩在外面有了些进步,这会儿大概也完全注意不到,对方竟一直附身在宫殿上面精雕细琢的神兽像上。 苏乩:“……” 探查到对方踪迹的苏乩选择了晚上出门。 主要是白天进宫就得见一连串的人,那些人大部分尤其是当年和伯邑考同期进入朝堂的年青一代大都在警惕苏乩这个坚定的帝辛党突然跑回来是要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之类的,这让苏乩觉得有点无趣。 ——善忘也大概是人类的一大特色之一了吧。 明明最初容忍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进入朝堂的人是帝辛,可他们现在却只记得是伯邑考提拔了他们,让他们能有机会发挥自己的能力。 “有时候觉得人类真是既温柔,又残忍。” 既是长情,也同样善忘。 对于这一点智脑难得没有安慰苏乩,因为…… “这就是人类。” 正是因为人类身上的诸多矛盾之处,这才让人类有了和其他生灵截然不同的灵魂。 月色正明,苏乩刚在宫殿的屋顶上站定,一个身影就自那一排神兽雕像中的一个上浮现出来。 这人外表青年模样,五官艳丽非常,看过来的目光冷的几乎能冻出冰来,身上穿着青绿两色混杂的长袍,不似一般道人模样,若不是身上气势,倒更像是世公贵族家的公子。 端的那叫一个眼熟。 苏乩眯了眯眼睛,开口问道:“你是谁?” 青年沉默的看着苏乩,没说话。 好半晌,就在苏乩以为她今天晚上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对方开了口:“他呢?” 青年的声音也如同他这个人一样,透着一股从骨子里就存在的冰冷意味,所以对他这没头没脑一句“他呢?”,苏乩其实并没有听懂。 于是她迟疑的眨了眨眼睛,问道:“他……指的是谁?” 又是好半晌,青年才憋出来两个字:“帝辛。” 苏乩恍然,然后心里有个猜测几乎下一秒就要成型。 她呼吸微不可查的急促了一下,却并不回答青年的问题,反而执着的问道:“你是谁?” ——如果能确定青年就是她所想的哪个人的话,那么帝辛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一想到这一点,苏乩就觉得胸腔中的那颗心脏几乎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青年皱了皱眉头,神情看起来有些困扰,但又由于什么特别的原因却并没有对苏乩出手。 ——他明白苏乩的意思,如果他不说出自己的身份的话,苏乩也不会告诉他帝辛的去向。 青年心里难得浮现出一股子焦躁的感觉,甚至看着苏乩的目光中忍不住含了一丝嫉妒。 他忍了忍,半垂下眼睛,轻声说道:“孔宣。” ——尘埃落定! 猜测被确定的苏乩一瞬间抑制不住的长出了一口气,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指尖竟下意识的颤抖着。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面上便带了轻松的神色,告诉孔宣道:“帝辛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你知道的。” 孔宣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他知道的? 他看向苏乩的目光不觉带了几分审视。这个他看不透的妖族到底知道些什么? 苏乩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眨了眨眼睛,补充似得说道:“是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他应该在的地方。” 孔宣怔了一下,继而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蓦然睁大了眼睛,对上了苏乩带了些许笑意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而灵动,看着自己的时候仿佛会说话一样,仿佛是在告诉他“就是你想的那样。” 孔宣深深地看了苏乩一眼,然后转身就准备走。 苏乩突然又开口叫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孔宣停下了动作,却并没有说话。 苏乩定了定神,又问道:“你不再守护着朝歌城了吗?” 听到这句话,孔宣不觉又看了苏乩一眼,低声应道:“有更重要的事。” 苏乩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乩知道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过在此之前,封神榜了解一下?” 孔宣:“!!!” 孔宣原本是怀着一种#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jpg.#的心态跟着苏乩走的,结果万万没有想到人家还真有封神榜。 顶着圣人之下第一人的孔宣当场就懵逼了。 ——这怎么肥四? 在苏乩简单的解释了之后孔宣还是有点儿怀疑人生……不是,是妖生。 不过对苏乩来说,他再怎么怀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想来你要做的事情并不轻松,动辄魂飞魄散也不是没有可能,恰好乩觉得这边有个职位非常适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孔宣冷静下来之后就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凌霄殿里那玩意儿还没有资格让他俯首称臣。 苏乩对孔宣的傲气懂得很——而且她也确定孔宣确实有这个自傲的资本。 但问题是,现在已经不是妖族能够称王称霸的洪荒时期了啊。 苏乩这样想着,很是认真的向孔宣分析了一波妖族的现状,孔宣听完,不觉就有点儿恍惚。 现在妖族式微他是知道的,但他却并不知道妖族就已经凄惨到了这种程度。 苏乩叹了一口气:“封神之事是个机会。乩临危受女娲娘娘之命来到朝歌城,借助帝辛的庇护堪堪为妖族赢得些许生机。” 苏乩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孔宣:“但这还不够。” ——这还远远不够。 她曾经问过天道妖族的事情,天道对她多有宠溺,在这件事上却从来不肯松口,只告诉她规则是绝对公平的,种什么因就会得什么果。 然后苏乩一想到妖族现如今放飞自我的程度就禁不住眼前一黑,觉得这妖族实在是没救了。 ——可苏乩偏偏就更喜欢做一些在旁人眼中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乩喜欢新奇的事物,喜欢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喜欢打破一成不变的发展。” 苏乩当时是这么对智脑说的,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背后就有依靠,不管是天道智脑还是帝辛,所以苏乩行事在旁人看来总是任性的肆意妄为。 就这一点常被智脑嘀咕着将帝辛的坏习惯学了个十乘十。 说是这么说,但智脑并没有真心的觉得苏乩这样不好。 第一百零九章 这个计划 甚至它还觉得,它娇娇惯惯的小姑娘,合该就这么任性。 ——更何况它的小姑娘本来就乖巧的紧。 孔宣非常认真的思考了苏乩的提议,却并没有立刻就给出回答。 苏乩瞧着他,也表示理解。 毕竟自龙汉大劫之后,身为元凤后裔的孔宣生活过得着实是过于心酸。然而即便是这样,被称为圣人之下第一人孔宣依旧有着自己的骄傲。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苏乩,低声道:“明日此时。” 苏乩点头同意。 于是孔宣的身影又融进了宫殿顶上的神兽雕像之中,从外表看不出丝毫端倪。 苏乩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也转身回了杨戬府上。 她刚走过庭院,便瞧见杨戬站在院子里,长身玉立,温雅清隽。 苏乩顿了一下,杨戬转过头看她一眼,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苏乩:“……” ——这小朋友怎么肥四? 不过几年不见莫名觉得对方气势强了许多。 苏乩心里琢磨着,面上倒不动声色。她几步上前走到杨戬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她进来时杨戬仰着头,目光不知道是落在那一轮明月之上还是哪里,身上的气息却是莫名显得有些寂寥。 听到苏乩这么问,杨戬笑了一声:“在看月色,甚美。” 苏乩学着他的动作仰头看去,觉得月色确实甚美,也不由带着欣赏的目光注视起来。 半晌,杨戬冷不丁开口,道:“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是有情还是无情。” 苏乩:“???” 她不觉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并不明白杨戬为什么突然提起这样的话题。 杨戬侧头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脸上的茫然之色,便轻笑一声,复又转过头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不知道为什么,偶尔竟觉得有点儿羡慕。” 苏乩:“羡慕什么?” ——她虽然也觉得自己棒棒哒,但也并不觉得杨戬这样的人会羡慕自己。 她和杨戬着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苏乩这么想着,倒也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只随口问了那么一句。见杨戬无意回答,也不强求,微微笑了一下就和杨戬道了别回去睡觉。 杨戬瞧着她纤细的背影,不觉失笑——好奇心强烈是她,好奇心全无也是她。 第二天一早醒来,不管是杨戬还是苏乩都并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好像昨晚那短短的两句对话是幻觉一样,什么影响都没有。 对苏乩来说确实没什么影响,但对于杨戬来说,就不一定了。 这一天苏乩仍旧见了见朝中一些旧友,然后等到夜间的时候,前往王宫找孔宣得一个答案。 ——虽则苏乩其实并不觉得孔宣会给自己什么否定的答案。 毕竟妖族如今的状况,真的很一言难尽啊。 宫殿顶上,孔宣早早就现了身,苏乩过来的时候,他以一种相当不羁却又微妙的带着迫人气势的姿势坐着,一条大长腿曲起来的时候瞧着还有些许洒脱。 苏乩挑了挑眉梢,远远的在宫殿另一边盘腿坐下,然后歪头看向孔宣,等着他开口。 孔宣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的看了苏乩很长时间,长到苏乩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术法定住了的时候,孔宣嘴角一勾,缓声道:“我应了。” 苏乩:“噫……”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苏乩想着,然后问他:“你觉得自己更擅长哪方面的工作?” 孔宣:“……” 苏乩瞅着他表情,换了一个说法:“或者说你觉得自己适合什么工作?” 孔宣:“……” 一连几个问题都换来一阵沉默之后,苏乩深深地觉得,这样不行。 “乩觉得不能这么问。” 苏乩忧心忡忡的在脑海里对智脑道。 智脑心说肯定不能这么问啊,这年头这群人即便是修仙,也晓得应聘工作回答问题的套路啊。 它沉吟了一声,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苏乩:“……” 苏乩她不知道啊。 她要知道的话也不至于这么直接问了。 于是她哽了一下,没说话。 智脑心里认真思考起来,一边在资料库里检索着有用的东西。 基数大的情况下检索时间漫长是不可避免的,但同样的,基数大的情况下,得到有用方法的概率也更大一些。 智脑很快就提议道:“不如弄一套问卷调查?” 苏乩先是思索了一下,继而眼睛一亮。 #妙啊jpg.# 咳。 她心里有了想法,再看孔宣的时候也不怎么发愁了——毕竟孔宣身份也特殊,能力也特殊,即便她要替天庭将人应聘过来了,那我要保证人家对天庭的待遇还有自己的工作范畴满意才好啊。 不过有了问卷调查的话,她就完全可以根据调查的内容来选择合适的职位了。 ——关键是这问卷还可以量产。 苏乩越想越觉得智脑这个提议真是合理极了,这会儿甚至还有些思维发散。 “再想远一点来一个统考怎么样?所谓五百年模拟三百年考核?” 智脑:“……” #你是魔鬼吗?# 看着苏乩兴致勃勃甚至称得上迫不及待的模样,智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前替这一波即将被苏乩考核的众人担忧。 不过五百年模拟三百年考核这个想法听起来可行度很高,但前提是得要先给被考核的对象划一下重点——总不能天南海北随便出题吧? 千年后的课程都有偏文偏理这一说,更别提这年头的文武划分了。 既然苏乩提出来了,智脑也很靠谱的提出建议予以完善苏乩的想法,两个人一激动起来差点儿将孔宣都给忘了。 索性苏乩冷静了一下,瞅着月光下冷冰冰全然和凤凰一族不沾什么边的模样,心里感慨了一声,开口向他解释了一下:“具体的实习乩还需要再详细计划一下,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这几日不妨思考一下自己更适合或者擅长的位置。” 孔宣点了点头,也不提苏乩让他白出来一趟,就一言不发缩回了那只神兽雕像里。 苏乩这会儿脑子兴奋的不得了,也不想回杨戬府上睡觉,在宫殿顶上转了两圈,索性跑去找了天道。 “阿九阿九!乩刚刚和阿玉有了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天道最近和鸿钧论道,注意到苏乩前一段时间回了朝歌城便放松了一些没多关注——毕竟朝歌城里苏乩就跟个团宠似得,那一群老臣们对她可是信服的很。 因而天道也就没注意苏乩和孔宣的事,这会儿听到苏乩喊它,也没回溯刚刚发生的事,应了一声便很捧场的问道:“什么想法?” 苏乩眯起眼睛,狡黠一笑:“听说话五百年模拟三百年考核吗?” 天道:“???” 尽管没亲自见识过,但天道很快就回忆起当年苏乩和智脑分享给它的其他世界的事情,并很快get到苏乩的用意。 然后它思考了一下,竟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 有些兴奋的苏乩还在试图说服天道此事的可行性,天道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然后目光顺便瞟了瞟旁边的鸿钧,那一眼,可谓是说不出的得意了。 鸿钧:“……” 并不知道天道它究竟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鸿钧觉得自己就算是当时以身殉道失去了正常的感情,但每每对上突然进化的天道后还是日常无言以对。 不过对于苏乩提到的五百年模拟三百年考核,鸿钧倒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他不比天道见过其他世界的景象,但作为第一位圣人,前后千年的事没有他推算不出来的,因而他只听到苏乩详细解释了一下这所谓的“模拟”“考核”的意思,他略一推算便明白了。 苏乩道:“也不拘什么范围,天文地理文武书画,所有技能尽都可以当做考核内容,根据最后的分数选拔人才,有特长的可以酌情加分,如此一来既无伤亡,不伤感情,也能专业更加对口,防止有人尸位素餐或者得了个完全不适合自己的职位。” 鸿钧听着,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了——怎么说三清也算是他的弟子,原本的封神之战四舍五入来说就等于他的徒子徒孙自相残杀。 就算最后人死了不是真的死了,而是魂魄上了封神榜,但讲道理在人间时双方打生打死的,难道在天庭同朝为官就能和谐相处不成? 想也知道不可能。 而一旦朝堂众臣矛盾众多又拉帮结派,政权不稳定这种结果还用推算? 鸿钧闭上眼睛,算是默认了苏乩的提议,天道瞬间就高兴了起来,朝苏乩道:“此法甚好。” 苏乩耳朵里天道话音刚落,冥冥之中整个天地便微不可查的发生了什么变化,所有修道之人尽都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唯有几个圣人推算出什么,却因为被鸿钧困在宫殿里什么也不能做。 #就很气jpg.# 苏乩也察觉到了天地间的震荡,怔了一下之后很快就高兴起来:“规则认可了!” 智脑目瞪口呆。 ——讲道理,它根本没有想到苏乩这么异想天开的提议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规则所承认。 它懵了一下还寻思呢,这规则这么好忽悠的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主要是目前为止,整个封神剧情发展的如同脱缰的野马八根缰绳都拉不回来,这中间影响因素太多变数又多,规则就算是想抢救也有心无力。 更何况规则所做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发展下去,苏乩和天道的交易是它所认可的,所以这个世界因为苏乩而发生的改变属于自然而然的改变,不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 再加上苏乩说的也很对,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考核自然能够知道谁更适合哪里,而且不会造成伤亡不伤及同僚之间的感情有利于天庭政权稳定,实在称得上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规则非常干脆的就同意了。 不过同意归同意,具体的实施还是要再斟酌一下的。 苏乩自那天之后就一直表现的兴致勃勃——虽说这本来也算是天道和她交易的任务之一就是了。 不过有了想法的她对这件事更加有兴趣而已。 她当天回到杨戬府上就钻进了杨戬家的客房里,表示自己要闭关写一个计划书出来,时间不定。 杨戬:“???” 雷震子:“???” 以及来找她玩的哪吒:“???” 苏乩这个计划书写的真的是非常认真了,她从模拟写到考核,觉得不合适又拉掉重新写,反正她作为千年九尾狐不吃不喝也没什么问题,就这么沉迷计划书直至近一个月的时间。 ——外面哪吒小朋友差点儿都忍不住想要踹门瞅瞅自家阿姒是不是又(?)偷偷跑了的时候,苏乩抑制不住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成了!” 智脑也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这一个月的时候它是眼睁睁看着苏乩有多认真的做出一系列计划的,现在终于有了成果它也很为苏乩高兴,兜头就是一连串的夸奖不要钱的朝苏乩扔过去。 苏乩被它夸奖的脸颊红红,然后终于打开了她房间的门。 正在和杨戬在演武场切磋的哪吒几乎立刻就察觉到苏乩从房间里走出来了,当下也不恋战,一溜烟儿跑到了苏乩房间这边。 小朋友下意识的将苏乩打量了一番,苏乩一个月没出来外表看着也并不狼狈,仍旧一如既往的光风霁月,甚至因为计划书成功出炉而兴奋的脸颊微微发红还未散去,看起来倒比往常更添了几分活力。 小朋友登时松了一口气。 苏乩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更恰当的说是苏乩兴奋的心情也并没有持续多久,也就是刚刚确定成功的时候兴奋了那么几秒钟,然后就冷静了下来,反而是智脑表现的比她更激动,都这会儿了还在一叠声儿的夸着苏乩。 苏乩:“……” 苏乩并没有错过哪吒过来时微妙的小表情,刚开始还琢磨着小朋友这什么意思?松了一口气什么操作? 一结合他一过来就将自己上下一番打量之后寻思一下倒是明白了,然后就有点无语。 她怎么说也是修炼了千年的九尾狐,修炼时别说一个月不吃不喝,就是几百年动都不动也不是没有过。 不过她也知道小朋友是担心自己,于是笑盈盈的看着小朋友,一脸慈祥(?)道:“哪吒,你要有作业了。” 哪吒:“???” 第一百一十章 这个学府 哪吒并不清楚所谓“作业”是何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瞅着阿姒脸上的表情,莫名就觉得背后一寒,曾经在征战中培养出的直觉发出了最后的预警。 于是小朋友顿时止住了意图扑进苏乩怀里的脚步,警惕的如同一只狗子一般看向苏乩。 苏乩微微一笑,春暖花开。 哪吒:“……”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 不过怀疑归怀疑,对苏乩能够出关小朋友表现得还是非常高兴的,而且在朝堂中磨炼的非常懂事的小朋友也并没有问苏乩闭关都在干嘛,反而是对她口中所说的“作业”比较好奇。 等苏乩略微收拾了一下调整了状态,哪吒小朋友迫不及待的就问道:“阿姒阿姒,作业是何物?” 苏乩慈祥一笑,回说:“不急,等过一段时间你就会知道了。” 她说着,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朋友,心里想着——小家伙自小好像都没好好习过文,也不晓得擅不擅长。 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瞄了瞄杨戬,觉得他倒是偏科的可能行不大。 不过具体究竟如何,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近一段时间只是将计划书整个完善了一下,但具体要给出的考核资料及范围等一系列东西还未确定。 不过苏乩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在朝歌城中待了一段时间,又和目前已经上了封神榜的几位沟通了一下,那几位虽然也不懂苏乩所说的考核标准是个什么东西,但他们却知道,他们的魂魄在封神榜,而封神榜却在苏乩手中。 嗯,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概也适用于现在的情况了吧。 这么说的意思是,封神榜上的几位对苏乩的所有行动都没有什么意见,就有个脑子比较灵活的小妖族表示他们现在已经在封神榜上了,在苏乩确定具体试卷之前,提前透露一下内容也免得他们实在无聊。 苏乩:“……” ——这是个人才。 于是苏乩从善如流的给出了这几位大致的范围,然后他们就懵了。 根据苏乩目前的计划,考核可以分为文试和武试,字面意思他们也能理解,但讲道理,文试里那些“数学”“物理”“化学”一系列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而且为什么还有“语言”这个科目?大家都用神识交流也不存在听不懂的问题,所以学习各种族的语言这一项有必要吗? 妖族还好说,他们本来化成有了灵识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人族的语言,对这一项还算接受,但原本就是人族的几人就有点不舒服了。 这一点连比干也不例外。 苏乩并不理会他们的意见,只道:“不及格也无妨,只是根据最后所得成绩安排职位而已。” ——但说是这么说,苏乩又说为了保证公平公正,最后的成绩是要全公开的。 谁乐意自己有哪项成绩得个不及格被旁人笑话啊——而且根据成仙后的寿命来看,这一笑话可就是成百上千年走起了。 几人就:“……” ——#感觉心里很苦,但说不出口。# 留了一段时间后苏乩就又出发了,她这里出发目的却是非常明确。 考察这个世界的风俗人情——毕竟这一项也是包括在考核内容里的,总不能她这个出题人连最后的答案都不清楚。 虽然有智脑和天道协助,到时候就算她自己不知道,这两个也一定能给出正确答案,但苏乩还是更喜欢自己将问题搞清楚。 她这一趟有目的的旅行,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这期间她也慢慢的一点一点将能够写出来的东西整合起来,根据科目分门别类整理成诸多书籍令速度快的妖族给伯邑考寄过去,并由伯邑考协助自己让朝中所有人有组织的进行学习。 朝中诸臣:“???” 倒是伯邑考对此接受良好。 他还没前往朝歌城还在他们西歧的时候,被传出来的名声就有全才这一项,虽然其中有刻意的成分在,但伯邑考自小学的东西确实是杂。 苏乩将那些书寄过来后他是第一个看的,这一看他就瞬间惊为天人。 这些书中有些内容确实初初一看感觉不可思议,但伯邑考却不觉得这是胡说八道——至于缘由的话,作为身具气运而且还称王被帝气庇护的人,他冥冥之中自然会有所感应。 伯邑考的直觉告诉他,苏乩寄过来的这些书,会给整个商朝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或许不仅仅只是商朝。” 想到苏乩曾提过的“封神榜”,伯邑考立刻就决定按照苏乩的要求让朝堂上下都开始学习这些书。 说起来相比较普通人来说,朝堂中这些修过道的人学习起来已经足够容易了——最起码他们不存在记忆力不好诸如此类的客观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但是吧……偏科这种事情,真是连神仙也没办法解决的。 就比如说哪吒。 小朋友学习物理第一堂课出来就忍不住汪的一声哭出了声,他哭唧唧的看向和他一起下课的杨戬,恍恍惚惚的问说:“刚刚那本书讲的什么玩意儿?” 杨戬沉默了一下,这是自伯邑考继位后他第一次失去了#成竹在胸jpg.#的表情。 倒是旁边雷震子眼睛里充满了兴奋的意味,他听到哪吒的问话巴拉巴拉的将他理解的东西说了出来。 完了还有点儿意犹未尽道:“只是苏姐姐只将书寄了过来,我只看着书还是有许多地方不懂,等什么时候苏姐姐回来了定要好好问一问他才是。” 哪吒:“……” 杨戬:“……” 两个人根本听不懂雷震子究竟说了些什么的人顿时肃然起敬。 二十年的时间对神仙妖族来说也就打个盹儿,但对人族来说却已经很长了。 以及二十年的时间也足够苏乩将所有人族能够抵达的地方转了一遍并做了记录。 ——然后就可以着手回朝歌开讲堂的事情了。 实际上对于朝歌城中这些人苏乩并没有太过关注,因为这边的不是和她关系不错就是属于伯邑考的臣子,只要伯邑考同意她的行动作为臣子的再有意见也没办法。 她更关注的是,按照因果线足够上封神榜却不属于朝歌城甚至不属于商朝的那些存在。 不过却也并不着急——等她将朝歌城中这波处理的再说也不是不行。 毕竟那些人都不是普通人,寿命长时间也多,不管是苏乩还是他们都不差那么点儿时间。 而朝歌城伯邑考的朝堂中这些人也足够组起一个朝政的班底了,毕竟商朝的朝政不就是由这些人构成的吗? 虽然天庭上可能系统有点儿不一样,但大方向上不会差多少就是。 现如今商朝真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苏乩给的书籍包括的内容实在很多,而能在朝堂上占据话语权的大臣们也并不是什么蠢人。 在最开始的抵触情绪过去之后他们也渐渐听从伯邑考的命令看了苏乩给的书籍,这一看,就有人从其中看出些什么东西了。 他们不仅仅只是看,而且触类旁通很快就将从书籍中学习到的内容运用到了实际之中,这几乎引发了一场不得了的变革。 其实苏乩在将这方面的书给伯邑考的时候还迟疑的一番,不过在询问了天道这会不会对世界线造成影响的时候,天道非常淡定的给出一句“存在即合理”。 于是苏乩就放飞自我了。 因而这会儿面对商朝的电话,苏乩赞叹是有,却并没有过于惊讶。 ——非要说的话也只有对他们竟然真的能成长这么好的惊叹了。 朝中的大臣们瞧见苏乩回来,一时间心情也是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们非常感激苏乩给的书籍带给了商朝不一样的变化。 但另一方面——学习一项新的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知识真的很艰难啊! 而且还不是一科! 更惨的是听说还要考试!!! 朝臣们都知道书是苏乩给的,最后的考核也是由苏乩来,所以苏乩一回来,他们当下出虎躯一震。 连哪吒在看见苏乩的第一眼都差点儿哭唧唧:“考,考核时间到了???” 苏乩差点儿被小朋友不敢置信的小眼神儿给逗笑了。 她笑眯眯拍了拍小朋友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时间还没到。” 不等听到的人松口气,她又接道:“还有一个科目乩刚整理出来,最近一段时间就来学习这个科目吧。 顺便,乩预计会留在朝歌城直到考核结束,所以之前的科目有什么不理解的问题可以来问乩。” 这话被传出去后很快就有一些对个别科目非常狂热的人来找苏乩——苏乩甚至还见到好几个明明不在朝堂为官的人却沉迷学习不能自拔。 这部分大都是在朝中的是做弟子或者做师弟的,学习时很多问题搞不懂所以回师门求助,然后被他们修为更高一些的师长师兄弟们发现这些书籍背后暗含的不得了的东西,一个个就直接沉迷了进去。 苏乩:“……” ——这样也挺好的。 不过二十年的时间,只看书的话不理解的问题实在太多,一时间苏乩借住的杨戬府邸的大门都快要被踏平了。 伯邑考当机立断给苏乩建了个学府,苏乩跑去天庭和昊天上帝商量扯皮了一番,最后在征求了相关人员的意见后将这学府命名为“天庭第一学府”。 ——毕竟是选拔天庭官员才引起的这一系列操作,并且以后也不定会有仙二代什么的,以后在学府里进修也算合适。 苏乩就成为了天庭第一学府的第一认主讲人。 这学府并未暴露在普罗大众眼中,在苏乩设置的阵法加持下,只有身具机缘——此处机缘特指有资格上封神榜——的人才能看见这学府并且进入其中。 对此这些修道之人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们向来相信因果相信机缘自在,对他们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了教学的地方,苏乩索性定了时间开设课堂,某个时间段讲这个科目的内容,另一个时间段讲其他科目的内容。 刚开始自然有不服气的人或者妖族意图搞事情——这也正常,都是天之骄子或者在某方面有特长的人,会不服气苏乩并不觉得意外。 苏乩对此采取的措施是,打一顿就好了。 如果还是不服气,那就再打一顿。 依旧不服气的话——就打到服气为止。 有天道做后台的苏乩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即便是圣人,她也有一战之力,更何况圣人这会儿都在鸿钧压在他的宫殿中学习呢。 至于学习内容,自然就是苏乩给出的那一系列书了。 几乎可以称为天道化身的鸿钧能从书籍中看出的东西自然更多,更何况他还有个知前后事的技能,既然他门下的其他弟子都学了,没道理老子元始这些做师傅的却不知道。 万万没想到都成圣了还要学习的几个圣人:“……” #拿书的手,微微颤抖。# #想反抗,但是打不过# 苏乩可不知道连圣人都对她产生了阴影,她刚刚修理了几个刺头儿,这会儿正准备下一节课要讲的内容。 刚上完课一脸恍惚的哪吒小朋友蹭到她面前,期期艾艾问说:“阿姒,考核什么时候开始啊?” 苏乩想了一下,算了一下时间,回道:“不急,这才是第一波。” 她口中说的“第一波”指的是学习的第一波,事实上还有一些本应该上封神榜但人却没来“天庭第一学府”学习的人妖族。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不服气或者不屑于苏乩搞的这什么莫名其妙学府的人。 对此,苏乩表示——反正考核不及格的就算成功在天庭任职,最后得到的职位大概也就是些边边角角没人愿意出任的职位了吧。 再怎么样最后吃亏的也不会是她。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第一波”听到哪吒耳中,下意识就以为指的是他们学习的内容第一波,以此类推大概还有第二波第三波,于是小朋友连带注意到哪吒和苏乩说话还没走悄摸摸听着的其他人顿时花容失色(?)。 小朋友差点儿没忍住又是“哇”的一声哭出来,还是苏乩瞧着他表情不大对问了一句,小家伙摇摇欲坠说了自己的理解。 苏乩:“……” 苏乩瞧着小朋友那一副如果是真的他立马哭出来的小表情,沉默了下,心里问智脑:“这些内容很难吗?” 智脑忍笑道:“还行,哪吒偏科有点儿严重,你看雷震子就学的很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个上课 苏乩瞟了一眼旁边拿着书念念有词眼睛亮晶晶的雷震子,认同了智脑的说法,便解释了一下“第一波”的意思然后换了一波学生开始第二堂课。 既没有哪吒这样对这个科目畏惧如虎也没有雷震子这么狂热沉迷的其他人:“……” ——我们不配拥有姓名? 咳。 对这些知识,苏乩既然敢拿出来,她自己自然是吃透了的。 再怎么她在这个世界也活了上千年时间,这些时间里也并不仅仅只是修炼,偶尔无聊时在智脑的教导下对其他世界的知识也都有所涉猎,即便再没有天分的人,在这长久的时间的堆积下,也能变得足够优秀了。 ——更何况心无杂念如苏乩,她的天分并不能成为愚钝。 最起码教授这些刚入门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谓#达者为师#,这些人尽管外表看起来比苏乩更加年长,但在苏乩的课堂上,却也没有意图搞事情的人或者妖。 ——嗯,刚开始其实是有的,但被苏乩全方位碾压了一遍之后,那些意图搞事情的就顿时安静如鸡了。 这里的全方位说的文武两方面。 反正无论如何,苏乩的天庭第一学府成立的非常顺利,上课的过程也足够和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这些人本就各自在某一方面都有所擅长,之前苏乩不在没人问的时候还有些抓不清头绪,但苏乩如今在朝歌城,只消得上课时稍作提醒,他们就一点即通,对苏乩给出的所谓“文科”知识的掌握渐渐加深。 就苏乩来说,最开始她是因为和天道交易的任务而生出考核的想法,直到最后衍生出建立一个学府的操作。 而她自己就出任了学府的第一届讲师。 不同于最开始只是按部就班的根据她之前在智脑的辅助下编写出来的“课本”,在众人不懂的时候解答他们的疑问,苏乩却是渐渐的在这样“上课”的过程中体会到了些许不一样的乐趣。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苏乩看着殿内还有几个思考着她之前讲的内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对智脑道:“乩突然觉得作为一个讲师其实也很不错。” 也不等智脑回答,她就分析起自己的心理感受了: “每次看到他们学到新东西或者有了新发现时候的眼神,乩就觉得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心情在心中翻腾着。 并不令人难受,就是很特别……” 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又对人类的七情六欲实在不甚明白的苏乩并不能很精准的描述出自己心里的感受,但智脑却能理解。 非要说的话…… 当它看着苏乩一点一点成长的时候,其实也是这种感受啊。 智脑想着,声音不自觉的都温和了许多:“既然喜欢的话,便一直当着这讲师也无妨。” 苏乩就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实在过于耀眼:“对,乩喜欢做讲师。” 杨戬皱着眉头,不是很懂那什么乱七八糟又是唯物又是唯心的,正抬起头准备再问一下苏乩时,正巧看见容貌精致的小姑娘蓦然露出一个溢满了纯粹开心情绪的笑,不自觉就微微怔了一下。 几秒钟后,他回过神,朝苏乩走过去,恍若无事一般提出自己对前一段时间所学知识的疑问。 苏乩眨了眨眼睛,听到杨戬的疑问,顿了一下,下意识道:“这部分真的有很多人都问过啊。” 她想了一下,索性道:“这样吧,过几日就这部分的内容独立设一节课堂吧。 到时候听过之后再有什么问题乩再解答就是。” 杨戬想了想,好像这里确实有许多人都不怎么懂——毕竟他在问苏乩之前也不是没问过别人。 听说苏乩要就某一部分再特别多设一堂课出来,这群在外面狂霸酷炫或是桀骜不驯或是傲气十足的妖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在跟着苏乩学习的这一段时间中,他们真的日常怀疑自己之前那几百年怕不是白活了,有些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知识就不说了,甚至在接收新知识的速度方面都赶不上一些小朋友。 ——这里其实完全可以当做特指伯邑考,杨戬,还有在物理方面出奇擅长的雷震子。 于是等开讲当天,天庭第一学府的正殿里真是坐的满满当当,苏乩瞧着还有几个自带蒲团的在角落里坐的老神在在。 苏乩也不过看了几眼,对此并没有说什么。 ——毕竟在封神榜上没有名额却又能进到学府之中,也是有些特别的机缘了,因果线上一切清清楚楚。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苏乩坐在上首,轻轻咳了一声,原本就没什么声音的殿内霎时间越发安静,于是也不多废话,就着课本的内容讲了起来。 在知道大家对这部分内容都不甚明白之后,苏乩对这里的“教材”也稍微做了一些修改,深入浅出的将其整理成时人更能理解的东西。 这会儿讲下来,果然就比之前那些更容易理解起来,殿内诸人也不觉跟着苏乩的讲述或是恍然大悟或是若有所思。 讲到一半的时候,苏乩周身突然浮现出一阵金光,一朵朵金色的莲花自她身下散开,一股异香也随着这些莲花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对此,不管是苏乩还是听课的诸人都表现得非常淡定。 也唯有今天第一次来的几个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气:“竟有如此功德降下?!” 旁边有相识的见其惊讶,压低声音淡定道:“这不算什么,这位大人每次讲课时天道都会降下功德,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第一次知道功德原来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人:“……” #心情复杂jpg.# #我以前见的可能是假功德# 苏乩镇定自若的继续讲着课。 怎么说呢,第一次功德降下的时候她还惊了一下,不知道这突然又是莲花又是金光的是个什么操作,不过也不等她茫然多久,天道就美滋滋的在她脑海中道:“我估摸着你这开坛授课令封神之战免于杀戮,怎么说也算一项大功德了。” 苏乩回忆了一下洪荒世界的特色,就明白了:“这算是给我的功德?” 天道就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苏乩:“……” 苏乩整理了语言,从善如流的将天道夸奖了一番。 ——她最近发现天道的行为越发的像一个小孩子了,就是那种对什么东西都非常好奇,却没有什么善恶观的那种孩子。 虽然说天道没有善恶观是规则下必定的事,但苏乩还是突然就生出一种#任重而道远#的感觉。 咳。 一堂课下来,不管是新来的还是听惯了的,一众人都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况且每次天道降下的功德主要都是在苏乩身上,但他们这群有幸沐浴在金光与异香之下的人也能有一番洗礼,灵台都跟着一阵清明。 第一次来就得到如此好处的几个人妖深觉自己以前简直是错过了一个亿,当下就对苏乩敬畏非常。 外面现在都已经传开了——苏乩的真身怕不是个圣人。 虽然目前他们已知的圣人有七位,苏乩看起来和他们任何一位都对不上号,但这并不妨碍一群不知情的人发挥出自己无限的想象力,脑洞大开的进行一系列联想。 偶尔听到关于自己传说的苏乩:“……” 天道也注意到了关于苏乩的传说,它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若有所思的问苏乩:“你想成圣吗?” 苏乩:“……” 苏乩思考了一下,礼貌的拒绝:“不了谢谢。” 对苏乩的拒绝天道也没当回事儿。本来它也就是随口一问,苏乩目前的身份并不比圣人差什么,而且还是同时被规则和天道双重都承认的。 这个世界圣人有七个,但能像苏乩这样几乎掌握着世界线的存在可就苏乩这么一个。 都不用苏乩解释自己的理由,天道就将自己给自我说服了,对此苏乩也是:“……” ——实际上她只是单纯的觉得麻烦而已。 而且成圣的话和这个世界的因果线牵扯的就更多了。 虽然她目前也已经和此世的因果线完全脱离不开就是了。 苏乩决定过几天要离开我朝歌城一趟。 目前天庭第一学府已经步入正轨,基础的知识她也已经教的差不多了,后面更高深的内容完全就看个人天赋全凭领悟了。 ——这也算是能够筛选出个人擅长事物的一项内容了。 至于苏乩想要离开,倒不是觉得做讲师无聊了,而是,封神榜上预定的名额里,除了朝歌城这一波,其他天南海北还有许多连人影儿都不见的。 苏乩这次出去,主要目的就是和那些人谈谈心(大雾……)。 只是想是这么想,但她一时半会儿其实也找不到那些人都在哪块儿地方窝着呢,提起目的地一时之间还真是有些茫然。 天道倒是清楚,但它却不能说,毕竟苏乩这一路天道给开的后门已经够多了,这次寻找封神榜上人也是应有的“缘”。 对天道这个说法苏乩接受良好。 反正作为一只九尾狐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一天找不到就当一年,一年找不到就十年,总有能找到的一天。 苏乩这么想着,又想起来她自己时间是挺多的,但伯邑考朝堂中这些人却不一定。 虽然朝堂里阐教截教的弟子挺多的,甚至偶尔还有些特别的妖族,但更多的还是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在这种人均寿命四五十的年代里,跟着苏乩学习的过程中即便是将寿命延长了几十年,但也不足以再等下一个几十年。 苏乩想了想,和天道商量了一下:“不然先将这一波考核了?” 天道疑惑:“为什么?” 苏乩就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担忧,天道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就什么意见都没有了。 于是一众还想着趁着苏乩出去找人的功夫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一下的众人在苏乩最后一堂课下课的时候惊闻噩耗,当场凄凄惨惨。 和苏乩关系最亲近的哪吒小朋友第一个跳出来,哭唧唧提意见:“怎么这么突然啊?我还什么都没复习呢?” “复习个什么鬼啊!我书连第一遍都没看完!” 听到哪吒这么说的下面有个小妖族禁不住小声道。 他是说的挺小声的,但架不住现场没几个普通人,所以基本上都没错过他这句话。 旁边众人:“……” 哪吒:“……” 苏乩:“……” 苏乩瞅了那小妖族一眼,发现那是个小鸟妖,便忍不住瞄了同为听课一员的孔宣一眼。 孔宣:“……” 接收到苏乩眼神的孔宣不觉脸黑了一下——他是凤族首领元凤之子。 凤族则是被称为百鸟之王的存在,在元凤沉眠于不死火山,而凤族又销声匿迹的如今,孔宣作为元凤之子确实有统领百鸟的资格。 然而实际上孔宣根本就没管过这些事。 他当时生下来的时候和他爹都不是一个品种,又不如他兄弟鲲鹏狂霸酷炫,即便自带神通有五色神光无物不刷,但在大佬遍地的洪荒时期他还是受了好一段时间的歧视。 后面还差点儿被西方给坑了。 ——不过最后也是阴差阳错被他逃过一劫,自此之后他就一直宅在商朝的国度,守护着商朝。 实际上孔宣也不是瞎找了个地方守护的,这不是他路过商朝的时候注意到商朝的国君竟然有一丝凤凰的血脉,他当下惊了。 索性他对他爹,也就是元凤的节操有些信任——毕竟他爹自始至终生过两个崽,一个他一个鲲鹏,那都是感而有孕生下来的。 想了想就明白大概可能是其他凤族的成员不小心留下了些许血脉,当然仅仅如此当然不足以让他堂堂天地间第一只孔雀来守护,这不是他要走时突然心血来潮,一番掐算之后算出他爹和商朝有一段因缘。 当时具体是什么因缘孔宣也掐算不出来,不过那会儿元凤被镇压在不死火山下面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别说凤凰是不死的,毕竟当是和元凤一同单身歌了龙族首领都因为龙汉大劫身死道消了。 孔宣这么一琢磨,就在商朝留了下来。 他没什么好办法,就是想着,既然都算出元凤和商朝有一段因缘,那他就一直在这看着,总能等到那段因缘出现的时候。 ——很好很合理。 这想法,逻辑缜密,完全没毛病。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个成绩 ——扯远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孔宣他压根儿就没管过什么百鸟,就算苏乩看他他也没打算管。 孔宣:#理直气壮jpg.# 苏乩:“……” 苏乩和他对视了三秒钟。 行叭。 她移开目光,继续说起考核的事。 然而对此,众人表现得……相当一言难尽。 总的来说,除了几个学霸,剩下大部分都拐弯抹角表示要不推迟一点儿时间。 在得知苏乩要离开的目的之后他们还振振有词呢: “他们考试的时间还未知,但怎么来说也比我们的迟,也就是说比我们多出许多时间学习,这未免不甚公平。” “正是如此!” “言之有理!” 有人这么一提,旁边接二连三的赞同声就响了起来。 苏乩:“……” 苏乩思考了一下,一脸冷静并且一针见血道:“但是你们接触课本的时间也比他们更早,整体而言学习的时间比他们也许会更长。” “……” ——这话很有道理,众人听着一时之间还真是有点儿没有办法反驳,不过很快又有人说话了: “也不过是‘也许’而已……” 这说的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了,不说苏乩,便是旁边的人都不禁朝说话人侧目,那人接收到众人微妙的视线,不觉脸红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来。 苏乩:“……” 苏乩本来是打算着手考核的事的,但是瞅着眼前这群眼巴巴瞅着自己的人妖,全然没有半点儿在外面叱咤风云的风范,不觉也有点儿犹豫了。 她琢磨着是不是真的太突然了,但仔细算一算,自当年她将有关书籍寄给伯邑考,到现在为止过了也差不多几十年了吧。 以他们都能得道的机缘和智商来说也不至于这样吧…… 苏乩这么一寻思,当下就眯了眯眼睛,看向距离最近的杨戬:“你学习这些有多长时间?” 杨戬怔了一下,在心里算了算,给出了一个相当精准的时间:“二十四年五个月又一旬。” “哦?” 苏乩轻轻笑了一声,视线从殿内众人脸上划过,语气微妙道:“二十多年啊。” 众人:“……” 虽然在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或者妖族眼中二十四年其实算不得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苏乩这视线就莫名让人觉得……迷之尴尬? 苏乩瞧着众人表情,“啧”了一声,挥挥手道:“考核之事,岂是玩笑?二十四年用以学习已是足以。” 苏乩心里还想呢,她之前待过的某个世界里,学习这些知识从头到尾也不过六加三加三加四十六年足以,她也是考虑到这个世界不比那个世界打小儿就有基础且有系统的循序渐进的教育方式,再加上她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将时间放宽到如今已经够多的了。 和何况他们这些人修的是道,自然各有机缘,比起那个世界的普通人在学习知识这方面不可谓是方便了许多。 ——要是这样还有意见的话那她就要怀疑一下这群人到底修的什么仙了。 这么一想,苏乩就更冷静了,又思考了一下道:“你们若是觉得突然,那就凑个整,定位二十五年好了。” ——正好以后将天庭第一学府的学习时间都规定在这个时间里,超出时限了不给毕业证(……)的那种。 众人:“……” 不过实际上众人也是一听到苏乩提起考核下意识的慌了一下,等确定苏乩不会改变主意之后倒比之前淡定了些,一个个该复习复习,该预习(?)预习。 ——嗯,学习氛围可以说是相当的浓厚了。 苏乩都不好意思去找哪吒小朋友唠嗑游玩了。 毕竟小朋友按目前的水平来说文科的学习实在惨不忍睹,这会儿正头悬梁锥刺股请杨戬帮他补习呢。 苏乩:“啧。” 她这段时间也并没有真的闲着,而是抽空根据她给出的教材弄出了十几套考核题目,到时候每人过来随便抽,抽到哪份答哪份。 这十几份题目难易程度基本持平,但也有一两套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不过要是能抽到这份也算是机缘的一种了。 于是在双方都想当忙碌的情况下,考核的时间终于来临了。 这天一大早,所有参加考核的人妖全聚集在天庭第一学府的大殿之中,殿中整整齐齐放了许多张蒲团和小桌子,桌面上摆放了成套的笔墨纸砚。 殿门口放了个镜子,每个人从镜子前路过的时候都有种微妙的抵触感,但却没有人说什么。 ——毕竟这个镜子的事情苏乩也提前打过招呼了,众人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即便一向自在惯了的大有人在,心里觉得不舒服的也不少,但他们面上却不敢如何表现出来。 怎么说呢,主要是之前苏乩第一次授课的时候,那些不服气的刺头的惨状直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啊# 众人心中一片沧桑,面上却一个比一个严肃,鱼贯而入,但上首自苏乩手中领取试卷。 考核的具体规则苏乩之前已经通知过了——不记得的她也将纸质的通知贴在了殿外的柱子上,因而即便这是第一届考核,但这会儿大家对整个考核流程已经非常清楚,整个殿中井然有序,一片寂静。 苏乩不觉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二话不说打开了天道指导下完成的足以屏蔽圣人神识的结界。 殿内刚刚尚且淡定自若的众人一下子就慌了。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安静的殿内瞬间一阵哗然,还有几个性子暴烈的当下就掏出武器直指苏乩。 苏乩跪坐在最上首的位置,表现得淡定的很:“鉴于诸位能力不凡,各自手段层出不穷,为防止出现什么不良事件,故而乩在天道和规则的同意下以此结界保证整个考核过程的公平性。” 众人:“……” 机智如众人并没有错过苏乩口中着重的“天道”“规则”这两个词语,然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家都知道这自称为“苏乩”似乎是人类又似乎是妖族的存在手段向来诡异,连圣人之下第一人的孔宣都拿她没办法,却不知道她的手段竟还能如此神鬼莫测,连天道的承认都能这么轻易的得到。 众人一时之间心中既凛然又忌惮。 但其实在之前听苏乩讲课的时候,他们就承了苏乩一份因果——原本还有些心术不正的想着等封神一事了了之后悄摸摸套了苏乩麻袋将人解决了,这份因果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别觉得这个操作夸张,毕竟当年西方接引准提两位圣人和洪荒时期第一朵红云之间的因果就是这么解决的。 然而苏乩这么一手下来,原本有些想法的也不觉将心中的想法深深地按了下去,选择了蛰伏。 对和别人心中的的想法苏乩其实也不是没发现,不过她却并不在意。 都说了,在强大的武力值面前,一切阴谋都是纸老虎。 更何况她还有天道在后面站着。 苏乩笑了笑,众人依次上来抽取了试卷之后就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答题了。 试题内容其实很多,而且称得上是包罗万象,天文地理各个方面都有所涉猎,若是凡人的话,别说会不会饿问题,就算照着答案抄估计也要抄上好几天才能写完。 但谁让这里参加考核的大部分都不是凡人呢? 所以考核第一天的时候就有人表示写完要提交试卷了。苏乩也没定什么不得早退的规定,有人写完交了试卷就可以离开大殿了。 一天时间下来,足足有十几个人交了卷。 苏乩大致翻了一遍,觉得学霸就是学霸,不止答题率以及正确率,连答题速度都高人一等。 她一边看着交上来的试卷,一边琢磨着根据他们试卷里擅长的部分要安排怎么样的工作更加合适,这么想着看着,考核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这会儿就算没答完的也要强行将卷子交给苏乩了。 倒还真有一个小妖族没写完,一边哭唧唧一边提着卷子递给苏乩,等苏乩接过去之后就“嘤嘤嘤”的哭着跑走了。 苏乩:“……” ——嗯,这几天时间她什么奇葩没见过,不就是会嘤嘤嘤么,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惊吓。 文考就算是结束了,但还有武考这一项。 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一项才是他们千百年来最擅长的技能,再加上之前沉迷学习又学不懂憋屈的时候着实不少,这会儿举行武考也算是能发泄一番了。 因而整个武考的过程可比文考更加激烈更加能令人热血沸腾。 ——说实话苏乩看着都跟着有几分跃跃欲试了。 武考不比文考,打一场直接就能确定谁输谁赢,等打完的时候,谁是第一名谁是最后一名大家基本上心里也有数。 虽则有人自觉自己修炼时日尚短才堪堪落败,但输了就是输了,再是不服气最后的结果却也不会改变。 在武考的十几天时间里,苏乩也差不多将文考的卷子翻了一遍,对众人各自擅长的地方也有了数,于是等武考结束后当场就宣布了成绩。 不过她却没有立刻就安排众人的职位,而是又趁机弄出一张“就业意向调查表”,里面就有一道问题问的是如果可以你希望自己能就任哪一个职位。 一番折腾下来,等苏乩最终确定人选职位的时候,距离文考的那一天竟然都过去了大半年时间。 苏乩:“……” ——可真是不容易。 苏乩不禁发自内心的发出以上感慨。 智脑也深以为然:“确实不容易。” 苏乩又将绢帛上的人名以及职位核对了一遍,询问了天道和智脑的意见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终于将封神保护拿了出来。 见苏乩神色郑重准备在封神榜上进行登记,智脑霎时间也激动了起来。 它琢磨着这可算得上一件天大的功德了,真成了之后苏乩就能拥有一个高级世界的庇护,以后无论去哪里都是那种随便走一走都会踢到金子,或者随便摘朵花就是什么救命奇葩的那种! 就是这么夸张! 就是这么炫酷! 智脑紧紧的注视着苏乩一笔一划在封神榜上写下名字,第一个,成功,第二个,成功…… 自始至终所有接受考核并达到及格成绩的名字和职位都非常顺利的被封神榜承认了。 智脑那是没身体,要是有身体的话感觉自己浑身都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三天之后,所有的名字誊写完毕,苏乩闭上眼睛,再缓缓的睁开,然后看着桌上的封神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空中再一次降下功德,金色的神光将苏乩所待的宫殿环绕起来,世界上所有人都若有所悟,看向苏乩的方向,更有些本应该上封神榜却一直没有前往朝歌成的人或者妖族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向着朝歌城的方向赶了过来。 苏乩刚写完还有点儿虚弱,但在功德降下之后她瞬间就又精神了,闭眼享受了一番功德金光的特殊效果,她这才拿着封神榜走了出去。 之前考核过程耽误的时间不短,而参加考核的人员又大都是伯邑考朝堂里的臣子,甚至连伯邑考这个君王也是其中之一,可以商朝的朝政前一段时间完全处于无人打理的状态。 ——不过这种事情属于不可抗力,苏乩早就有考虑到,让天道给商朝加了一年的buff,这才没让商朝受到什么影响。 不过buff加了归加了,一年时间没处理的政务堆积在那里也是事实,在武考以及苏乩审查成绩的这一段时间里,伯邑考可谓是沉迷朝政,无心外事。 ——对,武考的时间伯邑考依旧很闲,因为他第一场初试的时候就被筛了下来,只能悻悻然回到王宫搞业务。 嗯。对于这一点苏乩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伯邑考这人一看就是那种风花雪月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战斗值却一言难尽的类型。 ——事实证明苏乩的看法也并没有什么差错。 以及对自己第一波就被筛下来伯邑考倒是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毕竟他向来自我认知非常清晰,当年从西歧前往朝歌城就将自己放在了“质子”的位置上,虽然再见了帝辛之后明白对方并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他也依旧没有做过什么僭越的事儿。 甚至帝辛后来要将王位传给他的时时候他自己都惊呆了,接受也是再三确认了帝辛确实是认真的他才严阵以待接过了这个重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个标题 总而言之,作为一个对自己心里有数的人,伯邑考对自己第一轮就被筛下来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 ——虽然将他打败的人就身份来说普遍是他的臣子。 听起来似乎有点惨兮兮? 咳。 反正当事人都不介意,其他臣子们倒也接受良好——毕竟开考前苏乩强调了必须要有的公平性。 鉴于之前文考过程中有些不信邪想搞事情的最后得到的堪称惨烈的后果,在苏乩刻意强调之下,武考过程中也没人想要挑衅一下苏乩话中的真实度。 也就是说即便对战的人是自家长辈,放水也是不可能放水的,也就勉强控制一下自己不让自家长辈输得过于难看这样子。 对于这一点,陈塘关李某人和在帝辛退位后就回到朝歌城的黄某人就很有话说。 嗯。 苏乩将所有人的姓名职业什么的在封神榜上落定的时候,所有上榜的人心中自然生出了感应,还在王宫里处理朝政的伯邑考也包括在其中,于是他就不觉怔了一下。 倒不是别的什么,主要是, ——他这职位……瞧着还真是有点儿微妙。 不过伯邑考寻思着,不是他自夸,能将帝辛留下的这一波臣子收拾的服服帖帖,他做君王的能力还是有些的,但问题是#一山不容二虎#,或者说,为君者,大概都不会怎么喜欢自己的臣子里技能点点到为君这一项上。 ——就这苏乩还给了他一个挺不错他还挺喜欢的职位。 伯邑考一时之间心情颇为复杂。 她就不怕天庭上那位提意见吗? 不过他思考了一下,就苏乩表现出的那样,别说天庭上那位了,怕是连圣人都不会多说什么吧…… 咳。 而且,就算对方真的有什么意见,就伯邑考来说,他也不会畏惧什么就是了。 不过他按照年龄来说,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慢慢思考,也不急在一时。 这么想着,伯邑考很快将自己心里这种微妙的毫无敬畏的感觉扔开,老老实实的处理起最近积压的朝政了。 苏乩卷了封神榜,想了想,还是去了商王宫求见了伯邑考。 她和伯邑考在帝辛还当政的时候关系就不错,后来伯邑考上位后,人也并没有因为自己手握权势而有什么变化,反而越发稳重靠谱,所以苏乩对伯邑考印象一直挺不错的。 她这会儿过去时伯邑考在处理政务,她并不像帝辛在时那样随意,而是先遣侍人进去说了一声,等伯邑考同意了才进的大殿。 大殿里伯邑考正用帕子擦手——刚刚一直在看竹简,不可避免的手上沾了些脏污,要洗的话不好让苏乩干等着,只能用帕子擦一擦了事。 见着苏乩进来,伯邑考将帕子放下,不等苏乩行礼就笑容温和的让她坐了,才道:“你只管进来就是,不用诸多礼节。” ——这话他和苏乩说了许多次,不过对方的反应一直是…… 苏乩笑了一下,没接他这话。 帝辛当政时那是一开始她自己对这些不大懂,后来懂了之后已经和帝辛关系亲近到不用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 但平心而论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个帝辛能让苏乩真正的放下心来。 ——嗯,这前提是天道和智脑不算在内。 至于伯邑考,虽则两人关系尚可,但对方终究是一国之君,在人间是被所有人敬着的存在,苏乩觉得自己就算对他行礼也无不可。 ——况且每次不等她真正行礼伯邑考就已经给她赐座了。 几次三番,侍奉伯邑考的侍人都懂了这套路,而且也是帝辛在位的时候养成习惯,见到苏乩过来只消得伯邑考一个眼神儿扫过来,就立刻心领神会了。 伯邑考见她坐下后只笑而不语,也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能无奈摇了摇头,问起她的来意。 苏乩就说她要离开朝歌城,这会儿前来辞行。 对这个说法伯邑考也并不觉得意外——当时考核之前苏乩已经提过还有些注定要上封神榜的人不在朝歌城,她要前去了解一下情况。 伯邑考想了想,叮嘱了苏乩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然后转头问起了封神榜的事。 他倒不是想要打探什么秘密之类的。 只是这封神榜的能力在凡人眼中看起来着实有些骇人听闻,即便是知道苏乩并不是什么普通人,但对于他们这些和苏乩认识时对其的定位就是个娇养的小姑娘的人来说,再如何心里下意识的还是会有着担忧。 苏乩不懂得他们的心情,但是智脑却很懂。 毕竟有“老父亲”自觉的智脑一直对苏乩就是这种心情。 ——明知道她很强大而且有天道撑腰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每次看着苏乩和别人切磋(?)或者做一些其他什么危险的事情的时候,智脑就经常一边冷静的关注着她周围的状况一边为她挂心着。 又,苏乩虽然不懂,但她却能感受得到。 于是她和伯邑考的眼睛对上了一瞬间,就侧头笑了笑,声音都是软软糯糯娇娇俏俏,伯邑考听着她说话,心里就更担忧了-_-||。 “莫担心,乩有自保的能力。” 伯邑考心里还说呢,知道归知道,也并不是不信任什么的,只是小姑娘自认识以来就被帝辛娇养着,商王宫里各种东西都精细无比,更何况苏乩用的每每还是最好的,他就是单纯的忧心小姑娘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会不会不习惯之类的。 实际上,苏乩被帝辛娇养这许多年,确实非常喜欢享受,也相当擅长享受。 一般人在外面可能会不如在自己家里过得顺心,但苏乩完全没有这样的困扰。 非要说的话——谁让她是妖族呢? 不说什么乾坤袋之类的法宝能够装许多东西,就是她自己身为九尾狐自然也有些神通。 所以伯邑考想象中小姑娘在外面风餐露宿吃饭睡觉不顺心的景象根本就不会发生。 苏乩每决定要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防御法宝安置在空地上。 这法宝是东海龙王敖光很久之前向帝辛进贡的,是一座微缩的宫殿,宫殿虽小,但雕梁画栋精细无比,更重要的事只要输入少量的灵力就能变大到正常宫殿的程度,居家旅行十分好用。 帝辛拿到手后想着苏乩喜欢看外面的世界,不定有能用到的时候,便将其改造了一下,加了些许防御的功能,又将里面装修成苏乩住惯的样子,然后送给了的苏乩。 苏乩对这法宝就很是喜欢,自到手之后每次出门都不用再找什么合适的地方自己动手施法变个住处出来,只用一点儿法力就有一座自己住习惯的华丽宫殿出来,而且随手随走,可以说是十分的方便了。 住处精细了,其他方面自然也不会落后。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都是帝辛收复诸多领地之后各方进贡上来的,不独有人类的材料,更有擅长织锦的妖族送来的无论从美观程度还是舒适程度亦或者是实用程度都相当精致的布匹做成的衣物。 更别说其他各色异果,帝辛征战四方得来的东西有一半转手就到了苏乩那里——另一半被帝辛当成研究素材能拆拆能改改,很是锻炼了动手能力又长了见识。 送上宝物的部落及诸侯:“???” 咳,这么说想表达的是,不要以为做大佬就和你想象中一样很快乐。 实际上真正大佬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伯邑考委婉的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担忧,苏乩就:“……” 她寻思着,自己要是直接说他在外面吃的住的穿的偶尔连伯邑考自己都比不上,伯邑考会不会恼羞成怒。 虽然以伯邑考的性格来说他只会为苏乩高兴并松了一口气,但在外多年已经长进许多的苏乩还是懂得这种事情说出来平白惹人尴尬,于是想了想,一句话没说,乖乖巧巧的听着伯邑考一句一句叮嘱着让她别去危险的地方有什么需要的让速度快的妖族回来朝歌城拿之类的。 那又乖又软的模样看的伯邑考心里就更怜惜了。 ——悄悄这还是个孩子呢,却硬生生的背负了这样的重任。 被苏乩的课程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封神榜其他人:说这话你是认真的吗? 就算你是大王也不能这样#信口雌黄##指鹿为马#好吗? 一众大臣怀疑商王这个位置可能有什么特别的滤镜加成,要不然怎么这一连两个商王在看苏乩的时候都……眼瞎(?)的令人一言难尽。 不过朝臣们心情有多复杂,反正苏乩是乖乖听了伯邑考一堆嘱咐又收了许多东西之后,才好不容易走出了朝歌城。 在城外时,她遇见了孔宣。 孔宣不管从身份还是实力上来说都是非常特别的存在。苏乩甚至一开始妖族方面第一个下手的就是这人。 后面那些妖族能这样听话,不得不说也是有孔宣的因素在其中。 这会儿见着这位天地间第一只孔雀,苏乩眉梢挑了挑,打了个招呼。 孔宣面无表情同她点了点头。 苏乩看了他几眼,见他并没有要主动说话的意图,想了想就提醒道:“已经上了封神榜就算是已经得了神位。” 她说了几句封神榜的事情——主要是这人和帝辛有很大可能有那么一些关系,而她自己平心而论受了帝辛许多帮助,这会儿对孔宣多说几句也算是看在帝辛的面子上。 当然,她对这只沉默寡言的孔雀还是非常有好感的。 毕竟他的原型那么好看。 ——武考的那阵儿她第一次见着的时候真的是觉得相当的惊为天人了。 孔宣听她说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好半晌,才惜字如金道:“注意安全。” 苏乩眨了眨眼睛,怔了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这人的来意,就忍不住……有点儿想笑。 她怕她真的笑出来后孔宣会恼,因而忍了笑意,只微微勾了勾唇角,慢吞吞道:“乩会小心的。” 孔宣没发现苏乩的小表情,面无表情应了一声,又轻描淡写道:“我不日也要离开朝歌。” 苏乩有些吃惊,试探似得问道:“是……不回来了?” 孔宣点了点头。 苏乩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孔宣守护朝歌城的时间已经足有几百年,这会儿对方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离开的话,让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孔宣见她神色,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如今朝歌城无甚危险,已不需要我来守护。” 苏乩想着,她的考核已经结束了,如今这群朝臣及伯邑考虽则还在朝歌城中,但实际上已经身居神位,只等着肉身寿终正寝就可以前往天庭成神。 ——说是朝歌城中这会儿全是些神仙预备役也没毛病。 而且是注定转正不会生出什么波澜的预备役。 只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而守护了千百年的地方如今轻而易举一句“不需要”说出来,听来着实莫名凉薄了。 苏乩想着,仰头对上孔宣的眼睛。 孔宣眼睛的形状看起来其实和帝辛有几分类似,却不比帝辛轮廓凌厉,看来就更柔和一些,不过他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波澜。 再加上他过于清澈的瞳仁颜色,苏乩偶尔觉得那一双眼睛简直如同假的一样,看着感觉微妙的紧。 苏乩顿了一会儿,道:“你若不舍,也不必非要离开。” 她能察觉到孔宣和朝歌城是有感情的,也不很懂对方为什么非要这会儿离开。 ——其实留在朝歌城提前和未来的同僚们联络一下感情也未为不可。 孔宣垂下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苏乩瞧着他,又补充道:“不过随心便可。你既想离开,那乩就诸君万事顺意了。” 孔宣闻言嘴角便勾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微笑,“嗯”了一声,道了声别便隐了身形。 苏乩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没忍住叹了一口气,对智脑道:“孔宣也是……” 这人占了个元凤后裔的身份,在原有的世界线中那经历在苏乩看来着实是惨,便是她没有什么深刻的体验,只是看着都觉得心有戚戚。 不过索性这个世界他已有了不同的缘法,他的因果线现在的随之发生了变化。 智脑知道苏乩在感叹什么,想了一下,就道:“如今他的因果线和原来已经截然不同,自然不会有那般的结局。” 苏乩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也就不再多想,继而闭眼随意挑了个方向就出发了。 ——至于目的地? 嗯,随心就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个鲲鹏 所谓“随心”,大概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苏乩就想了想,然后想起来自己确实有一个想要去的地方。 智脑瞧着她一副目的明确的样子,不禁疑惑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苏乩回道:“昆仑山。” 她并不对智脑隐瞒自己的想法——当然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你还记得之前乩去昆仑山的时候,见到的那只鲲鹏吗?” 智脑恍然,又有点儿好奇,它问:“你要去找鲲鹏?” 苏乩点头:“鲲鹏身为元凤之子,能力自然卓绝,若是对天庭有兴趣的话,请他来也未为不可。” 智脑其实想说的是:“你去找鲲鹏,是因为鲲鹏有这个能力或者说是因缘,还是因为孔宣。” ——甚或者是因为那谁。 智脑将心里最后一个想法并没有说出来。 苏乩就怔了一下。 怎么说呢。 实际上她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智脑这样问的时候,她脑子里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智脑见她沉默,顿时了然:“我明白了。” 它转开话题,笑道:“我记得那时你遇到一只美丽的麋鹿,还一直想要将那麋鹿带走。” 苏乩想起那只美丽雄健的麋鹿,眼睛里不觉漫上些许笑意:“也不知这次过去,那只麋鹿还认不认得乩。” 智脑想了想,道:“昆仑山怎么说也是圣人道场,上面万物自然有灵,而且那只麋鹿你看就很聪明,我觉得它一定还记得。” 尽管苏乩对智脑的话持怀疑的态度,但这并不妨碍她因此而愉悦的心情。 以及虽然她目的地明确,不过整个赶路的过程却并不着急,反而慢悠悠的,和以往出来旅行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更重要的是昆仑山说是在西方之极,却也并不是你一直往西边走就能见到的。若是无缘的话,你哪怕走再远的路都不见得能见到昆仑山的影子。 #缘,就是这么不可捉摸# 所以苏乩半点儿不见着急,就这样溜溜达达的,也算是到了昆仑山山下。 她上次进去的时候是有申豹带着,一路通畅,也不存在迷路什么的问题。 ——这么说的意思是想表达,这次她没人带着,于是非常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昆仑山外护山的迷阵带的迷路了。 苏乩:“……” 苏乩问智脑:“你记得刚才的路吗?” 智脑沉默了一下。 它习惯性实时记录地图,走过的地方当然记得,然而…… 它琢磨着定位,又扫描着眼前的景色,一时之间就有点儿茫然了。 她们以前去过的地方并不少,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阵法,但那会儿苏乩目的明确的意图搞事情,即便面对这样的阵法也半点不怂,只管暴力破解,所谓#一力降十会#大概就是这样了。 但这毕竟是在昆仑山。 不说苏乩过来的目的是来挖墙脚的,就是以昆仑山主人,也就是身为圣人的元始天尊的分量来说,就算真打起来她并不畏惧什么,但平心而论苏乩还真没什么搞事情的想法。 ——毕竟她这么乖巧【微笑jpg.】 以上都是废话,现在重要的是她要怎么才能在不搞出大动静的前提下突破这昆仑山的护山大阵进到里面去。 苏乩觉得自己有点儿小忧郁。 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捧着脸颊问智脑:“你说乩现在开始学习阵法来得及吗?” 智脑:“……” 智脑也是无话可说。 它思考了一下,冷静道:“不急,待我研究一下。” 它是不懂阵法,但它可以将阵法换算成它知道的熟悉的东西啊——比如说数学和物理。 苏乩:“???” 苏乩觉得智脑也是很有想法了,而且这想法听起来竟然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于是她就坐在石头上无所事事的等着智脑将最终的数据算出来。 ——其实也不算无所事事,毕竟作为一个热爱学习有追求的九尾狐,她对人类的所有典籍都非常感兴趣,像这样无事可做的时候,看看典籍用以打发时间可以说是非常的合适了。 她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她好几本书都翻完了,才听到智脑道:“好了,我将地图放出来,你跟着走就是。” 苏乩欢呼一声,将智脑一波夸奖,夸的智脑差点儿死机——原因是cpu过热。 她也不怀疑智脑算出来答案的正确性,就跟着智脑绘制的地图走,然后成功抵达了结界之内。 智脑悄悄舒了一口气。 虽然说它对自己的计算能力有足够的自信,但第一次这么搞实验对象还是苏乩,它心里心里紧张也是不可避免。 ——不过好歹成功了。 苏乩弯了弯眼睛,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然后随意漫步起来,她还没走几步路,眼前就出现了一只麋鹿。 这只麋鹿就外表来说非常好看,皮毛没有一点儿瑕疵,一对鹿角更是美丽无比。 它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乩,目光看起来竟然带着些温柔的神色,令人一见就能心生欢喜。 ——瞧着还挺眼熟。 苏乩一眼就认出这只麋鹿就是自己上次过来时遇到的那只,眼睛不觉一亮,几步朝那麋鹿走过去,伸手将它的油光水滑的皮毛从头撸到尾巴,最后还不忘摸了摸它质感看起来很特别的鹿角,脸上兴高采烈的模样: “你这是知道乩过来所以来的吗?” 麋鹿并不说话——苏乩琢磨着它只比普通的麋鹿更具灵性,却并没有真正开了灵智,不会说话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尽管这样,苏乩一个高兴,还是忍不住和麋鹿说了许多话,也不管麋鹿到底有没有听懂。 智脑瞧着,觉得苏乩也是难得这样高兴了,于是也就跟着高兴起来。 苏乩还在和麋鹿说话:“这次乩过来时想找那位鲲鹏——你知道鲲鹏吗? 鲲鹏是元凤之子——元凤你知道吗?” 苏乩这一说,从鲲鹏扯到元凤,又从元凤扯到凤族,话里话外倒是对凤族很有好感的样子,麋鹿听着她说话,偶尔用脑袋在她身上轻柔的蹭着,还不忘避开那一对鹿角,那模样看起来着实灵气十足又温顺至极。 苏乩真是越看心中越发欢喜,她抱着麋鹿的脖子有些苦恼道:“真的不能将你带走吗?乩真的好喜欢你。” 智脑忍不住道:“你冷静一下。这麋鹿是昆仑山的生物,你将其带走不定元始天尊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关键是元始天尊这人在普罗大众眼中风评实在微妙,是连天道都盖过章的那种微妙,智脑并不想怎么和这人打交道。 苏乩想了一下,觉得智脑说的有道理,“啧”了一声,将脸颊埋在麋鹿毛茸茸的脖颈上,意图趁机先吸一波。 智脑:“……” 智脑这会儿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和元始天尊交涉交涉将这麋鹿给易主了,或者实在不行避过他将其弄到手也行——毕竟苏乩看起来真的是很喜欢了。 在智脑认真思考的时候,苏乩和麋鹿玩了一会儿,想起正事,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的看着麋鹿温润的眼睛,问道:“乩要去建木之顶寻找鲲鹏,你要去看看吗?” 麋鹿看着她不说话,她就点点头:“嗯,既然你不说话,乩就当你是默认了。” 智脑:“……” 智脑心情一言难尽的瞧着苏乩和麋鹿对话,关键是在她这么说完然后朝麋鹿招手示意出发的时候,麋鹿还真的非常听话的跟上了她的脚步,智脑就:“……” ——这麋鹿真的没有开灵智吗? 它怀疑这麋鹿已经成精,而且它还有证据。 比如苏乩先前只来过一次,这仙山又特别,这次再来过去建木时的路也并不好找,但在某个路口苏乩还在犹豫回忆的时候,那麋鹿低头用鹿角轻轻抵了抵苏乩,就将苏乩朝着某一个方向推了过去。 苏乩懵了一下,也没抵抗麋鹿的力道,然后就这么被它轻轻推着往前走,然后几个拐弯,峰回路转,一株参天的巨木出现在了眼前。 苏乩:“!!!” 智脑:“!!!” 苏乩不禁低头看向麋鹿,麋鹿歪头看着她,眼神还是那样温润又驯服的模样,苏乩:“……” #它怎么这么可爱!# #它这么看着人的样子也太乖巧了吧!# #她真的不能将它带走养起来了吗?# #好想养!好喜欢!# 在一系列如上弹幕刷屏之后,苏乩强行冷静了一下,对智脑道:“这麋鹿有点儿特别。” 智脑心说这哪里是有点儿,这一看就有鬼啊,然后回苏乩道:“是挺特别,你且小心,谨慎一些也好。” 苏乩点点头,神情肃然,沉吟了几秒钟后,道:“所以乩真的不能养它吗?” 智脑:“……” 智脑:“………” 智脑:“…………” 此时此刻,智脑是千言万语哽在心头,然而还不等它说出口,一直以来表现得不会说话的麋鹿突然就开了口:“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苏乩:“!!!” 智脑:“!!!” 苏乩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眉眼都是愉悦的神色:“你果然已经开了灵智?” 不等智脑反对她就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乩为苏姓,苏乩。” 麋鹿温润的眼睛看着苏乩,道:“我记住了。” 它又问:“你将这鲲鹏唤醒之后就要离开昆仑山吗?” 苏乩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然后麋鹿思考了一下,冷不丁就道:“你能带我走吗?” 智脑:“……” 苏乩闻言眼睛瞬间就亮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答应了,还答应的斩钉截铁:“能!当然能!” 智脑:“……” 心累,不想说话。 麋鹿眼睛里闪烁出湿漉漉的光芒,看着苏乩,又道:“你先去唤醒鲲鹏吧。如果要离开时你还愿意带走我……” 它话没说完,但苏乩和智脑都懂它的意思。 苏乩想着确实正事要紧,便朝麋鹿点了点头,脚尖轻点跃到了建木之上。 她这次没上到最上面就看到了鲲鹏。 对方的形态不比上次看起来遮天蔽日的巨大,堪堪只有普通巨型禽类的大小,两只爪子抓着树枝,在苏乩正往上爬的时候落在了她附近的一根树枝上,然后歪头看过来: “我记得你。” 苏乩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你是……鲲鹏?” 对方沉默了一下,回道:“是。” 苏乩:“……” 要不是气息有点儿熟悉她还真是不敢认,这体型差的也太大了吧。 不过她想着自己化成九尾狐的时候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变换大小,对方作为九天鲲鹏给自己换个体型也并不算什么见不得的大事情。 这么一想,苏乩就淡定了下来,朝鲲鹏说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鲲鹏听了,并没有立刻接话。 实际上,苏乩的来意,鲲鹏是早就知道了的。 毕竟苏乩不管是讲课还是最后落笔封神榜的时候,闹出的动静都不算小,稍微有些能力的人或者妖族打听一下再自己一番掐算,就能知道朝歌城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 九天鲲鹏当然也就知道了。 而且它知道的比别的单纯掐算出来的更详细,至于缘由的话——它和申豹有过那么一段合作关系。 在苏乩来之前,九天鲲鹏早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答案并没有什么可意外。 至于它这会儿不说话,也不是拿什么架子,它就是……心情有点儿复杂而已。 它将苏乩看了好几眼,才终于自口中说出了苏乩期待的回答。 苏乩愉悦的弯了弯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一打又一打的竹简册子并绢帛,鲲鹏隐约还能看到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 ——瞅着约莫是人族通用的字体。 鲲鹏回忆了一下,什么都没回忆起来。 ——它方面叱咤风云的时候人族还不晓得在哪个角落里窝着呢,等人族逐渐兴盛起来的时候它还因为被东皇太一重伤躲在冥海里疗伤呢。 等伤好之后紧接着就被元始天尊打了一段当成护山“神禽”了。 ——对这什么护山“神禽”的名号,连称霸四海的龙族都能当成口粮的九天鲲鹏可以说是非常的不屑了。 只可惜它打不过原始,只能安安分分蹲在昆仑山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守着这破山。 鲲鹏回忆起往昔,心里一时之间还有些惆怅,然后就听着眼前这身份有点儿特别容貌也十足亮眼的小姑娘轻声漫语道: “听闻九天鲲鹏通灵万物,想来这一点儿知识学习起来也并不费劲。” 鲲鹏:“???” ——什么情况?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个山灵 鲲鹏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了苏乩两眼,即便是一张鸟脸,苏乩也莫名从上面看出了几分一言难尽的意味。 苏乩:“……” 她思考了一下,礼貌性的说了一句:“在朝歌城时孔宣也学了这些,并且考核的成绩甚好。” ——所谓#长兄如父#,孔宣的成绩跟做大哥的鲲鹏报告一声说来也无可厚非。 苏乩说的颇觉理直气壮。 九天鲲鹏:“……” 孔宣在朝歌城这事儿它一直知道,当时封神一事迹象初现的时候他还寻思着他这弟弟是要和元始天尊作对。 虽则后面的发展不知为何剧情如同脱缰的野马让他完全看不懂,但, ——这么低级的激将法他堂堂九天鲲鹏会上当吗? 实不相瞒,那还真是会! 大佬眼神一厉,冷睨了苏乩一眼,将苏乩掏出来的“课本”收了,便一脸不耐烦的示意苏乩你已经#功成身退#,赶紧走人。 苏乩:“……” ——#过河拆桥#这么快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作为一个对任务向来负责严谨的人,苏乩犹豫了一下,又掏出一个帝辛以往量产的玄光镜递给鲲鹏,口中道:“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可以用这个联络乩。” ——玄光镜,帝辛出品。无论距离多远,只要上面记录过气息,那么随时随地面对面交流,实乃居家旅行必备物品。 鲲鹏沉默了几秒钟,还是将那玄光镜接了过去。 作为一个狂霸酷炫的大佬,理论上他是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的。 那么他为什么会接过这什么玄光镜呢? ——主要是他将那些“课本”收起来的时候顺便用神识扫了一下内容,就发现…… 嗯,作为一个有身份的九天鲲鹏,还是稳妥一点儿为好。 鲲鹏心安理得的将玄光镜也揣进怀里,听苏乩解释了一下镜子的用法,然后又一次不耐烦的开口赶人。 苏乩:“……” ——这九天鲲鹏活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被打死肯定是因为他一直躲在昆仑山吧? 这么一想元始天尊这个#护短狂魔#难道还会用到这里吗? 苏乩脑洞不觉开了一下,冷静下来之后琢磨着她这会儿也没什么可和鲲鹏交流的,也没多留,就干脆利落从建木上跳了下去。 她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树下那只#突然说话jpg.#的麋鹿还在下面等着。 见到她下来,本来半卧在草丛上的麋鹿站起来,朝苏乩身边走了几步,仰起脑袋,态度亲昵的用脑袋在苏乩身上轻轻蹭了蹭。 于是苏乩下意识在麋鹿凑到自己跟前的大脑袋上揉了一把,然后想起来,这麋鹿之前似乎开口让她带它走来着…… 苏乩眼睛里漫上笑意,抬手将麋鹿从头到尾撸了一圈儿,神情愉悦问道:“你真的愿意跟乩离开吗?” ——她本来只是礼貌性的最后确认一下,然而万万没想到她这么问了之后,麋鹿却一言不发了。 苏乩:“???” ——怎么肥四? 苏乩顿了一下,也没心思撸毛了,低头对上麋鹿的眼睛。 小家伙一双眼睛圆滚滚的,猛的一看是深褐的颜色,仔细瞧着又莫名带着些许新绿,感觉就非常的奇妙了。 苏乩和它对视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对方表现出来的温和与驯服——它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对强大力量的畏惧之类,而是一种宛如天空般广阔的温驯。 意识到这一点,苏乩恍然怔了一下,有些迟疑着,再一次问了一遍:“你,愿意跟乩离开这里吗?” 对视了几秒钟后,大概是察觉到苏乩眼神中的认真,这次麋鹿没有再沉默,但它也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反而是问苏乩:“你愿意带我走吗?” 不等苏乩回答,它又继续道:“即便是用一种在旁人看来并不如何令人信任的方法。” 苏乩:“……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看着不能令人信任”? 麋鹿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莫名就出现了几分笑意:“我啊……是不能离开昆仑山的,除非有合适的宿体。” 苏乩:“……” 苏乩沉默了好一会儿,确认一般道:“这个意思是,如果早点带你出去的话,你要和乩抢这具身体?” 苏乩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唯有这一点,她绝对不可能答应。 苏乩这样想着,麋鹿就呆了一下,回神后看着苏乩的目光就越发温和:“不,不至于如此。” 麋鹿半低下头颅在苏乩身上蹭了蹭,温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住在你的一只眼睛里就可以了。” 麋鹿说着,抬头对上苏乩的眼睛:“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它轻轻的笑了一下:“你的眼睛很美丽,我很想体验一下,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看到的东西会是什么样的?” ——是有花团锦簇,亦或者千里冰封? 苏乩很认真的思考了麋鹿的这个请求。 而且她还有关注一个问题:“所以说,你和乩一起离开昆仑山的话,这只麋鹿会……怎么样?” 麋鹿:“……” 麋鹿沉默了一下,道:“这只麋鹿是灵气所化,如果我离开的话,它自然会消失。” 苏乩:“……” 苏乩:“………” 苏乩:“…………” ——有点想拒绝。 苏乩想了想,还是问了一个比较在意的问题:“为什么……你会突然想要离开啊?” 麋鹿沉默了起来。 苏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它回答,后知后觉的补充道:“乩并不是以此想要威胁什么,只是单纯有些好奇而已。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不说也可……” 苏乩话还没有说话,麋鹿就抬头向她看了过来,难得的打断了苏乩的话。 它问苏乩:“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次离开后,还会再回来吗?” 它问的郑重,苏乩也并不打算敷衍,她认真思考之后,回道:“应该不会了。这个世界上乩没有去过的地方还有很多,乩很想将它们一一走过。” ——已经来过两次而且已经被别人圈定的昆仑山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麋鹿垂下眼睛:“这样……真好啊。” 它声音极轻的道:“我猜你大概也不会再来了。” 麋鹿将目光落在草丛中一朵开的正盛的小花之上,似是叹息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我以前听到山中的精怪说独自一人会觉得寂寞,但你没来之前,我从来不懂什么叫寂寞;在等着你的时候,我也不明白什么叫寂寞;可是一想着你要走,并且不会再回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觉得……似乎有点儿寂寞了。” ——所以在苏乩去找鲲鹏之前控制不住的就脱口而出了那样的请求。 真是莽撞又失礼啊。 小姑娘也许会觉得讨厌也说不定。 等苏乩上去的时候,麋鹿就后悔了。 它那个请求实在是欠于考虑了,它是真的喜欢苏乩,所以并不想苏乩因为自己而觉得为难。 ——虽然苏乩已经答应了。但那是她并不清楚带它离开的方法的前提下。 麋鹿觉得,如果苏乩知道这个方法的话,一定不会答应的这样干脆。 ——而它也确实不想让她为难。 所以在苏乩从建木上下来之后它就决定不再提那个话题。 只是她却主动问了…… 麋鹿说着说着,似乎是被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逗笑了,于是它就轻轻的笑了起来。 它的笑声也是温和的,不带半点压迫性的,落在人耳中的时候就好像春日里拂过的一缕清风,温柔的不可思议。 苏乩注视着它的眼睛,不自觉抬手凑近过去,麋鹿眼睛微微转了转,并不警惕她的动作,反而是将苏乩手指接近的那一只眼睛闭了起来。 ——于是苏乩成功的用手指触到了它的一只眼皮。 温热的,和普通的动物并没有什么差别的触感。 “你是谁?” 苏乩将指尖放在麋鹿左眼的眼皮上,蛊惑一般轻声问它。 “我是山灵,我是昆仑山的山灵。” 麋鹿用睁开的那一只眼睛盯着苏乩,回应道。 苏乩心里惊讶了一下,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这样的动作,问:“你的名字呢?能告诉乩你的名字吗?” 麋鹿踟蹰了一下,小声道:“我没有名字,昆仑山就是我的化身,你可以叫我昆仑。” 苏乩指尖微动,动作轻柔的拨弄了一下麋鹿称得上浓密的睫毛,面上带着细微的笑意:“那么,昆仑,你愿意抛弃你的化身,同乩一起离开吗?” ——是的,我愿意。 在那一瞬间,山灵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眼前这只风华绝代的九尾狐所蛊惑了,要不然它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就回应了她的话: “是的,我愿意。” ——没有依托的山灵就等同于失去了力量,就会变得如同所有普普通通的灵一样,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但是,当它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已经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将自己化成最原始的带着浅绿色的光芒,义无反顾的扑进少女美丽的眼瞳之中。 ——即便是飞蛾扑火,也是它心甘情愿。 苏乩就这样带着山灵离开了昆仑山。 离开的时候,苏乩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巍峨壮丽的仙山,左边的眼睛瞳仁中蓦然泛起一丝新绿,瞧着煞是有几分妖异。 苏乩笑了一下。 山灵果然是一座山的精华所在,失去了山灵的昆仑山,即便是身为得天独厚的仙山,看着也不觉露出些许萎靡的意味。 这座山之后还会有第二只山灵吗? ——谁知道呢? 她只知道,她喜欢这只山灵,并且很乐意借出一只眼睛来满足这只山灵的愿望。 仅此而已。 智脑扫描着苏乩的眼睛,小心翼翼试探似得喊了一声:“苏乩?” 苏乩:“嗯?” 苏乩懒洋洋且莫名其妙的应了一声。 智脑全神贯注的观测着它和苏乩交流时山灵的反应,发现它……什么反应都没有。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问苏乩:“它听得到我说话吗?” 苏乩眨了眨眼睛,表情无辜道:“当然听不到啦。” 智脑:“……” 智脑禁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所以说,它这几天一直严阵以待究竟为了什么? 还忧心忡忡想着以后不能和苏乩自由交流怎么办。 甚至还心酸了一下一手养大(?)的崽都不为这个失落这一事实。 ——结果整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一时想多? #今天的智脑也沉迷于给自己加戏# #心塞jpg.# 实际上,对于智脑的脑回路,苏乩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自山灵住进她眼睛之后,智脑就没再开口说过话了,苏乩一开始以为它是不高兴山灵住进来,不过后来想想智脑在这之前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再往旁边一想,就直接能get到智脑的思维了。 然后苏乩感觉就有些……微妙。 ——具体来说,大概是因为智脑总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上,表现的总是感性大于理性。 作为打破了一个设定上理性占百分之九十九的智脑应有的处事风格的当事人,苏乩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感觉真的很棒, 即使她并不清楚这种感觉具体是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她因此心情变得愉悦。 在智脑怀疑智生的时候,苏乩拖长了音调,慢悠悠道:“你是乩一个人的,这么轻易就被别人发现的话,就算是乩,也会觉得嫉妒哦。” 智脑心说,你知道个什么嫉妒啊。 然后……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就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心花怒放jpg.# 见智脑不仅不回话,连存在感一时间都压到最低,苏乩嘴角不自觉翘了翘,脚步轻巧的随意挑了一个方向就走了。 ——说起来,苏乩总觉得,比起自己,她家阿玉的情绪才更丰富。 也许阿玉其实更适合拥有身体才是。 苏乩天马行空的想着。 却也并不会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喜欢现在作为九尾狐的身体,也已经习惯了使用这具身体。 而智脑更喜欢作为智脑而存在。 她们相互陪伴,相依为命。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比起其他的机器人和智脑,她们两个已经足够幸运了。 “阿玉,能和你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智脑:“……” 面对苏乩突如其来的表白,智脑沉默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傻姑娘,现在已经越来越明显的能够感受到人类的情绪了啊。 以及,它也这样觉得。 能和你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个设定 苏乩说是想找到和封神榜有缘之人,然而实际上她四处溜溜达达的,根本就漫无目的。 ——不过缘分嘛,就是这样,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才正是缘分的有趣之处。 所以当苏乩路过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然后被一只有点儿眼熟的蛇妖带着一群小弟一身素衣自带圣光的对她盈盈拜倒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个鬼啊!!! 苏乩一头问号的从自己脑子里将有关眼前这蛇妖的记忆扒拉了出来。然后:“……” ——怎么肥四? 她记得当年那蛇妖形容邪魅,说话妖妖娆娆舌头都捋不直的那种,还有些妖族通病爱好血食,因而距离他老远时就能闻着相当浓郁的腥气,让苏乩当时很不喜欢。 然而眼前这什么鬼? 蛇妖身上依旧有些血气,但比起记忆中却已经清爽许多,容貌还是那么个容貌,神情已经截然不同,低眉垂眼的时候莫名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既视感——甚至连一身皮子都换了个颜色,由深红搭翠绿变成如今素雅的浅青色。 打眼一看过去,蛇妖如今这形象真是唬人的紧,活脱脱什么神仙中人的样子。 苏乩:“……” 苏乩没忍住问智脑:“你还记得这蛇妖以前的样子吗?” 智脑从善如流的调出苏乩第一次见蛇妖时的影像记录给苏乩看,用行动表达一下它有印象。 苏乩顺便在记录里回忆了一下蛇妖的样子,再对比这会儿稍微落后自己半步的青年的形象,禁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讲道理,她还真有点儿好奇,蛇妖这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么一副模样的。 她这么想着,就问了出来,蛇妖眉眼微垂,没立刻回答,只轻巧表示说来话长,不如进洞府里详谈。 苏乩寻思着是这么回事儿,便应了一声。蛇妖就让一众小弟各自干事,自己转身脚步轻盈的带着苏乩进了他如今的洞府。 苏乩一路跟着,就觉得这洞府也是……讲究的很。 里面风格装饰什么的,都更偏向人族中那些贵族,雅致的根本不像是开在深山老林里属于妖族的洞府。 苏乩:“……” 蛇妖停下步子,转头瞧了一眼苏乩,笑着说道:“这洞府看着可还喜欢?” 苏乩:“……” 她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却也回答的诚实,道:“甚好,甚是精巧。” 蛇妖便笑了起来。 苏乩打量他这个笑,神情便有些感慨,脱口道:“你如今和以往变化颇大。” 蛇妖怔了一下,又抿唇笑了起来:“您当年离开时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惜命的紧,为了活命,自然依着您下的禁制行事,不知不觉就成了如今模样。” 苏乩琢磨着蛇妖这话莫不是对自己下的这禁制有怨言?不过她仔细瞅了瞅对方的表情,又觉得不大像。 ——所以他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苏乩默了一下。 这蛇妖原来是这样耿直的设定吗? 苏乩一边在蛇妖的引导下随意坐着了,一边对智脑道:“乩记忆中蛇妖可不是这样的性格。” 智脑谨慎的将蛇妖扫描了好几遍,回道:“人类向来善变,这蛇妖大概也是如此吧。” 苏乩心说这蛇妖是妖族并不是人族,然后转而问起蛇妖这些年具体发生的事。 蛇妖和苏乩面对面坐了,听着苏乩好奇提问,他垂下睫毛,斟酌着语言,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缓缓说了出来。 他方面那不是被苏乩锤了一顿,身上又被下了一个莫名的禁制。 苏乩没走时他乖乖巧巧说一定改邪归正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而苏乩一离开,他转头就气势汹汹冲到了山下的村子里。 他是这样想的。 本来嘛,山下村子的村民每年给他提供纯洁的处-女,而他则庇护着这些村子里的村民不被其他妖族骚扰吃掉。 在蛇妖看来,这样的交易非常公平而且人族已经占了十足的便宜——毕竟和他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蛇妖比起来,人族真是脆弱的如同蝼蚁,若不是血食能够让自己变得强大,蛇妖都不会多看他们几眼。 即便他当时定下这个交易是怀着一种圈养的情绪定下的,但他保护了这群人近百年也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这群人转头就将苏乩这么个大佬送上山来将自己坑了一把。 ——蛇妖可不相信那群人会不知道苏乩的特殊性。 况且就算他们真的不知道也并不妨碍蛇妖进行迁怒。 所以蛇妖一路风驰电掣冲下山就想将山下那群不知好歹的人族吞个干净。 路上他还想呢,能在死之前给自己贡献点儿力量,这群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蛇妖那会儿可是半点儿没将苏乩的禁制放下心上——本来么,苏乩看着灵气十足,岁数不明,但外表确实只是人族二八少女的模样,且还生的风华绝代。 不得不说,容貌有的时候真的会对别人的印象造成很大的影响,除非是自制力特别坚定的人,否则一般人在面对一个容貌出色的人的时候,总是会比面对普通长相的人宽容许多。 同时一个外表看起来柔弱的女性,即便是再知道#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但真正面对的时候那种轻视却是下意识的,可能自己都不会意识到的那种。 蛇妖目前就大概是这样的心态了。 他琢磨着苏乩看着就柔柔弱弱的,那一张脸更是让他心痒痒的不行,即便是已经被苏乩锤了一顿,但蛇妖觉得那一是因为自己轻敌,二则是苏乩可能有什么特殊的道法刚好克自己的能力。 至于那什么禁制,他活了几百近千年,根本听都没听过好吗?一看就是小姑娘为了吓唬自己瞎扯出来的。 所以他完全没将苏乩所说违反禁制的严重后果放在心上。 然后…… 他在准备对村子出手的一瞬间,天空平地一声惊雷,继而接二连三的朝着蛇妖劈了下来。 蛇妖当场就被劈的死去活来。 他们这些妖族本来身上业力不少,对雷电这种自带正气的属性畏惧的很,所以妖族每每度雷劫时都要提前准备很长时间,而且更多时候即便准备的再多也是九死一生。 可以想见这兜头一波雷对蛇妖来说有多销魂。 关键是雷劈完以后,他竟然还没死,剩了一口气拖着残躯赶紧躲了起来。 ——先前雷电动静那么大,这周围的妖族又都知道这片地方是蛇妖的地盘。 稍微想一想就能猜到那雷电肯定是蛇妖受了的。 妖族对蛇妖的畏惧都是一样的,以己度人他们都能猜到经历过雷劫的蛇妖即便还活着,那也绝对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种时候,不过去捡漏还等什么? 一想到蛇妖的尸体蛇妖的妖丹还有蛇妖以往收藏的宝贝现在都已经成了无主之物,周围的妖族们顿时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向着蛇妖的地盘跑了过来。 蛇妖在雷劫之后第一时间就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毕竟就算是他自己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捡漏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他由捡漏的变成被捡漏的而已。 ——这就非常的令人心塞了。 然而再心塞,作为一个惜命的蛇妖,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保命这件事。 蛇妖离了村子,连他放在山上的宝物都没敢拿,兜头就向着他自己的另一处据点逃过去。 那一场惊雷劈下来蛇妖本来就半死不活,唯一能算得上好处的是那些雷电将他身上的业力劈没了不少。 但蛇妖一点儿也不觉得庆幸。 他就是难受,非常难受。 一边是身体实在受伤太重难受的不行,另一边却是为了他山上那些宝物而难受了。 不过他也仅仅只是难受,要不然还能回去拿咋滴? 比起自己的性命,那些宝物自然是可以放弃的存在——就是心里不舍难受的不行。 也幸亏蛇妖以往自己阴险狡诈,也信不过别人,隐秘的洞府有不少,这才能有地方躲着将肉身好好养一养。 这一养吧,他就发现了不对。 怎么他这被雷劈了一趟,修炼速度都变快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巧合的是,他新洞府不远处住了一只不知名的妖族。 那妖族从始至终没有在蛇妖面前露过面,但在某天蛇妖不安又兴奋的研究着自己为什么修炼速度突然变快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开了口: “你这小家伙倒是好运。” ——对方声音听着垂垂老矣,并不包含什么恶意,但当时蛇妖可被吓了个半死。 毕竟他这才躲着其他妖族呢,别说对方神神秘秘他根本感应不到,就是这会儿来个普通人族过来他都有点儿怂。 索性那妖族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问了一下他具体什么情况之后沉默了好半天,将最开始那话就又重复了一遍:“你可真是好运。” 蛇妖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这神秘妖族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了,一听他这么说还一说说两遍心里就很气。 ——他这都快死了还好运个什么? 他没忍住怨气十足的说了一通,神秘妖族听他抱怨完,语气莫名道:“这可称不上什么倒霉,反而是得了天大的造化。” 蛇妖:“……” ——就很气。 然而说不出话。 那妖族询问了一下苏乩的事,但蛇妖充其量就是被苏乩打了一顿然后被下了禁制,对苏乩的来历本事什么的都不很清楚,那妖族即便问了,蛇妖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那妖族见他是真的不清楚,也就没再问,反而指点起蛇妖的修炼,顺便还给蛇妖解释了一下他口中那“天大的造化”是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说过了,妖族自帝俊太一陨落之后就逐渐式微,一众妖族修炼起来也不走正道,反而是怎么邪异怎么来,怎么伤天合就怎么搞。 本来妖族的运道随着人族的兴盛就渐渐不大好了,妖族还不晓得抢救反倒是可劲儿作。 这一作作的妖族的运道越发摇摇欲坠,人均业力细算一下简直触目惊心。 ——要不是妖族实在抢救不回来,女娲也不至于想出个送只妖族去朝歌搞风搞雨这么个骚操作。 这要不是苏乩的话一般的妖族哪能这么轻易在这夹缝中求生存——本来的因果线中苏妲己的下场就可见一斑。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妖族再这么搞下去,全族灭绝那真是指日可待(?)。 所以现如今你瞧着妖族数量不少,但真正有名有姓那几个仔细究其来历那都是自洪荒时期苟延残喘留下来的,新生的这波妖族里竟然没有一个能拿的出手的。 ——这其中最大的折损就在劫雷之上。 规则是非常公平的,有因就有果。 而修道,修的就是这个果。 人族修炼到金丹的时候,就要经历“三灾”,方能脱离凡胎。 而妖族同样如此,要经历重重劫难,才能真正脱离牲畜之体,修得人身。 ——这里的人身说的是真正的人身,而不是如今妖族们擅长的变化出来的人身。 从这一点来说,妖族的起步本来就比人族低了一大截了。 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是要经历天降雷灾。而雷灾要度,首先就要见性明心。 本质上就等于是以雷劫来度量你一身的恶业了。 恶业越多,雷劫越凶,躲过的可能性越小;恶业越少则完全相反。 这里需要说一句,苏乩的雷灾完全就是个正面的例子了。 她从始至终未曾占得恶业,甚至因为和天道的交易对这个世界带来无数良性的果,所以她的雷灾完全就是意思意思走个过程,什么难度都没有。 ——总而言之,所谓雷灾就是,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 对妖族来说,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个#见性明心# 他们修炼期间造了诸多孽障,哪里还能有个明心?那么最后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身死道消而已。 嗯,扯远了。 再说回蛇妖。 蛇妖按道理来说还不到度雷灾的时候,但因为苏乩所下的禁制,他提前经受了一场劫雷。 这雷劫一下,他挨了多少道雷劈,就等于是消了多少业力,又偏偏因为苏乩禁制的影响而不会彻底殒命。 ——毕竟苏乩本意是想让这蛇妖#改邪归正#又不是想弄死他。 所以这阴差阳错的,就让蛇妖在这场雷劫中得了天大的好处。 听完神秘妖族解释的蛇妖:“……” #心情复杂,说不出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个机缘 #我以为这是受罪,搞半天说原来有好处# 蛇妖简直被神秘妖族的话狠狠刷新了一下三观。 可不是么。 他打小儿见过的所有妖族都说我们修炼就是要以人类为血食,这是传统是真理。 蛇妖从未对此质疑过,并身体力行的执行着这一传统。 结果这会儿突然来个人跟他说啊你以前的认知都是错的,实际上用血食修炼的后果必然是身死道消。 ——这三观都要被碎成渣了好吗?! 不过蛇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事实,毕竟自从被那波雷劈过之后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自己修炼时的变化,那种晦涩不明的感觉一下子消失的真的非常明显。 这么体验过之后,蛇妖甚至感觉以前的自己怕不是个智障,竟然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作了这么大一个死。 虽然实际上如果让蛇妖从始至终一直都踏踏实实修炼的话,他其实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目前这种状况还是因为他之前积累的不少——不管他积累的方法是什么,在那次雷劈之后都已经净化为最单纯的灵力,因而他再次修炼时才会有用各种融会贯通的感觉。 大部分妖族都没有能够坚持到足够灵力爆发的耐心,这也是妖族们选择血食这种修炼捷径的一大原因。 不过蛇妖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切身的体会到他目前修炼的好处,因而当即就对苏乩的崇敬值达到了最高点。 …… 蛇妖没有将所有细节一一说出来,只是含糊的说了一个大概,苏乩也并不深究。 只是他说着说着,看着苏乩的目光渐渐的充满感激与狂热,苏乩就:“……” 她戳了戳智脑,问:“你觉得蛇妖这精神状态正常吗?”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回说:“没有异常。” 它顿了顿,问苏乩道:“你知道为什么妖族现如今能成功度过雷劫的非常少吗?” 苏乩看了蛇妖一眼,在脑海里配合的问道:“为什么?” 智脑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因为对妖族来说,雷劫就是一次脱胎换骨。” “脱胎换骨?” 苏乩垂了垂眼睛,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蛇妖瞧着她脸上表情,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您在想什么?” 苏乩挑了挑眉,思考了一下,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反而提醒道:“你才说修炼的好处,还未提到现如今这洞府还有那群小妖族是怎么回事?” 蛇妖愣了一下,垂眼笑了起来:“是这样。” 他从善如流继续说了起来。 他这不是机缘巧合遇见了一神秘妖族,又被那妖族点拨知道了苏乩的苦心(?),因而再修炼时就相当心怀感激,那妖族见了,觉得这蛇妖竟有一颗知恩图报的心,实在难得,终于在某天主动提出教蛇妖一些法术。 那妖族教的法术大都非常晦涩,蛇妖初初听都听不懂,那神秘妖族也没什么耐心,只觉得蛇妖没有慧根教的人累的慌,在经过非常慎重的考虑之后,那妖族逼着蛇妖发下誓言,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以神识将自身半数修为灌注给了蛇妖。 蛇妖:“!!!” 蛇妖当时都惊呆了。 还不等蛇妖消化好凭空得来的修为以及和修为同步过来的巨大信息量,失去大半修为的神秘妖族将蛇妖赶了出来。 蛇妖:“……” ——这大概是蛇妖见过的第二个如此特别的妖族,第一个是苏乩。 蛇妖活了几百年,总以为妖族天生暴戾阴险,冷血无情,包括他自己,虽则不喜欢同那些过于丧心病狂的妖族打交道,但平心而论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遇见了这样两个妖族。 他遇到苏乩的时候,他以为苏乩会杀他,但苏乩没有,只是给他下了个禁制。 他将那禁制当笑话看,却没想到那禁制带给他全然不同的妖生。 蛇妖在之前和神秘妖族一块儿住的洞府前站了很久,他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知道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蛇妖竟恍惚觉得自己仿佛触到了那个屏障。 然后他醒了过来。 ——还差了些什么。 蛇妖想着,郑重的对着洞府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在洞府外下了几个防御性的封印,转头离开。 他在路上想了很多事情,想到他以前,想到苏乩,想到那个神秘妖族,然后认认真真选了一个风水宝地,将原本住在那里的妖族打了一顿收服,揭竿而起(划掉),将自己的名声打了出去,并对一些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又没怎么害过人的妖族进行庇护。 苏乩:“……” 苏乩听着蛇妖讲述,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阿玉啊,你有没有觉得,蛇妖这经历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智脑了思考了一下,回道:“若是接下来他一步步走上妖族巅峰的话是不是听着就更耳熟了?” 苏乩:“……” 她哽了一下,想起蛇妖说那神秘妖族逼他起了誓,当下有点儿好奇,有心想问,却不知道能不能问,纠结了一下之后,终究没问出来。 ——反正她也看出来了,这蛇妖因为自己下的禁制还有那神秘妖族的誓言,如今一心走的是正统修炼的路子,还有些振兴妖族的意图。 苏乩琢磨着蛇妖若真能将妖族统一,定下规则让妖族收敛一二,长远来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么想着,她伸手拍了拍蛇妖的肩膀,一脸肃然道:“你很好。” 蛇妖怔了一下,陡然睁大了眼睛,一副激动的说不出话的表情。 苏乩收回手,对上蛇妖这幅下一秒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顿时觉得有点儿诡异,便移开目光随口道:“对了,乩还没问过你的姓名?” 蛇妖眼睛一眨,在人族世界里混的时间不短的他对苏乩这个问题懂的很,张口就回道:“铃兰,我叫铃兰,无姓。” 苏乩:“……” 苏乩霎时间有点儿茫然,她侧头将蛇妖打量了一下,瞅着他幻化出的模样是个人族男性没有错,迟疑了几秒钟,她问智脑:“这蛇妖是雄性还是雌性?” 智脑呆了一下,一时之间没对上苏乩的脑洞,不过还是下意识的将蛇妖扫描了一遍回道:“是雄性。” 苏乩:“……” 苏乩表情顿时就有点儿一言难尽了。 她想了想,没忍住问蛇妖道:“你这名儿是……?” 蛇妖表情看起来有点儿感慨的。他手一抬,手掌中便变出一串白色的小花,花朵儿挂在一根茎上,一朵朵向下垂着宛如一串儿小铃铛一样。 苏乩挑了挑眉,蛇妖笑道:“我以前没什么名字,也没想过取什么名字。 只是那天离开那山后在路边见到开的正好的这样的小花,就突然想替自己取个名字了。 正好以前听过人族叫它铃兰,我甚是喜欢,便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 苏乩想了一下,看着蛇妖,诚恳道:“这花儿也能叫‘君影草’,你若真喜欢的话,乩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蛇妖将“君影”这两个字念了两遍,眼中便露出些许惊喜的意味,继而抚掌笑道:“好极好极!” 他又将这名字念了念,看着苏乩的目光温柔似水,道:“索性也无人知晓我名字,如今你替我取了正好。” 蛇妖注视着苏乩的侧脸,低低笑了一声:“这个名字,我欢喜极了。” 苏乩没注意他那欲说还休的小眼神儿,只是默默的松了口气,心说幸亏给换了,要不等日后蛇妖真的干了大事情后别人一传出去说,哎就是有个蛇妖统一了妖族成了妖王,你问名字啊?叫铃兰啊…… “噗……” 苏乩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儿——这简直振聋发聩(?)过了头。 蛇妖见她笑,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几分痴迷之色,却又在苏乩看过来的时候将神情收敛的极好,脸上只剩下他近来用习惯的微笑。 苏乩眼睛中依然带着笑意,转头看着蛇妖道:“你欢喜就好。” 她歪了歪头,道:“你如今这样很好,乩尚且有事在身,既已经知道你无事,也就不便多留了。” 蛇妖微怔,瞳孔不觉竖了起来:“你……” 他顿了顿,道:“不想看看我手下的小妖吗?” 苏乩摆摆手,脸上笑盈盈的模样:“不必了,乩相信你定然心中自有成算。” 蛇妖垂下眼睛,笑了一声,恳切道:“你很着急吗?” 苏乩迟疑的看着他,道:“其实也并不是很着急……” 而且她瞅着蛇妖这小表情看起来很不想自己走啊。 苏乩心里忍不住琢磨着蛇妖这是想干什么? ——她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蛇妖似乎是在不舍? 然而讲道理,她目前为止见过蛇妖两面,第一面就将其打了个半死还给下了一个对吃惯人类血食的妖族来说完全是搞事情的禁制。 第二面就是现在了。 所以说这蛇妖的人设除了耿直其实还很单纯? 单纯到有恩必报还能一直铭记在心的那种? 这用来描述一个妖族听起来也太过违和了吧? 苏乩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一回头对上蛇妖恳切的小眼神儿——还真就心软了那么一下。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 ——行叭。 看看就看看,其实也不费什么事儿。 蛇妖:#计划通jpg.# 听着苏乩松了口,蛇妖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张口道:“听起来你一路奔波不曾休息,不若今日在这儿略做休息?” 苏乩想了想,觉得蛇妖说的很有道理。她这一路过来确实没怎么停留,虽然以九尾狐的身体素质来说只单纯赶路根本不存在疲惫的问题,但精神上确实是有点儿倦怠也是事实。 “如此也好。” 苏乩欣然同意了蛇妖的提议,然后一留就留了好几天。 ——说好的第二天看完就走? 当她再一次口中说着该走了结果还是坐下来捧着蛇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果子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苏乩将口中的果肉咽下,想着这个问题然后盯着手中的果子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旁边蛇妖见她停下动作,挑眉下意识问道:“怎么了?可是这果子味道不好?” 苏乩:“……” ——这话说的,难道她是因为果子味道不好才不吃吗? “唔,还行,约莫尚未成熟,有点儿酸涩。” 蛇妖听了,便伸手将苏乩手中的果子拿过来,又重新给她塞了一个瞧着红彤彤的异果,笑道:“这是今日才送来的,听闻其果肉灵气充沛,入口即化,十分难得,你尝尝?” 苏乩接过果子咬了一口,果然同蛇妖说的一样,一口下去满嘴留香,好吃极了,顿时就忘了离开的事,美滋滋一边吃着一边听着蛇妖说话。 蛇妖见她捧着果子吃的专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口中便说起近来收整妖族的结果。 不过苏乩最终还没留太长的时间,毕竟蛇妖的收服行动才起步,空闲的时间着实不多,苏乩刚开始还没察觉到。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当王的就是很闲,比如帝辛,堪堪一个月上一次朝会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时间长了,苏乩也就渐渐发现蛇妖其实挺忙的,每次来给自己送好吃的都是来去匆匆,这让苏乩觉得还有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了。 然后提出了告辞。 蛇妖这次倒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怎么说呢,能用一些奇珍异果将苏乩留这么长时间,蛇妖觉得已经非常难得了——实不相瞒他真还没见过苏乩这样微妙的在重口腹之欲与不重口腹之欲之间反复横跳的妖族。 具体来讲就是喜欢食物但食谱却和一般的妖族截然不同。 ——这样的她也非常特别。 蛇妖想着,殷殷切切交代了苏乩许多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这才依依不舍将苏乩送走。 离了蛇妖的领地,苏乩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扒拉了一下蛇妖给她整理的一堆好吃哒,心里有点儿美滋滋,忍不住向智脑显摆:“乩可真有眼光,随便放了一个蛇妖就这么有前途。” ——她先前抽空悄摸摸瞅了一眼蛇妖的因果线,确实是有大造化的妖。 智脑:“……” 智脑不怎么想接去接苏乩这话,然而苏乩心情实在愉悦,一边啃着果子将蛇妖夸了好几句。 智脑:“……” 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 “若不是你下的禁制阴差阳错消了他的业力,后面又机缘巧合遇着神秘妖族,那蛇妖也不过是一普通蛇妖而已。”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个少女 苏乩闻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所谓机缘也是能力的一部分嘛。有的人再是天赋卓绝,没有机缘的话最后也有很大可能泯然于众人。” 智脑:“……”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智脑冷静的想。 但这和它对这个蛇妖看不顺眼这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蛇妖以前第一次见时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妖族,这次再遇见又变得装模作样说话也常常冠冕堂皇看着更不是什么好妖。 ——智脑琢磨着苏乩活的再久也没学会对旁人升起戒心,别人但凡说了她都不怎么会质疑,这样子被蛇妖坑骗的可能性实在非常大。 这么想着,智脑一本正经道:“你既喜欢,我就多关注一些。不过现在我们都已经离了蛇妖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封神榜的事情。” 苏乩觉得它说的对,就点点头:“说的也是。” 于是也不再提蛇妖的事情。 苏乩这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晓得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再停下来的时候是因为被困在阵法中的一个魂魄。 苏乩遇见她的时候,那魂魄看着浑浑噩噩的,意识并不清楚,见着生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扑过来想要攻击。 不过是个已经失去自己意识的厉鬼,苏乩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她攻击到,所以很快就躲开了。 但躲开之后她却并没有出手反击。 一是她对困住这魂魄的阵法有点儿好奇,二则是她在躲开对方攻击的时候,牵扯到因果线的一瞬间不小心看见了一段非常微妙的记忆。 ——关于一个天真的少女和一只狐狸的记忆。 少女自小生活的村落旁边就是一片森林,村子里的人们几乎都是靠在这个森林里打猎为生,而少女的家人同样也是如此。 不过在少女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在某一次进入森林打猎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样的事情对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非常常见。 他们以森林里温和一些的兽类为猎物,自然也有更凶猛的野兽以他们为猎物。 每每有人丧生在森林中的时候,村民们会因此而觉得悲伤,却并不会感到憎恶。 ——根据村长说,很久以前有一个路过的仙人是曾经这样教诲过的: 他们接受这片森林的馈赠的同时,也同样应该承受着必然的惩罚。 这就是因果。 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信奉着这样的因果。 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儿和兄长相依为命,跌跌撞撞的相互扶持着长大,然后在女孩儿九岁的时候,进入森林的兄长也如同他的父母一样,再没有出来。 女孩儿终于只剩下独身一人。 即便因为从小到大的教养让她学不会憎恶,然而失去所有亲人依旧让这个只有九岁的女孩儿觉得崩溃,她在村民们惯例的为兄长祈祷的时候哭泣着跑到了森林里。 ——就是在那天,她遇见了一只狐狸。 这真的是一只非常美丽的狐狸。 它的皮毛是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当它踩着轻巧的步伐出现在女孩儿面前的时候,那张扬热烈的颜色在女孩儿眼中仿佛下一秒就会燃烧起来起来一样。 狐狸迈着优雅的步伐以眼神逼退了将女孩儿当做食物的野狼,然后在女孩儿面前蹲坐下来,慵懒的舔了舔爪子歪着脑袋问女孩儿:“你在害怕吗?” 女孩儿当时就呆住了。 ——会,会说话的狐狸? 见女孩儿并不说话,狐狸眯了眯它那狭长又莫名妩媚的眼睛,轻轻的笑了一声,似是诱哄又似是安慰一般道:“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东西会伤害你。” 女孩儿就真的如同被蛊惑了一般睁大了眼睛。 狐狸带女孩儿去了一个仙境一样的山谷中,那山谷的景色是女孩儿从未见过的美丽。 女孩儿一瞬间就被这样美妙的景色所折服了,更重要的是,女孩儿在山谷中见到了她原以为已经死去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以及村子里其他在她的印象里早已经不在的人。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孩儿惊喜的同时,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就有点不安,她依偎在死而复生的母亲怀里,忍不住仰头这样问道。 她的母亲和她记忆中一样温柔,温和慈祥的妇人摸着她的脸颊笑道:“这都是这座森林里狐仙大人的帮助。” “狐仙大人?” “就是带你进来的狐仙大人呀。” ——女孩儿从母亲口中听到一个梦幻的称得上绮丽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来了一只红色的狐狸,这只红色的狐狸生来和旁的野兽不一样,它能听懂人言,也能口吐人言。 在来到这森林的第一天,狐狸注视着柔弱的人类被凶猛的野兽所伤害,当下就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将那个人类救了下来。 ——但那个时候的狐狸还只是一个比起普通的狐狸单纯多了口吐人言这一个技能的狐狸,面对凶猛的野兽时并不能占到什么好处。 那时候它想救的那个人类却在它被猛虎抓伤几乎也要同样命丧猛虎口中的时候,用力将它向着山下的一个陡坡抛去,对它说道:“去山下吧,村子里的人会救你的!” 于是身受重伤的狐狸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山下的村子里,被村子里的村民们救了下来。 被救了的狐狸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它要保护人类!人类这样美好的存在不应该被这样伤害。 但那样大的森林里只有它一个动物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它的救助行动执行的非常困难。 更具体的说它其实一次也没有成功过,直到某一次它偶然在森林深处发现了这个山谷。 这个山谷非常特别,如果不是知道道路的话就很难找到,狐狸在第二天遇到被猛兽袭击的人类的时候,灵机一动将那个人类带到了这个山谷之中,身后那只猛兽果然没有再继续追进来。 …… “所以其实在森林里消失的叔叔伯伯们都是被狐仙大人带到这山谷里了吗?” 听到母亲柔声讲述的女孩儿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得到母亲肯定的回答之后女孩儿瞬间就高兴了起来。 “这真是太好了!” 天真的女孩儿一心为着村子里的人还有父母们高兴,并且在在山谷中待了几天后跑到了狐狸面前。 “狐仙大人,我能去村子里将我的好朋友也带进来吗?” 狐狸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听到女孩儿的话就抬了抬眼皮子,道:“这里到村子里的距离可不近。” 女孩儿咬了咬嘴唇,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可操作性,便失落的垂下了眼睛,自言自语道:“这样啊。可是小树一直很想金叔叔,他要是知道金叔叔其实在这里活的好好的,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说的小树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儿,他的父亲在前几年进森林里打猎的时候同样没有再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女孩儿却在这山谷中见到了他。 狐狸听了,就不说话了。 好半晌,它甩了甩尾巴,无奈道:“好吧好吧,我带你出去,你别哭了。”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抬手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反应过来后兴高采烈的将狐狸抱进了怀里,笑容满面道:“谢谢你狐仙大人,你真好!” 狐狸将女孩儿带出了山谷,可是在即将离开森林的时候,他们却遇见了一只非常凶猛的大虎。 那只大虎体型巨大,看起来非常的可怕,女孩儿一看见它霎时间腿就软了,还是狐狸当机立断拖着女孩儿的衣服转身就跑,一路回到了山谷之中。 女孩儿受到了惊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狐狸被大虎狠狠地抓了一爪子,背上血淋淋几道伤痕,原本顺滑的皮毛似乎都有些失了颜色。 即便是这样,狐狸却还是用它那一双妩媚的狭长眼睛很是内疚看着她道:“对不起,我打不过那只大虎,可能不能带你出去了。” 女孩儿看着狐狸背上的伤痕心疼又内疚的哭了起来,换来狐狸温和的安慰。 这之后狐狸又带着女孩儿出去了几次,但每次她们即将要离开森林的时候总是能碰到那只大虎,只能无奈的转身又回去。 次数多了,女孩儿也死了心,见狐狸还是想带自己出去时就主动道:“算了,那只大虎大概是在那里定居了,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狐狸身上上次的伤痕刚刚养好,但皮毛还没有恢复,看起来比起她第一次见的时候暗淡许多,女孩儿一边说着,一边心疼的摸了摸它伤口周围的皮毛。 听到它这么说,狐狸有些犹豫道:“可是我答应你会带你出去的呀。” 已经十岁的少女不自觉就呆了一下,她将自己的脸埋进狐狸毛茸茸里,闷声闷气道:“我不想出去了,我后悔了。” ——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狐狸受了这么多次伤,已经懂事的女孩儿心中内疚极了。 这样的内疚让她在接下来的时间对狐狸无微不至的好,直到狐狸身上的伤完全康复,那一身皮毛也恢复了初见时的油光水滑。 不过那个时候女孩儿照顾狐狸已经成了习惯,即便狐狸已经不需要,但她依旧习惯性为狐狸将所有事情都做好。 ——替它洗皮毛,替它摘果子,替它找食物…… 女孩儿笨拙又力所能及的为狐狸做着所有她能做的事情。 然后一直到了女孩儿十四岁的那天——现在的女孩儿已经可以称呼为少女了。 少女虽然在山谷里长大,但山谷里有许多以前村子里的叔叔伯伯还有她的父母,这边打猎甚至比起在村子里时更加方便也更加安全,因而少女成长的非常健康,看着是乖乖巧巧的模样。 在少女十四岁生日的那天,狐狸从外面回来,然后兴高采烈的拉着少女要往山谷外面走,一边道:“快跟我来,我们能出去这座森林了。” 少女已经足足有五年的时候没有想过“出去”这个问题,因而在猛的听到狐狸这么说的时候她竟然下意识呆了一下。 狐狸见她呆在原地不动,便催促的蹭了蹭她,道:“你不高兴吗?你以前不是很想出去吗?” 少女慢慢的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狐狸一眼,然后跟着它走了出去——竟然真的成功的离开了那座森林。 站在森林外面的时候少女还有点儿恍惚,她上下左右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向狐狸傻笑道:“真的出来了?” 狐狸也高兴的很:“对,真的出来了!” 少女高兴完了,想起来:“那只大虎呢?” 狐狸歪了歪脑袋,道:“那只大虎年纪大了,被西边的狼群围攻了自己,受伤躲了起来。” 少女点了点头,终于缓过劲儿来,兴奋的朝着村子里跑去,而狐狸则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村子的时候,少女的脚步就有些踌躇。 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村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 少女想着,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直至停下。狐狸疑惑瞧着她,问道:“怎么不走了?你不是很想回村子吗?” 少女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有点儿怕。” 狐狸不解,但贴心的并没有询问,只道:“不怕,我在呢。我陪你进去。” 少女和狐狸这五年来真的相处的很好,甚至在少女的心里狐狸的分量已然超过了父母——毕竟这五年的时候父母也有自己要做的就是事情,只有狐狸从始至终一直陪着少女。 所以一听到狐狸说它会陪着她的时候,少女直接就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勇气抬脚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不过在她要进村的一瞬间,却突然发生了意外。 不知道怎么的,在路过村子口立着的那个石碑的时候,一直在少女怀中安安分分的狐狸突然痛苦的叫了一声,从她怀里跳了下来远远的退开了去。 少女懵了一下,可是瞧着狐狸看起来实在难受,也顾不得回村的事儿。担心的上前将狐狸抱进怀里,询问着它哪里不舒服。 狐狸哼哼唧唧的在她怀里,好半晌才道:“那块石碑里有什么东西,我一接近它就难受。” 少女不知所措的回头看了一眼石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听到狐狸声音有些虚弱的道: “你去那石碑下面看看,是不是埋了什么东西,你将它挖出来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个小狐 少女按照狐狸的话在那块石碑下面挖出了一个非常精致的盒子。 ——然后被打开的盒子就如同少女的记忆中虚假的美好的一样,散在地上,支离破碎。 狐狸是一只活了四百年的狐狸,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些修炼的法门,修的些许法力,但终归是跟脚不好,再怎么修炼吃血食都没多少进步,甚至连最简单的妖族基本妖妖都会的幻形之术它都不会。 狐狸很不甘心。 它觉得自己这一生不应该就这么结束,它觉得自己还可以活的更加灿烂一点。 ——它让自己活的灿烂的法子不是从自身出发好好努力,而是想法设法打听各种歪魔邪道,意图从中得到什么可以延长寿命或者改善自己跟脚的东西。 它找过许多东西。 真正的宝物都有主人,而且它们的主人大都十分厉害,并不是狐狸可以招惹的存在。 于是狐狸开始打听起那些似是而非的无主的宝物。 然后有一天,它偶然听路过的一只鸟妖说到,东山之侧有一个小村庄,非常奇怪,所有的妖怪都不能近前,也不晓得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宝物。 鸟妖不过随口一说,可听它说的狐狸却对此上了心。 它如今四百岁了,在修炼一道却依旧没能再进一步,若是它再找不到什么法门,它的命数就已然将近。 狐狸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情独自来到了鸟妖所说的那个村子里。 它发现那个村子果然有什么秘密。 狐狸调查了很长时间,又仗着自己四百年的修为在森林里的野兽口中打听了一下有关于村庄的事情,结果还真让它发现了这个村庄的宝物。 是的,村子口的石碑下面真的埋了一件宝物,具体是什么宝物森林里的动物们都不清楚,但有些活的久一些的动物提到曾经有仙人来过这里。 当时村庄旁边的森林里还不只有动物,亦有几个得天地造化生出灵智的妖族,当时那些妖族纯粹将森林边村子里的人族当成口粮来豢养,仙人见状十分生气的将那些妖族尽数封印,并在村子口留下一个宝物。 自从有了那个宝物之后,森林里再没有一个动物成功生出灵智化形成人类模样,村子里也同样没有再被妖族或者野兽袭击过。 打听到这件事的狐狸心很快就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它甚至能预感到,这就是独属于它的机缘。 但有宝物庇护的村子它进不去,要如何得到这个宝物还需要从长计议。 ——狐狸不愧是以美貌和狡诈而闻名于妖族的存在,这只狐狸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一个需要十几年的时间,但却全然无后顾之忧的法子。 当它成功的在森林里遇见那个无助哭泣着的女孩儿的时候,狐狸笑了。 ——十几年的时间而已,对比以后的长生不老,它完全等得起。 它借助森林里的地形和一种草药给女孩儿了一个完美的梦境,女孩儿真的如同它所想象的那样沉溺在了它所构建的梦境之中。 狐狸看着女孩儿对它越来越依赖,越来越信任,心里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些许不忍,但这一丝不忍很快就被能够得道的欲望压了下去。 不过渐渐的,它无意识的对女孩儿更加好了,只要是它力所能及的,女孩儿所有的愿望它都愿意为女孩儿完成。 ——只要女孩儿最后愿意为它取来镇压在村口石碑下面的宝物。 狐狸的计划真的很完美。 因为那个宝物的缘故,女孩儿从来没见过妖怪,而从未远离过村子的女孩儿也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只看表面就可以。 ——毕竟她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而已。 狐狸的计划实施的很成功。 原本它在取得女孩儿的信任之后就可以让女孩儿将宝物拿过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女孩儿相处的时间长了,让它也不禁沾染上了什么人族的恶习,它竟然一直将这个时间拖着拖着,一直拖到了女孩儿十四岁的时候。 十四岁的女孩儿已经可以称呼为少女了。 少女被狐狸养的很好,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满是天真的味道,看着人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将漫天的星子藏进去了一样,璀璨的让狐狸心里竟每每觉得难受。 那一天是少女十四岁的生辰——除了第一年狐狸没意识到,后面的每一年里,狐狸都非常认真的按照人族的喜欢给女孩儿过了生辰。 今年也不例外。 狐狸替少女摘了她最喜欢的果子,用宽大的叶子捧到少女面前,美滋滋的给她看:“喜欢吗?” 少女开心的将狐狸抱进怀里,非常率直的表达了自己的喜悦,然后狐狸就问她,今年有没有什么愿望。 少女闻言怔了一下。 其实狐狸过来的时候少女正在小溪边往里面扔石子,溪水清澈的很,没一块小石子被扔进去的时候就能溅起一朵透明的水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少女恍惚里想起自己小时候和村子里的同伴们偷偷跑到村子外面玩,在距离村子挺远的地方遇见了一汪潭水。 那时候有几个小伙伴就对着潭水扔石子,偶然扔出了非常漂亮的水花,大家就都争先恐后的往里面扔石子,看谁扔出的水花最最漂亮。 少女这会儿在溪水上玩着,有那么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 当狐狸问她有什么愿望的时候,她怔了一下之后,下意识就道:“也不知道村子里的同伴现在怎么样了?” 少女并没有注意到当她将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狐狸瞬间阴沉了些许的眼睛,她只听到狐狸在她怀里问她:“你想念你的同伴了吗?” ——问出这句话的狐狸在心里想着,如果她说想的话,那它就带她去村子里,让她看一眼她的同伴,然后…… 替它将宝物取出来。 狐狸在等待着少女回答的时候,一时之间竟然搞不清楚自己希望听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 ——如果是肯定的话,那它就中午可以得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宝物,这不是得偿所愿,应该感到开心的事情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它心里却慌的不行。 少女并不知道狐狸心中的想法。在她心里狐狸是一直帮助着自己而且还救了许多村里人的非常好的狐狸。 甚至在最开始打不过森林边那只大虎的时候,狐狸还心心念念的要带自己回村子里。 ——少女并不知道那时候狐狸只是想让少女和自己多相处,对自己产生信任以便到最后能心甘情愿的替自己取来宝物。 于是少女顺应着自己的心意回答了狐狸:“想啊,都这么多年没有见了。” 狐狸注视着少女犹豫又期待的眼神,古怪的笑了一声,说:“既然你想的话,那我们就去见他们吧。” 说完这句话,在对上少女惊喜的视线的一瞬间,狐狸恍惚觉得,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狐狸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少女带到了森林外面的村子口,然后控制的很好的被那个宝物伤到皮毛,然后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请求少女将埋在村口石碑下面宝物挖出来。 狐狸静静地注视着听从自己的话在石碑旁挖着的少女,目光莫名。 它知道,当那个宝物被少女拿到手的时候,少女就会死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宝物是仙人的宝物,而少女不过是个非常普通的人类。 一个普通的人类又有什么资格拿到仙人的宝物呢?若是真的能这么容易,那这个村子里的人早就有心生贪欲的将其据为己有了。 然而实际上直到现在,那个宝物还好好的被埋在石碑下面。 狐狸突兀的笑了一声。 少女听到它笑,疑惑的回头看了它一眼,狐狸温和的注视着她的眼睛,问她:“你喜欢你的村子吗?” 少女不知道狐狸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她仍旧笑着回答了:“喜欢呀。” 狐狸静默了一瞬间,看着少女转身继续挖着,又问道:“那如果……让你回到村子里生活,你愿意吗?” 少女这次没有回头,因为她恍惚感觉手中的木棍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少女猜测那肯定就是狐狸所说的东西了。 于是她嘴里回答着狐狸的问题,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一些:“村子里确实很好很让我怀念……啊,找到了!” 少女伸手向那个精致的盒子触去,同时忍不住回头朝狐狸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但是我更喜欢和小狐一块生活呀,我最喜欢小……” 少女的话没有说完。 狐狸也再没有机会听到它内心深处一直等待着的那句话。 “我最喜欢小狐了。” ———————————————— 苏乩目光古怪的看着少女的魂魄。 她所看到的因果线是在少女的记忆中的,但实际上,从少女被那宝物湮灭直到现在她的魂魄被困在阵法之中的这段记忆,少女一点儿都没有。 ——以及在来到这里之前,她遇见过一只疯了的狐妖。 那只狐妖化形出的人类是少年的模样。苏乩遇见他时他正疯狂的和一只巨蟒对打,想要争夺一颗白色的果子。 苏乩当时好奇瞅了两眼。 那果子她吃过不少,以前在商王宫时,帝辛那里真的什么都有,这样的果子也都给苏乩当零嘴儿吃。 所以苏乩知道这果子对魂魄有些好处,也并没有在意。她好奇的是,这只狐妖的肉身显然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了,为什么不好好养身体,反而抢什么对魂魄有好处的果子。 当时苏乩并没有想太多,也不过看了两眼,就离开了,也不清楚最后那只狐妖抢赢了没有。 苏乩心里想着,捏了个术让眼前这少女的魂魄恢复了些许意识。 清醒过来的少女呆呆的站在原地,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在苏乩差点儿怀疑起自己的术是不是没放好的时候,少女突然崩溃的大哭起来。 魂魄是没有眼泪的,可少女眼睛中却硬生生流下两行黑色的雾气,整个魂魄隐隐约约也弥漫上一丝黑雾。 苏乩反应很快,条件反射的一个清心咒扔了过去。 少女魂魄上的黑雾渐渐散去,少女的情绪也随之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少女看着真的非常乖巧,一双眼睛明亮的紧,即便是经历了诸多事情,她看向苏乩的目光也不含半点恶意。 她有些困难的朝苏乩弯了弯嘴角,口中细声细气的道:“谢谢你救了我。” 苏乩眨了眨眼睛,表示举手之劳,少女嘴角就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声音听起来温软极了:“救命之恩,怎能不放在心上。” 她非常郑重的向苏乩道了谢,然后举目向四周望了望,脸上显而易见就呆了一下。 好半晌,她垂下眼睛,恍然道:“原来是真的……” 苏乩随着她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 在少女的记忆中眼前应当是村子的位置,但实际上在苏乩眼中,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沙地。 苏乩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抬起袖子掩了掩嘴。 “我记得……它将村子里的人都杀了,然后将我放在了阵法之中,原来是真的……” 少女自言自语的话听起来断断续续,但苏乩依旧从那只言片语中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然后禁不住睁了睁眼睛。 “这可真是……” 智脑比苏乩更早一步拼凑到了整个过程,当下心里也有些戚戚然,它叹了一声:“只可惜迟了。” 苏乩听到智脑这一声感叹,并没有接话,只垂眸怜惜的看着少女的魂魄,轻声问道:“你后悔吗?” 少女迷茫的抬起眼睛,不知道苏乩指的是什么——或许她知道的,只是现在心情太过混乱,让她无心思考苏乩的问题。 于是苏乩非常耐心的又问了一遍:“你后悔吗?” “后悔……吗?” 少女迷茫的这样重复了一句,却并没有回答。 后悔吗? 她不知道。 她只是,非常难受,非常难受,难受的,下一秒就好像要死去了一样。 她张了张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仰头看着苏乩的眼睛,无知无觉的,两行泪水从眼睛中流了下来。 苏乩抑制不住的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 少女眼中氤氲起透明的泪水,汇聚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流下,然后落下,在空中凝成两颗透明的水晶样的物体,然后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智脑:“!!!” 第一百二十章 这个森林 苏乩很快反应过来,从地上将那两颗水晶捡了起来,看着少女魂魄的目光一时之间控制不住的复杂。 好半晌,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慢慢的触了触少女的发顶,少女并未闪躲,只仰头看着苏乩。 苏乩就轻轻的笑了一下:“不开心的话,就将这一切忘掉吧,下一世就都会好的。” 她这样顺着,少女就在她的掌心下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魂魄逐渐凝实直至发出淡淡的白光。 苏乩收回手,看着躺在自己掌心的两颗水晶,淡淡道:“其实这个少女也许和封神榜有缘也说不定。”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心说就这少女这智商,八百年都不见得能过考核。 它即便没说出口,苏乩也懂它的意思。不过苏乩本来也就是感慨一下,并没有真的要让这少女上封神榜。 毕竟,怎么说呢,少女太过单纯,其实不怎么适合。 她感叹完,正准备将少女送去投胎,一道身影凶猛的扑过来将少女的魂魄抢走,继而恶狠狠的抬头看向苏乩:“你干什么?!” “哦豁?” 苏乩看着来人,情不自禁挑了挑眉毛。 ——这就是另一个当事人了。 苏乩将他打量了一番,就“啧”了一声。 少年一边戒备着苏乩,一边分神检查着少女魂魄的情况。 这一检查他很快就发现少女的魂魄竟然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当下就吃了一惊,猛的看向苏乩的目光却越发戒备。 苏乩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她看着狐狸少年,认真的询问道:“你后悔吗?” 少年愣了一下,没说话,眼睛里却不自觉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苏乩沉默。 不必再听到说出口的回答,她也能看出来少年的答案。 她抬了抬手,慢慢的向着少年走去。少年正想出手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全然不能动弹,禁不住紧张的竭力想将少女往自己身后藏,同时口中怒声道:“你做了什么?”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实在色厉内荏,对苏乩来说没有半点威慑力,于是苏乩轻描淡写的忽略掉他的怒骂,走到他身边将少女捞了起来。 少年见状脸激动的都有些变形,苏乩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漫语道:“莫慌。乩只是有点儿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 少年顿了一下,睁大眼睛看苏乩:“什么答案?” 苏乩笑了笑,没说话,指尖却轻轻的向少女魂魄的眉心点去,下一秒,少女迷茫的睁开了眼睛。 刚刚还在怒骂的少年猛然噤了声。 少女睁眼时正面对着苏乩,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少年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仰头看向这边的目光充满了激动不可置信又有一丝恐惧的味道。 苏乩眼神自少年身上一扫而过,就落在少女身上,想了想,张口问她:“如果,那只狐狸想见你请求你的原谅,你会答应吗?” 少女和少年同时怔住了。 反应过来的少年看向苏乩的目光竟然还带了一点儿感激。 苏乩垂下眼睛,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 少女渐渐的也回了神,她缓慢又认真的道:“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 苏乩看到少年在少女身后睁大了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称得上惨淡的苦笑,她慢吞吞的反问道。 少女垂下眼睫,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好半晌,她道:“他骗了我五年,又让我拿仙人宝物使我丧命……” 她顿了顿,朝苏乩笑了一下:“只是这样的话,其实我并不怪他。” ——无论狐狸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但它从野兽口中将自己救下,然后养了自己五年确实是事实。 而且这五年的时间里,它对自己真的不能再好了。少女知道即便是生活在村子里,她也不会遇见第二个和狐狸一样对自己这么好的人。 这样说着的少女再一次垂下眼睫:“可他杀了村子里的所有人。”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的重复道:“他杀了那么多人。” 苏乩余光里看着不远处的少年眼睛里的光亮渐渐熄灭,又问道:“你知道他杀那些人是为了构成阵法救你?” 少女维持着刚才的表情没有变:“刚开始不知道……之前和你说话的时候,就想到了。” “即便这样你也还是怪他?不肯见他?” 少女睁大眼睛看向苏乩,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不肯见他。” 她猛然又低下头。 ——其实是想见的…… “我怕我见了他,听到他道歉,就忍不住说了原谅……” “可我不想原谅。” “村子里的人什么都没做错。” “一共七十二个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可以原谅。” “我不能……” 少女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听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身后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对不起!” 少女一僵。 少年的声音不觉也带了些许哭腔:“对不起!我很抱歉,你不用原谅我。你说的对,我不值得你原谅,我……” 他语无伦次的想要道歉,以往花言巧语哄骗别人的舌头似乎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功效,翻来覆去只说得出那么几句相似的话。 好一会儿,少女终于反应过来,却不回头,而是抬头看向苏乩,道:“能……送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吗?” 见苏乩看过来,她扯了扯嘴角:“你之前不是说魂魄有魂魄该去的地方吗?” 苏乩:“……” 苏乩看着少女没说话。 少年呆在了原地,胸腔中有难么多想要说出口的话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半晌,他听到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少女说了一声:“好。”然后他的女孩儿就轻轻回了一句:“谢谢你。” 他想说话,想制止,可不知道为什么,嗓子却如同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睁大眼睛注视着少女的魂魄在苏乩指尖上散开,嗓子里蓦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 他想,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他终于意识到—— 在这片森林里,他得到了一件宝物然后延长了寿命,并得以幻化人形。 同样在这片森林里,他失去了另一个最心爱的宝物,永远的。 这一天,在这个森林边,苏乩送走了一个人类少女的魂魄,然后封印了一个狐族少年的肉身。 苏乩注视着这片森林,好半晌,伸手捂住心口皱了皱眉,道:“有点儿难受。” 智脑默了一下,轻声哄她:“别难受。那小姑娘不是已经投胎去了么,下一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见苏乩目光落在森林边,它又道:“这狐狸当时也是心甘情愿,这世间事,左不过一个你情我愿。”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沉默了好长时间,没忍住问智脑:“你为什么这么懂?” 智脑刚刚瞧着她目光深沉的盯着森林,还以为她因为少女和狐狸的事情真的难受,心里还有点儿惴惴,结果听着苏乩这么说,当下没好气道: “多看书,少说话。” 苏乩“哦”了一声,然后委屈巴巴的闭了嘴。 又继续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苏乩突然就又开了口,道:“所以,只有强大起来,才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智脑:“???” 智脑完全搞不懂苏乩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有什么前因后果,不过它想了想,还是回道: “大部分是这样没有错。” 它笑了一下,补充道:“别担心,不管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都一定会做到的。” ——就算不能,它也能让它变成“能”。 苏乩在这一刻,特别想让她的智脑也拥有身体。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嘟囔,为什么智脑不喜欢实体呢。 这样她在这种非常想抱一抱它的时候就会非常的……遗憾。 啧。 这一次苏乩非常顺利的就遇到了好几个有缘之人,她的基本操作就是先礼貌性的问一声:“封神榜了解一下?” 若是已经了解,那就干脆利落五百年模拟三百年考核走起;若是不怎么了解,那她就花时间解释解释,再“五三”走起。 当然,期间一顿狠锤也是一项必不可少的程序。 毕竟这年头有资格占据一方领地的妖或者人都是那种不怎么好好听人说话的存在——除非你比他强大。 于是苏乩只能配合的展示一下自己的强大,将这些人按在地上一顿摩擦,他们就变得非常热爱学习且积极生活。 苏乩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围观全场的智脑就:“……” ——它有那么一瞬间惶恐的觉得它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让它一开始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变得在某些时刻相当的一言难尽。 不过智脑后来想了想,这个世界安全性本来就不怎么能够得到保障,就算有天道二十四小时关注,但也不是没有能够懵逼天道搞事情的存在,所以这么一寻思,苏乩这样其实还挺好? 成功自我说服的智脑在下一次看着苏乩将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就从善如流的将苏乩一顿猛夸,夸的苏乩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围观一切的天道:“……” ——这个智脑已经没救了。 咳。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乩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来到一个她非常熟悉,实际上却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她站在沙堆之上,风沙肆虐,如果不是苏乩用灵气构成结界护在自己周围的话,毫无疑问迎面扑打过来的砂石足以糊她一脸。 她冷静的举目四下里望了望,然后对智脑道:“是乩想到的那个地方吗?” 智脑好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吐出一个“是”字。 苏乩就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沉默相对好一会儿,智脑率先开了口:“你准备怎么做?” ——话是疑问的语气。但实际上智脑在开口的时候,差不多就已经猜到了苏乩的想法。 这样问出的这句话,恍惚就好像是智脑想要听苏乩亲口说出来一样。 于是苏乩就亲口说了出来:“乩……想去看看。” 智脑默了一下。 它心里其实是觉得欢喜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内心最深处又隐隐似乎有些失落。 智脑冷静了一下,想,她家小姑娘能有这样的情绪是一件好事,所以它说:“好。那就去看看。” 苏乩听了,就勾了勾唇角,将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形状,有些开心的智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她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自己也许会见到的形象,眼睛就越发明亮。 “一定非常漂亮吧。” ——以前他还在自己夸奖敖丙真身的龙形漂亮又威风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自己的原型比龙族更威风更漂亮。 那时候苏乩还在智脑的资料库里里查了查相关的形象,资料很多,给出来的形象各式各样,倒让苏乩越发期待起来。 一想到她很快就能见到了,她连脚步都不由自主的轻快起来,一步一步踩在松软的沙地上面,却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来。 ——虽然在这种客观环境下,即便留下脚印也会很快被风沙掩埋就是了。 苏乩心里天马行空的想着,不觉就抿嘴笑了一下。 智脑注意到她的情绪,过了足足三秒钟才开口,平铺直述的指出事实:“你看起来很开心。” 苏乩态度非常自然的回道:“对呀,因为乩很久没没有见到帝辛了嘛。” ——毫无疑问,这里正是帝辛的真身沉睡的地方。 苏乩以前从未来过,但却听帝辛提过几次。 当时帝辛说那块地方环境非常恶劣,而且地形非常奇特,一般人即便是刻意去找找到的可能性都非常小。 当时之所以向苏乩提起,也不过是因为苏乩好奇,想知道。 所以在最初觉得这里眼熟的时候,苏乩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可思议。 她并没有刻意想要找,甚至在帝辛沉睡之后她表现的非常若无其事的按照帝辛所说的,好好的将这个世界走了一遍,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在旅途中苏乩遇到到很多人或者妖怪,但也许是因为帝辛是她第一个如此亲昵的接触过的人类,所以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过于深刻。 这样下意识的就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真是没有一个人类能比得上帝辛的。 帝辛成功在苏乩心中留下了除智脑和天道以外,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个生物 …… 对于自己在苏乩心目中的地位,帝辛他知道吗? ——毫无疑问,他是知道的。 甚至可以说,这正是帝辛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结果。 实际上,从第一眼看到苏乩的时候,帝辛就看到了这只小狐狸和自己身上的因果 ——他看到了,这只小狐狸带着自己脱离这个无趣世界的未来。 当时对商朝对所有都兴致缺缺的帝辛非常自然的将其理解为,苏乩会是在未来能够杀了自己的人。 emmm…… 且不说这个推论让人一言难尽的地方,总之帝辛是非常认真的注视着苏乩,然后渴望着她成长后将自己杀死。 ——这是何等鬼畜的愿望。 帝辛怀着这样的愿望关注着苏乩,甚至为了让小家伙能够安全的成长他将所有对小家伙有害的东西都驱除,只致力于让小家伙认真修炼然后变得强大。 从某一方面来说,帝辛和苏乩两个人的目标在最初的时候是重合着的。 于是阴差阳错两个人相处的非常和谐。 不过相处着相处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帝辛察觉到自己的注视渐渐的就变了味道。 ——事态的发展不可预测的歪了那么一下。 然后整个“封神榜”应有的剧情在这个“一歪”的推动下,宛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让天道八个缰绳都没有拉回来。 天道:“……” #点烟的手,微微颤抖jpg.# 索性天道后来看破了世事(?) 嗯,其实帝辛也是。 咳,不说帝辛复杂又曲折的心理路程,总之苏乩缘分使然来到这个疑似帝辛沉睡场所的地方的时候,心情也是复杂中带了一点儿小激动。 她并不知道帝辛具体在哪里沉睡,但她也并不刻意寻找,反而随心随意的信步选了一个方向走着。 然后果真就越发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苏乩定了定神,低声问智脑:“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智脑扫描了一下,确定了就是这个位置的同时,声音不觉有些郑重道:“等一等。” 苏乩挑眉停下脚步,也察觉到了什么,了然道:“有结界?” 智脑“嗯”了一声,谨慎又仔细的将眼前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扫描了几遍,却并没有立刻就找出这个结界的薄弱之处。 它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让苏乩亲身感受,只让她先看着,等等再说。 苏乩其实也并不着急。 原本在此处能遇到帝辛已经是意外之喜,因而至于是不是立刻或者是推迟一些时间才能见到帝辛本人对她来说区别并不很大。 ——只要最后能见到就可以了。 ——以及反正她也并没有什么紧急到立即就要去做的事情。 智脑见她并不着急,也就松了一口气。 苏乩想了想,索性从袖子里掏出一座巴掌大小的微型宫殿,虚虚往空中一抛,那宫殿就在宫中逐渐变大,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已然和普通正常的宫殿一般大小了。 苏乩想到这宫殿的来历,不觉勾了勾唇角,向着宫殿内走去。 宫殿里各色家具摆设十分齐全,样式精致,造型精巧,一眼看过去里面甚至有许多常人难得一见的珍品,就随意的当做装饰品放置着。 苏乩抬脚进去,想了想,先给自己弄了点儿吃的出来,然后就在智脑的资料库中将所有关于结界的资料都调了出来,开始认真学习关于结界的知识。 在苏乩学习进修的期间,智脑也并没有闲着,而是一点一点的扫描着眼前这结界的构造,两人各行其是,配合的相当默契。 苏乩做事本就十分专注,对所有特别的知识都怀有十足的好奇心。 况且她以往对结界也有些了解,不过并没有深度研究,这会儿在没有时间限制的情况下对结界相关一番深入研究,倒也很有些许沉醉其中的意思。 ——可以说是相当的#自得其乐#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智脑扫描完成,又将扫描到的结果根据苏乩的喜欢整理成资料,再瞧了瞧苏乩的状态,想了想,开口道:“这个阵法的信息我已经整理好了,你看一下。” 苏乩闻言眼睛一亮,将智脑给的资料翻了一遍,眼睛便越发亮了起来。 智脑扫描出来的信息十分详尽,几乎可以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将这个阵法的所有细节都收集了起来。 苏乩看着这些资料,再一结合之前了解到的关于结界的知识,很快便get到了这个结界的薄弱之处,进而进到了结界之中。 ——是的,只是进到结界之中,并不是将这个结界解开。 虽然平心而论,只要苏乩静下心来的话,要解开这个结界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在苏乩动手的前一秒,苏乩只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心中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感应,而正好天道也难得开口组织了她。 被制止的苏乩一开始还有点儿小郁闷,但身负重任的苏乩对因果线这种东西已经很懂了,虽则她自己并不会被其所限制,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 帝辛姑且在她心中是仅次于智脑和天道的存在,因而在听天道分析了一下其中因果之后,苏乩便也没有再意图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毕竟因为自己私心里的想法而将帝辛牵扯到什么不能了结的因果之中的话,并不符合苏乩的行事风格。 作为坚定的善良守序(?)性质的天官审查员,苏乩觉得这种事情实在不符合自己的习惯。 对于苏乩如此振振有词的心里路程,智脑:“……” 它没忍住给出了一句谆谆教导:“少看奇怪的话本子,多学习。” 咳。 以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乩可以成功的进到这个封印着沉睡的帝辛的结界之中去了。 一进到结界之中,眼前景象和外面的所见所闻截然不同。 被结界包裹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种灼热而干燥的氛围,入目之处尽是连绵不断的红色,苏乩恍惚里看着,竟觉得眼前好像漫天遍野都是正在热烈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不过定了定神之后她就能发现,眼前并不是什么火焰,而是天生的砂石,植被以及天边的云,都是艳丽的红色。 “真是绮丽啊。” 苏乩看着眼前的景色,眨了眨眼睛,不觉感叹了一句。 智脑看着周围的环境,赞同道:“确实足够绮丽。” ——绮丽到它有点想象不能眼前这样的场景会是帝辛这样的存在沉睡的地方。 绮丽的甚至有一种荒凉的感觉。 虽然说这两个形容词单独放在一起完全就是两个方面的意思。 也不是说地方不好吧,就是感觉画风和帝辛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搭,甚至可以说是格格不入了。 智脑心里寻思着,同时及时的扫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看是否有什么危险。 出乎意料的是,它一番扫描竟然一个活物都没有扫描到? 智脑不觉怔了一下。 苏乩并不知道智脑的扫描结果,就小心翼翼的跟着自己的直觉向着远处的一座火山走过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对智脑道:“乩觉得帝辛就在那座火山之中。” 智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苏乩它的扫描之中并没有什么活物。 它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吧,这火山看起来并不是活物能生存的环境。” 苏乩嘴角勾了勾,语气却非常果断:“确实如此。但乩有直觉,帝辛就在那里。” 智脑:“……” 智脑一时之间心情就非常复杂。 过了好半晌,眼见着苏乩都快走到那火山附近的时候,它“啧”了一声,道:“既你有直觉,那便过去看看吧。” 苏乩抬脚踏上火山,笑了一声:“都已走到了这里,自然要过去看看。” 智脑:“……” 智脑这才发现苏乩都快走到火山里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有点儿心塞。 然后几度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主要是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火山叫做火山,但其实没有真正的“火”,地面上露出的部分是岩浆冷却凝固后形成的一个管状通道,远远的看着就像是一座“小山”。 苏乩刚刚就是从那座看似“小山”的地方向上,直到火山口的位置。 因为是管道的形状,所以从火山口向下望去,里面是颜色非常艳丽看起来宛如液体一般的岩浆,看下去的时候,就像是真的火焰一样,壮丽又惨烈至极。 苏乩不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视线定在了岩浆之中的某一处地方。 那里一个透明的球形结界,里面包裹着一个比外面的演讲更加艳丽的不知名生物。 苏乩的视线落在那不知名的生物上,一时之间竟再也不能移开。 智脑也随着苏乩的视线注意到了这个结界,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苏乩:“那是……” 苏乩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乩的直觉果然没有出错。” 智脑就明白了——这个结界中的生物竟然真的就是帝辛。 它忍不住将那生物从头到尾扫描了好几遍,然后不得不承认就外表而言,这个生物的美貌度足以制霸它见过的所有生物。 ——嗯,苏乩除外。 毕竟在智脑眼中,苏乩世界第一完全没有争议。 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 智.苏乩迷弟.脑想了想,提出自己的疑惑:“但它看起来并没有生命体征。” 这一点苏乩倒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她挑眉向智脑解释道:“帝辛以前说话,他们这个种族特性就是如此。” 智脑:“……” ——行叭,你都这么说了。 智脑思考了一下,正准备问苏乩打算怎么办的时候,猝不及防就瞅见苏乩抬脚,非常自然的从火山口向着那灼热的岩浆里跳了下去。 智脑:“!!!” 智脑差点儿一口气没没上猝死当场——如果不是下一秒它看见苏乩身上出现一个结界将她保护起来的话。 智脑:“……” 智脑:“………” 智脑:“…………” 在这一瞬间,智脑的心里非常微妙的浮现起很久以前在某个世界里它曾看到过的广告词: ——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苏乩完全不知道自家智脑在慈父与严父的边缘反复试探,目标明确且兴致昂扬的向着被包裹在岩浆之中的那个结界奔去。 距离越近,下面沸腾的岩浆看着就越发壮烈,和周围翻滚着的红色比较起来,本应该称得上体型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看起来竟然都显得渺小起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只要是看见了这只生物,那么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会被这只生物所吸引。 ——苏乩也不例外。 她现在的心情比初得知帝辛就在这里沉睡的时候还要亢奋。智脑本来还有点儿小小的不开心,不过后来冷静了一下发现苏乩激动的点似乎和它理解的有着些许微妙的偏差,智脑就:“……” 等它心中一场大戏落幕,苏乩都已经跑到了那结界跟前,痴痴的趴在结界上面盯着里面那正在沉睡着的生物看了。 智脑一回神就看到这场景,忍不住再一次:“……” #这么痴汉肯定不是我亲生的!#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颜控傻女鹅?# 不说智脑老父亲迷之心累,反正苏乩是十分的兴奋了。 她围观了一下某生物的睡颜,想养的心情正蠢蠢欲动时,被她注视着的生物突然睁开了眼睛。 它的眼睛是非常好看的金红色,看起来就有一种不一样的神光在其中——反正在苏乩眼中是这样的没错。 然后四目相对,对方看过来的视线充斥着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漠然与倨傲,苏乩当即就怔在了原地。 她眼中的光亮有那么一瞬间的熄灭。 下一秒,那被封印在结界中的生物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火焰,艳丽无匹的羽翼在苏乩眼前张开,最精致的锦缎也比拟不了的美妙触感让苏乩霎时间有些愣怔,继而低沉的如同丝绒般优雅华丽的声音随着那灼热的火焰在同一时间蔓延开来,苏乩听到一声饱含了轻蔑与不屑的嗤笑:“人族?” 苏乩:“……” ——心情过于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她顿了几秒钟,迟疑的叫了一声它的名字:“帝辛?” 火焰在空中微不可查的滞了一秒,生物的视线落在苏乩身上,眼神中翻滚着什么东西,苏乩并不能看懂。 好一会儿,灼热的火焰渐渐熄灭,那生物闭上眼睛恢复了之前沉睡着的姿势。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个元凤 “离开这里,人族。” 苏乩听到对方冷淡且又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这样说着,等她抬眼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只外形华美的生物已然什么动作都没有了。 苏乩:“……” 苏乩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它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苏乩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有些难受。 她忍不住问智脑:“帝辛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 智脑综合了它的行为言语举止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了合理推断:“也许对于一个记忆以千百年起步的存在来说,和你认识的几十年时间,过于微不足道了吧。” 苏乩就有些小委屈:“乩的记忆也已经超过千年,但在乩心里帝辛还是除了你和天道之外最重要的存在啊。” 智脑:“……” 智脑静默了三秒钟,心说它家这小姑娘也太可爱了吧!这种无意间就说出这样令人心动的话的感觉实在是…… 等等,它的重点似乎有点儿偏。 智脑艰难的将注意力转移了一下,放在苏乩话中的重点上,然后理智分析了一波:“对你来说你和帝辛相处的记忆都是你自己亲身经历的,但对帝辛来说并不一定也是这样。” 苏乩:“……” 苏乩就不说话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说起来谁都懂,然而这并不妨碍苏乩会因此而觉得不开心。 这就等同于对很多人来说,即便是懂得无数的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苏乩看着沉睡的帝辛,觉得心里有些小难过。 她想,阿玉说的很对。 但是明明,那个时候,他和自己约好了呀。 “如果沉睡很长时间的话,你醒来后还会记得乩吗?” 当帝辛的肉身已经即将彻底崩溃的时候,苏乩就非常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这样问了。 ——因为苏乩真的很喜欢帝辛,是仅次于智脑的喜欢,所以她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帝辛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依旧能如同现在这样,维持着相互信任的亲昵。 但同时她也知道,时间是所有感情的大敌。她见过的所有感情都会在时间的侵蚀之下渐渐消弭,她担心她和帝辛之间也是这样,所以她就很直接的这样问了。 那时候帝辛脸色是惨白的,可他看着苏乩的眼神是温和的,听到苏乩这么问,他就将眼尾翘了翘,玩笑一般说道:“那你要早点找到我,如果时间太久的话我就忘了也说不定。” 苏乩那会儿懵了一下,说:“可你也没告诉乩你沉睡的地方啊。” 帝辛忍不住笑着抬手摸了摸苏乩的脑袋,道:“是。所以,在你来之前,我会努力不忘记你的。” 他看着苏乩的眼睛,又慢吞吞补充道:“这是约定。” ——所以要快一点啊。 苏乩想,明明都约好了,可他却将自己忘记了。 她认真的算了算时间,也并不算久——最起码对于妖族来说并不算久。 她看着帝辛的本体,一本正经的轻声道:“乩生气了。” 智脑:“……” 帝辛本体:“……” 以及生怕苏乩一个冲动将帝辛的本体放出来所以一直围观着的天道:“……” 天道冷静了一下,然后反手就锤了锤旁边正在闭目打坐的鸿钧。 打坐打的好好的鸿钧:“???” 他睁眼,慢悠悠垂眸看了一眼天道锤在自己胳膊上那肉乎乎的小胖手,然后略微抬了抬眼皮,对上天道看过来的小眼神儿。 天道对他怒目而视:“都怪你。” 鸿钧看着天道,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心说这不是你设定的规则造成的必然结果吗?然后淡定的抬手将玉雪精致的小娃娃向旁边镜子前推了推,口中道:“此乃因果使然。” 天道:“……” 天道忍不住挠了鸿钧一下,心想谁不知道这是因果使然,用得着你说出来,然后气呼呼转头又看向水镜。 ——说起来它也是直到帝辛拿到那根被东海龙王敖光献上的凤羽的时候才知道帝辛的真身为何。 它那会儿想了想洪荒时期龙凤麒麟三族日天日地的的狂霸酷炫劲儿,心下立刻就对自己因为帝辛而被迫回溯好几遍时光的操作释然了。 毕竟帝辛的真身当年就是个大佬,虽然最后因为规则运道使然而走向衰败,但这并不妨碍人家作为大佬该有的风范。 它淡定的接受了一个本应该在龙汉初劫中就谢幕的存在在封神大劫中又搞天搞地搞事情这一事实,并且还有点儿小佩服——这是在发现这家伙竟然在回到真身以后就将苏乩忽视掉之前。 这么说的意思是,这会儿见帝辛这一波操作惹得苏乩小姑娘差点儿哭唧唧(大雾……)的时候,天道就觉得,这人在洪荒时期被封印真是该,这么讨打没被人打死(……)都算他运道好了。 这边天道一顿腹诽谁也不知道——当然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这一点就要看身为天道半身的鸿钧怎么想了。 咳,扯远了。 且说下面苏乩一句“乩生气了”落下,智脑心里一慌,寻思着小姑娘怕不是气得狠了,赶紧好声好气的安慰她,同时还不忘戳一戳天道。 ——它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帝辛能这么快将苏乩忘了肯定是天道的锅。 天道:“……” 天道先前还生着闷气呢,听智脑甩锅甩的这么自然,也是非常委屈了,当下忍不住开口反驳: “这也不算我的锅吧,细究起来分明是规则之下必然的结果。”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心想谁要跟你讨论这到底是谁的锅啊,现在主要问题是帝辛迷之失忆,然后小姑娘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承受能力有待提高,这要怎么解决才合适。 天道哼哼唧唧,什么都说不出来。 ——程序什么意外都没有,期间也没有什么人故意搞事情,现在这种状况都是帝辛自身性格自己选择的结果,所以它还能说什么啊。 智脑“啧”了一声,觉得在要紧时刻还是自己更加靠谱,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条理分明的陈述理由专心安慰起苏乩了。 “……失忆这种事情,完全属于不可抗力……” 苏乩蓦然开口打断它,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道:“不是失忆,他记得乩。” 智脑:“???” 苏乩垂下眼睛,重复道:“他记得乩,记得所有事情——只是正如你之前所说……” 智脑回忆了一下自己最开始说了什么,一时之间噤了声。 ——帝辛记得所有事情是真的,以及和苏乩相处的这十几年时间,对他来说过于微不足道,也是真的。 智脑有些懊恼的想,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时苏乩在帝辛身上学会人类的七情六欲之时,它就应该采取些措施。 最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苏乩有超过一半的感情都是在帝辛身上学会的,结果一转头帝辛回了真身,然后将这一段对苏乩来说非常重要的记忆视若寻常。 这着实有些不公平。 虽然在这种事情上谈公平也过于可笑。 不过谁家姑娘谁心疼。 智脑这会儿就很#无理取闹#的将锅乱甩。 ——然而这会儿再说这些已然迟了,智脑很是心塞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不过苏乩却冷静了下来。 她脑海里回忆着洪荒时期关于凤族的信息——在知道帝辛的真身之后,她就将所有关于凤族的资料认真的收集起来进行了整理,这会儿说起来对于帝辛的经历她可谓是如数家珍。 帝辛——也许称呼它为“元凤”更合适一些。 元凤最初是作为天地间第一只风而诞生的,#元,始也#,所以它被称作“元凤”。 初时,天地混沌,盘古开天辟地,并定地水风火四大混沌元素使洪荒天地空间稳定,继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大混沌元素渐渐的演变成先天五行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 而在这个演变过程中,四大混沌元素相互融合,就如同混沌孕育出盘古一般,孕育出了拥有生命的古老神兽。 风与水交感成云孕育出洪荒中第一只龙——称为“祖龙”;火与风孕育出洪荒第一只凤——称为“元凤”;而地与水、火孕育出洪荒第一只麒麟——称为“始麒麟”。 三只神兽生而为王,分别统治着鳞甲类,禽类,走兽类三种生物。 对元凤来说,他和祖龙以及始麒麟一同诞生一同成长,一同带领着各自的种族逐渐繁衍生息逐渐强盛——直至最后命中注定走上对立。 一个从种族从诞生到湮灭需要多长时间呢? 元凤以前并不知道,可后来当它亲身经历了之后,他恨不能自己永远不知道。 ——原来真的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论是他的凤族,还是龙族或者麒麟族,等到该退场的时候,似乎就好像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三族——包括他们自身——就不受控制的走向灭亡。 那段记忆太黑暗太惨烈,也太过刻骨铭心,于是在这样的记忆衬托之下,和苏乩认识的短短几十年,而且还是作为以前从未正眼看过的人族而生活的几十年,真的太细微了。 细微的不足以让元凤心中产生一点儿波动。 甚至他能有点儿印象,更多只是因为苏乩并不是正统的人类,而是一只难得的九尾狐。 然后恰巧元凤记忆里也认识一只九尾狐。 苏乩几乎可以十分精准的推演出元凤的心理活动——然后心里就更难受了。 同样还是那句话,理解归理解,但该不高兴的还是不高兴。 她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了帝辛一眼,想了想,最后问了一句:“你想上封神榜成为神仙吗?” 智脑:“……” 元凤:“……” 天道:“……” 苏乩一句话将围观的所有生物都镇在了原地,静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智脑率先语气委婉的发了言:“这不大好吧?” 苏乩掀了掀眼皮子,说:“他又不会答应。” 智脑:“……” 智脑深深的怀疑它家姑娘大概是被帝辛真切的刺激到了,于是它从善如流的闭了嘴。 以及元凤果然就非常冷酷无情的拒绝了苏乩的提议。 苏乩对此并没有觉得意外,她点了点头,没再看元凤,直接转头出了火山内部。 她出来的姿态足够决绝,可站在火山口的时候还是不觉恍神了一下。 智脑原本听完苏乩前面的一波分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后来又被她临出来前一波操作镇的有些短路,等出来后看着苏乩的样子,它心里又不觉叹了一声。 平心而论这件事苏乩实在是看的很清楚,清楚的它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看着苏乩站在火山口有些愣怔的神情,最后它只能再一次叹了一口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似得说道:“感情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存在。” 苏乩无意识笑了一下:“是。复杂到乩即便是看过很多,也依旧不能自如的将其掌控。” 智脑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地将帝辛骂了一通。 以及它觉得能说出“掌控感情”这种话,听起来苏乩大概对其感受也并没有太过深刻吧。 然后? 然后它就眼睁睁看着苏乩若无其事的继续走在填充(?)封神榜的道路上。 智脑:“???” 智脑有些茫然的想,原来受了这么大打击之后情绪都可以恢复这么快的吗? ——这不合常理啊。 虽说它猜测苏乩其实对七情六欲感悟并没有很深,但前一秒她明明还很失落后一秒就若无其事这个反差还是让智脑觉得有点儿诡异。 它冷静了一下,认真观察了一番,非常震惊的发现苏乩脑电波的频率和表现出来的样子并无二致,于是智脑自那会儿起就没平静过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emmm…… 其实苏乩并不是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她即便被影响,也能将这些情绪控制的很有层次,也就是说,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将封神榜这件事搞定。 算一算这事儿也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再磨蹭下去,原本该上封神榜肉身又只是普通人族的那一波人魂魄都差不多要投胎转世了。 至于其他事情…… 现在就只能先放下了。 又更重要的是,她其实觉得“帝辛”还能再抢救一下。 嗯,至于原因的话,大概只能说是直觉吧。 ——毕竟苏乩她可是被规则被天道所庇护的存在呢,一般修道之人#心血来潮#之时都属于有所感应,更何况苏乩的直觉呢。 对小姑娘如此信誓旦旦的说法,智脑也是:“……” #这谜一样熟悉的心塞#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个完成 抢救不抢救的,其实现在也并不重要,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人,苏乩是非常尽职尽责的对所有有望登上封神榜的人妖进行考察,若是最基本的性格合适的话,再一番安利。 ——说是安利,实际上对大部分妖族人族的修者来说,他们辛辛苦苦修炼成千上百年,最后也不过为了一个长生不死。 而封神榜无疑就是一个捷径。 即便你跟脚资质再不好,但只要在封神榜上落下名字,那你就已经是属于天庭中有编制有神位的了,不但可以长生不死,还可以享受人间供奉进而以享受供奉得到的信仰之力进行修炼。 这样的修炼方式可比踏踏实实自己打坐来的更轻松一些。 ——虽然这种方式修炼到后面就战力而言可能不比自己一点一点修炼出来的实在靠谱。 但实际上对武道真正有追求的人自己修炼的话也不至于迟迟不能得道。 除了这一点,剩下的就牵扯到几位圣人之间的博弈,对人间信仰的划分之类的,这些事情不被普通的修者所了解,而牵扯到其中的又基本上都已经内定。 ——说是内定,也是这些人本来跟脚天资远超常人,且早在封神初始就在朝歌城中为官,后面苏乩在朝歌城中那一波考核基本上将这群人都囊括其中。 剩下的大都是惯常单打独斗自成一派,没有师门没有交友这种的。 这也正是苏乩这次出来的主要目标。 说起来有师门传承和没有师门传承确实是差了很多,不说跟脚的问题,就是修炼的速度还有环境,甚至攻击招式还有法宝之类,都是个不小的差距。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出来这么长时间,在外面还真是没见过几个能比得上朝歌城里那一波有师门传承的。 ——不过这些散修的妖族人族既然能活到现如今,其实也各自有一些特别的秘术就是了。 这天苏乩行至一座山头,远远瞧着便见其上黑雾滚滚,妖气连绵。问了附近的小妖,说是这山叫棋盘山,山上有两个大妖,本领十足。 苏乩想了想,就循着山路上去。 山路崎岖,行进时常有险峻,苏乩作为九尾狐倒并没有觉得畏惧,只不过她走着走着,就微妙的觉得眼前这路不是自己想走,而是这羊肠小道自己出现在她脚下似得。 苏乩猜到这约莫是先前那小妖所说的山上大妖所为,也不着急,只以不变应万变,将计就计循着山路上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经过重重昏暗的密林,苏乩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 ——可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座外表看起来煞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苏乩抬眼将宫殿上下打量一番,并不是什么术法做出的障眼法,而是实实在在由各色宝物一点一点堆砌出来的,一眼看过去便是霞光彩彩,好看非常。 不等苏乩有什么动作,宫殿大门打开,两个妖族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的这两个妖族,一个通体泛蓝,一个满面发青。一个獠牙横突,一个红须遮面。身后各自背了武器,一个是一柄方天戟,一个是一把钢板斧。 两妖族自宫殿里走出来,猛的一看那叫一个气势汹汹,苏乩先是被两人出类拔萃的外貌镇了一下,犹疑间一眨眼就见他们俱都露出了笑模样。 “你便是那苏姓的仙人?” “拿着封神榜的那个?” “看着弱不禁风的。” “你怕不是听错了?” “我如何能听错?” “怎不能听错?” “不是你先看见的么?” “我自然也不会看错。” “俱都说貌甚美。” “旁人不能逼视。” “确实美极。” “那就是了。”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长篇大论,只一人说一句,连个间断都没有,声音也是浑厚有力,一个比一个大声,不管是质疑的话还是后面对她外貌的品头论足,都说的光明正大,让苏乩几度张口都没能将话茬接过来。 ——还隐隐有点儿被震得脑壳疼。 苏乩:“……” 智脑上这两个妖族扫描了一遍,忍不住纳闷说道:“这两人谁啊?” 苏乩眨了眨眼睛,想着你都不知道,那乩就更不知道了。 智脑话问出来,就意识到自己这话问也没有答案,当下火速浏览起资料库,只一圈儿翻下来,一个相像都没有,智脑就:“……” ——怎么肥四? 苏乩一时半会儿也打不断对面那两妖族的话,想着等智脑查一查再说,却没想到智脑查了一通,倒什么都没查出来,当下也有些纳闷了。 她再一次抬眼将两个妖族一番打量,见两人实在不像是能自觉停下话头的样子,于是眉梢一挑,嘴角一翘,磅礴的深不可测的威压便直直的向两个妖族压了过去。 两个妖族面色一变,下意识就噤了声,继而瞪大眼睛惊恐的看向苏乩。 ——然而两人噤声也只噤了几秒钟,等瞪着眼睛看着苏乩的时候话头就又蹦了出来: “什么情况?” “不是说性子极好?” “都是废话太多。” “你废话也并不少。” “……” 两人语速奇快的一番推锅,然后不约而同腿一软朝苏乩“扑通”一声跪下去,求饶的声音都大的跟打雷似得: “且饶了我们。” “我们没干过坏事。” 苏乩:“……” 苏乩抬手按了按额角,“啧”了一声冷喝道:“闭嘴。” 她这一声并不是普通的说话,而是将威压也融了进去,那两个妖族被唬了一跳,瑟瑟发抖的抱在了一起。 苏乩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没忍住嫌弃的移开了视线。 躲了一下之后才又看过去,言简意赅问道:“你们两个拦乩做什么?” 两妖族面面相觑了一下,心说不是您自己走过来的吗?我们不过顺水推舟让您上来的路简单了一些而已。 想是这么想,不过两个妖族瞅着苏乩的表情,没敢直接说出来。 苏乩眯着眼睛看着两人,见他们要开口,她又补充道:“一个说完了另一个再说。” “……” 两人刚张开的口又闭了回去。 ——他们两个习惯性的一人一句,被苏乩这么一警告,一时之间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好半晌,其中一个张可张嘴:“我叫高觉,他叫高明。” 名字说完,他顿了一下,不知道是真的不习惯一个人说话还是在整理需要,总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这两人是棋盘山上生的两个妖族,一个真身是桃精,一个真身是柳鬼。 若只是普通的树妖倒也没什么奇特,只是这两妖族不知得了什么因缘,令凡人在山上建了庙宇,庙宇里又拜了两个泥塑,两妖族依托在泥塑上,阴差阳错各自得了神通,一个叫千里眼,一个叫做顺风耳。 ——这两个神通,单看名字就能知道具体有什么功效。 苏乩听着,当下也来了兴趣,问道:“你们这千里眼顺风耳能听的多远,看的多广?” 两个人想了想,便道:“这世间事没有能躲得过我这一双眼睛的。” “也没有能躲过我这一对耳朵。” 苏乩吃了一惊。 ——这话说的可就太满了,要真是这样,那这两妖族可不该这么默默无闻的。 她忍不住让这两人当着她的面试了试,又在天道跟前印证了一番,结果发现他们竟然还真的没有说错。 苏乩:“……” 然后她就更加好奇了:“你们有如此神通,也未曾传出什么名声,想来对此并无什么野望,今日却拦着乩意欲如何?” 高明高觉听言,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不觉一副苦兮兮的神情。 ——哪里是他们没有什么野望,分明是他们两个除了这两个神通之外再没什么其他能力,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他们这能力,保不齐会被如何对待,他们也无力反抗。 两人委婉的将自己心中的隐忧说了一下,苏乩就懂了。 不外乎就是一个#怀璧其罪#而已。 ——嗯?似乎有点儿怪怪的? 不过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没错了。 以及:“然后呢?” 高明高觉看着苏乩,一咬牙“扑通”一声又朝她跪下了:“听闻仙子手中有一封神榜。” “我两人这神通不说天上地下独一份儿,” “也是足够难得了,” “仙子且瞧一瞧,” “以我俩这神通,” “可否能在封神榜上留个姓名。”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掩嘴,禁不住以一种新奇的目光再一次将这两个妖族认真的打量了一番。 智脑忍不住也多看了这两个妖族一眼,道:“这两人很有想法啊。” 苏乩表示对智脑这个说法非常赞同。 说实在的,这两个妖族是真的有想法。 自她在朝歌城中授课又考核之后,有一苏氏妇人手持封神榜的事早就被传了出去。 ——毕竟当时天道降下功德,又是异香又是金光,而且还有感应的,基本上修道的都能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后面只消得多打听一下,在苏乩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情况下,说不知道就显得有点儿假了。 然而她这一路上过来,见过的妖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还真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两个妖族这么干脆利落目的明确的。 智脑瞧了瞧苏乩,又瞧了瞧两个妖族,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苏乩勾了勾唇角,镇定自若道:“既然盛情难却,乩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她笑了一下,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们既知道乩手中有封神榜,那也应当知道乩的考核并不容易。” 两妖族并没有被苏乩这话吓到,反而互相对视一眼,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苏乩想了一下,不禁失笑。 ——这两人拥有顺风耳并千里眼,双方配合起来平心而论这世间事还真没有他们不知道。 这么想来不过一个考核,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前提是苏乩给出的考核内容没有什么超出此世界范围的。 看着眼前两双期待的眼睛,苏乩微微一笑,掏出一摞竹简朝高明高觉递了过去,然后微微一笑:“这是考核范围,你们且先看看,看完后若是没有改变想法,那么就在五年后去人族之中的商朝国度朝歌城,参加考核。” 见两人将竹简接过去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模样,苏乩笑的越发的和蔼(?):“好好看着。提前说一句,考核的时候不允许使用任何神通,祝你们好运。” 两妖族兴高采烈的应了,然后将苏乩送走。 远远扫描着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苏乩不但外貌极美,性子也是极好,和传说中一点儿都不一样巴拉巴拉,智脑:“……” 智脑简直忍不住要对这两个妖族心生怜惜了。 “哎,这大概就是所谓#无知者无畏#了吧。” 苏乩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两人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再预定了几个名额之后,苏乩停下来算了算,问智脑道:“乩数着这人数是不是差不多了?” 智脑也跟着算了一下:“是够了,且还多余了几个。” 苏乩:“……” ——这就很刺激了。 她冷静了一下,道:“不妨。想来考核时定有不能及格的,且先让他们在天庭第一学府进修,等及格再补上去即可。” 毕竟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再加上苏乩给出的那一波资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来就是加快了那个进程,因而毫无疑问未来的发展会非常的迅速。 这么说的意思是,就算这会儿瞧着人多了,但在发展中总是能发现些许以前没有概念现在却能拥有姓名的变化。 ——说不得就会出现一些新兴的职业正好就适配一下这多出来的几人的能力。 如此“天庭第一学府”以后继续开展着也算是合情合理。 苏乩脑洞一开就有点儿拉不住,索性她脑子里有个智脑能陪她一块开脑洞的时候还能劝一下,不然苏乩指不定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嗯,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数够了,再差最后进行一次考核,苏乩就可以将封神榜尽数填满,也就是说,天庭的一众神位已然可以各司其职了。 同时,就代表着苏乩来到这个世界和天道交易的任务就要全部完成了!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上千年之后,她的任务终于要完成了。 ——想想是不是还有点儿小激动?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个天庭 苏乩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其实也没有特别激动。 毕竟虽说这一任务从头到尾有上千年,可她实际上为此而奔波也最多不过近来这几十年而已。 甚至细算下来,她如今在外游历,也并不是一心寻着那些有缘之人走着,反而是自己随心所欲更多一些。 况且旁人在外面或多或少可能有什么不便,苏乩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甚至自个儿也更喜欢外面千万般变化的景象,处处都有不同。 智脑一寻思,是这么个理,便笑了一声:“无论如何,封神一事结束,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苏乩点头应一声:“如今也只剩回了朝歌城,再进行最后一次考核了。” 这么打算了一通,苏乩便算着日子,等差不多的时候,便动身回了朝歌城。 因着这一波考核的对象本身全不是在朝歌城里的,所以苏乩这回往朝歌城里走的时候,也遇见了好几个赶着点儿过来的——这猛的一看,实在很有些后世里每逢恩科,一众学子进京赶考的意味了。 苏乩自顾自想了一通,就有些想笑,等到了朝歌城里,距离约好的开考时间还有小半个月。 苏乩原也是提前过来,想着这一段时间未曾和哪吒小朋友还有其他人相见,提前腾出些时间好唠唠嗑叙叙旧之类。 她这么提前过来,哪吒小朋友果然就很开心了。 小家伙因为肉身是由荷花莲藕使了神通做的,不比旁人正经肉身随时间变化成长衰老,他上一次苏乩见着什么模样,这一次见着还依旧是什么模样,就十岁男童样子,穿着红色衣裳,瞧着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若是不自己说出来,怕是都没有人能猜到眼前这么个小家伙竟是商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小朋友听闻苏乩今日回来,早早就在朝歌城里等着,这会儿见到苏乩过来,一眨眼就跳出来,抓着苏乩的袖子埋怨道:“阿姒也真是的,出去这般长时间,不说回来看看。” 苏乩见他分明都是大将军了,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昵模样,心里头便先软了三分,忍不住笑道:“这不是就回来了。” 哪吒嘟囔道:“若不是到了考核时间,你哪里还记得回来。” 他也就这般随口埋怨一句,撒娇的意味更浓一些。真实来说他如今姓名已上封神榜,在天庭有了神位,别的不说,长生不死是必然,因而苏乩离开这几年时间,在凡人眼里久得很,对他们来说却算不得很长。 苏乩对小朋友套路也懂得很,当下也不反驳,就顺着他的话,应了许多事情才算了事。 和小朋友还有杨戬几人略说了几句,苏乩便去了宫里见伯邑考。 伯邑考在位已有几十年,如今就外表看着也上了年纪,苏乩打眼一瞧心里便生出些许感慨来。 伯邑考瞧着苏乩还如同记忆中一般模样,当下便笑了一声,赞道:“风吹仙袂飘飘举——多年不见,君风采依旧。” 苏乩闻言便也笑了一声。 ——多年不见,这人做了这多久的君王,骨子里也一如当年,甚是风雅。 两人叙了一会儿旧。 苏乩主要是想过来和伯邑考报备一声要在天庭第一学府举行第二次考核这件事儿。 虽说学府就地理位置而言并不算在商朝版图内,只能说依托于朝歌城但自成一处空间。 但那空间无人带领或是有特殊介质的话常人便寻不着,因而苏乩当时和众人说的就是在朝歌城里汇合。 ——既是在朝歌城里,那就不得不知会一声朝歌城的主人伯邑考了。 伯邑考闻言目光便柔了柔,道:“当年第一次考核完时早就已说好了,如今也不必多虑。” 苏乩点头道:“虽则先前已经说好,不过这许多年过去,总该再说一声才是。” 伯邑考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般说道:“你惯常这般诚挚。” 苏乩:“……” ——实不相瞒她很久以前就发现,伯邑考这人似乎对她有什么奇怪的误解,帝辛在位是就这样,现如今还是这样。 苏乩心里寻思着,倒没有多解释什么。 怎么说呢,就算是要解释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找不到可以解释的点儿。 这么想着,苏乩抿唇笑了笑,谢过伯邑考之后便移开话题说起她这次出去的所见所闻了。 伯邑考年轻时候从西歧一路前往朝歌城,有过这一段外出经历。在来了朝歌城之后由于种种缘故便没有再出去过,因而每次听着苏乩提起外面,就很是有些新奇羡慕的意思。 苏乩看出他对这些事挺有兴趣,也不藏私,捡着几件听着有趣的,轻声漫语的一一道来,让伯邑考虽则不能亲自经历,想象里却也好好的过了一把瘾。 伯邑考身为一国之君,又不比帝辛当年任性,总有许多国事要处理,因而苏乩也没说上多久,时间瞧着就差不多了。 伯邑考看着就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遗憾叹道:“恨不能亲眼去瞧上一瞧。” 苏乩想了想,道:“等以后总有机会的。” 伯邑考怔了一下,想起封神一事,他自个儿考核的成绩似乎还不错,最后神位里肯定也有他一个,当下便笑了起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以往还真没有人这么直接的在他面前说出来。 伯邑考心说,怪道以前祯武王在位是对她宠爱的紧。这样率直天真,又知分寸的性子,着实很难不让人新生喜爱。 况且苏乩容貌还极盛,单是瞧着就赏心悦目,心情不自觉就先好上三分。 ——又祯武王是帝辛退位后的封号,祯字意为吉祥安定,诚既勇兮则为武,都是很好的字。 甚至因着先前帝辛曾给西歧姬发封了“武”字,后面伯邑考给帝辛取字因着避讳将姬发的“武”字改了,换了个“忠”字。 苏乩第一次听闻这事儿还将帝辛取笑了一通——那会儿帝辛肉身尚在,他们两人离了朝歌城漫无目的四处游历,也别有一番乐趣。 伯邑考终究诸事压身,难得听苏乩说了一会儿故事已是忙里偷闲,此刻再是不舍也没了多余时间,只能着人将苏乩送出宫,自己去处理政事了。 苏乩出了宫,接下来几日得空将以往交好的朝臣们拜访了一波,也不刻意说什么,就只随口叙叙旧——只十几年时间,旁人看着容色渐老,而苏乩却是一如既往颜色姝丽,这样面对面站着时,那强烈的对比不能不让人心中生出诸多感慨。 好在朝堂中这些大臣大都在封神榜中占有一席之地,倒也没什么生离死别的苦恼。 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这么在朝歌城里溜达下来,小半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了,第二波前来参加考核的众人也俱都到了朝歌城,只等考核正是开始。 之前已经考核过一次,程序方面倒也没什么问题,只在正式考核之前将一些诸如“不能作弊”“不能用术法”“考核成绩的判定标准”此类细则细细通知下去,考核就正式开始了。 这一波考生基本上都是自学出来的——别说前面那波有苏乩讲解未免不公平,可当时苏乩第一次考核时也早早通知过,是他们自己没有及时到朝歌城中参与授课以及第一次考核,这会儿提起来也只能说一句,“其中自有缘法”了。 索性这些人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其实真心里是有的,可敢于说出来的不是被苏乩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番,于是也就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况且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话也没说错,这年头万事也不过讲究一个缘法。 他们没复习好,心里再是不甘,可到底是当时他们自己选择了没来朝歌城听苏乩授课,说来说去也怨不得别人。 ——这些都是闲话,现如今最重要是眼前的考核。 第二次作为考官苏乩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也算轻车熟路,没什么波折的就结束了考核,一众“考生”有留下来等通知的,也有打算回一趟自个儿洞府收拾东西准备上天(?)的。 嗯,后面这个操作可以看出来当事人确实是非常的自信了。 武考的成绩当时就已经出来,文考卷子批阅起来费了些时间,不过也并不久。 ——这次参与考核的考生说是因着当时自己的选择错过了第一次,没听听得授课,就知识方面自然比系统学习过的差了一些。 因而苏乩将这次的考卷设置的难度比上一次也低了一些。 ——这也算是一种缘法了。 半月时间,苏乩就将这一波的成绩统计了出来,再和上一次的整合在一起,最后分门别类排了顺序,就将其贴在了天庭第一学府的大门前了。 学府是设了结界,常人见不得寻不着,但参加考核的考生却可以以“准考证”为依凭,进去里面查看自己的考核成绩以及排名。 于是近一段时间朝歌城里最常见就是—— “你过了吗?” “过了过了,你呢?” “我也过了。” “你考的如何?” “考的不好,堪堪及格。” 苏乩随意往哪条街上溜达着找点儿好吃的好玩的,耳边都能听到考生们讨论成绩讨论排名的声音。 苏乩:“……” 苏乩捧着一个刚买的手工艺品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下,忍不住道:“总觉得最近朝歌城这画风有点儿奇怪。” 智脑同样没有错过这“盛景”,也是对眼前这景象叹为观止了,想了想,它道: “也还行。毕竟这关乎以后下半辈子的大事,严阵以待也是应该的。” 苏乩:“……” ——下半辈子什么的,这听起来更加奇怪了好嘛。 不过不管朝歌城画风如何,在如今封神榜所有名额已定的情况下,现如今也只剩下正式的宣布了。 对,毕竟封神是个大事情,结果出来了,光明正大的宣布一波还是要搞到位的。 苏乩跑去天上和昊天上帝商量了一下。 ——说实话,苏乩总有点儿微妙的觉得如今这昊天上帝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 也是不说态度不好或者其他什么的,就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具体的苏乩也是说不清楚。 智脑听了苏乩这个想法,就默了一下,然后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苏乩挑眉,不禁问道:“此话何解?” 智脑整理了一下语言,就向苏乩分析了一下现状。 主要是封神这事儿,在名额的选拔上细究起来有点儿上面几位大佬的博弈的意思。 本来吧,几个大佬博弈博的好好的,苏乩这么一个原本不过是个开场棋子以往名不见经传的小妖冒了出来,还顶了个非常重要的天官审查员的角色。 ——这操作让本来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往天庭里塞人的一众大佬当时就不好了。 而偏偏,苏乩她也不是自己搞事情,上面有天道在压着——若是普通的交易也就罢了,不过一句#各凭本事#而已。 但问题是苏乩竟然和理论上无情无欲的天道交好,让天道借半身道祖鸿钧的手将这些跃跃欲试的大佬们给压制住了。 一众大佬:“???” 真实#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这里有人开挂,举报了。# 众大佬心中再不平,被鸿钧压在自个儿宫殿里学习数理化也是么得办法的事情了。 咳,扯远了,说回来。 昊天上帝因为也算是当事人之一,所以鸿钧拘着那群大佬的时候将其放了过去——不过放归放,该学的东西还是得学。 不说昊天他自己愿不愿意学,反正最起码他这边自学别人都有道祖教授这一点他就输了一波。 再别说被苏乩这么一搞,整个天庭的朝堂上算下来一个昊天的亲信都没有。 ——也不能说是没有,就是和他设想中的差了十里八丈远。 你说,整个朝堂百八十个的臣子,结果里面忠实的皇党就那么几个人,这像话吗? 昊天眼睁睁看着苏乩选拔人才全凭成绩和能力,半点不看其出身,好几次没忍住蠢蠢欲动想要插手——然后没被道祖鸿钧阻止,反而被其他圣人给拦着了。 至于理由昊天自己就能想到,不外乎就是,#我得不到好,你也别想好过#。 #来啊,互相伤害啊。# ——虽说面对这种情况就昊天自己来说肯定也会忍不住插手,但在被别人插手的时候,昊天还是想问一句: 你们瞅瞅,你们这干的是人事? #要点儿脸?#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个封神 昊天发自内心的怒吼没有人听,只能委屈巴巴坐在凌霄殿里坐看苏乩给自己选的那群臣子——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心。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看苏乩顺眼才奇怪了。 智脑这么一分析,苏乩寻思了一下,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但她其实也很无辜啊。 她选拔人才的时候也不是全凭自己喜好选的,而是在自己觉得合适的前提下再问一问规则。 ——她干的也就是提个名而已。 最多再是摆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给这些人增添一些筹码,让规则综合多方面考虑一下。 苏乩自觉自己在其中起的作用并不大,但旁人信不信这就随缘了。 咳。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了昊天上帝看自己不顺眼这个事实,苏乩再去凌霄殿的时候,忍不住就多瞄了昊天几眼。 昊天上帝是个外表看着自带三分和气的美青年,面上并不带微笑,却非常奇妙一眼就能让人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 关键是实际上这人一点儿也不好说话,反而心里成算很深。 ——这技能苏乩每每看着也是叹为观止了。 他坐在玉座之上,见着苏乩说话时也是和和气气,就表面上真是半点看不出来他心里实际上对苏乩并不喜。 这会儿苏乩多瞄了他几眼,他很快就发现了,然后脸上神情就带上些许真实的疑惑,眨眼问说:“苏卿今日不停看朕,可是朕形容有哪里不妥?” 昊天第一次从鸿钧口中得知苏乩的职责,见到苏乩时叫的就是“苏卿”,苏乩以前听着没觉得什么,这会儿知道了这人对自己无甚好感,再听着他亲亲热热喊一声“苏卿”,心里不觉就“啧”了一声。 “卿”这个字说来其实有点儿微妙。用在朝堂上一指官名,二则是上级对下级的称呼。 苏乩并不在天庭为官,那昊天称她为“卿”也只能是第二种了。 ——堂堂昊天上帝,在这种地方玩这种小心机,苏乩感觉就……相当的一言难尽。 瞧着昊天状似疑惑,苏乩就:“……” 苏乩私心里很想朝这人翻个白眼看看,不过终归是控制住了自己,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一脸诚挚道:“乩今日才发现上君形容俊美,令人眼前一亮。” 昊天:“……” 昊天着实万万没有想到苏乩能说出这样的话出来,当下便怔了一下,继而回神,对上苏乩一双眼睛,心中忽而一动,问道:“朕一晃眼瞧着苏卿眼睛似是有些异样?” 苏乩便眨了眨眼睛——她一双眼睛本来是极好看的黑曜石一般的颜色,只因着曾交好的昆仑山山灵寄宿其中,因而有一只就变了颜色,流转间带了些许浅绿,瞧着便妖异的紧。 她自己也知道这双眼睛瞧着异样,平日里倒是记得收敛,只昊天上帝再怎么说也是圣人,苏乩这能骗过许多人的障眼法在他眼中却也不是不能识破。 不过苏乩倒是没有想到这人还会对这等小事感兴趣。 实际上昊天也并不是真的对苏乩眼睛的瞳色感兴趣。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便是苏乩一双眼睛五颜六色在昊天看来也无不可,这不是他对苏乩这个存在本身就好奇的紧,以往苏乩在他面前表现得总是滴水不漏,而上面鸿钧——也可以说是天道又看的紧,让他全然不能做什么手脚。 因而昊天这会儿瞧见苏乩那一看就是被什么寄宿了的眼睛,当下脑子一转,一堆坏主意就冒了出来。 ——诸如苏乩这被什么东西寄宿了写下来的封神榜是否公平之类的。 苏乩睁眼瞧他,半晌,嘴角便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出来,然后慢吞吞的道:“上君好眼力。” 昊天皮笑肉不笑的垂眸看她,语气里又偏生带了几分忧心:“果真是沾了什么东西?” 不等他再往下继续说,苏乩就轻轻的笑了一声:“劳上君挂心,不过是一山灵而已。” 她说着,便掩唇,语气里也带了些漫不经心的意味:“说不得上君也有几分熟悉,元始天尊座下道场昆仑山就是了。” 昊天脸色悚然一变。 ——苏乩就是刻意提起元始天尊的。 原本这场封神,元始天尊门下虽然数量少,但质量高啊。在封神榜上便占了大头,最起码和苏乩关系最好的哪吒杨戬等人就是出自他门下。 更何况还有当年帝辛朝堂中等人。 昊天原本就对三清忌惮的紧,一直关注着封神进展的他自然也没有错过苏乩的偏爱喜好。 他早就注意到苏乩对哪吒的偏爱,却偏生碍于种种缘故什么都做不了。 这会儿再听到苏乩竟然连昆仑山的山灵都这般信任的任由其寄宿在自己眼睛里,当下几乎认定了苏乩这是和元始天尊早就有了约定。 ——虽然实际上元始天尊还给苏乩找过几次事情,但又有哪吒,又有昆仑山山灵,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要不是元始天尊就是当事人之一,便是他自己看着这情况都忍不住怀疑起苏乩是不是真的和自己瞒着旁人偷偷定了什么约定。 昊天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喜欢想太多。 他这会儿脑子一转,脸色就有些发青。 可他张了张口,却不敢说什么。 ——还是他想太多。 他第一反应本来是这山灵便是个有力证据,可转念一想,苏乩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后手? 说不得她和元始天尊就等着他跳出来,然后一脚踩进他们挖好的大坑里。 这么一寻思,昊天便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忍了气,听着苏乩将封神榜名单一定,只等着择个黄道吉日宣读一下,然后迎众人入天庭。 苏乩对于工作还是非常敬业的,昊天细细思量了一遍也没找出什么能挑刺儿的地方,只能心中隐隐不甘的点点头,认同了苏乩的方案。 见着昊天点头,苏乩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是怕了昊天这人宁可不要脸面也要搞事情,不得不说他发现了昆仑山的山灵倒算得上神来一笔,让他自己脑补到投鼠忌器,反而不敢再做什么手脚了。 得了昊天同意,苏乩干脆利落带了封神榜回到朝歌城,接下来的时间就是选定良辰吉日,又掐算合适方位,一通忙碌,众人被苏乩支使的团团转,却无一人觉得不耐,反而尽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 ——毕竟封神台越早完成,他们也越早进去天庭正式成为天庭编制中的天官。 不多长时间,就到了定好了良辰。 这一天天还未亮,便见天边笙簧嘹亮,香气氤氲,空中隐隐可见旌幢羽盖,苏乩手一扬,一道金符飘向虚空,一座玉台蓦然出现。 这时候不论是修道之人还是普通凡人,心中尽都生出些许感应,面色虔诚向着玉台方向肃穆而立。 苏乩心下也不觉生出满意。 ——不得不说,和天道的交易对她来说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甚至她因此而在这个世界遇见了许多人,许多事,还结识了许多友人。 苏乩嘴角不禁漫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倚在玉台边,等着最后的时刻到来。当事者还没来全,苏乩就瞧见前面黄幡隐隐,宝盖飘杨,有数对容貌精致女童分于左右,当中一位娘娘,跨青鸾而来——确实娲皇宫女娲娘娘。 苏乩瞧着她过来,当下就纳闷了一下。 不是说这些圣人大佬在鸿钧道祖那里学习数理化(……)着么,怎地这会儿过来了? 心里纳闷归纳闷,苏乩见着女娲还是笑盈盈迎了上去:“娘娘亲自过来?” 女娲朝她点了点头,面上神情也是温和:“听闻封神榜已定,本尊前来祝贺。” 对上这位圣人称得上温和慈爱的目光,苏乩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就笑:“也算乩不负娘娘所托。” ——这说的是最初的时候苏乩前往朝歌城的最明面的理由。 女娲闻言,也就怔了一下。 自知道苏乩所作所为皆有天道在身后时,女娲便将当年所谓任务早早扔开了,后来见苏乩对妖族态度有心指点提拔,她心中也甚是感激。 那会儿元始天尊和昊天意图搞事情的时候她还委婉的将人拦了一拦。 ——本来就是约定成俗圣人不得插手,既然对方先出了手,那她女娲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不过这会儿听到苏乩提起“任务”,女娲心中但蓦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明明以前几千年在她眼中也不过是睡一觉,却偏偏这几十年的时间,硬生生让她凭空生出这样的感慨。 女娲不觉摇头失笑。 她今天来确实只是单纯的来祝贺,其实还有点儿真心的感激苏乩能拉妖族一把——现如今在封神榜上留下姓名的可比女娲最开始想象的好看多了。 贺词留下,她也没再多留。 虽则现如今封神之事已经尘埃落定,道祖鸿钧也没有再强行将他们留下。 不过先前他们被鸿钧留下的时候,被迫学习了苏乩编出来的学习资料。几人都是得天独厚的圣人,一见着那些资料就能从其中推演出未来,当下一个个便对这些看似天马行空的知识重视了起来。 这会儿他们各自从推演中顿悟的顿悟,学习的学习,只女娲真心感激,前来趁着还未开始祝贺一番,不过也是说完就撤了。 苏乩瞧着她行色匆匆的模样,忍不住朝智脑感慨了一句:“妖族在女娲心里还真心有几分重量。” 智脑不以为意:“再有分量,她是因着造人的功德成的圣,两方冲突起来她定然也站的是人类。” 苏乩就有些无语,好半晌道:“人族原本就占了天地运道,就算双方有冲突女娲选择人类也并没有什么错,人之常情罢了。” 她笑了笑:“她能在成圣之后对妖族还有几分照拂,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成圣之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话也并不是说说而已的。 智脑就哽了一下,不说话了。 两人没沉默多长时间,既定的时间就到了,该到的人也都来了,苏乩定了定神,拿着“封神榜”上了封神玉台,让人按着天干地支镇压了方位,又宣读了昊天给的诰敕。 ——昊天怎么说也是他们未来的上司,提前发表一下通知也是合情合理。 昊天的诰敕不外乎就是什么修仙不易,各位且行且珍惜,再不然就是以后我们同在一朝,务必同心协力共建美好家园之类的。 苏乩念得无聊,下面众人听的也心不在焉。 ——可不,这会儿他们都牵肠挂肚自个儿能得个什么位置,哪里还有心听什么官话场面话。 苏乩一板一眼将昊天的诰敕念完,全场包括她自己都不觉松了一口气,然后将“封神榜”挂在了台上。 瞧得封神榜已挂,众人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苏乩微微一笑,众人霎时间想起被数理化所支配的恐惧,当下还有些躁动的氛围瞬间平息。 苏乩“啧”了一声,也不卖关子,淡定自若道:“封神榜已挂,诸位俱当循序而进,不得搀越取咎。” 众人熙熙攘攘便涌过来看榜,榜首的位置赫然就是伯邑考,众人不觉愣了一愣。 伯邑考此人说是文武双全,其实文不算世无其二,武也当不得天下第一,不曾想竟得了个榜首? 众人愣怔间,倒是曾在伯邑考手下为臣的都反应过来,呼喊庆贺起来,伯邑考也才回了神。 苏乩说了封赏职位等,伯邑考躬身拜谢,坛下一时间风云簇拥,香雾盘旋。 受封完伯邑考便站在一旁待命,而苏乩则是按着榜上的顺序一个个将人引到台上,一一宣读封赏神位,众人各自拜谢。 封神榜上人数众多,粗粗一算就有百八十人,一个一个念下来就废了许多时间,不过除了苏乩,众人没一个觉得疲惫的,只觉兴奋不已。 苏乩前面还礼貌性的说几句祝贺的话,到后面就完全是机械性的按着名单读了。 最后下来,封了管领三山正神炳灵公一位,五岳正神五位,雷部正神共计二十五位,火部正神五位,瘟部正神六位。 这些是前面数量较少的,后面一众星君数量全然是按百算了,直将苏乩读的头昏脑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多的人,她到底是怎么一个个审核过来最后写上封神榜竟然还被规则承认了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个结束 在后面五斗群星一堆,群星一堆,二十八宿一堆,随斗部天罡地煞九耀星官又是一堆,这还只是斗部,还有太岁部,镇守元帅,招宝纳财,四大天王,五方痘神,零零碎碎职位数都数不清。 苏乩一一念了,完了之后,众神按着官位排名列次站好,只见得香雾横空,瑞烟缥缈,旭日围黄,庆云舒彩,苏乩意思意思说了几句“望诸君各分执掌,受享祭祀,护国佑民,掌风调雨顺之权,职福善祸淫之柄。自今以往,永保澄清。”之类的话。 这下子整个封神就算这么结束了。 不过结束归结束,人族里还有几个尚未寿终正寝的仍旧活跃在朝堂之中——甚至伯邑考虽则年纪大了,可因为有运道加身,所以身体还算健朗,最起码瞅着还能再活十几年。 更别说其他比他年纪还小的臣子们了。 总归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天庭里去就是了。 苏乩寻思了一下,找伯邑考问了一声,伯邑考意思是且等着。 昊天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等的时间多了,也不在乎再多等这么十几二十几年的。 况且他对这一波招上来的神实在热情不起来,满打满算没几个是他自己人,甚至以前互相挖过坑的都比比皆是。 不过转念一想,以后他们就都归自己管了,领着自己发的俸禄给自己办事——微妙的感觉还有点儿小刺激? 于是如鲠在喉了好长时间昊天上帝突然想通了什么,瞬间心气就顺了,然后在苏乩来询问他自己意见的时候笑的满面春风的非常好说话。 苏乩:“……” 苏乩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被气傻了。 不过反正最后昊天和伯邑考两个人非常友善的达成协议就行了。 苏乩对昊天丰富的内心戏半点儿察觉都没有,她只觉得反正当事人都没意见,她也不会多说什么,这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这下苏乩就算真正的完成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和天道交易的任务了。 一下子没有任务在身,苏乩在朝歌城里溜达了几天,眼看着众人各司其职,交接工作的交接工作,继续学习的继续学习,一时之间竟然感觉还有点儿怅然若失。 索性她终归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性子,就失落了一小会儿,便就又兴奋了起来,道:“如今乩也算#无事一身轻#,以后天大地大,便是哪里都能去得了。” ——可不是么。 本来她未完成任务的时候就有天道庇护,行事向来有底气,更何况如今完成了任务,天道给的好处也拿到了手。 她这会儿可真真的算是得天独厚了。 并这会儿的庇护还不是天道主观上庇护,而是被规则所承认的,这个人承载一个高级世界的庇护这样子。 苏乩想着智脑之前提过的种种好处,心里感觉也是有些美滋滋。 想着以前在四处瞎转悠的时候,偶尔有些地方天生险峻特别,她或是实力不足或是时间不够没能好好的欣赏一番,这如今可不就是能随随便便的再去一趟了。 毕竟她现在实力有了,时间也多的是。 天道也很兴奋。 说实在的就一个封神之劫,先前也不晓得什么情况,每次发展起来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八个缰绳都拉不回来,天道么得办法,只能费心费力回溯时间,让世界重新自行发展。 然而一次两次天道还有心力,这三番五次的,便是天道想再回去,世界也撑不住了啊。 时间回溯又不是随时能见的烂大街的法术,一个世界的生长发展也不是什么种草养花,说养就养,浇浇水晒晒太阳就能活。 前几次天道甚至连是谁在搞事情都没有发现,后面才察觉到商王帝辛似乎有些不大对,但当它回溯了时间打算将不稳定的源头扼杀在摇篮之中的时候,猝不及防被阴差阳错提前恢复了记忆的帝辛给反杀了。 天道:“???” ——就很难受。 还很后悔。 帝辛真身怎么说也是天地初生从混沌中诞生的第一只凤,和世界的起源都是有些牵扯的,真拼着不要命也要坏了封神正常发展,天道也无可奈何。 到后面天道几乎都要死了心,寻思着这破世界它是真的抢救不回来了——想是这么想,但到底不甘心。 所以在智脑带着苏乩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天道心中的惊喜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它灵机一动就和智脑做了交易。 它当时是想着,既然元凤和世界起源相关,所以这个世界本土的存在都搞不死他,那其他世界的存在呢? 天道那会儿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这么一琢磨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还挺有道理,于是和智脑一拍即合,双方各取所需,谁都不损失什么? ——任务成功了那就皆大欢喜,苏乩得到想要肉身而天道也能借助世界的发展更上一层楼。 至于若是失败了——此世界湮灭天道不复存在,而苏乩和智脑也讨不了什么好,就算能逃到其他世界,也定然会元气大伤。 索性一路走下来,苏乩的任务完成的非常不错。 当然也确实有些阴差阳错的意味在其中。 这不是帝辛,也就是元凤,被迫回溯了时间好几次,他虽则没有确切的记忆,但作为大佬,确实心中是有那么一点儿感应的。 而苏乩和原本的九尾狐苏乩又实打实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 于是整个封神大劫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帝辛那会儿每每看着苏乩,一时觉得如果这世上能有人杀了自己那一定这只小狐狸,又一时觉得这小狐狸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心里矛盾,也是活的实在无聊,便做出了和以往一个照面就将苏妲己弄死这一行为截然不同的选择——将苏乩留了下来。 不得不说,在女娲将苏乩送到商王宫,而苏乩也成功的留下来的时候,天道是真的差点儿喜极而泣。 真是天可怜见,想它回溯了多少次时间,第一次还好,帝辛看见苏妲己最起码当个乐子看着,看腻了之后顺便就弄死了。 可到了后面几次,也不知道他记忆是不是实在压不住了,每次和苏妲己一个照面,他就满脸不耐,二话不说让人将其拉出去了。 天道:“……” 它还能说什么? 谁让元凤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转生成帝辛,又因为大佬的魂魄本来与众不同,即便是生为凡人也和旁人多有不同。 索性到如今一切事毕。 天道这会儿回忆起当年种种艰辛,便是它无情无欲都差点儿喜极而泣。 更遑论它因为无数次的时光回溯又在苏乩那里见到许多其他世界的天道,早就生出了原本不该存在的情绪。 于是打坐打的好好的鸿钧:“……” 他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腿上泪眼汪汪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可爱非常的小团子,没说话。 于是小团子眨巴眨巴眼睛,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拽了拽他宽大的衣袖,哭唧唧道:“我想去见一见苏乩嘛!她都没有真正见过我的样子。” ——说的也是。 最开始天道和所有天道一样,是无形的存在。 但渐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此世的天道慢慢的生出七情六欲——并不强烈,却也着实存在。 继而就莫名的生出了化身。 天道化身的那天是凭空出现在鸿钧打坐的蒲团旁边的,那和鸿钧如出一辙的气息以及有八分相似的容貌,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鸿钧是不是悄摸摸什么时候搞出了私生子。 ——如果不是鸿钧自己就是当事人之一的话他大概也会这么想(大雾……) 开玩笑的…… 已经以身殉道连感情都么得的道祖当然不会这么低级趣味。 他主要是有些震惊于天道竟然也能化身这个事实。 讲道理他自成圣以后可以说是无所不知,但也没听说过天道还能有化身的。 ——道心一向坚定的道祖差点儿被刺激的怀疑起了人生。 索性他也知道此世的天道原本就因为多次回溯,阴差阳错之下和旁的天道并不相同,因而也就震惊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淡定的接受了事实。 不过平心而论,拥有了实体的天道真的是很有几分做熊孩子的天分,鸿钧被他磨得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同意了他要去找苏乩的想法。 然后怀疑人生的就变成了苏乩。 苏乩看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团子,语气里满是迟疑:“阿九?” 小团子喜滋滋的点头:“是我呀。” 苏乩不敢置信:“天道?” 小团子鼻子皱了一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是啊。” 苏乩就:“……” 她戳了一下智脑:“天道无形,无处不在?” 智脑现在也在怀疑智生,所以并没有立刻回答苏乩的话。 于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忍不住就将眼前的小团子从上到下跟扫描似得打量了好几遍。 就外表而言小团子真的很好看——主要是道祖鸿钧本来就好看,还自带几分缥缈无尘的气质。 不过小团子因为五官还未长开,不比道祖气质超然,却是更偏向于可爱,也更加精致一些。 等苏乩终于接受了事实的时候,小团子已经非常兴奋的在苏乩的宫殿里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了。 他本来应该是无形的,可阴差阳错拥有了实体。 在有了实体之后他就一直跟道祖鸿钧待在一起,道祖宫殿里就摆设而言真的简陋的不像话,因而化身这么长时间,苏乩宫殿里摆放的这些物件儿天道是真的一个都没见过。 嗯。 只看没摸过那都不算。 苏乩:“……” 苏乩盯着小团子软乎乎的摸着放在桌子上的玉盘子,心里还是觉得非常新奇。 不过她面上却已经是恢复了淡定,见天道跃跃欲试盯着盘子里的几个红灿灿的果子,她笑了一声,道:“阿九也喜欢吃这些果子吗?” 天道回头,看了苏乩一眼,又将视线放回那些果子上,否认道:“没吃过,不清楚。” 苏乩怔了一下,想起自己第一次尝到食物的味道时的心情,嘴角勾出的弧度不觉大了一点,道:“那如今你可以尝一尝了。” 她将盘子向着小团子的方向推了推,建议道:“这种果子生在极北之地,吃起来初入口如同冰一样,再一会儿则是又酸又甜,很有几分特别。” 天道闻言,果真就伸出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尝了尝。 ——是苏乩说的那样,入口时又冷又寒,舌头都似乎有些麻木,一息才有又酸又甜的味道自舌尖上蔓延开来,将麻木的舌头渐渐的侵染成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因为这前后的对比过于强烈,所以显得后面那酸甜的滋味越发霸道,天道吃了一颗,意犹未尽的伸手又拿了一颗。 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苏乩就好笑的将盘子拿了开,道:“这果子吃一两颗还好,吃的多了便是大罗金仙牙都要软了的。” 天道:“……” 天道心说我又不是那什么大罗金仙,哪里会软了牙。 不过他也并不拂了苏乩的好意。从善如流就转换了目标,看向旁边多宝阁上放着的各色物件儿。 苏乩这多宝阁上东西不少,不过种类就有些杂了。 一眼看过去有气息深不可测的先天法宝,也有只是形状清奇的摆件物事。 苏乩见天道好奇,索性走过去拿着一一向他讲了起来。 这些东西有苏乩四处游历是偶然得到的,也有封印作恶多端的人或着妖族得的战利品,甚至还有些苏乩随意在路边捡的一根形状雅致的树枝之类。 以及,最多的是,以前在商王宫的时候,帝辛沉迷手工做出来的许多法宝或者艺术品。 苏乩讲着讲着,就想到了帝辛,然后就想起现如今沉睡在火山中,完全没有将作为帝辛的那段记忆放在心上的元凤。 苏乩不觉恍惚了几秒钟。 天道察觉到了她的恍惚,却不明白她为什么恍惚,倒是对苏乩相当了解的智脑见苏乩手指触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子,瞬间心下了然。 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但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智脑忍不住就在心里恨恨的将帝辛骂了一通,顺便将以前默认苏乩在帝辛身上找到感情的自己也骂了一通。 不过它再是后悔,事实却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一点智脑知道,苏乩也知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个记忆 于是苏乩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指着多宝阁上的东西向天道说起来。 她和智脑都是心知肚明,唯有天道看着她恍惚了几息时间,又很快回神,若无其事的样子,便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短短五个字的问题问出来,蓦然一室寂静。 苏乩顿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主要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她在想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瞬间想了很多,脑子里走马观花一样闪现着那会儿在商王宫时和帝辛相处的种种。 实际上,说她对帝辛的感情有多深刻吧,那就过于夸张了。 她是了解人类有关的七情六欲,却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她就只是能单纯的感受到,她对帝辛还有哪吒他们是喜欢的,是在意的,再具体的,她就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但不可否认,她从一个机械生物变成碳基生物后,十之八九的属于碳基生物的情绪都是在帝辛身上感受到了。 ——他是不一样的。 苏乩这么想着,就开始思考,帝辛是有哪里不一样呢? 在青丘的时候,她的长辈也是有的。不过她血缘关系上的父母走得早,死的时候她自己连独立捕食都做不到。后来是族中有位长辈看着她可怜,偶尔会施舍她一些野兽生食。 苏乩那会儿不喜欢吃生食,可为了活下去,也就那么吃了。 ——这么说想表达的是,苏乩对长辈的印象真的就非常的单薄了。 然后是友情。她在族里,和一般的狐狸食谱都是不一样的,况且她因着是托生于狐狸身,天生就有灵智,可旁的同龄狐狸却不一定。 他们得有一定的天地造化,才能开了灵智。 苏乩这情况,放在人类之中,就得让人赞一句“早慧”了,还是非常天才到鬼才程度的早慧。 ——总之是无论如何都玩不到一块的,更别说产生什么友情。 这么细细看下来,能称得上“友人”的,非要说的话,也就石矶能算得上一个了。 不过石矶性格冷清,又沉迷修道,和苏乩相处时,最多的便是论道——苏乩也不是不喜欢论道,就是吧,这样的相处总觉得略显生疏了些。 是有些“淡如水”的意思。 郑重多过于亲昵。 至于哪吒杨戬几个,在苏乩眼中全然就是后辈了。 几个小朋友都属于天资聪颖年岁尚小的那种,和他们遇见时苏乩又正好已经对人类世界有了几分了解,对着他们不自觉便将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下意识的就会护着。 至于朝堂中其他大臣们,相处起来则是有些类似于长辈,有些类似于师长,也有些是亦敌亦友的样子。 所以帝辛是不一样的。 苏乩唯有在帝辛面前的时候,才会有一种自己是被宠爱着的感觉。 ——入了心的,也不过是一个“独一无二”。 苏乩又是恍惚了好半晌,直到被耐不住的天道扯了一下袖子,才回过神。 小团子也不知道是久久等不到苏乩的回答忘记了刚刚的问题还是看出苏乩没什么想回答的欲望,扯的苏乩回了神之后,便又指着多宝阁上一个造型别致的小玩意儿问道:“这是什么物什?又有何用?” 苏乩顺着小团子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就:“……” 她沉默了几息的时间,忽而就禁不住有些恼怒。 ——那人都已经将商王宫里的经历尽数放下,偏生自己在这看见什么都能想起他。 甚至连这会儿落脚的宫殿法宝都是他送的。 苏乩:“……” #生气jpg.# 问题是她用的最顺手也最喜爱的东西,十之八九都是出自帝辛之手。 这就很令人心塞了。 苏乩心塞了足足十几分钟,“啧”了一声,嘴里嘟囔道:“分明是他自己擅自和乩做了约定,这会儿说不记得就不记得……” ——这如何让人甘心。 苏乩到这会儿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只有她一个还因着这样一个约定而纠结不已,这也未免太过不公平了啊。 于是听到她这声嘟囔的智脑,忍不住也跟着心塞了起来。 它是能看出来苏乩是真的对这个约定更加在意一些,但……问题是,她现在是这样,不代表念叨的久了之后,心里的想法还是这样。 没听说过那一句什么—— #自我攻略,最为致命# 智脑忧心忡忡的觉得,苏乩要是再这么在意下去,指不定哪一天就“自我攻略”了。 它悄摸摸寻思了几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某天在苏乩考虑着要去得地点的时候,一本正经建议道:“你心中既觉得在意,那就去找他啊。” 智脑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儿私心,见苏乩表情犹豫它还补充呢:“反正现如今我们无事一身轻,你也知道他沉睡的地方,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去和他掰扯,直到他想起那个约定。” ——然后你就可以将这件事放下了。 苏乩觉得智脑的建议很有几分道理,于是她整理了一下,就真的去了帝辛沉睡的地方。 ——天道那次只来了小半天时间就很快又离开了,它总归是天道,哪能这么随心所欲的化身在人间溜达。 因而苏乩这里来找帝辛,依旧是独身一人。 第二次过来她就很有些轻车熟路的意思了,过阵法的时候都轻轻松松,没多耗费什么精力,然后就见到了那只沉睡的凤。 帝辛的姿态还是如同苏乩第一次过来时一样,整个凤和下面炽热的岩浆几欲融为一体,似乎下一秒就能燃烧起来一样。 苏乩看着,不自觉就怔了一下。 因为这次在她下去的时候,沉睡的凤就主动睁开了眼睛。 苏乩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几秒钟,元凤突然仰头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啼。 下一秒,红色的火焰猝不及防燃烧开,一个人影自火焰中显现出来。 苏乩下意识呼吸就滞了一下。 那人身上一件外袍颜色绯红,那色泽恍惚像是鲜血染就,又恍惚是火焰燃烧,一张脸轮廓线条分外好看,一双眼睛眼尾微微翘起一个锋利的弧度。 ——这分明就是帝辛的模样。 苏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探的叫了一声:“帝辛?” 那人抬眼,视线凝在苏乩脸上,好一会儿,又直直的对上了她的眼睛。 苏乩:“……” 苏乩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约莫过了好几分钟,元凤那落在苏乩眼睛上凌厉的视线突然就软了三分,他张了张口,道:“你来了。” 苏乩:“……” 苏乩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 这个反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她寻思着若是更偏元凤一些,那不能这么柔和,但若说是帝辛,却也略显冷硬了。 苏乩好半晌,干巴巴点了点头:“是,乩应约而来?” 元凤便勾着嘴角,露出一个极细微的笑。 苏乩并没有错过他这个微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不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他这样不如何热情的表现的不舒服,而是,似乎预感到什么她不想看见的事即将发生的那种不舒服。 苏乩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说修道者原本修为越高深冥冥之中心血来潮的感应就越及时越准确,更何况苏乩完成天道的任务之后,被此世所庇护的她说是天命之子也不为过。 于是苏乩睫毛颤了颤,错开帝辛的视线,说道:“乩答应过,会过来找你。” ——而你也答应了乩,会记得乩。 帝辛听出她未竟的话,就微怔了一下,继而回神,道:“你向来言出必行。” 苏乩:“……” 苏乩不知道这话她要怎么接。 同时她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情绪就越发明显。 她和帝辛相处时,除了最开始的小心翼翼,之后就一直是放松的、是随意的,可偏生这会儿,却是这样一副生疏且尴尬的样子。 她……心里就有些小难过。 苏乩想,她可真不喜欢这样的帝辛。 甚至还有些小委屈。 她视线转了转,问帝辛:“你在这火山里……” 她问了一半又顿住了。 本来是想问问帝辛在火山感觉怎么样呢。不过想想,这样的环境还能怎么样? 帝辛当年在商王宫里吃的用的总是最好的,苏乩也能看出来这人对生活质量是有讲究的,但凡有一点儿不好的地方他宁可不吃、不用,也半点不肯将就。 ——她即便是问了又能如何。 这是帝辛作为元凤应该承受的因果。 元凤看着小姑娘失落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来,那会儿在商王宫的时候,帝辛的肉身因为元始搞的事情而内伤严重,小姑娘在自己面前,第一次掉了眼泪。 那个时候的帝辛觉得心疼的紧,这会儿元凤想起来,不受控制的,心里就软了一下。 这样的感觉让元凤不自觉皱了一下眉,这样的表情让他原本就锋利的眉眼看着就越发不可接近了。 苏乩:“……” 苏乩看见他皱眉,心里也有点儿不高兴了。 她寻思着自己含辛茹苦(?)千里迢迢为了一个约定吃力不讨好的来到这火山里,第一次不承认也就罢了,这一次倒是承认了,却又是这样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苏乩咬了咬牙,差点儿转身就想走。 ——比起任性,她还真没怕过谁。 不过她的行动并没有成功,因为上一秒还眉头紧皱的元凤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掌一翻,从岩浆中抓出一个案几并两个圆凳儿。 “且坐下,我们谈谈吧。”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说:“好。” 两人相对而坐,没有立刻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整理语言还是怎么着——反正苏乩就是单纯打算听一听元凤要谈什么。 毕竟是他自己提出要谈一谈的,不然这会儿苏乩都转身走了。 以及这么干坐着,说实在的有点儿小尴尬。 苏乩硬撑着不说话,也是有些赌气。 元凤垂眸看她,分明他并不是会注意到这种小事的性子,可偏生就发现了小姑娘这样的小赌气。 有那么一瞬间元凤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真的笑出来。 他想着,小姑娘性子可傲着呢,自己若是真的笑出来,她指不定要如何恼怒。 元凤琢磨着自己只是帝辛的时候,见过小姑娘各种各样的表情,却也难得见她这般赌气的样子。 ——不过看起来倒是更加“活”了一些。 便真的如同一个拥有正常的七情六欲的人一样了。 意识到这一点,元凤心里蓦然酸了一下。 怎么着他和小姑娘相处了几十年时间不见她如此,到如今却“活”了起来。 这样酸涩的心情还未成型,就将元凤镇在原地。 他猛的就怔住了。 ——这样的反应,简直就好像是已经条件反射成习惯了一样。 就比如说此刻,他看着小姑娘垂着眼睛在对面坐着,下意识就想拿出一些果子朝小姑娘递过去,心里还能想着,小姑娘向来爱吃这些。 若不是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差点儿就真的这样做了。 元凤僵硬着身子,坐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以为不过几十年的经历而已,比起他以往千万年的记忆,算不得什么,他的理性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他的感性里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这原本打算想要将事实说开的“谈一谈”,却蓦然将元凤的认知打破。 他的记忆他的情感都不以为意,然而他的身体下意识的作为则截然相反。 ——这未免太过可笑! 回过神的元凤看向和他对面而坐的苏乩,目光冷厉。 苏乩:“???” #心中委屈无人诉说# 她肚子里陡然冒出一股郁气,心说讲道理明明是你说要谈谈,这会儿突然一副#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大雾)#的表情看过来什么意思? 面对此情此景,智脑差点儿乐开了花。 它小心瞄了一下元凤——它不比苏乩心大,向来更加谨慎又仔细一些。 先前看着他行云流水自然而言的时让苏乩坐下时,智脑就有点儿胆战心惊。 ——实在是这一套动作它眼熟的不行。 于是等元凤神情变了的时候,它很快便从元凤那冷厉的眼神下领悟到了他心中的真实感受,当下就:“……” ——喵喵喵? 你就不能坚定的认为自己作为帝辛的记忆确实微不足道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个套路 智脑觉得这样下去着实不大行,于是它思考了一下,悄摸摸和苏乩说道:“我看他虽则想起来了,却也确实不如何喜欢作为帝辛的记忆。” 苏乩听这话,其实有点儿赞同。不过想了想,她来都来了,且元凤也说了要谈一谈,听他说说也不妨什么事。 她听智脑说话时,不自觉眼神微动,就正好被回过神的元凤注意到。 元凤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唇角一勾,突然笑了起来:“你以往就是这样,仿佛有什么在和你说话一样。我那会儿身无修为并不能察觉到什么异样,却不曾想这会儿也察觉不到。” 苏乩:“!!!” 智脑:“!!!” 寄宿在苏乩眼睛中的山灵:“咦?” 苏乩:“……” 震惊到表情空白的苏乩被山灵这一声“咦”打了个岔,然后就回了神,心里就寻思着, ——该怎么说呢,大佬就是大佬。 她垂了垂眼皮子,避开了元凤的视线。 也不是说见不得人什么的,主要是关于智脑的存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说就要扯很长一串儿了,而且…… 平心而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能让她信任到连智脑的存在也可以告知的。 嗯,包括帝辛。 元凤倒是也听到了山灵那一声,便怔了一下。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苏乩眼睛上。 小姑娘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住在他眼睛里的山灵,不过那山灵也就是得了几分机缘生了灵智,连化形出身体的能力都没有,元凤可不会将这么个小小山灵和他一直没有发现真身的存在给弄混了。 实际上元凤其实并不是什么贴心的性子,他当年统领百鸟在洪荒称王称霸的时候,那叫一个霸道了得。 也是没有能制得住他的,本来就高人一等,又没怎么受过挫折,养的他就越发倨傲且任性。 可以说作为帝辛时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操作,比起当年十不足一二而已。 但是吧……许是真的只用了短短几十年就习惯了,他低头瞧着苏乩错开视线不欲多说什么的样子,鬼使神差的就没追问。 然后元凤沉默了几息就随口找了个话题:“上次不是已经离开了,怎地又来了?” 苏乩:“……” 苏乩觉得元凤这不是要和自己好好谈一谈,这分明就是怎么能戳人肺管子怎么说。 她抬眼,面无表情看过去。 元凤这话一出口,注意到苏乩的表情,心下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大概说的不合适了。 可他顿了顿,也并没有再补充或者解释什么。 他堂堂元凤,怎么就要做出这等弱势的行为了。 ——这和他的格调一点儿也不搭。 苏乩也是沉默了几秒钟,“啧”了一声,声音里难得听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好教你知道,乩如何又来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直直的对上元凤的视线,道:“左不过一句‘不甘心’而已。乩将你、将这约定放在心上,封神事了了便来寻你,你却如此……” 先是干脆利落忘了个干净,如今想起来了,却又是这般不情不愿。 苏乩指尖微不可查的颤了颤,一字一句紧紧盯着元凤的眼睛道:“你让乩如何甘心?” 元凤:“……” 元凤回视着苏乩的眼睛,脑海里身为帝辛时候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一般一一浮现,许久,他蓦地就笑了出来。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的触了触苏乩的一只眼睛,然后笑:“你说你不甘心……你说你不甘心……” 在触到苏乩眼皮的一瞬间,他仿佛是被烫着了一样,猛的又收回手,继而将手指一点一点的蜷缩起来,复又对上苏乩的视线,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出来: “可分明,只有我一个被迷的团团转啊。” 苏乩:“???” 智脑:“!!!” 智脑一瞬间差点儿惊叫出声。 不过它小心的扫描着元凤,并没有真正出声。 ——无论它怎么想,做决定的,总归是苏乩。 它不能因为自己在苏乩心中占的分量颇重就这样随意的左右她的想法。 智脑一瞬间脑子有点儿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专注的等着苏乩的回答。 毫无疑问元凤也在等着。 他这话原本只是因着帝辛的记忆冲击,激荡之下下意识脱口而出罢了。 ——大概是这样一句话在作为帝辛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憋了许久,却一直没能说出口。 不过说出来之后,元凤也就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他在此时此刻完全放任着帝辛的记忆充斥在自己的脑海,让属于帝辛的感情主导了自己。 然后等待着苏乩的回答。 然而此刻的苏乩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元凤,不解的问道:“此话何解?” ——讲道理这一瞬间智脑都有点儿心疼元凤了。 听着苏乩这真心实意的疑问,元凤垂下眼睛,忍不住就又笑了一声——他想想自这小姑娘进来自己是笑了几次了。 怕是将前面千百年的表情都在这一天里做尽。 想着,他不觉又摇了摇头,再抬头时脸上神色又恢复了冷然。 苏乩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蓦然一紧,她顿了一下,下意识想要皱眉,却又忍住了,转而勉强笑道:“不能说吗?若是不能……” 她的话被元凤打断了:“你且去吧,莫再回来。” 苏乩:“……” 苏乩心里猝不及防就生出来一股子委屈。她抬眸眼巴巴的看着元凤,可元凤在将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就好像放下了什么一样,那些刚刚苏乩隐约还能察觉到的属于帝辛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已经消失殆尽,即便是这会儿对着她称得上可怜兮兮的眼神儿,他的目光也是无比的冷静。 而苏乩就在元凤这样平静的视线下,渐渐的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她声音极轻的问了一句:“乩以后……还能来吗?” 元凤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别来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要沉睡修补神魂,你再来也是见不到我的。” ——明明就已经做了决定,可看着小姑娘的表情,他忍不住就又多说了这么一句。 元凤心想,不甘心的哪里是你,分明从始至终一直就只有我。 只有我沉溺其中,却又畏手畏脚,只敢意犹未尽,只敢见好就收。 你瞧,这多可笑。 他是天地间第一只凤,打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不晓得什么是畏惧,便是天道,他也能硬生生杠上去,可偏生因着一个转世,却在这样一个纤细的小姑娘面前,小心翼翼。 这多可笑。 元凤冷静的看着苏乩,从她的眉眼一点一点扫过,深深地,似乎要将这样一张脸牢牢的记住一样。 苏乩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终究再没有话说。 她能说什么呢? 只进来时的预感果真是没有错的。 她想,这可真讨厌。 明明就有所预感,却无法改变。 #这就是命运,也是因果。# ———————————————— 苏乩盯着自己的掌心,突然低低的开了口:“乩大概明白元凤的意思了。” 智脑:“???” 这距离见到元凤的那天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久到智脑以为苏乩已经将这件事放下了。 毕竟她自那天起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元凤、提起过帝辛。 那天两人就那么谈了一谈,末了元凤直接让苏乩不要再来火山,苏乩出奇的没反驳,应了。 继而便是离开了火山,离开时,智脑看见帝辛站在火焰之中,仰头看着苏乩的背影,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且祝你,清平喜乐,百世安定。” 智脑就觉得,这个样子的元凤,可真不像他啊。 ——不像的,让它心里都有些酸涩了。 不过元凤这最后一句话它并没有对苏乩说,反正元凤是在苏乩走了之后才说的,想来本也不欲她知道就是。 只不过事到如今智脑却终究是再说不出什么元凤不好的话了,这会儿听苏乩提起元凤,它沉默了一下,冷静问道:“元凤有什么意思?” 苏乩是在悬崖上站着的, 悬崖上风大,她迎着风,抬手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拂了拂,心中思绪有些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最终就笑了一声,说道:“他说只有他一人被迷的团团转,他又如何知道,乩何尝不是呢?” 智脑:“???” 智脑:“!!!” 智脑被苏乩这一句差点儿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 它“你”了半晌,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憋出来,苏乩就被它这结结巴巴给逗乐了,含笑问说:“怎地这般激动?” 智脑:“……” 它岂止是激动,它都快傻了好吗? 它悄摸摸观察了一下苏乩的情绪,又觉得许是自己会错了意——若是它理解的那个意思,那苏乩这反应也着实冷静过头了。 智脑思考了几秒钟,便小心问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苏乩沉吟了一下,就真的向智脑解释起来。 智脑的理解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以及她当时也确实没有立刻明白元凤那句话的意思,主要是那会儿她心思大都放在元凤前一句“莫在回来”那里。 只是她终归是看了许多话本子——各种类型都有——的人,等心思冷静下来,再想起那一句话,就明白了。 可明白之后,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则她这理论知识到位,可真实操作起来没经验啊。 况且现在另一个当事人还不在场,她便是有再多想法,也没办法实施不是。 以及,毕竟她学会的、或者说表现出来的情绪再多,她本质上,依旧是个机械造物而已。 也说不上来是模拟出来的还是她确实发自内心的,但就事实而言,她的情绪,毫无疑问比常人散的更快一些。 当时觉得再深刻,可过后再回想起来,也就那样。 对苏乩这个状态,智脑发现了,并且它觉得这样挺好的。 苏乩本来就和旁人是不一样,她注定了是永生的。这个世界是她的起点,却不会是终点,在以后的未来中,她也许还会穿越更多的世界,遇见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若是真的要将这些感情一一的记在心里…… ——真心不合适。 如今这样就正正好了。 智脑寻思着,就冷静了下来,然后问她:“那你的想法呢?” 苏乩眨了眨眼睛:“乩只是觉得,帝辛……嗯,或许现在叫元凤更合适一些。” 她斟酌着字句,慢慢的道:“元凤对乩来说是不一样的。若是,以后有那么一天,乩当真想找一位伴侣……” 苏乩眉眼温柔,粲然一笑:“那这个人只会是元凤。” 智脑:“……” 一瞬间,智脑心里酸甜苦辣的滋味一股脑儿的就涌了上来。 它想,元凤若是知道了,想来是极开心的。 这么想的同时,智脑就觉得心里咕嘟咕嘟的冒着酸水儿,那样酸涩的感觉让它简直忍不住怀疑它的硬盘是不是坏掉了。 ——怎么就这样又酸又涩了呢。 智脑一时之间没了话。 苏乩没察觉到智脑那翻涌的情绪。 毕竟智脑又没有身体,它不说话的时候苏乩也无从观察到它的表情。 不过苏乩这话说完,不等智脑心中的情绪发酵的更彻底,她想了想,就又道:“不过也是不可能了。” 智脑:“嗯?” 苏乩勾着唇角,上前几步从高高的崖上跳下去,猛烈的风将她的衣服扯得猎猎作响,连出口的声音都被吹得不甚成型,但智脑仍旧听到了苏乩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十分清晰。 她说: “因为乩并不想有第二个人作伴。” “乩只要有你一直在就好了。” “乩不需要伴侣,只需要你。” 酸涩的心情终于像是达到了顶点一样,突兀的停下,然后蔓延开,太过浓烈的味道让智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索性苏乩并没有要听智脑的回答,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她只是单纯的顺着智脑的问题给出了发自内心的回答而已。 智脑看着苏乩轻飘飘从空中落下,然后脚踩在地面上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四下里打量起来,心想,它的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好啊。 好到以后若是她真的想要触碰爱情的时候,它却半点儿也舍不得了。 可要是因着它这舍不得而让小姑娘不开心,它就更舍不得了。 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个身死 苏乩轻飘飘坐在一根树枝上,一条腿在空中耷拉着,先是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子,继而抬手,挡了挡穿过树叶落下来的斑驳阳光的影子,听着耳边一连串儿的唤着自己的声音,“啧”了一声,终于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路跑过来喊着她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小团子是她回来后为了传话随手点化的一只小兔子,化形出的人身看着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一双眼睛也如同兔子一般又大又圆,水灵灵红艳艳。 ——瞧着就跟两块上好的水晶一样。 苏乩微微动了动胳膊,看着小团子连蹦带跳的往这边跑。 这小团子人虽然小,动作却并不慢,只一眨眼的时间,就窜到了苏乩躲着的这棵树下,然后仰头睁着一双红艳艳的眼睛,向着苏乩看了过来。 苏乩慢悠悠叹了口气,从树上跳下去,问道:“这么急急忙忙做什么?” 小团子一看见苏乩,就将眼睛笑成月牙儿的形状,俯身做了个稽,然后眼巴巴瞅着苏乩,口中脆生生回道:“是有一青衣的道人,说是院长旧识,在外求见。” 苏乩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迷惑,她这才回来几天,就有问讯过来的了? ——还是个青衣的旧识? 她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 如今距离当年封神已过了小百年时间,她因着那会儿建了个“天庭第一学府”,承了这个因果,后面索性就留在这学府里做了第一任院长。 正好赶上她没了任务一身轻松,倒出奇的觉得无聊了,便以第一任院长的身份将这第一学府经营了起来。 说起来这年头若是想修道一般能去的地方就是三清门下以及西方,不过这些大佬收弟子要求就比较高,跟脚啊资质啊什么不达标都是不收的,这样就会有许多道心坚定的人却修炼无门。 苏乩以前四处流浪的时候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到最后要不就是碌碌无为,要不就是误入歧途,很少有能自己摸索着修炼,还能摸索出一条正确的路子出来的。 也是实在闲了,苏乩和智脑商量了一下,便将这“天庭第一学府”渐渐正式的办了起来。 她也并不多做什么,只将自己知道的修炼的法门整理出来,修成册子,又建了一个图书馆将这些册子尽数收录——顺带着将之前考核的内容也收录了——放在学府之中,继而便传出消息,说是天庭第一学府招收学员,不看资质,只看心性。 本来洪荒地方大,消息也传不出去那么快,不过恰好先前封神考试的时候,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没能考上,也就没获封神位,心不甘情不愿的,下意识的就对苏乩的消息比较关注一点。 谁让苏乩总是神出鬼没,身份却无人能比。 他们心里各自不甘且不提,不过在听说苏乩打算重开学府,在其他人还秉持着或者怀疑或者嗤笑的态度坐看苏乩能弄出个什么东西来的时候,这群人就率先跑过来报了名。 这一波人苏乩也没怎么犹豫的就全收了——本来当时封神选拔的时候她便早已辨认过其心性才设为候选人给与考试资格,现如今这些人心性方面也不用再多做测试。 这群人之前和苏乩相处过不短时间,对苏乩的性子也算有几分了解,甚至他们私下里还讨论着苏乩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旁的不说,且就那时候讲课几次三番天道降下功德就令人眼红的紧了。 更别说这次她决意将学府正式办起来的时候,天道又降下了一波功德。 ——每每眼睁睁看着苏乩挣功德如此容易,就让洪荒一众苦苦修炼的人总觉得自己修的是个假仙。 #大家都在修道,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又这次的功德苏乩其实是想拦一下天道的,可惜没拦住。 不过,也正是因为天道这一波功德及时的降下,这才让原本不欲苏乩沾手天庭的昊天无奈的认可了她对天庭第一学府的这一番作为。 约莫是当年封神她定的神位让昊天心里生了心结,这天庭第一学府正经来说算是隶属于天庭,那阵儿苏乩刚开始搞时他就想插手,不过撞上天道降下功德,他再插手就太过显眼了点儿。 又正好天庭一众朝臣刚刚就位,一切才步入正轨,他也实在分不出心思来搞事情,于是眼看着苏乩将学府办的有声有色,昊天等着天庭稳定下来之后,实在耐不住,就想法设法的往学府里插人,意图将这学府攥在自个儿手里。 苏乩这几百年冷眼瞧着,也不阻拦,渐渐的将手里的权力放给昊天派来的人,自己挂了个院长的名,只在学府里给留了个院子,旁的便任由昊天施为。 说挂名她也就真的只挂了个名,学府里一应事宜她也不再多管,甚至平日里也不常留在学府,只偶尔想起来,回来瞧一瞧。 就如同这次,她在外面溜达溜达,算算时间出来的也够长了,才转头回来。 昊天也是也是有几分本事,几百年的时间,趁着苏乩不在,他已然将整个天庭第一学府攥在了自己手中。 她冷不丁看着,学府里原本被她提拔上来的管事的人都换了一批,这会儿上来的就全然眼生的很。 苏乩觉得昊天这人在神仙中也算是个特例,权力欲强烈的都不像是个神仙了。 “所谓神仙,也不过是比常人寿命更长一些罢了。应有的七情六欲也不会因为寿命变长了,就没有了。” 智脑说这话苏乩很是赞同,不过她想了想,却道:“也是有因着长久的寿命,看的多了,也就渐渐看的淡了的。” 她这么接了一句,智脑听了就笑:“有是有,不过昊天绝对不在此列就是。” 苏乩一寻思,是这样的没毛病。寻思完又忍不住失笑——昊天无论想什么做什么,说实在其实也影响不到她自己,这会儿说起来却是闲聊了。 苏乩心里千回百转,一面还分神思考着一个“青衣的道士”会是谁,想了一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出来,当下也不再想,让那童子将人先带到殿内等着。 她和那童子其实也就是个前后脚,她去广间,童子去带人进来,只不过童子急急忙忙,她这边慢慢悠悠,到最后反而是比童子慢了一步。 等进去殿内瞧见了人,苏乩一眼看过去,倒是吃了一惊。 她道这“青衣的道士”是谁?原来却是那天地间第一只孔雀,孔宣。 那会儿孔宣其实也参加了封神选拔,他那武力值在当时报考人员当中可以说是出类拔萃,无论对面是谁,只要是圣人以下,只消得五色神光一刷,对面的法宝就到了他手中,对方的战力也紧跟着就直线下降,再要打败便是轻而易举了。。 ——偏生这封神之战也没有圣人参加,因而最后武考倒让他得了个魁首。 不过这孔宣性子也是独。 他文考成绩不如何好,最后成绩出来定职业的时候,他特意来找了苏乩,让苏乩给他一个不管事挂名的职位。 苏乩就:“……” 苏乩其实对孔宣印象挺好的。毕竟这人人狠话不多,又很可靠讲道义,心里没什么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相处时更擅长有话直说这一操作,人设不得不说是非常的耿直了。 那会儿来找苏乩走后门他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听的,就是条理分明的对苏乩讲了讲自个儿的理由,末了还提一句,若是苏乩给他分了什么比较重要的职位,他是不会受的。 ——这话说的,若不是苏乩知道他的性子,听起来简直跟威胁似得。 不过苏乩也没跟他多掰扯。 天庭里上上下下职位众多,虽说众人各司其职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闲职,但忙和忙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具体来讲就是有的忙得费脑子,而有的忙连脑子都不用带。 苏乩寻思了一下,就给孔宣挂了个闲职出来。孔宣领了闲职,也就转头蹲在他那一亩三分地里,连个影子都见不到几回。 因而苏乩这会儿一眼瞧着他站在正堂广间的宫殿里,抬头看着挂在正中央那一副画时,还真是惊讶了一下。 她还没走进去孔宣便察觉到了,视线从画卷上收回来,转头看向苏乩。 两人一个对视,孔宣也怔了一下,几息之后,他回神,目光微动,嘴角微微勾了勾,道:“你……比起当年有诸多变化。” 苏乩笑了一下,将他也快速了打量了一番,就含笑回道:“你倒是一如既往。” ——浑身上下写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及#冷冰冰#这两个意思。 孔宣闻言,“嗯”了一声,就没了话。 苏乩将人让着坐了,又使童子端了甘露出来,随意问了几句现状之后,才说到重点:“难得见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孔宣端着甘露,动作顿了一下,垂了垂眼皮子,好半晌,道:“元凤……就是当年的帝辛,没了,你知道吗?” 苏乩:“……” 苏乩:“???” ——什么情况? ——这个“没了”是个什么意思? 苏乩第一反应就是难以置信,她还寻思着这几百年不见,连孔宣都学会开玩笑了。 然而对上孔宣看似平静实则暗含波动的目光,苏乩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 孔宣垂眸,手指在手中的玉樽上摩挲着,语速相当缓慢的道:“我……和他之间有些感应,就前几日的时间,我察觉到他,身死道消。” ——好歹是亲生的,又都是比肩圣人的存在,这点儿感应还是不在话下的。 苏乩听了,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觉得……突然的很。 两个人互相沉默的对坐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许久孔宣站了起来,道:“看来这其中缘由你也不清楚,那我就不多停留了。” 苏乩回了神,见他要走,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孔宣垂眸,也不遮掩,径直道:“去找鲲鹏。” 凤族本应该是不死的,便是圣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其封印,真要杀死,还需得费一番力气。 普通的凤族尚且如此,更别提元凤乃依托于混沌而诞生天地间第一只凤。 ——这样悄无声息的身死道消,实在不该。 苏乩在孔宣说到“鲲鹏”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明了了他的意思,她站起身看着孔宣往外走,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孔宣离开,她兀自在大殿内做了很久,直到殿内一点儿光都不见了,她才回神,声音里尤带着十分的恍惚: “元凤他……没了?” ——这听着,怎么就这么不真实呢。 智脑一时间也是无话。 它也真心没有想到,元凤会这么猝不及防的…… 它瞄了瞄苏乩,想从她神情中看出些什么,却只能看到她眼中的恍惚与不敢置信。 它想了想,没忍住戳了戳天道。 天道自苏乩完成任务后就不如何关注她了。 也不是说它用完就扔。 主要是它自个儿因着和苏乩的交易而生出了人形的化身,有了化身之后虽则自由的许多,但行使起天道的职业不比以往方便也是真的。 因而它自封神事了之后就被鸿钧压在殿中努力学习适应自己的职业。 也是对圣人来说时间的概念已然不甚重要,它这一适应就适应了几百年,这几百年间世间事都是按着提前设定好的程序自动运行。 ——这种操作倒是不会有什么差错,就是行事略显无情了些。 这一点不管是鸿钧还是天道都不会看在眼里,反正万事自有其因果,这几百年的“无情”既是“因”,那到时候自然会有其相应的“果”。 ——嗯,扯远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智脑这会儿戳天道的时候,天道正哭唧唧的学习自我控制的练习。 他现在已经能把自己的心情和天象分开了,也算是一个相当大的进步了。 于是接收到智脑发来的“通话请求”,天道他下意识就想向智脑显摆一下自己的进步,然而不等他开口,就听到智脑火急火燎扔过来一句:“元凤突然身死道消,这事你知道吗?” 天道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回道:“我知道啊。” 智脑:“……” 智脑:“………” 智脑:“…………” ——怎么肥四??? 第一百三十章 这个猴子 天道这话说的,一脸淡定,智脑就:“……” 然后它大概是察觉到了智脑无语凝噎的心情,想了想,补充道:“也不算真正的身死道消,不过是离了此世而已。” 听到天道这话,智脑倒真的诧异起来:“离了此世……这是什么意思?” 天道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理所当然:“你们不是本就并非此世之人,想来对这种事情也算有所了解吧。” 智脑:“……” ——讲道理,了解归了解,但它是真没想到,元凤会搞出这么一个操作。 它寻思了一下,心里还是有些匪夷所思,继而整理了一下语言,问道:“怎地这般突然的?” 天道其实也不如何清楚,不过它应了元凤那要求时,能察觉到对方坚定十足的心,况且平心而论元凤这身份实在有点儿难搞。 原本按照常理来说,元凤连带着凤族都应该退出历史的舞台,自生自灭都算是比较好的下场了。 可这不是元凤他因着转世成了帝辛,而帝辛在位之时不说励精图治,可给商朝给人族的社会带来的发展却是毋庸置疑的,这无论放在任何时候都能算得上一份天大的功德。 甚则后面封神时单纯以帝辛的身份来说也是有资格的,但现如今的帝辛并不仅仅只是帝辛,他同时还是元凤,又哪里能看得上区区封神榜,因而便无情拒绝了这事。 他是拒绝了,可这份功德还在,天道正为难着要怎么给帝辛评判这份功德时候,元凤就主动找了它,说要离了此世,去三千世界中历练。 ——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来了枕头。# 天道当下大喜,忙不迭就应了,完了都没让元凤再多留,转头就给送走了。 元凤离了此世,在旁人的感觉里就完全没了半点踪迹,旁人下意识的就以为,这是身死道消没跑了。 智脑听了天道三言两语说完,心里也有些恍惚,不过它也没恍惚多长时间,眼见着苏乩因为元凤的事神思不属,也不多耽搁,将天道说的经过给苏乩复述了一遍。 苏乩听了,一时之间也是无言,最终只能淡淡的应了一句:“如此,也好。” 这就算是将这件事放下了。 不过智脑瞧着,却也能看出来苏乩自那之后便越发惫懒了些。 她表现得并不明显,可智脑总归和她朝夕相处,哪里能看不出来她的变化,有心想给她找点儿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想了想,想起先前来天庭第一学府求学的一只猴子,便刻意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前几日学府里来了一只猴子?说要学道法呢。” 苏乩这会儿正趴在一叶小舟上。 她院子里有一泓荷塘——本就是独立的一方世界,倒也不牵扯大小的问题,苏乩每每出去一次,在外面瞧着什么有趣好玩的设计,回来后就忍不住在自己院子也弄上一通,时间长了,这院子就被她扩的如同一处山谷一般了。 各色景象也是应有尽有。 也亏得这院子——这会儿都不能叫院子了,倒是叫“山头”更恰当一些。 这山头空间大,杂七杂八的设计看着并不违和,反而别有一番趣味。 这会儿苏乩正泛舟的这荷塘也是。先前在哪里瞧着人家院子里弄了一个荷塘,夏日里赏荷,秋日里听雨,分外雅致。 苏乩看着喜欢,回来在自个儿院子里也弄了一个,却比她见得那个大了许多,里面养的荷花鱼苗也都不是凡品。 她这会儿在小舟上趴着,将手浸入冰凉凉的水中,偶尔有小鱼苗儿游过,轻轻的触到她的指尖,感觉还挺有趣。 正这般漫不经心的逗弄着这些小鱼儿时,听到智脑提起什么猴子的话,她眉梢微微动了动,回忆了一下,慵懒应道:“似乎是有这么一只猴子。” 不过,她不紧不慢继续道:“这学府原本就说好了不论资质来历,只论心性,那猴子既然能过了入学考核,便证明心性尚可,以往也不是没有比他更特别一些的,怎么这个值当你特意提出来?” 说到后面,苏乩也来了几分兴趣,将手从水面拿出来,细细的擦了擦,然后问道:“——想来是有什么乩不知道的?” 智脑:“……” ——实不相瞒,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它瞧着苏乩最近兴致缺缺的样子,随口想找一个话题引起她的兴趣而已。 但苏乩都这么问了,它也不能直接就说自己不过随口一说,于是智脑冷静的思考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什么:“这猴子的如今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听天道偶尔提起一句,他身上自有一番因果,牵扯甚大?” “哦?” 苏乩笑了一声,便问:“有多大?” 智脑噎了一下,回道:“道佛两家都牵扯进来的那种。” 苏乩原本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智脑瞎扯——相处这么多年,她不至于看不出来智脑这是想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开心一些,苏乩并不想拂了它的好意,就顺着智脑的话说了下去,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个。 她从小舟上坐起来,寻思了一下——能将道佛两家都牵扯到,听着确实是很大了。 这让她不自觉就生起了一点儿兴趣。 想了想,她问智脑:“那只猴子如今就在学府里。” 智脑能提出来,自然是考虑到如今佛情况,闻言肯定回道:“自然在。” 苏乩轻笑一声,轻飘飘踩着水面上的莲叶,到了岸上去,嘴里含笑道:“听你这般说着,乩倒是真有了几分兴趣——且去瞧瞧?” 智脑本来的目的就是如此,听着苏乩要去看,当下除了赞成还能有什么答案。 苏乩出了院子,看着时间应该是统一上课的时候,就向着学府里一般授课的宫殿去了。 现如今负责授课的大都是当年参加过封神考核最后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涮下来的,他们是听到过苏乩讲课的,学识方面不说多优秀,最起码做个照本宣科的文化课老师是足够了。 至于其他方面,学府里挂名的授课老师不少——毕竟只是偶尔过来讲讲课,就有一份俸禄拿,况且说不定还能算的一份功德,天庭里那些正式员工也没有不乐意的。 这会儿过来讲课的正巧是哪吒小朋友。 苏乩打眼瞧着小朋友分明玉雪可爱的模样,却一本正经的坐在首位,有模有样的讲道,下面一众学员听的也认真,甚至没有因为哪吒看着小巧而不服气的。 ——主要是小朋友没成神之前就搞天搞地,在未遇到苏乩之前更是熊孩子界的楷模,众人或多或少也都听说过他的名头,更遑论当年封神考核武考的时候,出风头最大的除了孔宣,就是哪吒了。 孔宣是因为他无愧于“圣人之下第一人”这一名头,也哪吒则完全是由于他这和外表截然不同,或者说是反差极大的武力值了。 苏乩瞧着小朋友讲的专心,也没打扰,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一眼便看到坐在最前面的一只毛茸茸的小猴子。 有了智脑那么一说,苏乩看的时候,就发现那小猴子看着确实不凡。 旁人都听的认认真真,只他一人坐在前面最显眼的地方,还抓耳挠腮的定不下来。 苏乩看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果然是只猴子,天性未泯。” 不过,她琢磨着,哪吒可不是会任由这猴子就这般表现的人,心里这么想着,便继续看了下去。 果然,哪吒讲着讲着,一低头就发现这猴子闹出的动静,脸不觉黑了一下,冷飕飕盯着猴子,却没见有什么效果,索性停了下来,伸手在前面的案几上敲了敲,道:“这猴子,好好的听讲,你抓耳挠腮的,可是有什么不满?” 那猴子左看右看并不安分,原本哪吒黑脸的时候,周围的学员都噤了声看过来,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哪吒出声,他才意识到不对,回过神来,对上哪吒一双清澈又带了冷意的大眼睛,当下就呆了一下。 ——真是……好生漂亮……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猴子不自觉感觉一阵热气涌上脑袋,索性他脸上毛茸茸全是猴毛,倒也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劲儿。 顿了几息,他回过神,苦笑了一声,态度尚且还算端正:“且容禀告,俺并不是故意捣乱,实在天性如此,不留神便……” 他拱着手,一只猴子穿着人的衣服,又做出人一般彬彬有礼的姿态,偏生他自己作为猴子确实有些定不住,这几句话说的同时,就忍不住抬起爪子挠了一下脸颊。 旁边注意到这一点的学员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仿佛就是一个信号,紧接着整个殿中的人尽都哄笑起来。 ——说起来这殿中妖族并不少,可他们大都多多少少会些术法,别的不说,最基本的幻形之术还是了解的,因而一眼看过去一个个的尽都是人模人样。 #真.人模人样# 即便是有几个幻形的不好,也最多不小心露出尾巴耳朵或者胡子的,看着也有一番趣味。 只有这一只猴子,真心什么都不懂,莽莽撞撞便参加了考核,说要学了道法成仙。 哪吒看着堂下那只猴子被众人笑的有些局促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蓦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久到他还不曾见到阿姒的那个时候。 那会儿他天生和别的小孩儿不一样,因着在母亲肚子里待了三年,出来时又见风的长,不一会儿就能跑能跳,传出去周围的大人小孩儿都说他是妖怪。 大人也还罢了,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畏惧”多过“厌恶”。 可小孩儿却不是。 他们只是从大人们口中知道他是“妖怪”,却并不明白“妖怪”代表着什么,他们只知道,哪吒是妖怪,所以是个异类,是和他们不一样的——并因此而产生诸多排斥。 那会儿其实李靖也是将他送去过一次学堂的,他第一次去学堂的时候,就如同这只猴子一样,众目睽睽下站在学堂里,被那些小孩儿嘲笑作弄——那会儿他可没有如今这猴子这样的好性儿。 他当天就将那个学堂掀了个天翻地覆,若不是李靖闻讯赶来怕是都能出了人命。 哪吒:“……” 哪吒回了神,脸色便冷了下来,众人在他这极具压迫力的视线下不自觉噤了声,哪吒睁眼看着下面一双双有些不安的眼睛,终究是没了继续上课的心情,索性今天讲的时间也够久,于是只匆匆再说了几句,便下了课。 临末时他要走,一抬头正对上第一排那只猴子一双眼睛,对方目光中含着感激,对他点了点头。 哪吒:“……” 哪吒眼神动了动,也朝他点了点头,这才出了大殿。 只走出大殿的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猴子这会儿正慢吞吞的整理着自己的课本,他下意识想起刚刚猝不及防对上的那一双眼睛。 ——倒是清澈的……和他这一身毛茸茸半点儿也不搭。 不过也别有一番可爱之处。 哪吒想着,冷不防听到有人叫了一声自己,他抬头,瞧见苏乩,眼睛登时亮了一下:“阿姒!” 苏乩回了一个笑容,走过去和他并排向自个儿院子走去,口中问道:“感觉如何?” 哪吒不期然又想起那猴子的眼神,不过很快回了神,点头笑道:“挺有意思的。” 苏乩闻言就挑了挑眉:“乩还以为依着你的性子怕是耐不住呢。” 哪吒默了一下。 ——其实确实是有些不耐烦的,只是他回答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便回了这么一句。 苏乩见他怔住,便摇头笑了一声,曼声道:“既是喜欢,以后得闲了就过来就是,也算是一份功德了。” 哪吒点头应了一声,又道:“平日里其实在凌霄殿也不过点个卯,无甚大事也用不到我。” 这话说的是正理。 哪吒是武官,平时的时候还真没有能用的到他的地方。 可此时此刻,他这样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苏乩的前一个问题还是什么了。 苏乩挑了挑眉梢,没接他这个话,本来是想问一下那只猴子——原本她过来就是想看看那只猴子。 可她也不是瞎,不至于注意不到这会儿哪吒情绪不大高,而且正是因为那只猴子。 苏乩并不知道哪吒小朋友小时候的经历,也就完全没有想到那里,只是眼看着小朋友情绪不对,也就没提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个际会 两个人路上闲聊了几句,哪吒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原本就是很久之前的回忆了,那会儿嘲笑他的小孩儿他现在都想不起来他们的长相。 甚至连嘲笑他的话他这会儿都不记得几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恍惚间当时的心情,在看着那只猴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就冒了上来。 哪吒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的笑:“看来真的是老了。” 苏乩:“……” 苏乩无语的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如何就老了?” 哪吒将手放在下巴的位置,跟凡间老人家捻胡子似得撸了两下,一副振振有词的表情,道:“凡间老人们不是总说,若是老想起以前的事,那就说明确实是老了。” 苏乩眨了眨眼睛,淡定问道:“那你是想起什么以前的事了?” 哪吒:“……” 哪吒就不说话了。 这会儿两人已经进了苏乩的院……山头,苏乩想着小朋友的心情似乎是不如何愉悦的,想了想,便将他带到了地势最高的地方。 她那山头上有一个小亭子,站在亭子里往下看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景色各不相同,登高望远又别有一番旷远的心境——小朋友若是看了心情也能跟着开阔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哪吒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情绪果然高涨了一些:“你这院子里真是有趣,四个方向都是不同的景致。” 苏乩“嗯”了一声,回道:“这些年在外面走南闯北,看见有趣的回来自己也弄了一个,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倒也不是刻意。” 哪吒闻言,便饶有兴趣的转头将四周打量了一通。细看下来,果然瞧着这摆设天南海北的都有,不过这么放在一起,也不显违和,反而更添一种随性洒脱的意味。 ——从某种意义上和他这位阿姒的风格倒算是一脉相承了。 哪吒笑了一声,心情果真就因为这些景色渐渐的开阔了起来。然后过于许久,他突然轻轻的叹了一声。 他外表不过是垂髫小儿,这样深沉的叹息理论上来说是并不适合他的,可大概是因为他那双眼睛既清澈又自有几分厚重,苏乩这样看着,就也跟着静默下来。 哪吒小朋友叹了一声,就一个翻身,仰面躺在亭子边的长椅上面,又将脑袋枕在手臂上,侧头看着亭子外面,声音低低的说道:“看着那猴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就想起来我以前的时候。” 苏乩不觉挑了挑眉。 她今天只在哪吒授课的时候站在外面看着一会儿。 不过也就这么一会儿,她就瞧着那猴子虽天性难平,心中却自有一番道义,行事像模像样,姑且还算守礼。 至于哪吒,不是她说,单凭那会儿她第一次见时的印象,便足以看出这小家伙有多熊了。 ——那可完全和这只猴子是不一样的类型。 哪吒说完,没见苏乩说话,大约也是能猜到苏乩心里的想法,就兀自笑了一声,道:“你也许不信,那猴子……和我是一样的。” 他喃喃低语一句,然而等苏乩追问起哪里一样时,却又闭口不言了。 苏乩就觉得,这许多年不见,连哪吒小朋友也都有自己的心事了。 苏乩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几百年的时间下来,她记忆中的故人早都各自有了一番。 所谓#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苏乩何尝有过这样的体验? 只是她自己经历这许多事情,都已变了许多,却又奢望着旁人从始至终都能保持着最初相识的模样。 说来都有些可笑了。 这道理苏乩不是不懂。可更多时候,所谓道理,并不是你懂了就能自然而言的认可的。 况且她并不是抗拒着这些变化,她觉得每个人都在成长,这样很好。 她只是……有些难过。 就是稍微而已。 苏乩垂了垂睫毛,哪吒躺在长椅上没有再说话,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恍若睡着了一样。 苏乩看着他,出了一会儿神,回了神之后问智脑:“哪吒是不是在天庭一点儿也不快乐?” 智脑听了,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哪吒快不快乐这种问题,实在是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小朋友以前的时候,每每看着都是发自内心活力四射的模样,那会儿苏乩偶尔都觉得,这小家伙到底是哪里来这么大的精力了。 到如今,他来学府里授课,见着苏乩还是会开玩笑,会调皮捣蛋,实际上却已然稳重了许多,甚至苏乩能察觉到他表现出来的调皮都仿佛是刻意的一样。 苏乩是见过他真正调皮起来那劲劲儿的样子的,又哪里会看不出来他如今的伪装。 见智脑不答,苏乩有些失落,她道:“乩并未想过,哪吒他在乩面前也是会伪装的。” 智脑顿了顿,回道:“可你也知道,他这样的伪装不过是不想让你心里有所牵挂。” 苏乩便不说话了。 ——是啊,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心里才会越发的难过而已。 哪吒小朋友在山上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然昏黄,入目一片黑暗。。 他猛的坐起身,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然后不觉伸手扶着额头苦笑了起来。 ——也真是……他竟然就这般睡着了。 哪吒心里难得冒出来一股不好意思的感觉出来。 他想着阿姒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正好自己有闲——以往苏乩也并不是没有回来过,可她每次回来,阴差阳错的,都和哪吒刚刚好错开,因而两人算下来是真真几百年时间未见。 结果见了面没说几句,自己竟睡着了。 哪吒按了按眉心——不可否认这几百年来,他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天庭里说来都是神仙,传闻里无情无欲的神仙——可神仙还未得道成仙的时候,又未曾不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他们的欲望并不会因为成了仙成了神而消散,甚至因为成了神仙后有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寿命,他们的欲望反而更加肆意的被释放了出来。 说实话,哪吒并不喜欢如今的朝堂。在他眼中,现如今的昊天上帝作为君王,甚至是比不上伯邑考的。 伯邑考就能力而言确实没有昊天强大,但最起码伯邑考他知道自己的强项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因而行事时会注意到这些地方,适当的听取别人的意见,且他为人也足够诚挚。 ——即便他自己能力不足,但他的人格魅力却足以吸引到有能力的人为他所用。 可昊天却并不会这样。 昊天是从道祖鸿钧门下出来的,天生便是和旁人不一样。 他的诞生虽说是顺应天命,不过真正的圣人比如元始通天之流并不能看得上他这样的,而背靠着鸿钧又足以让他在普通的修道者面前拥有十足的傲气。 在这种截然相反的发展下,这个人骨子里便有着一种非常微妙的极度自傲和隐藏的极深的自卑。 这样的性格让他心思异常敏感,并很容易多想。 ——是并不招人喜欢的那种多想。 从封神到如今几百年下来,原本在帝辛以及伯邑考朝堂上虽各有纷争但大体上却知道轻重的一众朝臣们已然各自分出了派系。 哪吒自己不说,连最初因着考核成绩甚好得到的神位也颇高的杨戬也一怒之下离了天庭,自顾在凡间生活去了。 失了杨戬这样一位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称得上举足轻重的名臣,昊天却半点不慌,反而趁着朝堂中的混乱,将话语权尽数攥在了自己手中。 ——哪吒非常想不通这般毫无远见做出这样因小失大事情的人为何能顺应天命建立天庭得了这天大的功德。 未免太过不公。 这样的话哪吒不敢说出口,甚至连多想一想也不能。他怕他想的多了,就控制不住自己想的更多一些。 ——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可他其实什么也不能做。 他父亲李靖现如今已经完全被昊天收拢在手中,这其实有迹可循。 李靖骨子里实际上是有些迂腐过头了忠君思想在其中的,即便是封了神,他自小那种受君王宠信才算是光宗耀祖的想法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甚至因着昊天的手段,他对身为上帝的昊天更加忠心,最起码比当时对伯邑考更忠心。 在将李靖收拢好之后,昊天说,佛教最近发展的不错,我们应该和佛教将关系打好一些。 他这话都没有明说,只是露出一个话头出来,李靖便自告奋勇将金吒木吒转头送到了西方。 哪吒当时得到消息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他不可置信的同李靖大吵了一架,反而被李靖提起他当年年幼时种种不孝。 ——哪吒从来不知道,李靖心里对自己的竟然是这样想的。 天生祸根,非妖即孽。 哪吒听着李靖咬牙切齿细数自己以往做下的祸事,一桩桩,一件件,有些哪吒自己都忘了,甚至都和当事人握手言和了的,李靖都记得。 他非但记得,还能断言一句:“若不是畏惧你那一身术法,哪个愿意和你好好说话。” 哪吒莫名的,就觉得煞是可笑。 他问李靖,他哪吒也就罢了,索性从小到大也没被李靖教养过,可金吒木吒都是自小跟着他长大,现如今因着昊天一句话,就将两人送到西方,就不觉得苛待了吗? 李靖当时恼怒的回说西方两位圣人慈悲为怀,他们能过去是旁人求也求不到的好造化。 他当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好造化,好一个“旁人也求不到的好造化”。 哪吒不至于因为时间久了,就忘记他当年交的第一个朋友,正是损在李靖口中那两位“慈悲为怀”的圣人手中这一事实。 若不是后面苏乩借着封神榜的能力,让敖丙的魂魄有了去处,甚至侥幸还得了一个神位,那敖丙即便是魂飞魄散,又有哪个会在意? 哪吒那会儿看着李靖,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继而转身出了府,再没回去过。 苏乩并不知道哪吒和李靖之间还出了这样一件事,她本见着小朋友睡着了,且还睡得香甜的模样,就没多打扰,坐在旁边欣赏着山间的美景。 直至天色渐晚,想到以往曾听人说过凡间这等时候有一种能发光的萤虫出没,听闻比晚间的星火还漂亮几分,她正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也去捉一点过来放在山间,看看这“比星火还美”的萤虫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正寻思着呢,就瞧见睡得正沉的小朋友猛的坐起来,继而以手扶着额头,那副样子,看着竟有几分悲凉。 苏乩不禁吃了一惊。 她静默的看着小朋友在黑暗之中整理好了心情,才出声,问道:“睡得可还好?” 哪吒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现在心绪有些起伏不定,并无心回答苏乩的话。 苏乩也不着急,静等了一会儿,小朋友终于抬头——两人都不是普通人,即便光线暗淡也影响不到视线。 因而苏乩可以十分清晰的看到小朋友的眼眶竟有几分发红。 苏乩:“……” 苏乩不觉就慌了一下。 主要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小朋友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出来。 即便是当年他和李靖断绝关系时,也因为有自己在而平白添了一分底气。 全然不像现在这般…… 苏乩也说不上来哪吒现如今的气息究竟何解,只她静静看着,便下意识心里微颤。 她忍不住起身几步上前,将小朋友捞进怀里——也亏得小朋友几百年来身形没什么变化,她捞着很是顺手。 小朋友因着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显而易见的僵住了。 苏乩眼神便柔和了下来。 她抬手拍了拍小朋友的脑袋,声音极轻柔的道:“虽然乩并不知道你有何心事。” 她揉着哪吒的头发,感受着手心里小朋友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心头叹了一下,语气却淡定且坚决:“但,乩就在这里。” 她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乩都是你的阿姒。” ———————————————— 苏乩到底还是不知道哪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却也并不细问。 她倒不是不好奇,只是觉得,小朋友既然不说,那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了。 她自个儿虽则好奇心强烈,也不是不知道分寸。 不过因着担心小朋友的情绪,苏乩这次倒是学府里出奇的留了好一段时间,并见证了一番小朋友和一只猴子之间跨种族的友谊的诞生。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这个悟空 苏乩围观着这两只相处,忍不住就在心里觉得,说不定这两只还真如同那天哪吒说的那样—— 他们是一样的。 因而相处着看起来就分外投契。 那猴子虽是猴子,却也是有姓名的,姓是他自个儿说的,言说自己天生便开了灵智,在山间偶尔见着樵夫皆是有名有姓,又觉自己一个猢狲,便姓了个“孙”字。 苏乩听着哪吒提起他这姓的由来,越发觉得这猴子果真并不是个普通的。 她笑了一声,问哪吒:“姓既有了,那名呢。” 哪吒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脸颊,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好半晌嘟嘟囔囔回道:“那名儿是我起的。” “哦豁?” 苏乩禁不住惊讶的挑了挑眉。 姓名这东西,在一般生有灵智的生灵眼中,其实是非常重要的。 旁的不说,就有些阴损的道法,擅长以精血毛发,辅以生辰姓名,这些知道的越详细,施法的效果就越厉害。 基本上每个修道之人都有道号,一方面是认可,另一方面也算是修炼的一个方向。 ——总而言之,姓名这种东西,大都是由长辈或者有特别意义的人赐予的,非常重要的具有代表意义的存在。 苏乩想到这里,不禁就将哪吒小朋友打量了一番,心里其实有些替小朋友高兴。 实在是前一段时间她刚回来时,小朋友那状态看着着实让人揪心。 苏乩又瞄了小朋友一眼。 小朋友也是知道姓名的重要性,因而说出口后就似乎有些微妙的羞涩和开心,嘴唇抿着,刻意错开了苏乩的视线。 苏乩:“……” ——等等,这个表情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 苏乩直觉性的沉思了一下,并没有沉思出个什么结果,于是从善如流的放下了这种感觉,继续笑盈盈问哪吒:“嗯,哪吒现在也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大人了呢。” 哪吒:“……” 哪吒默了一下。 他寻思着他虽则外表看起来不过垂髫小儿,但实际上按年龄来说都以百算了好嘛。 况且神仙中人,外表什么的哪里算得了数。 他忍不住睨了苏乩一眼,心中那股子微妙的心情倒也因此而淡了下去,想了想,就道:“我替他取了‘悟空’二字。” 哪吒笑了一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悟’乃吾心,意为‘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苏乩:“……” 不得不说,对于哪吒这个解释,苏乩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怎么说呢,她原本就能从小朋友最近的表现中看出他对这只猴子的重视,这个名字的诞生无疑更加坚定了她的这个想法。 哪吒的话还没有停:“他自己取的姓原也是极好的。‘孙’乃少阳之象,即为初生,寓意甚好。 …… 三个字连在一起,便是‘孙悟空’。” 苏乩不觉恍神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的,她听着哪吒说起“孙悟空”这三个字,心里总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她想了想,也不晓得这种熟悉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她直觉里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因而也并不再深思,只是将哪吒的解释斟酌了一下,点头笑道:“这名字果真是极好的。不知道怎么的,乩总觉得这猴子天生合该是这个名字的。” 听苏乩这么说,哪吒睁大了眼睛,继而高兴了起来。 他知道苏乩和旁的妖族不一样,有些特殊的能力甚至连圣人都不可染指,她说的“合该”,那便是冥冥之中真的注定“合该”了,因而听着她这样认可的话,他心里不自觉就升起一种极愉悦的的感觉。 两个人说了几句,下了课的孙悟空便找了过来。 小猴子是个静不下心的性格,走路也不好好走,总是连蹦带跳的,被好几位老师批为“野性难驯”,不过无论是苏乩还是哪吒,倒是对他这样的天性并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是天性嘛。 若是每个人都没了自己的天性,岂不是都成了一个模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小猴子也知道苏乩是这天庭第一学府的院长,虽然因为昊天的压制,苏乩当年的丰功伟绩到如今并没有在新一代中所流传,但无论怎么说,经历过封神时期的人在对着苏乩的时候,下意识就会有许多尊重。 小猴子并不愚笨,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属于非常机灵那一挂的。他和苏乩也没见过几次,可就那么一两次,只见得旁人对苏乩的态度,便能明白苏乩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 ——况且在他眼中非常有趣的哪吒小朋友都叫苏乩一声“阿姒”。 因而他过来见得苏乩,下意识动作就慢了下来,形容间多出几分尊敬,朝苏乩行了一礼,问了声好。 苏乩笑了笑,道:“且坐,不必如此拘谨。” 孙悟空看了哪吒一眼,见哪吒笑眯眯并不说什么,应了一声,就挤在了哪吒旁边坐下了。 只他即便坐下,也不安分,没几十秒就忍不住动了动。 苏乩原和哪吒说话呢,余光里见着他这几分钟都坐不下,心中忍不住想笑,面上也就带出了几分。 哪吒本来是习惯了孙悟空静不下来的状态,因而也没放在心上,直到见着苏乩眼中漫出来的笑意,才意识到这一点,忍不住侧头就瞄了他一眼。 孙悟空耳朵里听着他和苏乩说话,手上这里抓抓,那里挠挠,听了几句,觉得两人说到的人名全是自己不认识的,心里就有点儿不高兴。 正寻思着这“杨戬”是个什么人呢,怎地两人提起他来都一副熟稔的模样,而他又从未听过天庭里有个叫“杨戬”的,冷不丁对上小朋友看过来的视线,他呆了一下,下意识龇牙露出一个笑容。 ——看着并不好看,甚至还有几分傻气。 可落在哪吒眼里,忍不住让他就也想跟着笑一笑了。 他顿了一下,苏乩瞧着他,索性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向哪吒说了一声,直接走了。 等苏乩离开后,哪吒眨了一下眼睛,朝孙悟空道:“那就是我阿姒,是不是很厉害?” ——小朋友说话时语气里不自觉就带了几分得意。 孙悟空抓了抓腮,寻思着就几句话的功夫,他哪里能看出来人家厉害不厉害。 ——不过相处着让人觉得挺舒服倒是真的。 他心里这么想,不过小朋友都问了,他也不能说“不厉害”,于是沉思了一下,回道:“看着人挺好。” 哪吒便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阿姒自然是极好的。” 他笑着,不觉就拉着孙悟空说起苏乩当年如何如何厉害对他如何如何好了。 苏乩并不知道哪吒小朋友给自己套了个光环,只下了山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想起哪吒说的杨戬和昊天闹翻然后离了天庭的事,想了想,便按着小朋友说的地方找了过去。 根据哪吒所说,杨戬是在凡间一处叫做灌江口的地方住着呢,苏乩时常在凡间游荡,对凡间诸多地名都有所耳闻。 那会儿哪吒提起来的时候她听着就有几分耳熟,如今准备去时突然想起来,她以前确实听说过灌江口这个地方。 听闻灌江口有个庙宇,称作“二圣庙”,里面奉的神像被称作“灌口二郎”,苏乩那会儿听了也就听了,全然没有联想到杨戬身上。 ——讲道理即便是现在,她还寻思着杨戬怎么平白就成了“二郎”了?他上面又不曾有兄长。 苏乩一边寻思着,就向着灌江口去了。 作为一个大佬,只要不是闲的来了想体验一下步行的感觉,赶路这种事情完全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快的来了一眨眼就能到。 因而别了哪吒没一会儿,苏乩就到了灌江口。 灌江口听着像是什么江边,实际上那里也确实有一条灌江。 ——时人更多称呼其为“潮河”。 潮河西接南北六塘河,东通大海,潮涨如万马奔腾,潮落时跌水轰鸣,数里皆闻水响,入目气势磅礴。 苏乩眼瞧着,目光里不觉现出些许欣赏的意思。 无论看多少次,每每见着大自然这鬼斧神工,她都觉得非常令人赞叹。 她好好的欣赏了这一番难得的景色,这才循着河流走着,眼前果然就出现了一座庙宇。 那庙宇瞧着占地面积其实并不小,画风看着也十足壮阔,然而放在这气势磅礴的河水边,竟微妙的令人不自觉担忧起它会不会被这水给冲走了去。 ——当然这绝对是#杞人忧天#。 庙宇离着河水还是有些许距离的。 苏乩走到庙前。 庙宇门户打开,其间偶尔有几个百姓结队进去,供奉些许简单的食物,东西简陋了些,心却是诚的。 苏乩在旁边默默看了一会儿,才主动现了身。 她刚一出现,便被杨戬察觉到了,只一阵风吹过似得,一个人影便出现在她面前,手里一根三尖两刃枪摆出的姿态十足戒备。 苏乩看过去,就怔了一下。 她记忆中杨戬总是意气风发的。即便是天生那种温吞的气质,也在后来朝堂中几近位极人臣而磨炼的多出些许锋芒出来。 可如今的杨戬却是不一样的。 他不比哪吒外表自始至终并不变化,反而是脱离了少年的姿态,显现出来的便是一种更为稳重一些的青年人的模样。 身上一件墨蓝的外袍,略宽一些的腰带将他的腰线勾勒的极为柔韧且纤细,瞧着就越发显得他身形修长。 他看见苏乩,也不觉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了神,唤了一声苏乩,就沉默不说话了。 实际上,苏乩看着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主要是两个人百年未见,记忆中还是个乖巧模样的少年人陡然换了个画风。 从头到脚都跟变了一个人似得,让苏乩就有些发怔。 杨戬认出苏乩,原本自带冷气的目光便柔和了三分,他顿了一下,温声道:“好久不见着你,且先进殿说话吧。” 苏乩点点头,跟着杨戬进了二郎庙不远处被阵法遮掩住的宅邸里。 宅子挺大,却也挺空旷。 苏乩扫了几眼,就觉得这么大一个宅子,却没有半点儿人气,看着真是令人……心里莫名泛出些酸涩出来。 杨戬也没带苏乩进到房间里,便在院子中停下了。 院子里有个练武场,旁边十八般武器尽数整齐的摆放着,杨戬朝苏乩笑了笑,过去将自个儿手中的三尖两刃枪也放在了其中一个单独的兵器架子上。 苏乩瞧着这练武场,不觉想起以前在朝歌城中杨戬府上的那个练武场。 那练武场并不比眼前这个大,不过因为杨戬哪吒还有雷震子几个人总是切磋,即便有阵法保护,那一处地面也不可控制的比其他地方低一些,也更厚实一些。 苏乩想着,目光中便流露出些许怀念,杨戬注意到,愣了一下,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好半晌,苏乩抬脚走向练武场,索性就在自己往常惯常围观他们切磋的地方坐下来,然后转头朝杨戬招了招手,笑道:“许久不曾见着这种练武场,看着倒是有些怀念了。” 杨戬沉默了一下,才抬脚向着苏乩走过去,也跟着在她旁边坐下了。 坐下后,他勾了勾唇角,低低笑了一声:“是挺令人怀念。” 苏乩:“……” 苏乩一时无话。 她听着哪吒说起杨戬离开天庭时还想着,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就闹成这样子。 那会儿她心里好奇,想着见到杨戬定要问一问才行。可实际上现在她见着杨戬了,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智脑看着这两人坐着相对无言,都有些无语凝噎,忍不住戳苏乩:“你不是说要问问杨戬下来凡间的原因么?” 苏乩目光从杨戬脸上一扫而过,回答智脑的声音都不自觉轻的很:“乩觉得,对杨戬来说,那大概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这般的话,乩如何好问?” 智脑心说这不是肯定么。若是在天庭待的愉快,谁会闲的没事千里迢迢跑到凡间来住啊,是觉得凡间比天庭灵气足还是怎么着? 它思考了一下,就说:“想来也不会多愉快。你若问了惹得他想起什么伤心事也确实不好。”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道:“你这话说的仿佛杨戬有多脆弱似得。” 智脑便笑:“你既知道杨戬并不脆弱,又如何不敢问了?” 苏乩:“……” 苏乩无言以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个凡间 苏乩侧头看了一眼杨戬,迟疑了一下,果真就问道:“在天庭里好好的,怎地突然来了凡间?” ——她刻意将语气放的云淡风轻,就好像自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一样。 杨戬:“……” 杨戬没说话。 主要是事情说起来有点儿复杂,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他私心里觉得,这些糟心的事儿,也没必要说出来让苏乩坏了心情。 于是在沉默了几分钟之后,他说:“只是有些厌倦了。” 苏乩:“……” 苏乩摸不准他这句话说的,究竟是敷衍还是发自真心。 说是敷衍吧,她能听出来他话中的认真。可说是真心吧……这听着怎么就那么不靠谱呢。 好半晌,两人并排朝着练武场坐着,都是一言不发。苏乩就琢磨着,杨戬大概是不打算细说了,想了想,就很随意的换了个话头: “说起来,最近哪吒在学府里做讲师,倒是有模有样的。” 杨戬从善如流的接上话题:“真是难得,他向来不如何坐得住。” 苏乩就抿着嘴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还有更好玩的。这一波入学的有一只猴子,瞧着有几分特别,和哪吒相处起来竟是十分投契。” 她说着,语气不觉就有些微妙起来:“甚者他还自己替那猴子取了个名字。” “哦?” 杨戬下意识讶异的微挑了挑眉——名字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 不觉就多问了几句。 苏乩瞧着他来了兴趣,整个人也不像刚刚初见时那般沉郁,笑了一声,便细细的将哪吒和孙悟空相处的二三事说了说。 杨戬听着,就有几分替哪吒高兴。 说实在的,他在这里偶尔也会想起封神之前,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 那会儿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恣意,不说年少轻狂,却也是足够意气风发。 可等封了神——明明这是所有凡人求而不得的好事——却不知道怎么地,偏生让他们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杨戬这会儿都能记起哪吒得知金吒和木吒被送到西方后去找李靖将军理论,再回来时那猩红的眼睛。 杨戬看着,却全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那人再怎么说,也是哪吒的父亲。 他除了看着,其实什么也不能做。 这之后又因着一些其他的事情,他自己也着实厌倦了天庭里的一些琐事,索性直接离了那地方,住在了这灌江口。 他便是在这里出生的,虽则几百年过去,凡世种种早已物是人非,不过那会儿下来凡间,杨戬下意识的就来了这地方。 住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天庭里和他交好的大都知道他在这儿,偶尔闲暇时,他们会过来这边,也不多说什么,便是吃吃茶,下下棋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杨戬就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比在天庭里好的多了。 他耳朵里听着苏乩说起哪吒和孙悟空那只猴子之间发生的趣事,一时间想的深了,就有些恍神。 等到回神的时候,苏乩正撑着下巴看过来,脸上是笑盈盈的模样:“哪吒现如今已经是放下,那你呢?” 杨戬:“!!!” 这一句话浅浅淡淡不带一丝烟火气儿,落在杨戬耳中却宛如石破天惊,他瞳孔猛然就缩了一下。 不过只一个瞬间,他禁不住苦笑出声。 他早该知道,苏乩看着天真纯粹,似乎总是无忧无虑的模样,不过也约莫正因为这心无杂念,她每每都能看的非常清楚。 杨戬抬手抚了抚额头,指尖微不可查在眉心那道竖着的红痕上略过,他侧眸看着苏乩,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苏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继而语气就带了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乩以前去过几次昆仑山,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在那儿遇着了一只麋鹿。你知道乩向来对这些东西喜欢的紧,那会儿就特别想将它占为己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乩不自觉就抬手,轻轻的在自己的一只眼睛上触了触,那只眼睛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闭了闭,将快要溢出来的笑意都遮了下去。 “不过那会儿申公豹将乩拦住了。” 苏乩侧头瞄了一眼杨戬,眼含笑意:“你这位师叔总是神秘的很,连封神这样的大事都拒绝的干脆利落。” ——在苏乩有意写在封神榜上的人中,有两个是纯粹主观因素最后没能成功的。 一个是帝辛,也就是元凤,毫无疑问他是不屑。 而另一个就是申豹。 这只豹子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做事究竟有什么目的——直到后来她有一次见着了那只九天鲲鹏,在他口中才隐隐察觉到,这申豹约莫是从洪荒龙汉初劫中侥幸活下来的哪个大佬,为着妖族的运道而假托“申豹”之名入了元始天尊门下。 唯二的两个特别的人,细细算下来又都是从上古洪荒时期出来的,这让苏乩简直情不自禁就对那个时期产生了诸多向往——想来若是真的在那个时期,她许能见到更多惊才绝艳的存在呢。 不过苏乩也就是随便想一想了。 之前因为元凤的缘故,她曾将洪荒很是认真的研究一番,就觉得那样危机四伏的时代真心不适合她。 ——也就口头上憧憬一下而已。 #叶公好龙#不外如是。 咳,扯远了。 苏乩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浅浅的竹篮子,又抓出一捧坚果并一捧红的黄的绿的色泽鲜艳的鲜果满满扔了进去,俨然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了。 ——说起来大概是话本子看多了,苏乩总觉得唠嗑讲故事或者听故事的时候不吃点儿零嘴是完全没有灵魂的。 于是她自个儿率先摸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便将篮子朝杨戬推过去。 成功get到她用意的杨戬:“……” ——嗯,有时候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儿互相太过了解了也就有这么一点儿不好,你看这会儿原本好好的气氛突然就因为苏乩这么个操作荡然无存了。 杨戬顶着苏乩的目光从篮子里拿了一个果子。果子红彤彤的,颜色非常好看,灵气也十足充沛,看着就很令人生出食欲的样子。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果子,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他念了一句,然后抬头看苏乩:“我记得你以前曾这么说过一句。” 他复又低头:“在你眼里我现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苏乩:“……” 苏乩愣了三十秒,将嘴里的果肉咽下去,继而摇头否认道:“完全没有。” 她心说,乩都不晓得你有什么心事,且就算知道了,乩也不是你,哪里有资格评价你是庸人还是什么。 智脑听着苏乩在心里嘀咕,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特别的软。 它想着,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明明她其实什么都不懂,可每每却总能说出最戳人心窝子的话。 温柔的让它实在是不能不喜欢她,而且是越来越喜欢。 它静静看着苏乩向杨戬解释了一句自己心里的想法,就见杨戬也如同它一样,目光陡然就越发的柔和起来。 苏乩解释完,皱眉想了一下——她之前在说什么来着? 唔,想起来了,是说山灵的事。 她将手中的果子三两口吃完了,将核收起来,就继续说起她的山灵的事情。 苏乩说这个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说了,于是就说了而已。 杨戬一言不发的听着她娓娓说完,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苏乩那一双眼睛的异样。 苏乩眼睛本来就很漂亮,眼型是属于桃花眼和狐狸眼的结合体,瞳仁颜色清亮,看着就让人觉得宛如初生婴儿一般明澈,眼波流转时波光潋滟,微微一笑时顾盼神飞。 这会儿一只眼睛里住了一只山灵,那只眼睛就不可避免的被染上了些许浅葱——就像是春日里山林间最早泛出的那一抹新绿的颜色,生机勃勃的同时又隐隐有几分妖异。 和她整个人衬起来看着就越发的好看了。 杨戬看着她那双眼睛,恍神了一下,继而回神,就将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那等来历不明的东西,怎能如此随便将眼睛借出去?”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 原来杨戬小朋友(?)的关注点竟是在这里吗? 隔空被diss了的山灵昆仑有些委屈巴巴的在苏乩脑子里小小声道:“我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它只是单纯的非常喜欢苏乩,而正好苏乩又是第一个能发现它的存在的同时又相当喜欢它的人。 于是那会儿在苏乩要离开的时候,它完全是下意识的就想要跟着一起了。 ——索性它提出的请求并没有被拒绝。 为此山灵一直对苏乩非常感激,因而平时的时候也都尽量压低的存在感,尽量不给苏乩造成任何困扰,只是默默地借着苏乩的眼睛感受着可以自由行动的感觉,顺便看一看昆仑山之外的风景。 苏乩听到山灵的声音,就:“……” 她安慰了一下这个平常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小山灵,然后朝杨戬解释了一下山灵的无害。 杨戬心里虽则担心,但也看出来了,苏乩对这个山灵是有些信任的,于是他只能放下这个话题,然后提炼到苏乩话中的另一个重点。 “那九天鲲鹏为难你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苏乩说一声“是”,他就能二话不说冲到西方去找那鲲鹏算账一样。 ——嗯,和金吒木吒一样,九天鲲鹏在成功封神后又被昊天打包送去了西方。 ——苏乩初听此事的时候很怀疑鲲鹏是受不了昊天而主动跑去西天的。 真的。 苏乩叹了一口气,看着杨戬,觉得这人抓重点的技能真的很优秀,优秀得她的心都软的不行。 说是叹气,可叹着气,她嘴角却又控制不住的微微翘了翘,苏乩咳了一声,声音不自觉也软了三分:“没有,鲲鹏人挺好的。” 杨戬:“……” 杨戬:“………” 杨戬:“…………” 杨戬一时间看着苏乩的目光就有些一言难尽。 在鲲鹏被打包送去西方之前,杨戬和他还是共事过几天的。 讲道理,就他那个狂霸酷炫的性格,那一言不合就上手的行为模式,怎么看都和“人挺好”这三个字沾不上什么边吧? ——要不然杨戬也不至于一听到鲲鹏的名字下意识反应就是他为难了苏乩。 但他瞅着苏乩,又很明显能够确定苏乩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 杨戬:#心情复杂jpg.#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好半晌,干巴巴道:“是吗?那就好。” 苏乩笑眯眯的:“是呀,鲲鹏还帮了乩些许忙呢。” ——比如那会儿将山灵成功从昆仑山上带出来就少不了鲲鹏。 杨戬的表情就更加的一言难尽了。 他凌乱了好半天,也没想象到苏乩对于鲲鹏这个“人很好”的结论究竟是怎么得出来的。 至于苏乩提的那句鲲鹏帮了她的忙,显而易见已经被杨戬无视掉了。 两个人几百年时间不见,期间发生的事情又不少,说起来也是一时半会儿并不能说完,况且苏乩说话时还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思维发散的很,这导致了直到暮色深深的时候,两个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杨戬也是许多年没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待一抬头瞅着天上繁星点点,再一低头瞧着空荡荡的篮子和一地果壳,他沉默了一下,就觉得嗓子里真是齁的不行。 ——那些果子灵气足,糖分也足,鲜果吃的多了甜的他腻得慌,那些坚果又干的不行。 也亏得他听着苏乩说话,下意识的就将这一堆东西吃的干净。 苏乩见杨戬表情突然诡异,满脸问号的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于是也:“……” ——实不相瞒,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杨戬能将这一篮子东西吃的一个不剩。 她看着杨戬的目光也跟着诡异起来,杨戬察觉到她目光,霎时间差点儿恼羞成怒,不过他终归稳重,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悄摸摸将篮子收了起来。 苏乩:“噗~” 杨戬:“……” 他默了一下,继而禁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就突然觉得,在胸口压了几百年的东西,在这一瞬间似乎随着这一声轻笑突然就散开了一样。 ——只剩下出奇的畅快。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个敖春 杨戬到底最后也没说他是因着什么事才离了天庭,苏乩见他确实坚决,也并不强求一定要问出些什么东西。 索性到如今他这般生活在凡间也挺好的。 苏乩在灌江口很是留了一段时间。 杨戬说是在凡间不比天庭里方便,但实际上也别有一番滋味。 两个人日常或是在练武场切磋,亦或者在花园里下下棋吃吃茶,偶尔人间有集市的时候,两个人也会伪装一番去集市里逛一逛。 就杨戬的感觉来说可比在天庭的时候自在愉快多了。 ——也不晓得是因为解开了心结还是因着是这个人。 人间的集市说繁华并不一定,却总是热闹的紧。 富饶的地方有富饶的热闹法,贫瘠的地方也有贫瘠的热闹法。 灌江口这地方由于几百年前出了一个杨戬,因而在普遍水平上来说就算得上富饶那一挂的。 集市上人流量颇大,苏乩和杨戬并肩走着,并没有隐藏身形,就只是将各自幻化成了更普通的模样而已。 路旁鳞次栉比有摆着摊子的小贩,可以说是卖什么东西的都有——苏乩路过瞧着,甚至还有个一身道士打扮的人卖兵器。 那兵器瞧着还有些眼熟,苏乩定睛看了几眼——可不就是杨戬惯用的三尖两刃枪么。 虽则这世上也不独独杨戬一个人用这种兵器,主要是那个道士卖着枪,口中还信誓旦旦的喊着,这是灌口二郎当年征战四方亲手用过的巴拉巴拉。 苏乩停下脚步,听了一阵子,看向杨戬的目光忍不住就带了些笑意。 杨戬被她看的无奈,小声道:“不过是引人耳目的小把戏罢了。” 苏乩当然知道这不过是个卖东西的噱头,这年头又没有什么版权不版权的,但看杨戬因着这事而一脸无奈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好笑。 ——讲道理,杨戬根本就不是有人卖什么三尖两刃枪而无奈的好嘛! 察觉到苏乩心里的想法,智脑默默地翻了一个不存在的白眼,并悄摸摸吐槽了一句。 然后就见苏乩缠着那卖枪的摊子上走过去。 她是过去想凑个热闹,却没想到有人比她更早了一步。 “你这老道,哪里弄来的一柄破枪就敢说是杨……二郎用过的?” 少年声音轻轻脆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说出的话却是半点都不客气的。 苏乩挑眉看过去,当下神色不禁微妙了起来。 ——对方瞧着正经有几分眼熟,再细细一看,这不是东海那地儿的旧识么。 苏乩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少年和道士对质。 道士坑蒙拐骗(划掉)走南闯北几十年,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因而即便是被拆穿了,他也半点不慌的,只将那柄闪闪发亮的银枪收起来,然后抱胸看向少年,一副不悦的模样: “你这哪里来的小子,在此信口雌黄?” 那少年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我信口雌黄?” 他冷笑一声,当下上前一步,讲事实摆道理,全方位论证了一下这三尖两刃枪是个假冒伪劣产品无疑。 ——少年一番话说的逻辑缜密,很有道理,但架不住经验不足,被那道士三言两语便绕了一圈,只气的张口结舌几欲动手。 眼看着少年心头火起将将要在集市上动手,冷不防就听到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叫了他一声:“敖春?” 这声音听着既熟悉又陌生,少年寻思了一下,回头看过去——哦,是不认识的人。 他有些疑惑的盯着做了伪装的苏乩,继而神色不善道:“你是谁?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苏乩轻笑一声,挑了挑眉。 难得见到几百年前的熟人,她其实有点小开心,忍不住就想使一下坏。 于是她垂下眼睛,故作伤心的模样:“啧啧啧,不过百年时间未见,不曾想乩已经被忘得干干净净。” 这个说话方式,这个自称……原本瞅着和苏乩一块过来的那青年头顶那青玉发冠的气息有点熟悉因而一直紧盯着看的少年猛的一个向日葵式回头,看向苏乩: “苏,苏,苏乩……姐姐?!!” 小朋友一个名字喊的结结巴巴又中气十足,后面还拐了个弯心不甘情不愿的加了“姐姐”两个字。 苏乩笑眯眯应了,一脸和善的微笑道:“上次一别,可是许久不见呐。” 敖春想起上一次见到苏乩他家三哥被这人和她的同党(……)李靖家那位哪吒蹂躏(?)的场景,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态度,顿时虎躯一震,说不出话。 杨戬觉得自从跟着苏乩来到这个集市上后,他无奈的心情就没有挺过。 比如此时此刻,他无奈的拍了拍苏乩的脑袋,示意她看一眼周围被他们三人的动静惊动几乎尽都有意无意注视着的人群。 苏乩顺着杨戬的意思向周围看了一眼,就:“……” 她寻思着这集市中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便抬手在敖春肩膀上拍了一下,道:“瞧着你都有时间来逛集市,想来是很闲了,不如且聊聊?” 她说的是聊聊,可看敖春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苏乩是要将他怎么样呢。 杨戬就:“……” 实不相瞒,这位敖春小朋友他自从来到凡间之后还是挺熟悉的。 主要是这家伙喜欢往凡间跑,而他又正好在灌江口住着,敖春每每通过灌江的时候,作为镇守在此处的神,杨戬怎么说也是要看一眼的。 于是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也算是有几分熟悉。 因而他这会儿瞧着敖丙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扶了扶额头,道:“不必紧张,苏乩并不会将你如何。” “咦——?” 敖春正一脸不情愿的跟着苏乩往外走,蓦然听到杨戬说话,便看了过去。 这会儿三个人已然脱离了人群,因而杨戬也就没有再伪装,于是敖春一眼看过去,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声。 他瞅了一眼杨戬,又瞅着苏乩,见苏乩对杨戬直接叫了自己名字这件事毫无反应。 原本就对杨戬相当崇拜的他顿时肃然起敬,同时嘴里忍不住喃喃道:“传说灌江口二郎和知名不具苏某人有关系竟然是真的?” 苏乩:“……” 杨戬:“……” 智脑:“噗——” 苏乩黑线了一下。 ——“知名不具苏某人”是个什么情况? 敖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自言自语说了出来,顿时将脸皮子涨得通红,一脸紧张的朝苏乩摆手:“我什么都没说,刚刚那话不是我说的。” 苏乩:“……” 苏乩微妙的看了他一眼,半晌没好气道:“说便说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见敖春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苏乩禁不住就开始沉思,她当年究竟是干过什么事,怎么就将这小朋友吓成了这么个样子? 她寻思了好半晌,也没寻思出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禁朝旁边的杨戬扔去一个眼神。 杨戬心领神会。 实际上杨戬也茫然呢。 他以前见到敖春时对方总是活力四射生机勃勃的模样,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就是在杨戬刻意沉下脸的时候才会有几分收敛。 可这会儿苏乩明明也没怎么样,这条小龙就战战兢兢看着安分的很。 杨戬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分明他觉得苏乩性子已然温柔的很了。 敖春:“……” 实际上苏乩也确实没将敖春怎么样过,甚至她每次和哪吒小朋友去东海找敖丙玩的时候,对东海其他龙族都还挺友善的。 ——毕竟她是个讲究人儿,上门拜访时一应礼物自然都非常到位。 可敖春就是怕她的紧。 苏乩前面还纳闷了,想着有机会要了解一下这其中的因缘,好让这小朋友见着她时放松放松。不过后来她瞧着这小朋友一见着自己就战战兢兢的样子,竟还有几分有趣(?),索性也就这么着了。 咳。 她这会儿见着敖春朝杨戬投去一个肃然起敬的眼神儿,顿时差点儿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过她忍了忍,故意将这小家伙又吓了一通。 杨戬一开始不清楚两个人的渊源还有几分担心,后来看出苏乩的恶趣味,当下也不再阻拦,默默地在旁边围观起来。 不过实际上他也没围观多长时间,便有东海的人找上了门。 过来的是一位看着和敖丙有几分相像的女孩子,自称是东海的四公主。 这位东海四公主眉目如画,头上戴着红色珊瑚的装饰,五官虽是和敖丙有几分相似,可气质看着却是截然不同的温婉。 四公主很有礼貌的敲了门才进来,进来后看见敖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脸上顿时就露出些许歉然的神色: “舍弟调皮,多次叨扰,真是有劳神君了。” 杨戬摇摇头,在外人面前维持着一贯惜字如金的形象。 四公主并不介意他的冷淡,朝他点了点头就向苏乩看过去,目光里不觉就划过一丝惊艳,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黯然。 苏乩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丝黯然,智脑注意到了,却没说出来。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苏乩对东海的四公主一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以前和哪吒去了东海那么多次,几乎将东海的所有龙族都见了个遍,偏生每次都和这位四公主错开了。 这个缘分,也是很不得了了。 苏乩寻思着,便朝四公主笑盈盈道:“虽是初次见面,乩却着实已经期待许久。” ——她也并没有说谎。 这年头修道的多,能修出个结果的却少,这其中女性就更少了。 苏乩有一段时间,算一算自己认识的熟悉的全是十乘十的汉子,难得有几位出尘绝艳的女性,在寿命方面却都是普通人。 那会儿她还很是失落了一段时间,继而在听敖丙说他有个妹妹天赋卓绝又分外乖巧可爱的时候就很是神往。 不过后面因着见到杨戬口中同乖巧可爱的妹妹杨婵,却并不和她想象中那样,所以苏乩后来就没在牵心这事儿。 也是没想到时至今日她倒是见到了,且这位四公主就初印象来说和敖丙形容的一样。 ——看来敖丙小朋友看妹妹时倒不比杨戬戴着滤镜。 杨戬:“……” 四公主听着苏乩自我介绍,便恍惚了一下。 同苏乩一样,她也是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苏乩的名头。 毕竟苏乩那个时候因为帝辛张扬的行事风格还有封神的事着实不如何低调。 四公主听说过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也不知道该如何感慨这未免的缘分,她每次一出门,回来就能听说苏乩来过了,就在她回来之前刚走。 四公主就:“……” ——这什么神仙缘分? 她对苏乩真心非常好奇。这样一位在传说中翻云覆雨的存在,还是个女性,几乎没有人会不好奇。 但平白无故的,她也不是什么外向自来熟的性格,又想着缘分未到,就也从来没有主动去拜访过。 这会儿知道眼神这气质斐然顾盼神飞的少女就是她神交已久的苏乩,她心中因着少女过于出色的容貌以及心中那不可说的原因而下意识生出的那一丝黯然顿时就散去了,剩下只有见到偶像一般的兴奋感。 她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了些许红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乩,连杨戬都差点儿无视掉,只想和苏乩说话。 敖春:“……” 杨戬:“……” 智脑:“……” 敖春回忆了一下以往自家四姐来找自己时看着杨戬含情脉脉的眼神儿,再瞅着这会儿她看着苏乩面带红晕的样子,一时间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大对劲儿。 倒是杨戬活的时间不短,却因为为人太过于高冷——别以为看着温和的人就不高冷了,杨戬纯粹是表面上看着是温润君子的画风,骨子里因为出身的缘故没几个能入得了他心里的,当然这也是以前。 现在的杨戬是自内心到外表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嗯,扯远了。 就是说,杨戬在这方便并不如敖春这个外表看起来少年实则已经几千岁的小龙敏感,他半点儿没有察觉到这位是四公主每次来找敖春并不是真的单纯来找敖春。 即便是这会儿,他也只是微妙的有一种,多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发现自家苏乩的好的酸溜溜的感觉。 含辛茹苦(?)刷了诸多存在感评价依旧是“不相干的人”的东海四公主:“……” ——没救了,这个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个山头 也真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了。 不得不说苏乩能和杨戬成为小伙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两个人的迟钝简直如出一辙。 智脑看着眼看已然成为苏乩迷妹儿的东海四公主,忍不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养孩子大概就是这样吧。 有倾向的时候智.老父亲.脑总担心着自家孩子被骗或者伤心,可等着苏乩全然不关注这些事的时候,它又开始担心,这样迟钝,以后可怎么办哟。 #今天的智脑老父亲也在深深地为了自家闺女而担忧。# 索性镇定如智脑寻思着无论如何自己总是和自家闺女在一起的,这样的话有没有旁的人来照顾也就全然无所谓了。 ——立场这么不坚定真的没问题吗? 苏乩不知道自家智脑又给自己加了戏,她觉得自己和这位四公主真的是非常投契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没有见过四公主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四公主能力并不弱,作为拥有得天独厚强力肉体的龙族,四公主已经能算得上是相当不错了。 又她长相精致,五官无一不透露出一种独属于她自己的温柔。当然她的性格也如同她的外表一样,温柔似水,是真的具有一种包容似大海的感觉。 实不相瞒,苏乩就非常的心动。 智脑:“……” ——不行了,这个人怕不是没救了。 #颜控就颜控,还非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苏乩和四公主相谈甚欢,智脑默默看着就很忧心忡忡。 旁边敖春睁着迷茫的眼睛看了看自家姐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被忽视掉的杨戬,两个人四目相对,默然无语。 活的久了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如果不是真的讨厌或者任性得我行我素的话,几乎每个人都能和别人营造出一种融洽的气氛出来。 ——而且完全不担心会没有话题而冷场。 毕竟活的久经历的也多,随随便便拿出一两件印象深刻又无关大雅的事说出来都能说很长时间。 嗯,同时这就让围观的人等的非常无聊了。 杨戬深沉的看了一眼苏乩,此刻忍不住在心里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苏乩还记不记得她是来找自己的。 ——开玩笑。 杨戬和苏乩相识多年,对苏乩的交友情况也有几分了解,这会儿难得见她能遇见一个聊的投契的姑娘,心里其实挺为她高兴的。 ——就是因为新认识的小伙伴把自己扔开这一点让杨戬小朋友有一点小小的不开心。 只有小小的一点。 他瞅了瞅两个姑娘,觉得她们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索性半闭了眼睛,在心里默诵起自己修习的心经。 敖春:“???” ——不是,说好的一同无聊围观,你却偷偷开始修炼? 小朋友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怀疑一下人生(划掉),龙生。 苏乩见着四公主,就想起了敖丙小朋友,在杨戬这里留了一段时间,瞅着杨戬情绪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了之后,索性转头去了东海。 她惯常四处溜达,这次也同样轻车熟路。 不过不比以往只有一个人,她这次同行的还有敖春和四公主这两个伴儿。 不过两个人本体都是龙族,就身体强度而言比起苏乩的本体九尾狐更加强悍一些,行路途中完全不存在拖后腿什么的。 ——而就好享受这方面,两个娇生惯养又见惯了宝物的龙族甚至都有点儿被苏乩的奢侈程度给惊住了。 主要是苏乩一眼看着瞧不出什么,等时间久了,两个龙族才恍然发现,苏乩吃的用的穿的基本上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讲道理连擦手的帕子都是天上仙女织出来的云锦还被她几乎是当成消耗品使用这个操作也真的是秀过头了吧? 四公主觉得世间传闻“天下宝物尽出四海”都是假的。 她自己也大概是个假龙族。 这一路走来,不得不说四公主的三观是真的被狠狠刷新了一番。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美丽,强大,娇气却不矫情,甚至连偶尔因为倨傲而显露出来的漫不经心都显得如此理所当然。她并不是众人心目中普遍意义上的好,却让人在注视着的时候完全难以移开眼睛。 这样的人,只要相处过了,真的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四公主也不例外。 她从一开始的,对苏乩温柔有礼到如今,已经完全可以自然而然的对着苏乩软软糯糯的撒娇了。 ——嗯,不得不说,苏乩对这样温柔可爱的小姑娘的撒娇真的非常受用。 小姑娘撒娇这么可爱,谁会不习惯呢? 一路见证着自家看着温柔实则端庄矜持的姐姐进化成黏人的过程,等到了东海的时候,敖春一脸木然。 东海龙王敖光见到苏乩倒是很激动。 除了苏乩以前对他东海有大恩之外,到如今谁不知道当年封神时苏乩起到的作用。 就是现如今那天庭第一学府被玉帝昊天把持住了,可他们这些经历过封神的人哪个能认为苏乩会就这么被昊天给打压下去了? 敖光兴高采烈对苏乩表示了欢迎,便是和苏乩一起过来的敖春和四公主都有些被自家父亲这热情洋溢过头的态度给惊住了。 他们也知道当年封神的热闹,可到底没亲身体会,感受不深。 而四海虽则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不过敖光因着敖丙的关系,便多关注了一些,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苏乩其人深不可测。 别的不说,就那会儿天道几次三番降下功德以及现如今这人身后那闪耀的几乎能晃瞎人眼睛的金光。 ——这运道,不可说,不可说。 敖光想着,脸上笑容越发和善,虽然苏乩说着是因为和四公主还有敖丙等人交好才过来拜访,但敖光也不如何做出长辈的姿态,就将自己的位置摆放的很正了。 苏乩对敖光心中的弯弯绕绕并不感兴趣,她只觉得对方这样平和的态度完全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就算是昊天,对她戒备归戒备,却从来不会做出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出来。 她对敖光的态度习以为常,这落在敖光眼睛就让他更加谨慎,行事越发周全,务必要让苏乩在东海享受到回家一般的自在(?)。 咳。 实不相瞒苏乩也确实被敖光给出的待遇腐蚀(大雾……)了,讲道理东海本就富庶,衣食住行样样精细,且除了敖光年纪大了,剩下的直系龙族尽都是美人,且还各具特色。 ——就问这谁遭得住? 最起码颜控如苏乩就不能。 智脑万万没有想到,它躲过了帝辛,躲过了哪吒,躲过了杨戬,却硬生生跪在了敖光这里。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 智脑一脸惨淡的陷入了沉思。 而苏乩则是放飞自我在东海周边尽情浪。 说来也奇怪,她百年前过来东海,东海的地势一片平坦,四周别说有什么高山悬崖了,连大一点儿的小土丘都见不到几个,然而这次过来,东海的一面却凭空多了一座山头。 对于这个山头,苏乩很是忍着的在智脑那里搜集了一波地壳运动相关知识研究了一番。 然后在某天兴致勃勃表示自己要去这山上探险。 敖光:“……” 敖光思考了一下,就想起来:“这山上别的不清楚,有一个大妖却是真的。” 听到有大妖,苏乩就更有兴趣了。 敖光瞅着苏乩,犹豫了一下。 ——这山上特别的其实并不只有那大妖,还有一只特别的石猴。 说他特别是因为那时候本体不明,且从石头里蹦出来时就天生灵智,那会儿初生时闹出的动静还不小,听说连天庭都惊动了。 还有天将下来在他这里询问过。 那时候轻易便将山上诸多猢狲压制住,然后便销声匿迹——敖光偶然听着喜欢在岸上溜达的虾兵蟹将说那石猴是离开花果山拜师学艺去了。 敖光想了想,那猴子出去拜师学艺,这一遭且不说能不能学到,便是生死都不明,也没必要再提了。 这么想着,他就只向苏乩说了那大妖的事,对石猴却半句没有提起。 鉴于苏乩的名声在妖族之中甚是响亮,因而对弱肉强食这一套非常认可的妖族几乎都已经默认了苏乩做妖族的王。 ——说是几乎是因为苏乩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她真心要躲一众妖族还真是难以找到她的踪迹。 不过也就是差个形式了。 但也就因为差了这一个形式,不可避免的就有一些自视甚高的妖族并不如何认可苏乩这个妖王的身份。 比如敖光口中在东海边儿那个山头上称王称霸的妖族。 ——虽然苏乩有点儿怀疑敖光这么说是因为他和那妖族之间有些龃龉。 嗯,孰是孰非,亲自去瞧瞧就明白了。 这么想着,苏乩就单枪匹马去了那山头。 自商朝之后已过了几百年,商朝的统治早已分崩离析,现如今整个大陆分四了四大部州,分别称作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瞻部洲,北俱芦洲。 东海算一算姑且能算在东胜神洲这部分里。 这附近有一个小国——是真.小国,放在帝辛在位那会儿也就一个普通诸侯国的程度吧——叫傲来国。 而东海边这个山头也有名,傲来国的人都将它叫做花果山。 花果山虽只是个山头,但也是自有几分运道的山头,就地势而言,此山丹崖怪石,削壁奇峰,尤其正对着东海这一面那叫一个险峻,等闲无人敢攀岩。 也因着这地势的缘故,这花果山上人迹罕至,一众灵物却甚多,什么锦鸡寿鹿,仙狐玄鹤,便是瑶草奇花都是随地可见。 这也就是龙族见惯了富贵宝物,才对这山上的宝物不甚上心,否则放在其他修者或是妖族旁边,早就将其据为己有。 ——当然,这也就是这花果山的机缘所在了。 苏乩从靠着东海的那面险峰攀登上去,等站定,入眼就是一片美景。 镇势汪洋,威宁瑶海,峰头上能闻锦鸡时鸣,石窟中隐隐可见银龙出入,青松翠柏,修竹藤萝,一阵风拂过便送来阵阵清香,直教人精神一震,灵台清明。 苏乩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就先对这山头有了三分好感。 等欣赏够了眼前的美景,她信步循着一条小路就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山中灵物不少,因为地势险峻甚少有人类踏足,因而它们对人类便存了十万分的好奇。 这会儿见着苏乩孤身一人从山顶下来,早先只有两三个灵物发现,悄摸摸跟在苏乩身后,大大咧咧完全没有考虑苏乩会不会发现。 等到了后面,却是呼朋唤友,你传我我传你,半个山头就都知道了有一个人类过来了,于是呼啦啦一大群都聚了起来,小路旁树上草间,一个个小动物用各自的语言交流着,对苏乩评头论足。 身为九尾狐对理解动物的语言毫无障碍的苏乩:“……” ——这感受真是既奇妙又刺激。 苏乩一侧头,瞧见不远处树上垂下来的一根枝条上颤巍巍立了一只毛茸茸的松鼠。 那松鼠手里抓着树枝,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束起来,一双豆大的眼睛乌溜溜圆滚滚,好奇的盯着苏乩看。 苏乩指尖动了动,就很有几分心痒,想将这松鼠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抱在怀里撸上一撸。 不过她又看了两眼,又觉得这松鼠的尾巴也好看,却不如自己那九条大尾巴蓬蓬松松且油光水滑,连一根杂色的毛都没有。 这么一想,苏乩顿时就将这小松鼠的尾巴放下,转头心心念念的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大尾巴了。 ——不过这会儿周围这么多围观群众,作为一个有形象的九尾狐,她当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小动物的面儿撸自个儿的尾巴。 因而她指尖蠢蠢欲动,却也只能忍了。 正纠结间,却听的山中某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苏乩怔了一下,上一秒还围的严严实实的小动物呼啦啦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苏乩就听到一片惊叫的尾巴,说是有谁来了什么的。 小动物撤离的动作着实飞快,就一个眨眼,周围就空空荡荡只剩下花草树木这等不能移动的还立在原地,却也因着刚刚的大动静树叶花瓣落了一地,看着正经有几分凄凉。 苏乩:“……” 苏乩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反应了几秒钟,然后才奔着刚刚叫声响起的地方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个不说 苏乩还没有真正走过去,便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子血腥气息,她不自觉皱了皱眉——她虽则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做过血腥的事情,但总归大都是#行侠仗义#或者说#为民除害#这种类型的。 ——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 苏乩眉梢动了动,加快速度向着那边掠去。 眼前场景果真十分血腥,入耳尽是一片鹤唳猿啼。这山本是带着仙气的,可因着这凄厉的惨叫声和一片兽类的残肢断臂,瞧着就硬生生让人打了一个冷战。 苏乩眉心狠狠地蹙了起来,树林下有几个残存的猿猴抱在一起痛哭,苏乩走过去,沉声问道:“这是何人所为?” 那猿猴冷不防听得人说话,先是下意识抖了一下,继而抬头看过来,不自觉便呆在了原地。 知道苏乩有些不耐的再次重复了一遍,猿猴才回了神,结结巴巴道:“是一妖魔,要强占我们的水帘洞。” “哦?” 苏乩挑了挑眉,对这只猿猴能这么直接的就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这一点有些惊讶。 ——讲道理这也太没有戒心了吧? 不过她也就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要说这水帘洞,说起来还是有几分神奇的。 花果山上原本原本没什么大王不大王的,就约莫几十年还是近百年前吧,山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石猴。 这石猴外表生的和猴子有些类似,可骨子里天生就仿佛比别的猴子多了一个心眼似得,那叫一个古灵精怪。 且他身是石猴,打起架来也不比其他血肉之躯的猴子,全无畏惧之心。 时间长了,山中所有猿类猴类便都知道了,有这么个石猴,等闲不能招惹。 按说在这么一个山里,被旁人所畏惧不被招惹已经紧好了,可这石猴却并不满足,他觉得自己天生和别人不一样,生来就仿佛无所畏惧,且野心勃勃。 他的野心最初表现在他想让所有的猿类臣服——不是见到的不敢招惹,而是臣服。 有这样的想法,他却并没有冲动的开始实施,而是一直蛰伏着,等待着一个能让所有同类心服口服的机会。 那石猴也算是有几分机缘,后面还真就让他得了那么一个机会。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是那波涛汹涌的瀑布后面有一仙人福洞,山中一众生物尽都闹开了。 本来嘛,灵智都生了,谁不想再进步一步呢?无疑这个仙人福洞就是一个能够“进一步”的机会。 然而遗憾的是,好些生物闯了瀑布,无一例外的尽被那瀑布打下水中,落入海里连个尸骨都不得见。 原本还跃跃欲试的众生物渐渐的安分下来。 然后就在某一天,那石猴突然和族中另一个猴子起了冲突。 那另一只猴子体型巨大,力量也非常强大,若是说这一族里能有猴子胜任族长这个职位的话,那就非这只猴子莫属了。 两只猴子冲突着冲突着,再被旁人一撺掇,当下就定了个赌约。 ——这赌约怎么说来着,谁能通过瀑布去探一探那“仙人福洞”的究竟,谁就能当大王。 至于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起了冲突,又为什么偏偏定下了这么一个赌约,这其中缘由并没有人……猴子在意,他们咋咋呼呼只想看谁能有这个胆子真去跳了瀑布。 毫无意外那石猴跳了,且还真的在瀑布后面见着了一仙山福洞。 那洞还自带名字,唤做“水帘洞”——听着也是非常的贴切了。 这洞既是被石猴发现了,那一众猴子也是心服口服,当下就将石猴认了王,称一声“美猴王”。 美猴王在山里称王了一段时间,这人都有“饱暖思**”这一说,作为一个猴子,这有权有势了,也就习惯多想了。 他想什么呢,他想着自己在这山里虽然自在,可也不过百年,几百年后还不是被阎罗王往他那本本儿上一些,黑白无常上来链子一锁,剩下或是干干净净转世投胎,或是困在那阎罗殿再不见天日。 美猴王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手下便有那机灵的,看出大王心事,说了一个提议。 那手下也是听路过的一只鸟儿提过的,说是有个学府,叫做“天庭第一学府”的,每十年都会举行一次入学考核,所有想要学道的都可以在这期间去参加考核。 过了就可以进到学府里面,学习各种修道知识,学的好了,别说长生不死,便是毁天灭地(?)都使得。 美猴王一听,寻思着这感情好啊。当下打听了一下入学考核的时间,收拾收拾包袱就去了。 …… 苏乩听着听着,不觉寻思起来——她怎么觉得这听着就这么耳熟呢? 于是她一边听着那猿猴继续说,一边分神想着,还真让她给想起来了。 哪吒小朋友恍惚提过一句,那孙悟空正是花果山水帘洞的,那会儿小朋友还在苏乩面前将花果山上的风景夸了一通,说是等孙悟空毕业了要随着他一起来看看呢。 苏乩:“……” 苏乩心说这什么神仙缘分?总不能这么巧吧? 她想了想,顺手掐算了一下——还真就这么巧。 她原本就想管一管这事,这会儿发现这还和自己有点儿缘分,当下更是觉得自己非管不可了。 那猿猴说前面是神采飞扬,可见对那美猴王是十分推崇了,可说到后面时,便显而易见的失落起来。 “那妖魔心思狠绝,趁着大王不在便要强占我们水帘洞。我们在那住的惯了,哪能任由他来抢,好一番争斗,却还是被抢了许多家伙,连子侄也被捉去。”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唧唧了,苏乩听了,问他:“你可知道那妖魔住处?” 猿猴闻言眼睛一亮——他瞅着苏乩形容不似凡人,就知道她定是什么神仙中人,故而赌了这一把。 这会儿听着苏乩问出这样的话,显而易见他这一把赌对了。 猿猴忙不迭点头应道:“知道知道。” 便赶紧说了地点:“那妖魔自称混世魔王,住在那直北下。” 苏乩:“……” 苏乩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直北下?是哪儿?一个方向就完了? 她懵了一下,又问道:“距离此处有多少路程?” 那猿猴就垂下了眼睛:“不晓得哇。那妖魔来时云,去时雾,或风或雨,或雷或电,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我等哪里晓得哟。” 苏乩:“……” 眼见着猿猴急得口音都出来了,苏乩好半晌,点了点头,道:“行叭,且待乩去会他一会。” 她说完,也不多耽搁,果真就朝着北边去了。 她不知道距离,也不多走,只寻思着那混世魔王既能知道这里有个水帘洞,想来也不会有多远,找一处高地看看就是了。 这么想着,她就寻了一个高耸的山头,站在山顶四下里望去,便见到北方果然有一座山,看着就和别的不一样。 那山笔峰挺立,曲涧深沉,两崖花木争奇,松篁斗翠,那风景那灵气比起花果山也就差了些许。 苏乩就纳闷了,什么时候这种程度的灵山就这么常见了? 她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问的还是住在她眼睛里的那只山灵。 山灵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不过姑且算是同类,苏乩想来它应该能知道些什么。 实不相瞒山灵其实还真不如何知道,不过它琢磨着,不外乎是取了巧罢了。 ——这地界本就沿海,海里姑且也是住了一群龙族,虽说对真正强大的存在来说龙族完全是当宠物或是坐骑用的,可对一般人来说龙族还是非常强大的。 被龙族住的久了,可不留得带些灵气了。 苏乩:“……” 苏乩听着山灵分析,寻思着这山灵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看来竟还有几分可爱。 山灵全然不知道苏乩心里的想法,只见得她举目欣赏着山间的美景,正欣赏着,恍惚就听见了人声。 苏乩想了一下,就向着人声传来的地方找去了。 那陡崖之前,竟也有一个洞府,洞门上写了斗大的的三个字:“水脏洞”。 苏乩:“???” ——这名字,也怪不得这妖族看着花果山那水帘洞眼红了。 洞外有几个小妖或站或坐,看着像守卫,却各自聚在一起唠嗑。 苏乩施施然当着一众小妖的面儿踏上洞府门口。 有正对着苏乩的小妖当先便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愣在了原地。 旁边其他小妖见它正说着话突然一脸呆滞的表情,不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跟着一个个呆在了原地。 无他,实在是,苏乩从头到脚的精致程度和他们以往所见所闻太不相同了。 ——就是让他单看着,心里就能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出来。 几个小妖呆呆的看着苏乩抬脚往洞府里走,也不知道要拦一下,直到她的背影从洞口那拐角处消失不见,才有个小妖一哆嗦,喊道:“刚刚她进去了?” 旁边几个被他喊的回过神,当下一片人仰马翻。 ——他们这在门口守卫呢,怎么就这么将人放进去了? 问都没问一声。 几个小妖反应过来,就赶紧鬼哭狼嚎的往里面跑:“大王,祸事了!大王……” 嚎叫声还在嗓子里,小妖便一眼就看见了,偌大的洞府里,刚刚进去那人站在那儿,一身浅色的衣服,眉眼含笑——就好像会发光一样。 小妖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形容也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这样一个,便是站在那里一动一动,也不知道怎么的,整个洞府就好像因着她而突然亮堂了起来。 小妖看着在坐在首座一动不动,紧盯着苏乩看的大王,默默地噤了声,然后悄摸摸退在了角落里。 ——他也不是想干嘛,就是单纯想看看,眼前这个人会被大王怎么处理…… 不说小妖那复杂的心里,却说苏乩一路从洞府进来,也没受到什么阻拦,就见到那疑似混世魔王的妖族。 且见那妖族大马金刀在上位一个超大石质的椅子上坐着,手里捧着一只乌金的头盔,正一脸爱惜的慢慢擦拭着,那头盔被他擦得明晃晃,在这昏暗的洞府里都看着闪闪发光。。 苏乩:“……” 苏乩眉梢挑了挑,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圈。 宽阔的洞府内三三两两立着些许小妖侍候着,角落里摆放着发光的珠子做照明用,两侧开了几天隧道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等苏乩将整个洞府的环境打量完之后,那个妖族也终于发现了苏乩,并向着苏乩的方向看了过来,然后身体微不可查就是一僵。 苏乩倒是并没有注意到这妖族突如其来的僵硬,她就是瞅着这人看着虬髯直立,一双眼睛竟是出奇的明亮。 ——甚至莫名的还有一分隐隐的熟悉感。 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曾见过这妖族一样。 苏乩当然不会以为到了她这种程度还会出现什么错觉,禁不住就眯了眯眼睛,向着那妖族看过去。 半晌,她开口,轻声漫语问道:“你就是那要强占了花果山水帘洞的混世魔王。” 妖族:“……” 妖族看着苏乩,不说话。 苏乩并不知道妖族被胡子挡着的那张脸早就已经红的不像样子。她见着这妖族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看,俨然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忍不住就轻轻笑了一声:“你既不说话,那乩少不得就要讨教一番了。” 妖族:“???” 妖族还发着呆呢,闻言回了神,一双晶亮的眼睛瞅着苏乩,顿时就水汪汪的了。 苏乩:“……” 苏乩都打算上手了,冷不防被这妖族以一副盯着负心汉(?)的眼神看着,当下动作不觉就顿了顿。 见那妖族即便是盔甲钢刀都在手边,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站了起来傻愣愣盯着自己看,苏乩想了一下,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你是谁?” “……” 并不说话,可眼睛却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苏乩就:“……” 她也是有些无奈了。 主要是她以前对人的记忆点还很清晰,可时间长了,见得越多,她就觉得,良好的记忆在这种时候还真不算什么好事。 于是在智脑的帮助下她也就渐渐的学会了遗忘。 她这遗忘不是普通的遗忘,那就跟删除硬盘一样,忘得干脆利落,忘得一干二净,想起来的可能性决计不大——除非get到了她提前设置的那个触发点。 显而易见,眼前这妖族只是有些眼熟,却完全触不到她的记忆点。 ——嗯,想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个伏仓 想是这么想,可苏乩眼睛却不自觉眯了一下,再一次问道:“你是谁?” 那妖族终于回了神并开了口,声音里果真带了不敢置信的意味:“你不记得我了?” 苏乩:“……” ——等等,这个场景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 苏乩将视线放在那妖族一脸毛茸茸的大胡子上,脸上忍不住就带了点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半晌,她忍不住问智脑:“你记得这个妖族吗?” 智脑沉默了一下。 虽然它有扫描的功能,但怎么说,它向来只对比较重要的人或者在重要的场合开启扫描的功能,一般情况下它也不会时时刻刻的开着——那多占内存的。 嗯,这么说只是想表达,在对方脸上的胡子和毛发将整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情况下,智脑也是真心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于是智脑沉吟了一下,十分冷静的回答道:“不记得。” 苏乩同样沉吟了一下,想,既然智脑都不记得,那看来自己没印象也是理所当然了。 她就盯着那妖族,诚恳道:“我看不清你的长相,所以并不知道该记不记得。” 妖族:“……” 苏乩顿了一下,又说:“要不你考虑一下将脸上的胡子处理处理。” 妖族:“……” 妖族倔强的看了苏乩一眼,掷地有声的说:“我不!” 苏乩:“……” 苏乩“唔”了一声,道:“不就不吧,也不重要。” 她好几秒想起自己的来意,就提了出来:“不知你能不能告诉乩,花果山水帘洞的那些猴子,被你掳到哪里去了?” 妖族的视线顿时锋利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苏乩眨了眨眼睛,回说:“乩听花果山上的一只猿猴说的。” 妖族:“……” 妖族沉默了一下,问:“你最近在花果山?” ——他知道苏乩喜欢四处跑,也不会在一个地方留多长时间,因而很快便意识到苏乩这一段时间是在花果山上了。 然而这么一想,他心情很快就不愉悦起来。 花果山距离他这里也没多远的距离,怎地苏乩就到了花果山却不来他这里? 这么想的时候妖族完全没有意识到苏乩并不知道他在这里占了山头当大王着呢。 于是他目光渐渐带出了些许委屈的味道,一张毛脸上一双水亮的眼睛看着尤为明显。 苏乩:“……” 苏乩没来由的被这妖族这般的目光看的心里生出些许内疚的感觉出来。 她想了一下,就道:“乩不记得你是谁,不如你说一下。” 妖族:“……” ——您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不记得自己了竟然还这样理直气壮。 妖族差点儿气炸。 他“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盔甲往后面石质的宽大椅子上一扔,盯着苏乩冷笑,却不接她的话茬,转口道:“你想知道花果山上那些猢狲的踪迹?” 苏乩点了点头:“是的呀。” 妖族眸光里冷笑的意味越发明显,他刚刚看见苏乩一时激动就站了起来,这会儿便向后退一步,大马金刀坐了回去,非但如此,还刻意往后面一靠,整个人瞬间就带了满满倨傲的气场。 “你想知道?” 他恶意的笑了一声,道:“那我不妨告诉你,那些猢狲尽被我吃了。” 他说着,见苏乩皱起眉头,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快意又莫名心虚的感觉。 不自觉的,他将视线移开了一点,又故意道:“花果山上果真是洞天福地,连普通的猢狲都能生了灵智,做血食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说完,就紧盯着苏乩脸上的表情,想看看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记得她以往最不喜欢这种不好好修炼却偏要吃血食妄想走捷径的妖族。 想着想着,妖族心里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实在不该逞一时口快,平白惹得苏乩不高兴。 不过这么一想,他又委屈。 明明那时候她对自己可温柔了,结果这才几百年时间不见,就直接将自己忘得干净。 妖族心里又是惴惴,又是委屈,一双眼睛就眼巴巴的盯着苏乩看,也不说话。 好半晌,苏乩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语带迟疑:“你……” 妖族心里猛的一提。 苏乩道:“是不是以为,乩看不出来你吃没吃了血食?” 妖族:“……” 妖族:“………” 妖族:“…………” 妖族猛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口不择言道:“便不是我吃的,我给手下的小妖们吃了。他们那般弱小,吃些血食补一补岂不善哉?” 苏乩:“……” 苏乩看了他一眼。 行叭,你且先嘴硬着。 她低头捻着手指微微掐算了一下,便信步向着洞府最右边的一个隧道里走进去。 妖族本就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她,待看见她手上的动作,便知道自己这是暴露了。 当下就不甘心的扁了扁嘴,眼睁睁看着苏乩进了那隧道里去。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跟着苏乩过去了。 隧道尽头里又是一个略小一些的洞,不比妖族之前坐着的洞府宽阔敞亮,里面放了四五堆猴子。 ——对,是四五堆。 跟堆着什么杂物似得,就那么堆放在一块儿,要不是苏乩能察觉到他们还活着,都要怀疑这是堆放了一堆尸体了。 苏乩一言难尽的回头,看了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妖族一眼。 妖族被她看的紧张,忍不住低声嘟囔道:“不过是将他们掳来逼那什么美猴王现身而已。” ——他心里自然知道苏乩的心善,和苏乩相处过一段时间还将追随苏乩列为毕生所愿的他怎么可能会主动犯了苏乩的忌讳。 他哼哼唧唧的看着苏乩上前查看那些猢狲的状态,见苏乩想要将他们弄出去便主动出手,施法将他们卷到了自个儿洞府门口。 也是巧了,这边他们两个才将那些猢狲卷走,外面便有一个小妖哭天喊地跑进来,大声喊着:“大王!祸事了!大王!祸事了!” 苏乩寻思着,这个场景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两个人好奇的回到洞府里,这会儿那进来报的小妖可不比刚刚苏乩来时还好模好样,一眼看过去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苏乩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那暴脾气的妖族见自己的手下被打成这样,登时大怒,一边穿着披挂一边嘴里问道:“是谁敢来我洞府前作闹?” 那被打的小妖哭唧唧:“是个毛脸的猴子并一个踩着火轮子的孩童。” 苏乩:“……” 见妖族穿好披挂就要冲出去,苏乩眼疾手快叫住他:“且等一等!” 那妖族回头看她,苏乩顿了一下,道:“你可知来的那两人是谁?” 妖族尤是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管他是谁,都容不得在我洞府前放肆!” 苏乩心里毫无波动的想,这听起来倒是还有几分气势,可惜对上外面那两人毫无胜算。 于是她一脸一言难尽的继续道: “那毛脸猴子就是你要等的美猴王,那个孩童你当听过名头,天庭亲封威灵显赫大将军,全名李哪吒。” 妖族:“……” 妖族差点儿没将手里的大刀给扔出去,他脱口而出道:“那祸头子怎么会在这里?” 苏乩:“……” ——哦,看来果真是听过哪吒的名头,还知道的挺清楚的。 妖族将那话脱口而出后,才想起苏乩和哪吒的关系甚好,不由便讪讪的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要出去应战的话了。 都不提他能不能打得过哪吒,就苏乩在跟前看着,他就根本不可能和哪吒打得起来。 妖族心里想着,回头又将披挂脱了扔到椅子上,岂不知在他脱披挂的时候,苏乩脑子里恍然就想起来眼前这妖族的来历。 这妖族确实和她认识很久了,算起来比认识哪吒的时间还能再久一点儿。 那会儿她还在朝歌城,每怎么见过世面,老喜欢往外面跑,对商王宫外面的一切都怀着一种非常好奇的态度。 ——当然对商王宫里她也挺好奇的,不过相比较起来还是外面的更是更宽广更有趣一些罢了。 她遇着这妖族的时候他大大咧咧化成人身在朝歌城的街道上溜达——结果就被某个修道的大臣打了出去。 哎,要不朝歌城是朝歌城了,帝辛的地盘上,能由得一个小小的妖族这般肆无忌惮呢。 也是巧了,他气息奄奄躲在一个巷子里,苏乩从旁边路过,一眼发现他妖族的身份,索性将其救了下来。 这是个猫妖,除了有点傲娇爱炸毛之外,看着简直半点儿没有一般猫科动物的特质。 被苏乩救了之后,他也是光棍,报了姓名后就缠上了苏乩。 苏乩看在他手上并无什么业障的份上也没太对他怎么样。 ——到底同为妖族,那会儿找到一个能对人类没偏见的妖族也不常见。 想到这里,这里心中一动,轻轻叫了一声:“伏仓?” 猫妖猛然回头,看向苏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想起来了?!” 苏乩见他如此反应,便笑了起来:“果真是你。” 伏仓见着她笑,被胡子挡着的一张脸上便漫起红云,苏乩和他一边向着洞府外走着,一边笑盈盈看他,又忍不住逗弄道:“以往也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样,怎么如今倒不修边幅了。” 伏仓:“……” 伏仓没说话。 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这个样子倒也不是他故意,他化出的人类模样确实普如同苏乩说的那样,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可正是因为这样,他初初到这山头的时候,只被人看着外表,就觉得不很能服人,每每见到别的妖族就要被质疑一下能力。 ——要说伏仓也纳闷呢。 明明商朝的时候,妖族们化形还都一个比一个美若是化形出来的五官有哪里不合适,才会被人嘲笑修炼不精。 哪承想自到了这边,化形稍微纤细一些的,都要被嘲笑上一通。 他悄摸摸寻思着大概是什么地域差异吧。 伏仓自己虽不甚在意这些,可时间久了,他也确实不耐烦,觉得这么一副样子确实没什么威严,镇不住天生野性的手下,索性在某个手下的建议下将自己弄成了这么个样子。 嘿,还别说,自他这幅打扮之后,再和旁的妖族切磋的时候,果然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容貌问题了。 苏乩听他含含糊糊说了一下这边的审美问题,倒是怔了一下。 ——她化形的样子不是她说,真真是怎么精致怎么来,便是智脑都忍不住夸赞一下。 可之前她在花果山上现身,虽被围观了一通,却也深刻感受到伏仓说的这种差异。 甚至后面被那只猿猴托付重任离开花果山的时候,山上一众精怪表现的相当殷切,嘱她注意安全。 苏乩不觉就茫然了一下。 ——只能说,这大概就是普通清秀和盛世美颜的区别吧。 洞府到门口也没多远,两个人说了几句就到了,苏乩一眼就看见崖前一块险石上一高一低立了两个身影。 她们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高一些的身影便夹着火气冲了过来:“好妖魔,快将我的孩儿们放了。” 他冲到一半儿的时候险险被矮个儿的抓住了——却正是哪吒小朋友。 小朋友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苏乩,好一会儿才回了神,问道:“阿姒怎么在这里?” 他视线落在跟在苏乩身后的伏仓身上,皱了一下眉,张口要说一下,却突然狐疑的将他又打量了一次,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道:“你是……伏仓?” 苏乩:“……” 苏乩挑了挑眉,伏仓有些高兴,却表情倨傲的扬了扬下巴:“是我。” 哪吒:“……” ——虽然这态度过于讨打,但哪吒自忖对伏仓的性格还算了解,因而也不在意,就皱着眉头问他:“花果山水帘洞的那些猴子是你掳走的?” 伏仓心里一虚,面上就哽了一下。 哪吒一下子就看了出来,当下就眯了眯眼睛,惊的伏仓下意识就躲在了苏乩身后。 说实在的,对苏乩他是憧憬信服的多,敬畏也多过畏惧——解释起来就是他在对着苏乩的时候还能发挥一下猫科动物的天性撒个娇什么的。 但对于哪吒他却决计不敢。 因为哪吒小朋友当年是真的凶。 凶到直至百年之后伏仓还能有心理阴影的那种。 伏仓幽幽的看着哪吒——试问谁不知道,当年陈塘关那个混世魔王李哪吒?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个渊源 实际上伏仓当年身受重伤被苏乩救了之后也没打算要报恩,妖族到底天性凉薄。 至于后来为什么又缠上了苏乩——这不是他都准备偷偷跑了,结果跑了没几天就听其他妖族说,陈塘关那个混世魔王认了个姐姐,且他在那姐姐面前可听话了。 伏仓顿时就对这个能降服混世魔王的不知名女性肃然起敬。 等他将伤稍微养了养,就迫不及待打听了一下那不知名女性的身份——这年头,做妖也是有八卦之心的嘛——也是机缘巧合,就见着哪吒和苏乩一起在东海边玩的场景。 伏仓看到了真人,就:“???” ——这人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这什么神仙缘分?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大腿,他抱了! 你瞧瞧,连这过了几百年后,他闯出了名头,别人问他名号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就说了个“混世魔王”——可见实在是对这个称号非常的憧憬了。 哪吒默默地看了一眼躲在苏乩身后的伏仓,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 不过他知道既然掳了猴子的是伏仓,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儿,至于抢地盘这种事,在哪吒的观念里谁拳头大谁说话这没毛病。 所以他心里并不担心,就眯着眼睛看着伏仓。 ——也是逗猫逗出了习惯,虽则几百年没逗过了,可再见时还是忍不住就想逗一逗。 他是心里有数,表现的就比较淡定一点,可跟他一块儿过来的孙悟空却不知道啊。 孙悟空眼看着第一学府里的院长竟然是和那妖魔站在一块儿的,又见着和自己一起的哪吒也跟他是旧识,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一股子气来。 就仿佛是什么自己存了许久的宝物突然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他侧头看了一眼哪吒,又看了看苏乩,然后冷静了一下。 ——他到底和哪吒认识的时间不长,虽然自认识以来哪吒都表现的没什么架子,但他偶尔也曾听过学府里其他老师私下里议论起哪吒,说他的亲生父亲对他的评价是“不孝不悌”,更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 那会儿他对此嗤之以鼻,可听的多了,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不自觉就有了那么一点儿芥蒂。 他从来没亲自问过哪吒李靖的事儿——本来是怀着不想戳了哪吒伤疤的想法,从来不提这方面相关。 可到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孙悟空只觉得当时学府里那些老师对哪吒的评价一瞬间全都涌到了脑海中。 震得他脑袋发疼。 分明他自己不是什么讲究这种东西的人。 可就是心里闷的慌。 跟魔障了一样。 孙悟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定定的看了一眼哪吒。 哪吒故意逗了几句伏仓,也知道孙悟空心里想法,便再一次问了一句:“听闻你要强占花果山上水帘洞?” 孙悟空才被这句话惊的回了神。 他猛的转头目光灼灼看向伏仓,伏仓被他这个目光看的一恼,当下就差点儿赌气来了一句:“是又如何?” 不过他余光里注意到哪吒小朋友抱着胳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不自觉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那花果山天生地长,如此仙山福地,怎么由得他一人独占?” ——实不相瞒,这一瞬间看着伏仓,苏乩脑子却蓦然想起很久以前,哪吒小朋友惹了石矶生气,然后面对石矶的质问,就躲在自己身后,委屈巴巴的说什么“先下手为强”的,弱声弱气又微妙的带了点儿理直气壮。 苏乩一个没忍住就笑了起来。 旁边三个人看着她突如起来的笑容,下意识呆了一下,刚刚莫名微妙的气氛也荡然无存。 好一会儿,哪吒眨了眨眼睛,问道:“阿姒你笑什么?” 苏乩便笑盈盈看他,道:“想着哪吒和伏仓真是像呢。” 哪吒:“……” 伏仓:“……” 哪吒顿时一脸黑线,没好气的瞪了伏仓一眼,又被伏仓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两个人正在互瞪着,那边孙悟空回了神,想起伏仓刚刚说的话一咬牙道:“什么叫天生地养,那水帘洞本就是我发现的,那自然也就是我的地方,由得你这个哪里冒出来的……妖魔肖想?” ——说到“妖魔”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变了说辞,依旧那么说了出来。 伏仓也是在这边被人叫“妖魔”叫习惯了,收回和哪吒互瞪的视线,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笑道:“说得好。你说被你发现了就是你的,那我觉得被我抢到了我就是我的了——这说法没问题吧?” ——完全没问题,逻辑很缜密。 孙悟空:“……” 孙悟空霎时间被伏仓气的吹胡子瞪眼。 主要是旁边明明理论上和他一国的哪吒还只看着,不说站在自己这边了,甚至还有些想和对面那妖族叙旧的意思。 孙悟空:好气! 他瞪着眼睛对伏仓怒目而视,继而冷笑一声:“说得好!既如此,那我们就手底下见真章了。” 伏仓长笑一声,将手中长刀挽了个刀花,道:“正有此意!” 两个人说着,便直接缠斗在了一起。 苏乩不用看,就知道伏仓定然是要败的,她侧头看了自觉的走到这边专心做观众的哪吒小朋友,含笑问道:“怎地现在出来了?” 哪吒顺手在悬崖边的小树上扯了片叶子放在嘴里用舌头卷着,闻言就眨了眨眼睛,道:“悟空邀我来他的花果山看看,我便来了。” 苏乩:“……” 苏乩寻思着她以前喊小朋友出来小朋友这也没应过啊。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从善如流的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不跳的话总感觉自己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边两个打的热火朝天,她们两个在这边也唠的投入,都没过多长时间,且还是在伏仓有武器孙悟空空手的情况,伏仓已然陷入了颓势。 苏乩分神瞄了一眼,不觉感叹:“这猴子当真得天独厚。” 哪吒便露出一丝笑意应声:“悟空确实天赋异禀。” 也就几句话的时间,原本就被压着打的伏仓猝不及防被孙悟空缴了武器,然后被一拳打了出去。 苏乩险之又险的将伏仓救下来,顺手就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忍不住道:“这下可该知道厉害。” 孙悟空着实没如何留手,苏乩替伏仓检查了一下,就发现若不是她那颗丹药喂得及时,伏仓此刻已然魂魄离体了。 注意到这一点,苏乩抬头看了一眼正和跑过去的哪吒说话的孙悟空,心里微妙的生出些许不悦的感觉来。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哪吒将孙悟空夸了一通,这才向着这边过来,伏仓咳了一声,借着苏乩的力道站起来,哼了一声,道:“是我输了。” 孙悟空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倒是哪吒喜滋滋的模样,道:“输给悟空也不算冤枉了你。” 苏乩:“……” 伏仓被哪吒这句话气的差点儿一口血没吐出来,哪吒却半点儿没有察觉,抬头瞧了瞧伏仓的脸色,终于想起来关心一句:“你可还好?” 伏仓冷哼一声,硬邦邦道:“好的很!” 哪吒点点头,自然道:“嗯,那就好,想来悟空也有分寸。” 他这句话说出来,不说苏乩,即便是孙悟空自己,都有些微妙的移开了视线。 苏乩:“……” 苏乩忍不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哪吒——她之前没有多想,这会儿看着,就觉得哪吒未免对孙悟空过于亲近了些。 她心里存了想法,接下来就不觉将哪吒悄摸摸观察了一番。 实际上哪吒确实对孙悟空相当亲近——苏乩自然知道缘分这种事情有时候真是说不准,但这种情况发生在哪吒小朋友身上,看着就十足的诡异了。 她忍不住问了智脑一句:“你觉得哪吒对孙悟空这个态度正常吗?” 智脑一时之间没有get到她的点,回道:“正常啊。” 见苏乩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它就反问了一句:“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苏乩盯着哪吒和孙悟空在用藤蔓编织出的吊椅摇床间跳跃玩耍,十分愉悦的样子,沉吟了一下,道:“你不觉得哪吒对孙悟空这样的亲近来的有些突然吗?” 她皱眉掐了掐手指,道:“他们才相识几年而已。” 智脑:“……” 智脑循着苏乩的目光看过去,也就觉得有些微妙了。 哪吒小朋友以前确实很皮又爱玩爱闹没错,但自从和李靖将军决裂后——这里说的是第一次决裂——他便渐渐将性子收敛了起来。 也就是说,即便是苏乩也有几百年的时间没见过小朋友这样轻松皮起来的样子了。 智脑思考了一下,艰难说道:“人族未来有一条谚语,说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道:“你觉得乩信?” 智脑:“……” ——那不然呢?还能怎么样啊?难不成它要说它瞅着哪吒和孙悟空简直要发展出什么超出友谊的东西吗??? 智脑心中无声的呐喊没有被苏乩接受到,于是苏乩就依旧皱眉看着孙悟空将猴子猴孙献上来的用各种鲜花编出来的花冠放在了哪吒小朋友头上,小朋友还眼睛亮晶晶的晃了晃脑袋,眉开眼笑的问孙悟空看起来怎么样。 苏乩:“……” 智脑:“……” ——这一定有哪里不大对! 苏乩一脸肃然的在孙悟空被猴子猴孙拉去开会的时候,将哪吒也拉了出去,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和孙悟空……” 她哽了一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于是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和孙悟空是不是亲近的有些突然了?” 哪吒毫不在意的摆手笑了一下:“也还好。我只是第一次见着它是就觉得心里熟悉,相处之后觉得它的性格实在和我心意——大概那种熟悉感正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苏乩:“……” 智脑:“……” 智脑心说它以前怎么不晓得哪吒这孩子这么给力给气的,孙悟空虽说是石猴化身,可化身出来的也是个公猴子啊。 苏乩倒没想智脑这么多,她听着哪吒说熟悉,便不觉怔了一下,追问道:“你说你第一次见着孙悟空就觉得熟悉?” 哪吒原本是顺口而说,被苏乩这么单独挑出来一问,当下也就愣了一下,迟疑道:“也不知道怎么地,我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以前我曾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哪吒说着,自己也抑制不住有些疑惑了——讲道理,像他们这种人,即便是心血来潮的预感都不能算是单纯的预感,更何况是这种感觉。 苏乩追问道:“你莫不是以前就见过他?” 哪吒一脸疑惑加莫名,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啊。天上地下也就这一只石猴,我若是见过,肯定会记得的。” 苏乩:“哦,说的也是。” 两个人不觉对面苦苦思索起来。 然而想了好一会儿,哪吒也完全想不到自己和这石猴有什么渊源。 正想挠挠脸颊放弃思考时,智脑突然幽幽的开口:“你为什么不动手掐算一下呢?” 苏乩:“……” ——哦,是啊。 她为什么不直接掐算一下呢? 苏乩眨了眨眼睛,咳了一声,一脸冷静朝哪吒道:“莫急,待乩掐算一番。” 哪吒:“……” 哪吒才想起来自家阿姒掐算的技能非常出类拔萃,只要动手。就没有不准的时候,顿时就:“……” 他怎么没早想起来。 想着,又忍不住看了苏乩一眼。 苏乩镇定自若的顶着哪吒小朋友的目光捻着手指掐算了一下——这年头修过道的没有不会掐算的。 可掐算这种事情也分个准或不准,以及容易不容易。 有人掐算时要认认真真,心中虔诚,更夸张些的还要沐浴焚香,选个方位,其工具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龟甲啊宝鳞什么的。 苏乩就不一样。 自完成封神任务后,她就是真.位面之子的设定,不过掐算一下过去之事,都不用什么道具,直接手掐就能算出来。 于是她这么一算,就茫然了一下。 ——这同源而生什么鬼?相伴之恩又是什么情况?哪吒原身不是女娲娘娘座下灵珠子吗?和孙悟空这一块时候扯得上什么关系? 苏乩原以为她这一番掐算,会将哪吒小朋友和孙悟空之间的渊源搞清楚,却没想到算的自己反倒更加茫然了。 她举着手在原地懵了一会儿,低头问哪吒:“你到底是莲藕还是石头啊?” 哪吒:“……” 智脑:“……”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个因果 哪吒茫然的回视她,不是很懂苏乩问这话的缘由,可对上她的眼神儿,他还是回了一句道:“我现在的肉身是师傅用莲藕荷花做成的。” 苏乩:“哦。” 苏乩只是之间就有些怀疑莫不是原来那说好的石猴孙悟空真身竟然其实也是莲藕? ——那可真是厉害了。 苏乩面无表情的想着。 说是这么说,但她一不会怀疑自个儿掐算的真实性——好歹是被天道和规则双认可的“位面之子”,她不至于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 二则是哪吒的莲藕之身以及孙悟空那石头化身都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倒是石矶和孙悟空同源而生这件事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 苏乩冷不丁想起石矶,脑洞猝不及防开了一下,于是她一番犹疑,就问哪吒:“你还记不记得石矶?” 哪吒眯着眼睛,道:“记得啊。” ——不但记得,印象还挺深刻的。毕竟一方面那会儿苏乩难得和哪个妖族关系如此亲近;另一方面石矶也是哪吒方面在陈塘关日天日地第一次翻车的对象。 咳。 苏乩点了点头,又问:“乩记得李靖当年放弃修道选择入朝为官是有石矶指点?” 哪吒:“……” 哪吒默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这事儿那会儿石矶锤他的时候他是有听石矶说了那么一耳朵。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苏乩就:“……” 她目光诡异的盯着哪吒看了一会儿,直看的小朋友一脸茫然差点儿忍不住上手摸摸自己脸上是不是突然长了花儿了。 然后就听苏乩欲言又止道:“乩就合理推测一下,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你娘亲生的啊?” 哪吒:“……” 哪吒:“………” 哪吒:“…………” 哪吒小朋友被苏乩这一句话惊的脸上一片空白。 苏乩还在那边十分有逻辑(?)的进行合理推测。 “你看,是这样的。 你在你娘肚子里待了三年才被生下来,那时候都以为因为你灵珠子转世才会这般奇特。但换个思路想一想,也许你并不是你娘亲生,而是石矶的子嗣借助你娘的肚子生下来的。 石矶道兄虽则跟脚不如何,但一心向道,其心虔诚,他的子嗣有如此特异能力也实属正常。 …… ——这么一推测,是不是非常合理!” 哪吒:“……” 围观了一下的智脑:“……” 刚刚过来打算找苏乩玩儿的伏仓:“……” 以及早就发现苏乩似乎有话对哪吒说心生好奇因而一开完会就跑过来的孙悟空:“……” 几个人是被天边突然炸响的一声惊雷给震回神的——不用怀疑,这声惊雷确实是恰巧无聊然后听了一耳朵然后情绪波动过大的天道造成的。 回神后的哪吒忍不住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将苏乩打量了一眼。 实不相瞒,在哪吒心里,苏乩从始至终都是一种相当温柔可亲虽则走时候思维和常人有点儿诧异但总归是令人心安的长辈形象。 然而在这一刻,毫无疑问,苏乩的形象在他心里已经崩塌的不成样子了。 哪吒小朋友张了张嘴,一时之间都没发出声儿。 主要是受到的冲击有些大,他还有点儿缓不过来。 然后过了好半晌,伏仓有些犹豫的看了苏乩一眼,然后语重心长(?)的道:“大人,虽然人间的话本子确实有些独到之处,但您还是少看一点吧。” 苏乩:“……” 苏乩默然无语,甚至旁边的哪吒并孙悟空听到伏仓这话竟然还不约而同都是一副言之有理的表情。 她不觉哽了一下,袖子一甩,张口道:“既不是这个原因,那你们倒是说说,为何卜算出来,孙悟空和哪吒两人为什么会是同源而生,又能有什么相伴之恩?” 孙悟空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和哪吒之间还有这样一番渊源,当登时就怔了一下,继而回神,下意识道:“在学府时唯有哪吒诚心教我,这岂不是#相伴之恩#?” 苏乩哼了一声,道:“那所谓#同源而生#呢?” 孙悟空:“……” ——这个他还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不过他这会儿心里倒真是有些高兴。他还想呢,怪道哪吒对自己这样好,而自己见着哪吒也莫名觉得亲近,原来他们两个之间竟有这样的因缘。 孙悟空悄摸摸的高兴了一下。 苏乩看了孙悟空一眼,又转头看向哪吒,无奈道:“他不知晓,难道你也不知晓了吗?修道之人最忌牵扯因果,若是牵扯上了,除非身死,否则定是要还清了才好。” 孙悟空怔住,哪吒眨了眨眼睛,也不说话了。 唯有一个毫无关系的伏仓,左看看右看看,思考了一下,安分的转头进了水帘洞里,边走边道:“我过来时瞅着有几个小猴子将洞府顶上的藤蔓编了个大秋千出来,我且去试试好玩不好玩。” 孙悟空听着他说话,有心说一句你当我花果山是你的地盘,却终归存着事儿,没什么心思和伏仓掰扯,只转头瞪了他一下,复又和哪吒面面相觑了。 苏乩:“……” 苏乩看了两人几眼,叹了口气,道:“你们俩仔细算一算,好歹将这番因果了了。” 她说完,也没有要围观的意思,也跟着转头离开了。 ——说起来她也不是非要哪吒和孙悟空之间算的清清的。 原本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也不是一个“因果”就能断定。 主要是她刚刚掐算着,不小心就算到孙悟空的未来。 这猴子是个人才,只她不小心算到的那一点,这猴子真恨不能将天都给捅个窟窿。 哦,他非但将天捅了个窟窿。 苏乩面无表情的想,他还在哪吒身上捅了个窟窿呢。 她回忆起惊鸿一瞥下哪吒面上惊愕的神情和被鲜血泅湿的半边衣服,心里不自觉就跳了一下,有些不耐的扶了扶额头。 然后过了一会儿,她问智脑:“乩能不能这会儿将这猴子弄死算了?” 智脑:“……” 智脑哽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天道就忍不住跳了出来:“不行。” 苏乩委屈巴巴:“为什么?” 天道对苏乩总是硬不下心肠,这会儿听着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就先心虚了一下。 它也是刚刚围观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孙悟空的因果线,真是又杂又乱,且牵扯甚广。 若这猴子真被苏乩弄死了,那它也时候考虑一下再一次回溯时间这件事了。 就是不知道现如今这个已经升级过的世界再回溯需要的能量它还承受不承受的住。 天道很是认真的寻思了一下此事的可行性,几乎跟它思维同步的鸿钧心里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它想了想,还是和苏乩讲了一下道理:“孙悟空牵扯甚广,杀不得。” 苏乩“哦”了一声,有些怏怏的。 天道就又道:“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因果,你若杀了他我就得将世界回溯。这一回溯就必须到封神之前,世界如今已经更进一步,回不到那个时候了。”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才有些惊讶的抓住了天道话中的重点:“你是说他们两个的因果自封神之前就开始了?” 天道看了一眼孙悟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苏乩就懵了一下。 ——这不能吧? 封神之前这花果山都还不晓得出没出现呢。 不过即是天道说的,那真实性肯定毋庸置疑。 苏乩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想着弄死孙悟空的事了,反而对哪吒和他的因果好奇起来。 天道被她缠的没了办法,只能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下。 这因果,说起来是真的早了,早到那会儿帝辛还是商王,哪吒才堪堪和李靖(第一次)断绝父子关系。 这不是小朋友和李靖断了关系,嘴上说的狠绝,可心里到底难过,想去找苏乩求下安慰,正巧苏乩有事儿也找不着人。 想找一下其他人吧,结果回头一想除了苏乩哪吒小朋友根本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这次第,怎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小朋友心里苦,漫无目的瞎跑了一通。旁人瞎跑再跑也跑不了多远,可谁让哪吒不是普通人,还有一对风火轮速度惊人,然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哪吒跑也跑累了,索性坐下来休息了一下,刚好他落脚的地方有一个大石头,那石头也是大小形状都刚刚好,小朋友就这么坐在了石头边上。 这一坐就坐了好几月。 小朋友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沙土,衣服折痕里堆着的沙土里竟然还生出了几根生命力顽强的小草。 哪吒:“……” 时间到底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哪吒这几个月坐下来,心情也就舒缓了一些,回神将自己清理了一下,然后摸了摸旁边被自己靠了几个月的大石头——终究是有些意难平——便对着大石头絮絮叨叨将自己的事儿讲了一通。 然后讲着讲着,不知道怎么地,眼睛里不受控制的涌出一颗大大的泪水,一个眨眼就正正被滴到了大石头上。 …… 毫无疑问,这大石头便是孙悟空化身的那块石头,只那会儿还没什么傲来国,也没什么花果山。 哪吒小朋友讲完自己的事儿,又落了滴泪,便当自己将这事儿放下了,干脆利落自悬崖上跳了下去,才遇见了正在山下采药的杨戬。 他全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想过自己和孙悟空的因果在这样早的时候就已经结下。 苏乩听着天道说完,心里忍不住唏嘘了一下。 “若是那时候乩在就好了。” 天道沉默了一下:“你不必多想,即便你在,该有的因果还是会有。” 在这个世界活了这么久,这个道理苏乩自然明白,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她叹了一口气,道:“不开心。” 天道:“……” 它想了想,道:“别不开心,等过段时间我去找你玩。” 苏乩眼睛亮了一下:“你能来凡间了?” 天道犹豫的看了鸿钧一眼,在鸿钧不赞同的视线下肯定道:“能的呀。” 苏乩顿时就弯起了眼睛。 她想了想,这会儿也想不起要将孙悟空弄死的事儿了,又短时间内并不想看见他,索性转身跑到花果山最高的地方——听说也是孙悟空蹦出来的地方,就坐在那里看着天空发起呆来。 她坐了没一会儿,说好的去玩藤蔓的伏仓悄摸摸找了上来,见她情绪不高的样子,眼睛一转,化成一只毛茸茸两条尾巴的小猫落地,然后轻轻巧巧跑到苏乩身边,用它软软的垫子按住苏乩的衣袖。 苏乩低头对上小猫圆溜溜软乎乎的小眼神儿,怔了一下,从善如流将自己的大尾巴放了出来,然后尽情的撸了一番将脸颊埋了进去。 本意是想被苏乩抱起来撸一撸的小猫伏仓:“???” ——不是,说好的女孩子都喜欢毛茸茸呢? 虽则苏乩也没有不喜欢,但比起撸猫咪更喜欢撸自个儿尾巴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 嗯,其实也没有哪里不对。毕竟大尾巴也是毛茸茸嘛。 伏仓一脸复杂的舔了舔自己的肉垫,然后沧桑的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望着天边的夕阳,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苏乩原本就已经被天道安抚好的心情很快就被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弄的愉悦起来,不过等她想起来哪吒和孙悟空后天色已然昏暗。 她恋恋不舍的放开了自己的大尾巴,然后将尾巴收回去,想——世界上怎么会有毛茸茸这样可爱的存在呢。 察觉到她想法的智脑:“……” ——虽然它其实也觉得毛茸茸非常可爱,但…… 咳。 智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看着苏乩脚步轻快的下了山,日常迷茫的觉得自己的教育仿佛出了什么问题。 苏乩回到水帘洞的时候,哪吒和孙悟空也就两个人的因果掰扯开了,他们俩不比苏乩有天道作弊,且在封神时候的孙悟空其实半点儿灵智都没有。 因而两人掰扯了一下午,依旧什么都没掰扯出来,只是更加确定两人之间因果牵扯很深就是。 苏乩听小朋友这么总结了一下午的收获,就:“……” ——行叭,反正这会儿因果已经在了,她只能往后注意一点。 别让这猴子闹翻天的时候牵扯到哪吒小朋友也就是了。 这么想着,苏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虽然她并不想乌鸦嘴什么,但讲道理,她的预感真的很不好啊。 第一百四十章 这个武器 ——果然,命运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猝不及防被diss了的天道:“……” ——讲道理,作为一个不被命运所掌控的九尾狐你说这话真的合适? 鉴于心中那微妙的预感,原本打算在花果山留一段时间就走的苏乩索性在这里长住了下来。 索性这边毗邻东海,偶尔无聊过头她还能去东海找四公主唠唠嗑。 ——不过四公主在东海里待的时间并不多,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一天到晚的往外面跑。 这么想着的时候苏乩完全没有想起来自己基本上没着过学府里的那个家。 咳。 以及由于有苏乩和哪吒的存在,混世魔王伏仓和孙悟空之间虽然有些小龃龉,但最后还是握手言和了。 言和以后,伏仓看着孙悟空就开始以长辈自居了——虽然说就单纯以年龄来看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可谁让就武力值方面他差了孙悟空甚远呢。 于是每每挑衅一次就每每被锤一顿的伏仓终于另辟蹊径,找到了打击孙悟空的办法。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打架还赤手空拳呢,还不得要个法宝呢。” “看看我这大刀,长巴拉巴拉。” 在伏仓这般不要脸的攻击下,孙悟空竟还真的被打击到了。 哪吒小朋友原本就和他关系好,看着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猴子因为没有武器而一脸失落的样子,哪吒眼睛一转,道:“听闻这附近有个傲来国,想来那国库里宝物定然不少,我们悄悄去看看,指不定就有趁手的。” ——他这是将傲来国的国库和当年帝辛的库房当成一样的了。 小朋友这会儿回忆起帝辛库房里那些千奇百怪的宝物,有的连他都要眼红一番呢,就想着同样是一国宝库,想来应该不会差多少。 然而实际上这两个差的还真是多了。 小朋友带着孙悟空用法术在傲来国的国库里一番拨拉,就见着国库里全是些凡人用的东西,别说趁手的了,连个奇特一点儿都没有。 哪吒:“……” 小朋友瞅着孙悟空越发失落的模样,深觉自己带他去傲来国看什么宝物就是个错误。 他寻思了一下,还是跑去找了苏乩。 他倒是还记得呢。 那会儿帝辛对苏乩真是宠的没边了,什么宝物但凡苏乩多看上两眼,就全被帝辛塞到了她那里,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晓得她这会儿攒了多少件,拿出去可不知道得惹多少神仙眼红了。 小朋友都亲自找了过来,再加上不提未来的事苏乩对孙悟空这只猴子的感官其实挺好的,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按着哪吒说的,从自个儿的宝库里随便给他找一件趁手的出来。 哪吒委屈巴巴的眨着大眼睛朝苏乩卖萌:“一件趁手的都没有吗?” 苏乩侧眸看了孙悟空一眼,沉吟道:“也不是没有。”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笑道:“不过有更好的在其他地方等着罢了。” 哪吒:“???” 哪吒茫然了一下,孙悟空眼睛却亮了起来,忙不迭一连声儿问道:“在哪里等着?好仙子且告诉老孙一声,待老孙得了趁手的武器定好好珍惜。” 苏乩就直接抬手在孙悟空眉心戳了一下,素白的指尖落在猴子毛茸茸的脚上,倒叫这只天生地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跟看着什么可怖的事物一样,回了神就下意识朝后一个趔趄。 哪吒:“……” 苏乩被他这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动作逗得一乐,将手收回去挑眉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下巴朝东海上点了点,继续道:“就在这东海之中。” 哪吒和孙悟空闻言眼睛同时就亮了起来——若是在东海,那讨要起来可就方便了。 毕竟孙悟空本来就和东海算得上邻居,往日里关系处的还行,他都没有祸害过海里的生物。 再加上还有哪吒的关系,想来宝物众多的东海,一件武器而已,讨要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 不独孙悟空这么想,连哪吒也这么觉得,于是两个人胸有成竹的下了海(?) 苏乩瞧着两人摩拳擦掌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了一声,戳了戳窝在她脚边的一只雪白的小猫咪。 这小猫咪是伏仓送她的。 说是现如今人间的那些贵女都喜欢的养这样的小东西逗趣,伏仓自忖苏乩在商朝活的那般自在,对这种小玩意儿应该也会喜欢,因而便从人间也弄过来了一只。 这小猫咪并没有开了灵智,却也颇有几分灵气,生的雪白可爱,一双碧蓝的眼睛圆溜溜的,又粘人的紧,智脑几次见了都直呼这怕不是撒娇精。 ——苏乩虽不甚清楚智脑说的这“撒娇精”具体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单看字面也能看出来几分,就觉得智脑这个总结着实十分的精辟了。 智脑看着苏乩有一下没一下的将小猫戳的“喵喵”叫,它的声音又奶又软,听得人心里就跟着软的不行。智脑忍不住在苏乩的精神海里抱着苏乩精神体的大尾巴蹭了蹭,然后才心平气和向苏乩解释: “这可不是我总结出来的,等几千年后,人间这种猫儿都是要叫做撒娇精的。” 苏乩“哦”了一声,就道:“人族在语言方面也总是走的足够远。” 智脑对她这个说法表示深以为然。 苏乩坐在原地撸了一会儿猫——她本来就非常喜欢毛茸茸,尤其是自个儿那九条又大又好看的尾巴,不过撸自己尾巴这种事情当着别人的面不好做,也只能撸一撸小猫咪聊以慰藉了。 伏仓眼看着苏乩闲的没事就将小猫咪撸一撸,显然是非常喜欢了,于是很高兴的自觉送对了礼物。 他还寻思着,下次瞧见人族贵女间还有什么流行的小玩意儿,倒是都可以拿来给大人瞧一瞧呢。 就在苏乩撸猫,伏仓傻笑的时候,东海上却猝不及防波涛汹涌。 紧跟着一阵地动山摇,连毗邻的花果山也不免受到了影响,山间的一众生物尽皆慌乱的四散奔逃。 苏乩皱眉朝东海里看了一眼,然后低头掐算了一番,就:“……” ——不,这一定不是她的锅。 智脑一点儿也不纠结的接受了苏乩的推锅的想法:“原本就不是你的错。东海里那件宝物和孙悟空本就有缘,即便没有你提点,那宝物最终还是会落在他手上。” 苏乩:“……” 苏乩想了想,缘分这种事情,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如果敖光实在不高兴的话,她也只能赔给他一件宝物了。 她这么沉吟了一会儿,就放宽了心,将山中的生灵安抚下来之后,就坐在水帘洞里一边撸猫一边等着孙悟空和哪吒回来。 说起来她其实还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宝物能造出这般大的动静,连整个东海都跟着震了几震。 也没多长时间,哪吒和孙悟空就回来了,苏乩抬头一看,呵,好家伙,东海还真是宝物多,这一趟去的,不但得了武器,连行头都换了一番。 且见他去时身上一件普通布衣,回来时整个人……猴子都变了个样。 身上披了锁子黄金甲,头上顶着凤翅紫金冠,连脚上都踩了一双藕丝步云履,苏乩上下将孙悟空打量了一番,奇道:“只见得你换了一身行头,怎地不见什么武器呢?” 哪吒跟在孙悟空旁边,一脸无奈的表情。 ——他以往只见着孙悟空好学机灵又被学府里众人排挤,这次去了一趟东海才真真见识到这猴子果真有自己当年的几分风范。 #得寸进尺#,#无理取闹#这方面也是一脉相承。 他这会儿想起苏乩说他们俩同源而生,寻思着就看这年轻气盛作死的劲儿,还真有几分可能呢。 孙悟空得了宝物在前面走的兴高采烈,哪里知道哪吒在后面跟着东海龙王敖光一番掰扯,最后提及到是得了苏乩提点他们俩人才过来寻武器,敖光方闭了嘴不再多言。 小朋友心力交瘁的跟着孙悟空上来花果山,这会儿见着苏乩还有些心虚——他还说孙悟空仗着有人撑腰便作天作地,自个儿还不是仗着有阿姒宠爱才在敖光面前扯了大旗。 至于和哪吒关系甚好的三太子敖丙。这孩子封神的时候按着他自己的意见封了个闲散的小官,苏乩估摸着他是被当年西方二圣不由分说要害他性命这件事儿给打击到了,因而借助封神榜活过来之后就一直沉迷修炼,连东海都不回了。 就算哪吒想找他求求情,这会儿都找不到人影呢。 见苏乩目光似乎从自己身上扫过,小朋友心虚的垂了垂眼睛。 孙悟空对两人之间的波动以及哪吒的收尾工作毫无察觉——不过苏乩私心里却觉得以这猴子那机灵的劲儿,他许是知道的,不过年轻气盛,并不放在心上罢了。 她似笑非笑看着孙悟空兴奋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发着光,然后得意非常自耳朵里掏出一根金灿灿的针。 苏乩目光落在那“针”上,就迟疑了一下:“这是……定海神针?” 孙悟空原本还一脸得意的等着苏乩来问,却不想她一口就叫破了这“针”的真身,当下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你如何知道?” 苏乩这才恍然,又不觉扶了扶额头。 ——怪道先前东海里动静那般大,哪吒见了自己又一副心虚的模样。 她“啧”了一声,转头瞧了小朋友一眼,见小朋友一脸乖乖巧巧的模样,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敲,道:“你呀,这几百年了,惹事的本领竟还没退步。” 哪吒:“……” 哪吒余光里瞧着孙悟空一副献宝不成,抓耳挠腮的模样,笑了一下,仗着自己可爱就用脸颊在苏乩的指尖蹭了蹭,理直气壮的道:“阿姒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的我。” 苏乩:“……” 苏乩都被小朋友这般模样给气笑了——不过心里到底有几分欣慰。 不是她说,哪吒自因着金吒木吒的事情和李靖闹了矛盾之后,当真没如何开怀过,这会儿因着这猴子难得这么开心,便是要替他收拾烂摊子,苏乩也并没有不愿意的。 不过她自愿归自愿,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下的。 于是苏乩不软不硬的将正意气风发的孙悟空敲打了一番,惹得这猴子霎时间蔫巴巴了。 ——索性这猴子虽则天生桀骜,心中却也自有分寸。 他听得苏乩轻声漫语解释了一番其中厉害,又有哪吒在旁边承认了他后面和敖光的妥协,当下就乖乖的认了错,甚至还想将东西再还回去。 苏乩就有些失笑:“还回去却也不必,这定海神针既被你拿到手,那也是与你有缘,你用着就是,不必多想。” 孙悟空觑着苏乩这话说的确实真心实意,禁不住也就松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这根如意金箍棒他喜欢的紧,用着也顺手,要是还回去的话他还真心舍不得哩。 苏乩并没有错过他那小动作,心里觉得有趣,也并不戳破他,又转头警告了哪吒一番。 实际上哪吒比孙悟空还皮呢,且他皮的比孙悟空经验更多。即便是低调了几百年,可骨子里的性格哪能说改就改,苏乩还想呢,谁知道孙悟空身上这一套披挂有没有哪吒在后面撺掇着。 小朋友于是就握着苏乩的指尖只知道傻笑了。 苏乩:“……” 行叭,给小朋友收拾烂摊子也不是第一回了,这业务她熟悉的很。 这么想着,苏乩在自个儿宝库里翻了翻,找出几件和定海神针功能类似的东西,然后去了东海。 东海水晶宫里这会儿还有点儿乱。 原本孙悟空将定海神针拔出来的时候水晶宫就受了一番震荡,后面这猴子又无所顾忌的将变小的定海神针拿在手里耍弄了一番,更是搅得东海天翻地覆,安宁不得。 ——最后临走了还勒索了他一套披挂出去。 敖光也不是缺了那一套披挂,主要是他堂堂东海被人这么勒索了,说出去多不好听的。 于是这会儿东海龙王敖光坐在他的水晶王座上,十分认真的在生闷气。 闷气正生的专心时,龟丞相蹑手蹑脚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敖光劈头盖脸一顿骂:“东西都收整好了?没收好晃进来做什么?没得惹得人心烦。” 龟丞相:“……” 龟丞相十分委屈,并觉得自己很有话说:“外面是苏仙子说有事要见您哩。” 敖光:“……” 敖光睁了睁眼睛。 心说他原以为哪吒是#扯着虎皮做大旗#,没承想苏乩竟还真的在花果山?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个鬼使 敖光肃了肃神情,原本想整理一下自己,不过一转头看着殿内一应摆设东倒西歪不成样子,霎时间就有些破罐子破摔了,让龟丞相直接就将苏乩请了进来。 他还想呢,好让这苏仙子瞧瞧,她看上的(?)都是些什么熊孩子。 这个套路敖光其实也轻车熟路的很了。 想当年敖丙还在(……)的时候,自家原本稳重高雅的三太子被哪吒这熊孩子带的,天天作死不带重样的,完了两个人可怜兮兮往自己面前一站,然后后面苏乩大佬再适时的拿出一些宝物赔罪。 ——流程一气呵成,完全没毛病。 敖光想着,一时之间都有些木然了。 就是现在陪哪吒一起熊的由自家孩子变成了一只泼猴,这么想着竟然还有点儿小安慰? ——个鬼啊! 这泼猴杀伤力可比自家孩子大多了好嘛。 敖光一想到被那猴子弄走的定海神针以及被搅的天翻地覆的水晶宫,心中就悲从中来一个没忍住差点儿扯断了自个儿的胡子。 就在他东想西想的时候,苏乩已经被龟丞相带了进来。 苏乩是个讲究人,每次拜访别人家时礼物都是很到位的,这次也不例外。 她顺手从袖子里掏出几样小东西,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却正是龙族们非常喜欢药草。 敖光眯着眼睛看着,就觉得苏乩实在是不能让人不喜欢。 嗯,龙也是。 分明这人自己能力深不可测,背景也连昊天上帝都不敢招惹,可她平日里和人相处起来却总是舒服的紧。 即便有些习惯在正常人眼中许是有些娇气又任性,可由她做出来的话却每每让人觉得,她这样的人天生就合该这般娇气这般任性了。 只一份对苏乩来说算不得什么的药草,敖光被孙悟空和哪吒弄的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瞬间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苏乩坐下来和敖光扯了会儿闲话,又聊了聊敖丙,还不忘问候一下四公主和敖春,最后才提到她这里有几样宝物后定海神针功效差不多,放在她那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物尽其用放在东海里正合适—— 等到苏乩走的时候,敖光已然笑的脸上跟开了花似得,知道苏乩爱好美食,慷慨异常的给苏乩打包了一堆海产品带走。 苏乩就:“……” ——实不相瞒她对美食确实很有兴趣,但对自己处理食材的兴趣其实并不大。 不过盛情难却,敖光给的热情,苏乩也不好推辞,就接了过来。 然后那一堆海产品全进了孙悟空哪吒还有伏仓肚子里。 伏仓真身是猫科动物,对海产品喜欢的紧,处理起来也有几分心得,因而苏乩就将东西全交给了他。 他也很是认真的将这一堆食材处理的恰到好处,吃的哪吒和孙悟空两个最后瘫在藤蔓编出来的吊床上动都不想动。 孙悟空还感慨呢:“我在花果山这长时间,还和东海是邻居呢,都不晓得原来海里的东西处理了竟这般美味。” ——话里听起来很有几分自己错过了几个亿的意思。 倒是哪吒听了,忍不住道:“伏仓的手艺也就这样了的。你是没尝过当年宫里……” 哪吒说了一半,想起帝辛和苏乩当年关系那般亲近,不觉停了下来,看了苏乩一眼。苏乩知道小朋友这一眼的意思,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接口道: “伏仓的手艺确实没有宫里的好,不过也别有一番滋味了。” 苏乩心想,其实帝辛的手艺才是最好的,尤其是那一手烤鱼,用凤凰神火炙烤出来的鱼,便是什么调味品都不撒,也能好吃的恨不能将舌头都吞掉了。 几个人吃饱喝足,各自坐着撒了撒懒,苏乩寻思着这日子也真是太悠闲了些。 不过想是这么想,考虑到她那天掐算时管中窥豹看到的一丢丢未来,苏乩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虽然用天道的话来说既定的命运,她担心其实也没什么卵用。 除非苏乩她插手其中。 但是吧,苏乩手拿封神榜身负规则的时间也不短,在这个过程中心里也着实有些体会。 有些命运,她确实可以随意插手其中进行改变,可谁知道,被她插手了命运的人愿不愿意有这样的改变。 谁又知道,改变了命运的这个人还会不会变成未来的那个人。 ——命运这种事情,无论是注视还是插手,都太沉重了。 苏乩揉了揉小猫咪雪白的耳朵,叹了一口气:“当真令人为难。” 智脑也是看着苏乩在这里实在忍不住不东想西想,它哪里舍得它的小姑娘为了旁的人这样担心,索性提议道:“你若真是放不下心,离了花果山就是。 所谓#眼不见为净#,也许见不着了,就不必这么为难挂心了。” 苏乩:“……” 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听着微妙的有一种自己拔(哔——无情的感觉。 ——这形容是不是哪里不大对? 咳。 反正正如智脑所说,她在这里除了干着急其实什么用也没有,还不如离开花果山,眼不见为净就是了。 苏乩很自然的被智脑说服了,然后就真的和哪吒等人说了一声离开了。 ——离开之前,伏仓那哭的叫一个凄惨,恨不能直接变成苏乩怀里的白色小猫咪跟着苏乩一块儿走了去。 然后被他的一众手下哭爹喊娘给阻止了。 苏乩:“……” 苏乩一回身对上伏仓眼巴巴的视线,默了一下,然后非常冷酷无情的转头就走了。 伏仓:“嘤……” 孙悟空:“……” 哪吒:“……” ——好好的离愁别绪,被这家伙一声“嘤”全给整没了。 不得不说孙悟空到底年轻,不比伏仓和哪吒活的久,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都已然司空见惯。 这小猴子在苏乩离开了之后,很是失落了一段时间,若不是有哪吒陪着并且还有对头伏仓每每气得他脑壳疼,说不定他这一时冲动就干出什么事呢。 ——不过尽管在这件事上孙悟空处理的足够冷静,但实际上他还是忍不住拎着他新得的如意金箍棒,将花果山周围的山头尽数转了一遍,将那山头上的妖王尽数挑衅了一番。 众妖王:#妖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哪吒本来对妖族就没什么好感,虽则自家阿姒真算起来还担着个妖王的名头,可妖族种族众多,质量跟脚便是心性都参差不齐,苏乩并不接妖王这个担子,这在哪吒看来就是不欲与妖族多牵扯了。 不过他到底认识苏乩时间久了,知道在苏乩眼里,杀生可以,但无谓的的杀生甚至无理取闹就不行。 哪吒悄摸摸瞅了瞅,见这周围山头上的妖族尽都是吃人喝血无所顾忌的,因而眼看着孙悟空一个个打过去也不做阻拦,只任由他发泄。 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孙悟空这番打将过去,只把那和自己作对的打死了,那些有眼色当场臣服的却也并没有赶尽杀绝。 于是这一段时间下来,周围七十二妖王尽都来花果山朝拜,直将孙悟空捧的跟人间帝王一样。 孙悟空不过活了百来年,哪里经得住这些在外面威风赫赫的妖族们这般战战兢兢磕头拜礼的捧着,当下就飘飘然喜不自禁认了这妖王之位。 哪吒蓦然心中就生出了些许不悦。 理智上他可以说服自己孙悟空年轻不经事,被这些妖族哄着就飘起来了,可心里到底是失望了。 自那些妖族前来朝拜之后,花果山里便日常热热闹闹,讲文论武,走斝传觞,弦歌吹舞,好不快活。 这一时间下来,哪吒竟都难寻得孙悟空空闲的时候和他说道说道。 这天好歹逮着孙悟空得了空,哪吒赶紧将人拉到水帘洞里他们俩先前用藤蔓编了吊床的地方——因着来贺的妖族过多,热闹的场地倒都在花果山里,少有能进来水帘洞中的,这才让哪吒能有个安静的地方。 要说哪吒觉得自己的性格在天庭这几百年也真是磨得够好了,就这样还没炸了,还有心思想将孙悟空掰回来。 可他有这个心,孙悟空却不见得领情。 哪吒好声好气跟他说妖族如今式微,苏乩又和昊天有些龃龉,他们在花果山这般大张旗鼓称王称霸,被天庭得知后果难料。 孙悟空则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让他来##老子玩的正嗨你别管#,可将哪吒气了个够呛。 这就跟叛逆期的熊孩子一样,有些事情家长不让他做,他就非得去做,即便家长说着为了他好,他也能口口声声振振有词的全给反驳回来。 哪吒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 他当年杀天杀地的时候孙悟空还是个石头呢,这会儿能耐下性子好声好气的和孙悟空分析轻重也算他心里当真觉得孙悟空投缘,喜爱的紧了。 只这般的喜爱也经不住孙悟空桀骜不驯。 三太子什么时候能有这般好声好气了,这世上原本能上他软了脾气的以前是一个殷氏一个苏乩,现在也就唯有一个苏乩——非要说的话孙悟空其实也能算得上半个。 不过也就半个了。 他说了几次,见孙悟空并不收敛,三太子当下脾气也就上来了。 ——他是觉得孙悟空投缘,但也并不是就缺了这一个。 小朋友索性转身就离了花果山,跑去杨戬那里散心去了。 孙悟空这会儿正忙着胡天胡地,遨游四海,行乐千山,交朋友交的不亦说乎,虽听着手下报说哪吒离开花果山,所并不放在心上,只道离开就离开,然后转头拜了几个结拜兄弟。 ——直将还在悄摸摸关注他担心他真的惹上什么祸事的哪吒气的真撒了手。 孙悟空对此毫无察觉。 他和几个妖族拜了兄弟,几个人各自起了名号,什么牛魔王,蛟魔王便混叫了起来,天天不是饮宴就是练兵,朝朝暮暮,自在不已。 这天他和几个魔王饮完宴,喝了酒昏昏沉便找了块大石头躺下歇着了,迷迷糊糊就听的一只小猴子哭唧唧跑过来,报他说,和他一块长大的那老猴子死了。 孙悟空也是酒劲儿上来了——或许心里其实对哪吒这般离开还是憋着气,这会儿听闻那一直陪着他替他出谋划策的老猴子因为寿命已尽肉身死亡魂魄被地府勾去的时候,孙悟空当场就炸了。 他知道地府勾人这流程——天庭第一学府里只要你肯学,那真是什么都教,孙悟空天性是桀骜,却也是真好学,再加上因着不能化形而被排挤,索性就常常混在图书馆里,将那些该学得不该学的都尽学了一遍。 地府这一应基本流程也是了解了个大概——这本是考虑到学府里有的学子毕业后不想去天庭,也能直接到地府里当个公务员,才将这些东西放在了图书馆里哄学子们查阅。 谁知道这会儿却被孙悟空钻了漏子。 孙悟空半醉不醒,摇摇晃晃使了术法去了地府,踉踉跄跄不等在黄泉路上便追上了用链子锁着的老猴子。 老猴子看着浑浑噩噩的,脖子上用链子套着,链子另一头牵在一个人手里,那人扯着链子往前走,冷不丁就被孙悟空拦住了去路。 那人冷不防被孙悟空使着如意金箍棒差点儿戳到脸上,一身冷汗往后退了老远然后瞪眼看向孙悟空,好半晌惊疑不定道:“你身上那可是天庭第一学府的毕业证?” 孙悟空醉意正酣,闻言不耐道:“什么学府什么毕业证,俺老孙问你,谁使你拿的我的猴子猴孙。” 那鬼使将孙悟空身上的毕业证看的清楚——这毕业证也是苏乩独门设计的,只要顺利从天庭第一学府毕业便能够得到一张,这毕业证也不是肉眼能见,反而刻在神魂里,就机制来说和封神榜差不多,却不如封神榜霸道,只起的一个“钥匙”或者说“证明”的作用。 虽则孙悟空没承认,他也不敢怠慢,这如今谁不知道天庭第一学府,能顺利拿到毕业证的都不是等闲——最直观来说只要有这一张毕业证,若是他来到地府上班直接就是这鬼使的顶头上司。 因而这鬼使即便没听说过孙悟空的名头,却也回话回的恭敬,好声好气朝孙悟空解释道: “这老猴阳寿该终,我奉命勾他来也。” 孙悟空一时着恼,颇有些无理取闹:“什么阳寿该终,我说他未终就不终!” 鬼使:“……” ——大兄弟,认真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个幽冥 孙悟空醉是醉了,这话说的却是认真的。 原本#酒壮怂人胆#,更何况孙悟空本就不是什么怂人。 他眼睛一转,心下就有了计较。 ——也不晓得他是真醉还是假醉,都这个时候了,心里还有心思想着,来这一套地府,也不能这么空手回去,听闻地府里有个本子记了人阳寿,且让他去瞧一瞧才好。 他拦住那个要带着老猴子的魂魄去到幽冥界的鬼使,非不让他走,那鬼使没有办法,看着孙悟空气势汹汹还有证(划重点)也不敢多拦,只能无奈的由得他去了。 不过说是无奈,他还记得在进入幽冥界的时候朝同事暗示了一下,那同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他的暗示,反正他是瞧见那鬼使视线在他和孙悟空身上转了一圈,先是皱了皱眉头,继而一脸恍然大悟,向着幽冥殿里去了。 被孙悟空制着的鬼使见状,不觉松了一口气,然后冷不丁就对上孙悟空眯着眼睛看过来的视线,当下心中抖了抖,低下头只管在前面带路了。 这鬼使只以为同事能靠得住,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同事着实不如何靠谱,他兜头奔进森罗殿,气还没喘匀就忙不迭大声报说:“大王,祸事,祸事了!” 正围在一起商量着幽冥人手不足这一茬天庭第一学府里毕业的看能不能挖来几个苦力(划掉)……人才的十代冥王:“???” 阎罗王皱眉看着进来那鬼使,声音冷飕飕道:“什么祸事?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那鬼使哽了一下,道:“有个毛脸雷公的生魂,使着一根金灿灿的棒子,要杀鬼使哩。” 十王:“……” 十王面面相觑的功夫,孙悟空已经强行让那个鬼使带着自己进了森罗殿,他抬头往上面一扫,一眼就看见上面衣服形容与旁人皆不相同的十王,心里料定这应当就是森罗殿里主事的了,当下眼睛一瞪,问说:“你等是什么官位?” 十王生前身份不尽相同,可无论如何也都是些人上人,在森罗殿里也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孙悟空若是好生问了,说不得他们心情好了还能说一说,可谁让孙悟空兜头一句就如此倨傲,十王哪里受得了,当下就有一个硬声给顶了回去:“你又是哪一个?敢在我森罗殿里来捣乱?” 孙悟空就笑了。 ——瞧瞧,这可不是瞌睡里就来了枕头。 他刚刚还寻思着自己要上手没得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若是被旁人——此处特指哪吒——知道的,怕不是要说什么,一转头这森罗殿里的主事比他态度还恶劣。 ——那这可就着实怪不得他了。 孙悟空将牙齿一龇,脸上表情说不得十足的狰狞了,手中一根如意金箍棒被他耍的虎虎生风,只看得十王冷汗不住的往下流。 他们也不是瞎的。眼前这猴子明显来者不善,别的倒还好说,只他手中那根棒子,看得人实在有些发怵。 十王虽则主事森罗殿,可实际上武力值不怎么样——就和伯邑考堂堂商王当年武考时却堪堪只得个倒数是一个道理。 十王心里正自发苦,便听的孙悟空在那边发号施令,言说要让他们取了那生死簿让他来瞧瞧。 十王:“……” 十王心里就更苦了。 讲道理,那生死簿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瞧的吗? 他们是很想无情拒绝来着,然而孙悟空之抬眼一扫,扫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冷笑了一声,如意金箍棒横着一转,整个森罗殿霎时间摇摇欲坠,被那棒子扫到的鬼使竟直接魂飞魄散,唬的旁边一阵鬼哭狼嚎。 十王也看见了,心里也是发抖,倒是秦广王猛的注意到孙悟空魂魄上竟还带了天庭第一学府的毕业证,当下脑子一转,有了个主意。 ——他这会儿倒是突然放宽了心,若是这主意不成,再不济去找学府那院长哭诉一番就是。 孙悟空是学府里毕业的,他惹了祸事,学府还不得负个责任? 这么一想,秦广王瞬间淡定,并朝周围其他小伙伴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伙伴并没有get到他这一瞬间脑子里百转千回的想法,却也明白他这意思是这泼猴要看久给他看。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服软,可其他几人也并不驳他的面子,当真命判官将生死簿呈了上来。 孙悟空真是半点儿不客气,一手握着如意金箍棒,大大咧咧径自向着正中间南面坐了,十王看的气闷,到底畏惧他的武力值,不敢说多什么。 森罗殿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一下,只有十王暗自打着眉眼官司,孙悟空看见了,却并不放在心上。 没一会儿判官就战战兢兢捧着生死簿过来。生死簿听着只一个簿子,实际上按照物种分门别类足足几十本,什么裸虫毛虫羽虫昆虫,不一而足。 孙悟空见判官颤巍巍捧着一堆簿子过来,当下上手抢过来一个,呼啦啦翻了一遍,没他的名字,他转手绕到目录里瞧了一眼,这一本写的是裸虫的。 他反手将这本往后一扔,又自去伸手拿另一本,那随意的动作唬的旁边看着的十王及判官差点儿白了脸。 孙悟空一连翻了好几个簿子,都不见自己名字,当下有些不耐,怒声质问道:“你这簿子是真是假,莫要瞧着俺老孙好糊弄。” 十王心说你不由分说打将进来,他们哪里来的时间弄个假的出来糊弄。 想是这么想,还是开口解释了一下:“上仙外貌似猴,应当是猴属之类。” 孙悟空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就找了那猴属的簿子来看,翻了一遍,没见着自个儿名字,却是见着了花果山上其他猴子猴孙的名字——那个今天被勾魂的老猴子也不例外。 他看见老猴子的名字,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一不做二不休变出一个毛笔来,要将花果山一众猴子猴孙的名字划了去。 不过万万没想到他用猴毛变出来得凡笔在这生死簿上连个印子都留不下,孙悟空当下一恼,将手中的毛笔摔了出去。 也是好巧不巧,他摔笔时胳膊肘正好撞开另一本簿子,翻开来的那一页正巧写了孙悟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三个大字。 孙悟空定睛一看。 那上面写着: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孙悟空,天产石猴,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 孙悟空一眼看了,当下目眦欲裂。 他将簿子抢在手里,上上下下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才目光狰狞看向十王,喝问道:“俺老孙修了道,与天齐寿,超出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哪个敢在这簿子上写了俺老孙的名字?” 他喝问完,也不等十王反应,径自将这本簿子摊在桌案上,一叠声儿道:“拿笔来!拿笔来!” 有他刚刚变出毛笔想要将猴属的名字划掉的做法,这会儿谁还看不出来他想干什么,被指使的判官当下禁不住为难的看了一眼上司。 十王互相看了一眼,朝判官使了个眼色,判官迟疑了一下,也就拿了笔磨了墨过来。 孙悟空抓着笔,直接将他自己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去,这还不算完,又翻出猴属的簿子还要划。 十王唬的心惊肉跳,忙拦他:“上仙,使不得!使不得啊!” 孙悟空却不听劝,手上动作不停,面上还冷笑一声:“如何使不得?” 说起来他心里也是有思量呢。 这会儿十王看着软弱,不过孙悟空可不信能将整个幽冥界掌控的秩序井然的十王真就如此软弱了,左不过一时示弱而已。 他若真只划了自己,他自己长生不死是有了,即便惹了祸事,这一条命尤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孙悟空这百年来到底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在花果山称王称霸可不滋润了? 于是他这会儿私心里想着,长生不死谁不喜欢?他若是能让整个花果山的猴子猴孙都长生不死,那这些猴子猴孙对自己可不死心塌地。 往后就算有了祸事,自己好歹也是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这泼猴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漏声色。分明已经就醒许久,却仍旧做出一副熏熏然的样子,只教十王急得跳脚拿他这武力值奇高醉汉没有办法。 孙悟空划了生死簿,方长笑一声,使着金箍棒打将出去,留十王看着被他划的乱七八糟的簿子欲哭无泪。 不说孙悟空回了花果山如何吹嘘他在幽冥界的壮举。这方森罗殿里,十王眼看这那泼猴走了,几个人看向那会儿朝他们使眼色的秦广王,等他一个解释。 秦广王真不愧为十王之首,被好几双眼睛看着,也不慌,捻了捻胡子冷静道:“那孙悟空身有天庭第一学府毕业证,方才我们不正想挖些人手过来,诸位看着他如何?”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阎罗王道:“可这泼猴看着桀骜不驯,等闲哪里能制得住他?” 秦广王胸有成竹的表情:“我等确实制不住他,可谁让他在生死簿上划了自己的名字还不够,贪心不足又划了花果山一众。” 他说着,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冷冷一笑道:“这样天大的因果……” ——可不得要他自己来还。 众人这才恍然,面上也就现了喜色。 “如此甚好,我幽冥界正缺这样一个武将!” 十王心里有了主意,当下就围在一起好好商量了一番具体操作流程。 ——用是可以用,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得将这泼猴的气焰压一压才是。 孙悟空完全不知道今儿他这一波行动可谓是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社畜”的下半辈子,他还威风赫赫在花果山上吹牛(大雾)吹的手舞足蹈呢。 却说天庭里,昊天现如今将整个天庭攥在手里,一个碍眼的都没有,就很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还有闲心问一下旁边的侍者,最近可有什么趣事儿说上一二。 那侍者想了想,就笑道:“天庭里没甚么趣事儿,不过幽冥界中却有那么一件儿。” 昊天可有可无的点头示意继续,那侍者就将孙悟空大闹幽冥殿的事儿给说了一遍,末了还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那猴子在学府的时候和李哪吒关系甚好,也因着这一缘故,幽冥界十王被他惹下这般祸事,却不敢再找他麻烦。” 昊天眼神里幽光一闪而过。 一提起哪吒,他就想起这小破孩几百年前和李靖闹的那场。 他们父子俩闹得大,个中缘由也没隐瞒,于是一众神仙就都知道起因是自己要将金吒木吒送去西天。 ——瞧瞧这话说的,自己宛如成了那无情拆散父子兄弟的恶人! 昊天原本就因为苏乩的缘故,加上哪吒也确实不如何温驯而对他没什么好感,这事儿出来了的之后也就对他更没什么好印象。 这会儿听着这猴子竟和哪吒有几分关系,昊天当下笑了一声——就算对苏乩造不成什么实质性损失,就单看着她闹心他也是满意的。 对昊天这样的想法,苏乩只能说,还是时间太多,闲的。 昊天心里有了想法,当下就光明正大着人去幽冥走访了一趟,端的一个体恤下属的好帝王。 幽冥界十王自然一脸感激涕零加惭愧,口说不敢劳玉帝大驾,可昊天想要的证据却都被呈了上来。 末了等昊天派来的使者离开后,秦广王还感慨呢:“本想直当一件小事这般算了,哪承想玉帝如此体恤我等,玉帝垂问,倒不好替那猴子遮掩了。” 其他几个王听着他说的像模像样仿佛真心为孙悟空可惜的样子,忍不住就:“……” 玉帝得了证据,便是师出有名,宣来文武众臣将幽冥界的事说了,还不忘diss一下苏乩的学府真是什么人都能给个毕业证。 众朝臣谁不知道苏乩这几百年在学府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当下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话,哽了好一会儿,千里眼顺风耳站出来将孙悟空的来历说了一通。 好歹有人接话,玉帝勉强点了点头,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大意就是苏乩不负责任给了这样的泼猴毕业证,可他作为天庭之主却不能不负责任,要进行处理,将这毕业证收回来才行。 众臣听的昏头昏脑,最后才听着昊天做了总结问道:“哪路神将可为朕下界收服?” 众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个诏安 一阵沉默之后,太白金星站了出来,他捻了捻胡子,条理清晰道:“臣启陛下,此猴乃天地育成之体,日月孕就之身,又有从学府中毕业的造化,臣以为陛下可念生化之慈恩,降一道招安圣旨,把他宣来上届,授他一个大小官职,与他籍名在箓,拘束此间,若受天命,后再升赏;若违天命,就此擒拿。一则不动众劳师,二则收仙有道也。“ ——能从学府毕业的人才,这般打杀了多可惜。 玉帝昊天:“……” 实不相瞒昊天并不如何想接这个话茬。 他提这事本意是想给苏乩搞个事情,可太白金星这话说的也合情合理…… 于是昊天沉默了几秒钟,一双眼睛冷飕飕看着太白金星,然后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善。卿既有如此想法,不若亲自前去诏安吧。” ——他派去幽冥界的使者回来后可是将森罗殿里凄凄惨惨的景象形容的细致,对于孙悟空的脾性昊天当下就能推测出一二,这猴子若能服服帖帖听了诏安算他昊天看错眼! 太白金星没察觉到昊天的不情愿,美滋滋领了差事,下了界。 昊天冷眼看着,心里给太白金星察言观色的水平打了个不及格。 太白金星确实没有猜到昊天心里真正的想法,且他心里觉得能从第一学府毕业,大小也是个人才,现如今天庭里虽不缺人手,可得用也着实不多——这不算起来还是因为先前昊天那一波操作,杨戬哪吒等这些有本事的都不怎么听话。 剩下的比起杨戬他们是听话了一些,可能力方面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说起来他也是满心为了天庭为了昊天好。 不过实际上根本也没人领他这个情也就是了。 太白金星带着文曲星亲自撰写,昊天玉帝修文的诏安来到了花果山。 花果山这会儿还是一片热闹。 太白金星散了云站定,然后一眼看过去,就见得山上繁华织锦,各色水果团团簇簇,五光十色,耳边尽是热热闹闹,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寻思了一下,找了近处的一只猴子笑眯眯道:“我乃天差天使,有圣旨在此,召你家大王上界,你还不快快报去?” 那猴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胡子眉毛头发都白似雪,看着果真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想了想,就跑进水帘洞报告给孙悟空道:“大王大王,外面来了个老者,头发眉毛皆是白的,说是上届天使,要来召大王你上届做官哩。” 孙悟空这会儿正在吊床上荡秋千,听得小猴子这般一说,就翻身坐起来,眼睛眨了眨,饶有兴趣道:“可有说要召俺做什么官?” 小猴子迷茫的摇了摇头:“不曾说,直说让大王前去听诏呢。” 孙悟空点点头,想了想,将衣服整理了一下,就迎了出去。 他这方出去,打眼一看就笑了一声,眼前这人果真如同小猴子说的那般白发白眉。 ——还是个熟人呢。 孙悟空笑着上前去,口中道:“怪道今儿一早山里喜鹊儿叫个不停,原来是老星降临。” 太白金星瞧着他,也不禁笑了一声,回道:“好猴子!我原先听着那猴子无法无天,想着这世上竟还有别的猴子再叫做孙悟空的,没承想还真是你。” ——太白金星以前闲暇的时候也去第一学府里授过课,好巧不巧知道孙悟空这只猴子。 主要是哪吒小朋友难得能看谁顺眼,试问整个天庭里谁不好奇? 不过他那会瞧着这猴子跟脚不明,天资却聪颖,骨子里也有几分尊师重道的意思,因而他那会儿还挺看好这猴子的,寻思着等他毕业了得给他拐到天庭里才是。 他是没有想到这猴子一毕业就不见了人影,且像太白金星这等神仙,对时间也是真没有什么概念,睡一觉悟悟道百年眨眼也就过去了。 太白金星心里想着,面上就带出些许笑意,就想着这可不就是缘分了?看来这孙悟空注定是要在天庭里留下的。 他笑盈盈和孙悟空寒暄了一会儿,才将圣旨递了过去。 孙悟空也不客气,将圣旨接过来,也不看,只朝身后猴子猴孙一挥手道:“且不急,孩儿们,安排筵宴款待。” 太白金星想了想,这以后就是同僚了,吃一顿饭倒也不妨事,索性坦然的坐下来,享受了好一番凡人妖族间的奇珍异果。 ——比不得天庭,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各自该套的话也都套到了手,双方都十分满意。 孙悟空就这么跟着太白金星上了天庭。 孙悟空学的七十二变,使的是与旁人不同的筋斗云——也是他合该会这样一门法术,图书馆里那般多的书,只教他发现了这一本。 缘分所在也就是如此。 扯远了。 孙悟空那筋斗云和旁的神仙赶路时腾云驾雾所使得云并不相同,一个跟头就是十万八千里,他说是和太白金星一块儿,他架着云往天上走,一回头太白金星早就不晓得被他落在哪里了。 这猴子也是光棍。 在原地挠了挠脸颊等了几分钟,不见太白金星上来,索性也不等了,自己翻到了南天门外。 他正打算收了云进去瞧一瞧这天庭和凡间有甚区别呢,冷不防被守卫南天门的四大天王之一拦住了去路。 ——也是他想当然了,自觉有第一学府的毕业证,又有太白金星亲拿得圣旨过来,也便无甚顾忌就想进了天庭。 可天庭若是等闲人都能进的话,那昊天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不过被这么一拦,孙悟空当即就有些发恼,心说这太白金星怎这般不靠谱?说了玉帝召俺,却如何又动刀动枪,阻了俺的门路? 他正打算和这天王并天兵好好说道说道时,太白金星紧赶慢赶跟了上来,见双方对峙都不如何愉悦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上前解释。 只他还来不及开口,孙悟空眼尖早瞧见了他,一回头就是满眼狠戾:“你这老儿,这般框我?” 太白金星着实被他这眼神儿唬了一跳,心说这猴子在学府时看着乖巧,怎地毕业这几百年竟如此乖戾。 他哪里知道孙悟空这几百年在花果山作威作福,被一众妖族天天奉承,日日捧着,不觉就养出这般不容忤逆又唯我独尊的性子。 太白金星心里奇怪,面上却也不见恼,好声好气解释道:“大王且息怒。你自来未曾到过此处,这里守卫又于你素不相识,见有人擅闯,自然不肯放任。” 见孙悟空眯着眼睛不辩喜怒,太白金星心里跳了跳,忙补充道:“等如今见了玉帝,授了仙录,注了官名,往后随你出入。” 孙悟空仍旧半信半疑。 太白金星向孙悟空解释完,又向守门的天王解释,如此这般将玉帝欲将孙悟空诏安的话说了一通,这些守卫天丁这才收兵。 孙悟空见状,心里信了方才的说辞,又跟着太白金星进了南天门。 天庭里风景确实和凡间不同,入眼尽是辉辉煌煌,金光万道,紫霞万千,又有亭台楼阁宫殿楼宇不一而足,孙悟空简直要将眼睛看花了。 从南天门进去七绕八绕,也不晓得绕过了多少宫殿,太白金星方才慢下脚步。 不远处那一座宫殿比起旁处尤显巍峨,孙悟空心有所感,举目望去,不觉满眼惊叹。 太白金星慢下步子——终归是和孙悟空吃了一顿饭,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他不至于就嘴软了,不过提醒一句却也不妨什么事。 他低声将孙悟空告诫了几句,左不过见了玉帝态度要放端正之类——原本这句也不需要提醒的,可太白金星寻思着这次见着孙悟空,着实称不上安分,心里就莫名有些小担忧。 孙悟空听了,满不在乎的应了,只说“俺老孙心里有数。” 太白金星对他的智商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是从第一学府里毕业的猴子,因而见他应了,也就放了心,带着他径自进了凌霄殿。 孙悟空进了殿,也不行礼,大喇喇站在殿中四下里一番打量,见武将那一排有个将军,手里托着金灿灿一顶宝塔的,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晓得这就是那托塔李天王,也就是哪吒的生身父亲了。 他将人上下一番打量,觉得也不过如此,比不得哪吒半分好,故而嗤笑一声将目光移开,直气的李靖一个倒仰。 孙悟空找了一番,没见着哪吒,也就不再瞎看,继而转头冷眼看着太白金星到了御前,毕恭毕敬朝上礼拜,口中奏道:“臣领圣旨,已宣花果山孙悟空到殿。” 玉帝昊天坐在玉座之上,早就注意到了孙悟空,却不问他,反而眯着眼睛问太白金星:“哪个是妖仙?” ——他也是不遗余力见缝插针给人难堪了。 嘿,还别说,孙悟空听着他这一声“妖仙”,神色还真就难看了起来。 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哽了一下,顺着玉帝的话道:“这便是。” 他指了一下孙悟空,昊天视线一转,便冷声道:“你这猢狲,见朕为何不跪?” 短短四个字被昊天说出口的一瞬间,孙悟空就只觉得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向着自己袭来,压的他不自觉膝盖直发软。 孙悟空霎时间就明白了玉帝的意图,却硬生生死撑了不肯跪,脸色却因着这一股威压而不由自主的狰狞起来。 众朝臣因着他这表现也看出一二,不由道:“这妖猴怎地不拜服参见?着实该死。” ——这番议论听的孙悟空心中愈生出一股狠意。 好半晌,昊天收了威压,却制止了朝臣的议论,似笑非笑道:“这猴子乃下界妖仙,初得人身,不知礼数,也是情有可原。” 说的是开脱的话,可昊天话中轻慢不屑的意思哪个又听不出来。 众臣止住了议论,互相使了眼色,只短短几句话便明白了昊天的打算,心想太白金星这次可算是会错了意。 ——太白金星也是这么想的。 他忍住想要抬头觑一眼昊天脸上神色的冲动,安安分分的站在列班里一言不发。 孙悟空眸色也是越发深沉,却按下心中脾气,朝玉帝拜了一礼。 昊天可有可无应了一声,复问朝臣哪处少了官职,着孙悟空去除授。 孙悟空这会儿也是看出来了——天庭说是诏安自己,就是诏一个乐子,不然哪有人都来了,才问看哪里缺了官职开始塞人的。 他心里明白,却只看着。 一则他想看看这玉帝费这般周折到底什么用意。 二则是他想找一找哪吒的踪迹。 那会儿哪吒说要走,他也没留,满以为哪吒在哪里玩够了自会回来,所不想哪吒这一走就不见了人。 孙悟空最初也没在意。 到底哪吒看着年纪小,实际上几百岁的老神仙,武力值又高,这天下也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遇到危险之类更是无稽之谈。 可时间长了,孙悟空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儿起来。 他自去天庭第一学府学道和哪吒相识以来,两个人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没怎么分开过,且哪吒对他来说亦师亦友,着实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他这猛的一不见,孙悟空心里不觉就不舒服了。 且更重要的是他后面自寻思了一下,觉得也是自己那一段时间忙着交友将哪吒扔在了一旁,哪吒定然是生气了才离开的。 ——这一想,孙悟空心里就更加惴惴了。 总之无论如何得先找到人才是。 等见到了人不管是认错还是什么都不算什么了。 孙悟空也是么得办法。 哪吒的交友圈他知道的只有一个苏乩,可天知道苏乩的踪迹比哪吒还难寻,没听说那会儿学府里找她找了几百年都没找着人。 孙悟空找了一通,死活找不到哪吒,这才意识到总是哪吒跟着自己又帮助自己,而自己对哪吒只知道他和父亲闹翻,且和苏乩关系亲近之外就没有了。 孙悟空:“……” 他自诩交友天下,却唯独对哪吒这第一个朋友亏了心。 这不他正寻思着如何想办法去天庭上转一圈,说不得哪吒就在天庭里躲着不肯下界来见他,所以他在凡间才无论如何都找不着他人呢。 孙悟空正心里暗戳戳计划一二呢,那头太白金星就带着圣旨来了花果山。 ——这不是#瞌睡了就来了枕头#是什么? 孙悟空:美滋滋jpg. #计划通jpg.#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个官位 都没人敢信孙悟空能这么有想法,且还真敢实施了。 朝臣们一番装模作样的商讨,然后看向昊天,道:“天宫里各宫各殿,各方各处,都不少官。” 孙悟空听着面上就有几分不好看。 不过武曲星却突然站出来,躬身道:“臣恍惚记得御马监缺了个正堂管事。” 角落里有人悄摸摸的吸了一口气——这可真是打脸的很了。 一众朝臣不自觉朝孙悟空脸上看过去,索性孙悟空一脸猴毛,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 孙悟空不知道这所谓“御马监的正堂管事”是个什么官职,可只看着旁人的反应他也能猜到这怕不是个什么好差事。 他心里琢磨着,面上不动声色。 ——反正什么官儿他其实也并不十分在意。 若说在上了南天门之前他对这天庭还有一二憧憬,可就这会儿他冷眼瞧着,在这天宫之中,若不是坐在那玉座之上,旁的还真没什么意思。 哪里比得上他在花果山上逍遥自在。 孙悟空做出一脸茫然的神色,昊天见状,心里一动,顺口就道:“就除你做个弼马温罢。” 昊天这话落,孙悟空听得角落里微不可查的嗤笑声,却恍如没有听到一般,做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欢欢喜喜应了。 昊天见了,一时之间竟还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朝事毕,木德星君带着孙悟空御马监上任。 原本听着这名字孙悟空就能猜到些许,这会儿看着木德星君径自带他来到一处马场,孙悟空当下了然。 ——说什么弼马温,原来不过是个养马的。 别说什么天庭的马不同于凡间,再如何也不过就是个养马的。 孙悟空耐着性子,听着木德星君说了弼马温要做的事情,倒确实是个闲差,只溜溜马再给马儿喂喂草就完事儿。 原本还要给马儿洗澡捉虱子的,不过这御马监也不止孙悟空一人,反正他听着木德星君叙述,自动自发就将更麻烦的活儿派给了手下。 弼马温手下有两个天丁,不堪大用,却也聊胜于无。 孙悟空就这般在御马监里上了任,他本就看不上这官职,且还记挂着哪吒的踪影,当下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好好使马儿跑着锻炼,只天天在马场里使了分神给它们喂草,自个儿却满天庭的跑,寻找哪吒的踪迹。 哪想到他找了又找,就是找不到哪吒的踪影。 ——哪吒根本就不在天庭,他当然找不到。 既找不着人,孙悟空也懒得在这方应付差事,恰巧这一日曾在学府里有些点头之交的天官们来给孙悟空祝贺。 弼马温虽不入流,左右也是个天官,放在普通人身上也值当一番庆贺。 孙悟空从善如流安排了酒席,众人坐下,各自畅饮,酒至一半,孙悟空半醉半醒之间,突然侧头问道: “来了这般久了,还不曾问,我这弼马温是个什么官衔?” 在学府里认识他又听说了幽冥界那事儿的众人瞧着他半醉半醒,不知道怎么的,酒就醒了一半。 不过在御马监的监官却毫无察觉,笑盈盈道:“官名就是此了。” 孙悟空“哦?”了一声,手里捉着酒樽,复又问道:“那官阶又如何?算得几品?” 还是刚刚说话那监官,爽快道:“没有品级。” 这句话听得旁边众人霎时间另一半酒也醒了。 孙悟空哼笑了一声,也不晓得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就这么问了一句:“没有品级,想来是极大?” 众人:“……” 这会儿他们都有种想要将说话那监官的嘴封上的冲动了,然而有些喝大了的监官大着舌头,摆摆手道:“想什么呢,哪里是极大,是不入流才是。” 众人:“……” 孙悟空虽则心里早就有猜测,可听着这监官口齿不清喊着什么不入流,一下子还是没忍住抬手就将桌案掀了起来。 他掀完桌子还不罢休,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虚空里晃了晃,然后手握金箍棒立在原地,朝着有些慌乱的众人冷笑一声: “原来俺老孙只值个不入流,和诸位一起饮宴倒是辱没了。” ——他说的是让众人觉得辱没了,可众人只瞧着他那嘲讽的眼神儿带语气,听着简直像是和他们在一起饮宴将孙悟空辱没了一样。 众人:“……” 孙悟空一声嘲讽,也不等有人接话,就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将一根金箍棒使得虎虎生风,一头打出了南天门。 ——也是他出任了“弼马温”这个官职,不入流确实不入流,却也在天庭里登录在册了,因而南天门上守卫见他气势汹汹,也并不阻拦,就这么任由他离了天庭。 孙悟空兜头回了花果山,心里还有些气闷。 他是有做戏的成分,其实也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 不是他自夸,学府和他一块入学的,都没有能像他这么早就能毕业的,由此可见孙悟空这般倨傲也不是没有资本。 孙悟空一直以来也相当的以此自傲。 可谁能想到天庭这么敢,将他这么个优秀(?)的学生封的什么弼马温,可不是有眼无珠是什么? 孙悟空坐在水帘洞里生了一会儿闷气,旁边猴子们见他一走数十年才回来,不觉问道:“恭喜大王荣归故里,天上景色可好?” 孙悟空眯着眼睛冷笑一声:“荣什么归?好什么好!破地方连花果山上一半都比不得!” 众猴子被他开口时那火气唬的一愣一愣,又听的他说天庭比不得花果山一半,当然不肯相信,纷纷缠着孙悟空让他说一说天庭上得风景。 且他们还振振有词呢:“大王说天庭不好,却一去数十年才回,可见是唬我们了。” 孙悟空听着,知道这是天庭和凡间时间不同步造成的,也懒得解释,且他这会儿哪里有心情说说天庭有多好——别说提了,他现在听着“天庭”这两个字都忍不住是一肚子的火。 众猴子看他是真的生气,这才一哄而散,留孙悟空一个人在水帘洞里坐着。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拿他这一群猴子猴孙们么得办法,只能这么放任了。 他径自在水帘洞里坐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有一个猴子来请,说是恭迎大王回来。 ——原来是有几个猴子见着孙悟空情绪不高,想来是在天庭过得不如何畅快,故设了酒宴,权当释闷。 孙悟空果真大喜,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气道:“那玉帝老儿有眼无珠,俺老孙也不在他手下受辱!” 酒正酣时,忽然进来一猴子报说,外面有两个独角鬼王,前来求见。 孙悟空靠在石座上,可有可无的让猴子将那两个鬼王带了过来。 那两个鬼王很会来事儿,一进来便是五体投地一大拜,孙悟空看着,就笑了一声。 ——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两鬼王一进来行这般大礼,想来所图不小。 孙悟空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漫不经心将两鬼一番打量,这才问道:“你等找我和干?” 那两鬼被孙悟空明显轻慢,却并不生气,反而毕恭毕敬。其中一个取了一件赭黄的袍子出来,朝孙悟空献了上去。 孙悟空毛茸茸的手指将袍子挑在手上挑开,耳朵里听着那两鬼王啰里啰嗦一番话,就听明白了——这是听着自己上天庭当了天官,所以前来投奔的。 这一明白,孙悟空就笑了。 那可真是不巧,虽则天庭确实封了他个不入流的官名,却被他下凡时直接将官袍并印章都扔在了马场里。 孙悟空当下慢条斯理的将自己已经不干了的事儿说了,那两个鬼王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却也没有立刻反口,其中一个有些退缩,另一个却陡然亢奋。 他一杯接一杯的给孙悟空敬酒,敬一杯奉承一句,听得孙悟空原本心里的郁气霎时间无影无踪,且还有些飘飘然。 那鬼王觑着孙悟空表情,道:“大王如此神通,既不愿在天庭为官,那做个齐天大圣有何不可?” ——实不相瞒这话一下子就戳到了孙悟空心里去了。 孙悟空那会儿刚上天庭时还寻思呢,这群神仙既当不了玉皇大帝,做普通的朝臣有什么意思,哪里比得上在凡间自由自在。 这鬼王提出这一声“齐天大圣”,孙悟空听着,心中一动,就觉得自己合该是这么个称号。 他也是喝的多了,酒意一上头,一挥手令猴子们置了一面锦旗,一个术法扔上去,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就出现在锦旗上面。 正是“齐天大圣”。 孙悟空兴致勃勃使人将锦旗插在了花果山顶——就是他自个儿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地方,心满意足的又继续吃吃喝喝。 却说天庭里,孙悟空这么大个人跑了出去,不说其他人发现了没有,最起码御马监那两个监官及当时一起宴饮的那几个神仙却是有所猜测的。 更何况那俩监官当天喂马时在马场的草堆及见到了弼马温的官服和印子,当下急急慌慌,等次日早朝,这两人一个捧着官服,一个捧着印象,将孙悟空嫌弃官小怒掀桌子反下凡间的事说了。 ——可巧不巧,今天哪吒难得来上了一趟早朝。 他这一段时间在杨戬那里待着。 杨戬自住到灌江口,性子越发沉稳,沉稳的哪吒真是十句话戳不响。 若不是小朋友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可去的地方——短时间内不想见到孙悟空也不想被他找到,又不想在天庭面对他爹李靖那张老脸,哪吒思来想去,可不就是灌江口二哥这里最合适。 杨戬日常里本来安安静静,最初是东海两个小龙时不时来串门,后面苏乩又留了几天,到这会儿哪吒还一副打算久住的样子。 ——不提苏乩在时他们下棋喝茶论道自得其乐,只那两个小龙,一个总是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jpg.#的表情,而另一个则是#我就看看不说话#的迷之眼神儿。 东海四公主好歹在茶道上和他有几分共同语言,杨戬姑且还能忍一忍,可哪吒小朋友就完全只有调皮捣蛋了。 哦,其实也不尽然。 这次哪吒小朋友竟然还会表情苦恼的抓着杨戬非要跟杨戬说一下他和孙悟空的二三事。 杨戬:“……” 杨二哥一脸冷漠的心想,谁要听你这酸的人牙疼的少女心事(大雾),然后在小朋友住了一段时间后冷酷无情的将人赶了出去。 赶走时他还说呢:“你不是要躲开花果山那只猴子?我听闻那猴子被诏上天庭了,如此正好。” 哪吒:“???” 小朋友先是被杨二哥冷酷无情的行为打击了一下,不过转头想想,又觉得杨戬说的挺有道理的。 ——然后没过多长时间,小朋友就忍不住悄摸摸上了天庭。 他心说那猴子性子又直又傲,众人又都知道他和自己关系匪浅,他和玉帝向来关系微妙,说不得玉帝就因为自己而给孙悟空使什么绊子呢。 成功说服了自己跑去天庭并打算在朝会上给孙悟空一个惊喜的哪吒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惊喜没给出去,自个儿反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小朋友一脸木然的听御马监的监官说孙悟空如何如何,然后玉帝顺理成章的发了难,紧接着就点了两个武将命其下凡捉拿妖猴。 哪吒:“……” 哪吒:“………” 哪吒:“…………” ——等等,他点的那两个武将是谁来着? 一个托塔天王李靖,一个哪吒三太子??? 哪吒:“……” 小朋友终于收回了神游的心绪,一抬头就对上玉帝不悦的神情:“哪吒为何不接旨?” 哪吒:“……” 哪吒哽了一下,在注意到昊天瞳仁深处的冷凝之时,默然低下头,低声道:“臣领旨。” 玉帝大笑了一声,张口给李靖和哪吒两人赐了封号,又令巨灵神随军为先锋,也不多费时辰,即刻就带领三军出了南天门。 哪吒:“……” 哪吒对着巨灵神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翻到一半余光里扫到李靖脸色一黑,他也不在意,冷笑一声,给了李靖一个后脑勺,气的李靖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人马出了南天门,乌泱泱一大片落在花果山上空,先锋巨灵神前去挑战。 待巨灵神离开,李靖看着哪吒,神色淡淡,警告道:“你这遭最好安分些。” 哪吒神色蓦然冷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个对阵 听得李靖几不可闻的一句警告,哪吒低着头,并不看李靖,就冷笑了一声。 安分? 不安分他又能如何呢? 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都已经习惯了,可在这一刻,哪吒突然觉得心里有如被灼热的火在烧一样,烧得他凭空攒出一股子戾气。 可哪吒到底忍住了。 他抬头,瞧着李靖兀自走开的背影,又笑了一声,自语一般回道:“安分?我自然会安分。” 他说着,便将目光挪到先下去叫阵的巨灵神身上。 巨灵神手持一柄宣花斧,往花果山上站定了,见着那一众妖妖怪怪,张口喝道:“那业畜!快早去报与弼马温知道,吾乃上天大将,奉玉帝旨意,到此收伏。且叫那泼猴早早出来受降,免了汝等在此伤残。” 正在山头上玩耍的猴子们早早就看见了天边乌泱泱一片云在花果山顶上聚拢而来,也早就报与孙悟空知道了。 所以孙悟空早就将披挂穿了,这会儿人就盘腿坐在最顶上那插着“齐天大圣”四个大字的锦旗下面。 听得巨灵神这般叫骂,孙悟空目光如电,远远的从尚在天边的哪吒身上略过,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先长笑了一声,道:“你爷爷就在此!” 巨灵神听得他开口就是“爷爷”,心下大怒,定睛看去。 好家伙。 只见美猴王身上披着一件锁子黄金甲威风凛凛,头上一顶凤翅紫金冠颤颤跃跃,脚踩一双藕丝步云履,身后一件赭黄色披风系着,盘腿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旁边一根金灿灿如意金箍棒斜插在石头中,身后一杆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巨灵神将那锦旗上四个字瞧得分明,心里不由既是轻蔑又是妒忌,口中厉声喝道:“那泼猴,你可记得我么?” 孙悟空一只手抓住插在石头里的金箍棒,又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孙需得记得你?” 巨灵神:“……” 哪吒:“噗……” 巨灵神又被气了个倒仰,张口就骂:“我把你个欺心的泼猴!你可记好了,我乃高上神灵托塔李天王部下先锋,巨灵天将,今奉玉帝到此收降你。” 孙悟空听着,差点儿脱口而出“托塔李天王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话即将出口时,余光里看到哪吒小小的身影在乌泱泱一群天兵天将里看着并不明显,可落在他眼中又出奇的分明,于是他又将这话给咽了回去。 不过他不言语,巨灵神见了,心中便当他是怕了,面上就带了些得意的神色,复又道:“好泼猴,还不快卸了装束,归顺天恩,也免得这漫山诸畜遭了诛。” 孙悟空:“……” 孙悟空真懒得和这巨灵神说话,便懒洋洋笑了一声,指了指身后那一杆锦旗,道:“俺老孙寻思着你既能当了什么破先锋,想来应是识字的。看见这锦旗上面的大字了么?留你一条狗命,回去告诉玉帝老儿,若是他能按这锦旗上的名号给我升了官,我就不动刀兵,自然天地清泰。” 巨灵神脸色涨红,显然已是怒极,张口就反问道:“如若不然呢?” 孙悟空站起身,拄着金箍棒一副惫懒的姿态,回道:“若是不然,说不得俺老孙就打上凌霄宝殿,教他龙床定坐不安稳。” 巨灵神:“……” 李靖:“……” 哪吒:“……” 巨灵神当即就被他气的大吼一声,骂道:“好泼猴,心倒是高,还齐天大圣,你且先吃我一斧!” 他这话音还未落定,便轮着宣花斧朝孙悟空砍去,孙悟空不慌不忙,将手中金箍棒一横,便拦住他这一斧。 口中还兀自笑:“你又不是玉皇大帝,就知道他不愿意了?” 巨灵神被他这话唬的一个机灵,心说这泼猴,说话真是无所顾忌,也闭了嘴,只全身使着手中宣花斧,只想将这破猴子砍死了事。 孙悟空何等样人物,能被当年封神时的杀神哪吒看上眼,且短短几年时间就从学府里毕了业,别的不提,武力值那可真是没话说。 因而没多长时间,他一棍子朝着巨灵神劈过去,就将他手中那柄宣花斧干脆利落劈成了两半。 孙悟空并不乘胜追击,反而收回金箍棒,甩了一个花儿出来,盯着巨灵神道:“俺老孙说留你狗命,就留你狗命,还不快回去报信?” 巨灵神:“!!!” 巨灵神有武器时都打不过他,这会儿没了武器,更不敢和他痴缠,只恨恨看了他一眼,转头回去和李靖报信。 也不用他这般那般的细说,李靖和哪吒在天上原本就将一切看的分明。 ——不过分明归分明,这一点儿也不妨碍李靖觉得生气。 生气的李靖李天王忍不住指着巨灵神骂了一通,骂完还不消气,怒声道:“这厮挫吾锐气,推出去斩了!” 哪吒在旁边看着李靖跳脚,也不说拦着,只听到这句时,没忍住“呵”了一声。 李靖本就怒气上头,听着哪吒一声冷笑,不觉转过头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哪吒手指上正玩着混天绫,好好一段红菱,被他绑了个花儿出来,见着李靖突然调转枪头向自己,他拽着红菱的一头一扯,将那花儿扯的散开,这才慢条斯理回道:“笑李将军恼羞成怒。” 李靖:“……” 巨灵神:“……” 李靖心说这小破孩真是越来越叛逆,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巨灵神了,转而骂起了哪吒。 哪吒却不比巨灵神,会安安分分跪在地上任由他喝骂。 李靖骂他一句,小朋友伶牙俐齿回一句,直气的李靖直欲跳脚,最后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你能你去将那泼猴擒来!” 哪吒眉心猛然就皱了起来。 李靖这话原本是话赶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说出来觑着哪吒脸上表情,微妙就生出一种痛快的感觉,他就盯着哪吒,道:“巨灵神打他不过,你去。” 哪吒心中一冷,深深看了李靖一眼,转头离了队伍。 李靖跟出去看,见他果真向着花果山方向去了,心里倒又生出些许后悔出来。 ——哪吒和孙悟空关系好他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刚刚脑子一热,就…… 人走都已经走了,让李靖将说出口的话又收回去那也不可能,因而他只能一言不发的紧盯着花果山,注意着两人的动静。 倒是侥幸真.留了一条狗命的巨灵神汗涔涔从地上爬起来,低眉垂眼躲在了角落里不敢多说一句话。 哪吒小朋友生的玉雪可爱,身上也穿的精致,头上一左一右各扎了两个团子,用红菱系着,手腕上金灿灿挂了一个环儿,脚上踩着一对风火轮,慢悠悠晃到孙悟空面前。 孙悟空看见哪吒,难得有些紧张,他从地上站起来,紧了紧手中金箍棒,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锦旗,被猴毛挡着的一张脸不自觉悄摸摸红了一下。 哪吒近到跟前,盯着他看了几眼,然后慢条斯理的问道:“好泼猴,你可记得我么?” 孙悟空:“……” 孙悟空冷静了一下,就道:“谁不认得堂堂天庭战神哪吒。” ——其实叫哪吒的称呼“三太子”的更多。 但孙悟空晓得小朋友和李靖关系并不亲近,也不戳他痛处,直接唤了他名字,绝口不提什么“三太子”。 哪吒闻言,点了点头,又道:“既认得,那好教你知道。吾乃玉皇大帝派来的……” 他话说到一半,哽了一下,寻思着自己说是“使者”的话听起来是不是很没有气势? 于是他话到嘴边转了转,继续道:“吾乃玉帝钦差,特来带你入天庭。” ——听听,这话说的,不知道听了还当哪吒小朋友这是打算带孙悟空入天庭受嘉奖去呢。 孙悟空听着,也就觉得好笑,面上也跟着带出三分笑意,盯着哪吒小声埋怨道:“你这段时间跑去哪里了?我遍寻你不着。” 哪吒:“……” 哪吒没接他这话,将目光落在孙悟空身后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锦旗上,禁不住露出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齐天大圣?” 他看向孙悟空,笑了一声:“你倒是敢想。” 孙悟空听他说话,他听不出褒贬,心里不觉惴惴,张口想解释一二,还真就无法解释。 ——他这锦旗是有故意恶心玉帝的成分在,但你要说他心里没想过……那还真是不可能。 那凡人间都有一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天庭和凡间的朝堂,想想也无甚区别了。 也是孙悟空不晓得昊天的出身以及他创建天庭时立下的功德,那等功德,可不是随随便便来个武力值高的人就能推翻的。 要真像孙悟空这么想,其他人不说,就当年商朝里那群臣子们都能直接将昊天推了让他们认可的帝王伯邑考继续就任。 咳。 扯远了。 哪吒心下门儿清。 但现如今一时之间也和孙悟空说不清楚,一转头注意到李靖盯着这边那灼灼的视线,哪吒想了想,还是掏出武器和孙悟空战在了一起。 两个人以往经常切磋,哪吒只一个起手式,孙悟空便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十分配合的舞着金箍棒迎上去,两个人一时之间斗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趁着两人缠斗着的功夫,哪吒开口警告了孙悟空一句,孙悟空听是听到了,去没去心里哪吒就不清楚了。 不过他也知道,孙悟空对天庭的事不如何了解,相比较而言反而对凡间更清楚一些。 放到凡间你明明武力值绝世,又有兵有马有钱财,万事俱备之时来个人跟你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想的事情不可行。 ——这不相信也是应该的。 哪吒设身处地想一想,觉得自己也能理解孙悟空的想法。 但讲道理,理解归理解,不高兴归不高兴嘛。 小朋友狠狠的压着孙悟空锤了一通,连带着那会儿被孙悟空冷落(?)的郁气一起,都一次性的给出了。 孙悟空被他锤的厉害,自己心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打不过小朋友也是真的,只能一连串儿小小声说着好话,希望小朋友能快点儿消气。 哪吒出了气,便佯装出颓势,且战且退,跑回了天边营寨之中,冷着脸捂着胳膊坐下了。 李靖在上边看的分明,也没察觉到小朋友放水了,虽则心里狐疑这孙悟空能有这大本事,但到底亲眼所见,只能忍着气看了一眼哪吒捂着的胳膊问道:“你如何了?” 哪吒冷飕飕回了一句:“死不了!” 李靖:“……” 李靖气闷,口不择言道:“当年封神那般英雄人物,不提阵法,也不见你有哪个打不过,现如今不过一只泼猴,你与他有半个师徒之谊,竟还有做师傅的打不过徒弟这一说?” 哪吒猛的抬头,目光利如闪电落在李靖脸上,劈头盖脸道:“那你要我如何?不若我这会儿下去让他打杀了,你自带着我一具尸体回去凌霄殿?” 李靖:“……” 李靖没了话。 他本来也就是脑子一热——他本来在这三子面前就从来冷静不下来——心里是有些狐疑,却也不信这等大事哪吒会敢作假,只当他是阴差阳错才败给孙悟空了而已。 不过他这会儿也张不开口承认自己随口胡说,只能虎着脸道:“你都如此,那还要如何取胜?” 哪吒“呵”了一声,并不搭话。 旁边差点儿围观了父子相杀现场的巨灵神战战兢兢插嘴道:“那猴子先前说,若是玉帝肯封他做个齐天大圣,他便万事俱休,若是不肯……” 巨灵神最后一句话被李靖凉嗖嗖的目光吓得低了八度,几乎是嘟囔着说完了:“便要打上凌霄宝殿去。” 李靖怒目圆睁,脱口骂道:“好泼猴!” ——骂是骂了,可现如今这状况。 巨灵神在他手上走不出几回合,哪吒又负了伤,剩下李靖一个,且不说没有主将下去叫阵的道理,就算有,平心而论,李靖还真是有些虚。 毕竟他当年都被哪吒追着打,这些年在天庭更是……咳咳。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李靖李天王暗自寻思了一下,就道:“既然如此,且不要与他多费口舌,我等先去上界,将此言回禀于玉帝,看玉帝如何定夺。” 他说着,冷笑一声:“此后便是多遣天兵,前来围捉这厮,也未为迟也。” 巨灵神和哪吒没什么意见,三人收兵回了天庭。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这个大圣 孙悟空见着天庭收了兵,回到水帘洞时一众猴子猴孙便喜洋洋迎了上来。 孙悟空见一众猴子置办宴饮,也不阻拦,坐那儿兀自寻思了一下——到底是将哪吒的警告放在了心上,眼睛一转,着人去将他那几个结拜兄弟请了过来。 他那结拜兄弟算上他一共七个人,各有称号,分别是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 ——你当他这几个兄弟这名号单单只自封不成?细细究来实则一个比一个有名头。 旁的不提,只说和孙悟空关系最亲近的牛魔王鹏魔王。 这两个,一个是太上老君的坐骑。太上老君看似居住在天庭三十三重天上,是在昊天手下为官,可实际上老君不过是三清之首的一个化身,便是住在三十三重天上领着昊天的俸禄,昊天对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 至于鹏魔王,来历也了不得。 他本是凤祖第一个血脉,天地间唯一一只九天鲲鹏,原本是元始天尊道场昆仑山上守山的神兽,后来封神事了,一众圣人隐退,这九天鲲鹏便离了昆仑山,那会儿封神考试成绩不上不下,到底不想再受拘束,便落了个自由身在下界称了王。 孙悟空原也不知道这等辛秘,这不是兄弟几个聚在一起饮酒总有喝大了的时候,这喝大了的嘴巴就有些不受控制,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吹了出去。 孙悟空也是鬼,听着几个兄弟酒后吐真言,面上一副#你们尽管吹,信了算我输#的样子,背地里却悄摸摸跑去调查了一通。 更深的他调查不出来,但最起码他们在身份上并没有吹牛这一点却是可以确认了。 所谓“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孙悟空坐在水帘洞里想着哪吒的警告,冷静了一下,就将几个兄弟都请了过来——若是真的摊上大事,他这几个兄弟想来也能发挥点儿作用。 牛魔王等人来了,孙悟空旁的不提,坐下就喝酒,等喝到兴起,才开始感慨,说自己被天庭诏安,上天做了几天官才晓得那玉帝老儿看不起人,一怒之下回了水帘洞,给自己封了个“齐天大圣”的名号。 他感慨完,举着酒樽道:“我既称了大圣,六位做兄长,不如也以大圣称之?” 酒意上头,牛魔王醉眼朦胧,听着孙悟空说什么“齐天大圣”,心里一股豪气冲天而起,拍桌道:“说的是极!说的是极!你叫齐天大圣,那我就叫平天大圣好了。一个齐天,一个平天,岂不美哉?” 其他几个妖王听了,纷纷响应,这个说“我叫覆海大圣。”那个说“我叫混天大圣。”各自很不客气将自己的名号定了大圣。 孙悟空含笑听着几人各自定完名号,心里美滋滋,举了酒杯,一番庆祝。 不说花果山上一众妖王饮宴作乐,却说李靖和哪吒并巨灵神回了天庭,就如向玉皇大帝禀报说:“臣等奉圣旨下界出师收伏妖仙孙悟空,不想他神通广大,我等降他不得,还请圣上定夺。” 众臣及玉帝昊天听了,不自觉就将诧异的目光落在了面无表情的哪吒小朋友身上。 有几个耿直一些的朝臣们还想着,这孙悟空就这般厉害?连哪吒三太子都奈何他不得? 哪吒顶着众人的目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倒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甚至在对上昊天意味深长的视线的时候,还翘了翘嘴角,勾出一个称得上#天真无邪#的笑出来。 昊天:“……” 昊天想了想,并没有立刻回话,李靖就将孙悟空关于“齐天大圣”那称号之事说了说,昊天冷笑一声:“不过一妖猴,竟这般狂妄!” 说到狂妄的时候,他又拿眼神儿自哪吒身上掠过,那意有所指的意思可不要太明显。 哪吒察觉到了,却跟没看见似得,站在列队里一言不发装乖巧。 君臣正讨论间,太白金星又跳了出来,道:“那妖猴只知出言,不知大小。即便陛下加兵与他争斗,想一时也不能收伏,反而劳师动众。陛下不若大舍恩慈,还降他招安旨意,就教他做个齐天大圣。” 眼见着玉帝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太白金星赶紧将他的重点说了出来:“只是加他个空衔,有官无禄便是了。” 玉帝眉梢挑了挑,问道:“这‘有官无禄’做何解?” 太白金星捻了捻胡子,一脸成竹在胸道:“名是齐天大圣,只不与他事管,也不与他俸禄,且养在天壤之间,收他的邪心,使不生狂妄,庶乾坤安靖,海宇得清宁也。” 玉帝听着,就觉得这太白金星是真的很有想法了。 他上下将这老头子打量了一番,轻笑了一声,道:“便依卿所言。” 太白金星美滋滋领了旨又去了花果山,他路上还想呢,上次自己会错了陛下的意,使得陛下不是很称心如意,这次一定要将差事办的妥妥当当才是。 这么想着,他到了花果山见到孙悟空,面上就更加和善。 孙悟空见着他,眼睛眯了眯,面上做出一副笑模样,道:“老星降临,倒是俺老孙失迎。” 太白金星见他态度甚好,心下便是一定。 他还想呢,这孙悟空不过天生地养一石猴,侥幸在在学府里入学几年,也不知怎么的得了哪吒青眼,令他早早从学府里毕了业——不过想来几年时间,也定学不了什么东西。 对动辄一觉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神仙们来说,区区几年时间确实是非常的短了,短到都没人肯相信孙悟空真的能在学府里学到什么东西。 ——至于他那张毕业证,众人统一认为许是哪吒不知道怎么操作了一番,才让他得了一张。 孙悟空对这群神仙们的想法并不是很清楚,但却能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轻视。 孙悟空原先挺生气的,不过气着气着,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太白金星乐呵呵将玉帝新下的旨意说了一遍,孙悟空听了,脸上表情就有些微妙起来。 他沉吟了一下,问说:“天庭里有‘齐天大圣’这一职位?” 太白金星哽了一下,心说自然是没有的。可不过本意是弄出来个闲差将人打发了,那原本有没有也没什么重要的,于是他笑着道: “老汉领旨而来,陛下金口玉言,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 孙悟空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太白金星看着他这淡定的表情,就有些着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有不遂,大圣只坐罪老汉便是。” ——他倒是乖觉,这就叫上了“大圣”。 孙悟空听了,似笑非笑瞄了他一眼,也没应声,只将人往里面请,说且先宴饮一番。 太白金星寻思了一下,这泼猴武力值不低,又和哪吒关系好,这会儿一个“齐天大圣”的名号虽说是有官无禄,但到底以后在天庭抬头不见低头见,一顿饭而已,就是吃了也无妨。 ——且天上地上时间并不相同,他就算在凡间再磨蹭,到天上也不过一息两息的差别。 这么想着,太白金星就毫不客气吃吃喝喝,完了他还寻思呢,怪道这孙悟空做的好好的弼马温一言不合就反下花果山,且瞧瞧他在花果山这日子过得,天天饮酒作乐,说一句#快活似神仙#也就这样了。 ——更别提即便是真正的神仙也不见得能有他这般快活。 太白金星吃饱喝足,并孙悟空一起又上了天庭,这番等孙悟空到南天门的时候,南天门一众守卫很是热情的将他迎接了一番。 等到了凌霄殿,太白金星上前复命,玉帝点了点头,便叫孙悟空上来,将他扫视几眼,然后道:“今宣你做个‘齐天大圣’,官品已是极矣,切不可再生事端。” 孙悟空耳朵里听着玉帝说话,目光却清凌凌一直瞎转悠,待看到站在武将那一列里显得尤为小巧可爱的哪吒小朋友时,他咧了咧嘴巴,眼睛里便生出些许笑意,对玉帝的意见一时之间也没有那般大了,安安分分的应了是。 玉帝见他安分,心里也满意了些,想了想,令能工巧匠在蟠桃园边上给他起了个宫殿,就叫“齐天大圣府”,心里就想着,名号给他了,若非要找个差事,就近让他去看管蟠桃园即可——猴子养桃子,可真再适合不过了。 ——就不知由一个养马的,变成一个看园子的,这泼猴觉不觉得满意。 昊天微不可查的嘲讽目光从面上兴高采烈的孙悟空身上掠过,落在眸色深沉的哪吒小朋友身上,顿觉神清气爽。 孙悟空这会儿忙着等下了朝和哪吒小朋友说话,也懒得探索玉帝心里那弯弯道道,不管他说什么就只低头应是,完了见众臣散去,赶紧追上了哪吒小朋友。 哪吒便是上朝也没穿正经的朝服,只一身红色的短打,脑袋上扎两个小团子,看着和旁的神仙画风就很不一样。 孙悟空瞅他几眼,越看忍不住就越觉得心生喜爱,想着这世上怎么能有这般可爱的人。 ——长得可爱,性子也极可爱。 他陪着笑跟着小朋友往外面走,口中道:“俺也来天庭做官啦,以后我们同朝,你开不开心?” 哪吒真是懒得理他,径自往自个儿府邸那边走——天庭里十个人有九个都知道哪吒和李靖关系并不如何亲近,故而哪吒另起一处府邸倒也没人说什么。 ——即便是心里有想法,在打不过哪吒的情况也并不会多嘴。 小朋友疾步只闷头往前走,路上碰见往日里相熟的花仙子打招呼都只应了一声,没多言语。 孙悟空看出他不高兴,心里纳闷又委屈,嘴巴里就更是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就是得不到哪吒一句回应。 就在孙悟空差点儿火气要上来的时候,哪吒猛的停下脚步。 两个人正经过花园里亭台间的回廊,亭子里有仙女们言笑晏晏,亭子外荷花池中又有花仙懵懵懂懂,哪吒停下脚步,猛然回头,盯着孙悟空低低斥了一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孙悟空:“……” 孙悟空怔了一下,复笑嘻嘻回道:“你说俺老孙真就真,你说假就假。” 哪吒:“!!!” 哪吒真是要被这破猴子给气死了。 他恶狠狠瞪了孙悟空一眼,转身又是头也不回一通走。 孙悟空不觉慢下步子,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然后就兀自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老孙懂也不懂。” 哪吒一气儿回了自个儿府邸,气冲冲正想冲到练武场发泄一番时,目光陡然亮了亮,兜头冲进了书房里,还没进去时就忍不住开口叫道:“阿姒!你怎地来了。” 苏乩正坐在靠窗的书桌边,捧着一卷竹简漫不经心翻看着,听着小朋友惊喜的声音便抬头看过去,笑盈盈道:“乩过来看看你,开不开心?” 哪吒有那么一瞬间寻思着这句式似乎微妙的有点儿耳熟,然而嘴里还是下意识果断回道:“开心!” 苏乩便将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的形状,放下竹简撸了一把小朋友的脑袋,然后轻声漫语问道:“谁惹你生气啦?看你一回府里就气势汹汹的模样。” 哪吒:“……” 小朋友咬了咬牙,恨恨道:“还不是那只破猴子!” 苏乩就将眉梢微微挑了挑,确认道:“孙悟空?” 哪吒:“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这么说了一句,也没注意苏乩微妙了一刹那的眼神儿,就自顾自将孙悟空最近搞出来的幺蛾子一通吐槽。 苏乩听完,点了点头,道:“嗯,这件事乩听闻过些许。” ——说起来她这会儿跑来找哪吒也是有着这一部分原因的。 这不是和孙悟空结拜的那几个妖王里,有个叫鹏魔王的。他本体是凤祖第一个子嗣,天地间唯一一只九天鲲鹏。 那会儿因着帝辛,又有些昆仑山灵的关系,苏乩和这只九天鲲鹏的关系还算可以。 后面这鲲鹏参加封神考试时武考虽然有名有次,但文考实在惨不忍睹,又正好这家伙在昆仑山给元始天尊看了那多年道场,早就不耐烦的很了,故而和苏乩商量了一下,就上天庭,反而自去凡间做了个逍遥自在的妖王。 这期间他说是逍遥自在,到底和苏乩关系在那放着,再加上如今这会儿称妖王的多,可基本上能被所有人认可的也就苏乩一个。 ——不夸张的说,苏乩在妖族心目中的声望值甚至连身为圣人又手握招妖幡的女娲娘娘都比不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个蟠桃 却说这九天鲲鹏那会儿醉意朦胧和孙悟空吹完牛,回去后醒了酒,心里寻思了一下,就觉得……有些过了。 他倒也不是畏惧什么。 可既能从龙汉大劫存活至今,九天鲲鹏也不单单只是因为有元始天尊的庇护,到底他自己也有几分心思。 于是他这会儿冷静下来一寻思,当即就觉得不大妥。 ——但这不大妥归不大妥,这一时半会儿的,海口都夸出去了,自己再反口,那也着实不现实。 这九天鲲鹏想了想,转头就去找了苏乩。 苏乩当时正在西牛贺洲这边。现如今地域分了四大块,东西南北各一块,苏乩那会儿离了东胜神洲傲来国,就绕着最远的距离走着,九天鲲鹏的一个“急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正在西牛贺洲一个城市里听小贩唠嗑呢。 除了之前帝辛……应该说是元凤,离开此世那会儿,九天鲲鹏从来没找过她,因而苏乩见他难得开口,便好奇了解了一下,了解完之后,就忍不住:“……” 苏乩心想,玩还是现如今这波妖族们会玩。 想当年她刚成精(?)那阵儿,妖族那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别说光明正大称什么“大圣”了,就是初初冒个头出来什么事儿也没干,都有被路过某个修者弄死的风险。 苏乩心里也是十分感慨。 感慨完了,又听鲲鹏说他打听到孙悟空现如今又上了天庭,如无意外的话还真被天庭封了个“齐天大圣”。 苏乩再一次:“……” 她还很是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天庭的官衔里有没有“齐天大圣”这个名号的。 以及按她对昊天的了解,这么好说话可不像是这人的风格,指不定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呢。 她倒是有想了那么一下,这人该不会是在给自己下套吧? 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她和昊天之间是有一些小矛盾,但也不至于就这样了。 苏乩听完鲲鹏细细将整件事说了一遍,忍不住就笑:“枉你活了这般久,倒被一个几百岁的小辈设计了。” 鲲鹏也有些脸红,垂了垂眼睛就道:“这猴子虽说桀骜不驯,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脾性却也合了我的胃口,故而本想着对他照拂一二,却不妨被他设了套。” 苏乩听着他虽然口中说着被设了套,言语间却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她想了想,觉得这孙悟空也真是够厉害了。 别的不说,只她熟悉的,一个哪吒,一个鲲鹏,都对他不说掏心掏肺,也算是十分上心了。 ——也就因着如此,她就将这事儿揽在了身上,转过头跑来了天庭。 看看哪吒是一方面,关注一下事情发展就是另一方面了。 个中缘由苏乩自己心里知道,当着哪吒的面儿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在哪吒小朋友好奇的目光下,就说:“孙悟空被天庭诏安这事儿在妖族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这猴子现如今也算是妖族中的楷模了。” 哪吒:“……” 哪吒默了一下,对这个结果也真是无话可说。 两个人说了几句,哪吒突然想起来,孙悟空跟在自己身后过来,却被直接关在了府邸外,也不晓得这么长时间,这猴子还等没等在外面。 小朋友心里虚了一下,赶紧出去看了看——好家伙,孙悟空还真在外面等着呢。 哪吒出去的时候,这猴子拄着金箍棒,盘腿坐在门边的石狮子脑袋顶上,脑袋一点一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哪吒原还有点儿心虚,可看着他这惫懒的样子,心里火气就又上来了。他捉着乾坤圈兜头朝孙悟空扔过去,被迷迷糊糊的孙悟空下意识的用金箍棒挡住并反应迅速的反手一棒子劈了过来。 孙悟空一棍子劈过去,金箍棒和乾坤圈撞在一起,发出略有些刺耳的声音,孙悟空:“……” 他默默收回金箍棒,龇了龇牙齿,抱怨道:“怎地突然就出了手?” ——他这金箍棒材质特殊,不防备打在身上还挺疼的哩。 哪吒:“……” 哪吒瞪了他一眼,道:“你许你坐在我府前的石狮子上?” 孙悟空:“……” 孙悟空抓了抓手背,又挠了挠脸颊,真心无话可说——小朋友这明显是在找茬,他也真是回话也不是,不回话也不是。 哪吒见他一脸为难,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在无理取闹(……)一样。 他冷静了一下,就道:“玉帝赐你齐天大圣府,你不去自己府上看看,到我这里来作甚?” 孙悟空心说我跟你过来做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他想了想,回说:“是这么个理儿。你也说了,俺乔迁新居,你不来贺一贺?” 哪吒:“……” 哪吒:“………” 哪吒:“…………” ——竟然无法反驳。 两人一番掰扯,小朋友最终还是跟着孙悟空入他那“齐天大圣府”去瞧了瞧。 昊天实际上为人如何暂且不说,面子上无论如何也是能过得去的。 这齐天大圣府占地不大不小,里面建筑倒也精致,看着挺合哪吒心意,不过孙悟空瞧着,就有些不满意了。 他绕过一处长廊,忍不住在脑袋上挠了挠,嘴里道:“这楼阁也太繁琐了些,没得看的人眼花。” 哪吒听他抱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样精细的府邸给孙悟空这只猴子住,说是#牛嚼牡丹#也不为过了。 他倒也没同孙悟空就这方面多讨论什么,只将这齐天大圣府转了一遍,瞧着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心里也就定了定。 孙悟空就这般在天庭里住了下来。 这家伙住在天庭也不甚安分,整日里会友游宫,交朋结义,不多长时间,就将天庭里一众天官认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孙悟空从新认识的某星君那里回来,在府里坐了坐,突然想起来自己这齐天大圣还是有正业要做的,他的正业还挺近,就在隔壁蟠桃园里。 孙悟空想起一出是一出,抬脚出了府邸进了蟠桃园。 他这些时日里虽则就在蟠桃园隔壁住着,却从没过来瞧过。 一方面是他忙着交朋友,另一方面孙悟空总寻思着,这蟠桃园蟠桃园,想来里面种的都是桃子。而他自个儿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却也是个猴子,怕是见着这些盘子就忍不住要摘一个下来尝一尝了。 为了避免造成#监守自盗#的惨剧,孙悟空很是控制住了自己双脚没往蟠桃园里踏过。 不过这都这些时日了,他顶着这么个差事,一次也不去也不是个事儿。 ——孙悟空用以上理由很是成功的说服了自己,然后美滋滋的进了蟠桃园。 蟠桃园里是有土地在的,且里面运水力士,打扫力士等小神各司其职,将园子里的蟠桃照应的很好,其实并不用孙悟空操心。 这会儿孙悟空过来,土地便带着一众力士前来拜见。 孙悟空就是过来瞧瞧,见众人毕恭毕敬便挥挥手直接让人下去各自忙去,他随意转转便是。 土地闻言,就忍不住瞅着孙悟空,一脸的欲言又止的意思。 不过孙悟空全然没当回事,甩开众人就向着里面走去。 这蟠桃园是真的大,一进去便是扑鼻而来一股子桃子的香气,孙悟空闻着,就很是有些蠢蠢欲动了。 再一抬眼看过去,只见满树繁锦,一片绿意中点缀着一簇簇胭脂似得红色粉色,瞧着就十分令人心动。 孙悟空冷静了一下,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道德底线捡了捡,就在里面转悠了起来。 说实在的,这蟠桃确实不是寻常物,孙悟空只觉得即便是还没有吃到嘴里,就单单嗅着这一片香气,就令人很有些神清气爽,熏熏然了。 他四下里眺望一番,看出这些桃子按照区域划分品种上似乎有些差别,便又将土地唤了出来,指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这一片桃树问说:“这些桃树可是有什么说法?” 土地出来,见大圣询问,便条理清晰的讲了讲。 这蟠桃园里的桃树确实是有讲究的,由外围至最里面,分别是有三千年,六千年,九千年的成熟期差距。 自然,成熟期越久的蟠桃,也就越特别一些。原本就不是什么凡俗的物种,这三千年一熟的,让凡人吃了,立地就能成了仙——这最普通的蟠桃都尚且效果如此惊人,更别说后面那些六千年九千年一熟的了。 孙悟空听着土地一一说来,就很是跃跃欲试了。 ——哎,让一只猴子来看桃子,这不是逼着他#监守自盗#么? 孙悟空看着眼前生的好看又香气扑鼻的蟠桃,心里就十分忧伤。 可不是么,这样上好的仙桃,他却只能看不能吃。 孙悟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那土地瞅着孙悟空眼睛里简直要放出光来,心里也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生怕大圣一个忍不住,要摘了桃子尝尝味道。 他心里还寻思呢,也不晓得玉帝怎么想的,让一只猴子来什么蟠桃园。所谓动物天性,那是轻易能控制的住的么? 土地心里嘀咕,目光真是一刻也不敢离了孙悟空,就怕自己一个没注意,他就上了手。 索性孙悟空这会儿是忍住了。 他将整个园子转了一遍,然后泱泱的回了府。 他这般在府里纠结的两天,然后跑去哪吒府邸。 小朋友这两天并不在府里。 他这会儿和苏乩正在凡间呢。 孙悟空去扑了个空,想起来这两天上朝是确实没见到过小朋友人影。又想着自个儿忙着结交这个星君那个将军的,也没注意过小朋友的事儿,于是他又忍不住心虚了一下,然后转头回了自个儿府邸。 ——他本来是想去下界找小朋友的。可这不是……舍不得那一园子的桃子么。 孙悟空胆大包天也不是头一回了,第一次见着那些个大色佳品质上乘的蟠桃时心里就觊觎的很。 不过当时有土地盯得紧,他没干直接下手,这两天在府邸里待着,倒让他相处个办法。 ——原本想找哪吒小朋友分享一下的,没想到小朋友却不在。 孙悟空站在蟠桃园门口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去土地就迎了上来。 这两天孙悟空天天来看桃子,不过却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行为,这让土地不自觉就放下了些许心。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孙悟空背着手踱着步子进去,装模作样让土地自去忙,他在这亭子里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土地毫无防备的就信了,然后果真就转头走了。 见土地确实离开,孙悟空鬼鬼祟祟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旁人在,便从亭子里一跃而起,蹦到就近的一株桃树上,爱不释手的捧着一颗大桃子瞅了瞅,然后摘了下来。 到底是猴子,便是桃子未曾擦洗上面尚有桃毛都被他无视,只将那桃子用袖子蹭了蹭,然后就迫不及待一口咬了上去。 这一口咬的,孙悟空当时就惊为天人。 仙桃就是仙桃,比花果山的果子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果肉饱满,香甜可口,吃着清清脆脆,当真好吃极了。 孙悟空吃了一个硬桃子,尤觉不够,又挑挑拣拣摘了一个熟透的,这一口咬上去更是满嘴留香,便是咽下去都还意犹未尽。 第一次作案,孙悟空没敢多吃,只吃了两个,一个硬的一个软的,将桃核埋在了树下,然后装模作样在亭子里躺下做出熟睡的样子,直至土地进来叫他才朦朦胧胧将眼睛睁开。 这开了个头尝了鲜,再见到这满园桃子的时候,孙悟空就很难忍得住了,看着就能想起那会儿自己吃那两个桃子,回忆的时候嘴里仿佛能沁出甜滋滋的桃子香味出来。 孙悟空忍了几天,没忍住,又故技重施将土地哄了出去,又跑去摘了几个桃子吃了。 都说#有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有了两次经验,这之后孙悟空就很熟练了,每每嘴馋的时候就跑来尝个鲜,倒真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将这满园子的蟠桃吃了个痛快。 这天,孙悟空吃了个九千年一熟的桃子,肚子里撑得很,懒洋洋将自己挂在树上,嗅着满园香气正昏昏欲睡间,恍恍惚惚听着似乎有女子的说话声。 他定了定神,听得一个女声道:“是我记错了还是怎地,蟠桃比往年少了些许。” 孙悟空几个激灵清醒过来,就听到另有女声回说:“这千年收成不好也是有的,且先看看,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可由不得马虎。”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这个仙丹 孙悟空原本想跳出来,不过耳朵里听得“蟠桃盛会”这几个字,不由得动作顿了一下,心想,蟠桃盛会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怎地没听说话? 他这一迟疑,几个仙女还在讨论:“方才土地说去找大圣报与他知,怎么还不见回来?” 又有人笑着回道:“他不是说大圣就在这园中,我们且等会儿就是。” 几个仙女这会儿没报与孙悟空知,也不能直接就上手摘,索性就一边查看着哪里有熟透的,预先看好了,过会儿可以直接摘,一边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闲话。 “你们见过那位齐天大圣吗?” “不曾见过。” “不曾。” 有个仙女提了个话头,一众仙女便纷纷摇头,倒是其中一个青衣的仙女抿了抿唇,道:“我倒是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哦?” “可当真?” “说来听听呀。” 她这话一出,仙女们就来了兴趣——原本再一次想跳出来的孙悟空也停了下来。 他也不是刻意想偷听吧,主要是,人家正提到自己,他要是这会儿蹦出来,还是有些微妙的尴尬的。 孙悟空并不是什么体贴人儿,他也就迟疑了那么一下,下一秒听得那个青衣的仙女沉吟了一声,回道: “齐天大圣外貌同猴子类似——说来也奇怪,这天庭也并不是没有妖族成仙,平日也都使了术法化身人族模样,可这大圣爷偏不。” 仙女们回:“是这样的。” “许是觉得那样更自在吧。” “是呢,我也觉得小动物毛茸茸可爱的很呢。” 众仙女:“……” 蹦出这一句话的绿衣仙女受到了全体仙女们的注目,说是见过孙悟空的青衣仙女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摆摆手回道:“这你可想错了,我们这位大圣爷是有一身绒毛,看着却和可爱一点儿也不搭边呢。” ——听到这里孙悟空忍不住挠了挠了脸颊,心里嘟囔你们哪里懂得老孙这身绒毛的好处,却也不打算再继续听下去了。 他寻思着自己这再听下去,这群仙女们也不知道能说出些什么出来呢。 也是这群仙女们提起孙悟空语气里好奇的意味更多,因而孙悟空跳出来后倒也没做出什么恶声,受了吓了一跳的仙女们一礼后就装模作样道:“既是受了王母娘娘吩咐,那便在这园子里挑上些熟透的去罢。” 仙女们听了,盈盈拜谢后便提着篮子摘了刚刚就已经看好的桃子,孙悟空则转身离开。 不过他走到半道儿上,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折了回去,就听到仙女们一边摘桃子一边笑道:“大圣看着凶恶,性子尚且和善。” “你还觉得他和善?我刚刚看着他话都不敢说哩。” 仙女们将说自己不敢说话的仙女嘲笑了一通,再一次不小心听了个全过程的孙悟空:“……” 他咳了一声,仙女们蓦然噤声,方才那个被嘲笑的仙女更是吓得脸色一下子都白了。 孙悟空就:“……” 他微妙的挠了挠脸颊,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们说的那蟠桃盛会,是什么玩意儿?” 更稳重些的红衣仙女闻言,就回道:“王母娘娘开阁设宴,请了一众仙家,以仙桃做品,称作蟠桃盛宴。” 孙悟空听完,点了点头,又问:“那盛宴都请了哪些仙家?” 红衣仙女蹙眉想了想,道:“西天佛老,南极观音,东方圣帝,北极玄灵……五方大帝都有的,旁的再有封神榜上受封的仙家,各宫各殿,大小仙神,俱一齐赴蟠桃嘉会。” 孙悟空将眉梢一挑:“可有请我?” 红衣仙女迟疑了一下,回说:“这个我不曾听过。” 孙悟空:“……” 孙悟空眼睛转了转,就笑:“先前玉帝说我这齐天大圣官衔乃极品,你说封神榜上受封的仙家都有,那想来我也是有的了。” 他无视掉仙女欲言又止的目光,转头出了蟠桃园,口中还道:“待俺老孙且去打听一二。” 他口中这么说,实际上听着仙女这么说,他便猜着那什么盛会大抵是没有请自己的。 ——否则不至于宴会都要开了,自己也没听到半点儿风声,更别说接什么请帖了。 孙悟空眯了眼睛坐在府里想了想,这口气还真是没咽下去。 他冷笑一声,心说老孙这就去问问那玉帝老儿,说是封了个“极品”,这什么破会却连知会也不知会一声。 他又不是缺了这口桃子吃! 孙悟空越想越气,闷头出了府邸向着瑶池去了。 他径自到了瑶池宝阁,还没到跟前就见得彩光耀耀,琼香缭绕,又有五彩描金桌上放着千花碧玉盆,里面盛放着百般珍馐,异果佳肴。 孙悟空看着,就冷笑了一声——看来这劳什子宴会是确有其事了。 准备的这般充分,说时间没到帖子还没发到自己跟前都没半点儿可信度。 他径自上前,将桌上一应事物打量一番,鼻子里忽的又嗅到一股子酒香。 孙悟空顺着这香气看过去,就见着一众力士并仙官童子,造了琼浆玉液,香醪佳酿,正分装着。 孙悟空馋虫霎时间就被勾了上来。 他对桌上那些珍馐确实兴致缺缺,却对这仙酒很有几分觊觎。 但这会儿人来人往,他便是想偷吃也不能当着人面儿。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眼珠子一转,便变出几个瞌睡虫出来,轻轻朝着那边一吹,就见方才还忙忙碌碌的一众力士仙官尽都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之中。 孙悟空满意的点了点头——到底是存了几分报复的心思,大概就是#你既不请我,那我就让你这宴会开不成#之类,上前去先将那仙酒先给自己的酒葫芦里装,装满收好了之后,才埋头在其他酒缸里畅饮起来。 他这番喝的痛快,摇摇摆摆心满意足,打算回府里睡觉去了。 ——至于这边宝阁里的烂摊子,大圣那是半点儿没放在心上。非但如此,还有些得意呢,心说让你们不请我,让你们开宴会! 然后就沿着瑶池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他往日里在凡间喝的凡酒,再就是妖酒,和王母娘娘宴饮的仙酒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的,就那他都能喝的醉醺醺大闹一番地府。 这会儿更不用说。 他胡乱一通冲转,不知怎么地就跑到了三十三天兜率宫。 孙悟空站在兜率宫大门口,望着那大门很是迷茫的想了许久,想起来这是太上老君的住处。 他眼睛一眨——以往对太上老君他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私心里他对这个传闻中连玉帝都礼遇的人物很是有几分向往。 这会儿趁着酒意,他也不迟疑,抬脚就走了进去。 ——也是合该他有这样一份因缘。 孙悟空进得兜率宫,转了一圈,没找到老君的人。 原来今日太上老君与燃灯古佛讲道,门下仙童仙官都跟着听讲,都不在宫中。 孙悟空在兜率宫里乱闯一通,就转进了丹房里。 丹房中炼丹炉上正燃着火,炉子边左右各挂了五个大葫芦,孙悟空鼻子里嗅了嗅,嗅到空气中氤氲着的丹香,一时之间就有些心痒。 心想他往日里总听说老君的仙丹如何不凡,却还未曾见识过,今儿个因缘际会,等老君回来了定要讨一些来吃才是。 ——他心里想着等老君回来了讨要,可实际上蹲在炼丹炉旁边嗅着丹香,急得直抓耳挠腮,心动的根本忍不住。 要说猴子到底是猴子,又是酒意上头,哪里还能有什么耐性,抬手便将炼丹炉旁那葫芦取下来,倒出几个尝了尝。 他吃着仙丹跟吃糖豆似得,完了还砸吧砸吧嘴,觉得这几个根本尝不出味儿,索性拔了塞子,将葫芦口对着自己嘴巴,晃着葫芦哗啦哗啦一通倒,一葫芦的仙丹就这么被他吃了个干净。 ——孙悟空并不知道,就在他牛嚼牡丹似得将这一葫芦仙丹吃干净的时候,和燃灯讲道的太上老君突然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 燃灯见他神情,随口问了一句:“因何发笑?” 太上老君捻捻胡子,回说:“不可说,不可说。” …… 却说孙悟空吃了一葫芦仙丹,只觉得满面涨红,一股子热气自丹田处直冲上脑,冲的他脑子混混沌沌,烦躁不已,这种躁意再和酒劲儿一搅和,那可真不得了。 ——他抬脚就将眼前正烧的通红的炼丹炉揣得翻倒,这还不够,这猴子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身上猴毛根根竖起,直接就将人老君丹房砸了个彻底。 然后转头冲到里面,又觉得口中渴得紧,见着墙上挂那一排葫芦便跟疯了似得冲过去,捞起一个拔了盖子就往嘴里倒,倒到一半,回过味儿来——这葫芦里并不是什么能解渴的水,而是仙丹。 孙悟空不耐的将这葫芦扔开,又去掀下一个,如此这般,将墙面上些一排仙丹糟蹋了个彻底,脑袋中里那一股子躁意却还是没有消下去,顶的他头痛欲裂。 不过因着这头痛,他的酒倒是醒了不少,就清醒的几秒钟,孙悟空瞅着兜率宫里一片狼藉,先是懵了一下——心说他过来不是来交友的,怕是来结仇的。 太上老君的来历连哪吒都三缄其口,孙悟空下意识就觉得不妙,迷迷糊糊想这下真是惹了天大的祸事,天庭怕是待不得了。 他行动力也是满点的,当即就一转头下了界回了花果山。 也是因缘际会,今日里王母娘娘设宴,来来往往一众仙家,南天门上守卫便松懈了一些,就教孙悟空成功混了下去。 这边王母娘娘掐着时辰差不多,正准备动身前往瑶池时,就见有仙官一脸惶恐前来报:“不知发生了何事,我等尽皆突来睡意,醒来时宝阁里准备好的琼浆玉液全不见了踪影。” 王母娘娘:“???” ——要说有一人突然困了她还信,你说这一群人突然全部睡过去,不用想都是有人做鬼! 王母娘娘想着,心情就很不愉悦,大怒着人去查。 仙家自然有仙家的法宝,仙官用着王母娘娘赐下来的镜子往宝阁里头一照,先前发生了何事便看了个清清楚楚。 见得孙悟空悄摸摸溜进来,很是轻慢的将桌上的珍馐佳肴翻捡一番,又变出瞌睡虫令仙官力士们睡过去,负责查清此事的仙官战战兢兢思考了三秒钟自己是去给王母娘娘回报还是继续看下去。 ——不过也不等他犹豫多久,就见着孙悟空在兜率宫里作下的大死。 负责查看的仙官登时两股战战脸色白的都没眼看了。 他连滚带爬的跑去向王母娘娘回报,王母听了,也是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会儿她这蟠桃盛宴都不算什么了,她赶紧一边着人去请老君,另一边自己去向玉帝报了此事。 太上老君听到王母有请,装模作样的惊讶了一下,去那儿听了个经过,然后回了兜率宫——要说他先前那震惊着急的样子都是做戏的成分多,在看到他那丹房的一瞬间,老君的脸是真的绿了。 他颤巍巍捧起一个葫芦,往下倒了倒,不出所料什么都没倒出来,他又捡起几个葫芦,就一个里面孤零零倒出来一个仙丹,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 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心口一疼,差点儿没忍住破口大骂。 却说玉帝听得王母说孙悟空惹下的祸事,也是惊了一下。 ——他是有想到这猴子这般不安分,迟早惹下祸事,却也没想到他能这么敢,一惹就惹了个了不得的。 他都没心思幸灾乐祸可以拿这做筏子给哪吒搞个事情,就先心疼了一下自己。 就这短短功夫,太上老君已经将他丢失的仙丹统计出来,送到了玉帝这里,昊天看了清单,眼前就是一黑。 同时忍不住还有点儿小心酸。 他心说我自己都没这么奢侈的吃过老君的仙丹,倒让这泼猴糟蹋了这许多。 他好声好气将老君安抚一番,转头赶紧调兵遣将令人下界去捉拿孙悟空归案。 ——这次可不比之前。 之前孙悟空只是不满官衔反下界,并没有对天庭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最多也就是玉帝的威严受损。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 这泼猴又是擅自偷吃蟠桃——那会儿仙官用镜子探查仙酒失踪案始末的时候便也顺便看到了孙悟空吃蟠桃的事情——又是将老君的兜率宫糟蹋了个彻底。 昊天这次要是能像上次那么轻拿轻放,那他也不用当这个玉帝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个慧岸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凡间的帝王尚且如此,更何况玉皇大帝堂堂天界之主。 昊天面无表情,看着似乎不见一丝怒气儿,然而谁都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萦绕着的不悦情绪,一众朝臣们十分有眼色的不敢做什么幺蛾子,俱低头听着他吩咐。 玉帝到底动了真怒,点出四大天王,二十八宿,九耀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谛,四值功曹等共十万天兵,布下一十八般天罗地网,也不多讲究什么,只道下去将那花果山围困。 众人听了,领命下界。 孙悟空下界醒了酒,又将肚子里的那许多仙丹炼化了些许,冷静下来一时间觉得即是刺激又是心虚。 他在花果山坐了坐,想了想,心里到底有些坐立难安,也是凡间和天庭有个时间差,孙悟空跑去将他那几个结拜兄弟请了过来,又将花果山处理了一下。 时间也是卡的刚刚好。 孙悟空刚准备好,某天正坐在山顶寻思着出路,一抬头就看见天边黄风滚滚,紫雾腾腾,向着气势汹汹向着花果山而来。 孙悟空看着,脸上神情不觉凝重起来。 他站起来一个呼哨,山上一众生灵各自行动起来,也就一眨眼,天边十万天兵天将便近到前来。 孙悟空冷静的站在山顶,只一人和十万天兵遥遥相对。 一个开路的星官跳将出来,指着孙悟空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弼马温,你可知你闯下了什么天大的祸事?” 孙悟空口中不耐“啧”了一声。 心说要不是自知闯下了祸事,老孙还在蟠桃园里吃着桃子晒着太阳美滋滋呢,用得着在这儿同你废话。 他心里这么想,却并没有说出来。 ——主要是这星官一开口就是“弼马温”,平白就很令人不悦了。 那星官看他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就一桩桩将他所犯下的祸事数了出来:“你这泼猴,犯下十恶之罪。先偷桃,再偷酒,搅乱了王母娘娘蟠桃大会,又窃取老君仙丹,你罪上加罪,岂不知之?” 孙悟空:“……” 孙悟空琢磨了一下,寻思自己这听起来确实犯得错不小了。 他笑了一声,道:“你说的这几庄,确实是老孙所为。” ——他这应了还不如不应呢。 不应那星君都觉得他冥顽不灵毫无悔意,这一声应的,更是如同知法犯法有恃无恐一般,只气的星官头发都竖起来,怒斥道:“好泼猴!” 他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冷笑道:“吾等奉玉帝金旨,率众到此收降与你,你快早些皈依,免教这山上生灵纳命。” 孙悟空听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自忖天庭自持身份,应不会欺负花果山上普通生灵,因而这之前只吩咐众人见着意外自躲起来,别遭受什么飞来横祸就是,却没想到天庭行事这般无所顾忌。 他还想着呢,那头星官还在继续说:“……如若不然,就怪不得吾等掀翻了此山,屠平了此洞也。” 孙悟空脸色蓦然阴沉下来,他阴恻恻将这星官盯着,唬的星官声音都低了一低。 他也是气上头,冷笑一声,道:“且教俺老孙看看,你有何本事,敢出如此浪言!” 他说着,就握着金箍棒朝星君劈上去。 这一架打的孙悟空可算是酣畅淋漓。 一众仙神接二连三或是轮番上阵或是一拥而至,孙悟空半点儿不畏惧,见得人多了便拔了一把猴毛出来,往空中一吹,凭空里就跃出来千千万万个孙悟空出来,手中皆是一根金箍棒,使的虎虎生风,令人不敢近前。 ——天将们这会儿本就占了个人数上的优势,等孙悟空拔了这把猴毛变了好多“孙悟空”出来时,这种数量优势也就不存在了。 孙悟空这一身猴毛又岂止十万。 一番天昏地暗扬沙走石,天兵到底不敌,且战且退。 这边战的正酣,天庭上南海观音带着大徒弟惠岸行者到了,见得众人行色匆匆脸色无半点喜意,和往年蟠桃盛会相去甚远,观音菩萨心中一奇,低头就在指尖掐算了一下。 ——继而目光微微亮了一下。 他侧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沉默寡言的大徒弟一眼,笑道:“倒是有一桩机缘降于我西天——这机缘和你还有些许关系呢。” 观音菩萨真身是男,却男生女相,一张脸眉目如画,眉心一点朱砂,更添了几分艳色,一身白色罗裙穿着,又有三分圣洁,这么一笑出来,登时恍如冰雪消融百花盛开。 ——真真是美不胜收。 不过这番美景落在惠岸行者眼中,却宛如明珠暗投。 惠岸行者俗家名叫李木吒,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哪吒的哥哥——菩萨之所以说和他有些联系,原因也就在这里了。 不过慧岸自己却并不知道,他听师傅这么说,便将眉心皱了皱,想着这与自己能有何联系? 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慧岸就将眉心皱的更紧,恭敬朝观音念了一声佛号,一副自己六根清净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 南海观音:“……” 他很是纳闷的想,这孩子刚来脑海时何等活泼可爱,怎么越长越硬邦邦的不讨人喜欢了。 观音心里很是郁闷了一下。 心说本来还想提一提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既然你不想听那他也就不说了。 观音心里的想法一点儿也不观音,但面上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随着宫娥见了玉帝,笑盈盈念了一声佛号,问说:“蟠桃盛会如何?” 昊天:“……” 昊天脸上尴尬了一下,好半晌叹了一口气回道:“每年请会,欢欢喜喜,今天却被一妖猴搅乱,甚是虚邀。” 观音将眉梢微微挑了挑,眼睛里不觉含了笑意,他余光从安安分分站在他身后半垂了眼睛不言不语的慧岸身上一扫而过,便问:“那妖猴是何出处?” 昊天对孙悟空现如今印象可谓是相当深刻了,观音这般一问,他张口就将孙悟空来历细细数了一遍。 当听到他说这妖猴自第一学府里毕业,和哪吒亦师亦友的时候,观音注意到慧岸眉眼微微动了一下,心里就升起些许促狭的意味,然后转头做出一副忧心的表情,对慧岸道: “你可快下天宫,到花果山,打探军情如何。如遇相敌,可就相助一功,务必据实回话。” 慧岸:“……” 慧岸沉默了三秒钟,低头应了声“是”,便转头出了南天门下了界。 他到花果山的时候,话果然已然被天罗地网围的水泄不通,慧岸上前,叫住守卫的天兵,当先念一声“哦弥陀佛”,然后道:“烦请传报,我那个南海慧岸,前来打探军情。” 那天丁不识得他人,却听得他名,便笑道:“原是托塔李天王二太子,且容我进去禀报。” 慧岸垂了眉眼,在外面稍等片刻,就被放了进去。 他同李靖见了礼,李靖看着他目光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不过这会儿到底不是叙旧的时候,于是李靖嘴巴张了张,好半晌问出来一句:“孩儿,你自那厢来者?” 慧岸将观音的吩咐说了,李靖点了点头,道:“吾等昨日到此安营下寨,着九曜星官挑战;被那泼猴大弄神通,九曜星俱败走而回。 后我等亲自提兵,那厮也排开阵势。我等十万天兵,与他混战至晚,被他使个分身法战退。” 李靖说着,也有些恼怒:“及收兵查勘时候,只捉得些狼虫虎豹之类,不曾捉得他半个妖猴,倒教他嚣张了气焰。” 慧岸一声“哦弥陀佛”,又问:“今日如何?” 李靖听得自家好好一孩子,现如今两句话就有一句是“哦弥陀佛”,心里不自觉生出些许晦涩之意,他看着慧岸眉眼半垂,神情平静的样子,略有些艰难的张口道:“今日还尚未出战。” 慧岸点点头,不再多言。 李靖万没想到他在自家孩子——还是木吒这个一向懂事听话的孩子面前还有不自在的时候,两人相对无言李靖正有些坐立难安时,外面有天丁来报说:“大圣引一群猴精,在外面叫喊。” 李靖如蒙大赦一般猛的站起来,怒气冲冲往外走,慧岸想着观音的吩咐,也就跟了出去。 却说孙悟空原本是没想这么讨打的,这不是他昨天听着那星官说要将花果山上生灵如何如何,他几番寻思,觉得还是将孩儿们送出去比较稳妥一些。 ——孙悟空满以为以他的神通,送些猴子离开花果山是没什么问题的,却不知昊天这次下了狠心,着人备了十八般天罗地网,只上天入地四面八方将整个花果山围了个彻底。 别说一群猴子了,连个苍蝇都不见得能飞出去。 孙悟空一时也有些恼了。 他自己惹了祸他自己认就认了,和他这山中的猴子猴孙又有什么相干? 孙悟空心里不忿,却没人与他说理,且他自认#一人做事一人当#却忘了也有连凡间也有#株连九族#这一说。 如此这般,孙悟空索性就闹将起来,寻思着若是趁乱,看能不能将猴子猴孙们送走了事。 他心中思量不提。 却说慧岸出去一见得孙悟空,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见得孙悟空一身猴毛根根金光,身上穿着披挂,头上顶着花翎,一件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随时畜生模样,却难得有几分气度。 ——且更重要的,慧岸对上孙悟空的眼睛,一瞬间觉得这猴子一双金灿灿的眼睛,和自家小弟竟出奇的相似。 并不是外表上的相似,而是这双眼睛里蕴含的那种桀骜那种不甘的情绪,太过类似。 慧岸心里就跳了一下,看旁边李靖准备应战,他突然开口道:“菩萨曾言若遇相敌,可相助一功,不才愿往,一探底细。” 李靖闻言面上露出欣慰的神色,道:“你随菩萨修行这多年,想必也有些神通,切须在意。”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前半句话时慧岸蓦然深下来的眸色,自顾自说完,便欣然应了慧岸自请,着人在一旁掠阵。 慧岸整理了一下衣摆,站出来和孙悟空相对,立掌念一声佛号,道:“你就是齐天大圣?” 他声音里不带丝毫烟火气儿,面上神情也平静,孙悟空见他如此,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回说:“俺老孙就是,你又是何人?” 慧岸回道:“贫僧乃南海观音菩萨座下大弟子慧岸。” 孙悟空皱了皱眉,心说这听起来怎么这般熟悉。 他想了想,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听过慧岸这名字,故而就当是听旁人提起观音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便点头问道:“你既是观音菩萨座下弟子,不在南海修行,却跑来这里作甚?” 慧岸慢条斯理的回话,并不隐瞒,如此这般说了之后,孙悟空听着,就觉得眼前这和尚倒是有几分顺眼。 不过顺眼归顺眼,因此就束手就擒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也是耿直,就笑道:“你这和尚瞧着顺眼,只可惜和老孙道不同。” 慧岸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上一秒还言笑晏晏的两个人瞬间战成一团。 这两人,一人使着金箍棒,一人用着混铁棍,连武器看着都有几分相似,只见狼烟煞气腾腾,怪雾愁云漫漫,好一番势均力敌。 两人缠斗几百回合,尘雾弥漫众人也看不分明,慧岸虚晃一招,便望后退去。 孙悟空收了金箍棒,也不追赶,复又立在了山顶。 慧岸退回去,见得李靖,点点头道:“我战他不过。” 李靖忍不住有些心惊。 ——说起来太上老君那一丹房的仙丹还真是没被彻底糟蹋,李靖先后几次和孙悟空对战,感受最深,只觉得现如今这泼猴越发深不可测,若是长此以往,等他将所有丹药全部炼化…… 李靖一想就觉不妥,忙写了折子意图找玉帝求助。 慧岸将军情打探清楚,便要回去复命,正巧和李靖的使者一道,两人回了天庭。 在凌霄宝殿里大力鬼王呈了表章,慧岸见了观音菩萨,施了礼。 观音将他瞧了瞧,笑问说:“你打探的如何了?” 慧岸面无表情平铺直述的讲了一下自己下界的整个过程,菩萨听了,不觉暗自思忖。 那边玉帝打开表章看了,见表里有求救的意思,心说这泼猴当真这么大本事,十万天兵都奈他不何? 他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出来。 倒是旁边观音思忖了一会儿,抬头见玉帝一脸沉思,便开口道:“陛下不必忧心,贫僧举一神,定可擒此猴。” 第一百五十章 这个二圣 玉帝“哦?”了一声,回:“愿闻其详。” 观音微微一笑,智珠在握道:“陛下以为,灌口显圣二郎真君如何?” 昊天:“……” ——昊天寻思着观音这是专挑着谁不听话提的谁? 观音见他神色,便猜得出他心中想法,先是大力安利了一番这灌口二郎以往的丰功伟绩,又拿出当年封神武考的排行榜为佐证,最后成功的说服了昊天。 末了他又提一句:“显圣真君听调不听宣,陛下不若降一道调兵旨意,着他助力,即可将那孙悟空擒拿。” 昊天若有所思,半晌,差大力鬼王前往灌江口。 大力鬼王驾着云,一路向着灌江口驰去,没多长时间就到了二郎真君庙前。 庙前自有把手的鬼判,见大力鬼王捧着圣旨过来,忙进去报与杨戬听:“门外有天使,手捧圣旨而来。” 杨戬下意识就皱了一下眉头,心里便猜测天庭能有什么事让昊天竟给自己传了旨。 他心下疑惑,面上不露分毫,出了真君庙就迎了上去。 大力鬼王将圣旨交与杨戬,杨戬打开看了,然后就:“……” 孙悟空一事,他其实是有所耳闻的。 主要是那会儿哪吒小朋友在孙悟空第一次因不满官职(?)反下天庭时就跑来找杨戬抱怨了一通,说这破猴子不知轻重,迟早惹出祸事。 那会儿杨戬瞧着小朋友嘴里说着埋怨的话,眼里神色却微妙的带着些得意,完了总结一句“惹是生非这方面和自己分外有缘。” 杨戬:“……” 杨戬当时懒得理会小朋友这读作抱怨写作炫耀的操作,只听着哪吒描述,就觉得这猴子性子确实不很安分,不比当年哪吒强多少。 可哪吒那会儿到底乱世,且不论出了什么事也有苏乩在上面兜着,便是他再作死也不会出什么事。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于是杨戬在哪吒临走时就淡淡提醒了一句别太过火也就罢了。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孙悟空还真作了个大死。 圣旨言简意赅,却将孙悟空一路来作的死都说的清楚,杨戬看完,视线挪到等着回话的大力鬼王身上,沉默了一下,颔首道:“事情吾已明了。天使且回,待吾稍作准备,即可前去拔刀相助。” 大力鬼王得了准话,松了一口气走了。而杨戬拿着圣旨,沉思了一下,回到府邸里,先是给苏乩传了个信过去。 也没等苏乩回信,他又给哪吒传了消息过去,这才慢条斯理取了披挂武器,将诸多事宜向府里交代一番,一个人牵了自家狗子捏了法诀向花果山方向去了。 等杨戬到了花果山,一抬眼就看见外围密密麻麻布满天罗地网,等闲一片落叶都飞不出来,杨戬不觉就纳闷了一下。 ——这孙悟空当真有这般神通?这样都奈何不得?之前也没听哪吒提过啊。 他心里寻思,面上冷冷淡淡,报与守卫天丁自己的身份。 那天丁吃了一惊,忙转头层层传递回去,没多长时间,营地里李靖等四大天王俱都出来迎接,杨戬淡定的受了他们的礼,然后也不多废话,直接便问起了战况。 李靖叹了口气,将这两天和孙悟空你来我往的事说了一遍,杨戬听完,想了想,只吩咐李靖等人在旁边围观不要插手,自己要与这孙悟空单打独斗。 四大天王并李靖听了,面上就有些为难,不过到底杨戬不同旁人,即便是自持长辈的李靖也没多说什么,只能应了。 杨戬便提着他的三尖两刃枪,带了自家狗子往水帘洞走。 途中朝狗子说一声:“你且替我掠阵,不要让旁人近前来。” 他身后那条大黑狗甩了甩尾巴,“嗷”了一声,口吐人言回道:“你放心就是。” 杨戬就含笑点头。 ——对自家这从封神就一直跟着自己的狗子,他自然是放心的很。 说起来他家狗子原本封神的时候就已经能化出人形了,却因着当年的主仆情谊,一直留在杨戬身边不曾独立门户,旁人提起来也不得不赞一句“忠心耿耿”了。 就主仆两人说话的功夫,水帘洞外已经有人进去向孙悟空禀报了,孙悟空闻言,威风凛凛的出了洞府,打眼一瞧,就吃了一惊。 他将来人上下一番打量,只见那人相貌清秀,仪表堂堂,一双凤眼清凌凌,眉心里一道红痕,穿着一身月白的盔甲,说是个武将,通体气质却一派光风霁月。 孙悟空心中先生三分谨慎,他又往杨戬身后看了看,待看见他身后那只体型不大不小,身体线条流畅柔韧,一身皮毛黑的发亮的大狗子时,又懵了一下。 他迟疑的看了看狗子,又看向杨戬,问说:“你是何人?” 杨戬抬了抬眼皮,向孙悟空看过去。 孙悟空被他这视线一扫,心下就是一惊,只觉得这人目光冰冰冷冷,却又似乎暗含了什么深意似得。 还不等他多想什么,继而就听到对方回道:“吾乃灌口二郎,杨戬。” 孙悟空想了想,问说:“俺老孙在学府里恍惚看过一本奇闻异事,说是有个劈桃山救母的杨二郎,是你么?” 他说完,就笑了一声:“果真是你——那书上说你仪容清秀貌堂堂,心高性傲,今日瞧了,只觉得书中描写真是具有十分神韵。” 杨戬:“……” 杨戬没接话,孙悟空一时来了兴趣,将他看过的那本书上的内容细细数了一遍,然后问道:“这说的可是真的?” 杨戬:“……” 杨戬:“………” 杨戬:“…………” 杨戬听着听着,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可还记得这书作者何人?” ——他怎么听着这叙事手法这么耳熟的? 孙悟空没想到他会接这个话茬,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回说:“看的久了,记不清楚,恍惚记得是九尾什么还是什么九尾来着?” 杨戬:“……” ——行叭,还真让他给猜到了。 两人自见面就跟久别重逢似得,叙旧叙的停不下来,远远围观的李靖等人就有些茫然。 李靖心里还想呢,都知道孙悟空和哪吒关系好,怎么没听说话他和杨戬也认识啊? 然而实际上,孙悟空和杨戬这番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两个人就那本书的内容讨论了一会儿,杨戬抬眸,目光冷冷淡淡的看向孙悟空,道:“你这番行事过于浮躁,当反思一二。” 孙悟空听着这话,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回去说“管你什么事”,然而不知道怎么的,他一抬头对上杨戬冷冷淡淡的眼神儿,忽地心里就是一虚。 他还想呢,这什么情况?这杨二郎分明长得清清秀秀,没有半点儿气势,怎地看着就让人平白短了三分气。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心里想着,就梗着脖子,口中道:“俺老孙行事如何,自己心中有数。” 杨戬眼皮子一抬,笑了一声,口中道:“有数自然极好。” 然后话音一落,猝不及防就提枪刺了过来。 孙悟空:“???” 孙悟空慌乱用金箍棒格挡,口里抽空大叫:“俺老孙当你是个好人,却不曾想你却做出如此小人行径!呸!甚么显圣真君!” 杨戬一言不发,只与他缠斗。 围观的一众天王见得两人终于打起来,不觉松了一口气,待要上前围观时,却被哮天犬不着痕迹拦住了去路,不多长时间,就眼睁睁看着那边两人打的天翻地覆烟尘滚滚逐渐远去。 众人:“???” 怎么肥四? 孙悟空自觉被愚弄,心里气的很,只闷头和杨戬打斗,却不想杨戬和旁的天兵天将比起来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便是哪吒,那会儿也并不是认真,因而孙悟空对这几个封神中出名的杀神全然没有一点儿概念。 这会儿猛的一打,还是在孙悟空吃了太上老君一丹房的仙丹自觉功力大增之后,都渐渐有些吃力起来。 孙悟空且打且退,再有杨戬故意引导,很快,两个人就偏移了花果山。 孙悟空那头跑着,见杨戬追的紧,眼睛一转,收起如意金箍棒,将自己变了一个小麻雀儿,叽叽喳喳混进了一群麻雀儿里面,找不到踪影。 杨戬跟过来,见他突然不见了人,也不慌乱,抬手在眉心轻轻一抹,就见得他眉心那一道红痕蓦然裂开——竟是一只竖着的眼睛生在那里。 这会儿那只眼睛睁开,金灿灿令人不敢逼视,孙悟空躲在麻雀儿堆里看着,正寻思着这眼睛什么来路时,视线就和那只眼睛对了个正着。 孙悟空心里慌了一下,就见杨戬唇角微微勾了勾,目标准确的向着这边走过来。 孙悟空:“!!!” 孙悟空心里啐了一声,待要起飞时,就见杨戬手里捏了个诀,摇身一变,变出个雀鹰儿,向着那一堆麻雀儿扑飞过去。 孙悟空:“???”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杨戬! 孙悟空一咬牙又变了一只大鹚老,朝着杨戬变出的雀鹰儿反扑过去。 杨戬紧接着又变作一只大海鹤……两个人如此这般,很是深切的感受了一下生物链的美妙之处,一个追一个跑,一眨眼就将花果山以及围观的神仙们都抛的老远。 孙悟空回神,见得下面江水波涛滚滚,抽空瞅了一眼身后,见得杨戬紧追不放,于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变成一条鱼儿顺流而下。 杨戬这次却没追上去,他瞧了瞧这江水,想了想——这过去不正是他住的那灌江口嘛。 他站在江边思考了一下,却忽而神色一凛,就地化了个鱼鹰,尖唳一声就沿着水面俯冲而下。 孙悟空化成鱼儿在水中游得畅快,又一回头见杨戬立在岸边并不追来,心中正得意时,却又见他猛的再化一形紧随之后。 这一次杨戬的攻势显然莫名的凌厉了起来,孙悟空心里纳闷,却不敢怠慢。 两人如此斗法斗得势均力敌,却不知这会儿南天门上满满当当站了一群神神仙仙在围观。 ——孙悟空是真不知道,至于杨戬,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原来凌霄宝殿里观音玉帝以及老君坐了一会儿,玉帝就道:“既是杨戬已去赴战,怎么这半天还不见回报?” 观音看了他一眼,念声佛号笑了一声道:“贫僧请陛下和老君出南天门外,亲去看看虚实如何?” 昊天早等的不耐烦了,听到观音这般提议欣然点头道:“言之有理。” 故而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南天门观战。 亲眼看了一会儿,观音看向老君,问道:“贫僧举这一神如何?” 也不等回答,自顾笑说:“果真神通,已经将那大圣困住,只是还尚未擒拿,待我助他一功,决计拿住他也。” 老君捻了捻拂尘,问道:“菩萨拿什么兵器?如何助他?” 观音想了想,举起手中托着的玉瓶道:“我将那净瓶杨柳抛下去,打他猴头。既不能打死,也能打他一跌跤,好让二郎小圣出手擒他。” 太上老君:“……” 老君默了一下,看向观音手中的玉瓶,忍不住道:“你这瓶是个玉瓶儿,准打着他还好。若是打不着,或是正打着他那铁棒,却不打碎了?” 观音觉得老君考虑的十分合理,于是看着手中的净瓶陷入沉思——迟早将这破瓶子换一个结实的。 老君见他神色,也想不到他这会儿心里想着换瓶子的事,只以为他为难,便又开口道:“你若当真想助他,我这里倒有一件合适的兵器。” 观音回神听他此言,不觉奇道:“你有什么兵器?” 老君微微一笑,捋起袖子,从胳膊上撸下来一个环儿,口中道:“我这兵器叫做金刚琢,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最是防身,你若要打,用此物甚为合适。” 观音将这“金刚琢”瞧了几眼,赞道:“果真好物。” 他赞了一声,却不动手,只笑吟吟看着太上老君,道:“却让老君助他一番了。” 太上老君:“……” 老君不觉瞅了观音一眼,呵呵一声笑,果真将那金刚琢自南天门上掼下去。 那金刚琢流光溢彩,在空中滴溜溜闪过,正正打在了孙悟空脑袋上。 孙悟空正被杨戬压制,心神便没有多分,冷不防脑袋一阵剧痛,当即一个趔趄,差点儿扑倒在地。 孙悟空:“???” 怎么肥四?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个眼睛 别说孙悟空了,就连杨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了一下,不过他到底知道有人围观,心里有那么一点儿准备,因而在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之后就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直接将孙悟空擒了起来。 孙悟空:“???” 孙悟空:“!!!” 气炸! 这猴子一时间毛都气的要炸起来,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这么翻了车,心里又恼怒,当即破口大骂起来。 一会儿骂哪个不道德的扔东西砸老子,一会儿又骂杨戬看着人模狗样竟然一点儿也不讲究,趁人之危将他捉住。 杨戬面色冷凝任由他喝骂,只掏出绳索来将他捆住,旁边李靖四大天王等人见他成功捉拿了妖猴,当下一声欢呼,忙上前来祝贺。 杨戬只微微颔首,便将绳索的一头捉着,将孙悟空往营地里带。 花果山上其他精精怪怪见美猴王被擒,当即慌乱无比,喝骂的,号哭的,逃跑的,求饶的,一时间吵吵嚷嚷,不得安宁。 杨戬正往外走,听得耳边声音,脚步便顿了一下,又微微皱了皱眉头,旁边李靖觑他神色,视线跟着转了转,心下了然,笑了一声道:“这些精怪跟随这泼猴做下祸事,小圣且先行,我等将这山上处理一二。” 杨戬听着,就将眉头皱的更紧,孙悟空更是又惊又怒——李靖说的“处理”,自然不会将这花果山上的生物都安顿妥当。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又所谓#一人获罪及全家# ——虽然有点儿偏差,咳,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孙悟空犯下的事儿不小,他那会儿称王称霸的时候花果山上一众猢狲跟着他吃香喝辣,他这会儿被抓了,这些猢狲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杨戬一边听着孙悟空大骂,一边听着山中其他生物惨叫,便停下脚步,侧头看了李靖一眼,顿了三秒钟,冷飕飕道:“适可而止,勿要多生杀业。” 李靖闻言怔了一下,思及玉帝只说让擒了孙悟空,并没有说对花果山的处置,这会儿既然杨戬开了口,那卖他个面子也无妨。 这样想着,他便笑着应了一声,见杨戬再没什么话带着孙悟空离开,自己就留下了吩咐一众天丁进行收尾工作了。 孙悟空自那会儿听着杨戬开口放了花果山一条生路之后就噤了声,这会儿路上只得他们两人并一条猴子,孙悟空沉默了几秒钟,忍不住开了口: “你这人还算有几分义气。” 杨戬看他一眼,没接话。 只到南天门的一瞬间,他突然将孙悟空推了一把,推的孙悟空一个趔趄忍不住就要大怒时,又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稳住身形便一副“老子不服”的表情梗着脖子被杨戬带进了天庭。 先前南天门上一众神神仙仙见得杨戬用捆仙绳将那猴子绑了,俱放了心,浩浩荡荡回了凌霄宝殿,安安稳稳坐在里面等那泼猴被带上来。 果不其然,没多长时间,就有天丁进来报说,显圣二郎真君带着孙悟空过来了。 玉帝闻言,冷笑一声,连见都不想见,只命大力鬼王去传旨,道:“将那泼猴压至斩妖台,碎剁其尸!” 这惩罚着实不轻,众神仙听着,有迟疑的,不过大部分尽都低头赞一声玉帝英明,昊天听着,转头让这群朝臣全部前去围观。 他寻思着怕不是这几百年自己脾气越来越好,那杨戬哪吒等人也就罢了,原本在封神中酒有赫赫威名,也不稀得他天庭这点儿俸禄——关键是背后还有一个苏乩撑腰,昊天忍就忍了。 可这孙悟空算个什么东西? 昊天心中冷笑一声,看着朝臣们因为自己一个去围观的命令而肃然起来脸色,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面上却笑的不动声色。 众人到了斩妖台,原本还有几个心软的心生不忍不敢直视,却没想到斩妖台上那孙悟空被绳索缚着,又是刀又是斧,又是枪又是剑,十八般武器尽都轮流试了一遍,那猴子还是活蹦乱跳,毫发无伤。 刚被推到斩妖台上的时候孙悟空心里还有点儿慌,不过也是硬撑着,再加上南天门口杨戬莫名其妙那几个字,让他心中有几分侥幸,面上就没露出什么怯态。 继而等刀斧上来之后,砍在他身上不痒不痛,只发出金铁交撞的声音,孙悟空霎时间便得意起来,口中还在喝骂呢,说你们什么天庭什么玉帝,尽都不是好人……便将那会儿蟠桃大会不请自己的事儿翻出来,把玉帝王母狠狠骂了一通。 众人听的汗涔涔,又拦他不得,眼见着行刑的星君急的都要上火,却还是奈何不得孙悟空,一番折腾,大力鬼王跑去凌霄宝殿向玉帝回报。 玉帝见人过来,本还以为要说那泼猴已经浮诛,却没想到鬼王一开口,道:“万岁容禀,这大圣不知道是何处学来的护身之法,我等刀砍斧削,雷打火烧,一毫都不伤损,却之奈何?” 玉帝听着,皱眉道:“这厮有这等神通?” 众人面面相觑间,太上老君沉吟一声,道:“那猴子吃了蟠桃,饮了御酒,又盗了仙丹。我那仙丹有生有熟,被他吃了个干净,运用三昧真火锻成一块,所以混做金刚之躯,等闲不能伤。” 玉帝“哦?”了一声,见老君神色镇定似是已经有想法的样子,便问道:“这要如何是好?” 老君微微一笑,回道:“不若陛下将那猴子交与老道,放在八卦炉中,以文武火锻炼,炼出我的丹来,他身自为灰烬矣。” 玉帝寻思了一下,觉得老君的说法逻辑非常缜密,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手一拍就将太上老君将人带走了。 太上老君将孙悟空带回自己的兜率宫,面上就带出些许似笑非笑的神色:“你这泼猴,擅吃我仙丹!现如今被我抓住,可要将我那些仙丹都再炼回来不可!” 孙悟空吃了老君诸多仙丹,又将丹房砸的不成样,见着老君人心里就先虚了一下,再听他这么说,面上就嘟嘟囔囔说他那是喝醉了,以后有好吃的送他些算是赔罪什么。 老君听了,将他往八卦炉里一推,笑骂道:“谁要你那些俗物!只别白瞎了我那些仙丹就是。” 孙悟空不妨跌进炉膛里,正要跳出来说话时兜头一个盖子压下来将他盖在了炼丹炉里。 他在里面还听着老君说话呢:“好教你知道,我这炼丹炉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烧的火是三昧真火……” 孙悟空被关在炉子里,本还想骂,却听得老君在外面将这炼丹炉的乾坤细细数了一遍,面上不觉露出些许微妙的神色。 狐疑了一会儿,他安静下来,顶着炉膛透出来的火热温度将里面仔细查看了一遍,想了想,便躲在了巽位上。 巽乃风也,有风则无火。 孙悟空往巽位上一站,就发现这还当真比起其他地方温度低了许多——就是这风卷着烟火直往他眼睛里扫,刺的他一双眼睛睁都睁不开,便是将眼皮子闭上都熏的孙悟空难受的不行。 一眨眼七七四十九天就过去了,老君站在炼丹炉边,问了烧火的童子情况如何,童子老老实实回说那猴子再没声息,想是已经化成灰烬了。 ——孙悟空在里面听他这么说,气的当即就要跳起来,然而他这会儿一双眼睛实在遭不住,难受的他都没了心思反驳几句。 老君闻言,挑了挑眉,目光中似有深意,却并不能让人看分明,只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火候已到,便开炉吧。” 童子上前去将炼丹炉盖儿打开——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盖子刚被掀开一条缝儿出来的时候,一道金灿灿的光自炉膛里射了出来,唬的童子慌忙松了手,盖子又稳稳的扣了回去。 正待他要查看具体的时候,空中一道狂喜的声音响起: “俺老孙出来啦!!!” 童子愕然抬眼看过去,就见刚刚出来那道金光在空中转了个圈立在了炼丹炉盖子上,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一只被烧的灰头土脸的猴子! 童子大吃一惊,忙转头看向旁边的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看起来非常镇定,眼睁睁看着那小猴子站在炼丹炉上一边狂笑一边揉眼睛,眉梢忍不住挑了挑,见一众童子上前想要拦,他制止了一下。 ——也就这几秒钟的功夫,孙悟空揉好了眼睛,一抬脚将炼丹炉踹翻,然后回身就往外走。 童子们一片慌乱,不过到底老君在旁边看着镇定的很,他们跟着也就很快冷静了一下。 太上老君装模作样喝问了一声:“那泼猴,你要往哪里去?” 孙悟空理都不理他,只专心往外冲。 太上老君一边要关心炼丹炉,又一遍要关注被翻倒的炉子里砸出来的火烧着的童子,完全没有余力理会孙悟空要去哪里干什么,就这么让他给走脱了。 却说孙悟空本来在炼丹炉里,不知时间,只觉得烟火熏的他一双眼睛通红,今日一抬头见到上面一丝光亮冒出来,登时大喜就顺着那光亮冲了出去。 在炼丹炉里他只觉得眼睛难受,不曾想这一出来见得光亮,眼睛就更难受了,刺的他眼睛扑棱扑棱眨了好几回,眼泪差点儿不受控制冒了出来。 ——就这都拦不住他内心的狂喜。 等他低头将眼睛揉了一通,就要往外面跑。 实不相瞒,他在这炼丹炉里真是烧出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只想冲到玉帝面前将这人给锤上一顿。 至于太上老君,他那会儿开口点出八卦炉里的方位让他有地方躲藏,这一份情他老孙承了。 且孙悟空微妙的觉得太上老君对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恶意。 ——果然他要往外面走的时候,老君只是口头上问了一句,却不见真的上来拦他,孙悟空这下更来了劲儿,一股脑儿冲出兜率宫之后就见人就打。 他那金箍棒一直变小了在耳朵里藏着,经历了一会火烧也无半点儿损伤,这会儿被他掏出来变到合适的大小在手中拿着,一通乱打就打进了凌霄宝殿。 却说玉帝这会儿在殿内休息,冷不防一个天丁跌跌撞撞跑进来慌乱道:“祸事了祸事了!” 昊天:“???” 等听那天丁急促又乱七八糟的将孙悟空被炼七七四十九天没被炼成灰烬,反而炼出了一双火眼金睛,现如今拿着金箍棒打将过来的事说完,昊天:“……” 昊天真是信了他这个邪! 凌霄宝殿外这个真君那个星君的,早就和孙悟空战在了一团,又有三十六雷将团团围住,孙悟空半点儿不慌。 他一身毛在炉子里被烧的焦黑,身上那一套披挂早耐不住高温真的化为灰烬,整只猴子看着就狼狈的很。 然而他一双眼睛亮的几乎能喷出火来,一手握着如意金箍棒,左遮右挡,后架前迎。 一时间,见那一众雷将的刀枪剑戟、鞭简挝锤、钺斧金瓜、旄镰月铲,齐刷刷向着自己打来,孙悟空冷笑一声,继而摇身一变,变出了三头六臂,紧接着他又把如意棒幌一幌,也变作三条。 于是六只手使开三条棒,也不见一丝一毫慌乱,这个挡来那个架,一时间那么多雷神将他围着,却没一个能奈何的。 玉帝远远的围观了一下,只觉得这泼猴一趟兜率宫走的,武力值竟仿佛又上升了一些。 ——昊天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太上老君就是那猴子派来的卧底! 他寻思了一下,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大行,脑子里转了一圈,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来谁能有这个武力值能和这泼猴相当的。 正纠结时,观音菩萨自一团乱糟糟中冒出来,然后提议不若去西天请如来佛祖。 玉帝:“……” 昊天心说你千里迢迢从南海过来为什么不顺便先去西天一趟? 玉帝看了他两眼,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又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孙悟空以一敌百,在凌霄殿门口打的地动山摇,最终应了这一声。 既同意了,他便让人去往西天灵山请人,然后和观音坐了,等了没多长时间,西天如来施施然来到凌霄殿外。 凌霄宝殿外面孙悟空和一众雷神还处于一种一时半会儿分不出个胜负来的状态,如来睁眼瞧了瞧情况,便道:“教雷将停息干戈,教那大圣出来,等我问他有何法力。” 玉帝早跟着过来,闻言摆摆手示意听如来的,于是众雷神从善如流停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那个五行 见一众雷神不再攻击,孙悟空眯了眯眼睛,也将自己的如意金箍棒收了起来,然后朝如来看过去,继而冷笑一声:“你是哪个?敢来止住刀兵问我?” 如来微微一笑,面上并不因为孙悟空恶劣的态度而带半丝儿火气,将自己的名号说了出来:“我乃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阿弥陀佛。今闻你猖狂村野,屡反天宫,不知何方生长,何时得道,为何这等暴横?” 孙悟空拄着金箍棒拿眼睛看他,笑了一声:“俺老孙的来历你不知?” 如来:“……” 如来道:“我不知。” ——也不知道他说不知是真是假,但他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语气说出来,就让人觉得非常的诚恳了。 孙悟空见他如此,也静了静心,点了点头,不与他争锋,只顺着他话的回说:“你既不知道,且听俺老孙细细说来。” 于是如来态度很好的就听孙悟空将他来历说了一遍,完了,又见他十分冷静的看着如来笑:“早听闻凡间有言#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俺老孙听着很有道理,如来你觉得呢?” 如来:“……” 当事人玉帝:“……” 围观的一众朝臣:“……” 一时之间凌霄宝殿门口就非常的安静了。 孙悟空镇定自若,虽则身上形容狼狈,姿态却十足倨傲。 如来默了一下,思及先前妖族九天鲲鹏来提过一嘴这猴子,再加上……想了想,就勉强问了一句:“你有何本领,要夺玉皇上帝尊位?” 孙悟空“嗯”了声,就回说:“俺老孙在下界花果山那多精怪都管的服服帖帖,便是上界诸神诸仙各自法力本领不一,却也不过#因材施教#就是了。” 如来:“……” 如来心说这泼猴说的听着竟还有几分道理,逻辑合理,没毛病。 ——然而可惜玉帝尊位是当年昊天建天庭,创下无尽功德注定的结果,却不是这猴子想象中同人族皇帝那般道理。 如来沉吟了一声,就道:“你说你有本领,我却不信,不若你与我打上一赌。” 见孙悟空挑眉看过来,如来笑吟吟补充道:“你果真有本领,一筋斗打出我这手掌中,就算你赢。” 见孙悟空一脸诧异的神情,就差没把“你这算个什么赌”写在脸上了,又道:“若你翻不出……” 孙悟空拍掌笑道:“听来不错。那若我赢了,又有什么好处?” 如来便道:“若你赢了,也不必动刀枪苦争战,我自将玉帝请去西天居住,把天宫让你,你称王也是,称霸也是。” ——这话说时旁边玉帝还有一众神仙们都听见了。 玉帝一脸冷静。 正如如来心里寻思那样,他这个玉帝的位置却不是这样简简单单就能易主的,因而昊天淡定的很,冷眼看着如来给孙悟空下套。 倒是朝臣们哗然了一瞬间,却被玉帝止住了,继而安静下来。 孙悟空注意到昊天超乎寻常的冷静,心里多想了一下,面上却看不出来,只将眉梢挑了挑,问:“那若我输了呢?” “若你翻不出,便回你的花果山,再修几劫,却来争锋。” 孙悟空:“……” 孙悟空寻思着这如来怕不是将他当一个傻子哄呢。 听听他说的,自己若赢了,那好处大大的。若是输了,却也没有什么损失,无论输赢,对他自个儿来说都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若不是孙悟空还知道人族里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一句,还真就信了他这个邪。 孙悟空眼睛转了转,心里并不知道如来这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想了想,却又觉得自己这一身法术,不说出类拔萃,也不至于连个如来的手掌心都翻不出来吧? 他这么一寻思——到底如来说的若是赢了的好处诱惑的很,孙悟空一个没忍住,当下问道:“既如此说?你可做得主张?” 说的时候,就拿眼睛瞟向玉帝,其中意思非常明了了。 如来笑一笑,顺口接道:“做得,做得。” 孙悟空细细想了想,终究没想到这其中如来能做出什么鬼,故而干脆利落点了头:“一言为定。” 如来满意也跟着点头:“一言为定!”,说着,就将自己的手掌伸了出来。 孙悟空忍不住将他的手掌打量几眼,见他手掌看着也就是荷叶大小——如来真身有好几丈,这般大小的手掌倒也不奇怪。 他寻思着,就往那手掌跳了上去。 如来见他上来,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心说这可怪不得我,是这猴子自己贪心不足。 他想着,就眼睁睁看着孙悟空在他手掌心一个筋斗往外面翻——那猴子翻的畅快,却并不知道他翻多远,自己手掌就会跟着长多远。 所谓#法相天地#,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 可叹这猴子自己明明也会这一道法门,却被泼天的好处给迷了眼,不肯深思,这才入了他的套。 如来心里感叹了一句,然后瞧着孙悟空变了一根毛笔出来在他手指上写字,不禁忍了笑意,不过下一秒他这笑意就忍不住滞在了眼睛中。 原来那孙悟空一个筋斗翻了十万八千里,瞧见尽头处五根通天的柱子,寻思了一下,想着这大概就是传闻中撑天的那几根柱子了,于是变了根毛笔,在其中一根柱子上面写了字。 “齐天大圣,到此一游。” 孙悟空写完字,忽的觉得一阵微妙的感觉传来。 是说#人有三急#,孙悟空虽是个猴子,这#三急#来了,却也是忍不得的。 这猴子半点儿不庄尊,四下里鬼鬼祟祟看了看,就跑到一根柱子跟前,解决了生理需求。 ——这一下可将如来气的。 孙悟空尤自不觉,得意洋洋飞回去找如来,道:“我已去到天尽头还留了印记,你快教玉帝将天宫让与我住。” 如来冷笑一声,他再是脾气好,被这破猴子在手上撒了尿,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口中便道:“你这猴精,还不曾离了我掌哩!” 孙悟空吃了一惊,不肯相信,心中却其实有些许预感,他还想再去之时,如来冷笑着将手掌一翻,孙悟空被推出南天门直落入下界,不等他反应过来,如来五根手指紧随其后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山,构成一道阵法,将他困在了正中间。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又惊又怒,立时就要挣扎,却不想如来这阵法岂是他能挣脱的,无可奈何一阵破口大骂,却已经无人理会。 又如来将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那山合#金木水火土#五行,故称为“五行山”,众人见了,面上皆欣喜之态,口中只道:“善哉,善哉。” 如来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大雾)。 玉帝见得孙悟空被制,松了口气,见如来及一众西方修士转头要走,当下赶紧命人将其拦住。 如来想了想,到底玉帝乃天庭之主,因而他也没推辞,等了一会儿,就见玉帝架着八景鸾与,九光宝盖过来,落地后口中谢道: “多蒙大法收伏妖邪。望如来少停一日,请诸仙做一会宴奉谢。” 如来念了声佛号,忙回道:“老僧承大天尊宣命于此,有何法力?还是天尊与众神洪福,敢劳致谢。” 这话就说的很好听,虽然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治住孙悟空这事儿完全是如来一个人搞定的,但昊天听着他这么说,心里下意识的就觉得很熨帖了。 他舒缓了脸色,面上也带出些许笑意,将如来迎了进去,又着人请来诸仙诸神来此赴会,同谢佛恩。 不多时,瑶池上便是一片簪花鼓瑟,其乐融融的景象了。 觥筹交错之间,众神端着酒樽向如来拜谢,道:“感如来无量法力,收伏妖猴。又承玉帝设宴,唤我等前来陈谢。请如来将此会立一名,如何?” 如来沉吟一会儿,便果真立了名:“叫‘安天大会’,如何?” “好极!好极!” 众人纷纷叫好,场面一度十分喜乐。 宴会毕,玉帝出得南天门,路上心下一番思量,将五行山召出了一个土地神,命这土地神监压被困山中的孙悟空。 土地神领命,同五方揭谛一起,在五行山上住了下来。 孙悟空被困在五座山中间,行动处倒还自在,就是不能离了这山的范畴。 这猴子在山里一番折腾,没把自己折腾出去,反而等来了一个土地神过来,言说:“吾奉如来旨意在此监管,并传话有,待灾愆满时,自有人相救。” 孙悟空看都不看这土地,自顾自用金箍棒一下一下往山上击打,每一棍下去都将这山打的石崩地裂,只可惜再大的出口在孙悟空将金箍棒抬起来的一瞬间又复原。 几次三番,气的孙悟空脑壳疼的不行。 不信邪的试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孙悟空终于死了心,盘腿坐在一棵树上想了许久,终于冷静了下来,脚在地上跺了跺,将土地唤出来,问:“你先前道如来命你监管俺老孙?” 土地瞧着他,点头应是。 孙悟空又道:“那日你说待灾愆满时自有人相救,又是何意?” 土地一脸无辜回道:“吾只传了如来旨意,其中真意并不清楚。” 孙悟空:“……” 孙悟空心说,冷静,别冲动,这地儿就这么一个土地,打出好歹来就没人和你说话的。 这么在心里自我说服了一通,孙悟空冷静下来,也没再多问什么事——他也看出来了,这土地放这里就是真为了看管自己,具体事情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想到这里,不觉叹了一口气。 他倒是知道自己犯下的事儿不小。可不是么,凡间但凡有关于“造反”一事的,那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自己这会儿能留的一条狗命,且还没经受什么折磨,也算的上是可喜可贺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孙悟空在这五行山待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还是无聊的几乎要炸裂。 想他孙悟空自从第一学府里毕业,日常就是东游西走,交友天下,哪里有像现如今这般困在一个山头里几十年不得出的。 孙悟空很暴怒,然而没人听他发脾气。 土地在他有事情的还能唤出来,在他单纯想发泄的时候,根本连个声儿气都没有——这就让孙悟空更憋闷了。 这一日,孙悟空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眼睛一错不错盯着眼前一株桃树看。 ——这桃树是他十几年前实在无聊的紧,找土地唠嗑(?)的时候土地给的,说什么自己种出来的桃子吃着更香。 孙悟空并不是信了他的鬼话,只是到底无聊,种种树也无妨,因而便将这树种下,现如今这是它第一年要坐出能吃的桃子来了。 于是这一段时间,孙悟空天天过来看,有虫子捉虫,风大了挡风,太阳热了遮阳,缺水了浇水,将这桃树养的精精细细,也算是真的上了心。 这天他正在这盯着呢,土地突然过来,道:“大圣爷,外面哪吒三太子说要见您。” 孙悟空呆了一下,心中霎时间悲喜交加。 他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一瞬间将他大闹天宫的轰轰烈烈到如今困在五行山凄凄惨惨的景象全过了一遍,然后才反应过来,让土地将哪吒带了进来。 ——如来让土地监管孙悟空的时候并没有说不让探视,再加上这几十年土地和孙悟空渐渐的相处着,尤其是近几年孙悟空性子变得平和,双方相处的还算合契,又兼之这土地诞生也是承了一份孙悟空的因果,因而这等小事上面,土地还是很愿意给行些方便的。 比如孙悟空搭在山中躲风避雨的小屋,比如那棵桃树,再比如现如今哪吒前来探望。 说起来这五行山上的阵法也不是个凡品,除了孙悟空死活出不得外,旁的或神或仙或妖或凡人,出入时却半点儿不受影响,甚至山中还偶尔有过来砍柴的樵夫哩。 哪吒这会儿过来,先是将这山上景象四处打量了一番,觉得还尚可——毕竟孙悟空是犯了事儿被关押,又不是来这山里称王来的。 他这般走过去,面上就带出来一些,等见着孙悟空时,口中就道:“我想着你这些年过得应当凄惨,这会儿看着却还不错。” 孙悟空:“……” 孙悟空:“???” ——汝听,人言否?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这个嫉妒 孙悟空登时气结——原本还有点儿小激动呢,这会儿也没有了。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哪吒小朋友将自己上下一打量,怔了一下,然后面上就露出一个笑意出来:“看着倒是比先前出息了一些。” 孙悟空:“???” ——讲道理,朋友,你是不是对“出息”这两个字存在着什么误解? 小朋友注意到他脸上神情,眼睛眨了眨,欲言又止,话到嘴边时问道:“听闻土地说你在养桃树,在哪里?我能不能看看?” 孙悟空真是被哪吒一过来这一套连消带打的,有些懵了,只能被动的应了一声:“在这里,老孙带你去看。” ——哪吒瞅着他,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孙悟空有些发恼,喝了一声:“你笑什么?” 哪吒抿了抿唇,道:“笑你可爱。” 孙悟空:“……” ——孙悟空寻思着这小破孩怎么回事儿?这么多年不见,这番过来话都不会说了? 他就张口问道:“你来时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哪吒:“……” ——行叭,他就是终于有机会过来看一看这猴子被关押起来过得怎么样,这会儿瞧着还挺好,所以有点儿开心而已。 被孙悟空这么嫌弃了一番,哪吒也就淡定了一下,跟着孙悟空去看了他种的桃树。 到了地方,孙悟空指着桃树上面结出的十几个看着还十分青涩的桃子给哪吒看,脸上不觉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瞧,这都是俺老孙亲自一点一点养大,到今年才结了这一十七个桃子出来。” 他倒是连数都仔细数过的,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七个,完了又朝哪吒道:“这桃树是凡间普通的桃树,秋日里就能熟,等熟透了,你过来,我给你留几个,也教你尝尝俺老孙亲手种的桃子是个什么味道。” ——这话说出来,听在哪吒耳朵里,小朋友甚至都有一点儿不敢置信,完全想不到这能是孙悟空说出来的话。 孙悟空是个怎么样的猴子呢? 在哪吒小朋友的印象里,这猴子天生桀骜不驯,又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的能上天。智商是有的,却总不耐烦的很,行事也煞是冲动,常常凭着一股子冲劲儿,脑子一热就容易惹祸。 不过倒是运道不错,即便是惹下什么祸事出来,却也总能阴差阳错的化险为夷。 他看着孙悟空这会儿难得化作人身——他化出来的人身也真是随了他的性子,整张脸看着是精致的,不过眉眼间却仿佛天生自带了戾气,眼睛的轮廓十足锋利,一对眉毛斜飞入鬓,分外英气勃勃。 哪吒又是怔了一下,就道:“这几百年了,还未见过你化作人形的模样,这倒是第一次。” ——他刚刚见到时其实就想说,不过不知道怎么的,话到嘴边却并没有说出来,只随意聊了些其他。 孙悟空听着,也跟着怔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挠脸颊的动作看着微妙的和哪吒印象中那只猴子的形象重合起来,然后道:“先前种这桃树的时候,又使不得法力,用猴子的身体到底不方便。” ——如来弄的这五行山中也不知道有什么阵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前几年还好,到了后面……也就十几年的时间吧,孙悟空明明能感觉到身体中源源不断的法力在运转,却一点儿也使不出来,因而这几十年间平日里一应事物都只能一点一点亲自动手。 就如同一个凡人一般。 孙悟空初时很不习惯。 可不习惯又能如何,他在这五行山里关着,能说话的唯有一个土地,后来孙悟空实在寂寞了,就在偶尔有人类的樵夫上山砍柴的时候试图进行搭话。 然而他一开口,那樵夫就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叫着连斧子都不要就跑下山去。 几次三番的,就再也没有樵夫肯上山了。 孙悟空最开始不懂这些人为什么是这么个反应,后来见着曾有几十个人举着火把之类的聚在山脚下,说是这山上有吃人的妖怪,要将这山烧了去。 ——在见到那些人类在山脚下带着一种混杂着惊恐与狂热的复杂表情试图烧山然后失败之后,孙悟空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也正是在这件事之后,他和土地的关系渐渐的缓和了起来,到后面土地知道他喜欢吃桃子,便寻来了一些桃核,说能种出桃树出来。 孙悟空当时种下了十几颗,只可惜最终出来的只有这么一个。 他以猴子之身挖洞使用工具的时候,终究是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土地见他折腾,便建议他不如化了人形,行事也方便。 孙悟空都有些诧异自己竟然会这么淡定的接受土地的这一个提议。 化出了人身之后,有些之前做着不方便的事情,再做时果真就轻松了许多。 那天孙悟空化出人身用金箍棒变出的工具成功的做出一个装水的木桶的时候,他坐在溪水边愣怔了许久,一直从黄昏到了月上高天。 自那之后,他就一直维持着人身,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 ——若不是刚刚哪吒提起,孙悟空差点儿都忘了,原来他是只猴子,并不是个人。 孙悟空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自己化出人身的原因,哪吒听着,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就有点儿难受,口中道:“我进来倒是没什么感觉。” 孙悟空就笑:“这是自然。原本这牢笼就只是老孙一人的。” 哪吒:“……” 哪吒没说话。 ——牢笼。 他被孙悟空脱口而出这一句“牢笼”说的有些愣怔。 他现如今还能记得,那会儿第一次见到这猴子的时候,这猴子穿着一身学府里统一发放的布衣,比起旁人挺拔精神的样子,看着却是十分不伦不类。 当时哪吒一眼就记住了他。 并不是因为他可笑,而是因为,这猴子一双眼睛,真的很亮。 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哪吒见过不少,比如苏乩,比如杨戬,比如雷震子。 这三人无论容貌气质都是出类拔萃且各具特色。尤其苏乩,哪吒活了几百年都没有再见过比苏乩更美的皮囊。 ——也许就五官来说可能是有的,但却没有一人能比得上苏乩的韵味。 哪吒不知道这样的美要如何形容,他就是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比苏乩更美的存在了。 然后在看到孙悟空那一双眼睛的时候,哪吒突然就明白了,他以往里觉得那种苏乩身上无法形容的美是什么。 这样的美并不只存在于皮囊,而是自三魂七魄里都氤氲出来,从骨子里就浸透了。 那一瞬间,哪吒微妙的知道,这样一只猴子,会活得让他嫉妒。 这感觉来的猝不及防且莫名其妙,哪吒意识到的时候,都有些想笑。 可不是么,不过一只看着资质尚可,却依旧野性难驯的猴子而已。 然而实际上,在透过水镜看到孙悟空那般将天庭搅得不得安宁的时候,哪吒当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嫉妒。 诚然,这猴子不知天高地厚,野性难驯又妄自尊大,有小聪明却不肯动脑子……他毛病很多,甚至恶习也很多,可哪吒依旧觉得嫉妒了。 不一样的,他和这漫天神佛都是不一样的。 哪吒在最初看见那双明亮的仿佛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的时候,就这样认定了。 继而在这猴子手里擎着金箍棒直指凌霄殿,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看甚至可以称为狰狞的时候,哪吒透过水镜和他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跳动了一下。 不过下一秒哪吒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胸腔中哪里有什么可跳动的东西呢? 明明只是由莲藕拼出来的躯体而已。 那会儿苏乩问他笑什么,哪吒忍不住喃喃的回说:“就是有些嫉妒。” ——他终于可以承认,这猴子当真活得令他嫉妒。 正如第一次见是他心中那奇妙的预感。 哪吒想起自己这么说着的时候,注意到苏乩脸上神情并没有多少惊讶,他就忍不住再一次勾起了唇角。 然后这次轮到孙悟空问了:“你笑什么?” 哪吒眨了眨眼睛,道:“我只是觉得,挺好的。” 孙悟空沉默了一下,盯着眼前的桃树发了会儿呆,半晌,口中喃喃了一句:“挺好的。” ——是挺好的。 这世间事原本就是这样,抹杀疏狂者的落拓,磨平豪纵者的傲骨,斩灭叛世者的孤妄,直至一切腐朽。 哪吒突然轻轻嗤笑了一声,惊的孙悟空回了神,然后他抬了抬下巴,淡声道:“阿姒让我告诉你,等五百年。” 孙悟空:“……” 孙悟空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哪吒伸手戳了戳桃树上的一片叶子,又道:“想必那时候这山上应该能长出一整片的桃林吧?” 孙悟空“哦”了一声,下意识回道:“五百年时间,自然是能的。” 哪吒就笑着点了点头:“那便好。五百年后,我和阿姒过来,我们一起赏一赏桃花,再摘几个你亲手养的熟透的大桃子,权当贺你出来。”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终于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哪吒将食指竖起来抵在嘴边“嘘”了一声,调皮的眨了眨一只眼睛,笑道:“五百年,记住了。” 孙悟空意会,忙不迭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这几句话下来,刚刚因着两人各自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而有些微妙的气氛霎时间荡然无存。 孙悟空甚至激动的这会儿都想将桃子摘下来吃掉了!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开玩笑,这桃子现如今才坐了果,能吃才怪。 两人就这么坐在桃树边聊了聊近况,哪吒还跟着孙悟空两人一块动手做了一顿晚饭。 哪吒说是娇生惯养,然而商朝行军打仗时,没有吃的自己想办法动手也是常有的事,虽则到如今成了神几百年没再弄过,不过到底还有些印象。 而孙悟空则是这几十年时间在这破山上,要啥啥没有,为了填饱肚子早就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且他还没什么食材有毒对身体有影响的担忧,尽捡着山上的各色物种,能入口的全被他尝了一遍。 他这会儿听哪吒说要尝尝他的手艺,还有些兴高采烈,将山上乱七八糟一应东西摘了一通,施展出他几十年练出来的手艺,很是做出了一石桌的菜。 哪吒小朋友看着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心情就很是有些复杂。 孙悟空见他如此,无所谓的笑了一声:“老孙一个人无甚意思,闲来只能顺其自然研究研究这些,好歹也算能饱口福。” 说是顺其自然,可哪吒却觉得,这世间大部分的顺其自然,大抵都是无可奈何罢了。 孙悟空不知他心中所想,颇有些得意的给小朋友指点他的菜色,说这是由什么什么做的,味道又有什么什么特点…… 然后哪吒就:“???” 小朋友差点儿就要喂到嘴里的筷子停在了嘴边,一脸懵逼的看向孙悟空:“若我没记错,你说的这几样都是有毒的吧?” 孙悟空夹了一口菜尝了尝味道,觉得今天的自己发挥的也非常稳定,不觉满意的点了点头,听哪吒这么说,就十分自然的回道:“你我又不是普通人类,并不畏惧这些毒物。” 哪吒:“……” 这么说起来其实也没毛病…… 然而还没成神时习惯了正常人类食物的小朋友还是感觉相当的微妙。 尽管如此,小朋友很给面子的将孙悟空做的食物吃了个干净。 嗯,别说除了原材料有点儿一言难尽,孙悟空这手艺也算得上是优秀了。 哪吒小朋友带着迷之老父亲的感动吃完饭,然后依依不舍告别孙悟空,跑去了第一学府。 他一进学府就径直去了院长的院子。 院子里苏乩正躺在阁楼顶上昏昏欲睡,见着小朋友过来,她懒洋洋开口:“见着你那猴子了?” 哪吒点头:“见着了。” 苏乩撑起下巴看过去,饶有兴致问道:“如何?” 哪吒:“……” 哪吒思及临走时那一顿晚饭,心有余悸且艰难的整理了一下语言,回道:“挺好的……” 这表情,这语气,一看就很有问题好么。 苏乩登时来了兴趣,笑吟吟的看哪吒:“你这样子看起来可算不得什么‘挺好的’。” 哪吒:“……” 哪吒:“此事说来话长……”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个插手 小朋友在苏乩旁边坐下,双手撑在下巴上将自己的脸颊捧了起来,然后冷静了一下,才将他在五行山上所见所闻提了提。 哪吒提在及孙悟空时那不可言说的复杂语气并没有被苏乩错过,这让苏乩忍不住心中就生起些许好奇之意。 她看了哪吒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高兴吗?” 哪吒:“……” 小朋友怔了一下,继而沉默了几秒钟,想了想,然后才慢慢回道:“也不是不高兴……” ——他在苏乩面上向来存不住话,心里有什么事总是忍不住说出来。 就像这会儿,毫无疑问他在见到孙悟空之后心中生出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其实这会儿他自己都有些摸不清内心深处的想法,可苏乩问了,他还是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他说的乱糟糟的,听着甚至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觉。 苏乩听了半晌,和智脑讨论了一下,然后道:“也就是说,你觉得孙悟空被这次关押磨去了傲骨,看的你难过?”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看的你物伤其类”。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话这么说出来。 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小朋友这一生当真算不得顺遂,亲情缘也淡薄的很,甚至他一切的灾难都是由本应该最亲近的亲人所给予的。 ——此处的亲人大概特指李靖。 咳。 苏乩在智脑的记录里见过许多有过同样或者类似经历的人变得憎恶世界的姿态,她亦清楚的知道小朋友之所以还是现如今这个样子正是因为有自己这个阿姒还是杨戬他们几个小伙伴的陪伴。 ——是因为他们,小朋友才会对这个世界妥协。 苏乩可以十分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面对这样一份深切的感情,她很难不去珍惜。 …… 苏乩这么说了,哪吒想了想,就点头:“是这样。” 苏乩:“……” 苏乩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沉吟了一下,问哪吒:“你这次见到孙悟空,有没有看他的眼睛?” 哪吒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看了的。” “哦。” 苏乩于是歪了歪脑袋,自然而然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他的眼睛变了吗?” 哪吒:“……” 哪吒突然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 ——没有的。 那猴子的眼睛并没有变。 哪吒意识到这一点,明白了苏乩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心里突然间就似悲似喜。 苏乩见他神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到脑海里智脑突然感慨:“我就觉得,他们两个合该成为朋友的。” 苏乩不知道智脑这突如其来的感慨从何而来,不禁挑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智脑沉吟了一下,回道:“只是觉得他们……有点儿像。” 苏乩没说话。 其实她有时候也觉得,这一人一猴子当真是有一些像的。 不是表面上的相像,而是骨子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如出一辙。 苏乩看着小朋友愣怔的样子,低低笑了一声,缓声安慰道:“你知道,他会很好的。” 哪吒呆了一下,“嗯”了一声。 看他脸上神色仍旧是不如何开怀,苏乩禁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道:“你若真是担心,以后时常去五行山看看就是了。” 她故意将眼睛眨了眨,轻巧的说道:“左不过五百年而已。” ——提到五百年,哪吒终于回了神,却是突然想起一件自己比较在意的事情,忍不住问出了口:“阿姒,你说的这五百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说着,又歪了歪脑袋,脸上是真切的疑惑:“且那时候孙悟空在天庭……你为什么不让我回来?”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 实不相瞒,这件事说起来……还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原本小朋友和孙悟空相交的时候,她私心里觉得小朋友也确实需要一个能玩的到一起的小伙伴,因而对此持相当支持的态度。 不过后来她亲自和孙悟空相处了,就觉得这猴子有点儿……嗯,有点儿熊。 虽说实际上哪吒小朋友小时候也熊得很,但讲道理自家孩子的熊和别人家孩子的熊差别还是很大的,况且那会儿小朋友再熊,可自己说了,却总是听的。 但孙悟空就不一样了。 这猴子天生受不得拘束,且苏乩和他也并不如何熟悉——说来也就是自家孩子在外面交的朋友和家长这样的关系罢了。 轻不得重不得。 又那会儿这破猴子很是一副交友满天下的样子,让苏乩瞧着哪吒跟在他身后被他这般冷落(?)就很是有些心疼,索性眼不见为净和这两人分别了。 后面的事情就苏乩听说来的也是波折不小,原本苏乩没打算插手——毕竟是能够窥视因果线的存在,苏乩能够意识到孙悟空这只猴子在这一个时间段的因果线里的重要性。 很久之前苏乩就已经意识到,命运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插手的东西。 有时候你一旦插手,造成的结果却会和想象中千差万别,而有的时候,即便是插手了,事物也总是能发展成为既定的模样。 且世间因果,自有定数。 ——虽然苏乩的特别让她完全不会受所谓因果的束缚。 然而在尝试过插手了几次凡人的命运之后,苏乩察觉到了自己这种能力的可怕之处。 ——是的,这是一项可以被称为“可怕”的能力。 苏乩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她一直有智脑陪伴的话,那她迟早会迷失在这些因果线之中。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乩就很少插手别人的命运了,她做的最多的,只是注视。 在哪吒和孙悟空的友谊之中,她原本也是这么做的。 可这不是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预见到小朋友被孙悟空打伤的场景,更具体的场景苏乩没有再仔细看,她怕看的仔细了,她就忍不住了。 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她那会儿直接离开了花果山,在四洲之间游历起来,直到后来听到孙悟空的一系列丰功伟绩以及小朋友被这破猴子气走了的事情。 苏乩:“……” 苏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忍不住问智脑:“这孙悟空的命运线是不是精彩纷呈的过了头?” 智脑早知道孙悟空应有的命运——那会儿第一次知道孙悟空这名字是哪吒小朋友给的的时候,它还惊讶了一下。 嗯,不过也就是惊讶了一下而已。 它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对苏乩细说,至于原因,和苏乩离开的原因差不多。 它知道按照正常的命运线发展,这猴子前半生过得辉煌又短暂,后面却并不如何顺遂。 ——说不顺遂都有些淡了,也许用一个“悲壮”来形容倒是更恰当一些。 智脑原本是有些犹豫,可看到哪吒对孙悟空以及他们之间这一份友谊的看重的时候,智脑就什么都没有说。 它总觉得,若是苏乩知道了,以她对哪吒的重视,一定会做一些不合适的事情出来的。 它不想很久之后苏乩回忆起来的时候会觉得后悔。 实际上智脑对苏乩的看法并没有出错。 苏乩在听说孙悟空整出的幺蛾子之后就有些蠢蠢欲动,又正好九天鲲鹏给她传了信,苏乩想了想,就趁着这个机会插手在其中。 随着接触的越多,孙悟空的命运线在苏乩眼中也就越发的清晰。 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苏乩,在第一次完整的看见孙悟空原本的命运的时候,心里竟也忍不住随之而生出些许被感染的悲壮的情绪。 她想,智脑当时不让自己参与其中也许是正确的。因为现如今她只是预见到,都觉得,这样一只猴子,最后不应该变成那样。 就好像她同样觉得,记忆中那个#离经叛道#作天作地的哪吒,不应该是现如今这般,无怨无恨,心如止水。 ——苏乩那会儿即便是对孙悟空不喜,也未曾阻止哪吒和其深交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如此。 和孙悟空在一起的哪吒,是#活#的。 虽然和自己在一起时的小朋友也有些旧时的影子,可那个样子却也是不一样的。 苏乩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这原本熊的有些烦人的猴子会和小朋友一样,失去这种#令人心烦#的熊,心里就非常难受。 ——就好像真的替哪吒#物伤其类#一样。 苏乩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才可以。 智脑:“……” 对于她这个决定,智脑只是道:“你知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很久以后回想起来觉得后悔。” 就如同她那次为一个本该就此投胎的凡人报了仇,而那个凡人却因为觊觎不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而变得面目全非时,她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心中生出的遗憾。 “如果不是因为乩突然插手,那个人类本不至于这样子的。” #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苏乩知道智脑为什么会这么说,不可否认对于那几次意外,她确实心中想起来会有遗憾。 然而这一次,苏乩很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郑重的回道:“乩不清楚以后会不会后悔。但乩却知道,如果现在乩不做些什么的话,却一定会后悔。” 智脑:“……” 智脑心想,它的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样说着的时候,一双眼睛耀眼的不可思议。 于是智脑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就去做吧,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 实际上苏乩并没有插手太多,在和天道讨价还价了一番之后,她将所有的操作控制在一个可活动的范围内。 ——比如说在哪吒小朋友第一次被昊天派去叫阵孙悟空时将他带到一处等闲出不得的上古遗迹里;再比如去找太上老君和他一忆往昔论论道;又比如去和如来聊一聊佛门未来的发展方向。 苏乩做的很好。 她将既定的命运线控制在一个不会动摇的程度上,却又让其中一些细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直到现在,通过哪吒小朋友的讲述,苏乩终于确认了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最终的结果,然后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对智脑道:“乩做到了。” 智脑声音听起来带着抑制不住的愉悦:“是,你做到了。” 苏乩于是将眼睛弯成极好看的月牙儿的形状,一瞬间仿佛是将天上星辰藏进去了一般。 哪吒正疑惑的等着苏乩回话,冷不丁看见她突然绽放出的笑容,就呆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回神,下意识脸红了一下,继而有些慌的将视线移开,都忘了自己刚刚提出的疑问,干巴巴胡乱说了一句什么,就逃也似得跑了。 苏乩:“???” 苏乩正高兴间,见小朋友突然神色微妙了一瞬间,继而说了一句要去五行山看猴子,便转身就走,忍不住就懵了一下。 她坐在屋顶,好一会儿,才问智脑:“哪吒不是才从五行山回来?” 智脑:“……” 智脑倒是猜到了什么,然而它并没有向苏乩解释,只是笑着回一句:“男孩儿们的友谊嘛。” 苏乩“噫……”了一声,到底这会儿心里还有些愉悦,也就不在意哪吒的异常,反而美滋滋的想了一会儿,又戳了戳天道和他分享了一番喜悦。 天道:“……” 天道自然比苏乩更早就知道孙悟空一事的结果,毕竟他身为天道并没有感受到世界有什么动荡,不过当苏乩提起的时候,他还是很捧场的一番欢呼,这让和他在一块的鸿钧忍不住就:“……” 真的,鸿钧特别怀疑自己以身殉的那个道和眼前这个将自己化成白白胖胖小可爱的天道是两个存在。 当年对自己要多冷漠无情有多冷漠无情,对着这只九尾狐却迷之小天使,这样的差别对待,即便鸿钧殉道之后理论上无悲无喜,但每每见着,心情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微妙。 ——哎,毕竟天道都有了喜怒哀乐爱恨憎恶,他鸿钧有这种微妙心情也算不了什么吧。 天道全然不知道鸿钧还会给自己加戏,听苏乩说完之后更是不遗余力的大力夸奖,他还说呢: “这孙悟空原本就是这几百年的世界基石,他越强大,世界也就能越稳定,这样很好……” 听他瞎扯的鸿钧:“……” 鸿钧面无表情的想: ——若不是他自己也能感受到毫无变化的世界线的话,他还真是信了天道的这个邪。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个书籍 不管鸿钧内心里如何吐槽,反正苏乩是很开心的和天道分享了自己的喜悦,而天道的很配合的捧了场,双方一番交流十分和谐。 成功的和小伙伴分享了成功,苏乩也是心满意足。 这之后苏乩自觉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就打算继续开启自己的旅程了,不过走之前想起哪吒小朋友提起的孙悟空,她忍不住好奇了一下,继而抽空跑去五行山围观了一番。 五行山经过近百年的时间,山上的植被发展的很不错,苏乩过来远远看着,就觉得郁郁葱葱,很是生机勃勃的样子了。 不过不等她过去,路上就遇着一个樵夫,看见她时犹疑了一下,到底没忍住拦了一下。 苏乩:“???” 苏乩这会儿做男装打扮,就外表看着就是个矜贵雅致的小少爷,那樵夫虽然疑惑了一下这么个小少爷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来这里,可看着这小少爷这一张单纯无辜又精致无比的脸,终究叫住他道:“哎,你要去哪儿?” 对于这樵夫的搭话行为,苏乩其实还是有点儿惊讶的,惊讶之后,她没怎么隐瞒就回道:“去那边五行山。” ——从这条路过去也只能是去五行山这一个选择了。 那樵夫显然也是因为猜到她是要过去五行山才将她拦住的。 果不其然,在听到苏乩肯定的答案之后,这樵夫脸上的表情就很是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仔细看着他眼睛里甚至还有些惊恐畏惧的意味。 苏乩眨了眨眼睛,就听着这樵夫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告诉她这五行山上有吃人的妖怪。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说的妖怪,你见过吗?” 樵夫脸上神情滞了一下,见苏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忍不住着急道:“是真的!虽然老汉没亲眼见过,但村子里有人见过,说那妖怪身高八尺,长得青面獠牙十分可怕!” 苏乩:“噫……” 苏乩自口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词,见樵夫眼中着急的神色做不得假,也不和他杠,就笑了一声,道:“谢谢老丈告知。” ——也没说自己就不过去了。 然而她长得好,笑起来很是灿若春花几乎能晃花人的眼,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看着又极真诚,那樵夫见着,便以为他听进去了,才放心的准备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谆谆教导几句不要孤身一人来这偏僻的地方。 苏乩就又回了个软乎乎的笑,只说自己欣赏欣赏这边的景色,天黑之前就回去了。 她这么一说,樵夫倒是再没有怀疑了。他也见过是有些贵族少爷们闲情雅致喜欢这等风雅的事儿,虽然他们这些穷苦百姓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操作的意义何在。 不过到底人家又不用为填饱肚子而担心,有钱有闲和他们也并没什么关系。 樵夫也不过是见苏乩生的好,心里有些可惜才会提醒一句,再多的也不至于了。 苏乩站在路边,目送那樵夫渐行渐远,忍不住就笑了一声:“这樵夫还算心善。” 智脑“嗯”了一声:“不论他开口提醒你的动机如何,到底也算你承了这份因果。” 这话一说出口,智脑就忍不住默了一下。 ——谁能想到,当年一切行为都靠科学靠逻辑的智脑,现如今也是开口因果闭口缘分了。 咳。 智脑默默地自我检讨了三秒钟,然后从善如流的开启了扫描指引苏乩找了一条更容易抵达五行山入口的路。 嗯,虽然它家小姑娘并不是普通人,但却总喜欢用普通人的方式出行,这让智脑难得能感受到自己还是能有一些卵用(……)的。 有了智脑全方位的引导,苏乩这次倒没再遇到什么人就到了五行山的入口。 入口处凡人看不出来,苏乩却能看到正中间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上贴了一张金光闪闪的佛偈,苏乩对佛门的手法没什么研究,不过也能看出来这张佛偈就是这困住孙悟空的五行山这一阵法的阵眼。 苏乩抬眼将那佛偈看了两眼,然后抬脚走进了阵法笼罩的范畴。 走进去的一瞬间,苏乩便有一种穿过了什么薄膜一样的既视感,她忍不住回头又瞄了瞄,这才漫步向着里面走去。 前两天哪吒过来的时候说他在这山上也种了一棵果树,时常牵肠挂肚的想要过来看看,也不晓得他今天在是不在这里。 苏乩心里寻思着,倒也没刻意寻找,就沿着一条被山中动物们踩出来的小路信步而行。 路上还遇见了几只不怕人的小动物在她身边蹦跶了一会儿,苏乩一眼就看见了一只眼神温润的麋鹿,当下就笑了起来,道:“瞧瞧这麋鹿是不是很有几分眼熟?” 她这话毫无疑问是对着住在她眼睛里的山灵说的,毕竟很久以前在昆仑山的时候,她和山灵初遇之时,它就是托身于一只麋鹿。 不过那会儿山灵变出的麋鹿看着就不是凡物,一举一动都机灵的很。而眼前这只麋鹿虽则也有几分灵气,到底该没脱离凡物的范畴。 即便是这样,苏乩看着,也很是勾起了一番回忆,索性停下脚步,和这只可爱的麋鹿玩闹了一会儿。 她这番和麋鹿闹完,正准备送麋鹿回去呢,就见着哪吒和一个红发的青年提着篮子说说笑笑的沿着溪流向这边走了过来。 苏乩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和哪吒同行的红发青年身上。 青年容貌确实极锋利,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桀骜,一双眼睛里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明亮。 他显然也足够警惕,苏乩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就顿了顿脚步,微皱了没有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苏乩将唇角勾了勾,主动现了身形。 那边那两个下意识就呆了一下。 哪吒小朋友很快反应过来,欢欢喜喜连蹦带跳越过溪流跑到苏乩面前,仰头问她:“阿姒,你怎么来了?” 苏乩顺手在小朋友脑袋上撸了一把,笑道:“你不是说你在这里种的果树快要长好了,乩来尝尝我们哪吒种出来的果子是什么味道的。” 哪吒不禁挠了挠脸颊笑了一声。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和哪吒一起的人也跟着过来了,见着苏乩,他先是深深地看了苏乩一眼,然后将诚诚恳恳作了一揖,口中道:“苏仙子。” 苏乩并不闪躲的受了他这一礼。 孙悟空面上便也露出些许笑意。 他容貌便冷俊,这么一笑,看着倒是软了一些,苏乩朝他点点头,几个人随意说着话向孙悟空搭建的小屋子里走去。 这小屋子原本是孙悟空使不出法力纯手工搭建出来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后来哪吒小朋友过来,嫌弃太过粗糙,又给改造了一番。 ——哪吒在五行山使用法力并没有什么限制,孙悟空也不矫情,见哪吒要给自己改善生活环境,当下还提了好几处意见,于是原本简简单单的茅草屋就成了现如今这模样。 苏乩:“……” 苏乩将这屋子打量了一番,禁不住沉默了一下。她寻思着这两只怕不是已经完全忘记了孙悟空现如今可是个被关押的犯人身份来着。 哪吒小朋友完全没有注意苏乩在想什么,孙悟空倒是看了她一眼,挠了挠脸颊,大大方方道:“哪吒嫌弃老孙原先搭的草房子太过简陋,就用法术改了改,倒教俺老孙捡了便宜。” 苏乩听他这么说,有些诧异的微微挑了挑眉毛,口中应道:“如此也挺好,住的地方自然是可心了更好。” 她进了院子又是一番打量。 院子地方不小——毕竟这整个山上就孙悟空这一栋房子,便是再扩建一番都没有人管,因而哪吒也是可劲儿的造,偶尔想起来缺了什么顺手就改造一波。 院子里左侧是一片菜园子,里面种了一些常见的蔬菜,右边则是几棵花树,周围整整齐齐的围绕着各色的花朵儿。 苏乩心说没想到这两人竟这么有雅致的,还在院子里种花儿,且还养的挺好。 见苏乩目光落在那些花田上,似是有些诧异,孙悟空跟着看过去,就解释道:“往日里无聊时就在这院子里随意种了种,却没想到后来长出来还挺好。” 苏乩:“……” 苏乩张口赞道:“这花确实长得很好,看得出来是很用心了。” 孙悟空心里嘀咕主要是在这儿太闲了,他是真心没有事儿做。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敢信,谁能想到方面学府里文科方面一上课就犯困的孙悟空在这五行山竟然主动让哪吒带了凡间的书籍过来看。 孙悟空心里一时间也是戚戚然。 这个中缘由倒是不好向苏乩解释,且他瞧着苏乩通透,想来应该能想到这般窘境才是。 果然等几人在院子里坐定,苏乩自袖子里探了探,就掏出一堆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有凡人的,有仙家的,种类相当齐全,看着孙悟空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 他从里面捞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忍不住看向苏乩,一双眼睛亮闪闪的问道:“这是何物?” 苏乩瞄了一眼,解释道:“这是凡人间最近流行的书籍,说是用纸做出来的,乩瞧着携带或是翻阅起来比竹简帛书方便些许,便带了一些。” 哪吒听苏乩说着,也来了兴趣,同样从那一打书中抽出来一本,呼啦啦翻了一遍,也没看内容,就有些惊奇道:“果真十分方便。” 两个人宛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捧着书爱不释手,翻过来翻过去的研究,完了孙悟空还饶有兴致的问苏乩:“你说的那个纸就是这个?” 苏乩见他感兴趣,回忆了一下,就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纸的资料说了一下,听的哪吒和孙悟空两人连连称奇。 “当真,这竟是用草做出来的?” “草上如何能写得字?” “……” 两个人接二连三的蹦出许多问题,苏乩就:“……” 她想了想,虽然理解似乎有点儿偏差,但……嗯,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凡人的智慧确实惊人。” 苏乩越说,两个小朋友听的就越兴致勃勃,哪吒小朋友还道几百年未曾注意没有想到凡人已经苏乩厉害,表示自己也要去凡间长长见识。 倒是孙悟空,原本还同哪吒一样兴致勃勃,不过听哪吒可以亲自去凡间之后,他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 ——谁让他现如今困在五行山里出不得呢。 孙悟空叹了一口气,又想,他这会儿能够自由活动且还有小伙伴进来探望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他从哪吒口中听来的再加上他自己的一些猜测,让他明白如果不是苏乩的操作的话他的境遇可能远不止如此。 这也是那会儿苏乩一过来他当先就是一个大礼的缘由。 这么一想,孙悟空顿时又释然。 他这么多年旁的不说,每日里看看书种种田,修身养性倒是学的很好了。 因而他也就不得劲儿了那么一会儿,就想通了,不再纠结于自己不能出去这件事,反而拜托哪吒回来时给自己带着书来。 他还说呢:“先前听你提过凡间有诸子百家,如今有了纸,着书立论比起以往更为方便,老孙也想瞧瞧这些百家都有何本领。” 哪吒笑眯眯应了。 不过苏乩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的问智脑:“乩恍惚记得上一次去凡间时有位帝王将许多名家着作都烧了?” 这事儿智脑记录的非常清楚,于是它很肯定的回道:“是有这么一件事儿。” ——且不但如此,这事儿在未来史书记载里还挺有名呢。 智脑在心里念叨了一句,苏乩看着两个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要带什么带什么,就忍不住:“……” 算了,这泼猴难得这么热爱学习,她还是不要打击他的学习热情了吧。 这么想着,苏乩从耳朵里听两人讨论听的津津有味,手上还不忘从两人提回来的篮子里摸出一颗长相可爱的果子来啃一啃。 哎,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一个还没亲眼见过的事物都能让他们讨论这么长时间。 不过说真的,听他们口中说着对于凡间的种种猜测,苏乩寻思着自己这番也是几十年不曾在凡间旅行了,心里也禁不住生出兴致来。 ——嗯,决定了,接下来就不去看什么沙漠怪兽了,还是去凡间转一转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个换朝 在天庭或是只和一些超乎凡俗的事物相处的话,时间就会变得仿佛失去了意义,因为对于这些生命长的近乎永生的存在来说,世间即便沧海桑田,可他们眼中的一切却总是一成不变的。 但凡间却截然不同。 苏乩以前在凡间待过的时间不短,可再不短,回过头算一算距离现在也已经是近百年了,这次再过来,她蓦然发现凡间又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嗯,最显而易见的大概是,人间的帝王又换了一波……吧。 且瞅瞅似乎人间并不如何安定,按照苏乩过往经验来看,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揭竿而起也说不定。 苏乩心里寻思着,悄无声息自一个黑暗的巷子里走出来,试图融入人流之中。 然后:“???” 苏乩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和旁人画风有点儿不大一样的衣服,沉思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施了个障眼法,仿着路上行人最常见的服饰将自己身上着件不知道是前朝还是前前朝的衣服略微做了些变化。 这障眼法不过是改变了衣服在旁人眼中的样子,实际上她自己看着并没有什么变化。 换完衣服,苏乩自觉已经毫无破绽,这才饶有兴趣的四下里打量起来。 她如今落脚的地方并不算多么繁华,不过比起当年商朝时候却也已经很不错了,这让苏乩不得不感慨于人族发展的日新月异。 “不说别的,单就人口,比那时候多了许多。” 苏乩在心里感慨一句,智脑就接口道:“人族寿命短暂,繁衍生息却很不放松。” 它其实还想说呢,就人族这三年抱俩的速度,人口越来越多不是很正常的事儿。 苏乩听智脑给她科普人族的人口增长水平,忍不住就勾唇笑了一声。 她却不知道,她容貌本就超乎寻常的姝丽,障眼法也不过将衣服调整的同街上的平民一般的程度,容貌上却没有多做什么掩饰。 也是苏乩以往来到凡间时习惯了,可她那会儿穿的精致,气质又不一般,旁人看着也不敢多有造次。 然而这次她长得好,穿的却普通,这落在有心人眼里,忍不住就生出些许事端出来。 这事端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就是苏乩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登时就懵在了原地。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苏乩被一个在街上溜达着的纨绔子给调戏了而已。 苏乩:“……” 苏乩:“???” 苏乩睁着一双眼睛迷茫的看着自己眼前才堪堪初春就摇着一把扇子的青年,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那青年生的倒是不丑,甚至还可以说很有几分姿色了,就是举手投足连带着眼神儿都轻佻的紧,见苏乩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略带着一些茫然无措(?)的意味向着自己看过来,青年眼睛霎时间就亮了一下。 不过紧接着他面上神情倒是缓和了些许,摇了摇扇子露出的笑容正经有几分俊气,就盯着苏乩道:“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 苏乩:“……” 智脑:“……” 苏乩顿了一下,回说:“乩没怕。” 青年愣了一下,继而抓了一下重点:“姬?是你的名字吗?哪个字?” 苏乩上下将这人打量了一眼,见他看着不着调了一些,身上却并未沾染什么恶业,想了想就道:“占乙那个乩。” 青年不禁有些诧异的挑眉,“占乙”?这样的字放在女孩子身上,也是很少见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苏乩,态度和善的问道:“我姓傅,乩妹妹叫我傅哥就行。乩妹妹是第一次来这里吗?以前没见过你呀。” 这位傅公子心里还想呢,这么出类拔萃的一个美人儿,他若是见过,肯定不能忘的,想来必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苏乩:“……” 苏乩被这人一声妹妹真是惊到了。她一言难尽的看了这人一眼,寻思着乩上次来这里时,这城还不叫这名儿且没有这般繁华呢。 她沉吟了一下,回道:“很久之前来过几次。” 傅公子自然而言的将她这个“很久之前”理解成几年前或者小时候了,眼睛就越发的亮了,缠着苏乩问了许多问题之后,又自告奋勇要当导游带苏乩在这边逛一逛。 苏乩想了想,索性她确实对这个朝代并不如何熟悉,有个熟悉的人带着也是极好的,于是点头露出一个笑来:“那就多谢了。” 傅公子被她笑的脑子都快晕了,傻傻回了一个笑然后带着苏乩在街道上溜达起来。 这人撩妹的流程也是非常熟练了,等从苏乩的笑容中淡定下来之后他就从苏乩的表现中看出来苏乩当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且看着还很有几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过傅公子瞧着苏乩细皮嫩肉的样子又觉得她不像是什么偏远山村出来的,心里倒是忍不住生出诸多猜测,就是没一个靠谱的。 他心里放飞自我一通瞎想,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反而分出七八分的注意力注意着苏乩,见她目光落在哪里显示出些许兴趣的时候就赶忙一挥手,买! 苏乩注意到他买东西时并不会掏钱,只令跟在身后的侍人提了东西就走,那卖东西的主人家却也不说什么,就任由他提走。 苏乩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迟疑的问道:“傅公子是用什么东西买的?” 因为两个人溜达期间都是傅公子说个不停,而苏乩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因而这会儿她突然提问,傅公子就呆了一下,反应过来面上就带了得意的神色,道:“这城里谁不知道我傅公子的大名。” 苏乩思考了三秒钟,自我理解了一下说:“是说之后去贵府上拿这些东西相值的银钱吗?” 傅公子:“……” 傅公子忍不住瞄了苏乩一眼,倒是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苏乩问这话的意图,继而眼睛一转打了个哈哈道:“当然!” 于是苏乩就将眉心微微蹙了一下,问智脑:“这个朝代珍珠可以当做流通的货币吗?” 智脑飞速的查了一下珍珠在这个朝代的市价,肯定道:“可以,珍珠在现如今算得上是比较珍贵的宝物。” 苏乩了然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荷包递给傅公子,口中道:“那些东西时乩要的,如何能让贵府付钱,不过乩身上并无银钱,这荷包的珠子且先做抵押。” 傅公子低头瞅着递到自己跟前的荷包,目光先是下意识的落在那一只生的分外好看的手掌上,瞧着那手指纤细修长,白皙如葱段的样子当下就直了眼。 慢了半拍之后才反应过来苏乩说的话,将目光挪到她手中那个荷包上,目光又是一阵发直。 这荷包是白色的底,上面栩栩如生绣了花鸟,布料之精细且不说,傅公子一眼扫过去竟一个针眼都不见。 傅公子呆滞了一下,见苏乩一直举着手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有些不耐,下意识伸手将荷包接了过来,顺手看了一眼,忍不住又:“……” 喵喵喵? 就这种街道上普通的小玩意儿用这么一荷包珍珠来换,认真的? 傅公子喉咙滚了滚,直着眼睛从里面倒出来一颗,目光就更直了。 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战战兢兢将苏乩打量了一下,忍了忍,没忍住凑到苏乩跟前,问说:“您是……离家出走的?” 苏乩皱了皱眉头。 那傅公子关注着她脸色,忙讪讪一笑道:“我懂得我懂得,不可说,不可说。” 苏乩:“……” 苏乩想了想,自己过来人间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不过她现在有点儿怀疑她选择这青年当导游怕不是个错误。 毕竟这青年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的亚子。 傅公子很机智的察觉到了苏乩目光中的嫌弃,哽了哽,嘟囔了一句什么。 苏乩:“嗯?” 她刚刚在思考现在重新找个人还来不来得及,倒是真没有听清楚傅公子在说什么,故而就一脸疑惑的看过去。 傅公子低头瞧着这容貌出尘的少女歪着脑袋看向自己,一双眼睛清澈的简直能映出自己影子,霎时间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痒得不行。 他这会儿寻思着,自己这运气也不晓得是好还是不好了,今天出来溜达能碰到这样一个美人儿,可这美人儿又看起来就不是个普通人。 傅公子自问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心里明白,自己能这么轻松一天只用吃喝玩乐那是建立在自家有钱有势的前提下,因而任何对自家有不利影响的事情他向来是不招惹的。 也因为他纨绔的很有分寸从来惹不出什么大事儿,他家里也乐意惯着他自由自在游手好闲。 一时间,傅公子就非常的纠结。 他不舍的看了苏乩好几眼,到底没舍得和这么一个看着就很赏心悦目的美人儿分道扬镳——到底就算不能做什么,有这么个美人天天看着他都能干吃三碗饭! 傅公子脑洞一开,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脱口道:“不如你当我妹妹吧!” 苏乩:“……” 苏乩觉得,这位傅公子的脑洞,自己是真心跟不上。 自刚刚她将那一荷包珍珠递过去后,这人就一直用一副复杂万分的表情看着自己,眼神千变万化看的她心中十分有趣,继而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蹦出了这么一句。 苏乩看着他,深沉的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年龄而言我们可能差了一个世界。 傅公子这个想法来的突然,但说出来后自个儿却满意的很。心说自己可真特娘的是个天才,这位美人儿若真的能当自己妹妹的话,那他岂不是每天都可以多吃几碗饭? 苏乩这会儿还不知道傅公子脑洞大兼逻辑死的属性,礼貌性的做了推辞之后,就见傅公子一脸失望的表情,那委屈巴巴眼神简直跟苏乩离开花果山时留下的那只猫儿的眼神一样了。 苏乩:“……” 苏乩一个心软,就应了,然后就被傅公子兴高采烈的带回了傅府。 这人一进府就往主院里跑,进去后看都没看就喜气洋洋的道:“爹,我有妹妹啦!” 这一句话说的,原本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美滋滋喝着小茶的傅老爷一口水就喷了出来,然后下一秒就被旁边刚刚还笑盈盈看着他的傅夫人抓住了耳朵。 傅夫人现场表演了一个一秒变脸,抓着傅老爷的耳朵怒声道:“好哇!你在外面鬼混也就罢了,竟然……” 傅夫人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掩面就想离开,傅老爷赶紧解释,这边傅公子还浑然不觉,眉开眼笑的带着苏乩往里面走,到了跟前发现自家爹妈的状况,好奇问一句:“爹娘,你们吵架了?” 傅老爷:“……” 傅老爷忍不住哀怨的看向傅公子,余光里扫到苏乩,就下意识呆了一下,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么美的女人有过一段了? ——这倒不是说的苏乩。而是他见苏乩如此容貌,料想她的母亲定然也不俗。 不得不说,傅老爷也被傅公子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给驴了。 也是傅老爷年轻的时候混了些,在美色上面不如何节制,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自己妻妾无数,子嗣却艰难,后来有路过的道人说这是你自己作的,要抢救的话只能有一个妻,且还要节制。 傅老爷本来不信他这个邪,可到了三十多快四十的时候,还一根苗儿都没有,傅老爷就很慌,么得办法试着修身养性了小半年。 就这小半年时间,傅夫人就怀上了,当下整个傅府喜大普奔,傅老夫人当机立断,将傅老爷的妾室都给了些银钱遣散了,又勒令他在外面也不许鬼混。 傅老爷是喜好美色,不过都浪了几十年了,都阅尽千帆,且到底对子嗣还是在意的,因而当真就只留了傅夫人一个。 还别说,那会儿傅府有了小姐,傅老爷寻思着那道人真是有些水平,便当真静了心思,紧接着没两年就有了傅公子。 正是因为傅老爷年轻时够荒唐,因而傅公子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不说傅夫人以为傅老爷当年说不鬼混了实际上却在外面有人,就是傅老爷自己也混乱了一下,下意识以为真是自己年轻时混出来的。 不过他冷静了一下,就想起来,自己千真万确自傅公子出生后就再没在外面胡来过,要说那是傅小姐的妹妹他还信,但要说是傅公子的,就很不可能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个傅府 傅老爷这么想了一下,觉得非常合理,顿时理直气壮瞪向傅公子,质问道:“什么吵架!一回来就瞎说!你刚刚说你有妹妹了是什么意思?” 傅公子被傅老爷又瞪又训,也不生气,想起苏乩顿时美滋滋,抬手将苏乩往前推了推给父母看,口中道:“看,这就是我的新妹妹!” 苏乩被傅公子推到傅老爷傅夫人面前,再听他完全抓不住重点的话,眉梢抖了抖,礼貌性的朝两人问了好。 直面了苏乩的美貌,傅老爷傅夫人当下就是一怔。 傅夫人瞧着苏乩长相,倒是信了傅老爷刚刚的解释——不是她说,就傅老爷年轻时那混账样子,就苏乩的模样想象出她娘那样的美人儿,当真看不上傅老爷这样子。 傅老爷倒是更加坚定了自家小子是在胡说的想法,毕竟苏乩这般容貌,他若是真见过,肯定不会忘记。 傅夫人冷静了一下,抓住了傅公子话里的重点,开口问道:“你的新妹妹是什么意思?” 傅公子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即将危机降临,还一脸得意的将自己一见苏乩就觉得亲切于是决定认了妹妹的事艺术加工说了一遍,期间不忘夸赞一下自己的机智,在苏乩第一次来这里就发现了她。 傅老爷:“……” 傅夫人:“……” 两位长辈听完面面相觑了一下,傅夫人突然禁不住心生忧虑:第一次发现自家孩子不学无术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铁憨憨,这可怎么办? 一顿兵荒马乱之后,傅公子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几人终于互相沟通清楚坐了下来。 这个年代对女性并没有特别苛刻——这也是苏乩没有选择男装的一大原因。 虽然她最开始是无性别的机械造物,但在这个世界毕竟习惯了女性身体,再用男性身体时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于是苏乩一眨眼就在傅公子给的剧本基础上从善如流给自己随便立了个人设。 大致就是原本家境挺好然而出了意外,留她孤身一人投奔亲戚,目前还没找到亲戚,到这个城市只是路过这样子。 苏乩这个说法和她人结合起来还算合理,毕竟她看着就是娇养出来的,穿的却朴素。 几人坐定之后一通交流,傅老爷傅夫人两人很快就对苏乩这么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喜欢的很了,对于傅公子提出的要认妹妹的事儿傅夫人更是喜闻乐见,甚至比傅公子还要着急。 不过傅老爷到底一家之主,听着苏乩说她身世,实则心中并没有十分相信,毕竟苏乩看着确实不管是气质还是品貌都不俗,傅老爷心中正犹豫间,一转头瞧着傅夫人傅公子两人围着苏乩你一言我一语,很是亲昵的样子,傅老爷:“……” 傅老爷抽了抽嘴角,不禁产生了一种自己仿佛是多余的错觉。 ——嗯,其实也并不是错觉。 傅府子嗣并不多,只有傅夫人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傅公子还未及冠,性子也不着调,整日里就喜欢在外面溜达,一天到晚除了饭点儿及睡觉,都没多长时间待在家的。 傅小姐是傅府的嫡长女,自出生后就受宠,养的时候难免娇惯,因而性子比起普通少女也更娇蛮一些。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是苏乩(暂且表现出来的)这种温温柔柔娇娇俏俏连说话都轻声漫语听的人如痴如醉的类型。 ——更重要的是她还长得这般好看! 傅夫人笑吟吟和苏乩说话,真是满心的相见恨晚:“哎,这般贴心,你要真是我女儿就好了。” 苏乩抿唇一笑:“傅小姐乩还未曾有缘得见,不过傅公子很是天真纯孝了。” 傅夫人听苏乩说傅公子天真纯孝,面上就先笑了起来,口中却颇嫌弃道:“那孩子,整日里不着家,不过性子也确实单纯了。” 提到傅公子傅夫人是既宠又气的,不过提起傅小姐,傅夫人霎时间就有些头疼了。 她心里想着傅小姐最近一意孤行寻作死的事儿,面上不觉带出一点儿愁容出来。 苏乩见状,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也是苏乩身为九尾狐自带了天赋技能,傅夫人听她问,忍不住就将心里存了许久的事说了出来。 说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傅小姐前一段时间在一次灯会上对一个书生一见钟情了,回来就命下人去打听那书生的事儿。 下人费了一番力气打听出结果,那书生姓董名永,也是巧了,那下人打听的时候正巧碰着董永的父亲去世,董家却着实穷的很,董永连替父亲行葬丧之礼都拮据的不行。 这下人也是个机灵的,见状直接上前和董永签了卖身契,只言董永卖身傅府,他们傅府就出钱替他将丧事办妥了。 父亲丧事到底是个大事儿,就算这下人不这么说,董永原本也是有卖身葬父的打算的,不过他想的是自己上过几年学,文采不说有多好,在这等并不如何繁华的地方却已经是足够了。 不过那下人没想那么多,直接给董永签了长工的约,董永:“……” 实不相瞒董永当事是有些懵。他寻思着就他这身板儿还有人乐意给他签长工? 低头瞧了瞧契约内容,也并不是十分苛刻。于是董永就更茫然了。 只是父亲尸体到底不能久放,他之前就耽搁了一些时间,再耽搁也是不可行,所以那会儿董永虽然觉得这傅府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可无奈之下还是签了。 签了之后下人先用自己的银子给董永让他先将丧事办了,然后才将人带卖身契带到了傅府。 傅小姐见这下人这么给力,不但打听到了消息,甚至还直接将人带过来了,当下大喜,赏了下人些许银钱之后就跑去找傅夫人表示自己要嫁给董永。 傅夫人当时都懵了,就问董永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啊? 然后傅小姐回说哦,他是我们家长工。 傅夫人:“???” 还没见着人,傅夫人印象就很不好了。 她不知道傅小姐是先对董永一见钟情然后董永才入傅府为奴的。她只是一听傅小姐说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就以为这下人不安分,竟敢勾引小姐。 ——这样的下人怕是不能要了。 傅小姐也是心情激动,一时之间没说清楚,傅夫人见她态度坚定并不像是说笑,知道自家女儿那性子也没敢直接拒绝,嘴上就敷衍着,然后一转头让将董永辞了去。 董永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这边厢上工还没几天呢,一向手无缚鸡之力做的最多的只是挑灯夜读堪称#身娇体弱#累了个半死,又被各种嫌弃,正努力适应的时候,就得知傅府要辞了自己。 董永:“……” 这会儿懵的人成了董永。 因为那卖身契签的交换条件就是傅府出银子让他葬父,作为交换董永要在傅府做三年长工,没工资只管吃管住的那种。 然而此时傅府要辞人,董永没做够三年长工,那契约就不成立,那已经被用了的银子势必就得还回去。 董永:“……” 董永心说我要是有钱还至于签这卖身契。 他就去找当时签自己那下人说道去了。 只是那下人是傅小姐手下使唤顺手的,也不是他一个刚入府的长工等闲能见着的,于是不可避免的扯皮来扯皮去。 也就是在这扯皮的过程中吧,董永结婚了。 ——嗯?这剧情是不是按了跳过? 实际上,就在傅小姐对董永一见钟情的那场灯会上,另一个姑娘也对董永一见钟情了。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傅小姐的单相思甚至董永都不知道自己见过她人,那另一位姑娘和董永却是称得上两情相悦。 两人在灯会上还当场交换了信物。 然后那姑娘就说了,虽然我和董郎你情投意合并意欲拜堂成亲,但成亲这种事情程序还是比较麻烦的,董郎你且等等,我回家向父母陈情之后就跟你回家。 董永是个读书的正经人,要成亲自然是要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要他说原本也不用这么着急,慢些准备也是一样。 可那会儿他爹正病重,临死前就想看自家孩子成家……后面的立业约莫是等不到了。 董永诚孝,他爹临死前的愿望不能说不实现,就向那姑娘提了提。 那姑娘对董永也是真心了,想了想,二话不说随董永回了家,两人当着董永爹的面儿成了亲,这之后才回娘家打算和家里说一声。 这姑娘走了没多长时间,董永他爹就没撑住,人给没了,这才有之后入傅府的事儿。 不过那姑娘说也是这附近的人,回一趟娘家也没费多长时间,这小半个月就回来了。 那姑娘在家排行七,先前旁人称她七姑娘,如今就叫董夫人了。 董夫人家里家境大概挺好的,回来见董永面临如此窘境,当下就拿出各种金银首饰,典当了银钱替董永还了钱。 傅小姐这边还欢欢喜喜等着嫁给董永呢,结果某一次上街兜头就撞见董永和一年轻貌美的姑娘摆了摊子在卖布,两人之间看着关系还非常亲密! 傅小姐当场:“???” ——怎么肥四? 傅小姐着实不是个忍让的性子,直接上去将人董永卖布的摊子掀了,然后质问董永,董永也懵逼啊。 他连傅小姐见都没见过,结果人一冲上来就一副自己是负心汉的态度,他真是满头雾水。 傅小姐见他这样,听旁人议论也听明白了董永和这姑娘在董父去世之前成的亲,当场就给气哭了。 然后在要打董永及那姑娘一顿没成功之后就哭唧唧回傅府找她娘去了。 傅夫人一听董永都成亲了,也是生了气,说:“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好的!” 都成亲了竟然还敢勾引自家宝贝女儿!还惹得她哭唧唧! 她转头就想找人教训教训这董永,傅小姐听着就很茫然——她这不才知道董永已经成亲,心里是又气又伤心想将人打一顿,可到底心心念念的许久,这会儿听她娘说要教训董永,下意识拦住。 母女两人坐在一起沟通一下,然后就发现了信息的不对等。 傅夫人:“……” 傅小姐:“……” 傅小姐原本都停下了结果又给气哭了。 傅夫人听她说了董永的事儿,心里也有点儿后悔——董永是个秀才,是读书人,虽然家里穷了点儿,可他自己有前途啊。 且就名声来讲,人又纯孝,性子还温和,配她家女儿这暴脾气岂不是天作之合? ——只可惜这#天作之合#被她不小心给拆了…… 傅夫人心里不禁堵的不行。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在她眼里她家女儿什么都好,可她也知道外面人都觉得女儿跋扈,一个方方面面都合适的亲事要说起来还真不容易。 结果这难得碰见一个合适的也没了…… 傅夫人后悔,然而也么得办法,可傅小姐就是不依。 她让人打听了,得知那两人定情就在那个和自己一见钟情同一天的灯会上。 ——且那位董夫人还比自己长得好看! 傅小姐真是意难平。 傅夫人:“……” 傅夫人急得要秃头。今天傅公子没回来之前,她和傅老爷其实也在商量着傅小姐的事儿呢。 傅小姐伤心过度几欲绝食,两个老父亲老母亲着实拿她没有办法,傅老爷甚至刚刚都寻思着去找那董永,给钱!让他休了董夫人!和傅小姐成亲! 虽然一个成过亲的穷秀才做女婿傅老爷并不稀罕,可谁让傅小姐喜欢。 ——要不是苏乩来,这会儿傅老爷应该都已经派人去董永家威逼利诱了。 听完傅夫人絮絮叨叨说完简略版本的苏乩:“……” 说实话,她也是无话可说。 以及她并不建议傅夫人去董永家搞事情。至于原因,她直觉里傅老爷若是搞事情,最后坑的只能是自己。 唔,毕竟作为一个大佬,直觉已经能算是小预言了,因而苏乩忍不住心里就生出些许好奇的意味来。 毕竟她想不到以傅老爷在这个成里身份要搞事情不成功能有什么理由——除非董永那位夫人的家里的身份比傅老爷更高。 她面上安慰着傅夫人,心中却笃定的对智脑道:“乩以为,那位董夫人一定有什么古怪。” 智脑含笑应声:“索性无事,多留着日子一看究竟便是。” 苏乩掩唇一笑:“……乩正有此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苏乩暂且以客人的身份在傅府住了下来。 那天傅夫人拉着她一通吐槽,有些事儿憋在心里确实难受,说出来后心情自然会放松一些。 傅夫人心里一高兴,就觉得苏乩是个可心的很,非要认苏乩做干女儿,被苏乩委婉的强行拒绝了。 不是她说,以她的身份实力,傅夫人真的当不起,这因果她真承不住。 傅夫人有些小失望,却依旧对苏乩亲昵不减,还带苏乩去看傅小姐,意图让苏乩这个同龄人来开导开导傅小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心眼。 苏乩:“……” 实不相瞒开导人这一业务她着实不如何熟练。想当年对不听话的她都是直接捶一顿,锤到听话就好了。 可傅小姐这样娇娇嫩嫩的小姑娘又不能让她锤。 苏乩就:“……” 她默了一下,问智脑:“要怎么处理?” 智脑:“……” 智脑也懵了一下,习惯了苏乩行事风格它对眼前这状况也没注意过。 它冷静了一下,道:“不急,待我查一查。” 苏乩点了点头,一边推门进去一边等着智脑查资料——傅小姑娘这不是生着气,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和傅老爷傅夫人赌气着呢,这会儿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当下一个软枕就摔了过来。 “不是说了不许进来吗!给我出去!” 苏乩:“……” 智脑:“……” 带着苏乩过来的傅夫人:“……” 苏乩手快将傅夫人往旁边带了一下,两个人躲开飞来的软枕。傅夫人有些尴尬又歉意的看了一眼苏乩,开口道:“是我!” 傅小姐:“……” 傅小姐下意识想拉开窗幔看一眼那软枕有没有将傅夫人砸到,可转眼又想起来就是因为自家娘亲平白无故将董永辞了,董永才和那位七姑娘成的亲,心里就很气,硬撑着没看,只带了哭腔问道:“你还来做什么?” 傅夫人苦笑一声,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能说的话这两天真是都和她说遍了,可嫡亲的女儿铁了心要嫁一个已经有妻子的穷书生。 他们这做父母的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想法设法圆了她这个愿望。 傅夫人慢慢走过去,有些哀伤道:“馨儿你别气,娘再问你一次,你当真铁了心要嫁那董永?” 窗幔里的傅小姐身形动了动,没说话。 苏乩默默地看着这母女俩沟通,忍不住有些奇怪的问智脑:“根据傅夫人说的,这傅小姐不是才见了那董永一次么,怎么就这般非君不嫁了。” 智脑想了想,就道:“大概是对比出来的吧。” 苏乩:“???” 苏乩并不是很懂智脑这个推论是怎么得出来的,顺口问了一句,就见智脑慢条斯理道: “是这样子的,来的路上我收集了一下这个城市的资料,普遍来看,一句话可以总结——长得比董永好看的没有他有才华,比他有才华的没有他长得好看。” 苏乩:“……” 苏乩忍不住失笑,夸智脑道:“逻辑缜密,非常合理。” 智脑喜滋滋:“是吧。” ——智脑说的听起来是好笑了一些,但实际上还真就是这么个原因, 傅小姐作为大家闺秀,性子是比旁的闺秀娇纵了一些,但也出了一些像是女儿节上元节这些节日的时候能出来溜达,平日里在深闺之中也确实见不到什么外人。 结果那天在灯会上,猝不及防就见到了书生董永。 董永长相俊俏,行为举止很有读书人那种斯文端方的意思,当时又正好猜了一个旁人都在冥思苦想着的灯谜。 ——想象一下,灯火阑珊之中,就这么一个端方君子举止文雅,又有才华,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傅小姐猝不及防的就一见钟情了。 这其实还挺合理的。 再加上统共也就见了这么一面,还没来得及深入相处,就只打听到董永家里条件不好,但学习好,人又孝顺,在乡亲们口中风评也是非常正面。 傅小姐就以当时灯火朦胧下那一眼万年为基础,然后佐以打听来的消息,再一结合平日里看的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一下子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说到底傅小姐喜欢的更多的并不是董永这个人,而是那种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一见钟情的那种浪漫。 智脑深入给苏乩分析了一下傅小姐的心理,苏乩听着,觉得还挺合理。 她这边听着智脑推理,另一边傅夫人已经在信誓旦旦的对傅小姐保证说你放心,娘一定会让那董永娶你的。 傅小姐闻言,顿时破涕为笑,看着她娘问说:“真的?” 傅夫人,一咬牙,正待点头,苏乩冷不丁插了一句:“假的。” 见傅夫人傅小姐惊愕看过来,苏乩慢悠悠道:“董永已经成亲,且董夫人对他有恩,你既仰慕他人品性格,又如何不知,以他那样的人品,定然做不出休妻再娶之事。” 见傅夫人皱着眉头似是不悦,苏乩对着傅小姐勾唇一笑,补充道:“退一步再说,倘若那董永做出休妻再娶这样的事,傅小姐,你确定他还是你喜欢的样子吗?” 傅夫人听着,不禁若有所悟。然而傅小姐却盯着苏乩,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不说话。 傅夫人觉得苏乩这个说法非常合理,而且很有说服自家女儿的可能性,于是忙不迭道:“对啊!馨儿!苏姑娘说的很对!” 她正待再说什么时,就见傅小姐突然红了脸,抬手将耳边落下的碎发理了理顺到耳朵后面,细声细气的问苏乩:“你姓苏?” 傅夫人:“……” ——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 自家女儿还有这样斯文的时候? 苏乩含笑看着小姑娘仿佛是害羞了的样子,点了点头:“是,乩姓苏。” 傅小姐眼睛亮了亮,又问道:“姬,你闺名是姬字吗?” 苏乩“嗯”了一声,觉得这小姑娘并不像傅夫人说的那般娇纵,甚至还有几分小羞涩,心里不禁觉得有趣,道:“乩听傅夫人叫你馨儿,和你很衬。” 傅小姐脸颊又红了红,往傅夫人身后顿了顿,好半晌,蹦出来一句:“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傅夫人:“???” 苏乩:“……” 苏乩知道自己这皮囊以人类的眼光来看确实堪称觉得,但讲道理这位傅小姐颜控过头了吧? 这么一想就觉得智脑刚刚的推断越发合理了呢。 毕竟董永长得确实不错。 苏乩默默的想着,在傅夫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快速的和傅小姐建立起了和谐的情谊。 ——整个过程傅夫人一直都很懵逼,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她那个作天作地的女儿乖乖巧巧的坐在桌子旁,看着这位苏姑娘的目光亮晶晶的又是崇拜又是信服。 傅夫人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她生孩子的方式不对还是怎么样,怎么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颜控? 他们傅府的未来真的还有救? 苏乩和傅小姐聊了聊,终于确定了智脑的说法是对的,她想了想,问:“你为什么会喜欢董永?” ——自傅小姐说要和董永成亲之后,前半段时间傅夫人口中应得好好的道实际上不动声色就将董永给隔离了,后半段时间傅小姐和家里闹矛盾连话都没好好说过。 这么说其实是想表达,真的没人问过傅小姐为什么会喜欢董永。 于是傅小姐在苏乩的注视下,脸颊绯红将当时和董永的初遇说了一遍——还当真和智脑的推断分毫不差。 苏乩耳朵里听着傅小姐连羞带怯的说着她的感情史,脑海里就夸智脑,智脑被她夸的晕乎乎的,蹲在苏乩脑海里傻笑起来。 苏乩感受着智脑的精神波动,眼神不禁又温又软,正说着自己让人打听到董永还很孝顺的傅小姐一抬头撞进她这个眼神中,顿时呼吸一滞,脱口而出一句:“但是没有你好!” 苏乩:“???” 旁听着女儿心里路程然后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当时过于武断的傅夫人:“???” 傅小姐睁着一双眼睛看苏乩,鬼使神差张口就是一顿夸。 说你长得真好看,声音也真好听,性子也真温柔,天上的仙女怕也就是这样了,不,应该说比天上的仙女还好巴拉巴拉…… 傅夫人:“……” 怎么肥四?为什么虽然觉得有点儿尴尬但同时又觉得自家女儿一顿夸赞很有道理? ——由此可见,傅家这两个小辈的颜控是有遗传的。 总之话题就这么微妙的偏移到九匹马也拉不回来的程度。 三个女性唠起嗑来一时半会儿还真是停不下来,尤其是傅小姐夸完苏乩之后苏乩又礼貌性的夸了回去,你来我往一波互吹就吹到了有下人进来说傅老爷请去厅堂用膳。 傅夫人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她不好意思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几人就去了厅堂。 傅小姐本来和家里冷战中,可这不是和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说的投契一时半会儿还意犹未尽,一不小心忘记了自己还在闹脾气,下意识的就跟着苏乩一块走了。 这让在厅堂等着的傅老爷差点儿喜极而泣并脱口而出:“馨儿你不生气了?” 傅夫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小姐:“……” 一不小心忘记了。 傅老爷被傅夫人瞪了一眼,但回过神来也觉得他这话容易勾起女儿不好的回忆,当下尬笑了一声,忙道:“吃饭,吃饭。” 傅老爷原本就对苏乩印象挺好,再加上她一来就让傅小姐走出了房间,顿时对她印象就更好了,直接奉为贵客,礼遇有加。 一顿饭吃的难得其乐融融——特指傅家两位大家长的感官中。 完了傅夫人还感叹呢,说自这事儿出来后,傅小姐就没给过好脸色,闹得整个傅里都不得安宁。 说着又对着苏乩一顿感谢。 苏乩笑盈盈回了几句,天色已晚,便各自歇了。 苏乩很是在傅府留了一段时间,她受了傅夫人所托开导傅小姐,但相处时却并不提这事儿,一天到晚就带着傅小姐玩儿。 她活的久见得也多,随随便便一个故事就能听的傅小姐着迷,且更比她看的虚假话本更有意思更有趣。 又方面跟着帝辛在宫中无聊时沉迷手工,对一些讨巧的小玩意儿也很擅长,用简单的材料就能做出非常特别的小玩意儿。 傅小姐原本还有些发愁若是这么好看的小姐姐也要劝自己不要任性如何如何的她要怎么办,又舍不得发脾气,就很为难。 结果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苏乩提都没提过,导致傅小姐也就前两天的时候牵挂了一下,后面就完全跟着苏乩玩儿疯了。 等到苏乩说自己过两天打算走的时候,傅小姐都懵了,依依不舍拉着苏乩不让走。 苏乩就很是抓瞎。 实不相瞒虽然她以往也有和朋友分别的时候,但她的小伙伴大都是非人类,寿命基本上属于没有尽头的那种,所以离别时尽管不舍,可实际上却也已经习惯,再不舍也不会有这样外露表现。 可傅小姐就不一样。 她本来就是一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类,人生里遇到过最天崩地裂的大事就是一见钟情的对象娶了别的姑娘,又哪里感受过如此生离。 ——且还是此次一别,再不复相见的那种。 傅小姐就很伤心,比当时得知董永已经成亲那时还伤心。 苏乩忍不住摸着小姑娘的脑袋温声道:“你现在想一想董永已经和别的姑娘成亲,还会觉得难过吗?” 傅小姐眨了眨眼睛,抓着苏乩的衣袖不放,这会儿都想不起来董永是谁了,就眼巴巴看着苏乩,可怜兮兮道:“你不走不可以吗?” 苏乩:“唔……” 苏乩沉吟一声,回道:“大概是不可以的。” 她看着傅小姐,笑了一声:“你看,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想起董永都已经不会觉得伤心了,那等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再想起乩也一样。” 傅小姐张了张嘴,心里有些委屈。 若不是苏乩这会儿突然提起来,她还当真就快将董永这个人忘记了。主要是这一个月时间苏乩天天都有非常有趣非常好玩的东西和她分享。 要不是一个小玩意儿,要不是一个故事,再不然就是一段曲谱。 反正苏乩就仿佛是无所不知一样,让她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忍不住猜测明天苏乩又会有什么更加新奇的小玩意儿,哪里还有时间想起来董永其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个书生 苏乩觉得她这个很正常。 傅小姐本来就和董永只有一面之缘,说感情能有多深……苏乩是想象不来的。 她就觉得,小姑娘能有这心思和家里人闹别扭想东想西,纯粹就是闲的,找点事儿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忘了。 事实上在转移了注意力之后,傅小姐的反应也正如苏乩想象的那样,甚至这会儿苏乩提起董永,傅小姐都懵了一下。 懵完了之后她下意识就想反驳:“那如何能一样?” 苏乩含笑看她:“如何不一样?” 傅小姐:“……” 傅小姐张口了张口,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她心里很明白,苏乩和董永是不一样的。 她和董永只是擦肩而过,和苏乩却是真真切切的相处了月余…… “这如何能一样么?” 傅小姐有些着急的盯着苏乩的眼睛,喃喃低语,可真要她怎么不一样了,她却又说不出来了。 苏乩瞧着她,心里就软了一下。 ——然而她总是要走的,不是现在,也是未来的某个时刻。 苏乩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习惯了旅行,这样的习惯就好像她永远也不会在某个地方停留一样。 她下意识笑了一声,心想,这样也挺好的。 智脑听到她这话,忍不住想,是挺好的,无论什么时候,只有自己和苏乩是永远也不会分开的。 这样很好。 苏乩到底是离开了傅府,临走时傅老爷傅夫人都很不舍,傅小姐更是哭唧唧给她塞了许多行李,用的上用不上的,只要小姑娘觉得好,她就全装起来。 真是幸亏苏乩有袖里乾坤可以装东西,不然这整整一马车的东西让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带着,岂不是自找麻烦么。 对于这个问题傅老爷末了还提了一句,不过苏乩面不改色徒手将那一大堆东西轻轻松松提上马车之后,傅老爷就没再说什么了。 苏乩顺利的离开了傅府。 实际上,她离开傅府之后并没有立刻就离开这个城市,反而是去了那个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董永的村子里。 不为别的,就是她微妙的预感到自己在董永那里会看到非常有趣的东西。 于是苏乩在没人的地方将马车上的东西用袖里乾坤装了,又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变成大汉的样子做马夫,就架着马车向董家村子去了。 还没到村子,苏乩不自觉就眯起了眼睛,她手指在拨在前面的几缕儿头发上卷了一下,问智脑:“那边笼罩那一片的是仙气吗?” 说的是疑问句,然而确实非常肯定的语气,智脑扫描鉴定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没错。” 苏乩将嘴角微微翘了翘,心想,自己的预感确实是没错的。 ——果然很有趣。 仙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里,她可是上上下下都没看出来这个村子哪里有什么灵气能让仙气降临的。 她心里有一搭没一搭想着,石头人架着马车缓缓的靠近了村子。 近了之后,苏乩才发现,散发出仙气的地方是距整个村落有些距离的院落。 实不相瞒,那院落脱离整个村子本来就看着很是违和,现如今又氤氲着仙气,看着就更加的令人奇怪了。 苏乩盯着那院子笑了一声,朝石头人道:“走,去那一户人家问问能不能歇歇脚。” 石头人慢吞吞应了一声,控制着马车像那边驶去。 凑近后可以看到,院子里圈着一片菜地,一个青年正在菜地里不知道是在捉虫还是施肥什么的,苏乩让石头人过去敲了敲门,那青年直起身看过来,苏乩心里顿时生出些许微妙的意味。 平心而论,这青年容貌煞是俊俏,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因为是在菜地里,因而裤脚极袖子都往上卷了卷,然而即便是这样,当他直起身子看过来的时候,给人的第一感觉仍旧是书生气满满。 苏乩心里笑了一声,道:“总不会这么巧,这就是董永家了吧。” 智脑想了想:“可能性很大。” 根据傅小姐的形容以及苏乩所见所闻这个城市的颜值水平,眼前这青年是董永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就在苏乩和智脑说话的功夫,石头人已经按照苏乩的意思和董永沟通了一番,得知苏乩路过这里但眼看着天色已晚,想找一户人家借宿的时候,董永笑的有些腼腆且不好意思的应了。 虽然石头人和董永的对话苏乩可以听到,但石头人还是过来到马车边和苏乩说了一声,然后苏乩才掀了帘子,从马车里出来。 她在地上站定,朝董永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董永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微微移开视线,嘴里说了几句家中简陋之类的话便带着苏乩和石头人穿过院子向屋子那边走去。 要到的时候,董永叫了一声“娘子”,侧间的房子里就有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声应了一声,然后就是轻巧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直至挂在门上竹帘子被掀开,一个紫衣的少女俏生生立在门边,嘴里笑盈盈喊了一声:“董郎。” 她这边话音刚落,余光里扫到苏乩,霎时间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脱口而出道:“苏……” 苏乩将食指竖起来放在嘴角,轻轻嘘了一声。 她没有道号,天庭众人称呼她时敬称一句“苏仙尊”。 毫无疑问,眼前这少女正是天庭中人,说起来,还是王母手下最受宠的七个仙女之一。 苏乩上下将这紫衣的少女打量了一番,眼神不觉就有些微妙,她犹疑了一下,问道:“你…有喜了?” 紫衣少女:“!!!” 董永:“!!!” 两个人显而易见被苏乩这一句话惊到了,原本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少女和自家娘子形容有几分熟稔而心中不安的董永瞬间将对苏乩身份的疑惑抛到脑后,在原地呆滞了几秒钟后赶紧上前将紫衣少女扶着,嘴里紧张道: “娘子你有喜了怎么不告诉我?快进去歇一歇……” 紫衣少女被董永扶进去坐下了,才懵懵的回一句:“我,我也不知道啊。” 不过她倒是并没有怀疑苏乩话中的真实性,毕竟就苏乩的身份而言,就算没怀孕,当苏乩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她也一定怀上了。 苏乩默默看着董永将少女扶进去坐下,又是递水又是自责,说自己都没注意这些事情,又说家里穷的让娘子有孕在身还要织布。 紫衣姑娘就带着温柔的笑容看他忙来忙去,嘴里是不是应一声安抚着显然有些紧张的董永。 苏乩就:“……” 她站在门口看着那一男一女旁若无人的交流,好一会儿,幽幽的对智脑道:“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饱腹感呢。” 智脑:“……” 智脑也是被苏乩这突如其来的冷笑话镇在了原地——这个梗是苏乩前两天才和智脑看了一个不知道哪个世界收录的话本子里面的梗,因而苏乩一提智脑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霎时间心情就略有些微妙。 紫衣姑娘也是一时间被苏乩爆出来的消息给震惊到了,回过神来后很快意识到苏乩还在门外站着,又有些无措的想要站起来,然后被苏乩和董永同步制止住了动作。 苏乩抬脚跨进门中并自然而言的坐在了小七对面,继而朝她点了点下巴道:“手伸出来。” 小七不是很懂这位在天庭中身份最为神秘的仙尊要干什么,不过她还是非常乖巧的将手伸了出来,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她心中相当惴惴不安。 倒是董永并不知道苏乩身份,反而能更淡定一些,听苏乩这么一说就下意识道:“这位姑娘会医术?” 他说时苏乩已经将手指搭在小七手腕上了,闻言就矜持的瞟了董永一眼,颔首道:“略通一二。” 董永就有些紧张的盯着苏乩的动作,期待着她能说出什么来。 苏乩确实在医术方面挺擅长的,要追溯起来还是商朝那阵儿。帝辛被某圣人阴了一把,肉身当场作废,苏乩就为了照顾帝辛那破财肉身而在智脑那里学了医术入门,后来又在四处游历的过程中将医术修炼加实践的越发精湛。 她这会儿摸了摸小七的脉——其实也是有点儿好奇神仙和凡人结合,孕育子嗣的脉象和普通人的脉象有什么区别。 嗯,亲自感受了一下之后苏乩发现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神态自若的收回手,道:“确实是喜脉,已孕有三月余。” 在场一堆夫妻直接傻在原地没了反应。 苏乩撑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这两人,心中觉得有趣,也不提醒,就看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回神。 一番惊喜之后,两人才冷静下来,董永出去说要弄点儿好的给自家娘子补补身子,于是屋子里就剩了苏乩和小七两人。 哦,还有一个石头人。 眼看着董永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小七猝不及防起身跪了下去,然后咬着唇看苏乩,也不说话。 苏乩:“……” 看她这样子,苏乩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是私自下凡?” ——她刚刚并没有想到这里,可这会儿看小七这般反应,便也就猜到了。 听苏乩这么说,小七脸白了一下,将唇瓣咬的嫣红,依旧没有说话。 苏乩:“……” 苏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说吧,她自己和昊天杠成了习惯,可那是因为昊天拿她没有办法,她就算再杠,昊天也不会当真把她怎么样。 可小七就不同了。 她在天庭中被旁人尊称一句“七公主”,可说到底也不过是王母身边受宠的仙女而已。 当初天庭初建,天条都写的清清楚楚,里面就有一条“神仙与凡人不得相恋”,虽然不清楚其中有什么必要性,但天条就是天条,就连杨戬他母亲因此而殒命,杨戬最终也反抗不得。 苏乩看着跪在地上脸色越发苍白的小姑娘,没说话。 直到外面传来董永开院门的声音,苏乩才瞟她一眼,令她起身道:“乩不会多说,你且好自为之。” ——以及她刚刚顺手看了一下小姑娘和董永的命运线,可当真……不怎么样。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 董永兴奋的声音渐渐接近:“娘子!我在村头三娘家借了一只老母鸡,三娘听说你怀孕了,和我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哩。” 在得到苏乩准话的那一刻,小七心里的紧张感霎时间散了不少,又因为苏乩那一句“好自为之”,她听着心里就莫名不安。 不过即便如此,这会儿听着董永的话,她面上还是下意识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上前几步迎上去口中道:“董郎你慢点,不用这么紧张,我现在很好。” 董永将老母鸡放好,读书人的身体在这一顿狂奔之下已然是气喘吁吁了,闻言他缓了缓,才道:“三娘说女人怀孕可辛苦呢,娘子你快回去躺着。” 他这话说出来,才想起来苏乩还在,又有些赧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乩“啧”了一声,心说不晓得小七和董永的孩子有没有杨戬的资质,若是有的话小七未来或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她心里寻思,面上分毫不显,以一个医者的身份交代了一下这两人怀孕的注意事项以及必要的忌口等,想了想,也没立刻走,反而留了几天。 天庭和凡间的时间本来就不对等,实际上苏乩不能理解天条里所谓“仙凡不得相恋”这一条的点就在这里。 你说在凡间即便走完一生,在天庭算一算最多也就几十天的样子,几十天对于神仙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 所以苏乩就不是很懂天条这个操作规则。 她这会儿还寻思呢,要不要等什么时候有时间和天条沟通沟通,让它把这一条稍微改一改。 天条嘛,也要学会与时俱进不是? 是的,天条说起来是昊天所制定的,但实际上就像是苏乩写封神榜一样,需要封神榜自身认可了之后才能真正的写上去。 这天条也是如此。 且天庭建立至今过了这么多年,连天道都化形了,天条能生出意识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苏乩就一边想东想西,一边围观着董永和小七的日常,然后每每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苏乩:“……” ——讲道理要不是一时心软想替小姑娘挡一挡天机,谁愿意见天儿的在这吃狗粮啊! 智脑:“……” 第一百六十章 这个小七 苏乩如此这般在董永家里又是留了月余,这期间真是天天吃狗粮吃到腻味,好歹到小七胎像稳定了些,苏乩着实是再待不下去了。 小七的肚子现如今已经显怀,做事情的时候就很是不方便,索性董永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为了小七的身体却也肯努力,不会什么就慢慢一点一点的学,这么长时间下来,一应小七不方便的家务事竟也干的是有模有样了, 苏乩先前倒还凑热闹的跟着董永一起学了学,然而除了在做饭方便还有点儿天赋之外,她其他家务活真是做的一塌糊涂。 ——主要是她平时也没做过,便是偶尔有需求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术法下去就解决了。 可比人力方便许多。 然而董永不过是一凡人,她是不清楚董永到底知道不知道小七的真正身份,可到底她不过是在这里留一段时间而已,并不是一直就住下了,因而有时间见董永一个人艰难,她也只是在他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搭把手,其余更多时间就只冷眼旁观。 也是亏得董永性子确实称得上是真君子,他原本以客人之礼待苏乩,又见得自家娘子对苏乩态度尊敬更多,当下心里猜测苏乩在小七家里可能身份高一点之类。 这么想一想,他就越发有礼,力争在小七的娘家人面前表现的好好的。 不得不说,董永这一番心里还是很符合逻辑的,因为在旁观了这么长时间之后,苏乩确实对这人的印象还不错。 ——虽然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就是了。 咳。 见着董永和小七的生活已步上正轨,苏乩想了想,又掐指算了算,然后转头去天庭里溜达了一圈。 她自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还没来过天庭,这会儿来了,就见着孙悟空当时那一通闹仿佛什么后果都没有,天庭里还是一如既往平平静静的样子。 苏乩先去兜率宫转了一圈,到底太上老君那会儿因着自己的拜托对孙悟空留了情,她现如今去道谢也是应该的。 她去时老君已然在殿内坐着,一副就等着她过来的样子。 苏乩不觉失笑。 她过去和老君对面而坐,口中便道:“你又知道了。” 老君微微一笑:“难得贵客驾临,我如何能不知。” 苏乩摇头笑了一声,两人随意论了论道——到了他们这种程度,真只修炼的话其实都难有什么进步,主要就是一个“悟”字,你悟到了,自然万事皆宜,若悟不到,也是强求不来。 因而能和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人论道就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虽然有时候也会有那种#达者为师#或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事情,但更多时候,只有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才会明白对方真正的需求。 于是这一番论道,两个人都若有所悟,苏乩心满意足告辞离开兜率宫,却并没有立刻就下界,反而又转去呢瑶池。 她其实很少去凌霄殿附近溜达。 主要是她和昊天本来就因为种种原因#相看两相厌#,而凌霄殿又是昊天活动的主要地盘,为了避免这“两相厌”发生,进而引发出什么令人不悦的事故出来,苏乩向来就很自觉的不往那边凑。 不过她今天却是有点儿事情要做的。 她沿着瑶池的亭台楼阁慢慢走着,迎面偶尔有这个仙娥那个星君的路过问好,苏乩一一淡定颔首,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遇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不远处亭子里几个仙女三三两两坐着,几人穿的衣服颜色都不一样,仙气缭绕间远远看着真如同花儿一样,艳丽的赏心悦目。 苏乩笑了一声,就向着亭子走过去,还未走进,就听着绿衣仙女一连串儿的道:“明天就是宴会了,七妹还不见踪影,也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平白惹的人着急。” 小姑娘声音清清脆脆,说话又急,这一段儿话说出来当真就像是珠玉落在盘子里似得,好听的紧。 几人并没有苏乩过来,红衣仙女蹙了蹙眉,接口道:“这一日的时间先找着。橙儿,你去月宫里瞧瞧,黄儿,你去……切勿让旁人得知。” 红衣仙女大概向来稳重,只听得她条理分明的让几个仙女各自去哪里哪里找,几人也听她话,闻言点点头,几人正准备出亭子找时,冷不防就和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苏乩相对而视。 胆子最小的蓝衣仙女霎时间惊呼一声,吓得脸都白了。 到底红儿稳重,一个错步忙将蓝儿的身影挡住了些,然后低头行礼:“见过苏仙尊。” 苏乩“唔”了一声,慢悠悠的踱步过去坐下了,才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朝有些不安的几个仙女们看过去:“明日里瑶池有宴会?” 回话还是红儿。 她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将明日里宴会的事儿说了几句。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宴会,就是天庭里闲得慌,王母突发奇想召集一众神神仙仙联络一下感情而已。 也并不严格,仙官们想去就去,不想去不去也无妨。 按说既然如此,几个仙女也不至于如此紧张。然而问题在于,宴会上总是要有些助兴的节目,而这次宴会要出场的主要任务就是眼前这六位仙女,带一个现如今还在凡间的小七。 苏乩晃了一下神,见红儿说完之后就静立在旁屏气凝神似乎是在等自己发话的样子,不觉笑了一声,挑眉故意道:“如此紧张作甚?可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红儿本就在心中忐忑,不知道苏乩有没有听到她们之前说起七妹的话,这会儿听到她这么问,心里当下就是猛的一跳,然后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反而更加不安了。 眼见着几个小姑娘被苏乩吓得,智脑没忍住无语道:“你什么时候也有这般恶趣味了,瞧瞧将这几个仙女吓得。”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也注意到几个仙女似乎真是吓得狠了,顿了顿,因而倒是生出些许歉疚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指尖绕了绕垂在胸前的头发,咳了一声,才压低了声音道:“好啦,别这么紧张了,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小七的踪迹呢。” 她这月余时间和董永及小七相处着,叫她做“小七”已然习惯,这会儿脱口而出,教听着的六位仙女不觉讶异的看过来。 苏乩面上就带了笑意。 几人也没想过苏乩会骗她们,苏乩什么什么呀,怎么可能会专门跑来骗她们几个普通的仙女。 怀着这样的想法,又见苏乩提起小七似乎亲昵有加的模样,几个心大的仙女禁不住团团将苏乩围起来,听她说小七在凡间的事情。 这六个仙女也是没怎么下过界,便是偶尔下去,也是去那种无人踏足的名山大川,人族聚集地是从来没去过的。 于是这会儿听着苏乩将凡间种种娓娓道来,几个仙女一会儿惊讶一会儿赞叹,总之感觉是非常的新奇了。 只是听完了之后,明天的宴会还是得要将小七带回来,几人想了想,当下和苏乩说了一声,几个人由苏乩带路,全都下界到了董永家里。 于是才哄着小七吃完饭的董永一出门一抬眼就看见院门口俏生生立着几个姑娘,或美艳或端庄或优雅,各具特色,十分打眼。 董永:“……” 董永目瞪口呆的看着苏乩和几个姑娘站在一起朝他打了个招呼,一时间很是反应不能。 一顿手忙脚乱之后,几人进了屋子。小七刚才躺下,一看见几个姐姐猝不及防出现,下意识起身惊喜的看过去:“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几个仙女见在天庭要多精致有多精致的小姑娘现如今穿着粗糙破旧的衣服,头发上半个珠钗也无,又挺着一个大肚子,心中顿生怜惜,原本有些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赶紧上前将她从床边扶到桌子边坐下。 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就见小七面色一变,两只手扶住肚子,白着脸呻吟了一声:“肚子……好痛……” 几个仙女目瞪口呆,反应很快的反而是苏乩,她一边看了看小七的情况,确定是快生了就转头冷静朝董永道:“去请产婆。” 董永猛的从呆滞中回神,忙不迭往外面冲,一边冲一边喊:“娘子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叫三婶过来。” ——三婶是村头那边住着的老妇人,年纪大对接生也很有经验,先前算着产期的时候董永就和她说好了到时候由她接生,因而这会儿董永就去请人过来。 因为早有准备,虽然事发突然当事人很慌,那位三婶过来时却很镇定,多看了几个颜值过于出类拔萃和整个村子画风格格不入的几个姑娘一眼然后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只留了打下手的递东西端水等。 就算是仙女第一胎生的也并不容易,董永在院子急得转圈圈停不下来,几个仙女听着小七的称得上凄厉的叫声,便是有苏乩在旁边安慰也是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脸色将亮,屋里传来一声小儿的啼哭,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一顿兵荒马乱之后,几个仙女才进了屋子里,几人先是惊奇的围着小孩儿一番打量,然后又涌到了床边看小七。 小七这会儿状态并不好,略微说了几句就睡着了,几个仙女面面相觑站了一会儿,躲在旁边说起了悄悄话。 几人亲亲热热的说话,董永也在旁边坐着,但心情比较尴尬。 主要是他的娘子现在在昏睡,他在照看,而几位姐姐就在旁边旁若无人的说话,甚至还有几个姑娘一直对他怒目而视,让董永当下就很手足无措。 几个轮流抱着小孩儿说了会儿话,兴奋劲儿过去,红儿还在担忧着小七的身体,而向来脾气不怎么好的橙儿抬眼看着屋子里的摆设,脸色就有些不好,也不管董永就在旁边站着,开口插话道: “七妹在这里受苦了,等她醒来我们就带她回去,这屋子又破又旧,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这地图炮开的,昏睡中的小七表示她有话要说。 橙儿半点儿都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这会儿还在继续说呢,说看看小七穿的那破衣服,也太丑了;说小七现在连发钗都不带…… 她巴拉巴拉一通说,说的屋里里霎时间一片安静。 红儿见自家七妹那人类夫君别橙儿几句话说的羞愧的低下头恨不能钻到桌子下面去的样子,当下咳了一声,打断橙儿的话,问董永道:“这位公子就是七妹的夫君吗?” 这话题转移的并不高明,不过到底是有用的。 董永从尴尬中回神,结结巴巴的回了红儿的问题。却不想几人见他说话断断续续,仿佛是很羞涩的样子,尽都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们在天庭是没见过正经的夫妻,但话本子看的也不少。 到底天庭里整日无所事事当真无聊,最初是偶尔有去往下界的神仙上来提了几句,无聊的仙女们感兴趣便托他们带一些上来,然后话本子就在天庭里流行起来。 还有几个武力值高一点儿的仙女不满从凡间带来的话本子的故事发展,提着刀非要文曲星将其改出一个和自己心意的结局出来。 文曲星:“……” 文曲星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咳。 扯远了。 总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女性之间特有的话题让刚刚因为橙儿那一段话而略显僵硬的气氛霎时间就缓和起来。 几个仙女笑了几句,又回头将董永一番打量——她们倒是没有凡间女子惯有的羞涩,大大方方将董永看的脸红才将视线收回去,转头又就董永一顿评价。 大抵就是长得还可以就是看起来瘦弱的很,没什么男子气概。 董永就:“……” 董永觉得他家娘子这娘家人,真的是……非同一般。 他那会儿还觉得苏乩对小七过于冷淡,这会儿瞧着还是冷淡一些比较好。 董永心里想着,下意识转头看了托着下巴看着这边眼神中满是兴味的苏乩,忍不住又:“……” #心情复杂,说不出话。# 将董永评价完了,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小七醒过来。几个人想起正事,就将董永打发了出去,和小七说了说天庭明显有宴会的事。 就她如今这个状态,立刻回天庭毫无疑问是不现实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这个凉薄 不过几个仙女也并不着急,毕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们以往也不曾真切见识过凡间种种,趁着这次机会见识一下也是极好的,只要记得掐着时间回去就行。 几个仙女们提到这个话题当直接就一拍即合。 虽然有胆小的(特指蓝儿)或稳重的(特指红儿)觉得这样不大妥当,却也架不住旁人都想留下来,无奈之下最后也只能同意了。 苏乩在旁边围观,就觉得这几个仙女是真的心大。 所谓#法不容情#,天条的严格之处天庭一众神神仙仙应该都是深有体会的,虽然说再严格的规则都有能钻空子的地方,然而就表面上来说普遍却是一派安宁。 实际上自天庭建立,天条出现至今,和凡人谈情说爱的神仙并不在少数。毕竟除了一些修炼狂魔或是有个人爱好的,漫长的时间让神仙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的无聊了。 在这种情况下,下凡去体验一下人间七情六欲就是一项非常不错的娱乐项目。 然而时至今日,犯事儿的神仙不少,可最终事发的只有一个。 对,没错,这里说的就是杨戬小朋友他娘。 杨戬的母亲原本也是天庭中一个仙女,表面上身份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有传言说她和昊天有什么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对这种说法苏乩是半个字都不相信。 ——实际上苏乩更猜测于这位仙女和昊天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关系。 咳。 那会儿这位姓名不详的仙女下凡溜达了一圈,然后就和一位杨姓的凡人看对了眼,继而成亲了。 到这一步为止,天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反正对神仙来说,人间百年也不过转瞬即至,即便是再刻骨铭心的感情在一方年老色衰(?)而另一方仍旧青春永驻的时候,都很难能持续下去。 能得到成仙的人本不至于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因而大部分神仙下凡体验人间百态的时候,心态是真.体验,体验完了回来继续做神仙偶尔回味一下当时那些感情这样子。 神仙和凡人的差距是天然的,仅仅只是寿命都是难以跨越的,大部分神仙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不会当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嗯,大部分是这样的。 但也架不住有个别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此处特指事发且当时闹得挺大的杨戬的母亲,那位不知名的仙女。 这位仙女显然对自身情况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甚至在和杨姓凡人成亲以后没多长时间就心甘情愿为这位凡人生了子。 这就完全是在挑衅其他神仙的利益了不是? 你说下凡的神仙这么多,难道别的神仙就都没有这一项功能不成,偏就这一位替凡人生了子,还一生生了俩。 儿女双全,听着还挺美满的。 只可惜事发的时候也挺凄惨。 仙女生的孩子到底和普通凡人是不一样的,就资质以及资源而言天生就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 ——最典型的是杨婵。 这姑娘资质不上不下,要说修炼吧,也比不上杨戬刻苦,可她就是能拜在女娲门下,且地位还不低。 凭的是什么?不过是她天生的仙骨,她母亲、那位不知名仙女的门道,以及她绑定了的法宝宝莲灯。 你说旁的妖族辛辛苦苦修炼几百几千年,和女娲娘娘还算得上是本家,都没资格能进到娲皇宫里,凭什么杨婵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能一手拿着先天法宝还能进入娲皇宫。 这不是平白惹人嫉妒。 真的,就算是神仙,遇着这种事情也是会心生不平的。 然后那位不知名仙女就被举报了。 原本天庭并不理会这些小事情的。本来神仙的时间就无穷无尽,稍微闭个关动辄几十年的都有,人间百年以天庭的时间计算不过就十几天的时间不在,若不是刻意关注了,其实真的很难注意到谁谁谁十几天的时间不在——毕竟她们仙女又不用上朝。 然而杨婵这一遭着实是令人眼红,于是有心里不平衡的转头就给举报了。 这种事情吧,没发现也就这么过去了,可一被发现,那毫无疑问就是在挑衅天庭的威严了。 又当时天庭先是“礼”没能将人带回来,那仙女非得要和杨姓凡人同生共死,于是就只能“兵”了。 ——这么说起来还觉得这仙女有点儿活该? 咳。 苏乩一边看着几个仙女其乐融融的体验生活,一边和智脑分析着这几人为什么这么心大? 讲真,现在小七孩子都生了,东窗事发实在是必然趋势——苏乩先前看了,这小朋友资质还可以,比不上杨戬,却也比大部分神仙强了。 所以这几个仙女都完全没有想过若是真的东窗事发了要怎么处理么? 苏乩就:“……” 她默默的戳了戳小朋友白白嫩嫩的脸颊,就被小朋友抓住了手指。这会儿几个仙女在院子里围着董永看他在菜地里怎么劳作,很是新奇的样子,而小七按照凡人的惯例还在坐月子。 苏乩玩(?)了一会儿小朋友,见小七醒过来半倚在床边向着这边看,她眨了眨眼睛,伸手将小孩儿抱了起来。 她没怎么抱过这种一看就软乎乎的小孩子,因而动作并不怎么熟练,不过她用灵力做了防护,倒也不存在不小心伤了这样的事情。 苏乩将小孩儿放到小七旁边,见小七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她也跟着轻轻笑了一声,继而回身坐在桌子旁,指尖从桌子上放着的果盘里捻起一个果子把玩着,然后漫不经心的开了口:“你可有什么打算?” 小七怔了一下,没接话。 她知道苏乩问这话的意思,说她自己没想过,那真是不可能。 她到底触了天条,虽然几个姐姐现如今护着她,可天条却不是有人护着就能随意忽视的东西。 几个姐姐可能想的不深,不过小七作为当事人,在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深思熟虑过未来的路。 ——若是能不被发现,那自然是极好的。 可万一要是被发现了…… 小七咬了咬唇,心里又乱又茫然。 而且就她目前的心境来说,就算董郎的生命不过百年就结束,可她却舍不得,她只想象起来就觉得自己甚至愿意去冥府里将董郎魂魄要回来。 ——真如同魔怔了一样。 小七也知道这样不现实,可她就是看不开。 神仙说是要断情绝爱,虽然大部分都做不到真正的断绝,到底也比凡人感情更淡漠一些。 也大概正是因为平日里感情过于淡漠,猛的爆发出来的时候也比凡人更加偏执。 小七盯着躺在旁边乖乖巧巧睁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粉团子,心里就不自觉又酸又软。 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回过神的时候,她忍不住对苏乩道:“仙尊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苏乩看着她,很干脆的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不能。” 小七:“……” 小七面上露出一个苦涩意味极重笑。 智脑没忍住说了一句:“小姑娘不是还没说是什么请求呢,你就拒绝了?” 苏乩轻轻笑了一声,回道:“还能是什么请求,大抵是有关这个孩子的事。” 智脑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就没再说话。苏乩在心里逗它,问说:“难不成你想要乩养这个孩子?” 智脑:“……” 只是听苏乩这么提一句,智脑下意识的就很抵触。 它默了一下,一本正经道:“养孩子很麻烦的。” 苏乩笑意盈盈的:“但偶尔也会很有趣吧?这孩子生的可爱,资质尚可,性子也温顺听话,养着其实也并不麻烦。” 智脑:“……” 智脑:“………” 智脑:“…………” 智脑听着苏乩条理分明说着养这小孩儿的好处,抓心挠肺的难受,特别想给她分析一下养孩子的好处真的没有不养的多,浪费时间又琐碎,然而实际上,它说出口的却是:“你若是喜欢,应了也无妨。” 苏乩:“……” 苏乩心里霎时间就软的不行。 她原本不过是随口开了玩笑,可感受着智脑的明明内心深处很不情愿,可还是小心翼翼的伪装的用毫无破绽语气说着同意的话。 苏乩想智脑大概是忘记了,它就在自己的精神海里住着,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非常轻易的就会被她察觉到。 她不说话,智脑就以为她应了,尽管心里不舒服,却也开始认认真真的规划起真要养一个孩子都要做什么准备。 苏乩蓦地出口打断它,声音就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不必如此。” 智脑怔了一下,道:“这孩子虽然天生仙骨,不过小孩儿都很脆弱,不规划好的话到时候会很忙乱。” 苏乩眨了眨眼睛,轻声漫语的问智脑:“你希望乩养他吗?” 智脑心说,不是你自己想养的么。不过它向来不会对苏乩说谎,苏乩没问时也就罢了,既然问了,它便回:“不想。” 说完,它又顿了顿,复开口想补充些什么,就听着苏乩轻描淡写道:“那便不养了。” 智脑怔住了。 半晌,苏乩感受到表面安静的智脑活跃的似乎能开出花来的精神波动,面上忍不住就露出一个温柔的不可思议的笑容。 这笑容直接让刚刚跨进门中的几个仙女并董永都呆在了原地。 苏乩逗得智脑不说话了,回神发现眼前光线陡然暗了下来,便抬了抬眼睛看过去,见几人捧着篮子等东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过来,不禁挑了挑眉,开口道:“都站在那里做什么?” 几人回神,董永慌忙低下头,心里念叨了几句“圣人有云”,这才冷静下来,将手中东西该放的放,继而去床边看了看小七的孩子,招呼着众人吃饭。 实不相瞒苏乩这会儿脾气有些意兴阑珊。 她喜欢新奇,喜欢有趣,喜欢走各种各样的地方,看各种各样的风景,见各种各样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 所以在预感到小七身边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她就留了下来,甚至出手替小七蒙蔽的天机,就为了让这件事发生的更有戏剧性。 听起来是很任性了,然而她乐意,能劝得动她的智脑顺着她,有立场说话的天道也顺着她。 于是她就当真这么任性的留在这里围观了一段时间。 兴趣来的时候她可以令旁人觉得完全想不通的浪费许多时间看着她们家长里短,意兴阑珊的时候她也可以干脆利落想走就走毫无留恋。 当几个人听着苏乩说她要走时,当真是很有些猝不及防的意味。 小七甚至还有些慌,想着是不是自己今天的请求激怒她了。 ——虽然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小七能够察觉到苏乩并不像是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生气的人,可到底她自己也知道她的请求毫无道理,心里不自觉就虚。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也无从说起。 苏乩微微垂了垂睫毛——她笑的时候皎皎如明月令满室生辉,这样眉眼微垂的样子也尤为清冷矜贵。 她并不在意小七的不安,有始有终的说了告辞的话就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余下屋子里几个人面面相觑,颇有些手足无措。 好半晌,不知道苏乩身份的董永最先打破了这一室沉寂,他慢半拍道:“这会儿已经下午,苏姑娘如何能在天黑之前到镇子里?” 小七:“……” 其他几位仙女:“……” 红儿艰难的组织了一下语言,随意编了个理由阻止了想要去追人的董永。 苏乩离开之后,就不再关注那边的事,智脑看她悠然的在山野间漫步,心里不禁纳闷,它寻思着苏乩也没生气啊,怎么突然对那几个仙女这么冷淡? 它想了想,问说:“你不想继续看下去了吗?” 苏乩“唔”了一声,回道:“无趣,不想看了。” 智脑:“……” 行叭。 它冷静了一下,又问:“那小七呢?你不管她了?” “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苏乩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精致眉眼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尤为凉薄,然而不知道怎么的,智脑却看的头晕目眩,竟有一种心脏跳的不受控制的感觉。 好半晌,它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心脏,也不会头晕目眩。 它安静了一会儿,咳了一声,才又小声问道:“那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呀?” 苏乩沉吟:“且先随意走走吧。” “嗯,我陪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个幼童 苏乩说是随便走走还真就是随便走走,也不挑是城市还是野外,走到哪儿算哪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非常偏离人类聚集的地方了。 苏乩:“……” 她站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远眺,入目之处尽是郁郁葱葱重峦叠嶂,耳中是不是鸟啼虫鸣,尽显大自然生态,十足的荒无人烟了。 “这里看着真是荒凉。” 她随意感叹一句,智脑一边收集资料一边查阅着有没有她们以前来过的记录,闻言也赞同道:“是很荒凉,这么长时间竟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苏乩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正想回话时忽而将眉梢微微挑了一下,轻笑一声道:“没有人影?这可不见得。” 她这么说一句,继而抬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智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见一个人影动作轻巧的在山峦间腾跃攀爬,在树木掩映之间若隐若现。 智脑:“……” 智脑也是无言以对。 插旗也没有这么快的。 它“啧”了一声,见苏乩眼睛转了转,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建议道:“不如跟上去看看?” 苏乩应了一声,果真便悄无声息的跟在了那人身后。 那人就外表来说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看着衣衫褴褛,头发胡子凌乱的很,乱糟糟将容貌遮挡的严实,一看就知道很长时间没有打理过自己了。 ——且值得一提的是这人身上业力是真不小。 苏乩跟着他绕了好一段儿路,才看见那人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继而身形飘忽间没入一片树林不见了踪影。 苏乩在树林前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的道:“是阵法?” 智脑扫描了一下,回说:“是阵法,记录显示我们遇见过类似的……” 智脑巴拉巴拉将记录提出来说了一遍,是以前在某个道友那里见过的。 苏乩:“……” 苏乩就默了一下,她也瞅着这阵法似乎是有些眼熟的样子,不过她更在意的是先前那个男人虽则体力比起普通人好出一大截,但苏乩也不至于会看错,他并没有修习道法。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没有修习过道法,那眼前这般精妙的阵法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苏乩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抬脚也走进树林里。 这阵法确实足够精妙,不过不巧苏乩曾经见过几次,且还和其创始人聊过那么几句,因而即便眼前这阵法比起她见过的那个有一些变化,她要进去也并不费什么力气。 穿过阵法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不远处一座竹楼立在那里,而她刚刚看见的那个中年男人正在竹楼前的院子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那人并没有发现苏乩的踪影。 实际上他对这个保护着竹楼的阵法有着足够的自信,完全不会想到有人在没有自己带领的情况下能够穿过阵法还没有惊动自己。 他自信过了头,因而知道苏乩在院外篱笆门上敲了敲,他才悚然一惊,猛的抬起头看过来。 看到苏乩的一瞬间,他瞳孔不自觉缩了一下,既然眼神中就有点儿迷惑,很快,他就开了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此地?” 他的声音听起来嘶哑极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一样,听的人难受极了,苏乩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脸色不怎么好的问道:“你又是谁?” 她将目光缓缓的放在中年男人身后的竹楼上,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里面那个幼童和你是什么关系?” 中间男人听到苏乩提起“幼童”二字的一瞬间,肉眼可见的戒备了起来,盯着苏乩的目光也由疑惑转变为了深深地恶意,他桀桀的笑了一声,眯着眼睛看着苏乩,意味深长道:“想知道?不如你进去看看?” 苏乩:“……” 苏乩冷笑了一声。 原以为这院子里的阴气许是有什么误会,本来还想仔细问一问情况,不过见着这人身上刹那间爆发出来的恶业,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多说的必要了。 于是她朝那人点了点头,抬脚走进院子里,镇定自若道:“巧了,乩也正想进去瞧瞧。” ——里面那孩子气息已经相当微弱,可灵魂里散发出来的求生欲却十足的强烈。 苏乩现在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这人掰扯,毕竟再磨蹭一会儿,里面那孩子就要凉凉了。 ——虽然说就算凉了若她真心想救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已经经历过许多事情的苏乩现在已经学会了在什么地方就遵守该有的游戏规则。 这样既不会破坏世界线的发展,又能让事情变得更加有趣。 她心里想着,在中年男人阴恻恻的注视下走进了竹楼里。 循着那道微弱的气息走进房间里,只一眼,苏乩就差点儿出离愤怒。 房间里放着五六个三尺左右高的大木桶,她感受到的孩子就正在其中一个木桶里坐着,木桶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黑魆魆的各色虫子,淅淅索索的在孩子赤裸的身体上蠕动着。 那孩子垂头坐着,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着,却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只有十分清浅的呼吸声断断续续。 苏乩以为那孩子已经失去意识了,然而实际上他并没有。 在察觉到房间里来的人脚步声似乎并不是他听习惯了的那个脚步声的时候,他猛然抬起了头,在看到苏乩的一瞬间,那孩子一双大的有些可怕的眼睛的蓦然绽放出一阵惊人的光彩。 他张了张口,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救我。” 苏乩没说话。 那孩子就执着的盯着她看,在他仿佛是被虫子噬咬出来的疼痛弄的下意识颤抖了一下的时候,苏乩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指尖在木桶边上点了点,桶中除了那孩子之外的所有生物一瞬间化为灰烬。 那孩子有些惊愕的将原本就因为骨瘦如柴而显得尤为大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一些,然后有些愣怔的任由眼前这个美好的仿佛幻境一样的姐姐将他从木桶里捞了出来。 苏乩看着小孩儿称得上可怕的身体,默了一下,抬手捂住他的眼睛,轻声道:“睡吧。” 小孩儿的眼睛应声闭上。 智脑在苏乩将小孩儿捞起来的时候就将他的身体扫描了一遍,忍不住就被惊到了。 见苏乩令这孩子睡过去,它忍不住问道:“这个要怎么办?” 苏乩摸了摸小孩儿的脉象,一时之间也是说不出话。 这孩子身体不仅仅是虚,且还杂七杂八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毒素,她目光从房间里剩下几个桶上扫过。 那几个桶里盛放着颜色诡异的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苏乩心里憋着气,看见这个心里就更气,直接一挥手,将那些木桶里的水尽数烧干。 “哪堪为人!” 目光再落在小孩儿身体上的时候,苏乩忍不住低低叱了一声。 智脑比她还愤慨,巴拉巴拉说着要苏乩给外面那人一个教训,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苏乩听智脑这么说,忍不住就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一气之下将那些害人不浅的东西毁掉了,智脑说的对,对这样的人,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 她用法术给小孩儿清理了一下,然后摸出一套衣服给他套上——衣服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因而小朋友穿着就大的很,不过苏乩也并不打算用法术给他变合适。 毕竟她拿出衣服可以说是给自己准备的,但拿出能适合小孩儿就有些奇怪了。 都说了要遵守游戏规则,苏乩当然不至于在这种小细节上犯错误。 至于清理的问题——嗯,这个用水也可以用法术也可以,但既然没有别人围观当事人又在睡眠中,那自然是选择用法术更方便一些。 苏乩如此这般整理了一通,才抱着小孩儿走了出去。 外面那中年男人见苏乩竟然没事人一样走出来,且怀里还抱着那小孩儿,当下一脸震惊的样子,脱口而出质问道:“你竟然没事?” 苏乩心说这不是废话,有事还能站在这儿和你说话,以及: “乩是没事,但不好意思,你马上就要有事了。” 她冷笑着说道,一手抱着小孩儿,一手抽出长剑指向中年男人。 那人见状,也不多纠结,直接转身就跑。 苏乩:“……” 苏乩还以为这人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恶事是有多#艺高人胆大#,却不想竟然连当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她却不知道这人正是因为干多了丧心病狂的恶事,自然知道什么叫#阴沟里翻船#,因而平日里谨慎至极,他一看着苏乩平安无事自竹楼里出来,心里就直接升起忌惮,根本就没有和她一战的打算,一见她出剑当即转身就跑,跑之前还不忘回头朝苏乩面门上扔一把粉末状不知名的什么毒药。 苏乩:“……” 苏乩真是差点儿要被这人给气笑了。 她自己是不畏惧什么毒药,但她怀里小朋友却承受不住什么风险,苏乩下意识往旁边闪开,就让那中年男人抓着机会跑了出去。 等苏乩站定,智脑适时开口:“东南方向。” 苏乩应一声,直接跟了上去。 解决这人着实不费什么功夫。 平心而论这人的武力值在凡人间算得上中上水平了,可和苏乩比起来就完全不是一个层面。那人临死时脸上尤是惊骇欲绝不敢置信的表情,仿佛是在说江湖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物似得。 苏乩将那人解决完,还不解恨,留在那里等着鬼使过来勾魂时,凶巴巴对鬼使道:“这个人作恶多端,你回去定要嘱阎罗王好好查判!” 那鬼使认识苏乩,见她这么说,当下就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和阎罗王提一提。 毕竟说是#命数自定#,但实际上如果真想搞还是有些可操作的余地的。 ——如果能借此机会和大佬搭上线,那岂不美哉? 说起来他有听过传言说是先前十殿阎王本来打算将孙悟空吸收进冥界里当苦力(划掉),当时还很是费心费力的操作了一番,却没想到那孙悟空转头就被如来镇压了,弄的阎王殿里现如今就很有意见。 鬼使门道多,听说话这传言,因而知道阎罗王一定会重视这事儿,自己作为传话的指不定还能捞上这好处哩。 他拍着胸脯朝苏乩一顿保证,心里十分美滋滋。 苏乩盯着鬼使将那人的魂魄锁走,心里还是很有些不得劲儿,智脑瞧着她模样,就道:“这小孩儿如今这情况怕是耽误不得,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很实际,苏乩果真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有这孩子在,她再在野外溜达就很不现实了,想了想,她道:“先去最近的城镇里瞧瞧吧。这孩子身体要养好在乩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 智脑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然而它关注的重点是:“你要养他?” 苏乩迟疑了一下,低头瞄了瞄怀里瘦弱的简直跟个惨兮兮的小猫咪一样的小孩儿,慢吞吞道:“唔,要养也不是不行……” 她说了一句,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且再看看吧。” 这一再看看,苏乩就果真将这小孩儿养了起来。 那天她直接马不停蹄跑到最近的城镇混了进去,本来打算找个医馆给些钱将这孩子放下了事,却不想就这小孩儿的身子状况,那些普通的医馆根本没有一个敢接手的。 苏乩就:“……” 苏乩么得办法,只能将这小孩儿继续带着。 她自己医术是经过时间考验的,比起那些普通的医者自然更精湛一些,索性就自己在药铺里抓了药慢慢给小孩儿先养着。 然后养着养着,就脱不开手了。 苏乩:“……” 苏乩低头盯着可怜巴巴仰头看着自己的小朋友,心里微妙的就有一种很不得劲儿的感觉。 虽然说这小孩儿醒过来之后一直不怎么说话,可实际上又黏人又乖,除了安静的不像是个孩子之外就十分的贴心又省心了。 但问题是,在这之前苏乩预计中自己并没有什么养孩子的设想好吗? 苏乩这么想着,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以及实不相瞒智脑心里很不得劲儿。 说好的没兴趣养孩子所以无情拒绝了小七的请求,所以说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之后又莫名奇妙养了另一个。 嗯,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这个定居 尽管苏乩对养孩子真心并没有什么兴趣,可将这么一个还没有自理能力甚至还在垂死边缘的小朋友就这么扔下不管,因而也就只能将人带着了。 因着小朋友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苏乩便随意挑了个城镇定居了下来——这个时候就显得活的久一点的好处了,苏乩随便从自己的收藏里拿些金银珠宝出来,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换过来一个足够她们两个人住甚至还能再加几个表面仆从实则石头的地方。 苏乩原本是走走停停随意选了一个城镇定居,住下来之后才发现这里气候适宜,听说是很有些四季如春的意思,就非常适合养身体了。 苏乩初听旁人这么说的时候,忍不住抬手在那小孩儿脑袋上点了点,笑说道:“你这孩子运气倒是不错。” 那小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伸手将苏乩的指尖抓在手中,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他也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 且他运气最不错的是,能在最绝望的时候遇见苏乩。 苏乩并不知道小朋友心里的想法,只是看他抓着自己的手指呆呆的望过来,心里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些许怜惜的意味出来。 说到底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懂事的让苏乩完全感受不到养孩子的困扰,甚至不比她先前养的那只猫咪更让她费心。 不过这孩子越懂事,苏乩看着,心里就越发不忍心,她觉得这样懂事的孩子着实是不应该经历那些的。 两个人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苏乩将院子晾晒着的草药挑挑拣拣了一些,然后放在筛子里端进单独留出来的一个房间里,处理好了之后将药汁放在木桶里把小朋友叫进来,让他坐进木桶里吸收药力。 苏乩知道因为之前的经历,小孩儿对这种木桶里不知名的药水很是存着一种畏惧的心态,然而苏乩让他进去,他虽则恐惧,却从来不多说什么。 且苏乩能看的出来,他这样的沉默并不是因为逆来顺受式的沉默,而是因为对苏乩的信任让他选择了听从。 对于这一点,苏乩是真的惊讶到了。 她一开始将药处理好之后还想着小朋友要是不肯治要怎么办,却没有想到小孩儿虽然惊惧,却还是强忍着跨进了木桶之中。 “这可真是……” 苏乩忍不住就感叹不已,智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很不错。” 苏乩难得听智脑夸这孩子,心里就有些想笑。 自那会儿她决定将这孩子带着并且因此而在这个城镇定居下来的时候,智脑就很是有些闹别扭的意思,虽然它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明显,可谁让朝夕相处之中苏乩对它熟悉的不得了,它这样微不可查的异常也能被苏乩轻易的察觉到。 这会儿听到它这么说,苏乩忍不住将唇角勾了勾,道:“乩不会看错人的。”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没好意思戳穿苏乩这信誓旦旦的断言——也不知道那会儿是谁错信了一个普通人类,导致自闭了几百年才缓过来。 实际上苏乩将这话说出来的那一刻,脑子里不期然也想起了她曾经被骗的经历。 ——其实也不算是被骗,不过是她低估了人类的贪婪,而有种信任错付的失落而已。 苏乩也不禁沉默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道:“啊,其实也只有那么一次看错人而已。” 智脑:“……” 智脑先是有些伤感,继而就忍不住失笑。 其实那会儿它也有错。它并不知道原来有的人类甚至连自己都可以欺骗,所以在它所监测出的数据显示对方明明全然发自内心没有说谎的时候,对方却做出截然相反的行动才尤其的令人难以接受。 智脑看着苏乩精神海里团成一团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忍不住分出一丝丝触手轻轻的摸了摸那小团子毛茸茸的小耳朵,心里忍不住就泛起一种奇异的愉悦感来。 它想,能这么调侃的说出来,想来它的小姑娘已经完全释然了吧,不过它却不能忘记。 它要一直记得这个教训,以后要更仔细一些才是。 苏乩见智脑沉默着不说话,想了想,又突然开口道:“说起来,这孩子似乎还没有名字呢。” 她微微笑着看了一眼坐在木桶中双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一样的小孩儿,慢条斯理的补充道:“我们替他起个名字怎么样?” 智脑:“……” 智脑思考了一下,没接话。 主要是它……有点儿不情愿。 在智脑和苏乩最初诞生的那个世界里,姓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替一个人取了名字并被他接受,那就代表着他就会成为你的责任。 从今以后你就要肩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 这样的关系实在太过沉重,当然,也十足亲密。 所以智脑并不想苏乩替这孩子取名字。 甚至它还有一些小心酸。 苏乩:“……” 苏乩感受到了智脑的那一丝小心酸,然后就沉默了起来。 实际上,她先前那一句话真的是单纯想转移话题而随口提的,却没想到似乎是让她家阿玉不开心了…… 苏乩想着,低低咳了一声,道:“开玩笑的。” 智脑回了神,听着苏乩示弱一般这么说了一句,愣怔了一下,下意识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叹词:“啊……” 苏乩目光飘忽了一下,智脑想了想,轻声道:“我不想你替别人取名字。” 它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些委屈,又混杂着一种无机质似的冷漠,苏乩眼睛里却忍不住漫上一丝笑意,她柔声道:“好,不替别人取。” 智脑顿了一下。 苏乩说话时其实总是很柔和的,可智脑觉得她说这一句的时候分外温柔,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冬日里初生的一抹阳光,又像是春天里最轻柔的微风,智脑并没有真正体验过这两样,可它觉得,即便是这样被人类盛赞的温柔,比起苏乩这一声,也不过如此了吧。 它沉浸在苏乩这温柔之中,足足有好几秒,又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大概是有些#无理取闹#了,想了想,就解释道:“你身份特别,这孩子不过是一普通的人类,经不起这样的福分。” 这话听起来不好听,实际上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苏乩听着,目光含笑,勾着唇角“嗯”了一声。 智脑:“……” 虽然苏乩没表现出来什么,但它总觉得哪里很不对劲儿的样子。 智脑思考了一下,就不说话了。 两个人唠嗑的功夫,木桶里小孩儿药力已经吸收的差不多了,苏乩探了探水温,将小孩儿从木桶里捞了出来,放在旁边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椅子上用毯子包了起来。 小朋友昏昏沉沉意识并不清楚,就这么任由苏乩将他卷成一卷放好。 刚将房间里剩下的东西处理好,外面院子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苏乩疑惑了一下,命石头人前去将门打开,她则是慢悠悠将自己整理了一下,然后走进院子里。 来人是隔壁一位夫家姓何的中年女性。 苏乩以前也在人间混迹过不少时间,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族女性特有的性格很是有些了解,因而见到她被石头人带着过来,面上便露出一个矜持且偏冷淡的微笑,点了点头称呼一声:“何夫人。” 何夫人被苏乩这一声称呼叫的很是有些红光满面意思——主要是这城镇地方小,地理位置称得上偏僻,城里说是城镇,也不过比旁的村子略大上一些而已,并不能算得上十分繁华。 也因着这样的原因,苏乩来的当天,就因为她一看就不普通的气质和惊人的大手笔而吸引到了大半个城镇的注意力。 苏乩买的这院子是很久以前一个员外的府邸,后来那员外去世,留下一个孩子出去闯荡再没回来过,这宅子就这么空了下来。 那会儿苏乩寻思着这城镇里民风还真是淳朴,这么大的宅子空着也没有人强占,就这么留了下来。 她原本不打算买这宅子的,毕竟这里许久没人住过,里面一应东西陈旧的很,并不适合立即住进来,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急需养身体的小孩儿。 至于苏乩后来为什么又将其买了,那就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这宅子里有鬼。 在发现这宅子里有些不对劲儿的时候,苏乩立马就对白天是自己对这城镇的居民那淳朴的印象发生了变化——讲道理,都是附近的人,这宅子里有什么动静,苏乩可不相信那建议自己买这宅子的人会不清楚。 不过既然知道宅子不对劲儿,还卖给自己这么一个带着“幼弟”和几个仆人的孤女就很有些不厚道了。 苏乩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毫不客气的将价格往下一压再压,虽说她并不缺这几两银子,可这卖自己宅子的人这般行为也着实让人不快。 那人自觉心虚,见苏乩压价,也没敢多纠缠,含含糊糊就应了,结果到最后倒让苏乩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成交了。 不过是一次性付清的。 那人也怕苏乩出事,寻思着价格低就低吧,到底一次性脱手了,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后面就算真的出事和自己也没什么牵扯。 对于这人的想法苏乩懒得理会,只是住进来的当天晚上就悄摸摸将地府里的人喊来将这留恋人世的魂魄锁走了。 那魂魄走的时候很是委屈巴巴,不舍的哭了好几嗓子——大概是由于那几嗓子声音太大,传了出去,第二天的时候隔壁就有人鬼鬼祟祟在门口张望,被苏乩让石头仆人打发了。 最开始还尚且清净,好几天之后,确定了苏乩什么事儿都没有,周围的邻居才渐渐的过来拜访,苏乩也是来者不拒。 她既然在这里定居,那自然要按照人类的模式来生存,在这种情况下和周围人打好关系是十分有必要的事情,因为他们会告诉你哪里可以买到什么什么东西最适宜。 ——这也算是苏乩在人间行走的一点儿经验之谈吧。 咳。 扯得远了。 说回何夫人。 何夫人家里在这城镇里算得上富裕——不然也不能和这宅子前一户主人员外做邻居。 她过来的目的苏乩也知道,就是她家有个儿子,刚十八岁,正到了相看的年纪,那天机缘巧合看见苏乩出门,然后就一见钟情了,缠着何夫人说要娶她。 苏乩在外表现出来的就是家里超有钱,但无父无母,只有个弟弟,还小,性子温和有礼,容貌惊为天人这样子。 平心而论,何夫人对苏乩这个人是很满意的,长相好却不轻佻,教养也好,性子也好,嫁妆看着也很丰厚,一看就能当个贤妻良母,但偏生有个拖油瓶弟弟。 这弟弟也不晓得要养多长时间,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苏乩这“弟弟”年纪还这么小,说嫁了人就撒手不管是不可能的,但要是养着,短期内可以,时间长了,就很拖累人了。 就这一点何夫人是真的很不满意,可架不住自家孩子喜欢。 何夫人想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目光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问道:“怎么不见你弟弟?” 苏乩微微垂了眉眼,做出一副有些难过的样子出来,叹息道:“他刚刚吃了药,才睡下。” 何夫人心情就更复杂了。 ——苏乩弟弟这样子天天吃药,有多少家产都不够败活的。 她很想开口说些什么,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 她为人也还算厚道,来给苏乩说和虽然有一点儿想占便宜的私心,不过更多也是对苏乩这样无父无母又要拉扯弟弟长大的怜惜,到底她自己家里也没穷到那地步,犯不着眼红一个孤女的家产,没得伤了天合。 何夫人干巴巴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随意的瞎扯了一会儿之后,就忍不住开了口:“好姑娘,我先前提的那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苏乩:“……” 何夫人觑她脸上表情,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当下就有些着急,忍不住道:“我们诚儿稳重,是个会疼人的,你总是要嫁人的,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也是相当的苦口婆心了。 实际上,若苏乩真的是个带着大量家产和一个不懂事弟弟的孤女的话,何夫人说的话是真的靠谱,嫁到何家想来也是一项非常不错的选择。 可问题是,苏乩她不是啊。 于是她只能听着何夫人不断发出安利,然后露出一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这个黄某 何夫人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见苏乩只听着,并不回话,心下也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继而不自觉就有些恼怒。 毕竟不是她说,就苏乩家里这情况,能嫁给她家孩子做正妻那真是高攀了,却不想苏乩还拿乔的很。 何夫人心里不高兴,面上就带出来一些,不过到底本性软和,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就是脸色着实不大好。 苏乩看见了,却当没看见似得,笑盈盈听她说完,随意就换了话题,略说几句就将迷迷糊糊的何夫人送了出去。 何夫人站在自家大门口,茫然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去向苏家那小姑娘提亲去的,怎地刚开了个头就回来了? 苏乩将何夫人送走,心里不觉也松了一口气,智脑也忍不住笑道:“倒是难得见你这般窘迫。” 苏乩:“……” 苏乩无奈笑了一声:“何夫人也并没有什么恶意。” 她只是以#人之常情#推断,觉得苏乩这么一个孤女生活并不容易罢了。 智脑自然知道苏乩能这般容忍何夫人过来,正是因为何夫人自身对苏乩没有什么恶意。 不过说归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是苏乩要一直在一个城镇里定居的话,那这么一直不结婚的话总是要被街坊邻居说些闲话的。 虽然苏乩自己不在意这些,可到底还带了个孩子,这么敷衍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智脑这么提了一句,苏乩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想了想,就轻轻笑了一声:“左右等那孩子身体养好了,再离开就是了。” 智脑:“……” 智脑沉默了一下,总觉得苏乩口中这个“离开”并不是单纯的离开这个城镇。它忍不住试探的问道:“你是说……带着那孩子一起?” 苏乩将眉梢挑起来,似笑非笑的接住一片刚刚落下来的树叶,回说:“你觉得呢?” 智脑就明白了,它刚刚果然是没有会错意的。明白了之后,智脑就情不自禁有点儿小愉悦,虽然说起来过于冷漠了一些,但实际上智脑确实巴不得苏乩赶紧将这孩子身体养好然后扔开了事。 非要说的话,智脑并不喜欢苏乩和人类有太深的牵扯,毕竟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总是拥有一种仿佛是用自己短暂的生命燃烧起来的热烈情感。 作为一个近乎永生的存在,一次次的注视着这些情感出现到消失,累积下来都太过于沉重了。 虽然智脑从来没有说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然而苏乩和智脑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又怎么会不明白智脑心里的想法,不可否认她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确是有一部分智脑的原因。 另一部分则是和智脑心里的担忧的重合了起来,总是这样注视着熟悉的人在短短百年的时间中渐渐老去然后转世投胎成为一个新的存在,即便是苏乩也是偶尔会觉得疲惫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这个话题。 苏乩站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一个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小孩儿的身影裹着被子摇摇晃晃的出来,见到苏乩就在院子里站着了小孩儿最近略长了一些肉的脸颊下意识露出一个软乎乎的微笑,然后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苏乩回神,转头看过去,见小朋友裹在毯子里显得尤为可怜兮兮的身影,她笑了一声,道:“怎地出来了?感觉怎么样?” 小孩儿抬脚慢慢向着苏乩走过来,站定后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回答:“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他说着,还晃了晃脑袋,仿佛是在感受着那股明显已经消逝了许多的疼痛感一样。 苏乩让他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然后替他摸了摸脉象,想了想,就道:“如今第一阶段差不多了,明日的治疗大概要略微做一些改变。” 小孩儿乖巧的点点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苏乩,里面满是信任的神色。 苏乩瞧着他,心里不觉就想起她以前养的那只猫儿,那猫儿是个普通的猫儿,虽然被她养在身边有意无意吸收了些许灵气,不过也只养了几十年就寿终正寝了。 这小孩儿就和那只猫儿一样,又乖又黏人,看着人的视线清澈的仿佛一汪清泉似得,让人不自觉就心软的很。 苏乩想了想,忍不住抬手在小孩儿脑袋上摸了摸,难得安慰了一句:“别怕,乩总会治好你的。” 小孩儿“嗯”了一声,说:“我不怕。” 因为苏乩用的要又多又杂,这个城镇的药铺里并不一定都有,因而决定换药的第二天苏乩就孤身一人跑去附近山上采药去了。 小孩儿本来还想跟着,但被苏乩无情拒绝了——她并不想在这小孩儿面前显露出来自己异于常人的一面,即便那会儿她能将这孩子安全的从那阵法里带出来就已经说明了她的不一般,但苏乩也无意于再表现更多。 小孩儿撒娇都不管用,看着就很是失落的样子,苏乩见状,随口安慰道:“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山上来回一趟并不轻松,你在家里好好养着就是了。” 苏乩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小孩儿的点,小孩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突然高兴了起来,苏乩看着,临走时万分不放心的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也就是别出去乱逛,别给陌生人开门之类。 完了又装模作样吩咐了几个石头人仆从好好看着小孩儿,这才背着背篓出了城。 她采药不比凡人还要慢慢找又要仔仔细细的挖,她只需得随便信步走走,就能踩到自己想要的药材,至于将其挖出来的就更简单了,一个术法下去,药草连最细的根须都不会断上一根。 她如此这般在山上转了一圈,很快就将需要的药材采齐全了,又在山上墨迹了一下,欣赏了一番山间的美景,这才慢悠悠踏着夕阳回了城。 还没走到住的院子门口,路上便碰到了某个邻居家小孩儿,那小孩儿和几个小伙伴在街角玩闹,抬头看见苏乩背着背篓路过,扬声就喊了一嗓子,道:“苏姐姐,你家里人来了,说是你舅舅,一堆人在等着你哩。” 苏乩:“……” 苏乩:“………” 苏乩:“…………” ——不好意思刚刚风有点儿大,你说谁来了? 苏乩默了一下,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家里不止她一个,还有一个对自己的身份不清不楚的小孩子。 苏乩再一次:“……” 她应了一声,然后加快脚步向着院子里走去。 果然,还没走近,便看见院门口多了一辆马车,门口还守了两个仆从,站在那儿跟门神似得一动不动。 苏乩抬脚走过去,然后被拦在了自家门口。那两人将腰间的刀抽出来半截,黑着脸看着苏乩道:“什么人?” 苏乩抬头,慢吞吞道:“什么时候,回自己家还要报一下家门才能进了!” 那两人:“……” 那两人先是被苏乩的容貌震了一下,又意识到苏乩话中的内容,当下尴尬的后退了一步,告了声罪将苏乩让了进去。 苏乩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背着草药背篓就进了会客厅里。 厅内首位上大喇喇坐了个青年,不远处小孩儿站着一脸不耐烦又戒备的盯着他。 苏乩的到来打断了两人明显的对峙,让两人将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 两个人看见她时反应也不尽相同。 小孩儿一看见她眼睛就是一亮,脱口而出一句“姐姐你回来了”,继而噔噔噔三两步跑过来躲在了苏乩身后,而首位上那青年也是眼前一亮,却并不是小孩儿那种看见亲近之人的喜悦,反而微妙的十分令人不悦。 苏乩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的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道:“别怕。” 她安慰完,也不着急,先是将背上背着的背篓取下来在角落里放好,这才看向那个青年,开口问道:“敢问贵姓?” 那青年以一种奇异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回道:“免贵姓黄。” 苏乩“哦”了一声,点点头:“敢问黄公子,这般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见教?” 许是她这镇定自若的态度在黄公子面前看来实在过于不同寻常,这黄公子竟然突兀的放声大笑起来,就在苏乩差点儿忍不住想要将人扔出去的前一秒,黄公子停了笑容,看向苏乩,饶有兴趣问说:“苏姑娘是吧?你想要什么?跟我走,荣华富贵我都可以满足你。” 苏乩:“……” 智脑:“……” 苏乩一瞬间有点儿懵。 有事说事,她从商朝时开始,当真没有一个人能以这么讨打的态度说出这么讨打的话,因而这么猛的一听,苏乩还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在原地没有反应,那位黄公子就站起身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道:“心动了吗?只要跟我走,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他走到苏乩身前,在抬手想要挑起苏乩下巴的时候却被她后退一步闪开了,黄公子当下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苏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叹息:“实不相瞒,你实在勇气可嘉。” 黄公子:“???” 苏乩将身后目瞪口呆之后就张牙舞爪想要发凶的小孩儿提到跟前,问道:“你是这孩子的舅舅?” 黄公子愣了一下,点点头:“正是。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啪”的一声在凉嗖嗖的深秋天气里打开了折扇,仿佛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潇洒气度,却被苏乩无情的打断了: “你知道这孩子当初是在谁手里的吧?” 黄公子默了一下,回道:“这是自然。” 他这小外甥在抓周宴上被贼人掳走,他们调查了许久查出来那个人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毒医。 毒医武功高强,行事心狠手辣,在江湖上很是令人闻风丧胆,他家里调查了好些时候,将请来毒医的罪魁祸首报复了回去,却死活找不到毒医的踪影。 不过这些年间他们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自家孩子,不然也不至于能在信息如此闭塞的年代里这么快就找到这小孩儿的踪迹。 在寻找期间,他对江湖事也有了一些了解,对这个毒医在江湖上的名头也很是有些体验,虽然那会儿越是体验深刻他们就越是为自家孩子的安危担忧,不过这会儿被苏乩这么一提,似乎又别有意味一般。 黄公子本是见色起意,这会儿冷静了一下,想到调查出来苏乩是从那毒医手中带走自家孩子且那毒医的尸体在树林里扔着已经被野兽啃的不像样子了,黄公子就:“……” 黄公子陡然惊出一身冷汗,看向苏乩的目光霎时间也不禁带上些许心有余悸。 苏乩见他想明白了,微微一笑,悠然道:“所以说,你真的是勇气可嘉。” 黄公子:“……” 黄公子汗涔涔的躬身赔罪,弯下腰的时候心里恨不能打死刚刚#口出狂言#的自己。 苏乩轻轻哼笑一声,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再无半点儿轻佻的意味,这才将懵逼的小孩儿往他怀里一推,口中无情道:“既然是亲人,那就将他带走吧。” 小孩儿原本有些茫然的表情听着苏乩这话瞬间就是一变,他惶惑的伸手抓住苏乩的衣袖,期期艾艾道:“姐姐,你,你不要我了么?” 苏乩低头瞄了小孩儿一眼,对上他不安又祈求的大眼睛,默了一下,缓了缓声音道:“这人是你亲舅舅,你应该和他回到自己家里去。” 小孩儿抓着苏乩的衣袖不放,只摇头道:“我没有什么舅舅,我只有姐姐!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苏乩:“……” 黄公子:“……” 黄公子有些尴尬的抬眼看了苏乩一下,心里却因着小孩儿这一番表现对苏乩放了心——都说小孩儿最是敏锐,若不是苏乩对他真的用了心,又哪里能让小孩儿这么依赖。 苏乩正为难间,不妨瞥见黄公子看着自己的目光又由敬畏变成了感激,不禁:“???” 见苏乩并不说话,小孩儿有些着急,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却张着嘴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顿了一下,他突然眼睛一亮,口中可怜巴巴道:“可是姐姐,我的身体还没养好,除了你没有人能治好我的。” ——他这话也不算胡说,苏乩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带着他,而是准备将他扔在医馆之中,却不想医馆里的大夫见了小孩儿的情况纷纷只摇头,没有一个敢收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这个分别 苏乩:“……” 苏乩寻思着以前没发现这小朋友还挺机智。 她低头对上小孩儿期待忐忑的小眼神儿,不禁默了一下——小朋友这话其实也并没有说错。 就他这身体状况,除了自己,苏乩还真不确定有谁能给他治好了。 到底已经结了这份因果,苏乩犹豫了一下,看了旁边黄公子一眼,黄公子被她看的虎躯一震,继而低头看了小朋友一眼,表情就很是踟蹰。 黄公子并不知道苏乩的医术,也不清楚小朋友现如今的身体状况。但他却在江湖传闻中早就知道了那位毒医的为人,他家外甥落在毒医手中这些年能得到个什么待遇也可想而知,现如今能这么就外表看起来只比普通同龄孩子更显小一些之外再无异常,毫无疑问都是苏乩的功劳。 因着这么一番思虑,黄公子就一方面有点儿怵苏乩这种江湖中人,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苏乩医术确实不俗…… 他很是纠结了一番。到底他家室尚可,寻思着大不了回家了之后请其他医师看看就是,若普通民间的医师不行,便是宫中的御医他们家也不是请不得。 这么一想,黄公子心里就是一定,当下面上带了笑,却委婉的表示他们家有医师,就不用麻烦苏姑娘之类的。 苏乩听了,看了小孩儿一眼,心下不觉叹息一声,只道这孩子命该如此,却也没强求。 这会儿天色已晚,黄公子一行人今天才到这个镇上,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能住的地方。索性苏乩买的这宅邸面积够大房间够多,再加上小孩儿黏着苏乩黏的紧,得知自己这么猝不及防要离开苏乩,只哭的撕心裂肺抓着苏乩的衣袖不肯放。 当着黄公子的面儿苏乩又不能强行让小孩儿陷入昏睡之中,想了想,直接让黄公子便和仆从在这里住下了。 黄公子原本也纠结这大晚上他们好几个人要去哪里歇息,想开口借住这里,刚刚又将话说的明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索性苏乩主动提了,他也就顺水推舟留了下来,就是心里过意不去,将过来之前特意带的酬谢之礼给了还不算,又将自己带着的一应值钱物什全拿了出来。 苏乩也没拒绝——既决定断了这份因果,能用银钱了结自然再好不过。 见她接了银子,黄公子也松了一口气。 他家里情况比较复杂,虽则看着苏乩不像什么坏人,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但他也无意她和他们家有什么牵扯,既然她愿意收银子,那可真是皆大欢喜了。 ——苏乩和黄公子在这一刻脑洞微妙的对在了一起,不过他们却不知道,只互相礼貌性微笑对视一眼,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黄公子还没醒,小孩儿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满院子找苏乩的踪迹,等找到之后,就坐在她旁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苏乩早上打算将昨天采摘的药草处理一下,想着将其制成方便携带的药丸让小孩儿带着,虽则比不上她自己精细炮制处理出来的药效,却也聊胜于无了。 ——至于这些药丸吃完之后再如何,那也只能看这小孩儿个人的机缘了。 因着有事情要做,她早上就起的比较早,结果没想到她才将药草分好类,小孩儿就找了过来,且还坐在旁边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了。 苏乩:“……” 苏乩就有些惊讶。 这孩子因为身体缘故,一天到晚精神头其实是不大好的。他昨天晚上因为突发事故哭了一场很是耗了心神,按苏乩预计他今儿怎么着可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却不想他竟然起的这么早。 明白这孩子盯着自己的意图,苏乩心里不自觉就软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药草,轻轻叹了一声,向小孩儿走过去,口中道:“怎地没披着大氅就这么出来了,这会儿冷的很。” 深秋的天气,早晚本来就有些冷,小孩儿坐在那儿小小的一团,下意识将手凑到嘴角呵着气,见苏乩过来,就仰着头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她,脸上露出一个乖乖巧巧的微笑。 苏乩伸手,摸了摸小孩儿的手背,果真凉的很。她沉默了一下,缓声问道:“就这么不想走?” 见苏乩主动提起,小孩儿眼眶红了一下,目光渐渐的里多了些许哀求:“姐姐,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他伸手习惯性抓住苏乩的衣袖,说自己会听话,说自己会帮忙干活,说自己不怕疼,说自己如何如何。 他这样小小的一只,却说着自己有多有用,听着其实是很让人心酸的,即便是苏乩,对上他这样的眼睛,竟也不能完全狠下心来。 她将搭在架子上的厚披风取下来给小孩儿披上,想了想,坐在了小孩儿旁边,慢吞吞的开了口。 “可那是你的亲人。” 见小孩儿张口想要反驳,苏乩笑了一声打断他:“你别着急,先听乩说。” 小孩儿扁了扁嘴巴,就不说话了。 苏乩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毛,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小孩儿的亲人具体是怎么样的苏乩并不清楚,可看着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没放弃的依旧在找,就能知道他们对小孩儿真的是非常重视了。 且还有那位黄公子,只看外表就能知道家室并不普通,虽则性子轻佻,可那会儿道谢时也是真的诚挚,且后面给银子给的也是真实诚。 苏乩大略算了算,他给的那些银子加上一些金银珠宝,足以让一家普通的富户衣食无忧一辈子。 小孩儿从小被那毒医困在阵法中当做试药的工具,被苏乩救回来之后又一直待在院子里养身体,他的社交之前只有那个毒医,现在也只有苏乩。 ——可一个正常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谁的生活里永远只能有另一个人参与,你总会在更多的地方遇见更多的人,然后相识相知,再渐行渐远。 每个人都是这样,没有人会例外。 苏乩慢慢的说着,小孩儿从一开始的抗拒,渐渐的变得有些茫然。 好半晌,他道:“可我不想要别人,我只想要你。” 苏乩:“……” 出来溜达不小心看见两人在说话结果下意识躲起来的黄公子:“……” 黄公子心说不愧是他亲外甥,小小年纪嘴是甜的不行。 苏乩倒没有多想,她只是觉得小朋友还是见得太少,多见见世面心就野了。 ——她以前养的那只猫儿就是这样。 那猫儿最初一个小妖族给她的时候,是自人类那里得来的,早训练的很乖巧了。 刚到手的时候它又乖又粘人,还特爱撒娇,喵喵叫的时候声音软的让苏乩一度在它和自己的大尾巴之间选择了它。 不过后来,苏乩又不能时时刻刻都将它在身边带着,正好那段时间她在花果山住着,便将其在山间放养了一段时间,然后再见到那猫儿的时候,它就全然不是最开始那黏人的样子了。 也并不是说就不认苏乩了,只是不同于一开始它的生命里就仿佛只有苏乩这一个主人一样,后来的它心里最重要的主人还是苏乩,可除了苏乩,它更喜欢和山间的动物们嬉闹。 说不失望那都是骗人的,毕竟那是苏乩第一次养宠物,且那宠物还足够和自己的心意。 索性那猫儿不过是一普通的猫儿,不过几十年就死了。它死了之后之前送她猫儿的妖族见她似有不舍,提出再送一只,却被苏乩拒绝了。 那之后苏乩再没养过什么东西。 这一次这孩子大概是个意外。 苏乩垂着眼睛,有些出身。 小孩儿那话脱口而出,却见苏乩并不接话,就以为她不相信,不觉着急道:“姐姐,你信我,我没有骗你。” 苏乩回神,“啊”了一声,回道:“乩知道你没有说谎。” ——只是在这一刻发自内心的话,未来又能不能永远如同现在这般的心境呢? 苏乩喜欢注视人类那复杂又深沉的感情,却也无意于感受这些感情的保质期。 她笑着,轻声道:“可是人啊,并不是喜欢什么东西,就会一成不变的喜欢下去。就像你之前最喜欢吃的是桃酥,现在最喜欢的却变成了轻高面。” 小孩儿:“……” 这话真是没有办法反驳。 他心里其实觉得这两个是不一样的,不能放在一起比的。可到底年纪小,又因为从小和那毒医相处不如何说话,现在即便开始学习,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苏乩,只能闭着嘴开始生闷气。 ——就这还不忘将苏乩的衣袖紧紧抓住,生怕她转头就不见了。 苏乩也是无奈,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她刚刚分好的草药,柔声道:“你的身体还没彻底调养好,你松手,乩去看看那些草药,好不好?” 小孩儿:“……” 小孩儿松开手,脸颊上飘起两朵红云——他是知道苏乩弄这些都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却对自己现如今这样不知足的打扰而感到一丢丢的难过。 然而即便是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贪婪#,可他依旧还是贪心的想要更多。 苏乩是不清楚小孩子细腻的心里,只是在向着那边走的时候听着智脑语气莫名的开了口:“你很喜欢这孩子呀?” 苏乩眨了眨眼睛,回道:“这孩子听话又乖巧,是挺招人疼的。” 智脑:“……” 智脑有点儿不开心,嘟嘟囔囔道:“看你和他说话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将眼睛眯了眯,有些微妙的意识到智脑的心理,然后想了想,就一脸轻描淡写道:“那是他因为要离开了啊,他不过是一普通凡人,定然不会有再见之日。” 于是智脑就又开心了起来。 ——是这么个道理诶。反正这孩子都要被他舅舅带走,和苏乩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果然,只有自己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智脑暗戳戳的想着,然后声音和蔼的开了口,道:“既然他都要走了,这些药材处理好了让他带着也好。” 苏乩:“……” 苏乩差点儿没忍住当场笑了出来。 她在这弄了没多长时间,躲在旁边偷听的黄公子咳了一声,走了出来。 他听了苏乩劝小孩儿的全程,心里不觉就颇有些感触,只觉得枉他白长了这么多岁,竟比不上这么一个十几岁的丫头通透了。 ——怪不得人家能轻而易举的将毒医打败,果真不是一般人。 黄公子深深看了一眼苏乩,打了个招呼,又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神情失落又怔然的小孩儿,走过去柔声道:“家里你的爹娘一直在找你,他们找了你这么多年,你难道真的不想见见他们吗?” 小孩儿:“……” 他其实是想见的。 他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如果选择了爹娘的话就要放弃苏乩,可他舍不得放弃苏乩。 将他从绝望中拯救出来的苏乩,将他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是苏乩,将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养好的也是苏乩…… ——他本该死了的,但苏乩给了他第二条生命。 小孩儿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他可以确定,没有苏乩就没有现在这样活生生的他。 黄公子见他不说话,想了想,又道:“你娘才比我大三岁,可自你被掳走以后,她天天哭天天哭,吃不好也睡不好,现在看着竟像是比我大了十几岁。” 小孩儿:“……” 见小孩儿没反应,黄公子再接再厉,将小孩儿父母这些年来凄凄惨惨的状况生动形象的描述了一遍。 他也并没有说谎。 这些年小孩儿父母确实过得很不好,但这些事原本是不应该让小孩儿知道的。 但他没有办法。 刚刚苏乩的说的话他也听了一遍,他心知苏乩将话已经说的很开——然而正是这样,他才越觉得棘手。 他这才和苏乩相处了一天,就觉得这人实在至诚至性,真的很难不让人喜欢。可想而知已经和她相处了小半年的小孩儿对她会如何依赖。 黄公子心里胡思乱想,嘴上却淡淡说着家里的状况,说着说着,将他自己说的心里也难受起来。 小孩儿听他说着,低下头并不看黄公子,也不搭话,他怕他一抬头对上黄公子眼中诚恳的神色,就会忍不住心软。 黄公子顶着苏乩不赞同的目光,忍着心虚说了一通,见小孩儿一直低着头并没有什么反应,心下不禁有些失望,又有些伤心。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个路途 黄公子也明白,这样的事情直接对小孩儿说出来是不大好的,可他也是么得办法。眼见着自家外甥对这位苏姑娘如此依赖,若没有什么好的理由他完全不怀疑外甥在两者之间会选择谁。 ——肯定会选苏姑娘,且还是都不会有犹豫的那种。 黄公子就很抓瞎。 不过他这么说还确实是有些用的。 小孩儿自小和别人没怎么相处过,他的所有常识三观基本上都来自于那个丧心病狂的毒医,苏乩初初将人带回来时立马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拿出她当年传道受业(?)的劲儿出来,天天给小孩儿上课,强行将他的三观掰了回来。 小孩儿现如今真正的三观是如何的苏乩也不能确定,但她却知道小孩儿已经学会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思维,且明白苏乩相对来说更喜欢属于正常的三观。 于是在听到黄公子如此这般说了一通以后,平心而论小孩儿心里确实有感触,但也并没有多深刻,就只是稍微的好奇而已。 这一丢丢的好奇,和苏乩比较起来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 但与此同时他又清楚的明白,苏乩更希望他做的。 ——苏乩希望他能成长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谦谦君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可他知道他不一样苏乩失望。 于是小孩儿低头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好半晌,终于松了口,声音极轻的道:“那我……就跟你去看看他们。” 黄公子霎时间大喜过望。 苏乩低头凝视了小孩儿几眼,见他说完这话就一直沉默着,心下不觉叹息一声,抬手在小孩儿脑袋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小孩儿到底是跟着黄公子走了,且说是“回去看看”,不过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回去,怕是再不会回来了。 原本心里早就决定好,然而走的那天,小孩儿还是哭的撕心裂肺,后面因着身体的缘故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他这般倒让黄公子看着也不觉心酸起来,甚至一个冲动想连苏乩也一块儿带走了事。 本来嘛,小孩儿舍不得苏乩,那直接让苏乩也跟着不就完事儿了。 ——这前提是苏乩只是个普通人。 黄公子一想起苏乩的武力值,当下就:“……” 不了不了,还是冷静一下吧。 黄公子期期艾艾看着苏乩将一个瓷白的小瓶子递给自己,口中云淡风轻说了一句:“这是给小孩儿的药,一天吃一粒即可。” 继而就袖手站在旁边,适宜自己可以走了,黄公子默了一下,想请苏乩一块走的话终究没敢说出口。 苏乩目送着黄公子一行人的马车慢慢离开,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注意到旁边左邻右舍好奇的目光与小声的议论,才回了神,慢吞吞转身回了院子。 站在院子里想了想,苏乩叹了一声,道:“听说人间美景有西湖,而西湖美景尽在苏杭,不若如苏杭玩一玩吧。”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它还以为苏乩因为小孩儿离开而伤感呢,都准备好的安慰的话了,却不想苏乩一开口说的却是这个。 不过它想了想,在意识里划拉了一下地图,道:“可以啊。这里距离苏杭也并不远。” 苏乩在智脑拖出来的地图上看了几眼,然后用精神力在上面画了一道,口中道:“那就沿着这条路走吧。” 智脑瞅了瞅,看着这条被苏乩随手点出来,却是路程最长的一条路,觉得完全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因而淡定的点点头:“好的。出行选择有步行,骑马,以及乘坐马车三种,如果要选择后面两种的话建议今天暂且留下明天去集市租赁马匹或者马车再出发。” 苏乩思考了一下,道:“那就明天再出发,乩选择马车。” “唔……” 智脑应了一声,就默默地规划起租赁马车的事情了。 说起来苏乩在人间行走时,步行的时候最多,剩下大部分也是骑马,乘坐马车这一项在人间女性眼中最适宜的出行方式苏乩其实并没有如何感受过。 不过就算是习惯了步行,偶尔来点儿变化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嘛。 苏乩想着,愉快的将院子收拾了一下,将小孩儿留下来的东西都一动不动的封印起来,继而钻进自己卧室里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乩就起来了。 她这院子里的仆从都是石头变得,无论苏乩做出什么决定都不会有意见——不如说它们其实连自我意识都没有,只是在苏乩的控制下会简单的特定的技能而已。 等院子里只剩下小孩儿活动的痕迹的时候,苏乩笑了一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用袖里乾坤装了,然后转身走出院子,一个封印悄无声息的落在院子上,没有任何人发觉。 智脑的规划向来非常靠谱,苏乩跟着智脑给出的规划在集市上租了一辆马车带一个车夫,没多做停留就出了城。 鉴于她这次出行用的是马车且还有凡人车夫在,因而苏乩穿的是男装。 她身高原本就过了一米七,再加上性别在她眼中并没有多么明显的界定,因而穿着男装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精致的小少爷模样,全然没有一点儿破绽。 ——非要说,这小少爷真是精致过了头,比一般的姑娘家可好看的多哩。 车夫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心里寻思,怪道这小少爷要租赁马车,像这般矜贵的人儿,合该精细的养着。 他还觉得这样粗糙的马车着实配不上苏少爷这样精致的人呢。 车夫在外面赶车,心里脑洞几乎飞上天,面上却一声不吭,力求将马车赶的安安稳稳,让小少爷少受一点儿颠簸。 ——实际上苏乩也确实没感觉到什么颠簸。 倒不是这车夫技术当真这么好,毕竟苏乩说是要按照人间的游戏规则来,却也不会让自己过于难受,因而就用法术给这马车加了点儿特效,不会让别人发现,她自己坐着却舒舒服服。 这会儿苏乩坐在马车里,倚在车壁上放着的软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慢慢翻看着。 自从人间出现造纸术,且书籍开始用纸张装订之后,苏乩就对翻看人类的书籍越发感兴趣——毕竟比起竹简好用许多,也更方便携带。 虽然就苏乩个人来说并不存在携带方面的困扰,可到底一马车的竹简上面真正的字数可能都比不过现在她手里正拿着的这一本上字数多。 不过也因为竹简占地面积大,携带又不方便,那会儿的书记录起来就特别的……言简意赅。 经常三言两语一个故事就结束了。 苏乩就:“……” 毕竟她看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打发时间,可这一个故事三两句说完,不可避免中间的细节经过会被省略许多,就完全达不到打发时间的效果了。 因而那时候苏乩看书,表面上是捧着竹简看,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她是在看智脑整理出来的故事。 现在就不一样了。 自从纸张问世,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也渐渐的被记录下来,话本儿开始修炼流行起来。 这些话本儿虽没有智脑在各个世界收录到的故事精彩优秀,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总之,苏乩现在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看着故事吃着小点心,过得是非常舒爽了。 这天,时近黄昏,他们却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城池,车夫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不大好,回神在车辕上敲了一下,低声向苏乩道:“公子,今日天黑之前可能是到不了镇上了。” 苏乩手下动作不停,面上却有着惊讶的挑了挑眉。 这车夫一路走来都非常靠谱,显然是已经对这条长途路很熟悉了,每每该哪里出发该哪里停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基本上没出过什么差错。 苏乩一度觉得这车夫当真是个人才,却不想今儿倒是有了意外。 她想着,就将书随手合上放在一边,掀开帘子往外面瞅了瞅,口中问道:“怎么了?” 她抬眼往周围打量了一番。 她们这会儿是在山路上,路上还有点小崎岖,但她全程都在马车里又施了术法,因而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更重要的是现在分明算着时辰才不到黄昏,可天色已经非常昏沉,天上乌云密布,眼见着用不了多长时间怕是就会下一场暴雨。 苏乩忍不住就心虚了一下。 她思考了一秒钟要不要直接将这乌云打散了去,不过想了想,这些行云布雨之术早有定数,她这么贸然打散指不定就惹上什么因果了。 于是苏乩冷静了一下,咳了一声,问车夫道:“距离下一个镇上还有多远?” 车夫皱眉估摸了一下,回说:“前面应该是云水镇,全力赶车的话原本应该刚到,但我看着这天色,约莫用不了一刻钟就得下雨,一刻钟赶到镇上决计来不及……” 他说着,小心的看了一眼苏乩,建议道:“不如先找个庙宇避避雨?” ——没将天象考虑到,算是他失误,苏乩银子给的丰厚,车夫平日里也尽心,这会儿遇见这么个突发状况,他心里就有些不好意思。 苏乩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天空,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车夫当下就松了一口气,忙不迭道:“苏公子快进去坐好,我刚好知道这山腰上有一座小庙,避雨正好合适。” 苏乩默了一下,问说:“山腰上?” 车夫一愣,不清楚苏乩对这个地方有什么疑问,不觉有些惴惴道:“是在山腰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乩:“……” 岂止是不妥,那问题可真是大了。 她原先没仔细看,还以为真是要下雨了,不过后面又突然察觉到不对,多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乌云并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什么东西的劫雷。 ——初步预计是个妖族。 且就在山腰附近。 苏乩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也是她为了更自在一些,将马车封印的彻底,又没多注意外面的情况,因而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山上的不对劲,导致车夫这会儿都走到山脚下才发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苏乩:“……” 苏乩忍不住默了又默。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担忧的,主要是怕将这车夫牵扯进来。 这车夫人挺好,看着也没做过什么恶,原本顺顺遂遂命里并没有什么劫数,总不能因为给自己赶了一趟马车而出了事吧? 苏乩心里寻思了一会儿,那边车夫还有些不安的等着她回话,智脑戳了苏乩一下道:“上去就上去吧,看你将人车夫吓得。真若出了事你去地府将他魂魄要回来就是。” 苏乩:“……” 智脑说的简单粗暴,她还真是无言以对。 半晌,她点点头,道:“就去山腰吧,再耽搁一会儿雨就要下了。” 车夫松了口气,赶紧应了一声就赶着马车向山腰上赶。 许是因为天气许是因为动物特有的直觉,一路上都很听话的马这会儿就不受控制的很,唏律律的叫着,越接近山腰就越不安,到后面更是走都不敢走了,甚至还想拔腿就走。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沉,狂风大作,吹的林间的树木稀里哗啦响个不停,视线也受到很大影响。 车夫坐在外面指挥不动和自己配合多年一直很有默契的马,心里就先又慌又乱,艰难的抹了一把脸回身战战兢兢道:“苏,苏公子,这这,情况不大对。” 苏乩:“……” 苏乩心说你才发现啊,面上却一派冷静,道:“先去庙里。” 见车夫一脸惊慌,她垂了垂眼睛,道:“这马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到庙里了,不若先将马儿放了,等明日再过来?都说老马识途,这马跟了你许久,不至于会跑丢。” 车夫犹豫了一下。 这马确实跟了自己许久,丢肯定是不会丢,他主要是担心会不会有些狠心贪婪的将他这马据为己有,或者更狠一点直接杀了吃了。 苏乩不是很能get到车夫担心的点,但见他神情犹疑也不催促,只等着让他自己做决定。 车夫想了想,道:“不如将马先栓在树上,等雨停了,我们明日过来再带走。” 苏乩:“……” 理论上这样做更稳妥一些没毛病,然而问题在于这雨不是真正要下雨,而是某个妖族的雷劫。 距离这么近雷劫之下一个普通的马匹能有什么活路? 苏乩:#无话可说jpg.#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个蛇妖 但这话又不能直接跟车夫说——这就很为难九尾狐了。 苏乩寻思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这么办吧。” ——左右她一会儿悄悄将马匹的缰绳解开就是。 车夫响亮的应了一声,两个人下了马车,就这么顶着狂风往山腰上走。 有苏乩在场,情况虽然看起来非常危险,但两人还是平安的抵达了车夫说的那个破庙里面。 两人刚在破庙里站定,外面蓦然风雨交加,那车夫哆哆嗦嗦的往破庙里那已经破败的神像跟前躲,苏乩站在门口远眺了一下,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清那渡劫的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以这劫雷看来,苏乩觉得应该是个没多造杀孽的。 若是能成功度了这雷劫,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她这心里寻思着,就在门口多待了一会儿,后面已经缓过来的车夫这会儿将庙里的枯草破布都收拾起来,火堆都点起来了,一抬头见苏乩还在门口台阶上站着,并不进来,不禁扬声道: “这雨来的急,看样子不会下多长时间,苏少爷你站那儿别一会儿将衣服淋湿了。” 苏乩“唔”了一声,慢悠悠转身,见车夫已然坐在火堆旁边,见她就扬起一个笑来,口里道:“我怕晚上冷,点个火堆还能取暖。” 苏乩也过去坐在火堆另一边,暖烘烘的火焰很快就将她在门口站着时沾染上的湿意烤散,她不觉舒服的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朝车夫笑道:“你想的很周到,这次确实麻烦你了。” ——平白摊上性命之忧,等到了杭州可得给这车夫加点儿钱。 苏乩心里想着,和车夫随意闲聊了一会儿。 这车夫走南闯北,到的地方多,很是有些见多识广的意思,苏乩虽然知道的多,但对这个时代却不如这车夫更熟悉,因而两个人说起来,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就很是融洽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又将带着的干粮肉干之类的东西在火上烤热了,吃完之后就各自找了避风的地方睡了。 苏乩闭着眼睛,等车夫睡熟了,直接起身给车夫扔了个瞌睡虫,又给这破庙上加了个结界,然后兜头出了破庙向着劫雷最中心的方向去了。 等到得现场,苏乩围观了一下,不觉“啧”了一声。 山野之间有一水桶粗细的白蛇,在空中正对着劫雷盘旋而上,劫雷接二连三打在它身上,看着却不痛不痒,让苏乩很是怀疑这条蛇和天道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苏乩这么想着,忍不住就戳了戳天道,天道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回了话,回完话瞅了瞅苏乩周边环境,不觉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遇着这条白蛇了?” 苏乩“咦?”了一声,问道:“这白蛇有哪里不对么?” 天道哼唧了一声,道:“没什么不对。就是这白蛇……” 天道组织了一下,才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这白蛇有几分支撑世界的资质。” 苏乩“哦豁”一声,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天道就又道:“你怎么老能碰见这种世界支柱类似的存在。” ——声音听着还真心有几分纳闷。 苏乩就:“……” 她沉吟一声,才慢条斯理回道:“你怕不是忘了当年封神和乩做的交易?” 天道:“……” 天道也是无话可说,这可不就是因为自己交易出的那两个条件才这样么。 这么说原来还是自己的锅。 天道装模作样咳了一声,然后自然而言的转移了话题道:“对了,之前你叫我做什么?” 苏乩心里就觉得天道真是感情越来越丰富了,不过她也没多想,就问道:“唔,就是想问问你这白蛇的雷劫怎么这般容易?” 可不容易呢。 就她和天道说话的功夫,一场雷劫已经结束,那白蛇腾云驾雾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绕着一块石头盘旋落地,继而一片白莹莹雾蒙蒙的光散开,那白蛇褪了蛇皮,就地化成一个少女。 少女看着最多不过二八年华,容貌在人类的审美中当属于端庄雍容的那种,五官精致又大气。 她好奇且惊讶的在自己四肢上下打量了几眼,目光落在旁边褪下的蛇皮上,眼睛眨了眨,脸上绽开一个纯真又妩媚的笑,手指在空中轻点,那蛇皮便化作一身月白的裙装穿在了她身上。 许是化为人形不容易,少女扯着裙摆在原地开心的转了几圈,清脆的笑声在林间响起——也亏得这地方偏僻没什么人烟,要不这大晚上听着山野间传来一阵笑声,可不吓死个人。 苏乩看着少女眉眼弯弯的模样,心里不觉生出一种迷之欣慰,朝智脑道:“这白蛇活泼可爱,是个好的。” 智脑听出她语气里的欣慰,忍不住:“……” 它哽了一下才道:“这白蛇好不好另说,你这欣慰的语气怎么回事?” 苏乩:“……” 苏乩也哽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有了说法,振振有词回说:“乩好歹也是公认的众妖之王,见着一个有前途的后辈欣慰一下不是很正常。” 智脑心说是谁一直不肯承认这个名头的,这会儿倒知道拿出来了。 一人一智脑就这么围观了小姑娘开心完,苏乩正考虑着要不要上前搭个话和后辈联络一下感情,冷不防身后一个声音警惕道:“你是谁?” 苏乩回头,将来人上下一番打量,瞬间了然。 眼前这还是个蛇妖,不过苏乩预计这应当是个青蛇。 这青蛇外表是弱冠少年的模样,身上穿着一件翠绿翠绿的长衫,一双眼睛狭长,金色的瞳仁戒备的竖起来,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他这一声也将那边正自我欣赏的白蛇妖惊动了,少女惊呼一声,转头看过来,看见苏乩时有些紧张,待看见那青蛇时又放松了下来,面上就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意,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嫣然一笑道:“小青,你看我化出人形了。” 被称作“小青”的青蛇妖:“……” 苏乩:“……” 苏乩看着少女纯女无辜的笑容,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难道说,这只白蛇妖都不会看气氛的吗? 咳。 苏乩瞄了神情一言难尽的青蛇一眼,做出一个笑模样,口中道:“别这么紧张,乩只是路过。” 青蛇:“……” 白蛇:“……” 不得不说苏乩这话听着真是没有一点儿真实性,便是刚化形傻乎乎(?)的白蛇都察觉到不对,疑惑的看了过去。 苏乩:“……”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道:“你的借口还可以再不走心一些吗?” 果然青蛇冷笑一声,脚步微动挡在了白蛇和苏乩之间,口中道:“呵,深更半夜,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野之间路过?” 苏乩:“……” 苏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看来,没办法了。 于是她撸起袖子,将两条蛇就地捶了一顿。 不怎么能搞清楚现状正一脸茫然等待围观的白蛇:“???” 觉得这少年不大对指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思考着要不要将其控制起来的青蛇:“???” 苏乩将两条蛇捶了一顿,也没下多大狠手,就是全方位碾压式的让他们意识到和自己的差距,然后控制住了他们的行动而已。 青蛇刚刚还满是阴狠的脸上这会儿一片空白,苏乩盯着他,手下掐算一番,挑眉道:“你这青蛇倒是好运,原本已染上杀孽,后面却又开始行善……” 苏乩说着,突然“唔”了一声,忍不住迟疑的对智脑道:“阿玉,你瞧瞧这青蛇的灵魂是不是不大对?” 智脑应了一声,一边扫描一边问道:“怎么不对了?” 它话音刚落,就疑惑道:“真是奇怪?这青蛇灵魂和肉体确实不大对劲儿。” 智脑来了兴趣,十八般武艺全拿出来研究起其中细节,而苏乩也改变了主意,笑眯眯朝两条蛇妖道:“乩观你们骨骼清奇,是个人才,不如跟我走吧?” 青蛇:“……” 智脑:“……” 白蛇:“好呀好呀。” 白蛇很不合群的反应让青蛇下意识回头瞅了她一眼,白蛇接受到青蛇不赞同的目光,吐了吐舌头,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过去,小声道:“这人法力高强,还生的这般好看,一定是个好人,我们跟着他也挺好的呀。” 青蛇:“……” 青蛇想了一下,觉得就目前这状况,自己就算不同意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于是他冷静了一下,问道:“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他不比白蛇单纯。知道人间有些道士会豢养控制妖族,做一些自己不便动手的恶事,既不沾因果,也更安全。 且苏乩看着气息清正,却又并不沾染什么因果,很有可能正是那种控制妖族的道士。 青蛇想着,悄摸摸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果真如此,他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白蛇离开——大不了和这破道士同归于尽就是,反正他这条命原本也是多出来的。 苏乩怔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青蛇的问题,而是她听出了青蛇说话时那股子破釜沉舟的味道,当下就有些茫然,不明白这青蛇平白无故的,这破釜沉舟个什么劲儿。 她寻思了一下,也没寻思出个所以然,不过想着他问的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她想将两人(划掉)蛇带着主要是想让智脑研究一下这青蛇的异常,倒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事…… 苏乩随口道:“这会儿倒并没有什么事情,你们且先跟乩走吧。” ——于是溜达一趟,苏乩收获了一青一白两条蛇妖。 说起来还有件趣事儿。 那青蛇且不说,一看就是早就化出人形很是熟练了。可白蛇却不同,她才刚化出人形,单单站着的时候看不出来,然而一走路就一下子不对劲儿起来。 原来白蛇习惯了蛇游行的方式,就算是有了人形,走路是却也情不自禁下意识就歪歪扭扭摇来摆去。 苏乩也是偶然间一回头想要和他们说话时才看见这白蛇的走路姿势,忍不住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青蛇因为心里担心苏乩的目的,倒也没注意这种小细节,见苏乩回头突然一笑,当下茫然的顺着苏乩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就:“……” 他扶住走的妖娆过头的白蛇,下意识又转头看了苏乩一眼,见这少年在月光下笑意盈盈全然无害的模样,心下的戒备不自觉的就散去了一些。 他垂了垂眼睫,轻声指点着白蛇人类走路的方式,苏乩见两蛇一个教的仔细一个学的认真,很是和谐的样子,当下眯了眯眼睛,也没再说话,就向着破庙走去。 回去的时候车夫还在睡觉,连姿势都没变过,苏乩将他身上的瞌睡虫收回来,然后找了个地方坐着闭目养神起来。 第二天天微微亮时她就睁开眼睛,将自己打理了一番,出了破庙,那两条蛇还在庙门口的空地上练习走路,见苏乩出来,白蛇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呼,道:“苏公子,你瞧我现在走的怎么样?” 苏乩看了几眼,见她果然走的像模像样,并不如一般人类女子讲究的那样步步生莲,却也很有些摇曳生姿的感觉,当下点头道:“甚好甚好。” 白蛇就开心的笑了开来。 车夫还没睁眼就听到庙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所在的地方,当下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举目望了望周围情况,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庙门。 他一出去就对上白蛇笑靥如花的模样,不觉呆了一下,直到被青蛇冷飕飕的目光看了一眼才回了神,看向苏乩,问道:“苏公子,这两人是……?” 苏乩看他一眼,道:“这两人昨夜也来庙中避雨,你当时睡得沉,大概没听到吧。” 车夫不禁有些内疚的想,苏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守了一晚上夜也不生气。 因着这点心虚,他也没敢多问,前前后后收拾了一番就说要回去牵马,让苏乩在庙里等着。 苏乩也没拒绝——那马车她在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就顺便将其找回来并原样栓在了树上,完全不会被车夫发现什么异常。 等车夫走了,青蛇看了眼苏乩,好奇问道:“你要去哪里?” 苏乩漫不经心回道:“杭州。” 青蛇心里蓦然一跳。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个书生 苏乩也不知道注意没注意到青蛇突然有细微变化的神情,只撑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外面,口中道:“听闻西湖景致最是独特,乩心里好奇,很是想见识一二。” 青蛇神情有些恍惚,并没有接话,反而白蛇小姑娘好奇的看过来,问说:“西湖的风景很美吗?” 苏乩想了想,回道:“乩也不曾见过,但听闻人间盛赞,想来是极美的。” 小姑娘脸上情不自禁便露出憧憬的神色,有些兴奋的笑道:“真好呢,我也要去看。” 苏乩应了一声。 随意闲聊了几句,车夫很快就回来,几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就上了马车。 ——嗯,白蛇也跟着苏乩一起坐在了马车里。 虽然车夫对此似乎是有些疑问,但青蛇非常熟练的掏出银子递过去,苏乩又对此乐见其成的情况下,车夫当下就闭嘴了,甚至还有点儿美滋滋于自己竟然可以赚到两份银子。 咳。 这里原本距离杭州就已经不远,路上也再没生出什么波折,因而几天的功夫,就抵达了目的地。 苏乩连带两条蛇对这个地方基本上都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的状态。 ——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没有错。 因而和车夫分别之后,几人站在街道上,一时半会儿的就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几个人容貌亮眼气质不俗,站了没几分钟眼见着就有些跃跃欲试前来搭讪的,苏乩想了一下,道:“不如先买个宅子住下?” 青蛇:“……” 青蛇禁不住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心说这道人是真的阔气,随随便便就买宅子。 想是这么想,于是他有些迟疑道:“苏公子是要在这里定居下来?如若不然买宅子……也没这个必要吧?” 他话说的委婉,然而苏乩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的回道:“虽然定居不定居还不确定,但既然来了,不买个宅子,怎么住的自在?” 青蛇:“……” ——#这大概是因为土豪的世界我不懂吧。# 苏乩做出决定,又不用他掏银子,青蛇其实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立场,因而只能艰难的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两人就这么说定,然后一回头的时候就看见白蛇已经跑到路边的一个小摊子跟前,眨巴着眼睛被那小摊贩忽悠的差点儿没把东西都买了。 青蛇:“……” ——啊,心好累。 他走过去,瞄了一眼摊子上的东西,默了一下,转头看向白蛇,问道:“你想要什么?” 白蛇眼巴巴看向青蛇,道:“这个笼子,很有趣。” 青蛇跟着看过去。 白蛇指的是那种用细竹片编出来的笼子,根据他的眼光看着应该装什么小动物比如蛇……之类……的…… 意识到这一点,青蛇脸上神色顿时僵了一下。那竹笼编的精致小巧,不看作用的话都能当做什么小玩意儿来把玩了。 他扶了扶额头,艰难问道:“你买这个做什么?” 白蛇满脸无辜的抬眼看他:“刚刚这人说这种竹笼子装起蛇来最方便,我们不正……” 青蛇当机立断扯了扯她衣袖打断了她的话,就是那小摊贩都有些诧异了,忍不住问说:“这位姑娘喜欢养蛇?” 白蛇态度自然的回道:“不是啊,我们……” 青蛇接口道:“我们家公子喜欢养蛇,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咦……?” 白蛇看出青蛇似乎并不怎么想让自己说话的意思,又觉得青蛇说的这话其实也没什么毛病——他们两个本来就是蛇,又刚好被苏乩养着,完全没问题,因而果真就闭了嘴没再插话。 青蛇和小摊贩随便说了几句,最好干巴巴买了两个竹笼子,才向着苏乩走过去。 苏乩这会儿也和旁边一个小摊贩聊上了。不过她却不是被小摊贩忽悠,而是翻过来将对方忽悠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等那两个过来的时候,苏乩已经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打算动身去瞅瞅了。 青蛇看他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却这么熟练的和小摊贩唠嗑,总觉得感觉奇怪的很。 他想了想,想起记忆里像他这样的人更多是矜持端庄的模样,就觉得眼前这苏公子果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就一手拉着白蛇,一直跟着苏乩走,入目之处的场景落在他眼中看着既熟悉又陌生,脑子里浑浑噩噩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直到前面苏乩笑吟吟道一句:“且进去坐坐吧。”他才回了神。 苏乩当然注意到自从到了这临安城内这条青蛇那奇怪的反应,她心里好奇,却也没多问。 这会儿这青蛇眼看着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她若是不小心戳到别人痛处就不好了。 苏乩心里想着,迈步到眼前这茶楼里,几人点了一壶茶坐定。青蛇这才渐渐回了神,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苏乩将茶杯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脸上的神色看起来略显漫不经意,回道:“听说这里评书说的极好,乩慕名而来。” 这话落在正奉茶的侍人耳朵里,那侍人瞬间就来了兴趣,接口道:“客官要听评书,您这可算是来对了地方……” 他说着,觑了一眼苏乩脸上神色,见他眉梢微挑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心里就是一定,张口就说了下去。 苏乩含笑听着侍人东拉西扯说了一通,又随口接了些话题,不知不觉的,就让这侍人将他知道的东西全掏了出来,临走时半点儿没有察觉到苏乩的别有用心不说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青蛇:“……” 青蛇深沉的想,这个苏乩,不容小觑! 在茶楼里转了一圈,苏乩成功的get到了临安城生活注意事项一二三,转头就买了一处大宅子,并干脆利落过了户。 ——值得一提的是,她在这里买的这宅子听闻还是有些问题的,左右不是妖怪就是闹鬼,苏乩半点儿不虚,那人也着急想甩脱手,在官府也有门路,因而这手续什么波折都没费就办好了,都不用等程序。 几人当天就住上了。 苏乩这宅子不大不小,是三进的,他们三个人住着绰绰有余,她将宅子划分了一下,自己占了主院,剩下让那两条蛇随便选。 白蛇原本还想和青蛇住在一起——可以看出来这两条蛇之前关系确实很好了——不过青蛇却并没有同意,白蛇就委屈巴巴过来找苏乩评理。 实不相瞒苏乩也是有点儿惊讶。毕竟一路上走来看青蛇那护犊子的劲儿她还以为这两条蛇都算得上道侣了,却不想这会儿在却又拒绝。 ——难不成是吵架了? 苏乩心里纳闷了一下,又觉得不大像。 青蛇在白蛇过来没多长时间后也跟着过来了,见苏乩看着自己的目光很是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他默了一下。道:“小白初入人间不懂事,若是有哪里冒犯了还请苏公子海涵。” 苏乩:“……” 苏乩也默了一下,回道:“冒犯倒是没有……” 可能是年纪大了(……),她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活泼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的。 “只是小白因为你不和她住一起,有些不高兴,过来找乩撒撒娇而已。” 青蛇:“……” 撒娇什么的…… 青蛇脸上神情霎时间就非常微妙了。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斟酌道:“我们虽则真身为蛇妖,可到底现如今入了世,也该按人间的规矩行事才是。” 苏乩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人间的规矩”到底指的是什么,便茫然的看过去。 青蛇接受到她的目光,也是一言难尽,哽了一下才道:“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人间又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住在一个院子里实在不成体统。”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恍惚了一下,当下脱口而出道:“你们不是的道侣吗?” 青蛇:“……不是。” 他说出这样否定的答案的时候,眼睫微垂的模样看着着实有些伤感。 虽然不知道他在伤感些什么,但苏乩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迷茫的显然并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白蛇,从善如流的转移了话题:“既如此,分开住就分开住吧。” 见白蛇脸颊鼓了鼓想要说什么她笑着看过去道:“你若觉得无聊了去他的院子你找他就是,这么短的距离,也就多几步路而已。” 白蛇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且不习惯,但还是答应了。 ——她可不想再试一次被打出原型的滋味。 几人就这么在杭州定居下来。 苏乩招了几个仆侍,这年头人口买卖还挺常见,很多日子过不下去的穷苦人家自愿签了卖身契卖到高门大户的当下人,甚至有门户够高的家里,当下人都是等闲求不来的。 苏乩虽然初来乍到,可他气质特别,又出手大方,当时搬进来贺新迁的时候,左邻右舍还背地里猜测着他会不会是京城里来的什么公子呢。 ——这么说是想表达苏乩想给宅子里招几个下人真的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有了下人,平日里宅子里倒不用担心,因而苏乩日常就在城中四处溜达,将听说过的有名景点全部溜达了一遍。 有时候小白小青两条蛇会跟着,有时候苏乩一个人。 说起来,这两条蛇其实是有名字的,那条青蛇以青为姓,叫做青寒云,白蛇以白为姓,叫做白素贞。不过不管是苏乩还那两条蛇,每每更习惯于小青小白这两个称呼。 这天,一早起来就烟雨朦胧,苏乩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听闻西湖景致在烟雨朦胧时最具特色,此时正好去瞧瞧。” 她说走就走,当下找了一把纸伞就打算出门,临走时看见小白在院子里淋雨,随口问了一句:“乩要去西湖赏景,小白你去吗?” 小白眼睛一亮,兴冲冲跑过来道:“要去。” 苏乩莞尔一笑,见只有她一个,又问道:“小青呢?” 小白躲在苏乩的油纸伞下面,皱着眉头想了想,回说:“他说最近学会了一道新菜,要试着做做看。” 苏乩“唔”了一声:“那走吧。” 小白欢欢喜喜的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油纸伞,跟着苏乩出了门。 因为天气缘故,这会儿路上行人并不多,两人慢悠悠晃到西湖边上,举目望去烟雨朦胧之中远处重重叠叠山影若隐若现,细细密密的雨丝在空中织出一张网,而平静的水面就被笼罩在这张细网之中,显得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苏乩沿着回廊漫步而行,觉得这烟雨下的西湖果真别有特色,很是赏心悦目,小白亦步亦趋跟着苏乩,时不时左顾右盼。 不过实际上在她看来,眼前这西湖美景比起她刚刚在院子里看的也并没有什么差别,因而也就有些漫不经心了。 就因着这丝漫不经心,苏乩已经走到歇脚亭子里时,一回头就正好看见小姑娘和一个被雨淋的颇狼狈的书生撞到了一起。 那书生许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顶着已经逐渐变大的雨跑到亭子里打算躲一躲,正闷头往过跑是却不想小白正在左顾右盼全然没注意后面有人过来,当下撞了个正着,小白身为蛇妖还未曾如何,那书生却是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苏乩:“……” 苏乩刚才把伞合上,这会儿又无奈打开,撑伞走过去,看了眼书生散落在地上的几本书,微微皱了皱了眉,问道:“没事吧?” 小白委屈巴巴的蹭到苏乩伞下,那书生忙不迭将有些湿了的书捡起来,也顾不得自己如何,爱惜的用袖子小心翼翼的蹭了蹭,注意到自己衣袖有些湿了之后,忍不住皱了眉。 他将书拢进怀里,才向旁边看过去,一眼见着小白站在那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看过来,当下晃了一下神,继而红了耳朵低下头,嘴里诺诺道:“小生急于避雨,不曾注意到姑娘在此,有所冲撞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小白吐了吐舌头,挥手道:“没关系,是我挡着你的道儿了。” 书生不觉惊诧抬头看她,然后才注意到和她站在一起的苏乩。 入目间一男一女年纪相当,少女五官精致,气质娇俏可爱,少年容貌竟比少女更盛,两人站在一起那叫一个郎才女貌。 书生看着,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竟莫名生出一股子失落感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这个和尚 他侧过头,嘴里囫囵说了句什么,苏乩看着这两人对视,微微笑了一声,道:“雨势颇大,有话不如去亭中再说?” 书生愣了一下,呆呆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 三人在亭子里坐定,苏乩一直撑着伞,浑身清清爽爽,小白发呆时倒是在雨里站了一会儿,这会儿衣服就有点儿潮潮的,苏乩瞥了旁边浑身几乎湿透的书生一眼,自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朝小白递了过去。 小白其实不是很懂苏乩为什么要给她帕子,毕竟在她看来,这么一点儿雨算不得什么,且平心而论,她的本体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潮湿的空气的。 苏乩:“……” 苏乩无奈的扶了下额头,索性自己又将帕子拿过来将小白脸上还有头发上的水珠稍微擦拭了一番,这次转头看向从刚刚起就一直直愣愣看过来的书生。 那书生对上苏乩的视线,蓦然回了神,继而尴尬的笑了一声,侧开了目光。 苏乩眯着眼睛将他不着痕迹上下打量了一番,手指微动,略掐算了一下,然后脸上不觉露出一个颇显微妙的笑容出来。 不过她这笑容中的微妙意味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察觉。 毕竟这会儿那两个人一个尴尬的不知所措,而另一个正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 苏乩想了一下,又从袖子里重新掏出来一块儿干净的手帕,朝那书生慢吞吞递过去,口中道:“这亭子里能避雨却不能遮风,这位公子还是先擦擦吧。” 书生本来身体素质就不怎么样,又在雨中淋了好一会儿,现如今正瑟瑟发抖间,冷不防听到苏乩说话,仿佛受惊一般抬头看他一眼,余光从小白身上扫过,又很快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苏乩递过来的帕子接住了,同时低低的道了一声谢。 苏乩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正背过身清理自己的书生,心里觉得纳闷极了。 她刚刚看出这书生和小白之间有一段因缘,故而掐算了一下,可掐算的结果却显示这两个人的因缘摇摇欲坠,欲连不连。 ——也是相当的奇特了。 苏乩心里想着,面上不露分毫,见书生打理好自己之后又整理了书本,复又将其抱在怀里,笑眯眯的搭话道:“公子是要参加今年的乡试?” 根据人间的考试制度,基本上分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县试,考中了称为秀才,就能算是个名正言顺的读书人了。 第二个层次就是乡试。乡试考中了称为举人,如果不是致力于进入朝堂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一般情况下成为举人已经足够一般的读书人衣食无忧了。 第三个层次是殿试。前两个层次是在本人所属的地方城市就可以参加考试的,但殿试却是全国上下所有举人前往京城,统一参加,就跟全国统考似得。 苏乩在智脑里调出人间考试的规则及程序,不自觉就走了下神,寻思着这程序能不能用在她第一学府里面…… 她走神这功夫,那书生有些局促的回了苏乩的问题,又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故而又礼貌性的随意提了个话题。 不过苏乩正在走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话题,就在书生心中一慌的时候,旁边小白脆生生的将话题话题接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于是苏乩回神的时候,就注意到两人之间前一秒若隐若现的因果线这一刻突然仿佛牢固了一些。 然后她忍不住再一次陷入沉思之中。 书生和小白说了几句。两人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本来就没什么话说。 虽然书生内心里很想和这位姑娘多说几句话,然而一方面他是个读书人,心里自然有读书人的讲究,和人家素不相识一姑娘这么直接的聊天着实不合他的习惯。二则是苏乩还在旁边站着,他心里猜测这两人不是兄妹就是夫妻,反正无论哪种关系,当着苏乩的面和小白搭话这种事情他都做不来。 于是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又沉默了下来。 亭子里一时之间非常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屋檐或者草叶上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已经玩儿够了自亭外飞檐上滴落的几乎连成线的雨水的小白转头扯了扯苏乩的衣袖,拖长了声音问道:“苏公子,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她问这话时候的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在撒娇了。 反正落在旁边那全程浑身不自在书生耳朵里,就觉得这声音软软糯糯,撒娇撒的非常甜腻了,这让他不自觉就转头看了小白一眼。 不过苏乩却知道小白这句话确实是在单纯的问自己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于是她想了想,回说:“快了,一刻钟之内。” 她说的笃定,就让因为不知名的缘故而神思不属的书生忍不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小白对苏乩的话半点儿都没有怀疑,当下就笑开了,口中就道:“好极了,待在这里好无聊啊。” 她其实想问她们为什么要在这亭子里躲雨,而不是飞回去或者施法让雨停了,不过再是天真来人间这么长时间她也能知道,这种话是不可以直接在凡人面前问出口的。 因而小姑娘只是嘟嘟囔囔随口抱怨了几句,就又兴致勃勃的转移开了注意力。 倒是书生,看着苏乩和小白之间的互动,忍了忍,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位公子会看天象?” 苏乩“唔”了一声,眨了眨眼睛,笑着看过去:“略知一二。” 书生就又安静了下来。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刚刚说那话一方面是心里着实好奇,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亭子里的气氛实在微妙。 ——当然,很有可能觉得微妙的只有他自己。 书生心里想着,余光里看着那白衣的小姑娘笑容满面的用手心接了一捧雨水又反手倒掉,如此反复,明明是非常无趣的过程这小姑娘却玩的饶有兴致。 这让书生感觉非常有趣,就觉得这样天真可爱不做作的姑娘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目光微微动了动,转头又看见旁边那位气质斐然的公子则是斜坐在侧边的木椅上,含笑注视着细细密密的雨水落在西湖里接天的莲叶上,很是怡然自得的模样。 书生:“……” 书生心里不禁觉得这两个人真是……特别。 一个天真纯粹,一个矜贵洒脱,也不知道这临安城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两个人物。 他这样的人和这两个在一个亭子里避雨,还真是尤其的格格不入。 ——哦,说起来人家其实有伞,并不是在避雨来着…… 嗯……有钱人的爱好,他真是看不懂…… 书生心里胡思乱想,就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手指触到一直被自己护在怀里的书,又觉得这两人再奇怪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自己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准备今年的乡试才是。 若是今年考不上,又得再等三年……三年又三年,书生不觉叹了一口气,再继续下去,他真是没有脸再看见姐姐姐夫了。 ——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当家不说,竟还得已经嫁了人的姐姐养着…… 因为想起了心事,书生也顾不得寻思和自己因缘巧合在同一个亭子里避雨的一男一女,一门心思只想等雨停然后自己回去苦读,争取一举过了乡试。 成了举人老爷之后就有俸禄,还可以当师爷或者其他什么工作,反正无论如何要比现在好就是了。 于是苏乩眼睁睁看着就这一个眨眼的时间,书生和小白之间自一进到亭子里就蠢蠢欲动似乎有些要凝实趋势的因果线蓦然断开,继而各自渐行渐远,不禁:“???” 怎么肥四? 刚刚发生了什么? 全能如智脑都有些茫然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对苏乩的疑问,它冷静了一下,道:“也许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苏乩:“……” 苏乩心说这说的不是废话? 她们要是知道她还在这儿茫然个什么劲儿。 问题在于,这件事情究竟是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又不被她所察觉的? 苏乩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不过不等她思考出什么结果,雨就渐渐的停了下来,那书生见状,朝苏乩笑了一声,再一次礼貌性的谢了苏乩的帕子,问了声苏乩的府邸具体位置,并表示会将帕子清洗干净送到府上,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苏乩虽然对被人用过的帕子没什么再拿回来的兴趣,不过她对这个书生倒是挺好奇的,故而也没什么隐瞒,直接将自己买的那处府邸的位置告知于他。 等书生离开,太阳出来,水面上蓦然出现一拱弯弯的彩虹,看着虚幻又美丽。 小白本来很想问苏乩些什么,却被这彩虹吸引了注意力,当下惊呼一声指着那彩虹让苏乩看。 两人回到苏府的时候小青依旧不见踪影,不过府里的下人倒是将他研究出来的点心端了出来,说是青公子做完点心就不见了踪影。 小白兴高采烈的咬着点心吃,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然而苏乩却有些疑惑。 不是她说,自同行以来,那条青蛇真是将小白当闺女一样养着——便是人间养闺女苏乩觉得都没有小青养小白上心。 甚至有时候她私心里觉得,小白在这青蛇眼里当真跟他自个儿的命一样重要似得。 今儿小白跟着自己出去小青没半路里追来就罢了,竟还这会儿逗不见回来…… 苏乩想了想,智脑突然道:“听说这里灵隐寺有一位得道高僧是西天哪位转世,这青蛇别不是被那和尚给收了吧?” 苏乩:“???” 灵隐寺? 得道高僧? 她茫然了一下,回说:“真的假的” 智脑“嗯”了一声,然后轻描淡写道:“具体是哪位罗汉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那和尚佛号叫道济,且城中百姓都称他活佛济公。” “哦豁?” 苏乩挑了挑眉。 都叫上“活佛”了,想来是真有几分本事了。 苏乩想着,就道:“那灵隐寺在哪儿?” 智脑从善如流将灵隐寺的地图调了出来,苏乩瞧了瞧,以人类的眼光来看的话还不怎么近,不过在她眼中倒没什么问题,于是苏乩抿了抿唇,想了想,就道:“那晚间就去瞧瞧吧。” 吃完点心苏乩哄着小白自己去玩,只着重嘱咐她不要在凡人面前露了真身便直接跑到了灵隐寺。 灵隐寺算是一间香火比较旺的寺庙了,苏乩没直接闯进去,而是到了山脚下先研究了一下这灵隐寺到底是有些真材实料还是徒有虚名。 经过短暂的研究,苏乩可以确定这所谓“活佛济公”有很大可能还真是西天哪位罗汉转世而来的。 这一点在那位道济和尚不请自来出现在苏乩面前的时候就更加确定了。 这和尚就外表来说邋遢的真是不像个活佛该有的样子,不过苏乩注意到他身后耀眼的功德金光,对他的身份其实也没什么质疑。 不过之前她在周边百姓口中听闻道济和尚看似疯疯癫癫,实则救危济困,又学问渊博,是个行善积德的大善人和尚。 然而实际上他出现在苏乩面前的时候,身上那件衲衣看着邋里邋遢没错,但人可一点儿也不疯癫。 反而容貌清秀,笑眯眯摇着破扇子的模样瞧着还有几分可爱。且更重要的是他一上来就十足恭敬有礼的戳了戳苏乩的身份。 ——他以凡人肉身并不能看出苏乩的真实身份,却可以确定苏乩已然超脱于五行之外缺又微妙的牵扯红尘之中。 道济并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但这并不妨碍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位大佬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存在。 索性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大佬脾气不错,因而他这会儿才能淡定的和苏乩唠着嗑而不是反应过激的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而导致什么不可承受的后果。 苏乩不知道道济和尚心里的想法,她就是觉得这和尚长得清清秀秀,笑的也可爱,说话又好听,为人还很通透,甚至学问都比她见过的大部分人,着实是非常的讨人喜欢了。 这让她很快就对这和尚生出些许好感,并且毫不见外的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穿的这么破?” 几乎是在苏乩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智脑在苏乩脑海里轻呼一声:“找到了!” 第一百七十章 这个缘分 “什么?” 苏乩耳朵专心等着道济回答,心里就随口反问了智脑一句。 然而智脑同样听到了她问道济和尚的那一句话,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就有些迟疑,几秒钟之后才道:“是道济和尚的资料。” 苏乩下意识就挑了挑眉梢。 旁边道济笑了一声,手上的扇子动了动,态度相当坦然的回说:“因为我的银子都用来买酒买肉吃啦,所以就没有余钱买衣服了。” 苏乩:“……” 智脑觑着苏乩脸上表情,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它三言两语将传闻中道济和尚不守清规戒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故事不长,但听着让人有些难受。 说是道济和尚当年刚在国清寺出家,并没有现在这样高深的佛法和神通。 还是个小萌新的道济和尚在某次出门的路上,很不走运的遇到了山匪,并且划重点——当时同行的还有几个普通的老百姓。 山匪打劫了银钱要走时,偶然见得那几个百姓里有一位妇人姿容尚可,不觉动了色心要将那妇人掳走,道济那会儿虽然年轻,却依然慈悲为怀,自然上前就要阻拦。 可他区区一人又如何能拦得住山匪十几人,甚至有个山匪发现他是出家人之后,眼睛一转就想了一个相当折辱人的法子。 他故意将肉扔到道济面前,只道他若是将这盘肉吃了,他们就放过这妇人。 苏乩微微睁大了眼睛,脱口道:“道济吃了?” 智脑低低应了一声:“他吃了。” 且自那之后,他从国清寺来到灵隐寺,平日里行事在众人也变得疯疯癫癫,并再也没守过清规戒律。 苏乩:“……” 苏乩沉思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所以道济吃了之后那些山匪当真信守承诺将他们放了?” 智脑:“……” 智脑表示后续剧情有点儿微妙。 能见色起意的山匪能是什么好人?他们看着道济将肉吃了并没有就放了那些百姓,反而哈哈笑着将道济一通嘲讽。 “然后道济就爆seed——咳,我是说罗汉附身了。” 苏乩不觉“哦豁”一声:“道济还真是罗汉转世?” 智脑想了一下:“不确定。传说是这样子的,不过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合理推测最可能的发展有两个,一是道济罗汉附身将那些山匪打败,二则是有一个大侠路过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不过鉴于传说中并没有第二个可疑角色出现所以智脑更倾向于第一个。 苏乩对此表示赞同,并且一时之间没了话。 实际上苏乩并不懂佛教那些清规戒律的意义何在,毕竟在她眼中弱肉强食才是正经,人吃肉就跟狼吃兔子一样,并没有什么需要克制的地方。 ——而且根据智脑的分析人类如果长时间只茹素而不吃肉的话,容易导致营养不良进而影响寿命。 虽然其中涉及蛋白质什么放在如今这个年代过于格格不入,但简略来讲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咳,扯远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苏乩却也知道人类在信仰方面的坚持有时间真的会令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想不来道济是经历了何种心理路程才会变成现如今这样,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于这种某种意义上#坚守本心#的人表示肃然起敬。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智脑念了几句诗,然后道:“听闻道济和尚当着山匪的面将那盘肉吃了之后,就念了这么一首诗。” 苏乩:“……” 她看向眼前这翘着嘴角脸上笑容十足可爱的和尚,口中赞道:“你是个好和尚。” 见道济眯着眼睛看过来苏乩又补充道:“乩喜欢坦诚的人。” ——这说的是道济说他的银子都用来买酒买肉所以没钱买衣服这一点。 道济闻言不觉哈哈的大笑起来,他觉得这位苏檀越才是真正坦诚的人。 互相称赞的过程可以跳过,苏乩确实挺喜欢道济和尚这性格,洒脱又通透,而且所学甚杂,和他聊天感觉就非常的自然又轻松。 两个人就这么在山脚下随意找了块石头各自坐着,相见恨晚的一通唠嗑,直至暮色沉沉,苏乩才恍然想起来她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于是她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济说:“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青蛇妖,化形出的人类是刚及冠的模样,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 道济垂眸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和尚确实见过一只蛇妖,却不是苏檀越形容的青蛇。” 苏乩挑了挑眉,心里有点儿好奇道济说的蛇妖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到底事有轻重缓急,这会儿当务之急还是青蛇的踪迹。 于是她“啧”了一声,随口道:“乩算着那青蛇和一个和尚之间有些因果,才找过来,却不想并不是你。” 她顿了顿,笑道:“难不成这临安城里还有其他和尚能比得上道济你?” 道济:“……” 道济摇头失笑:“和尚在医术方面是有些研究,这才得了个好名声,也是虚名罢了。不过说到佛法,苏檀越不如去金光寺里走一趟。” 苏乩:“金光寺?” 道济点了点头,与此同时,智脑将收集到的金光寺的资料调了出来供苏乩查阅,苏乩草草看了几眼,直接将注意力放在了金光寺里一个名叫“法海”的和尚身上。 她将法海的资料看了两眼,口中不觉疑惑的念出声,道济闻言,就道:“是,法海禅师嫉恶如仇,在降妖除魔一事上有些执着。” ——这说的真是好听了。 苏乩瞅着资料里记录的,法海在降妖除魔这事儿上已经不能称之为执着,而是执念了。 可能道济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这么说完之后,又凑近了苏乩,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和尚我总觉得他执着的快走火入魔了。” 苏乩:“……” 苏乩无言看了他一眼。道济就直起身干笑了一声道:“别在意别在意,和尚随口这么一说,你可别跟我师傅讲。” 苏乩忍俊不禁。 两人略再说了几句,苏乩和道济道了别,看了眼天色,低头掐指算了算,然后直接回了宅子。 她回去的时候小青果然已经回来了。不过出奇的是,他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和小白玩闹,苏乩听下人这么一说,登时就觉得这简直是出了大问题了。 她想了一下,将小白打发了去休息,然后自己转到了小青的院子里,就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朝小青房间问了一句:“要出来谈谈吗?” 今天刚下过雨,天空显得尤其的清澈,朦胧的月光自天空中倾泻而下,将整个院子笼上一层银白色的光华,苏乩在梧桐树下放置着的石凳上坐下,见房间里并没有动静,也不着急,一只手撑着下巴欣赏着这无边月色。 好半晌,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苏乩循声看过去,小青站在门口,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散发出来的气息显得煞是疲惫。 苏乩敲击在石桌子上的指尖不觉顿了一下,才轻声漫语开了口道:“过来坐坐吧,今夜月色甚好。” 小青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抬脚向着走过来,一言不发的坐在了苏乩对面。 苏乩:“……” 苏乩这会儿其实有点儿抓瞎。 她是有些担心小青的状态,毕竟对方算是妖族中的后辈,而且性格什么地也挺和她胃口,但这会儿真要让她说点儿什么吧,她还是真是不怎么擅长。 于是苏乩沉思了一下,决定直奔重点:“你今天不大对劲儿,发生了什么?” 小青:“……” 他其实是想说自己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然而开口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疲惫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再怎么想要改变,却依旧逃脱不掉的宿命感。 他突然抬头看向苏乩,开口问道:“苏公子,我知道你并不是普通人。” 苏乩和他对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却不想他接下来又突兀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苏乩:“……” 就在苏乩以为这青蛇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却猝不及防又开了口,苏乩听见他说:“苏公子,你相信命运吗?” 苏乩:“……” 苏乩心想,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作为一个注视着命运的存在,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感觉总是有点儿微妙。 于是她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显然小青问出这句话也没想着苏乩会回答,因为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原本是不信的。” “我以为重来一次,我可以做的很好,我可以改变这一切,可实际上我不能。 他们还是相遇了。 也许我的选择就是一个错误。”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然而苏乩却似乎能看见他身上几乎能凝成实质的无力。 又——“原本”和“重来一次”是个什么意思? 苏乩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以及,她的预感还真是没有出错。 苏乩对于自己在小青沉默期间就随手布下一个结界这一个行为表示了高度赞赏。 毕竟如果她的理解没出错的话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大事情。 她戳了一下天道,问它:“你当年回溯时间的时候没出什么差错吧?” 因为苏乩布下的结界,因而完全不明白她何出此言的天道很是茫然的矢口否认:“当然没有,严谨如我怎么可能会出什么差错。” 苏乩:“emmm……” 对于天道自我评价的“严谨”这一词,若是以前的天道苏乩还信,但现在的话…… 咳。 不可说不可说。 她默了一下,然后一言难尽的让天道看一眼小青,天道瞅了一眼,然后就:“???” 怎么肥四? 这青蛇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没有牵扯到别的因果就将自身的时间回溯了? 天道懵了一下,赶紧转头跑去问鸿钧。 鸿钧:“……” 鸿钧忍不住寻思着这会儿到底天道是谁? 他闭目冥思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此间世界自我成长,向更高跨度的世界进化时引起的一点儿小影响。” 他很有耐心的向苏乩解释了一下这青蛇异常的原因,最后做出总结 ——整体而言,问题不大,可以忽略,不用在意。 苏乩听到鸿钧细细将前因后果说完,忍不住发出感慨:“阿九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啊。” 天道:“……” 一脸无辜jpg. —————————————— 既然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对于这种不可预测的事情苏乩平心而论还是非常感兴趣的,于是她想了想,忍不住问了几句这条青蛇原来的经历。 怎么说呢,只是粗略的听了些许,苏乩心中真的是……叹为观止。 这青蛇原本是一条有幸在某个洞天福地栖息过的小蛇,人说#山水养人#其实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反正小青蛇在那洞天福地住了没多长时间,就开了灵智,渐渐的修炼起来。 他修炼的地方到底不凡,使得他修炼也比旁人更容易,因而不过三百年,他就堪堪可以化出人形,就是没渡雷劫,这人形不如何稳定。 但小青半点儿不慌,他兴高采烈就离开修炼的洞天福地打算出去看一看。 ——毕竟世界这么大。 他打小儿没造过什么杀孽,修出的人形都自带了一股子仙气,又因为与世隔绝什么也不懂,最多也就是听路过的鸟儿说过几句人间何等繁华之类的,其他真是一概不知。 在这种先决条件之下,他这么往人世间一站,浑身上下就写满了“格格不入”四个大字。 索性他长得好,长得好的人就是有特权,当然也有风险,但青蛇活了几百年的武力值足够他度过这种美貌带来的风险。 然而不可避免的在度过这样的风险的时候,他造了些许杀孽,然后……就有点儿停不下来。 青蛇觉得以前蹲在山谷里安分修炼的自己真是个傻的,到了人间才知道,吃人多爽啊,修什么练? 不过也不知道该说他天生有几分运道还是怎么样,他放飞自我还没多长时间,他在某天遇到了一条小白蛇。 那小白蛇长得可真好看呢,浑身上下。细细小小的鳞片雪白雪白,就仿佛上好的玉石一片一片雕刻出来的一般,让青蛇一眼看见,就心动不已。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个说开 不过遗憾的是小白蛇灵智未开,有点儿傻乎乎的,但青蛇觉得这一点儿都不是问题。 他于是将这小白蛇带在身边,也不吃人了,也不抢地盘儿了,就天天给这白蛇度灵气,希望她能够快点儿生出灵智。 缘分这种事情,真是令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一次青蛇在山里一边溜达,一边托着小白蛇巴拉巴拉说着类似于你快点儿开窍之类的话,然后猝不及防就遇到了来找他寻仇的。 也是他之前放飞自我造多了孽,惹了许多仇家,这不就有一个当时无力复仇然后回去痛定思痛努力修炼现如今修炼有成所以来找青蛇复仇来的人。 青蛇都记不起眼前这人到底是谁又究竟和自己有什么仇怨了,不过他一时半会儿打不过眼前这人已然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了。 么得办法,青蛇就将白蛇藏在一块石头下面,自己引得那人离开然后两人战了个天翻地覆。 最后青蛇还是赢了,毕竟他本体比人族脆弱的肉身还是占了些天然的优势,不过也是惨胜。 他养了许久的伤才好不容易恢复到五成,然后就迫不及待去找他的白蛇。 然而找不到了。 他的小白蛇不见了。 直到很久之后,青蛇再一次遇到白蛇的时候,白蛇已经开了灵智,且有了在意的人。 那是个非常普通的人类,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儿出奇的地方,已经娶妻生子,白蛇就驱使小鬼帮助那人类做了许多,那人类却一直只以为自己运气好。 青蛇找到白蛇,问她为什么要对这个人类这么好。 白蛇说她这人类转世之前于她有救命之恩。 她说她是在一块赤色的石头下开的灵智,当时好奇之下从石头下面游走出来,不小心被一个捕蛇人捉住,白蛇听到那人口中说着这白蛇生的这般有灵气,蛇胆肯定能卖上好价钱。 白蛇正惊恐的时候被一个路过同样听到捕蛇人这句话的樵夫买了下来。 她以为樵夫是心动于捕蛇人说的蛇胆的功效才买下的她,却不想樵夫等捕蛇人离开以后转手将她放了。 “以后可别再落在捕蛇人手里了。” 听着白蛇细声细气复述着那樵夫临走时说的话,青蛇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问:“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白蛇自开了灵智之后修炼的已经像模像样,她看得出来青蛇是同族的前辈,故而就有些迟疑道:“可是我族中长辈?”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因为她发现听到这个答案的青蛇突然生起气来。 —————————————— “我以前只觉得我运道好,才修炼的这般容易,可后来我知道了,我的运道并不好,不然不至于我刚将那小白蛇放下,她就开了灵智。” 青蛇垂着眼睛,轻轻的笑了一声。 苏乩看着他脸上神色,突然忍不住就滞了一下。须臾,她问:“你引那仇家离开时将小白蛇放在了赤色的石头下面?” 青蛇没说话,兀自苦笑了一声。 于是苏乩就明白了。 她的心情也是有些微妙,心说这青蛇什么运气啊,养了许久的小白蛇就一个松手,再转头成别人的了。 这搁怕不是得黑化一波才算完事儿。 然而青蛇并没有黑化。 他也是个人才,默默跟着白蛇几百年时间,眼看着白蛇的心是放不到自个儿身上了,于是想法清奇的青蛇一个寻思,放弃了自己千年修为,重新修炼重新化形。 ——这次他将自己化形成了少女的模样。 苏乩:“……” 苏乩被青蛇这一顿操作惊的真是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操作有多清奇这且再说,反正青蛇对白蛇是真的好。 他原本是千年的蛇妖,又自有几分运道,重新修炼不到五百年就已经能够化成人形,他就跟着白蛇以姐妹相称,哦,他还是当妹妹的那一个。 由于先前他只在白蛇面前出现过一次,就问她还记不记得他,又是以男性的形态,后面就一直悄悄地跟着白蛇却并不在她面前现身,因而当他散去修为出现在白蛇面前的时候,白蛇对他完全没有印象,就将他当成一个同族的妹妹。 …… 苏乩:“……” 苏乩看着青蛇,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好半晌,青蛇轻轻叹了一声,道:“也许我和她注定缘分不够。” 他道:“重来这一次,我一直守着她,甚至在她度过雷劫之前都不肯让她踏入人间一步,将她养的比起她原本的世故成熟更天真无邪,我防备了许多,终究没有防住他们这一见。” 苏乩:“……” 苏乩想了想先前在小白个那书生并没有彻底连起来因果线,瞄了小青一眼,却不说穿,只问道:“那你现在要如何?” “要如何……” 小青垂下眼睫,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如何。我该放下的,可我就是放不下。” 苏乩看着这样茫然若失的模样,冷不丁问他:“你心悦小白?” 小青怔了一下,却坦然道:“是,我心悦于小白。” 苏乩点了点头,又问:“乩有些好奇,你心悦的,是你记忆里的小白,还是你眼前的小白?” “当然是……” 小青脱口而出的话蓦然顿住了,他一瞬间就变得更加茫然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跟着这条白蛇就仿佛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一样,让他全然对其他的毫不在意。 苏乩站起身来,忍不住摸了摸小青的发顶——实在是往日里浑身上下写满了“邪魅狂狷”这四个大字的青年这会儿脸上的神情无助的简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这让她着实没忍不住。 她安抚似得缓了缓声音道:“你也该好好想一想了。若是想通了……” 她原本想说若是想通了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过想了想又将这话咽了下去。 若是想通了,这个消息是好是坏其实也已经无所谓了。 青蛇看着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的样子,苏乩笑了一声,任由他这么坐着,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待走进院子的时候,她脚步不觉顿了一下,她院子里石凳上,白衣的少女正托着下巴,傻呆呆的盯着天上的月亮看。 苏乩摇头笑了一声,走过去道:“你在看什么?” 小白显然是在发呆,都没有注意到苏乩过来,因而当苏乩开口的时候,顿时将她吓了一跳,待意识到是苏乩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张口想问什么,却又低下了头,略有些局促的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苏乩“嗯”了一声,看出她情绪似乎不大对,就在凳子上坐着,笑着又问了一遍道:“你在看什么?” 小白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回道:“我在看月亮。” 她仰头盯着明亮的如同玉盘一样的月亮,傻乎乎的笑了一声:“今天的月亮真美啊。” 苏乩想了一下,一本正经的回道:“每天的月亮的都跟美,不过今天的月亮确实比往日更圆就是了。” 她说着,又笑开了:“人间称这种时候叫满月,是个象征着团团圆圆幸福美满的好日子。” 小白以前被青蛇拘的紧,对人间一点儿也不了解。出来这么短时间也不够让她了解到更多的风土人情,故而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觉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向苏乩。 苏乩见她一眨眼就将刚刚的情绪抛开,心里饶有兴味笑了一声,从善如流的跟她讲了讲人间和月亮有关的传说,只听得小姑娘惊呼连连,赞叹不已。 然后中间猝不及防插了一句:“所以你这么晚了过来找乩可是有什么事?”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在了那里。苏乩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态度都没有,说完还转头盯着小姑娘,一点儿不给她逃避现实的机会。 小姑娘顿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一个称得上是虚弱的笑意,可怜巴巴的盯着苏乩,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的道:“我,我想问你,小青……” 她结结巴巴说了好一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苏乩却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以及,不得不说,苏乩对于小白能问出这个问题还是有点儿小惊讶的。 虽然在小青的描述中,她可以看出没被小青保护自由生长(?)的白蛇最后是一个何等聪慧圆滑端庄大方的姑娘,可实在是她看见的小白被青蛇养的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天真无邪的紧,苏乩都没想过她竟然还能看出来青蛇是不开心了,且还是因为她自己不开心的。 不过想了想,苏乩又觉得这其实还算理所当然。 小白本来自开了灵智之后就被青蛇养着,和青蛇朝夕相处了几百近千年的时间,她再是不知事对青蛇的了解也让她能够轻而易举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苏乩想了一下,决定替这两条蛇说开了事——不是她说,别看现在青蛇一副大佬邪魅狂狷的模样,但实际上在感情方面却比不上看似傻乎乎的白蛇果断又勇敢。 她觉得,这两条蛇郎有情妾有意的,既然如此相配,却这般各自纠结真的是浪费时间,等那条青蛇想通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毕竟这辈子加上辈子好几千年了,他也没什么长进,也不能指望他这几天就能一下子想通。 苏乩心里寻思着,脸上就露出一个微妙的微笑出来,看着小姑娘笑眯眯问道:“你担心小青?” 小白眨眨眼睛,眼巴巴的点了点头,于是苏乩脸上笑容就更盛了,她随手幻化出一把扇子遮了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小姑娘,意味深长道:“此事说来话长……” ——实不相瞒,安慰人她不会,洗脑她可熟练了。 苏乩美滋滋看着小姑娘雄赳赳,气昂昂离开自个儿院子,颇有些心满意足道:“想当年乩可是一手将天官选拔考试推行至整个世界的人,现如今看来乩还是宝刀未老啊。” 智脑笑了一声,道:“你是说当年你强行让那些修道之人学习数理化,不服就打的推行?” 苏乩:“……” 苏乩没忍住“啧”了一声,想想智脑这个说法其实也没毛病,不觉无言以对。 一夜无话。 不得不说,苏乩完全没有想到,小白这个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天真可爱的,实则就是个狼人——比狠人还多一点的那种。 也就一晚上的功夫,苏乩早上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两条蛇已然黏黏糊糊连一个对视都甜的仿佛浸了糖一般。 苏乩:“……” 苏乩:“………” 苏乩:“…………” 讲道理,她这真是睡了一晚上而不是睡了几个月,怎地这几个时辰就错过了好几集似得。 她无言的看了一眼小白,小白朝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又转头朝小青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小青也理所当然的回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嘴角翘的压都压不住,而且还将手边的早点朝小白递过去,口中道:“尝尝这个,这是我早上才做的,味道怎么样?” 小白很配合的立马就夹了一个尝了尝,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过去,道:“好吃!甜甜哒!” 小青微微一笑:“好吃就好。这个也不错……”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将一顿早饭吃成了点心介绍大会,苏乩:“……” 苏乩喝了一碗水果粥,忍不住幽幽向智脑道:“乩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而应该在车底?” 智脑嘴一瓢接了一句,反应过来咳了一声,道:“人家新婚燕尔,可以理解嘛。” 苏乩眯了眯眼睛,突然深沉道:“他们婚都没结,哪来的新婚燕尔?” 觉得自己发现了大问题的苏乩将手中玉质的勺子轻轻放在了碗里,玉石相撞那清脆的响声根本没有引起隔壁那两条蛇半点儿注意,于是苏乩掀了掀眼皮子,冷不丁开口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小白:“???” 小青:“???” 苏乩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茫然表情,点头表示了解,这是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她微微一笑:“乩向来认为在一处地方就该遵守一处地方的规则,比如说在凡世,你们既两情相悦,那成亲事宜也该提上日程了。” 小白:“……” 小青:“……” ——成亲?什么东西?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个成亲 两条蛇互相对视一眼。 不同于真茫然的小白,小青心里却蓦然一动,觉得苏乩说的很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们光明正大成了亲的话,也省的有些不长眼的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此处大概特指某个至今不能拥有姓名的书生。 小青越想越觉得此事非常可行,不禁一拍桌子,欣然同意道:“此言甚是有理!” 小白虽然不是很明白这话有理在哪里,但眼前的苏乩和小青都是她信任的存在,于是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眨巴眨巴眼睛,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于是临安城中百姓尽都知道几个月前才来定居的苏府上要办喜事了。 这其中当然包括和苏乩以及小白有过一面之缘并拿走苏乩一张帕子至今因为种种缘故一直没有机会还回来的某书生。 书生姓许,今年也就刚及冠,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从小书就读的好,虽然家境不如何,都及冠了还靠已经嫁人的姐姐养着,可到底先前一举考上了秀才,长的又俊秀,很符合一般人对书生的想象,按他的年纪来说也能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了。 因着马上要乡试,书生最近一直在家苦读,至于苏乩那帕子的事儿,他倒是没忘,可每次出门要还的时候阴差阳错就被各种事情耽误了,导致事到如今那帕子还在他书桌上放着。 今儿他也是,看了一早上书正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便在门口略站了站想透透气,正巧他姐姐坐在门口绣花呢,见他出来,便关心道:“可是累了?苦读是好,你也该注意注意身体。” 妇人嗔了一声,抬眼见他面色苍白,索性招呼他过来坐着,手上一针一线动作不停,嘴里却道:“你瞧瞧你这两天,房门都没出过几次,脸色真真白的跟……” 她脱口想说“白的跟鬼似得”,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寓意不好,强行将话头咽了回去,转口又道:“再这样下去,便是中了举,身子垮了可怎么办。” 她虽则也希望弟弟此次能够中举,可到底也担心他身子弱,言语里担忧的意味就很明显,许书生听了,就笑了一声,道:“姐姐且放宽心,我心里有数。” 妇人听他这么说,抬眼看了他一下,见他在阳光下微微一笑的模样,又俊又斯文,当下心中一动,不觉打趣道:“不说这个了,你且和姐姐说说可有哪家看上的姑娘?” 许书生被这一句话说的红了脸,颇有些狼狈转开视线道:“怎地突然说起这个,还早着呢。” 妇人闻言,一边用小剪刀将线头修了修,一边将不赞同的目光落在书生身上,道:“不早了,等你中了举,可不得请媒人相看了,你若是有中意的哪家姑娘,提前说一声,姐姐也好请媒人说和说和。” 她也是为了自家弟弟好,虽说这年头讲究媒妁之命父母之言,成亲之前互相没见过的大有人在,不过妇人却想着弟弟若是当真有中意的,只要家世不是差了太多,她总能替弟弟争取一把的。 她心里寻思着,就听着弟弟尴尬连连否认道:“没有没有,我哪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妇人不觉诧异抬头看过去,反问道:“当真没有?” 许书生点头:“当真没有!” 妇人将他看了两眼,眼神不觉有些微妙,好半晌,就在书生被她那视线看的坐立不安打算转头回去继续学习的时候,就听得她道:“既没有,那你书桌上那帕子是怎么回事?” 许书生:“……” 许书生终于反应过来自家姐姐今儿这一出咄咄逼人的戏是什么意思了,当下哭笑不得解释道:“那帕子是那日下雨,我在西湖边上那亭子里躲雨的时候,有位公子见我狼狈,便借了我帕子。” 妇人狐疑的看他,显然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说辞。 主要是她那天替自家弟弟打扫房间的时候,见那帕子叠的整整齐齐在书桌上放着,她当时好奇瞅了两眼,看的清清楚楚那帕子上绣了一支兰花,又带了些许雅致的香气,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用的东西。 一番脑补令妇人心中只觉又惊又喜,纠结了好几天,这才有今天这一出试探。 许书生瞧着姐姐眼神,当下也是无奈,不禁多说了几句,道:“真的,那位公子就是前几个月才搬来的苏府的公子。” 因为苏乩的豪气又加之这两天为了两条蛇成亲的事宜大肆采购诸多结婚用品,因而苏府的名头在临安城还算有几分存在感。 这会儿见许书生信誓旦旦的提到苏府,妇人心里的怀疑渐渐地也就淡去了,反而还觉得有点儿小失落。 不过提到苏府,妇人想起苏府置办嫁妆那豪气的操作,忍不住感叹一句:“要说这苏府还真是阔气,听闻他府上那位小姐定了下个月成亲,最近苏府简直要将整个临安城的店铺都买空了。” 许书生闻言不觉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苏府的小姐?” 妇人也是听街坊邻居八卦过的,这会儿说起来头头是道的。说那苏府的小姐是苏家的表小姐,姓白,因着家里出了点儿事在苏府住着,要和她成亲的那人姓青,说是和白小姐青梅竹马,从小定了亲的,即便现在白小姐家里出了事只剩了白小姐也一人也愿意继续成亲,也算是有情有义…… 妇人将听来的八卦转口说了一通,还不忘评价一下苏府的豪气,那位青姓公子的情义,说完不见自家弟弟搭腔,不觉奇怪转头看过去,就见自家弟弟一脸恍惚的神情,盯着虚空两眼发直。 妇人心里一个咯噔,差点儿失手一针扎到自个儿手指上,赶忙将手中绣棚放下了,担忧的撞了一下许书生的胳膊问道:“汉文,你怎么了?” 许书生被她撞的回了神,眼睛眨了眨,仿佛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过了好几秒钟,才慢半拍的回道:“啊,我没事。” 妇人担忧的想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却被他下意识躲开了,躲开了之后书生有些尴尬且虚弱的笑了一声,道:“大概是太阳晒得久了,不碍事。” 他胡乱搪塞几句,赶紧起身回了屋子,完全不知道妇人盯着他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担忧。 书生说是回去看书,可实际上回去坐在书桌前,心思一点儿都放不到眼前的书本上,脑子里一会儿是当时亭子里白衣的小姑娘笑意盈盈捧着雨水玩耍,一会儿又是姐姐刚刚说的白小姐和青公子青梅竹马,下个月就要成亲,反正一团乱糟糟的,根本学不进去。 好半晌,他目光落在书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上,怔了一下,然后一咬牙,抓着帕子就往外走。 门口妇人还在坐着,心思也不在绣花上,反而比较担心自家弟弟刚刚的状态,她还没捋清楚思绪呢,就见自家弟弟行色匆匆的出来,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就不见了踪影。 妇人:“……” ——这样子,说是没情况都没人信啊。 许书生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反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苏府的门口了,门童看他两眼,问道:“敢问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许书生:“……” 许书生嘴唇哆嗦了两下,道:“先前承蒙苏公子相助,小生感激不尽,前来道谢。” 他说完,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还有还他东西。” 门童将他打量了一下,好声好气道:“公子且稍等片刻,待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许书生有些局促的点了点头,目送着门童快步走进院子里去。 门童才进去没一会儿,就见那位苏公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漫语和旁边的中年女人说着什么,许书生顿了一下,苏公子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眯了眼睛斜睨了过来。 许书生当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在他眼中,这位苏公子气质斐然,身材纤细且修长,远看着便是如松如竹,令人心生向往。而近看时,更是显得他容貌精致不似真人,一举一动潋滟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苏乩正和城中锦绣阁的老板说着小白成亲时嫁衣的事情,冷不防察觉到一股目光盯着自己,不由转头看过去,见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书生,当下颇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梢。 她三言两语和老板说好——原本在府中已经说定,这会儿她送人出来也不过补充些许细节而已,因而也不用说几句,那老板就告辞了。 苏乩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似乎是有些局促的书生身上,笑了一声,道:“许公子。” 许书生下意识回了一个笑,张口就道:“苏公子,我来还你的帕子。” 苏乩:“……” 苏乩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这书生原来是这么耿直的人设吗?还有见面不先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 见他突然笑起来,许书生也察觉到自己的唐突,没忍住红了脸,讷讷说不出话来。 苏乩也不为难他,直接将人请进了府中。 今天小白和小青两个人出去买东西了——不得不说凡人成亲的程序是真的繁琐,真是没试过不知道,一试就很令人……忙到头秃(大雾)。 苏乩虽然见多识广,但讲道理还真没亲自感受过成亲的准备工作,婚宴那都不算,那只是给些礼金然后吃吃喝喝。 咳,扯远了。 总之自从决定要举行成亲仪式以来,她连带着小青小白根本都没停下来过。 也是她虽则#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一知半解的知道一些,再加上有智脑在旁辅助,这才让她不至于弄出什么差错,不过没有长辈又人手不够的情况下,三个人都忙的连轴儿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会儿趁机请许书生进来,也是她忙里偷闲打算休息一下——尽管她的身体并不会觉得疲惫,但她心累。 许书生跟着苏乩进了苏府,入眼一片张灯结彩,满是喜庆又张扬的红色,令他心里不觉生出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样,其中一个心里煞是酸涩想着那位白小姐要成亲了,另一个却觉得他和白小姐就见过一面人家成亲了其实并不关自己的事。 他心里一通胡思乱想,停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苏府花园一处亭台水榭里站着了,苏乩朝他招了招手,笑道:“乩近日里见天儿的在会客厅里谈事情,今天实在不想再待了,许公子莫要介意。请——” 许书生闻言赶紧摆摆手道:“这水榭景色宜人,赏心悦目,许某单是看着都觉得心旷神怡,今日有幸能赏得如此风景,又有何处需要介意?” 他这倒也不是客气,而是苏乩对自个儿住的地方向来要求高,刚将宅子买下来的时候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装修了一番,使得苏府这花园的景象比起一般人家的府邸确实赏心悦目的很。 苏乩闻言就笑了一声,许书生坐定,将苏乩的帕子放在桌子上往过推了推,道:“多谢当日苏公子援手。” 苏乩“唔”了一声,回说:“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寒暄几句,不可避免的就提到了小青和小白的婚礼。 苏乩人设凹的都各有特色,简单来说苏乩是一富家公子,因为喜欢临安城的风土人情故而来这里定居,而小白是他的表妹,因为家里出了事前来投奔。 小青则是小白从小定了亲的青梅竹马,因为担心小白的安全被家里指派保护小白投奔苏府。然后来到临安城之后小青觉得此处风景甚好适合养老(?)故而建议双亲也过来,青家两老欣然同意并在下个月之前会赶来。 ——设定相当的缜密,逻辑相当的合理。 虽然时人讲究什么落叶归根之类的,如果不是天灾人祸很少有人能背井离乡还是这么拖家带口的,然而因为小白人设里家里出了事儿,青家和白家姻亲关系,受到牵连也是不可避免,于是小青只是在旁人稍微提起的时候皱着眉头不说话,围观群众都能自动脑补将剧情给圆回去。 不得不说,脑补的力量非常强大。 总之,因为小白和小青已经决定了以后都住在这临安城,因而几个非人类相当一本正经的借着这次成亲的事儿圆满了各自的人设,至于青家父母的问题,随便找两个化形的模样年纪比较大的小妖族替代替代,成完亲再凹个年纪大了不喜欢出门的人设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机智jpg.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个法海 许书生听苏乩说起小青小白之间的渊源,神情不可避免的就有些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白小姐要成亲的消息时就不管不顾的跑了过来,再听完细节之后,心里霎时间就莫名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出来。 他不知道就在自己混混沌沌的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苏乩一直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手指还时不时掐掐算算,一副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很快的,许书生就整理好了思绪,说到底他再是怅然若失,和小白实际上也就一面之缘而已,便是想回忆些什么,都空洞的没有什么可回忆的内容。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许书生蓦然就慌了一下——他怎么觉得他这症状,简直跟中了邪似得。 他心里一慌,也就没心思和苏乩说话了,最终胡乱应了几句,然后慌慌忙忙起身告辞。 他回到家里,坐在书桌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他倒是没怀疑小白或者苏乩有什么问题,就是时人大病的时候,会有一种魂走丢了的说法,他那天淋完雨回来,不可避免就大病了一场,后面虽然痊愈了,到底身体虚弱了些许。 于是许书生坐在那里逻辑缜密的一番推理,觉得自己有很大可能是因为那次大病被乘虚而入了。 ——虽然他一个读书人想这些东西似乎不大好,但他真是么得办法。 马上就要考试了,他这还死活静不下心来,这会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并且在经过一通自我说服之后他还觉得自己这个推测十分合理。 许书生恍然大悟,很快冷静了一下,决定明天去寺庙里烧烧香拜拜佛。 ——不求功名利禄,只求他能静下心来学个习。 ——求佛求的是这么个愿望可见他也是非常脚踏实地的书生了。 咳。 心中有了想法,许书生到底冷静了一些,看了眼天色,觉得这会儿并不怎么适合大老远去寺庙里拜佛,想了想,就决定明儿个一大早起来再去。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许书生早早准备好,就打算出门,路过厅房的时候,姐姐正在送姐夫出门上班,见他收拾妥当也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两人当下有些讶异,许姐姐不禁开口问道:“汉文,今儿怎么这么一大早的你打算出门?” ——也不是说早不早的问题,主要是最近一段时间许书生一直沉迷学习,着实没怎么出过门,就昨天那一出,许姐姐都是有些惊讶的,因而才有这么一问。 许书生听得姐姐问话,心里犹豫了一下,含糊回道:“我想去寺庙上上香。” 许姐姐:“???” 许姐夫:“???” 夫妻俩面面相觑了一下,心里都很是有些茫然不解的意思。 许书生就是那种非常标准的读书声,对这种求神拜佛的事儿不说讨厌,也向来是敬而远之的,毕竟#子不语怪力乱神#。 却不想今天竟然主动提出要去寺庙里。 夫妻俩很是想不通,甚至还有一点儿担心,许姐姐盯了他几眼,将他拉到旁边,低声道:“你跟姐姐说实话,是不是因为苏府那位表小姐的事儿?” 许书生:“……” 许书生怔了一下,又忍不住苦笑:“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之前确实是对那位白姑娘心里总觉得有些特别,可因着昨天“想通”了,他就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什么东西趁虚而入了,才使得他总是胡思乱想。 这么想着,他看着姐姐怀疑的眼神就解释道:“我这两日总觉得静不下心来,故而想去寺庙里找大师听听禅静静心。” 许姐姐听着,心里其实并不很相信,不过她想着他昨天的状态,又觉得去寺庙里听禅静心也挺好的,毕竟马上要会试,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这么一想,她就微微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嗔怪的笑意出来:“你这孩子,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她笑了一句,又道:“这样也好,总归求的心安。” 许书生“嗯”一声,表示也是这么个意思,姐弟俩说定,许姐姐想了想就道:“我听旁人说金光寺里有一位法海禅师,佛法高深,你不如就去那里吧。” 时下临安城中最出名的两位禅师,一位是灵隐寺里道济禅师,另一位则是金光寺法海禅师。 这两个禅师为人处世完全是不同的风格,但平心而论对于一个只听名声而没有确切见过本人的人来说,外表高洁平和的法海确实比道济给人下意识的印象就更好一些。 毫无疑问许姐姐就是这么想的,且许书生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在许姐姐的建议下略准备一些见礼,许书生怀着一种忐忑又有点儿虚的心情拜访了法海禅师——然后就被刷新了一下三观。 本来按许书生这么一个普通人的人设,是没有这么容易就能见到人家金光寺的招牌法海禅师的,可许书生刚一进来寺里,就有一个小沙弥应上来笑眯眯道法海长老等你许久了。 许书生:“???” 许书生懵了一下,心里当下就有些嘀咕,想着这法海禅师怎地知道他来了,难不成他当真能掐会算? 他面上神情不觉一肃,跟着小沙弥绕过正堂来到了后院,院子里一位青年禅师盘腿而坐,手里捻着佛珠,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在许书生进门的那一瞬间,他蓦然睁开眼睛,准确的朝门口看了过来,许书生浑身几个激灵,小沙弥笑眯眯告了罪离开,留许书生一个站在了院门口。 许书生:“……” 许书生远远将那禅师打量了一番。 说实话,这禅师的样子,看起来真是有点儿……令人一言难尽。 也不是说他哪里不好。 法海禅师容貌清俊,气质庄严,单是坐在那里就凭空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自他身上散开,着实很符合一个得道高僧的形象。 然而他太年轻了。 一个得道高僧,怎么能是这般俊秀青年的模样呢。 许书生心里想着,继而抬脚在法海禅师一声轻轻的“檀越主”中,跨进了院子里。 然后前一秒被对方的气质震的有些恍惚后一秒立刻就出戏。 ——自己印堂发黑,身染妖气? 还说的这么一本正经,认真的? 许书生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穿着金红二色交织袈裟的青年和尚一脸正直又笃定的说着什么妖怪,什么魂魄的,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热来这什么金光寺就是个错误。 ——早知道还不如去灵隐寺呢。 听闻灵隐寺那位道济禅师虽然貌似疯疯癫癫不修边幅,实则慈悲为怀且在医术上很有建树,许书生自己也曾看过几本医书,想来两人应该会有话题。 ——怎么就想不开跑来金光寺了。 许书生心里就很是有些后悔的意思。 法海看着青年模样,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具体究竟是多大岁数了,反正被广为人知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青年模样了。 他见过人的不少,其中也不乏像许书生这样其实并不信佛,却因为种种原因来此的人,因而在看出许书生不以为然的态度的时候,法海并不觉得生气,他就那么平和的笑了一声,递给许书生一张黄色的符纸道: “许檀越想来是会试在即,因而略有些心神不宁,不妨回去将此符贴在书房中,姑且可令檀越静心凝神。” 他突兀的改了说辞,不提什么妖怪魂魄的话了,许书生见他这般前说后改的样子,当下心里就觉得更不靠谱了。 不过一抬眼见他半阖着眼睛,面上天然带了几分慈悲之意,宝相庄严的模样又颇令人心生信任之感…… 于是许书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符纸接在了手中——反正不过贴一张符纸而已,并不费什么事儿。 收完符纸,两个人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在符纸之前,两个人之间也算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故而许书生没多留,就直接礼貌性给了些香火钱然后离开了。 法海垂眸看着许书生的背影,捻着手中的佛珠,突兀的笑了一声。 ——这书生信不信并不重要,不过这临安城里既然有妖怪出没,那他就不能不管一管了。 这么想着,法海唇角微勾,念了一声佛号闭上了眼睛。 苏乩这两天忙着准备婚礼的事情,准备准备还真来了些兴趣,甚至空闲的时候将什么《礼记》之类的都翻出来研究了一遍,一通忙碌,致力于将小白小青的婚礼在规则内办的热热闹闹。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眨眼就到了两条蛇成亲的日子,虽然苏府搬来才堪堪半年时间,但因着苏乩的慷慨以及苏府三个主事一个比一个出类拔萃的外表,和街坊邻居的关系还处的不错。 尤其是家里现在还有待嫁在家的适龄闺女的,一个个的纷纷将目光落在了苏乩身上。 谁让苏乩在外的人设就是个如玉公子,长得好看,且还有钱! 咳,总之成亲当天,苏府真是十足的热热闹闹,还有子孙满堂的老太太自愿给小白梳了头发——可见苏府在整个临安城的人气真的不虚。 苏乩不缺钱,婚礼办的大气,将新娘送入洞房之后宾客们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围着小青开始敬酒。 小青平日里人设挺高冷,主要是因为他经历的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心里难免就存了事,有时候看着整个人阴郁的很,令旁人等闲并不敢接近。 不过今天大喜的日子,又加之娶得还是两辈子求而不得的——不对,这辈子求到了的人,故而他面上难得是笑模样,眉眼舒展的样子引得大姑娘小媳妇不禁看着他一番窃窃私语。 正觥筹交错之间,外面一声佛号突兀的响了起来,分明只是一声简单的佛号,声音也并不大,可奇怪的是,这般嘈杂的环境之下,所有人却都将这声佛号听的清清楚楚。 众人不觉静了一下,下意识向着门口看过去。 因着今儿的喜事,苏府是来者不拒的,进来是不管是一声祝贺还是几个铜板,都可以进去观礼然后好吃好喝一顿。 ——不得不说有许多人就是为了蹭这一顿饭而进来的。 咳,这个不重要。 这会儿众人看向门口,没多时,一个和尚就踏了进来,众人将人一番打量,就有见过的人当下惊愕出声:“这不是法海禅师么?” 众人一时之间哗然。 法海的名声在临安城着实是足够响亮的,被叫破了名声之后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不长眼进来化缘的路过僧人因而不怎么愉悦的众人立马变成一副肃然起敬的表情。 法海并不在意众人的反应,将目光直直的落在正在宾客间敬酒的小青身上。 已有些醉意的小青在听到“法海”这个名字的时候,差点儿就没忍住暴起,不过被苏乩制住了。 小青猛的低下头,掩饰了一下自己控制不住有些狰狞的表情,冷静了之后,就感觉法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眸中闪过一丝血色,再抬头时却笑的毫无破绽。 “这位就是金光寺的法海禅师,如此大喜之日竟有如此贵客驾临,真是一大幸事。” 他说的真情实意,任谁也听不出他内心里对这和尚那通天的恨意——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好几千年,这样的忍耐他不至于做不到。 众人听着,不禁纷纷称是,还有些一直想见法海却又见不到的人凑到法海身边想要套近乎,反正一时之间原本喧闹的场合又恢复了原本的热闹。 法海捻着手里的佛珠,和小青隔着众人遥遥对视,不自觉的,就将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他捻动佛珠的速度猛然加快,似是有些疑惑,又似是怀疑,细细的盯着小青,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那样宛如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小青当然不会察觉不到,当下心里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早在刚来临安城的时候,他就担心过那个事情,不过那会儿他是完全用自己几千年修炼出来的控制力收敛住自己和小白的气息,不过这样就得他一直跟在小白身边。 ——也正是因为这样,因而那天西湖边上小白和那许书生接触之后,许书生身上才会沾染到妖气,而越是强大的妖族气息就越不容易消散,小白一个千年的蛇妖当然称不上弱,故而那么多天之后仍旧被法海察觉到些许端倪。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个入魔 不过在上个月和苏乩说开了之后,小青就和苏乩讨论过这个问题,苏乩到底从封神时候走过来的,手中法宝各式各样应有尽有,便找了两个送给小青小白,将他们的气息遮挡的毫无破绽。 这会儿别说是法海这么一个虽然得道却仍在凡人范畴中的和尚,便是天庭中的诸人,不刻意查看也不妨会被晃过去。 法海盯着小青看了许久,不觉:“……” ——他明明调查的非常仔细,且临安城中因为很久之前就有自己以及道济禅师在,连个妖怪的影子都见不到,而现如今突现妖气,除了新搬来的这一家简直不做他想。 但为什么等见了本人他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法海:怀疑人生jpg. 他盯着小青许久,一点儿问题都没看出来,眼睛一眯,当下目光如剑一般在人群中逡巡。 他想着这个看着没有破绽这苏府不还有其他人呢,他就不信了三个人都能没什么破晓?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目光这一番逡巡,就逡巡到了苏乩身上,然后就:“???” 怎,怎么肥四? 这闪瞎人眼的功德金光和那红的发紫的运道是什么情况? 法海禅师当下崩了心态,连向来宝相庄严的表情都没维持住,脸上神情一时之间就显得有些诡异,让上来搭话的几个人心中惴惴不安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不过法海到底是得道高僧,也就是万万没想到能见到苏乩这样的,故而吃了一惊,因而他很快冷静了一下,复又转头看向小青,眼神中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然后贺了一声喜,继而就要走。 众人见他竟然真的来就只为贺喜,当下不觉心里暗自思量起这苏府的底细,不过心里各自如何不提,面上倒是维持着喜气洋洋的姿态,甚至还有几个略有些羡慕的和小青说了几句竟然能请法海禅师亲自过来之类的话。 小青听得法海贺喜,说实话内心里感觉也是相当的微妙。 说起来他记忆中的法海和尚和自己见面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这样平和的态度,那和尚每次见了自己下一秒都是掏刀子(划掉),是挥舞着禅杖致力于将自己镇压。 这会儿见着他这般面容平和的说着什么恭贺新禧早生贵子之类的话,小青心情就相当的一言难尽了。 他回头看了苏乩一眼——他之前并没有错过法海看了苏乩一眼之后那波动剧烈的神态,故而略一想就能知道法海如今能主动离开,完全是因为有苏乩在。 否则就那破和尚的性格,说的好听了是执着,其实就是个死心眼儿,他要是认定了苏府上有妖气,即便是今天是别人大喜的日子,他也全然不会顾及,更遑论留下一句贺词再走。 小青想着,心里对苏乩越发的感激,他觉得自己重来这一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当时没有拒绝苏乩的邀请。 ——虽然那时候是被迫,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下庆幸。 法海禅师一来即走,不带走一片云彩,苏府剩下其他人却相当兴奋将此事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便是吃完席面回去,和那天没来的人或是家里人谈起来也是津津乐道。 当然,这是后话。 苏乩是作为小白的长辈在场的,小青的长辈是城外山上的一只蛤蟆和一只兰雀儿化成的,两个小妖妖力不怎么稳定,刚远远的看见法海的时候差点儿控制不住变成了原型,索性那时候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的法海身上,故而才让苏乩有机会上前帮他们俩控制了一下。 也是法海一进来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小青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小虾米——唔,其实也并不能说没有注意到,其实法海看见了,可不过是两个两根手指就可以捏死的小妖怪,还并不值得他在意,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弄死。 他更在意的是在许姓书生那里感受到的,那个千年妖怪的踪迹。 法海出了苏府,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听的里面热热闹闹的乐声喧闹声,面上不觉就愣怔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回了神,却并没有回去金光寺,而是在苏府对面的一间茶铺里坐了下来。 一场喜事足足热闹了大半天,到下午的时候才渐渐散了场,见得苏府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法海深深吸了一口气,扶起自己的禅杖,抬脚又向着苏府里走去。 苏府里下人也刚刚散去了,因为苏乩表示今天大喜的日子,全府都放三天假,月钱不会被扣,众人一听,当下喜滋滋也就离开了。 于是这会儿苏府里就只有小青小白苏乩,以及苏乩用术法变出的几个式者。 法海一进府中,下意识就将自个儿天眼给闭上了,主要是他先前被苏乩身上的光差点儿给闪瞎眼,这会儿回想起来还有点儿心有余悸,况且他并不觉得以苏乩这样的身份会不知道自己府邸上有妖怪,因而也不多此一举,就将天眼闭上了。 闭上了以后,那种比天边的太阳还要耀眼刺目的感觉消失,果然感觉就舒服多了,法海心中又是一叹,然后才向着正厅里走去。 既将人全部遣走,苏乩也并不是没有预料到法海的到来,她本想让小青小白不出面,不过这么说了之后,小青经过一番沉思,却开口拒绝了。 他道:“我们与这和尚命中注定有些因果,即便苏公子这一次可以替我们挡了,然而以后总是有狭路相逢的时候。” 苏乩在小青讲的故事中也知道法海和尚和小青小白之间的渊源,虽然她完全可以将这件事解决的完全没有后患,但她能看的出来,小青对于这和尚是有些心结的。 妖族修炼并不容易,难得有这么两个出息的,苏乩也并不希望他们最后败在个小小的心魔之上,于是她想了想,便同意了小青的说法。 所以当法海进到大厅的时候,苏乩就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喝着小茶吃着小点心,而小青和小白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上座那里。 小青这会儿已经将苏乩给的能封印气息的法宝取了下来,因而法海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一男一女的真身,若不是苏乩先前实在令他印象过于深刻,法海差点儿一个没忍住条件反射就举起了禅杖。 小青见得他动作,就笑了一声,亲亲切切的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法海:“……” 法海并不是很懂对面这粗粗一看决计超过千年的蛇妖说这话是眼中那复杂的神色是什么个意思,然而他冷静了一下,沉声喝问道:“妖孽,在我临安城竟然敢如此嚣张,如今既已经现了真身,还不束手就擒?看在你二人身上并无多少业力,姑且可以饶你们一命。” 他进来时见苏乩并不在此处,故而又将天眼打开,因此在细细观察了之后,可以看出眼前这两条蛇都没做过什么恶业,那青蛇看着有些复杂不说,那条白蛇竟然隐隐有些仙气。 ——简直不可思议! 法海心里震撼,面上却冷静的很,还条理清晰的放着狠话。 小青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说话时声音听着轻轻柔柔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却又凭空带了一股子阴森:“我们为何要束手就擒?” 法海听着,不觉就皱起了眉头。 继而双方就妖孽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辩论。 一个说妖孽就该束手就擒。 另一个就说妖也没做过坏事凭什么束手就擒。 一个又说妖天生就是恶天生就该死。 另一个就说他们自修炼以来天天行善积德如何可以被称为恶。 …… 你来我往一番辩论,法海就有些承受不住。 主要是他自己的观念即妖本身就是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见到就杀没什么毛病。 可今天一方面有苏乩这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的大佬在让他心生忌惮,另一方面小青修炼几千年却也不是他等闲能打败的,故而才能有这么一个和小青辩论的机会。 又小青和小白确实身上并无什么恶业,且还经常性行善积德,这许多年累积下来,小青身上的功德金光不说有多耀眼,可确实也有。 且小青早就想过和法海有相见的一天,早就想象过千百种相见时的情景,心中有所准备,本身又口齿伶俐,一通辩论下来,就将法海说的无言以对,甚至连禅心都隐隐有些不稳了。 ——毕竟从小坚持了上百年的观点一时之间被推翻,是个人都冷静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是法海这种唯心主义。 苏乩在院子里原本漫不经心的和智脑唠嗑,冷不防就察觉到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渐渐地聚集起厚重的乌云,当下不觉惊讶的坐直了身子。 天气突变这种事情很正常,可早就掐算过确定今天一整天都会是大晴天的苏乩却能意识到不对。 她望了望天空,又低头掐算了一下,不觉就:“……” 她默了一下,问智脑:“法海不是得道高僧吗?” 智脑一直关注着大厅里的状况,也不是八卦什么的,就是习惯性的将苏乩周围的环境掌控到一点一滴,确定没有丝毫风险,因此法海和小青的辩论过程它也并没有错过。 这会儿苏乩问起来,它就幽幽感叹道:“小青可真是个人才。” 苏乩:“???” 智脑咳了一声,言简意赅道:“小青和法海就妖族该不该杀进行了一番辩论,并以自身为例推翻了法海一直以来的观念并引起心魔,这会儿应该是法海的劫。” 苏乩:“……” 苏乩是真没想到小青能这么秀,她冷静了一下,当机立断将大厅里小青小白和法海隔离了开来。 小青这会儿其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主要是几分钟前正在辩论的法海突然就想起来什么似得神色大变,继而眼睛隐隐有些发红,身上气息也跟着有些不对,小青正小心打量着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就被苏乩隔离开了。 苏乩过去,也观察着法海的情况。 其实单只辩论,禅心坚定的法海并不会这么轻易的走火入魔,不过是小青这一番辩论引起了法海心中的一桩旧事。 那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早到法海还是个初出茅庐自觉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并且跃跃欲试坚决执行着的小和尚。 小和尚在某次降妖除魔的路上,偶遇了一个被妖怪抓住的小姑娘,小姑娘才十六七岁的模样,被法海从妖怪的洞府里发现的时候真是可怜兮兮的,狼狈极了。 尚且年轻眼力不及如今心性也不及如今的小和尚当时就动了恻隐之心,拍着胸脯表示会将小姑娘安安全全送回家。 可小姑娘听他这么说当时就哭了,说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妖怪捉走,失踪了这么长时间还怎么回去,哪还有脸再活着? 小和尚慈悲为怀嘛,也没见过这般娇滴滴的小姑娘,说哭就哭的,哭起来梨花带雨,还没完没了,小和尚一个心软,就说你要是不愿意回去,那就跟着我吧。 那时候小和尚尚在历练,行走的多是野外人烟稀少妖怪聚集的地方,便是带着一个小姑娘也不会被人看见而产生什么不得了的留言,故而他才会这么说。 小姑娘一听,当时就笑了,就这么留下来跟在了小和尚身边。 都说了小和尚是在历练,条件那叫一个艰苦,不过小姑娘看着娇滴滴的,却从来不喊累,小和尚渐渐的就有些欣赏这小姑娘了。 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可能也就几个月吧,小和尚和小姑娘就已经完全是知己的关系了。 ——倒没什么其他不该有的情愫,主要是从小因为悟性极佳和寺庙其他师兄弟们没什么共同话题,和师傅长辈们交流是也基本上就是论论禅这样子,反正就是小和尚从来没有一个可以一起闲聊一起大笑一起吃东西的同伴。 所以相处这几个月下来,小姑娘在他心里的分量真的是非常重了。 就在这种非常和谐的相处下,猝不及防小姑娘真身是妖的事情被另一个心有不甘的妖族临死前说了出来。 小和尚那时候差点儿没走火入魔。 然而他并没有走火入魔,他只是亲手将那个小姑娘杀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这个流言 这么多年过去了,法海以为他已经将那个小姑娘忘记了,可实际上他没忘。 刚刚和小青辩论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突然想起来,他用禅杖将那小姑娘的原型定在地上的时候,小姑娘用委屈又难过的声音说: “遇见你之前没人告诉我不可以吃人,遇见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坏事。我以前做错了,可我并不知道我做的是错了,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就来不及了呢。” 小姑娘的本体也是一条蛇,没有眼前这两条蛇修为高深,不过因为机缘巧合得了一件可以遮挡气息的法宝,再加之平日里其实性子惫懒身上的恶业也不多,故而没有被法海察觉到。 在被禅杖定在地上的时候,小姑娘一点儿也不好看。她的本体本来就不好看,就是非常普通非常常见的那种菜花蛇,连个毒都没有,能活这么长时间还开了灵智,那都是烧了高香了。 那会儿的模样可真是丑陋极了,细细的鳞片支离破碎,尾巴还断在旁边,断口的地方沾满了沙土,下意识的抽出着,红色的血液流了一地,真是难看极了。 可法海这会儿回想起来,满脑子都是那条蛇狠戾愤怒中夹杂着茫然委屈的声音。 她说没人教过我不可以做坏事。 她说你们人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如今知道了,为什么你还要杀我? 她说人有好人坏人,妖也有好妖坏妖。 她说人做错了改过了就可以被原谅,为什么妖不可以? 她说了许多,法海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可实际上他还记得的,记得清清楚楚。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青蛇说的话仿佛和记忆中那条蛇最后委屈的质问重合在了一起,让法海霎时间走火入魔。 小青快速的将过程向苏乩说了一遍,最后道:“刚说到妖族天生不同于人类的天性,且都是自我摸索走错路很正常的时候,这法海突然就疯了,毫无征兆的。” 小青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毕竟在他的记忆之中,法海是一位提起妖族就非常果断喊打喊杀,且不说其他方面,就佛法而言,这和尚确实有几分水平,不然上辈子也不至于他和小白两个都被这和尚收伏。 小青神色中不觉有几分晦涩不明的意味。在小白答应个自己成亲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所谓的命中注定并非是不可更改的,然而他心里不可避免的却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然而直到此刻,看着法海双目通红,面容狰狞的狼狈模样,他心里蓦然就生出一种尘埃落定一般的感觉——原来真的一切都变了。 连法海这样一个禅心笃定的高僧都会因为对妖族的态度而走火入魔,其他事情发生变化看起来竟然也是理所当然了。 这么说起来感觉法海突然好想就成了标杆一样…… 小青快速说完,便征询的看向苏乩,苏乩:“……” 苏乩其实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其他的雷劫她倒还能和天道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缓缓有个心理准备,可这种入魔的雷劫,若是迟了法海才是真的要不好了。 她看着雷劫笼罩下形容颇为疯狂的法海,心里不觉有些慨叹。 法海先前刚过来时那叫一个宝相庄严,站在那儿就是一个得道高僧的楷模,可这会儿看起来却如此狼狈,也不能不说一句世事无常了。 她想着,带着小白和小青远远的推开,临走时想了想,还是向法海扔过去一个能够使人凝神静气的法宝,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但也聊胜于无了。 法海表情有些狰狞,似乎是在和心魔做斗争一样,见着有一个东西飞过来,他下意识的就将其打开了。 苏乩:“……” 苏乩停下了脚步。 ——她还真是信了这个邪! 她又掏出来一个法宝,朝着法海扔过去,无一例外都被法海打开了,于是没一会儿,法海周围便零零散散落了许多能够凝神静气的法宝。 放在外面要被抢红眼的诸多法宝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被一个扔一个打,简直跟套娃娃(?)似得,看的旁边唯二的围观群众小青小白心情就很是复杂难言了。 不过最后苏乩到底还是将一个法宝成功的扔到了法海身上,那是一串宝石的手串,瞧着还挺精致,本来法海也是要将其打开的,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这手串就自己挂在了他手上。 苏乩欢呼一声:“成功了!” 智脑:“……” 小白:“……” 小青:“……” 一场雷劫来的轰轰烈烈,苏乩一边围观着,还有心思想着若是法海这次失败了,传出去就是小白小青刚成亲天上就落雷,说起来还不知道他们苏府是有多天怒人怨呢。 咳。 这倒也是后面的事,现如今还是法海的雷劫比较重要一点。至于若是真的有什么不该有传言,苏乩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将那些传言压下去。 一通胡思乱想,许是苏乩扔过去的法宝当真起了作用,法海看着竟然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手中握着那一串手链,蓦然合掌,低眉敛目,低低念了一句佛号。 与此同时,天边翻滚着的乌云滞了一瞬间,继而漫天的雷电劈头盖脸的朝着法海劈了过来。 …… 法海最终成功的度过了这心魔之劫,雷劫结束之事天空降下甘霖与耀眼的金光,将整个苏宅都笼罩起来,法海闭目沐浴在甘霖之中,身上因为雷劫而出现的伤口渐渐的消失不见,待异象全部散去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再恢复正常的他俨然已经脱胎换骨,他站在庭院间看向小青小白,眉目舒展,道:“两位檀越行善积德,并未沾染恶业,先前是小僧着相了,多有得罪,望檀越海涵。” 小青和小白面面相觑,想了想回道:“你也没做什么,倒是我引出你的心魔……” 他这么说了一句,法海摇头道:“多亏与檀越此次论道,才让小僧堪破心魔,更上一层,如此大恩,小僧无以为报。” 小青:“……” ——法海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他真是一万个不是适应,干巴巴的笑了一声之后,他没忍住说了一句:“希望法海禅师以后遇见妖族时也能分辨好坏是非再做决定。” 法海态度平和的点头道:“理该如此。” 和小青掰扯完,法海又转头看向苏乩,深深拜道:“多谢檀越相助,小僧感激不尽。” 苏乩含笑看他,道:“你已经悟了?” 法海亦含笑点头:“是,小僧已经悟了。” 苏乩于是将嘴角翘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法海,意味深长道:“既然如此。旁友,听说过第一学府吗?” 法海:“???” …… 成功的为学府忽悠(?)到一个高素质人才,苏乩顿觉相当的心满意足,而且这个人才原本应该是属于西方的,却被她天庭第一学府收了,想想竟然还有点儿小刺激? 法海和两条白蛇之间的因果在此刻算是已经解开,小青和小白没了心结且作为新婚夫妇,日常生活那叫一个甜甜蜜蜜,让同在一府的苏乩时常深沉的生出一种非常多余的错觉。 智脑:“不,这并不是错觉。” 苏乩:“……” 苏乩很委屈,并决定出去溜达。 那天苏府上空那一看就很不寻常的天象在临安城引起了好一阵沸沸扬扬,不过到底最后又是甘霖又是金光的,十足的吉兆,故而临安城的百姓们并没有觉得苏府有什么妖魔鬼怪,反而觉得上天都为青公子和白小姐的婚礼贺喜。 故而再出门时,苏乩发现整个苏府在临安城的声望值竟不知不觉又涨了一波。 对于这个情况,苏乩倒是喜闻乐见,外出时见到左邻右坊态度一如既往并不多出什么变化,这也让街坊邻居对苏府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不知不觉一段时间过去,就在苏乩寻思着要不要离开临安城的时候,一条流言让她将离开的时间又往后推了一推。 这条流言出现的猝不及防,甚至听起来还有些荒谬,苏乩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当真是有些惊到了,然后她转头就去找了流言的当事人之一。 灵隐寺因为有被称为活佛的道济和尚在,因而想来香火鼎盛,和有法海禅师在的金光寺大概可以称为临安城两大着名景点。 然而这会儿苏乩到灵隐寺的时候,却见得灵隐寺里难得门可罗雀。 苏乩心下不觉有了几分思量。 她进去向小沙弥询问道济的踪影,小沙弥却说道济师叔自三天前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苏乩:“……” 苏乩瞅着小沙弥圆乎乎的脸,没忍住多问了几句:“近日临安城内关于道济禅师的流言……” 小沙弥一听提起流言,霎时间就苦了脸,因为灵隐寺中一众和尚都知道道济长老和这位苏公子是为知交,两人经常一起免费为百姓看病什么的,因而这会儿说起来,小沙弥也没多隐瞒,就道: “三天前有一位红衣的姑娘自称是道济师叔的未婚妻,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道济师叔就跟她一起离开了,这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那流言就传开了。” 苏乩当下有些惊讶。 她是听到城中有传闻说道济和尚伪善抛弃未婚妻之类的流言才过来找当事人想问问真假,她自己知道道济是西方罗汉转世,故而对于这个流言完全是嗤之以鼻的态度,却不想竟然还是真的,苏乩就:“……” “看不出来,道济竟然还有这等桃花运。” 在离开灵隐寺的路上,苏乩对着智脑不觉感慨一声,智脑回想着这两天道济已然一跌再跌的名声,不觉开口道:“这应该叫桃花劫啊。” 苏乩想了想,觉得智脑说的非常有道理。 嗯,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道济人现在是在哪儿呢。 苏乩站在山脚下,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倒不是算不出道济的踪影,她就是在思考着,不知道这一桩事到底算不算道济真身罗汉转世的劫数之一,若是的话她若插手,就有些不大好。 若不是的话…… 苏乩想了一下,决定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先围观一下。 她先前和道济相交,两个人干的最多的就是在山脚下免费为百姓看病,不然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唠唠嗑论论禅,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对道济其他的事情并不如何清楚。 这会儿循着事情围观起来,才发现这和尚的交友范围是真的广。 自己就不说了,就这短短几天,和道济有关联的她就见了个形形色色,什么行走江湖的大侠啊,什么世家公子啊,什么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但其实还不错的小鬼啊,竟还有一只傻乎乎的小兔纸。 苏乩就:“……” 她那天直觉出了城来到山脚下,就见到一个人类和一只小兔妖在吵架,她本来是想直接跳过的,冷不丁就听到那小兔妖提了一句道济的名字。 ——哦,不对,人家说的是“那疯和尚”。 苏乩机智的并没有错过这个线索,就停下来围观了一下一人一妖吵架。 不得不说,两个人吵架的技术实在不怎么好,也就没上过学的小朋友水平,说实话,连她第一次见到的哪吒小朋友一半水平都没有。 不过苏乩听着听着,微妙的就觉得这两个人还有点儿可爱。 她听了一会儿,大致捋了一下思路。 约莫是这小兔妖做了坏事,人类青年在劝说她不要干坏事,赶紧脱离那什么什么组织之类的。 具体什么组织两人含糊不清苏乩也没太听明白,不过她能看出来这小兔妖体内有一股很不和谐的气,她眯着眼睛想了想,在小兔妖委屈巴巴的喊着我只是个小兔纸才不喜欢吃人的时候,突然恍然大悟。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控制人为己所用的手段? 智脑扫描了一下,肯定了她的猜测:“初步鉴定是这样没错。” 苏乩观察了一下,忍不住发表意见:“可这看起来也太低级了吧。” 智脑:“……” 智脑回想了一下苏乩认识的大佬们,决定不发表意见了。 不过讲道理,现如今人族鼎盛,妖族大佬的大都闭关不出,再有就是苏乩这样没什么存在感(?)的,其他在人界混的都是些小虾米,能有这样的手段已经很可以了。 ——毕竟妖族向来智商普遍比不上人族,比较讲究#一力降十会#。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个相负 #突然就开了地图炮# 咳。 那边一人一妖因为小兔妖委屈巴巴的喊话,原本看起来还有些生气的人类青年霎时间气就消了一大截,他无奈的看着小兔妖,道: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混在一起?他们都不是什么好妖,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小兔妖沉默了一下,低下头小声道:“可他是我师傅呀……” 青年:“……” 青年也是没了话,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不自觉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继而转头看着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心里一软,嘴上却没好气道:“就知道装可怜。” 小姑娘便是被他这样说了,却也完全能够察觉到他这句话之下已经软化的态度,故而半点儿不见生气,反而拉住他的衣角,娇声娇气的撒起娇来。 小兔妖原本就生的可爱,声音听着软软糯糯的,这般撒起娇来,不说青年和她原本就有些两情相悦的意思,便是苏乩都有点儿遭不住。 于是遭不住的苏乩没忍住就笑了一声,那边两个瞬间就跳了起来,甚至那个看起来相当无害的小兔妖反应比旁边的青年还快的兜头就是一个暗器朝苏乩这个方向扔了过来。 苏乩抬手将暗器抓进手中,不觉又失笑,这是什么暗器啊,原来是一根胡萝卜。 她从树上跳下来,友好的朝那边戒备起来的一人一妖打了个招呼,青年将小兔妖护在身后,皱着眉头将苏乩打量了一下,开口质问道:“你是谁?” 苏乩“唔”了一声,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乩刚听你们提起道济?” 大概是“道济”这个名字这两天属于高危词汇,两人一听到霎时间就更加戒备起来。 不过青年突然眯了眯眼睛,将苏乩上下一番打量,冷不丁在这种(单方面)对立的场合下有些迟疑的开口:“你是不是姓苏?” 苏乩勾了勾唇角,说了声“是”,那青年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松了口气,又拱手道:“敢问苏公子是不是来找我师傅,我是说道济禅师的踪迹?” 于是三人顺利的组成了队。 那小兔妖有些不情不愿的带他们往她口中的师傅什么洞主的洞府里走,嘴里凶巴巴道:“先说好,我只负责将你们带到洞口,进去的事就靠你们自己了。” 苏乩朝她微微一笑,回说:“这是自然。” 小兔妖被他那一个笑容煞了一下,脸颊有些发红的转开视线,闷头在前面带路。 那什么洞府距离这里其实并没有多远,主要是地势比较偏僻又险峻,若不是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的话,要走到还真是有些难度。 不对,其实还是有普通人的。 和小兔妖一起的那青年看着冷若冰霜(?),谁能相信这么一个汉子他竟然有恐高症! 这让两个直接想从悬崖上跳下去的非人类很是无言以对。 被两人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心上人……不对,是心上兔,青年很是有些羞恼的意思,若不是男人最后的尊严在挣扎,他是真的很想抱着旁边的树一步都不挪动。 小兔妖瞪着眼睛看他,忍不住道:“你还想不想救那个疯和尚啦?你不是还要拜他为师吗?” 青年:“……” 青年哽了一下,脸红脖子粗的回道:“我当然想救我师傅,可这不是,这不是……” 他嘟囔了一会儿,也没嘟囔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掰扯,苏乩就饶有兴趣的在旁边看着热闹。 正觉有趣间,她突然将食指竖起来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两个吵的正欢的人茫然看过来,就见苏乩挑眉向着悬崖下面看了过去。 白雪——就是小兔妖的名字眨巴着眼睛,好奇的跟着看下去,正想开口问怎么了的时候,她突然将细细的眉毛蹙了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唯一一个凡人赵姓青年被这两人的反应弄的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也警惕起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自下面传开,很明显有什么东西要自悬崖上来。 三人各自躲在了树后,静静看着悬崖边上的动静。 没多长时间,一只浑身雪白皮毛的小狐狸从悬崖上冒出头来,落地化作一个少女。 少女神情看起来很是有些不虞,不过白雪一见着少女,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口中道:“白灵!” 白灵听到白雪的声音,猛然转头看过来,视线从树后面出来的三个人身上划过,面上却并无半点儿喜色,反而蹙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雪懵了一下,张嘴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白灵又问道:“你不是去找圣僧了吗?” 白雪闻言就更懵了,回说:“圣僧不是被洞主带走了吗?” 白灵:“……” 白雪:“……” 陈姓青年:“……”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白灵语气急促道:“洞主一直在闭关根本就没醒来,圣僧被胭脂擅自带走了!” 见几人交流完情报,转头就要再去找,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苏乩举了举手:“打扰一下,你说的胭脂,是道济还未出家时的未婚妻吗?” 白灵没见过苏乩,这会儿草草将他扫了一眼,没回话,白雪倒是活泼至极的开了口:“这个我知道。” “嗯?” 苏乩发出一声疑问的语气词,白雪就从善如流的说了下去:“胭脂不是圣僧的未婚妻,是已经成亲的妻子!” 苏乩:“???” ——道济为了出家抛弃了妻子??? 苏乩真是大吃一惊。 白灵没忍住看了白雪一眼,若不是知道这小兔子不是什么两面三刀的性格,她真是怀疑这家伙是洞主派来的卧底,圣僧的名声每每被她毁的不忍直视。 苏乩耳朵里听着白雪清清脆脆的声音说着道济歌胭脂二三事,却也并没有错过白灵脸上微妙的神情,故而略放下了些心,寻思着这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毕竟道济看着真不像那种人。 然而听着听着,她就发现了,道济还真就是这种人! 道济和胭脂的故事说起来也没几句,他未出家时俗家姓李,名李修缘,和胭脂是从小定的亲,这年代嘛,定了亲和定了一辈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故而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只等着到了岁数然后结婚了。 不过大概是李修缘这名字起的不好,修缘修缘,修着修着,人就眼看着对佛道生了兴趣。 这倒也没什么,这年头信佛的人多,也不见得都得出家当了和尚,但李修缘不一样啊。他和别人最不一样的,就是他真身是西天罗汉转世的。 结果就在两人成亲的当天,天空一片金光,十八罗汉降临,直接将李修缘一半记忆给唤醒了,于是李修缘想起来,哦,他原本是个出家人,且这一世是要为人民服务(……)的。 于是他当场顿悟出了家。 他出了家是断了尘缘六根清净了,可胭脂一个被抛弃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后果? 虽然婚礼并没有办完全程,可在成亲当天被抛弃这样的一个名声,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已然是天崩地裂。 李家觉得胭脂不详,不然他家儿子这么多年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偏生胭脂嫁进来的时候,就出家了? 这样的说法传出去,胭脂不详的名声立马就坐实了,毕竟上面写一番话在迷信又对真相不知情的老百姓耳朵里听来还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于是胭脂受不住流言蜚语,从回头崖上跳了下去。 哦,回头崖是当地挺有名一悬崖,说着回头,其真意却是有去无回。 众人都以为胭脂死了,然而就在几天前,她却出现在灵隐寺。 苏乩:“……” 苏乩:“………” 苏乩:“…………” 她思考了一下,对智脑一本正经道:“乩觉得他活该,你觉得呢?” 智脑也觉得道济挺活该的,但这不是人有远近亲疏嘛,而且不可否认,出家之后的道济确实是在身体力行的执行着“为人民服务”这一理念。 苏乩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对道济的人品发表意见了,毕竟人类这种生物正是因为这样的复杂,才会让她觉得有趣。 在白雪讲故事(?)期间,众人并没有一直停在原地,而是按照白灵的说法前往回头崖——对,就是胭脂姑娘方面跳过的那个。 “胭脂跳崖以后没死,被洞主救了,洞主收她为徒,传她功法,还说愿意助她报仇。这次她带走圣僧,可能就是要找他报仇。” 白灵三言两语补充了一下白雪说的结局,几人都不是普通人,哦,除了某陈姓青年,因而很快就到了回头崖上。 他们来的也是巧,一过来就看见道济双手合十低眉敛目念了一声佛号,然后一位身穿红衣眉目冷艳的姑娘手执一把红的宛如血染的刀将道济扎了个对穿。 几个人刚过来就看见这么刺激的场面,当下反应不一。 苏乩是淡定略微退了一步意味不明的打开折扇遮住了半边脸。 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惊呼一声愣在原地,陈姓青年就有点秀,身为在场所有人中最弱的存在,他这会儿连恐高症都顾不得了,就想往悬崖边上冲——然后被白雪拉了回来。 被拉回来他还对白雪怒目而视,道:“你拦我做什么?” 白雪其实心里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忍了忍,低声解释道:“疯和尚都没反抗,你冲上去做什么?” 陈姓青年:“……” 他心说正是因为他家师傅没反抗他才想冲上去救他啊,可转念想了想,自家师傅都没反抗,肯定是有什么深意在,他这么莽撞的冲上去,指不定会坏了事儿。 也是道济平日里算无遗策(?)的技能比较深入人心,故而这会儿都没有人能想到他会有生命危险。 嗯,除了苏乩。 苏乩冷眼旁观着,心情其实也有些复杂。 那边道济受了胭脂一刀,其实胭脂自己也有些惊讶,她抓着刀的手颤抖了一下,抬头问道:“你为什么不躲?” 道济没说话。 然而胭脂看着他低眉敛目毫无反应任由她作为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反而怒气更盛,她将手中的刀又往前送了送,提高了声音再一次怒道:“你为什么不躲?” 道济这次有了反应,他掀了掀眼皮子。 胭脂于是就被他气笑了,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问道:“我问你为什么不躲?” 不等道济回答,她“哈”的笑了一声,声音听着无比凌厉,又莫名带着嘲讽:“这算什么?你以为你不还手我就会放过你吗?” 她一声比一声高的怒斥着,道济听着,睫毛颤了颤,到底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原本就是我负了你,是我欠你的。” 胭脂冷笑了一声:“是,这一刀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又何止这一刀!” 她已经有些忘记自己当时被抛弃在成亲现场上时众人的嘲笑,也记不清楚她在接下来的时间是承受着何等亲友的嫌弃与流言蜚语,但穿着红色的嫁衣跳下回头崖那一刻的心情,她却永远记得。 正是那通天的恨意一直支撑着她,让她从一个濒死的普通人修炼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但她不后悔。 胭脂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道济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渐渐惨白的脸色,有泪水自眼中流下,她却无知无觉,只一字一句道:“李修缘,我恨你!我真是恨不能杀了你!” 道济手指动了动,道:“你恨我,是应该的。”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将一个女子抛弃在成亲现场,对那个女子来说那那样大的伤害,他以为自己出了家便已经断绝尘缘,可当胭脂出现在灵隐寺的那一刻,道济知道,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 他这一生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也许可以大大方方说一句不负天下,可唯独眼前这女子,是他负了她。 道济注意到不远处几人有些躁动的样子,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声细如蚊虻的“别过来”响起,却成功的落入那边几人耳中。 原本就没打算插手的苏乩更是悠然的恨不能下一秒捧出一块瓜来,旁边眼看着道济就要凉了故而急的不行的三人却被他这句话压在了原地。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个狐狸 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几人听着道济那一声阻拦,客观上明明知道它微弱的很,可当被听到的时候,却又似乎是直接在心底响起来的一样,透出一种奇妙的坚定且决然。 ——这让上一秒还心里着急上火意欲出手的三个人竟仿佛是被定住一般,顿时失去了反应能力。 那边胭脂将道济捅了,也许是终于大仇得报,所以她看起来很开心,一张年轻又妖艳的面容上盈满笑意,只是她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那一双暗红色的眸子里氤氲着的是何等的悲伤。 苏乩原本打定了注意袖手旁观,可当她目光触及到少女那一双眼睛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蓦然就生出一股子极不舒服的感觉。 她不觉垂下眼睛,问智脑:“她不是已经报了仇,却又为什么还是这般难过?” 智脑:“……” 有时候人类那复杂至极的情绪就算是智脑也很难分析的清楚,故而它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怅然若失#吧。” 苏乩:“???” 觑着苏乩脸上表情,智脑想了一下,又轻声道:“又也许胭脂对道济不仅仅只有恨,也是有着爱的吧。”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会儿,就道:“所以说人类这种生物果然复杂难懂。” 即便苏乩已经见识过许多次,可每次再遇见这样的情况时,总是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感慨于人类的神奇。 就在苏乩和智脑说话的功夫,旁边白雪突然一声惊呼,脱口叫了一句:“师姐!!!” 和这一声“师姐”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师傅”和“圣僧”。 苏乩回神看过去,正巧看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苏乩:“……” 旁边三人脸色煞白的往悬崖边冲,冲过去往下面一瞧,只见得其间云雾缭绕,偶尔有山鹰盘旋飞过,剩下的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几人:“……” 几人也是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 苏乩心里并没有多担心。她这会儿就是有点儿好奇,那两人刚不是还在说当年,怎么猝不及防就跳了下去,她心里寻思着,就顺口问了一句:“刚刚发生了什么?” 两个妖族少女看起来有些失神,听到苏乩问话,白灵下意识就回了: “胭脂说她当年万念俱灰从这崖上跳下去……也合该让圣僧也试一试这样的滋味。” 正如苏乩走神之前见到的那样,胭脂笑着细数了对道济的恨意,然后道:“我当年万念俱灰自这回头崖上跳下去,若是死了,便是万事俱休。只都说回头崖有去无回,我却侥幸被人所救,李修缘,你说,我这条命是不是硬的很?” 道济:“……” 道济注视着记忆中巧笑倩兮的小姑娘在此刻笑得颇有些疯狂的模样,目光是满是慈悲,想开口说那洞主不是好人或者你该回头是岸,可开口的那一瞬间又突然觉得,这世上大概唯独自己是没有资格对她说这样的话的。 于是道济垂下眼睛,无声的念了一句佛号。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样自知对眼前之人有所亏欠的心虚又似乎带着些许怜悯的表情落在胭脂眼中,霎时间再一次将她激怒。 胭脂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李修缘的名字,继而兀的冷笑了出来:“李修缘,你知道,这是你欠我的!” 她说着就往后面退了一步。 她本就是背对着悬崖,两人也原本就站的极危险,再这样往后一退,看起来一阵风吹过就能将她从悬崖上刮下去似得。 道济脸上终于变了神色。 而胭脂见他如此,就仿佛极满意似得,笑的又娇又媚,然后道:“你知道我当时从这崖上跳下去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她忽的将道济往自己身边扯了扯,两个人站在崖边摇摇欲坠。 “李修缘,你我既然不能生同衾,那便死同穴吧!” 这句话说出来的下一秒就被风吹散在空气中,两个人毫无抵抗的就从崖上跳了下去。 苏乩:“……” 看完智脑的录播,苏乩觉得这位胭脂姑娘性子真是有趣的很。 “当年结下此因,如今得到此果。这胭脂姑娘倒是有趣。” 苏乩对此做出以上评价,语气中对胭脂这一行为很有些欣赏的意思,旁边正商量着分工合作下去找人的三个人不觉有些惊讶的看过来。 苏乩见状将眉梢微微挑起:“道济当年害得胭脂姑娘跳了崖,侥幸没殒命,那现如今她回来找道济报仇让他跳崖,不也是理所应当么?” “……” 三人沉思了一下。 听起来似乎是这么个道理,然而人都有远近亲疏,而且道济是自出家后就一直一心向佛行善积德做好事的圣僧,而胭脂却自从跳崖入了魔道之后就为了修炼报仇不择手段手下诸多无辜冤魂,在这两人之间,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道济死的应该。 这么一想,几人瞬间就对苏乩怒目而视,尤其赵姓青年,神情非常愤慨:“枉我师傅还将你引为挚友,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如此,” 青年非常生气,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合适的词——主要是苏乩外在形象看起来着实风光霁月,让人看着就觉得一切贬义的词都和他不沾边,故而青年即便是气的口不择言,也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他“如此”了几次,也没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出口,看得旁边的白雪连忙补上一句:“不可理喻!” 青年听着就点头:“对!不可理喻!” 苏乩:“……” 苏乩心里寻思着这个时候笑出来实在太破坏气氛,故而忍了忍,一本正经点点头回道:“唔,乩也将道济引为挚友。” 赵姓青年:“???” 气炸! 这是重点吗? ——嗯,这不是重点,当然,纠结于这是不是重点的问题其实也不是重点。 咳,听起来有点儿绕,不过重点是道济和尚如今还在崖下生死不知,其他的真的不重要。 幸而还有比较冷静的人能够get到正确的重点,因此拦了拦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气的跳脚的赵姓青年,道:“别吵了,先找圣僧的踪迹为紧。” “……”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重要,于是赵姓青年愤愤的怒视了苏乩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见他一个只会一点儿武功的普通人要去崖下,白雪赶紧跟上,原地留下苏乩和小狐狸白灵。 白灵看了苏乩一眼,面上并不像走的那两个那样带着敌意,只问道:“苏公子这般镇定,可是有什么法子?还是知道圣僧不会出事?” 苏乩盯着白灵,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慢悠悠道:“你既称他圣僧,该知道他自然有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 白灵:“……” 说是这么说,但正常人看见好友跳了崖都会担心的好吗?哪怕再知道朋友不是普通人,可该担心的还是会担心。 她寻思着眼前这位苏公子看着可真比她这个妖族还冷漠,要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有一种迷之亲切,想来她也会跟白雪和赵公子一样气愤吧。 苏乩看出小姑娘心理的想法——到底这小姑娘和自己也算是同族呢,故而她想了想,还是朝小姑娘解释了一句:“道济乃西天罗汉转世,便是你出事了他都依旧活蹦乱跳。” 当然,也是苏乩曾经无意间看过这和尚的命运线,是纠纠缠缠麻烦了一些,却从没什么生命危险,绝对可以完完整整回到西天去。 ——唔,回到西天去这个说法好像听起来有点儿怪怪的? 咳。 听到苏乩这般解释的白灵:“……” 她心想什么叫“就算自己出事”,她是什么奇怪的对比单位吗? 小狐狸心里想着,深深地看了苏乩一眼,只觉得不愧是可以和虽然被称为“圣僧”但大部分时间却疯疯癫癫的道济和尚互相引为知己的存在,想来两人在如何气死人这一方面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白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心里悄摸摸的diss了一下苏乩这个在族中堪称楷模的老祖宗,然后脸上露出一个假笑道:“即便圣僧没有生命危险,但若是受了伤在崖下生活仍旧多有不便,还是寻他一寻比较合适。” 她说完,不忘礼貌的征询苏乩的意见:“苏公子觉得呢?” 苏公子觉得她说的挺好的。 于是两个人组队从与白雪两人离开的相反的一面下了悬崖。 那边是一个妖族一个凡人,下去时就比较谨慎,不过这边两个都是非人类,即便是刀削斧砍的悬崖,两个人也是如履平地。 苏乩跟在白灵身后,觉得自家这个小辈看起来还挺顺眼——怎么说呢,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几个成功修炼成人身的狐妖,这会儿难得见一个,再加上白灵本身也聪慧机灵,苏乩看着看着,就生出一种迷之欣慰。 智脑提议道:“你既看的顺眼,不如将她带在身边?对她也是一段难得的机缘了。” 智脑这话听起来很是托大,但正经也是实话。以苏乩的身份能力,若是看的顺眼了点拨几句,那可真是天大的机缘了,往后不说未来一片平坦,也是能顺畅许多。 更何况入了苏乩的眼之后还有一定的几率入了天道的眼,哪怕只是在天道那里留下一丢丢的印象,那也是难能可贵。 对于智脑这个提议,不得不说,苏乩有些心动。 细细算一下,她养过许多人类(?),也养过许多妖族,甚至这会儿宅子里还有两条蛇,但正正经经和自己同族的狐妖她还真一个都没养过。 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平衡之道,狐族里自出了苏乩这个堪称具有通天之能九尾狐,整个狐族就逐渐式微——当然狐族以前也没怎么兴盛过,可好歹也有那么三两只能看得过眼的,哪像现在,苏乩这么多年真是一个能看的都没见到。 对于这个问题她还当真认真的思考过,毕竟她自己来历比较特殊,能不能算是正经的九尾狐都不确定,若是因此而影响了狐族的发展,苏乩心里还是会有些在意的。 不过狐族命该如此,有她没她其实都会是这样,苏乩这才放了心,没做出内疚之下给狐族补偿进而真正影响到狐族运势的事情出来。 嗯,扯远了。 总之,有些心动的苏乩盯着前面身形轻巧的少女,越看越满意,越看越…… 等等! 她怎么瞅着这小狐狸命中有一死劫? 苏乩:“……” 苏乩面色不禁凝重起来,并思考起自己要不要看一下这小狐狸命运线这个问题。 见她上一秒还兴致勃勃下一秒突然神色凝重,一脸茫然的智脑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乩随口解释了一下,智脑也不觉:“……” 它寻思着狐族这运道也太惨了吧? 几千年见不到一个能入眼的,难得见到了,竟还命中有一死劫。 这可真是…… 智脑瞅了瞅苏乩,安慰道:“问题不大,你若是真看上了,替她破了这个死劫也不妨事。” “唔……” 苏乩慢吞吞的应了一声,道:“这个不重要,乩只是在犹豫要不要看一下她的命运线。” 智脑:“……” ——以为她会纠结于改变小狐狸命运的自己真是太甜了啊。 智脑冷漠的“哦”了一声,道:“为什么不看?” 又不是没看过?且先前看道济和尚的命运线时也不见有这么犹豫。 苏乩“啧”了一声:“只是乩有预感,看了这小狐狸的命运线,会很麻烦。” 智脑:“???” 智脑不是很懂苏乩口中这个“麻烦”所代指的意味,但是它还是非常冷静的道:“你不是向来最喜欢麻烦吗?” 活的时间越久,见得越多,也不知道是太过无聊还是怎么样,苏乩渐渐的就比较喜欢“麻烦”。 近的比如将那两个一看就很容易摊上事儿的蛇妖带在身边,远一点比如养一个半死不活的药人娃娃。 越是旁人眼中唯恐避之不爱的事儿,苏乩就越有兴趣。 苏乩:“……” 对于智脑这个说法,她还真是无法反驳。 但苏乩觉得智脑说的非常合理,于是她一拍手掌,在前面白灵奇怪的看过来的时候,笑吟吟的道:“小狐狸,有没有兴趣拜乩为师?” 白灵:“???” ——啥玩意儿? 崖下风大,她刚刚好像幻了听?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个隔阂 以及说好的看命运线这个过程跳过了? 咳。 小狐狸白灵很是茫然的回头看着苏乩,不是很明白话题是如何突如其来的跳到了这里,顺便: “承蒙苏公子厚爱,我有师傅了。” ——虽然不知道苏公子哪里来的底气都看见自己由白狐化成人形的过程还有勇气这么说,但无论怎么样先拒绝就是了。 白灵这么想着,诚恳的向着苏乩表达了一下自己已经有师傅,并不需要再拜师这一主旨思想。 苏乩:“……” 啊,被拒绝了。 苏乩“啧”了一声。 智脑声情并茂的给她配音:“你知道你拒绝的是谁吗?那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苏乩!” 苏乩:“……” 苏乩没忍住建议道:“虽然知道你爱好广泛,但乩诚挚建议,少看闲书多学习。” 智脑:“……” 智脑寻思着也不知道是谁,有一段时间最喜欢拿着凡人间那种剧情超级三流的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还入戏的很。 作为一个善良的智脑,它决定就不拆穿苏乩了,于是它从善如流的闭了嘴,并说出事实:“你被拒绝了。” 苏乩:“……” ——嗯,是被拒绝了,不用这么三番两次的强调。 但实际上苏乩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惊讶,却也并没有特别意外。 毕竟这年头一只白狐没有师承能修炼到这种程度,确实是挺不现实。 苏乩想了想,“唔”了一声,点头:“如此便罢,看来缘分未至。” 白灵:“……” 白灵没忍住就又看了他一眼。 苏乩在临安城一直是男装打扮,且以她的技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真实性别。 ——当然她主动暴露的不算。 眼前这只白狐自然也不会发现她的真身,故而她看着眼前这看着不过十几岁,长得光风霁月不似真人的少年这般淡定的说出这种听起来相当微妙的话,心情也是有点儿一言难尽了。 冷静了一下,她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苏公子修的道?” 苏乩眨巴眨巴眼睛。 她其实什么都学过一些,最主要的却是智脑和天道共同根据九尾狐的特性整合出来的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套功法。 可以说是真.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了。 但说修了道的话也并没有什么错误,于是一番逻辑自洽,苏乩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白灵有些恍然。 怪不得苏公子说话有时候神神秘秘,且气息也特别的很,原来是修道之人。 她心中好奇,想问点儿什么,又觉得他们今日才初见,问这种话总觉得唐突的很,于是她将话头按下,专注于寻找道济和胭脂的踪影了。 毫无疑问苏乩早就发现了那两人的踪影,但她有点儿犹豫这会儿要不要过去。 主要是两人从悬崖上大喇喇跳下来,胭脂虽是入了魔,武力值不低,但更多是借助于手中救了她那位洞主给的魔刀,身体却依旧是肉身凡胎,这会儿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已然身受重伤,看着命不久矣的样子。 反而是道济,真身是西天罗汉转世,行动间自有护佑,即便跳下来之前被胭脂捅了一刀,这会儿反而看起来比胭脂还有生气一些。 怎么说呢,大概在场的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及苏乩,谁也没注意到胭脂捅在道济心口的那一刀,并不是正对着心脏,反而微妙的错开了一些,恰好避开了要害。 苏乩心中一叹,不着痕迹引着白灵绕过了道济和胭脂落下的地方。 苏乩恍惚听到胭脂笑了一声,气息微弱,几不可闻:“你看,我有多可笑。” 苏乩不清楚听到胭脂这么说的时候道济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她只是莫名的有一种冲动,告诉胭脂姑娘,她一点儿也不可笑。 苏乩并没有再继续关注道济和胭脂,她带着白灵在崖下绕了几圈,一无所获,白灵小姑娘看起来就很是担心的样子。 看着小姑娘脸上相当真情实感的担心,苏乩想了一下,问她:“道济不是还曾经驱逐过你么,你为什么这会儿这么担心他?” 白灵:“……” 小姑娘睁大眼睛,看过来的视线又惊讶又警惕:“你怎么知道?” 苏乩视线就忍不住微妙的漂移了一下,怎么说呢,她能说是自己看到的么? 听起来好像很假的样子…… 于是苏乩云淡风轻的将锅扣到了道济身上:“是道济说的。” 白灵:“……” 白灵心说没看出来圣僧竟然也是会和好友唠嗑吹牛闲聊的人啊。 她犹疑了一下。 到底苏乩形象看起来确实是好,也因为同族的关系白灵能感觉到几分亲近,于是小姑娘想了想,脸颊悄摸摸红了一下,道:“因为陈公子很想拜圣僧为师。” 话中意味虽不清不楚,但那泛红的脸颊可谓是点睛之笔了。 苏乩:“唔……” 陈公子,她仿佛有点儿印象,就是眼前这小姑娘死劫里最重要的一环。 这么想着,苏乩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灵一眼,没再说话。 而白灵也因为想起了某个陈公子,这会儿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恼,也没心思和苏乩说话,于是一时之间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没多长时间,两人就和从另一个方向下来的白雪和赵姓青年,道济和胭脂原本就在苏乩过来的这边,那边两人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得不说,比起因为心上人而对道济比较在意的两只小妖族,这位同某陈公子一样一心想拜道济为师的赵姓青年真是十足的真情流露。 苏乩好奇多看了两眼,还被他瞪了回来:“你看什么?” 苏乩抚了抚衣袖,淡定回道:“看你啊。” “……” 赵姓青年在几个人的视线下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来,苏乩瞧着越发有趣,而当事人却是羞恼不已。 就在他挽起袖子打算和苏乩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佛号,众人一怔,赵姓青年第一个惊呼出声:“是我师傅!” 其余人也听出来是道济的声音,几人也顾不得争执,赶紧向着佛号传来的方向跑去。 他们过去的时候,道济怀里抱着胭脂,小姑娘原本就穿的红衣,这会儿看着,让人都有些分不清那红色究竟是红衣原本的红,还是被鲜血染成了这样艳丽的颜色。 道济垂着眼睛,视线也不知道在落在哪里,脸上神色充满一种悲天悯人的意味。 几人过来的动静不小,道济该是发现了,然而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胭脂,许久,将她平放在地上,继而闭眼,合掌,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苏乩看见他合起来的掌中夹着的那串佛珠红的仿佛被鲜血浸出来的一样。 她看了一眼道济脸上平静无波的神情,心想,也许不是仿佛,而是真的被鲜血侵染,才能红的这般纯粹又夺目吧。 几人静静地看着道济为胭脂念了许久佛经,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扰。 ——————————————— 胭脂葬在了回头崖上。 而亲眼看着胭脂被埋葬,那一天的道济仿佛是放下了一桩心事,看着出奇的超脱,超脱的和凡世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该是解开了一个心结的。 他这一世确实唯独负了胭脂,若胭脂当真在第一次跳回头崖时就死了,那道济心里就永远会存着这么一桩心事,背负着这样一段因果的他如何还能堪破,如何还能成就金身。 可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胭脂却没有死。 她带着满心的恨意和满手的血腥回来找了道济,然后又带着释然真正死去——就仿佛她苟延残喘的这一段时间,就只为了替道济解开这一桩心结一样。 “都说了,不是仿佛啊……” 苏乩喃喃了一句,声音很轻,轻的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被回头崖上猛烈的风吹散了,旁边白灵奇怪的看过来,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苏乩侧头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摇头轻笑了一声:“没什么。” 她这样说着,将扇骨在手上敲了一下,洒然转身下了山,只留下一句,“若是何时改变了主意,便来临安城北苏府吧。” 白灵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听懂她这话的意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之前提过的拜师的事儿。 她站在原地略微怔了一下,回神时见众人因为苏乩离开时并不刻意遮掩的动静而看过来,她若无其事的笑了一声,然后垂下了视线。 ——也不知道怎么的,虽然她心里并不相信苏乩能有什么本事收自己为徒,可潜意识里却仍旧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白灵想了一会儿,并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就直接将这件事掠了过去。 鉴于苏乩这几天一直跟着道济,故而等她回去府邸的时候,独守空闺(?)的小白和小青表示非常的委屈。 苏乩对上两双形状截然不同里面神色却十分相似的眼睛,默了一下,十分冷静的道:“凡人刚成亲之后都有一段单独相处的时间来培养感情,乩不过是为你们腾出空间而已。” 小白睁了睁眼睛,瞬间忘了委屈,好奇问说:“真的吗?” 苏乩一脸肃然的点头,道:“是真的。这一段时间被凡人称为#度蜜月#,你和小青虽然青梅竹马,不过该有的蜜月还是要度的。” “哦哦。” 小白一脸信服的看着苏乩,缠着她问起凡人#度蜜月#要做的事情,苏乩也不含糊,一番瞎忽悠……不是,一番条理清晰的#蜜月攻略#将小白说的眼睛亮晶晶。 小青:“……” 多活了一辈子的青蛇眼睁睁看着自家小白三言两语被苏乩说的兴致勃勃的模样,忍不住默默的转头看了苏乩一眼。 #他怀疑苏乩在忽悠蛇,而且他还有证据# 不过小青注意到小白脸上跃跃欲试的意味,又想象了一下苏乩说的蜜月的模式,突然觉得,苏乩这一番忽悠……还挺好的。 咳。 一眨眼就又过去了小半年,这半年的时间苏乩没怎么出门,主要是之前因为胭脂的事情她有点儿不想看见道济,虽然她心知肚明这也怪不得道济。 不过她毕竟任性,不想见也就没再见,只是听得临安城沸沸扬扬的传闻——法海自上次顿悟了之后就销声匿迹,也不知道是去闭关了还是怎么样,反正如今临安城得道的禅师就道济一枝独秀,再加上他也确实做的是积德的好事,故而短短半年时间,道济的声望值在临安城里越发的盛。 今天道济禅师收了什么什么妖怪呀,明天道济禅师施法招魂啦,后天道济禅师又一夜之间建了高阁啦…… 反正轰轰烈烈,可以想见他这小半年过得是相当热闹了。 苏乩偶尔听下人学舌几句,就权当听个趣儿。 又说起来苏乩最初将青白两条蛇带在身边,纯属对青蛇的灵魂比较感兴趣,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知道了青蛇的经历,对青蛇灵魂的特殊之处已经一清二楚,再加上小青小白听了苏乩关于“度蜜月”的说辞,一直很是有些想要再尝试一下的意思。 嗯,这么说只是想表达,毫无疑问,苏乩在临安城待够了,和那两条蛇之间的缘分也已尽。 分别时并没有特别让人难受,这大概是所有长寿种特有的技能,苏乩是,小青小白也是。 苏乩离开临安城之前,还是去找了道济一次,道济约莫是也已经预料到她这一别,故而她去的时候他难得待在灵隐寺里没出去。 “你要走了。” 他一见着苏乩,就平平静静的这么说了一句。 苏乩点点头:“嗯,乩要离开临安城了。” 道济:“不回来了?” 苏乩想了一下,回道:“不了吧。” 她很少有在短时间内去一个地方两次的——嗯,这个短时间是按照她的寿命来说的短时间。 道济于是就了然。他和苏乩相处向来很少装疯卖傻,这会儿就盘腿大大咧咧坐下,摇头笑了一声:“你我许久不见,不想再见却已是告别。” 苏乩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也坐下了,闻言似笑非笑斜睨了他一眼:“你不舍?” 道济:“……” 道济失笑。 他是知道苏乩身份不凡,也知道自己真身乃西天罗汉,说不舍……有点儿,但真不多。 毕竟以他们两人的身份,若是想见,再见的机会多的是,何必不舍。 当然更重要的是道济天性豁达,作为“圣僧”,不至于这些都看不透。他就是单纯觉得,离别在即,苏乩却和自己仍有隔阂,心中有些遗憾而已。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个长安 道济看着苏乩。 他自然知道苏乩心中对自己的隔阂是怎么来的,但实际上,怎么说呢,当他因为胭脂真正死去而堪破的那一瞬间,他自己也霎时间明了,胭脂的死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道济是真的慈悲为怀心怀天下,面对这样可以说是“天命”一般的发展,他也会觉得不舒服。 但他却不能将这种不舒服表现出来,因为这样的“天命”原本就是为了成就。 就连这样的不舒服,想想都好像#不识好歹#一般。 可道济却忍不住总在想,若是当年西天罗汉早一天唤醒自己会如何? 那他会选择私下里和胭脂家里商量,尽管成亲前夕被退婚不可避免也是会有难听的话传出来,可总比成亲当天这样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的强。 想的多了,道济又觉得自己简直是入了魔障一般。 但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这一生救过许多人,唯独害了这一个,这让他如何轻描淡写的将其略过。 苏乩瞧着道济说着说着,就突然出神的模样,心下微微一动,顿时也有些怅然。 有些事情,即便是再不甘愿,也是从来没有办法避免的。 即便道济真身是西天罗汉也一样。 苏乩看着他,忽而释然的一笑,道:“你向来通透,该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是你应该想的。” 道济怔了一下,面上不自觉苦笑了一声:“该不该的……谁又说得清呢。” 他这样笑了一声,便垂下眼睛,不欲再说起这个话题,说的多了,他要担心自己真入了魔障了。 苏乩知机,见他这样,也果真不再提,转而问起了白灵的事情。 说起来这小狐狸身上也是自有一段因缘。 千年之前有一小白狐被猎人在林中布下的陷阱所伤,正无措之间被路过的一个樵夫所救,千年的时间让白狐成功的修炼出了人形,然后致力于找自己心心念念的恩人,以求报恩。 她是妖族,她的恩人却是人族,人妖之间原本就不该有什么缘分,白灵找到了恩人,那恩人姓陈,是临安城中陈员外家的公子,长得玉树临风,很是英俊。 白灵见了,心中就欢喜的很。 她悄悄跟在陈公子身边,总想着帮他的忙,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妖气对普通的人类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没多长时间,陈公子就得了重病,陈家几度求医,不见效果,后来听闻灵隐寺道济禅师医术超群,且自有神通,就将人请到了家里。 道济只略略一看,便看出来是有妖孽在作怪。 他那会儿也不清楚白灵只是想报恩,就在陈府上设了符咒,并将白灵打伤。 索性道济动手很少直接下死手,这才让白灵逃了出去。 后面白灵打听了一下道济的本事,又阴差阳错在白雪那里听说道济并不是什么对妖族不问缘由喊打喊杀的人,故而一咬牙直接去见了道济,陈了情。 道济觉得她这般情有可原,但人妖之间没有未来也是事实,故而他替白灵治了伤,却不肯去掉陈府的符咒。 而白灵是真心欢喜这位陈公子。她活了几千年,见过的人并不少,可唯有这么一位陈公子——说不上来是恩人滤镜还是如何,反正就是令她心动不已。 白灵躲起来想了许久,想起来她以前听过的传闻——妖若是愿意放弃自己的修行,其实是可以变成人了,变成了人之后妖也会变得如同人类一般,拥有短暂的寿命,以及脆弱的身体。 甚至因为过程过于艰辛,由妖变成的人可能会比普通的人类更加脆弱一些。 ——在听到白灵坚定的说着自己要变成人的时候,便是道济都有些惊了。 他对妖族没什么偏见,主要是西天也有妖族,那些妖族除了习性本体和本体不同,其他的和人类也没有什么差别。 但在听到白灵这么说的时候,道济还是惊讶。 他也有听说过妖族变成人族的说法,甚至于他还知道具体怎么操作,但其中过程着实九死一生,道济是真的不忍心这么一个颇具慧根且还算得上有交情的狐妖做出这样的选择。 白灵被拒绝了也不肯死心,每隔一段时间除了远远的在陈府外面看上一眼陈公子,就是跟在道济身边求他。 …… 听道济大致说了说白灵的执念,苏乩就:“……” 她琢磨着她们狐族还真就出不了一个出息的怎么着,怎地这会儿难得一个有前途的,却心心念念的想变成人。 苏乩眨了眨眼睛,不觉问智脑:“做人当真有那般好?” 智脑思考了一下,回道:“也就那样吧。左不过所有智慧种族,都喜欢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 “比如……?” “比如修炼有成长生不老的妖族想变成脆弱无比人,而生命短暂的人却总想着修炼成能够翻天覆地的仙。” 苏乩:“……” 苏乩想了想,竟然觉得智脑这个说法很有道理。 她回忆着白灵小姑娘娇俏的模样,心里到底是觉得有些可惜,沉吟了一会儿,她摸出一个玉质的小葫芦出来,递给道济,道:“实不相瞒,乩有一事相托。” 道济晃了晃手中的小葫芦,笑道:“这是谢礼?” “不……” 苏乩无情的摇了摇头,表示:“这正是乩所托之事。” 道济:“……” 道济摩挲着手中玉葫芦那温润的质感,心中不觉有些好奇,只道:“难得你能有事相托于我,我定然不负所托。” 苏乩用了三秒钟的时候白灵的事儿算不算的上#天机不可泄露#的范畴,就道:“乩曾……” 她只说了个话头,就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直觉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虽然她强行想说还是能继续说下去,但是……也没必要。 于是苏乩只含糊其辞的表示未来若有什么人或者妖遇到迫不得已的困境的时候,这小葫芦应该有些作用。 道济:“……” 道济默默瞅了她一会儿,想起苏乩似乎是强调一样的“妖族”以及那会儿十分明显的对白灵的兴趣,不觉挑了挑眉梢,和苏乩一个对视。 苏乩气定神闲,态度相当自然的提起自己有意收白灵为徒但在苏府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白灵过来的事,道济听着,心里就更加确定苏乩这小葫芦要给的对象就是白灵无疑。 不过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看着苏乩那样子,道济也能猜出来一二,故而也并不说开,只是面上含着笑意,又带着些许试探一般,问道:“白灵一直都想变成人,可由妖变成人又其实那样简单的事,也不知道她未来会如何?” 苏乩也就含笑看他,回道:“乩猜她定然会得偿所愿。” 道济蓦地睁大了眼睛,又很快放松下来,看着苏乩的目光不觉深了深,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应了苏乩这一桩事。 到现在,苏乩在临安城也算#无事一身轻#,再多留了几天收拾整理了一下府邸,又将府内下人补偿一番之后遣散,这才轻轻松松离开了临安城。 小白和小青在苏乩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里,那两条蛇原本就聪慧,又相处多年默契十足,在和苏乩一起生活呢一段时间之后,对人间的事已经相当熟练,故而和苏乩分道扬镳之后四处游历,如鱼得水,不见半点局促。 时光飞逝,人间朝代几经更替,苏乩漫无目的走走停停,只觉得人族发展着实迅速,每每让她只作为一个旁观者,感觉相当的震撼。 大概历史就是这样,厚重起来总是能够震撼人心。 这天,苏乩再一次抵达了一个新的城池,城名长安,听闻是现如今这个朝代的国都,本朝强盛,又许是因为当初建朝之时皇帝的妻子出力不少,故而建朝之后皇帝对皇后十足尊重,这让本朝女子的地位出奇的高。 ——这个比较是以苏乩以前经历过的其他大部分朝代为模板。 嗯,这个也并不重要,这么说只是想说苏乩这次出行是以女子的模样。 她这会儿穿了一身红衣,牵着一匹棕色骏马,五官原本就出色,被身上这红衣一衬,看着就越发的艳丽无匹,一进城就吸引了一连串儿的注意力。 苏乩也淡定,牵着马儿四下里一番打量,面上就露出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出来,一双眼睛愉悦的弯起来,引得路人不自觉的就多看了两眼。 信步转悠了一会儿,苏乩来到一处看起来就相当阔气的茶楼里。 茶楼看着阔气,里面也精细,一应摆设连带招待的小二都讲究的很,苏乩笑眯眯跟着小二哥进了二楼包间。 这里包间用障子门隔开,一进去正对着就是一副花鸟图,看着很有意境,苏乩瞧着也欢喜,当下极满意的扔给带路的小二一块碎银子,然后自顾坐下了。 小二得了银子,也是眉开眼笑,开心的很,为苏乩介绍起来就更加的尽心——苏乩这会儿从南方过来,之前在南方很是待了一段时间,说话时口音极不自觉就带出来一些,小二听出来了,便很是机智的挑着初次来长安城的人会感兴趣的说。 “……说起奇事儿,还真是有这么一遭。 前一段时间均州城有一农者,姓刘名全的,说是替圣人办了桩天大的事儿,圣人慈善,得知他家中娘子去了不就,就宫里头的宫主娘娘赐了他当正宫娘子,啧啧,那可真是……” ——这里需要说一下,小二口中的“圣人”可不是苏乩知道的那几个圣人,而是人间帝王的讳称。 人间讲究“天授神权”,一般皇帝自称天授什么的,再推出来一个神仙,用以维持统治的稳定。 因为人间帝王推出神仙导致平民百姓跟风,使得所推崇的神仙很是能收到一些香火,故而天庭一众神神仙仙对此乐见其成,甚至有的还刻意推上一把,只为多受一些香火。 小二说着,啧啧两声,语气中的艳羡意味非常明显。 当今皇帝姓李,皇位得的顺应民心,称帝之后为人也开明,行事手段并不苛刻,故而现如今不过一店小二谈起皇宫里的事儿来,敬畏是有,却并不如何畏惧,且甚至还说的头头是道。 不过也是因为那刘全夫妇得了赏赐回去之后,将进宫一事宣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行善积德,地府还魂的,众人听他说的有模有样,也是听个稀奇,这才一传十,十传百的,弄的人尽皆知。 苏乩听着,果然觉得有趣,忙问了些细节,小二看苏乩那神情,就知道自己没说错,当下说的更加起劲儿,那仔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眼所见了呢。 没说一会儿,苏乩要的东西就上来了,小二很有眼色,言简意赅做了结尾便退了出去,留苏乩一个人在包间,回想着他刚刚说的奇闻,没忍住问了一句:“他说的是真是假啊?” 智脑寻思着故事里关于地府那部分的内容,有些迟疑的道:“不清楚,不过我记得地府里以前也没这么随便啊?” 苏乩笑了一声。 地府是不随便,不过那十殿阎王的心思,也是足够深的,只之前孙悟空的事儿,要说地府没有在背后推一把,苏乩也是不信的。 实际上刘全夫妻地府一游的事儿确实是真的,至于缘由,则是和“西游”之事有些关联。 又近一段时间西游一事在知情人之间已经传开,地府苏乩已经很久没回过天庭,没听过什么传闻,故而这会儿才觉得奇怪。 不过奇怪归奇怪,苏乩也没有多想——反正不管真假,和她自己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她也不过是听个有趣儿而已。 一顿饭吃完,苏乩在街道上溜达,她原本也是想向在其他城池的时候直接买一座宅子,不过问了问之后,她只能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 主要是本朝建朝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刚刚稳定下来的样子,先前战乱时期人口经济都受到不小的影响,这会儿休养生息之后渐渐有了强国的雏形,周边的小国半是试探半是臣服,营造出一种微妙的“万国来朝”的气氛来。 再加上长安城还是国都,于是像苏乩这样什么身份都没有的普通民众,想要在这里买一栋大宅子可当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唔,虽然说用一些非人类的手段可以轻易解决这件事,不过已经习惯了遵守游戏规则的苏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更喜欢按照规则来。 于是苏乩很土豪的找了一家环境比较好的客栈,直接给了一个月定钱。 第一百八十章 这个大会 长安城也是热闹,自从上一次刘全夫妇的事了了之后,当今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get到了什么新乐趣,突然对佛教感兴趣起来。 先是着人大兴土木建了一个寺院,说是还谁阴间借寿之情,还给起了名字,叫“相国寺”——听听这名字,相国,可真是了不得了。 这还不算完。 隔几天他有出了一道榜,召天下得道高僧,说完修建水陆大会,汇集天下高僧做会。 这消息一出,也就个把月时间,天下间的高僧当真是都汇集到了长安,将原本就繁华的长安城更显得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也幸亏苏乩没赶上这个趟,否则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像如今这般的住处。 原本她只定了一个月的租期,不过后面瞧着长安城这般热闹,索性又多补了一些银子续了些时日,将这场水陆大会围观了个全程。 却说一众高僧俱到长安,当今圣人命重臣设了道坛,邀请众佛,选举出一位有大德行的高僧作为坛主,主持这什么水陆大会。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之后,本朝甚至推出一条律法,和僧人相关的,说的是——但有毁僧谤佛者,断其臂。 这一点听起来就有些夸张了。 不过普通的民众也就是听听而已,他们再如何想圣人也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反正不管普罗大众有什么想法,水陆大会势在必行,且那位有大德行的高僧也很快被选举了出来,这位高僧法号是为玄奘。 这位玄奘大师来历颇有几分神奇。 他家室本有几分不凡,可一出生家中就逢大变,他被母亲绞了小脚趾放入篮子里使其顺水而流,然后被寺院中一位禅师捞起,自此一直长在寺院之中。 也就是说这个自幼为僧,一出娘胎就已经持斋受戒。 玄奘大师也确实很有些水平。 圣人对这事儿重视,负责这件事的大臣选拔坛主的时候也慎重,查了查这位玄奘大师的来历,当下也是啧啧称奇。 说是这个人投胎落地就遇了恶贼,当时玄奘父母正好前往某地出任官职,走的水路,那恶贼见他母亲生的美丽,夫妻两人又衣着不凡,一边见钱眼开一边见色起意,直接在船上将其父陈光蕊投进了水中,自称“陈光蕊”霸占了其母然后走马上任。 玄奘母亲腹中已有玄奘,不得已忍辱负重与那为人虚与委蛇,将玄奘生下来之后又恐其害了玄奘姓名,就将初生的幼儿放在篮子之中顺着江水送走了。 也是巧了,某天,寺院里迁安和尚正巧在江边,远远听得小儿啼哭,大惊之下将那篮子捞起,里面一小儿,襁褓俱全,却少了一个小脚趾。 迁安和尚也是慈悲为怀,又觉得这小儿和佛门有缘,便将其收养,因着其来历,小名就唤做“江流儿”。 玄奘果真颇俱慧根,年方十八的时候心中有所感怀,在母子相逢之后,在江边悼念之时,却见江上出来一个人影,再一看,其面容和玄奘有六分相似,却比玄奘看起来更加年长。 几人互相一对,当下执手相看泪眼。 原来这人竟是玄奘十八年前理论上已经葬身鱼腹的亲生父亲,姓陈名光蕊的。 陈光蕊被贼人推进江中,却并没有死,而是被江中龙王所救,之后就一直住在江中生活,今日才得以父子相聚。 ——这说起来也不得不称为一段佳话了。 就遗憾的是一家团圆之后玄奘的母亲却自缢身亡了。 这故事听着,就让人觉得玄奘法师果然不是一般人,负责人寻思着这人根源又好,德行又好,虽则父亲陈光蕊现如今官拜文渊阁大学士,可玄奘却仍旧一心向佛,并无意还俗回家享荣华富贵。 负责人和玄奘见了一面,两人略做交谈,见他千万经典,无所不通,佛号仙音,无般不会,当下大喜,将其引荐于当今圣人面前。 因为先前陈光蕊的事儿也算一桩奇事,故而圣人也曾听过这位玄奘大师的名字,闻言沉吟两声,确定此人正是陈光蕊之子,心里就先生出了几分信服。 ——毕竟若不是真的得道高僧,少有人能真的这般视金钱如粪土的。 圣人心中满意,就着人宣玄奘前来觐见,一番交流,直接赐了玄奘官爵并五彩织金袈裟一件。 玄奘领了旨意,前往化生寺,选定一良辰吉日,开演经法。 这水陆大会,一做就是七七四十九日,且圣人并诸位大臣尽都赴会捻香听讲。 圣人这般看重,普罗大众也就跟风前去围观,使得这一场水陆大会越发的轰轰烈烈。 大会程序繁杂,这里不多赘述,只大会期间,又出了一桩奇事——却是有一个癞头和尚并一个小僧,带着一件锦澜异宝袈裟,九环锡杖在城中叫卖。 有人见那袈裟看着艳艳生光,不是凡物,便上前问了价格,这癞头和尚也是敢说,张口就道: “袈裟价值五千两,锡杖价值二千两。” 问话的僧人就:“???” ——他寻思着到底是这和尚疯了还是自己疯了,一件袈裟而已,虽则看起来是炫酷的人,但也不至于卖出这样的天价? 可不就是天价,按本朝普遍的消费水平,十两银子那都是一笔巨款,更何况几千两,基本上都是一般民众一辈子也见不到的数量。 那僧人直接转身就走,只道你这袈裟穿上能长生不老不成,卖的这般贵。 被嘲讽了一通,癞头和尚也不生气,只依旧捧着袈裟,笑而不语往前又走,然后不期然和街道边茶楼上坐在窗口的一个人四目相对。 癞头和尚最初只是觉得这人有几分奇特,他竟看不出来历,然而再定睛一看,癞头和尚:“!!!” 茶楼上那人:“……” 毫无疑问,茶楼上正看热闹的正是苏乩,苏乩远远就瞧见那边金光闪闪过来两个人,瞅着还有几分眼熟,故而多看了两眼,也就是这两眼,就和那癞头和尚对了个正着,顿时就:“……” 苏乩不至于看不出这两人现如今这模样是伪装出来的,可正是因为看出来的,他才觉得无言以对。 眼前这两人真身是南海那位观音菩萨和他的大徒弟惠岸行者,本名叫木吒的。 苏乩记得观音生的貌若好女,很是清秀,通常一身白衣,看着那叫一个仙风道骨,脚上再踩一朵莲花,往那儿一站就是西方传教的招牌。 和现如今这么一副打扮可真是两个极致。 苏乩正怀疑人生间,却不知道就这一番对视,观音差点儿冷汗都下来了,还以为这位大佬在这长安城有什么事,生怕大佬的事儿和自己的事儿有什么重合。 不过冷静了一下,他又想起来这位大佬现如今不如何管事儿,便是如今这一桩事儿也不曾插手,于是又冷静下来,想了想,尽管手头这件事儿挺要紧,他还是变了个样子,将袈裟并锡杖收起来,上了苏乩正待着的茶楼。 进去后一番见礼,苏乩看了他两眼,没说话。 她其实就单纯的看看热闹,虽然对观音这会儿出现在长安城里有点儿好奇——而且一结合现任皇帝对佛教的推崇,总觉得西天在下一盘大棋啊。 苏乩心里寻思着,面上不动声色。 主要是她不怎么想听观音给她剧透,毕竟真想知道的话,她随便看看世界线就一清二楚了。 于是苏乩淡定的看了眼观音,然后转头看向站在观音身后的木吒,笑眯眯的问起了木吒的近况。 ——还是以长辈的身份。 观音:“……” 木吒:“……” 木吒知道苏乩和自家那个熊弟弟关系向来好,而且以前遇见时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因而他也还算习惯。 只不过神仙的日常,也真没有什么可说的地方,最多就是日常修炼听道什么的,平平静静,什么波澜都没有。 但大佬问了,木吒却不能这么说,于是他想了想,挑了几件自己下凡除妖的事儿,苏乩听着,果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让木吒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 就是观音在一旁听着向来沉默寡言的大徒弟说起故事(?)来还挺趣味横生,不禁忍不住怀疑他平时见到的可能是个假徒弟。 ——或者说眼前这个画风突变的才是假的(大雾)。 咳。 几人也模糊说多长时间,毕竟观音这次来到长安城确实是有正经事儿做,苏乩也不至于这么没眼色,因而很快便让那两人脱了身。 观音出了茶楼,下意识抹了把冷汗,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完了掐指算了一下,自己要等的人因为耽搁的这一段时间,已经路过了这里,他要再碰瓷(……),就得重新挑个地方了。 观音默默地算了算下一个地点,也不敢对耽误他正事儿的大佬有什么意见——甚至于说非但没有什么意见,能这么见到大佬并套了个近乎,观音感觉还挺满意的。 咳,扯远了。 反正观音重新算了地方,然后又变成癞头和尚的模样,捧着袈裟前去偶遇自己的目标人物。 他的目标人物是当朝宰相萧瑀,萧瑀之前和魏征一起负责了水陆大会的准备工作,故而路过时一眼瞧见一癞头和尚手中捧着那闪闪发光的袈裟,当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勒马问了一句,这袈裟怎么卖? 观音捧着袈裟,在当朝宰相面前依旧还是先前那一段说辞,两件东西加起来就要七千两。 七千两并不是个小数目,便是萧瑀是宰相,也出不起这么多银子,但他一方面觉得这袈裟看着确实不是凡品,另一方面又觉得眼前这癞头和尚既然敢开这个口,肯定是有什么本事。 于是他下了马,就问:“你这袈裟有什么好处,值这般高价?” 他这一问,只见癞头和尚微微一笑,张口就是一段吹,苏乩苏乩引在人群之中看着,就觉得这观音不愧是西方的排面,说起话来当真头头是道舌灿莲花,说的她差点儿都信了。 那边观音还在说呢,说若是敬重三宝,见善随喜,皈依我佛,这袈裟并锡杖情愿白送,与我结个善缘,这便是不要钱的卖法。 萧瑀是个聪明人,听得他这一番话,心下顿时肃然起敬,只觉得眼前这癞头和尚果真不是凡人,直接躬身为自己刚刚的轻慢告罪,继而说起水陆大会,并请观音前去面见圣人。 观音本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闻言也不端着,就随着萧瑀进了宫。 圣人见了萧瑀并两个癞头和尚,又听萧瑀说了始末,当下就觉得自己天命之子,要啥啥来,就很开心的问观音你这袈裟怎么卖。 观音又将那七千两的说辞拿出来说了一遍,不过皇帝反应就不一样了,他命人将袈裟展开,细细看了一会,见那袈裟看着就仙气盈空,霓虹彩彩,当下手一挥,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买! 观音:“……” 观音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他的剧本还没展开就猝不及防结束了,忍不住哽了一下,一时无话可说。 圣人发话要买,随侍很快就捧了纹银出来,观音见着皇帝真给了银子,觉得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于是一咬牙,转口说这无价之宝,他不卖了。 皇帝:“???” 皇帝本来美滋滋都要将袈裟拿在手里细细看了,冷不防听观音反口,当下脸一沉,寻思着这癞头和尚怕不是在驴我? 他因为种种缘故,脾气是挺好的,但也经不住一个癞头和尚这般明显的作弄,故而面上就显出几分怒色。 观音见了,非但不慌,反而松了一口气——若这皇帝当真一直好声好气,他这反口还真是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可他既然生气了,那自己反口也算有几分理由。 ——虽然他这理由着实强词夺理的成分居多。 观音心里想着,面上不露分毫,就说什么我这袈裟只卖有缘人,你连和尚都不是,要什么袈裟? 圣人听他这么说,又转怒为喜,说我这袈裟不是给自己买的,而是给一位有大德行的高僧买的。 ——终于等到这句话,观音也是感动的很了,听圣人说完水陆大会和玄奘的事情,直接一脸真诚表示嗨呀这玄奘大师一听就是个得道的,和我袈裟有缘,所以这袈裟不要钱,送他了。 皇帝:“……”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个取经 皇帝不是那等占人便宜的人,还想再给这俩癞头和尚些银子,却见一阵金光闪烁,俩癞头和尚浑身焕然一新,继而飘然离去。 皇帝:“……” 皇帝:“!!!” 皇帝又惊又喜回头和萧瑀一个对视,脱口而出道:“刚刚那是……?” 萧瑀是个讲究人,当下深深一拜彩虹屁张口就来,什么皇帝真龙天子啊,什么神仙赞成这水陆大会啊,可见陛下行事实乃天命所归啊。 人家是文化人,说起彩虹屁也是引经据典,半点儿不显粗糙,反而听着令人舒心的很。 最起码皇帝被他说的也是喜上眉梢,并且坚定的认为萧瑀说的很对。 他得了宝物,就很高兴,中午就设了朝会,宣了玄奘,将从观音手中得到的两件宝物赐给了玄奘。 玄奘当下受了,皇帝还有点儿意犹未尽,想了想就说:“法师如若不弃,可穿上与朕看看。” 玄奘依言穿了,君臣一众人看着,不觉赞叹出生。 这玄奘法师原本就生的俊秀,袈裟穿在他身上神奇的非常合身,看着当真是辉辉艳艳,结彩纷纷,打眼一看,满室生光。 朝臣们不管真心假意,这会儿瞧着玄奘法师身穿袈裟,手拿锡杖,眉目清冷的模样,果真如同佛子一般,也是有些被镇住了,一通夸赞,玄奘宠辱不惊,表情沉静,让人看着就不禁又生出三分好感。 反而是皇帝听着众人夸赞玄奘,喜的就如同夸赞了自己一般,眉开眼笑,转头就命玄奘穿着这身袈裟去街上游行,整的跟中了状元一样。 见皇帝兴致高,尽管这听着有些不合规矩,然而朝臣们也没有那等缺心眼儿的这个时候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故而一行人轰轰烈烈,浩浩荡荡从皇宫走到寺院了,引得路上行人纷纷围观。 玄奘法师形象也确实是好,看着就很有些遗世独立的气质,长安城中不管是行商坐贾,王孙贵族,墨客文人,小男大女的,见了都啧啧称奇,只言法师是罗汉下降。 等回了寺院里,寺院里一众僧侣见了又是一阵惊喜不提,玄奘法师将皇帝的恩旨转述了一遍,拜别众人回了自己禅房,将那袈裟锡杖拿在手中看了两眼,忽而神色莫名的笑了一声,才将那两样宝物挂了起来。 一转眼正当七日正会,玄奘法师请皇帝拈香,水陆大会轰轰烈烈这好几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善声已然遍布天下,基本上五湖四海能赶来的,都来围观了这一场盛事。 这会儿玄奘正坐在高台之上讲着佛经,不妨两个癞头和尚突兀的出现在台上,其中一个和尚指着玄奘,挑衅一般叫道:“那和尚,你只会讲小乘佛法,可知道大乘佛法吗?” 玄奘脾气好,被人这般挑衅也不生气,只停了话头,朝那两人看过去,目光似是满含悲悯,又微妙的充满了蓦然,将人上下一打量,继而慢吞吞的开了口:“哦,贫僧侥幸,曾观过一二。” 癞头和尚:“……”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癞头和尚,也就是观音当下就有些茫然了。 不过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顺着玄奘的话接道:“哦,你竟知道大乘佛法?当真?” 玄奘垂下眼帘,轻轻笑了一声:“出家人不打诳语。” 观音也就跟着笑:“既如此,愿闻其详。” 玄奘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却突然换了话头,声音温温和和的,不带半点儿火气,问那癞头和尚,道:“大乘佛法精深,等闲并不可知,不知老师父哪里人来,这般妄言。” 观音再一次:“……” ——等等,说好的金蝉子这一世性格温吞没主见呢,如今瞧着这反问犀利的和当年也一般无二甚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见他不答,玄奘面上的笑容越显温和,又道:“老师父不答,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观音:“……” 水陆大会原本围观者众多,先前见上来两个癞头和尚,张口就是什么他们都听都没听过的小乘佛法大乘佛法之类的,当下就觉得这两个癞头和尚怕不是那传说中的隐士高人,不觉全神贯注听着两人说话。 却不想这“高人”来势汹汹,却被玄奘法师三两句说的没了话——实际上观音并不是没有话回,就是玄奘的应对实在和设想中的情景不一样,而且因此勾起了他一些不忍直视的回忆,猝不及防之下观音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已。 但围观群众不知道啊,他们只看到这癞头和尚被玄奘法师说的无言以对,当下就一片嘘声。 观音冷静了一下,下意识想和玄奘好好说道说道,不过却被旁边慧岸悄悄示意了一下,观音回神,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就:“……” ——按这情况下去,别说宣扬佛法了,他都快要被人扔菜叶子了(大雾)。 观音一寻思觉得这样下去不大行,原本打好的主意也有点儿不大合适了,故而沉思几秒钟,一咬牙现了真身。 不得不说,观音的真身还是非常有说服力的,他本就生的面若好女,凡人间有好些当他是位女菩萨来着。 如今现了真身,好菩萨,只见他头上戴着一顶金叶钮,上面装饰着翠玉,尾端续着垂珠璎珞,身上一件结素蓝袍,其上盘金龙,飞彩凤,耀耀辉辉。腰上一条冰蚕丝的腰带,勾着金边,身上零零碎碎各色砌香环佩,手上托着一个净瓶,垂着一根弯弯的杨柳枝。 围观群众哗然之后慌忙忙拜倒在地,有些还惊恐的开始回忆自己刚刚有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玄奘见着观音真身,略微睁了睁眼睛,继而俯身拜下,口称救苦救难观世音,贫僧惶恐多有得罪之类的话。 观音:“……” 观音有些怀疑的盯着玄奘低下头后露出来的光秃秃的脑袋——他刚刚恍惚瞅着这家伙拜下去的时候嘴角仿佛勾了个弧度,那表情看着很是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而且这人嘴里说着惶恐,看起来可半点儿不像是惶恐的样子。 但人家这会儿毕恭毕敬的拜了自己,他总不能平白无故说这你和尚抬起头来,让我康康你的表情——这听起来画风也太不对劲儿了些。 因着这个,观音心里就憋得慌,盯着玄奘的脑袋顶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可知你讲的小乘佛法,度不得亡者升天,只可混俗和光而已?” 他不知道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玄奘的眸光微不可查的深了一瞬间,又继续道:“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他自顾说着。至于玄奘刚刚说他听过大乘佛法,这已经被观音成功的忽略掉了。 不然还能咋滴? 他还能说既然你都知道大乘佛法了,那我就走了? 他这大乘佛法相关的话说出来,玄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是闻讯赶来的皇帝,喜不自禁问道:“菩萨说的那大乘佛法,在于何处?” 说起来皇帝对佛教这么在意,也是有原因的。 说起来有点儿长,牵扯的还有点儿广,这里姑且长话短说。 就是皇帝应了一老龙的救命请求却没有做到,老龙死的很不安心天天晚上冤魂缠着皇帝要他偿命。 皇帝么得办法,这天天儿的觉都睡不安稳也不是个事儿啊,故而才渐渐的研究起了佛法的事儿。 这期间还穿插着他以往的仇人,又地府一日游之类的,这里不多赘述,总之现在可以知道观音说的那大乘佛法的好处一下子戳到皇帝心里去就是了。 终于等到了想听的话,观音对于皇帝的上道很是满意,于是微微一笑: “在大西天天竺国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 皇帝还想再问点儿细节,却见空中金光一阵闪烁,祥云渐渐远去,空中只落下一张帖子,皇帝赶紧着人将帖子拿上来一看,大意就是: 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大雷音寺有大乘佛法,皇帝你想要的话就得派人去取,得派个有慧根的,还得一步一个脚印,显心诚,取回来之后,想干啥都行(大雾)。 当然帖子上的原话比较讲究,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差不离了。 皇帝一看这帖子,再一转头看到旁边垂眸而立的玄奘法师,目光立马就热切了起来。 ——说到诚心,说到慧根,谁有眼前这位玄奘法师心诚?有慧根? 瞧瞧人菩萨上一次送的那袈裟人玄奘法师穿着都正合适呢?可见菩萨也是在提醒自己就是这个人! 皇帝目光热切的看着玄奘,却并不明说,只问道:“朕欲差人前往西天取得大乘经,谁肯领朕旨意,前往西天拜佛求经?” 玄奘双手合十,半阖着眸子,顶着皇帝灼灼的目光跟没感觉似得,不动如山。 皇帝:“……” 皇帝心想可能法师一心向佛听不懂他的暗示,于是他咳了一声,旁边有朝臣知机的将玄奘往前略微推了一下。 一个趔趄猝不及防站了出来玄奘法师:“……” 站都站出来了,再退回去着实不现实,于是玄奘法师只能当下一拜,口中像模像样的道:“贫僧不才,愿与陛下求取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 玄奘是被人推出来的,皇帝看见了,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他还很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上前将玄奘扶起来,笑容满面却也意味深长的道: “法师果能尽此忠贤,不怕程途遥远,跋涉山川,实乃我朝一大幸事。” 玄奘:“……” 玄奘低头连道不敢。 皇帝见状,双手一拍,道:“法师如此忠贤,朕情愿与你拜为兄弟。” 玄奘更是低头只说惶恐,却架不住皇帝热情,也正好就是在寺院里,两人直接就在佛前拜了四拜,转头就称玄奘“御弟圣僧”。 玄奘赶鸭子上架一般与皇帝结拜,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簇拥着一番收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背着包袱,手中牵着一匹白马,身后跟着两个侍卫,站在长安城外了。 玄奘:“……” 玄奘看着手中包袱里简单的行礼,觉得皇帝不是想让自己去西天取经,他是想让自己直接去西天! 玄奘回头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侍卫,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这俩侍卫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看着就很不经事,别说是十万八千里了,玄奘怀疑这两人可能连长安城都没有出过。 想着,他忍不住又一次叹了一口气。 见法师牵着马并不走,只看着自己两人叹气,那两个侍卫当下心中也是惴惴——跟着法师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听起来仿佛是个什么能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可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差使,这所有人都知道。 此去路途遥远,不说妖魔鬼怪,便是路上豺狼虎豹,再加之崎岖山路,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他们这等普通人能够做到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推推诿诿最后让这两个半大的小子拿了这个差使。 两个小伙子被玄奘看的惶恐,下意识就想请罪时,却听的玄奘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二人……离开吧。” 二人:“!!!” 二人顿时惊恐不已,“扑通”一声跪下赶紧请罪,玄奘:“……” 玄奘也是被他们这反应唬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又哭笑不得,只能解释了一句。 他并不是嫌弃两个人不好,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很有可能就一去不回了,他自己是发了誓愿,便是九死一生也就这样了——当时那场面,实在情势所迫,玄奘只能当着皇帝众朝臣以及佛像的面儿发了誓愿。 他自己也就罢了,可这两个还是半大小子,看样子可能还未娶妻生子,揽着这一趟活计,着实可惜。 两个侍卫听了玄奘解释,当下感动的眼泪汪汪,并表示法师如此仁善,他们不能这么自私,玄奘见状,忍不住笑了一声,将走时皇帝给的些许银子分给两人,见两人要拒绝就道: “你们如今即便不必经受渺渺茫茫,却也回不了家,这些银子便当做盘缠,随便往哪里去都使得——当然,这些也并不白给你们,贫僧尚且有事要托付于你们。”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个玄奘 两个侍卫原本拒绝的坚定,说法师肯放我们离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怎么还能再要银子什么的,不过听着他又说有事托付,当下就高兴起来,拍着胸脯表示就算不给银子他们也一定会将法师的事儿办的妥妥当当。 玄奘见着两个小伙子这般诚挚的模样,当下就很是有些想笑。 他自己其实也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并没有多大,可是因着过往的经历,看着眼前这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这样生机勃勃的模样,恍然就感觉和自己差了辈儿一样。 他笑了一声,道:“贫僧想请你们去洪福寺中与我徒弟传个话儿。” 侍卫互相对视一眼,神情肃然道:“法师请说。” ——洪福寺因为玄奘的缘故,现如今也是个名寺了,他们两个本应该护送玄奘的人出现在那里,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万一被人发现了,便是欺君之罪死路一条,可因着法师的恩德,他们也愿意为法师传这一句话。 玄奘看着他们没有半点儿犹豫就应承了,心中不觉也软了一下,低声道:“请你们告诉我的徒弟,但看那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我即回来;不然,断不回矣。” 这话说的很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两个侍卫听了,面上不禁露出悲意。 然而看着玄奘法师坚定的目光,他们还是应了,只是临走时忍不住跪在地上,深深的朝玄奘法师叩了三叩。 玄奘原本想拦着,可对上两个半大小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他怔了一下,就没拦住。 一番拜别,三人依依不舍的惜别,玄奘牵着白马,马背上还驮着行礼,站在原地深深的向长安城的方向的看了一眼,又直接叩首下去,继而便头也不回的向着西边走去了。 苏乩将这个过程看了个全,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这会儿也说不清,只是不可否认的,她微妙的对这个看起来宝相庄严的和尚蓦然产生了一丝好奇心。 说起来玄奘法师于她来说也能算得上一位旧人,具体来说,应该是玄奘之前的某一世和苏乩还能算得上好友。 因着这等渊源,苏乩一开始就对这和尚有一分在意,又跟了他一会儿,这因为旧识而生出的一分在意就变成了三分。 她想了想,直接在玄奘面前现了身。 玄奘看见她,愣了一下,继而又合掌笑了一声:“贫僧自出城就觉得似乎有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原来果真有位女檀越。” 苏乩“唔”了一声,玄奘就又笑:“不知怎么的,贫僧瞧着檀越,心里总觉得熟悉的很,就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一般。” 苏乩:“……” 因为本朝对女子并无诸多苛刻,故而苏乩这一回是做的女子打扮。 她本就生的极美,反正以玄奘的眼光来看便是先前现身于众并且身上还有特效的观音菩萨都比不得这位檀越能让人心生愉悦。 ——这话听着过于大不敬了,但玄奘还真心就是这么想的。 以及话说出口之后,玄奘意识到周围的环境,顿时就:“……” 和第一次见面的女施主这么说话,听着是不是唐突过头了? 玄奘冷静了一下,耳朵有些泛红,赶紧低下头念了一声佛号向苏乩道歉,说了声唐突。 苏乩:“……” ——等等,这个画风是不是不大对? 她思考了一下,倒也没因为玄奘先前那段话而生气,毕竟她自己知道玄奘还真不是那种和尚。 于是一边态度非常自然和玄奘一起并肩向前走,一边口中问他:“你是不是不愿意前往西天?” 玄奘见她行事这般自若,不觉松了一口气,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欢喜的意味,转头看了苏乩一眼,也抬脚往前走,气氛熟稔的就仿佛他们俩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已经相识已久一般。 不过在听到苏乩问的这句话的时候,玄奘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下一秒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并不直接回答苏乩的问题,只垂眸道:“我已发了弘誓大愿,不取真经,永堕沉沦地狱。” 他说着,又兀自笑了起来:“大抵是受王恩宠,不得不尽忠以报国耳。” 苏乩:“……” 苏乩戳了智脑一下:“这和尚这一声笑是嘲讽没错吧?” 智脑不出意外回了声“是”,苏乩再看向玄奘的目光就相当的一言难尽了。 怎么说呢,这个人,不论是在水陆大会当讲师(?)还是那会儿领了皇帝的命令主动说去西天,亦或者今儿早上在城墙上被帝王以及众朝臣送别的时候,都是一副高岭之花深爱佛法,浑身上下写满了“取不到真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一句话的样子。 然而先前让那两个侍卫走不说,这会儿又说出这样意味微妙的话,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玄奘将这话说了,一方面是觉得苏乩不会害他,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说出口,便不怕人听的。 实际上,他确实从小就颇具慧根,对佛法也比较喜爱,曾经在寺院里他做的最多的就是钻在藏经阁里研究佛法。 他自小无父无母,侥幸被师傅捡到并养着,但即使是在寺院之中,也并不乏因为嫉妒他得了方丈的青眼而欺负他的小沙弥。 有的时候小孩子欺负起人来,比大人们更残忍一些。因为大人们只要不是真的丧心病狂,他们做事的时候总是会考虑到后果,并下意识会将这后果控制在一个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之中。 但小孩子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天真让他们不会考虑到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们只是会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这个人无父无母都能被人捡到还对他那般好,而自己即便是有父有母却只能被用来换钱甚至白送到寺院里当苦力。 所以他们会嫉妒,心里会不平衡,于是欺负也就顺理成章,他们或者是刻意孤立同样还是个小孩子的玄奘和尚,或者是吃饭的时候故意弄掉玄奘的食物,或者是睡觉的时候不管外面是盛夏还是寒冬都将玄奘关在房门外面不让他进来…… 欺负人的法子层出不穷,但玄奘其实对这些并不在乎。 被孤立对他来说刚好不被人打扰的听大师傅讲禅,食物被人故意撞掉了之后他总是能不经意的捡到熟透的果子,被关在门外的时候盛夏他并不觉得热寒冬他也并不觉得冷…… 玄奘知道这很不对劲儿,但那又怎么样呢? 打小儿开始,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藏经阁里的梵文经书看完,然后做一个普罗大众眼中的得道高僧行善积德。 至于原因——因为这是师傅所希望的。 师傅希望他学习佛经,他就学了,师傅希望他收徒弟,他就收了,师傅希望他行善积德,他就这样做了。 在玄奘心里,这个世界上的人大概是可以分为两类的,一类是他和师傅,另一类就是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 玄奘原本以为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会一直生活下去,直到他十八岁的时候。 十八岁对玄奘来说就好像是个分水岭一样。 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师傅坐化了。十八岁的时候,他有爹娘了。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娘被他的爹逼死了…… 得知母亲自缢身亡的时候,玄奘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身世被爆出来之后,他见过母亲两次,第一次那个穿着绫罗却满脸憔悴的女人捧着他的脸,叫了他的名字。 她说:“江流儿,这个名字挺好的。” 玄奘那会儿没说话,他当时只觉得心情非常的奇妙,被女人捧着脸的感觉有些陌生,但并不坏。 女人的目光非常温柔,看着自己的时候脸上是笑的,眼睛却是在哭的,玄奘想起小时候被同龄的小和尚嘲讽“天煞孤星”的时候,他不是很懂女人为什么是这样一副表情,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帮女人擦了擦眼泪,并安慰了她——明明平时和别人论禅的时候他总能说的头头是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安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就觉得很是有些别扭又笨拙。 但女人还是很高兴。 女人最后离开的时候,玄奘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下一次见面一定要好好发挥。 然而玄奘并没有想到下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诀别了。 那天女人的侍女形色匆匆的避着人来找他,说是母亲想见他,玄奘有些高兴,他将自己看起来最有气质的一套衣服穿上了——连师傅都说他穿这件看着就跟罗汉转世似得。 罗汉转世什么的玄奘并不在意,不过这套衣服确实好看是事实,于是玄奘整理好衣服,便要跟着这侍女走,只是没想到侍女看着他,突然跪在低声哭着求他救她。 玄奘听她说话,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又好像其实什么都懂了。 他见到女人的时候,女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比上一次见到时气色还要更好一些,她摸着玄奘的脸颊,絮絮叨叨的跟他讲说他这样很好,六根清净,不染凡俗。 玄奘听她这么说,就很认真的告诉她,说我并没有斩断凡俗,我有母亲。 于是女人就哭了,哭完了又笑。 玄奘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他静静看着女人抓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然后静静地离开,最后静静地听陈府的下人过来传了那个女人的死讯。 女人死后的第二天,他生身父亲来找了他,他说你母亲还算识大体,知道曾委身于贼人会影响你的名声,这番去了也好,你便趁此机会还俗回陈府,你年纪尚小,守孝三年再行科举也正合适。 陈府的老爷也说了许多话,他具体说了什么玄奘其实都有些记不清了,反正他就记得自己站在那个男人面前,一字一句的说他已经皈依我佛,说他已经斩断凡俗六根清净。 男人最后气急败坏的走了。 玄奘坐在佛堂里,手里捏着师傅的舍利子,心如止水。 之后水陆大会的整个过程,玄奘觉得自己似乎是分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被众人推着做了坛主,又按部就班的讲经、受封、谢恩,另外一个就一直冷眼旁观。 直到那天,那两个癞头和尚出现在道场里,不知道为什么,玄奘心中突然就生出一股子愤怒。 那愤怒来的那样突兀,却又那样强烈,炽热的就仿佛一瞬间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成灰烬一般。 索性他向来极能忍,所以他忍住了,可后来那两个癞头和尚当着所有人的面化出真身,玄奘突然就觉得特别可笑。 他想,真是好一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后来的发展有些混乱,被人推出来并不在玄奘的设想之中,不过站在皇帝面前顶着他殷切目光的时候,他又觉得无所谓了。 即便是九死一生,即便有去无回,也无所谓了。 …… 玄奘晃神了很久,久到苏乩看着他,心中竟莫名生出些许不忍。 好半晌,苏乩看着他,叹了一声:“你不该是这样的。” 玄奘回神,抬眸看他,目光温和的没有丝毫破绽:“不,我就应该是这样的。” 苏乩:“……” 苏乩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忍不住有些难过。 玄奘的上一世也是一个和尚,但那个和尚整日里疯疯癫癫,洒脱的很,身边总是有诸多好友,人也罢,妖也罢,他们很多受过他的恩,便对他心怀感激。 可如今眼前这和尚,却带着这般温和端庄的笑,说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到底是他本来就该是这样,还是有人希望他是这样的呢。 苏乩怔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出什么答案。 她默默的陪着玄奘走了很长一段路,因为有她在,这路上倒也并没有什么波折,直到两人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 苏乩将周围一番打量,寻思着这地儿看着有几分眼熟不过沧海桑田,人间的地方一段时间不见变化常常非常大,还是在智脑的提醒下她才想起来,这里是关着很久之前那只破猴子的五行山。 “唔……” 苏乩想起来哪吒小朋友和这破猴子关系向来不错,她既然路过,去看看那猴子也是好的。 顺便—— 好像她以前在这猴子被关押之后看过他的命运线,显示五百年后会有变化。 唔,说起来,现在是过去了多少年来着?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个师徒 鉴于苏乩表示她有事儿要做,于是两人就停了下来,等她离开后,玄奘正打算坐下休息时,远处的小道上过来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粗布的衣裳,看着随意的很,不过五官俊美的极具侵略性,一头红发更显张扬,他牵着一头牛慢吞吞的走过来,看到玄奘,“咦”了一声,一双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你这和尚,难不成是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那个?” 玄奘:“……” 一口被叫破真身,玄奘半点不慌,只是抬头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在他金色的仿佛会发光一样的眸子里,继而镇定自若回道:“贫僧确系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不知施主如何得知?又有何见教?” 青年听他这么说,眼睛登时就亮了一下,不过紧接着,他就以一种微妙又挑剔的目光将玄奘一阵扫视,复又确定了一遍:“当真?” 玄奘:“出家人不打诳语。” 青年于是就笑了起来,他凑到玄奘身边,笑问他:“那你来时有没有人说你这路上会收一个徒弟?” 玄奘想了一下,道:“不曾有人说我会收一个徒弟。” 青年睁大了眼睛,面上显出怀疑的神色,却见玄奘又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只观音大士曾言会有三个徒弟保护我。” 青年:“……” 青年:“………” 青年:“…………” 青年情不自禁再一次将玄奘上下打量了一番,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宝相庄严的和尚竟还会开这样的玩笑。 他哽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语言系统,忍不住问他:“你向来都这样?” 玄奘思考了一下,摇头:“并无。” 青年:“……” 见青年一脸的一言难尽,玄奘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看着他:“可你不是我的徒弟么?” “……” 青年真是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诧异开口问他:“你竟愿意收我为徒?” “愿意。” “也不问缘由?” “不问缘由。” “……” 青年以前脾气并不好,且因为天生高人一等的天分资质让他行事总是下意识倨傲的很——说的难听一些便是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过在这五行山中困了五百年,他由最开始的愤怒暴躁,到后来的平静淡定,也不过是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而已。 在五行山中他不能使用任何法术,除了身体强度超乎常人之外,他和山脚下偶尔会出现的樵夫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于是渐渐的,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他学会了读书识字,他学会了种田,他学会了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过着非常普通的生活。 ——真的,普通的让他在回想起自己在花果山或者在天庭时候的日子,感觉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境一样。 青年深深地看了玄奘一看,低声最后一次问道:“即便我是个罪人?” 孙悟空对上玄奘的眼睛,真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心里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当真是个罪人,不过曾经也确实做错了事,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想听听眼前这个法师——也许未来会是自己的师傅——会怎么说。 玄奘平静的和他对视,好半晌,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奇妙的、相当淡漠的微笑:“那真是好极了,你我天生合该一对师徒,做师傅的是个罪人,收的徒弟也是罪人。” 孙悟空不觉浑身一震。 他睁大眼睛看着玄奘,便是在五行山中不能使用法术,可身体方面却是不受影响的,他再是瞎,也不至于看不出眼前这和尚周身笼罩着的无上功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罪人呢。 然而孙悟空却又能真切的听出来,眼前这个和尚,当真是发自真心的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的。 孙悟空心中一哽,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了口,面上带了笑,笑容却并不真切,他问:“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六根清净么,这样也能是罪人?” 玄奘垂眸,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期然的,他想起那个女人捧着自己的脸颊,说自己的名字起的很好的时候,那双温柔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样的眼睛,指尖蓦然就紧了一下。 气氛一时之间安静的只能听到偶尔的虫鸣以及旁边孙悟空牵过来的老牛无趣的低头吃草的声音。 就在这安静之中,苏乩轻飘飘的从远处过来,见着这两人相顾无言的场面,登时就笑了起来:“乩特意过去找你,却不想你们倒提前见了。” 孙悟空回神看过去,面上便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继而又有些欣喜,口中道:“真是许久不见,你怎地想起来过来五行山?” 苏乩“唔”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那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迟疑了一下,却并没有深究,只回道:“乩陪着玄奘过来的。” 孙悟空:“……” 几人坐下来交流了一番,孙悟空当着苏乩的面儿向玄奘磕头拜了师,苏乩在旁边看着,就觉得眼前这个猴子真的是个记忆里半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当她看着青年那双金色的瞳仁的时候,却又觉得,这猴子还是这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会儿天色还早,孙悟空在五行山也能算的上半个主人,拜完师后就邀请苏乩和玄奘去他的屋子里坐一坐。 实不相瞒,苏乩感觉也是有些魔幻,放在五百年前,她真是万万也想不到眼前这猴子有一天会如同一个凡人一样,住着自己搭建起来的屋子,院子里自己开垦出来的田地种着些秫麦以及四季菜品。 等到孙悟空相当熟练的从菜园子里摘了些菜拿到厨房洗菜切菜炒菜出锅一气呵成的时候,她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玄奘和她作为客人,被孙悟空赶出厨房让在其他房间四处转转——虽然孙悟空的屋子是他一个人建的,但其实规模并不小,毕竟好几百年的时间,他一天只建一点点,日积月累的,山腰上这个只有一个人住的屋子也是像模像样五脏俱全。 苏乩和玄奘当真就在其他房间里转悠起来。 孙悟空审美还行。而且大概是完全随着自己心意建的,整个房间的构造很是特别,不拘一格的同时自有一番意趣在其中。 等走到书房的时候,苏乩再一次惊了一下,玄奘注视着三面墙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籍,不期然开了口:“苏檀越与悟空是旧识?” ——自拜了师之后孙悟空就自报了姓名,玄奘觉得悟空这个名字很好,就也没有再赐予他别的法号,这会儿叫起来,也是自来熟的很。 苏乩闻言,“嗯”了一声,道:“这猴子与乩一位弟弟是好友。” “猴子?” 玄奘不觉挑了挑眉。 他是能猜到他这个大徒弟应该不是个普通人,再不济也应该是修道之人什么的,却没有想到原来他的真身是一只猴子。 玄奘回想着孙悟空十足张扬的容貌以及短暂相处中暴露出来的更偏向于儒雅的气质,只觉得可真是半点儿都不像。 苏乩大概能想到玄奘的想法,思考了一下,她道:“其实孙悟空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大概是几百年来书读得多了罢。” 玄奘:“……” 几百年…… 玄奘表示他一介普通人和他们这些神啊妖的,完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苏乩见玄奘这般反应,忍不住笑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是孙悟空自己的事,他若是愿意,玄奘早晚能知道的。 两人略转了一会儿,又掐着时间回了厨房——即使做饭的过程孙悟空不愿意他们插手,但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里等着吃也太说不过去了些。 毕竟两个人都不是这种坐享其成的人,于是琢磨着大头差不多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选择了进厨房,同孙悟空一起做了收尾工作。 初次见面,师徒两人相处的相当融洽。 孙悟空这会儿依旧不能出五行山,到一直到这会儿他都没有提出来,只是和玄奘相互了解了一番,吃饭的功夫更是添了几分亲近。 完了几人共同将厨具收拾好,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孙悟空想了想,就提议道:“这附近并没有什么能歇脚的地方,师傅和苏仙尊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玄奘寻思着,这样也挺好的。 而且他第一次收孙悟空这样的徒弟,明明是个妖,却过的跟个普通人似得,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好奇的,留上一晚和徒弟相处相处联络联络感情,也未为不可。 又孙悟空差不多和玄奘也是同样的想法。 原本五百年前的后,他就听哪吒转述过苏乩的话说是让他等五百年。 孙悟空那会儿不知道这“等五百年”是个什么意思,不过这五百年期间哪吒偶尔会来溜达,给他带点儿人间的书或者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以及一些消息,故而真要说起来,孙悟空对天庭的动态可能比苏乩还要更了解一些。 嗯。 这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前一段时间,观音大士突然出现,跟他讲不久之后有一个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路过,那和尚是他命中注定的师傅,会救他出五行山。 孙悟空当时就:“……” 实不相瞒,五百年修身养性下来,孙悟空觉得在这五行山待着,除了不能出去拜访好友之外,其他一切都还挺好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哪吒来的频率不稳定,他有的时候没有新鲜(?)的书看,只能将自己已经看过的书再重新番,这导致这么多年下来,他将书房里的书几乎都看过好多遍了。 想是这么想,但实际上当着观音大士的面,孙悟空还是真心实意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 他再是修身养性,不能离开五行山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到底都是一个无形的枷锁,在这里待着他是能安然度日,但可以出来自然是更好。 于是对观音大士的感谢,孙悟空还是比较真情实感的。 ——虽然他知道现如今天庭和西方好像在合作下一盘大棋,而他自己正是其中一颗重要的棋子。 扯远了。 反正就孙悟空现如今所知道的,他这个玄奘师傅的真身应该是不简单,而且未来他们应该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十几年,或许是几十年。 在知道这个的前提下,孙悟空觉得他们很需要在这里磨合一下,然后再上路。 毕竟在五行山里他们磨合过程中有了什么矛盾还能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但在路上的话就并不一定能这样了。 ——也许他们一个矛盾闹的就会有什么豺狼虎豹妖魔鬼怪趁虚而入,出了事可就来不及抢救了。 最起码五行山上安全比较有保障。 孙悟空有些不确定的这么想着。 师徒两人各自心里的想法不少,面上却都和和气气。 玄奘是在寺院里习惯了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状态,而孙悟空则是因为这几百年的书读得多了,下意识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想做出最无害的姿态面对一个理论上来说要相处很久的人。 如此这般的,两人相处的氛围相当和谐,但却也有些微妙了。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大概也能察觉到对方的态度,故而吃完饭的时候,孙悟空惯例去照看他的桃树,玄奘想了想,就跟了上去。 ——他们是要以年为基数相处的,眼前这样的状态显然不是什么长久之道,虽然说初次见面就想一见如故有点儿不现实,但既然未来已经注定了,那中间试探的过程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最起码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就很有必要,互相了解了之后才能够更好的互相给与定位。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孙悟空提着桶去他的桃树林,没多长时间见玄奘法师独自一人找了过来,当下就了然,将手中的水瓢放回水桶,恭恭敬敬朝玄奘行了一礼。 人间的书看多了,他自己也不自觉就按着人间的规矩走了,礼仪方面也是做的面面俱到——这也是在苏乩说开之前玄奘完全没有想到这人的真身会是一只猴子的原因。 毕竟只看外表的话,这个人真的太像是人间的世家公子了,唔,加个定于的话大概是已经隐居的世家公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个江湖 不但外表很能给人以好感相处起来也相当的贴心不会让人觉得为难,这让玄奘看着每每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玄奘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失礼的很,不管对方出身如何,他着实不该这般将人放在一个固定的框架中。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玄奘心中就掠过了诸多想法,故而在站到孙悟空面前的时候,他面色肃然朝孙悟空行了一礼,道了一句“失礼”。 孙悟空并不知道他这一句失礼从何而来,但感受到玄奘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说,所以他还是笑了一声。 两人一起将几百年下来已经繁衍成一片桃树林的桃树都浇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刻意的相交下还是互相熟稔了些许,最起码在夕阳西下两人打道回府的时候,孙悟空已经可以相当爽朗的和玄奘开几句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了。 坐在院子里吹风的苏乩看着两人提着木桶相谈甚欢的走进来,不觉:“……” ——一下午而已,她是错过了几十集的剧情吗? 经过几天的磨合,玄奘法师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打算带着孙悟空一起前往西天了,不过在此之前,孙悟空不能离开五行山这一点,是个大问题。 嗯,对孙悟空来说是个大问题,但对玄奘而言,也就是去一个指定地点揭开封印的符纸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罢了。 解开封印这件事并没有生出波澜,不过鉴于之后的路程中有了孙悟空同行,苏乩索性就提出了告辞,毕竟她最开始跟着玄奘就是顾忌到他一个普通人这么孤身一人上路不怎么安全而已。 但既然现在有了孙悟空,那安全问题就完全可以放心了,故而苏乩干脆利落的就表示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玄奘对此有些惊讶,但也是稍微,毕竟他自己也知道,前往西天路途遥远,苏乩并不可能一直都跟着,现如今既然已经有了徒弟,那苏檀越提出告辞也是理所当然了。 他也是明白这一段路过来苏乩一直在保护着自己,心中自然也是非常感激,这会儿见苏乩要走,并不挽留,甚至有些羞赧于自己耽误了苏乩这么长的时间。 ——虽然说苏乩就算不跟着玄奘,也是满世界瞎溜达。 但不管怎么说,苏乩保护了自己是事实,因而离别的时候,玄奘还是真真切切的道了谢,这才各自上路。 玄奘和孙悟空同行的路上可谓是过得十分舒适了。 孙悟空本就聪慧机敏,本领高强,又因为独自一人修身养性几百年,手工技能点了满点,相处时贴心的很,让人感觉相当舒服,又加上他自觉身为徒弟,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故而一路上玄奘舒舒服服当真是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只管骑着白马跟着孙悟空走就完事儿了。 孙悟空以诚相待,玄奘也自然回以真诚,这对新鲜出炉的师徒二人很快嗯就相处出了真情实感。 他们师徒路上滋滋润润不提,这边苏乩和玄奘孙悟空在五行山分别之后,就近去了附近的城镇落脚。 本朝帝王是个明君,治下政治开明,思想解放——就之前皇帝对一普通僧人都这般礼贤下士可见一斑。 虽然这其中有一些不可说的原因,但皇帝没选择强取豪夺(?)而是礼遇有加也是事实。 这么说其实是想表达,苏乩这天晚上迷迷糊糊一边睡着一边寻思着打算次日离开这个城镇去其他地方溜达的时候,屋顶上先是一前一后落下两个人,然后那两人就站定边打边唠嗑(?)起来。 苏乩觉得,此情此景,她真是半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不意外个鬼啊! 她是知道这年头武林人士喜欢放飞自我,但讲道理这深更半夜的在别人家屋顶上打架你们认真的吗? 苏乩在床上翻了个身,听到上面一个人质问另一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没忍住说了一句:“能有什么原因,不过财帛动人心而已,再不济就是权势迷人眼。” 上面两人:“……” “是谁?!” “谁!?” 两人下意识分开,并戒备的在周围扫视,继而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脚下。 苏乩既出了声,也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便穿了衣服也跃上屋顶。 屋顶上,一个中年男人一个青年,一个赤手空拳一个手里拿着形状奇怪的钩子,正互相对峙着。 当然在苏乩出现了之后,两个人的目光都暗含戒备的落在了苏乩身上。 鉴于之前她已经睡下,这会儿也就随便拿了件外袍穿着,虽然没露出什么地方,但看着到底松松垮垮,不过那边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反而尽被苏乩的容貌给吸引去了。 在看到苏乩的长相的时候,两人的反应也是截然不同。 中年人将苏乩略扫一眼,就赶紧移开视线,反而那青年人见着苏乩,眼睛登时亮了一亮,在月光下笑容满面的朝苏乩眨了眨眼睛,张口就道:“这位女侠真乃天人之姿,不知能否将姓名告与我知?” 苏乩跃上屋顶的动作看起来非常轻巧,故而两人一眼就认定苏乩也是习武之人,不过江湖中女侠的数量有限,能传出名声的也就那么几位。 按说以苏乩这样的容貌武功,在武林中应该名声不小,但两人思量半晌,都没想起来有哪位女侠符合苏乩眼前的形象,故而当青年这么半是轻佻半是试探的问出来的时候,那个中年人也忍不住转过头来,盯着苏乩看。 苏乩看了两人一眼,注意到两人气息尚且都还清正,尤其是说话的青年,一双亮的出奇的眼睛,运道也是很不寻常的样子。 苏乩将人扫了两眼,和青年的眼睛对上,然后冷漠道:“哦,不能。” 青年:“……” 青年哽了一下,转瞬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并不被苏乩的冷漠吓到,只是有些遗憾道:“那真是可惜极了。” 苏乩:“……” 苏乩也是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想起来自己上来的本意,就皱了皱眉头,毫不客气道:“你们打架敢不敢看一下时辰?如此深更半夜在别人家屋顶旁若无人的争执,扰人睡眠,真是失礼的很!” 两人:“……” 两人想了一万种苏乩突然出现的理由,唯独没有想到是因为被打扰了睡觉。 不过看了眼天色,算了算时辰,又觉得苏乩的话说的完全没毛病,故而两人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反驳,只能默默的看了苏乩两眼,无话可说。 不过能被一句话就劝走,江湖人也不叫江湖人了。 即便苏乩看起来也会些功夫,但在两人眼里,既然没有什么名声,想来武功也是不怎么样,于是两人听着苏乩这话,虽则有些尴尬,却也没一人当真就听话离开了。 ——开玩笑,若是被一个弱女子一句话逼退了,传出去他们面子还往哪儿搁! 尤其是当着对面那家伙的面儿 两人这么想着,非常有默契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乩:“……” 苏乩本来话说完,也没打算多留。她明儿个打算去江南溜达溜达,这里距离江南路途并不近,在打算骑马过去的情况下,适当的养精蓄锐还是相当有必要的,所以她说完就准备回房间继续休息了。 然而她都准备走了,那边那两人却仍旧一动不动的站着,看起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苏乩就:“???” 她停下动作,笑了一声:“两位这是不打算离开?”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不觉有些迟疑。 说起来苏乩跃上屋顶那一手看起来确实不俗,不过她整个人看起来却无害的很,在两个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的人眼中看起来,压根就是个没见过血的新人(?),并不足以畏惧。 因此即便知道自己理亏,但为了面子问题,两人也并不打算换地方继续。 然而就在苏乩停下动作转头微笑着问出那句话的同时,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中年男人是老江湖了,经历的危机多了,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预感。而青年就纯属是运道加成之下的作弊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情况不大对也是两人同时心里冒出来的感受了。两人一个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面色也同时变得慎重起来。 但慎重归慎重,到底面子比天大,而且两人原本就是对立的场面,若是没有独自一人,这软服了也就服了,但有了见证着且这见证者还是前几分钟还在喊打喊杀的对手,这就…… 一番心里活动,两人还是硬着头皮没走,且那青年还笑嘻嘻表示,江湖人不拘小节,不过扰了睡眠而已,值当生这么大气? 中年人也在旁边哼了一声,字里行间都是小辈少管闲事的意思。 苏乩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慢慢的自空中凝出一把透明的剑握在手中,两个人眼睁睁看着一把剑在她手中无中生有,当下待在原地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 ——这是……剑气成形?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两个人一下子就慌了,中年人也是反应快,犹豫了一秒钟赶紧大喊一声:“前辈息怒!” ——上一秒还态度倨傲的表达着我们在你屋顶上打架是看得起你,下一秒就喊了前辈,也是识时务的很了。 就连同样慌得一批的青年也不觉侧目看了中年一眼。 中年人顶着两对目光,脸不红心不跳——不对,他其实心跳的都快控制不住了。 谁能想到在这等偏僻的城镇里出随便在屋顶上打一架都能遇到主人是个不出世的绝世高手。 这可是剑气啊! 便是被称为“剑神”的西门吹雪以及“剑仙”白云城主也没听说能这么举重若轻的将剑气凝成宝剑的形状啊! 这可真是吓死个人了! 中年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苏乩,张口就是一连串我有眼不识泰山扰了前辈清净但绝对不是有意的以后不会再犯希望前辈息怒他现在就走再也不来了这样的中心思想。 苏乩:“……” 苏乩觉得这人也是个人才,分明连自己名字都不清楚,那一顿夸赞却说的像模像样,好像他亲眼见过苏乩大发神威的时候似得。 她目光漂移了一下,看着隔壁青年也是一副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么能说的表情,这才冷静了一下。 讲道理,她原本是因为被搅了睡意才上来,然而在屋顶上吹了这半会儿的风,她的睡意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于是她握着剑,思考了一下。就在她思考的功夫,那两人见她没什么反应,当下悄摸摸就打算撤了,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跳到树上的时候,一道剑气“噗”的一声拦在了两人面前。 两人霎时间汗都下来了。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他们自然没有错过对方和自己相同的待遇,但正是注意到了才更加慌得一批。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喂! 明明只出了一次手这两道剑气却同时出现且还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这真的科学吗? 两人汗涔涔朝苏乩看过去,青年喉咙滚了滚,哭丧着脸战战兢兢问道:“前,前辈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苏乩:“……” 苏乩掀了掀眼皮子,将手中的剑散了,慢条斯理看着他:“扰了乩的睡意,就想这么走了?” 青年:“……” 中年:“……”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并进而产生些许惺惺相惜甚至决定如果能或者离开就不和对方作对(……)了的想法。 不过这想法下一秒就直接分崩离析了,因为青年突然很不要脸的张口将锅全部扣在了中年身上,中年一听,立马不甘示弱的反驳。 于是苏乩就被迫听了一场相爱相杀的江湖戏码。 这两人在江湖里算得上二流水平——当然苏乩这次出来并没有关注过江湖事,故而也不怎么清楚两人的水平到底能算的上几流,所谓二流不过是苏乩根据两人的对话内容猜测出来的而已。 两人的身份互相对立,大概就是所属的门派一个算魔门一个算正道——实不相瞒对于这个设定苏乩更是觉得茫然。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认识的时候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哦,不对,是中年不知道青年的身份,但青年却是故意接近的中年。 江湖人嘛,看对眼了即便是初次见面兜头结拜的都比比皆是,在青年的刻意之下,中年人和青年一见如故并再见倾心……啊不是,再见就认定忘年交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个住店 两人的师门本来就很是有些相爱相杀(?)的意思,且青年也是刻意接近的中年,故而最后中年人发现啊那个自己一直引为知己的小友竟然是有目的的,当下就愤怒了。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追杀。 怎么说呢。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甚至于说三观什么的还挺契合的,毕竟不契合的话即便是故意接近也不至于就到了知己的地步了。 正是因为到底相处时有了几分真感情,故而得知真相的时候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就很令人难受。 也同样因为有感情,故而中年人追杀青年追杀了许久,嘴上说着要杀了对方以报愚弄之仇,但实际上…… 咳。 就看先前在苏乩的屋顶上两人对峙时中年人明明占着上风,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原因就可以想象了。 又比如现在,中年人:“枉我对你如此掏心掏肺!” 青年:“你又如何知道我对你全是虚情假意?” 中年:“不虚情假意那那封信你怎么解释?” 青年:“即便最开始我故意接近可最后我到底对你如何你自己不清楚吗?” …… 苏乩:“……” 苏乩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听听这对话,说是质问,还不如说是秀恩爱(?)的。 作为一个真.万年单身狗,苏乩就表示心情非常微妙。 就在她寻思着她是烧烧烧还是烧烧烧的时候,那边两人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 中年神情肃然:“无论如何,正邪不两立!” 青年目露悲伤:“即便我什么都没做过?” 苏乩:“……” ——你们真的不觉得你们这对话很有问题吗? 这种微妙的立场相反的男女主角既视感…… 苏乩哽了又哽,眼见着眼前这两人已经忽略掉自己的存在感,心情微妙的同时还是阻止了一下,至于原因的话: “一言不合就在别人家屋顶上打架,当屋主不存在?” 两人:“……” 火气上来的两人讪讪的瞄了瞄苏乩,一脸心虚的模样,苏乩就:“……” 实不相瞒,苏乩这会儿也是有些为难了。 大晚上的,让两人留着吧,真心也没什么卵用。但要让她将人放走,又微妙的觉得有些不爽。 所以她掀了掀眼皮子,瞅了瞅两人,突然心生一计,当下就勾了勾唇角:“你们既这么喜欢屋顶,今晚就在屋顶上待一晚上吧。” 两人:“???” 一个定身术过去,两个人就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了,苏乩心满意足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回了房间美滋滋的陷入梦境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一抬手两人就动弹不得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第二日一早,天光熹微,苏乩慢悠悠洗漱完吃了个早餐,才站在院子里,望了望屋顶上的两人。 昨天夜里两人被定住的时候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故而姿势都是一种足够戒备的姿势——这姿势一时半会儿的没什么感觉,但实际上全身的肌肉都十分紧张,这么一晚上下来,就很是令人难受了。 再加上苏乩定住他们的手段可以说是无迹可寻,点穴的手法江湖人都知道,也是有一些门派里有什么不传之秘,一般人解不开,但解不开归解不开,也不至于像苏乩弄的这样一点儿痕迹都感受不到的样子。 要不怎么说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两人站在屋顶寻思了一晚上,越想越怂,这一晚上时间下来,心力交瘁的一脸疲惫,看着简直跟被妖怪采补(?)了一样,便是作为始作俑者的苏乩,初初看见的时候都唬了一跳。 她琢磨着她使的这是定身术没错吧,怎地这两人看起来…… 咳。 苏乩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挥手将两人的定身术解了,下一秒两人相当同步的一骨碌从屋顶上滚了下来,狼狈的“扑通”两声落在了院子里。 且不说两人有没有想要逃跑的想法,即便是真的有,这会儿也真是有心无力。 一个浑身肌肉都紧张的姿势保持了一个晚上,足足四五个时辰,现在别说跑了,就是站都站不起来,各自颤巍巍躺在地上呻吟。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看着两人难受的模样,心里虚了一下,倒也没再做什么,干咳了一声,道:“你们既已经受到惩罚,下次再让乩碰见你们深更半夜扰人清静,可不像这次这么简单了。” 两人:“……” 虽然对苏乩话中的“这么简单”很是有意见,不过听着她显然是不再多追究的意思,两人霎时间大喜过望,便是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也强忍着爬起来恭恭敬敬道了谢,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艰难的互相搀扶着移出了苏乩的院子。 苏乩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听到智脑小声道:“你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线。” 苏乩“唔”了一声,一脸无辜的模样:“可是乩什么都没做。” 智脑:“……” 智脑心说幸亏你什么都没做,要是做了怕不是想上天了。 不过它也并不在意苏乩改变别人命运线的事情,在非刻意插手的情况下,命运本来就是不可预测的,每一个瞬间的一念之差,都会造成不同的结果。 就比如这两人原本一个追杀一个,最开始还有留手,久而久之以前相识的情分便渐渐散去了,最后那青年有一次不小心失手将那中年人杀了,导致他自己失去了一个挚友,又因为杀害了正道人士而被中年人的师门以及其他正道人士追杀,最后被围攻而死。 ——这是没有苏乩的情况下两人原来既定的命运。 然而因为苏乩这个不受规则控制的人昨天晚上出现,两人因着共患难回忆起当年相处时的情谊,未来再如何发展虽然不可预料,但最起码不会如同最初那般不留余地。 苏乩想着,笑了一声,懒洋洋活动了一下身体,道:“许久未去江南,接下来就去江南看看吧。” 智脑应一声:“人间向来沧海桑田,也不知道百年过去,江南会有如何变化。” “想来会很有趣吧。” …… 这次苏乩出行只打算孤身一人,故而行礼什么的收拾起来就方便了很多,只留一些常用的东西放在放包裹里背着,又在收藏里找了一把看起来比较普通的长剑,其他物什一应都用袖里乾坤收起来,表面上半点儿看不出来。 苏乩这回给自己的人设是一个避世的大佬唯一的弟子,打小儿一直随师傅隐居,现如今出世历练。 将人设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破绽了之后,苏乩变了一匹骏马出来,问了问方向,就向着江南去了。 距离她上一次去江南大概都有上百年了,沿途的风景果真如同智脑说的那样,很是能给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对于这种变化,苏乩表现的相当的云淡风轻——但实际上要说起来她第一次感受到时间流逝的时候,其实也是失态的很了。 不过鉴于她见证过的历史实在太多,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 若真是每看到什么变化她就感慨一次,那她这日子根本就没办法过了,还不如像天庭里那些神啊仙的随便找个洞府设了阵法闭关就是了,还在尘世里晃悠什么。 苏乩遇见那两个江湖人的地方比较偏向于北地,想要去江南基本上就一直朝南走,路途上肉眼可见的空气渐渐的湿润起来,温度也跟着上来了。 这天,苏乩到了一个城镇里,瞅着天色已然是不早了,骑马的话今天天黑之前决计到不了下一个城镇,索性就找了一家店。 店门口有人守着,见有人牵马过来赶紧躬身迎上来,笑问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说话的同时,他目光下意识将苏乩一阵打量,一打眼被苏乩那一张脸晃了眼,回神后瞅着苏乩身上一看就并非凡品的衣服布料,再加上她腰间挂着的宝剑,当下赶紧垂下眼睛,没敢多看,就带着苏乩进了店里。 不得不说,苏乩这里非常普通的剑,在旁人眼中也算是非常难得的宝物了。 苏乩现如今挂在腰间的剑,让一般人看起来,不管是材质还是装饰都能算得上至宝那一挂的。 这么说是为了表达一下,当苏乩跨进店里,而大堂中坐着的客人们下意识看过来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有人被苏乩的剑吸引了视线——哦,顺便,也同样有人是看上了苏乩那一张脸。 苏乩一般情况下是个讲究人,她的讲究让她在给自己立好人设之后总是方方面面都贴合的没有丝毫破绽。 例如说现如今,她一身浅绿色的衣服,是时下比较流行的女侠装扮,布料却更细致一些,一头如墨染一般的长发简单的束成马尾,垂在脑后,一张脸精致如画,眼睛漂亮极了,瞳仁清清亮亮,说是闯荡江湖的女侠,可看起来又让人觉得她合该是个被娇宠的小姑娘。 ——如若不然,她这一双眼睛怎么能这么清澈? 苏乩站在门口,视线从大堂微微扫过,注意到大堂里有几个江湖人打扮的客人,眨了眨眼睛,朝小二笑了一声,道:“既住店,又打尖儿。” 今天的客人并不多,小二相当熟练的应一声,将苏乩带到一处空桌子前坐下,笑呵呵道:“客官且坐,您瞧瞧有什么想吃的?” 苏乩坐定,便有好几道视线飘了过来,苏乩镇定自若将腰间的剑解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同样笑吟吟让小二随意上几道招牌菜就行。 小二应声去传菜,也就等菜的功夫,就有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正想要说话时,却见二楼某个隔间里窗户突然被推开,一个浅灰色衣服的青年趴在窗口朝苏乩招了招手,笑眯眯道:“小妹,你怎么在大堂坐下了,我在这里呢,你快上来。” 苏乩:“???” 不止苏乩,大堂中大部分人都因着青年这旁若无人的一声呼唤而抬头看向二楼,而青年的视线毫无疑问精准的落在了苏乩身上。 苏乩:“……” 苏乩挑了挑眉毛,注意到刚刚蠢蠢欲动的那个大汉复又坐了回去,再看着青年朝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心下了然,受了青年的好意,起身向着二楼走去。 房间里并不只有青年一人,还有一个姜黄色衣服的青年,以及一个姿态懒洋洋并不像是一个小二的小二。 几人见苏乩当真进来,尽皆看了过来,先前说话的青年便含笑道:“姑娘孤身一人带着这等宝剑,这般粗心大意可不好。” 苏乩歪了歪脑袋。 ——粗心? 青年从窗户边起身坐回桌子边,姿态也是懒洋洋的,和旁边姜黄色衣裳的青年形成鲜明对比。 那姜黄色衣裳的青年听着青年调侃的意味颇浓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朝苏乩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等见姑娘并未注意到周围,故而唐突假借兄长之名以做警示,还望姑娘莫怪。” 苏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大堂中有人不怀好意,诸位是好心,乩若是心有责怪,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懒洋洋小二哥“噗”的笑了一声:“听见没有陆小鸡,你又多管闲事了。” 最初喊苏乩做“小妹”的青年默了一下,从桌上的盘子里扔了一颗花生米过去,口中道:“就你话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挤兑起来,中间那姜黄色衣裳的青年摇头笑了一声,朝苏乩低声道:“姑娘莫见怪,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是要这样闹一会儿的。” 苏乩摇了摇头,没在意那两人,反而是又盯着青年的看了两眼,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道:“你……眼睛看不见?” 青年怔了一下,旁边闹得正欢的两人也不觉看了过来,叫“陆小鸡”的青年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青年一眼,眯了眯眼睛。 苏乩注意到这人微妙的戒备之意,并不当一回事,只一脸赞叹的看着青年,道:“乩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后天失明的人能有这样漂亮的颜色,乩很喜欢!” 陆小鸡:“……” 不像小二的店小二:“……” 被夸赞并猝不及防被“告白”的青年:“……” ——这年头的小姑娘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这个小凤 以及我以为你要放什么大招结果我裤子都脱了(不是……)你给我说这个?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被“表白”的青年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温和的“看着”苏乩,眉眼含笑,语气真诚的夸了回去: “姑娘性子纯稚,亦是令人见之忘俗。” ——你看,要不怎么能让苏乩一眼就喜欢上呢。 在这种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下,同样的一句话让旁人说起来,不可避免的就会有一种轻佻的感觉,然而被这青年说出口,苏乩就只能感觉到最纯粹的赞叹。 当然不可否认这其中自然有苏乩先入为主的好感度加成,但平心而论眼前这个青年确实是有着这样的本事。 更重要的是他还不是故意的,而是真情实感的这么认为。 苏乩看着青年,越看越觉得欢喜,一个不小心差点儿忘了自己的人设,收藏癖发作脱口而出一句:“乩可以养你吗?” “……” 场面一度非常安静。 智脑赶紧提醒她:“人设,人设!” 苏乩冷静冷静自己,抬手挠了挠脸颊,视线偏移了一下,一脸无辜的仿佛她刚刚什么都没说一样的转移了话题,镇定自若道:“还未请教三位的姓名呢?先前多谢大侠出口解围,乩感激不尽。” 说实话,陆小凤自诩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不是他夸口,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容貌出挑的他见过,性格奇怪的他见过,既容貌出挑性格也奇怪的他也见过。 然而不得不说,像眼前这姑娘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不同寻常到这种地步的他当真是第一次见。 以及大概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陆小凤是个大侠,且还是个容易对好看的女子心软的大侠,于是这会儿虽然在他心里苏乩这个人看着疑点颇多,然而在苏乩转移了话题,他反应过来之后,还是非常贴心的接了她这个话题,将他们三人的名字报了出来。 他也没弄虚作假报什么假名,因为完全没必要。 自信如陆小凤完全不怀疑他四条眉毛陆小凤,花家七童花满楼以及偷王司空摘星在江湖上的名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陆小凤今天着实失策了。 他将自己名字报出来之后,对面的姑娘非常淡定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礼尚往来报了自己的名字。 陆小凤:“……”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陆小凤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名声难道是假的不成?坐在原地自我怀疑了一会儿,再一抬眼就看见苏乩和花满楼已经坐在一起,俨然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了。 陆小凤:“???” 旁边读作店小二实际是某偷王的司空摘星凑过来,揶揄道:“怎么?原来我们万花丛中过的浪子陆小凤也有被姑娘嫌弃的一天。” 陆小凤:“……” 陆小凤白了司空摘星一眼,哼一声:“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叭的。” 看在被美人忽略的份上,司空摘星十分理解陆小凤的心情,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没再说什么讨打的话,然而显而易见的他的目光已经将一切表达的清清楚楚。 陆小凤:“……” 冷静jpg. 那边两个损友互相挤兑,这边苏乩看着花满楼心里就很喜欢。 她面上和花满楼聊着天,心里一句接一句的和智脑夸他: “这个人真好看。” 一开始智脑很捧场的回应她:“好看好看。” 苏乩:“这个人真温柔。” 智脑:“嗯嗯,温柔。” 苏乩:“他怎么能这么漂亮?” 智脑:“……” “他还那么贴心!” “……” “他怎么能乩说什么都信啊。” “……” “一般人真的完全做不到像他这样即使身残也对生命充满热爱。” “而且他还是后天的眼疾!” “他太好了!” “乩怀疑他能够得道!” 智脑:等等,这个就有些夸张了吧? 苏乩一脸深沉:“乩想推荐他去第一学府!” 智脑:“……” 智脑木然的看着苏乩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花满楼,瞳仁里喜悦的情绪表达清清楚楚,霎时间心情非常的一言难尽。 好半晌,它艰难的开了口:“你既然能够看到,就该知道这花满楼并没有这样的机缘的。” 苏乩振振有词:“可是他遇到了乩,这难道不就是他的机缘吗?” 智脑:“……”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智脑憔悴的想,行叭,既然苏乩喜欢的话。 智脑给自己做好的心里建设,那边苏乩和花满楼已经是相当熟稔的状态了,两人正说着等苏乩什么时候可以去花满楼的小楼里喝喝茶下下棋。 陆小凤听了一耳朵,司空摘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留他一人听那边两个说话,听到这里就忍不住凑了过去,奇道:“你当真以前和七童不认识吗?” 苏乩歪了歪脑袋,茫然道:“乩初入江湖,七童在江湖中很有名吗?” 陆小凤得意的点了点下巴:“当然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江南花家花七童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的好友。” 苏乩:“……” 你这到底是在夸七童还是在夸你自己啊。 陆小凤将话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睁大了眼睛看向苏乩,不可思议道:“等等!为什么你这就叫上七童了?” 苏乩嘴角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自然的点点头,道:“乩看见七童就觉得亲近,亲近之人称呼的亲近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陆小凤:“……”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陆小凤沉思了一下,没沉思出个什么结果,又见苏乩和花满楼确实投契,只能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还是有点儿不甘心,于是强行凑到了两人的话题之中。 说起来花满楼是那种心怀皎月,襟怀旷达的谦谦君子。而陆小凤和他性格可以说是相差甚远,然而这样两个人能成为至交好友,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两人都是有一定的相似之处的。 比如重情重义,比如信任朋友,比如对认可的人掏心掏肺…… 更简单来说的话,这两个都是好人,是不同程度的好人。 说起来其实单论第一印象的话苏乩对陆小凤其人唯一的印象是——烂桃花太多。 虽然苏乩说着遵守游戏规则按着人设走,但是这种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她也是么得办法。 于是当陆小凤插入话题之后聊了没一会儿,他就相当郁闷的摸着鼻子瞅苏乩,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我总觉得苏姑娘你仿佛对我有意见,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他成名已久,对苏乩这样一个(表面上)初入江湖的新手说话也并没有什么居高临下的态度,甚至即使察觉到苏乩对他有意见,他这话也是问的好声好气。 不可否认苏乩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这一点儿占了一部分原因,但更多也是因为陆小凤就是这样一个豁达洒脱的人。 苏乩察觉到这一点儿,想了想,在心里给自己的人设添了一条“会相面”的技能,然后看着陆小凤,幽幽的道:“陆公子你烂桃花不断,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吗?” 陆小凤:“……” 花满楼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接收到陆小凤幽怨(?)看过来的目光,他含笑看过去:“抱歉,因为你方才的表情实在有些可爱了。” 陆小凤:“……” #陆小凤表示不想说话并想向看热闹的两个人掀桌子。# 看热闹归看热闹,陆小凤对苏乩说这话的原因还是有几分好奇的,毕竟之前的聊天之中苏乩已经说过了,她以前跟着师傅在深山里修行,这是第一次出来江湖历练,故而还没怎么听过陆小凤的名声。 但既然如此,她又怎么知道陆小凤烂桃花很多? 又平心而论,陆小凤他是真的烂桃花很多。 虽然他是个好人,但对女子来说,这人并不是个能够依靠的人——唔,也不能这么说,更具体来说,当做友人的话陆小凤绝对非常靠谱,但想要更进一步甚或者妄想让他安定下来的话,那就只能说他非常不靠谱了。 #陆.浪子.风流.万花丛中过.小凤# 陆小凤是个好奇心满点的人。大概是总是浪不死,即便他经常性被朋友坑,被朋友坑,被朋友坑(……)然而下一次有事情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插一手。 咳,总之,用#不到黄河心不死#或者#不撞南墙不回头#来形容陆小凤的话有时候还是很恰当的。 于是这会儿陆小凤好奇心起,就缠着苏乩问她是如何得知的,苏乩一脸诚恳的看他:“因为乩对相面有所涉猎。” 陆小凤忍不住就愣了一下。 讲道理他寻思过各种原因,可万万没有想到正确答案竟然是这个。以及这真的不是这姑娘随口一说糊弄他的吗? 陆小凤怀疑的瞅着苏乩,苏乩一脸正直的回看过去,旁边花满楼看不见两人的眉眼官司,却也能想象一二,故而摇头笑了一声,很捧场的笑道:“想来苏苏相面应该学的很好,只一眼便将陆小凤的底都摸透了。” 陆小凤:“……” #他也已经看透了,这虚假的友谊。# 苏乩耐不住陆小凤缠,就跟他们讲了讲相面之术的大致原理,当然,是说到凡人可以理解的程度,苏乩结合微表情心理学的内容说了一通。 不得不说,多学一点儿还是没有坏处的,你看,现在这不就用上了。 不过这也是苏乩活的久了,时间多的几乎没有尽头,有时候不学习一点儿新的东西的话,她就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对人族的观察再是有趣,也不能一天到晚的都去围观,总是会有一段时间的厌倦期。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苏乩就或是收集一些人类的书籍,或是在智脑的资料库中调取,反正就是给自己找个事情做,学习一下新技能发展一下新爱好之类的。 久而久之,倒是让她在普通人眼中变得全能起来,以前在人间行走的时候总有人觉得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不过苏乩对于这一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自得的地方,毕竟几千年下来,任何人都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 唔,扯得有些远了。 说回来苏乩解释了一番相面的入门,她说的深入浅出旁边两个人听的也是如痴如醉。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出来苏乩说的言之有物,并不像外表一般招摇撞骗的半仙儿什么的,倒是陆小凤想起来自己以往老是摊上事儿的神仙运气,寻思着要是能有这一项技能以后再搞事情……不是,再破案(……)的时候岂不是美滋滋。 怀着这样的想法,陆小凤听的也是非常的认真了。 苏乩没有什么家学不可外传的藏私想法,见陆小凤感兴趣,又加之刚刚的聊天之后她觉得陆小凤这个小朋友还挺有趣的,于是也就跟着多说了几句。 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大概也就是这样了,眼前这三人分明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这会儿已然是非常相见恨晚了。 陆小凤还说呢:“若早知道表情上还有这样的学问,那我……” 他说着,不觉就默了一下。 他其实也不能怎么样。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八字可能有问题,要不怎么近几年来每每碰到一个阴谋,最后拆穿了坑自己的都是他的好友。 这就很令人觉得刺激了。 陆小凤郁闷的摸了一把脸,忍不住问苏乩:“你瞧瞧我除了烂桃花多还有没有其他的,其他的……”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不过显然苏乩已经意会了,她细细端详了一下陆小凤的五官骨相,沉吟一声:“你这是……天命之子啊!” 陆小凤:“???” 陆小凤被苏乩这平平淡淡一句话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去。 虽然没听说过这个词汇,但根据字面意思也能够猜测一二,他苦着脸看苏乩:“哎哟我的姑奶奶,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苏乩:“唔……” 苏乩后知后觉想起来凡人对天命这种事情向来比较在意,尤其是皇族,普通民众哪怕是江湖中人,再大大咧咧对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忌讳的。 然而心里明白是心里明白,面上她还是皱了皱鼻子,仿佛不解似得嘟囔道:“你看你这么喜欢作死,却也没有真的死,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陆小凤:“……” 陆小凤觉得还真是信了她这个邪。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个剑法 以及什么叫他喜欢作死? 陆小凤看着小姑娘脸上懵懂的表情,也是相当的无言以对。 大概陆小凤的气场比较微妙,即便光风霁月如花满楼,看着陆小凤吃瘪,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惹来陆小凤哀怨的一瞥。 不过玩笑归玩笑,花满楼还是向苏乩提醒了一句:“这种话以后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他家里在江南算得上望族,上面的六个哥哥里还是走官路的,故而对于这些忌讳他比普通的武林中人更加了解一些。 听他这么说,苏乩眨了眨眼睛,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的陆小凤就有几分心痒。他在旁边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凑到苏乩面前,指着她放在桌子上的宝剑,道:“你这小家伙,拿着这样的宝物也不晓得藏一藏,平白惹得旁人眼红。” 被一个青年称为“小家伙”,苏乩也是淡定的很,就歪了歪脑袋,好奇道:“乩为什么要藏?” 陆小凤:“……” 陆小凤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前辈,很有必要对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科普一下行走江湖的注意事项——比如说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就不要引起别人的觊觎之心这一条。 骨子里确实是个好人的陆小凤就这一点苦口婆心的和苏乩说了一通,说的自己口干舌燥,一回头见小姑娘还是茫茫然不是很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的表情,当下就很是心累。 苏乩自然是明白陆小凤的好意,并且心里觉得这人虽则好色轻佻了一些,但作为友人的话还是比较有趣的,于是她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道:“可是乩有能力保护自己呀。” 陆小凤:“???” ——这么自信? 不得不说,陆小凤当真是吃了一惊的。 他是能看出来苏乩习过武,毕竟习武之人和一般的普通人不论是呼吸频率还是习惯什么的都有一些差别,但以他的眼光来看,却并不能看出苏乩的深浅。 于是他理所当然按照常理推断了一下,就苏乩看起来最多不过二九的年纪,即便天资卓越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这也是先前苏乩在大厅中时他开口解围的原因。 但苏乩这会儿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说她自己有能力自保,陆小凤不得不说是相当的吃惊了。 他没忍住上下将苏乩打量了一番,确定她真的是个小姑娘而不是什么装嫩的大佬无疑,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子好奇心来。 想了想,陆小凤故意道:“你这个小家伙,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呢。” 苏乩:“唔……” 这个话,她还真是没有办法接。 毕竟关于年纪的问题,她总不能说自己年纪其实挺大的,都好几千岁了。 她要真这么说了,陆小凤怕是要以为这个小姑娘是练功练傻了。 于是苏乩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陆小凤也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去,就是对苏乩自称有自保能力这句话的真实性比较好奇,作为一个向来想到就做的人,陆小凤跃跃欲试的看着苏乩,提出要和苏乩切磋的要求。 苏乩:“噫……” 不是她吹,就陆小凤这样的,她一个手指头都捏死。 但是吧……她现在相当喜欢花满楼,也挺想和陆小凤交朋友,于是她思考了一下,应了陆小凤的要求。 陆小凤也是个急性子,见苏乩应了,赶紧催着花满楼吃饭,吃完去找个宽敞的地方,他要试一试苏乩的剑法。 花满楼:“……” 花满楼虽然看不到苏乩的长相,但他能听出苏乩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苏乩身上散发出来的活力,毫无疑问是属于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的,再加上陆小凤的表现,他基本上能确定苏乩最多双十年华——反正再怎么说绝对不会比陆小凤的年纪大。 心里这么想,但花满楼也并没有出口阻止。一是他能听出来苏乩说那话时候的认真,二则无论是苏乩还是陆小凤在他的感受中都属于不会滥杀无辜的人,甚至连杀气都感受不到,是热爱生命的花满楼欣赏的类型。 嗯,所以花满楼觉得,这两人就算切磋,也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既然不会有严重的后果,那他又有什么阻止的立场呢? 而且——如果真的苏乩能打败陆小凤,看着陆小凤吃瘪其实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花满楼如沐春风的笑着,几人转头出了城找了一处宽敞的旷野。 苏乩和陆小凤两人相对而立,陆小凤笑道:“你初入江湖不清楚,我也不欺负你。不是我自夸,我这灵犀一指连西门吹雪的剑都能挡下来,你若用剑的话,可要小心了。” ——虽然当时的情况紧急又侥幸,但这会儿陆小凤将他曾用灵犀一指夹住西门吹雪的剑这件事拿出来自夸也是半点儿不心虚。 苏乩想了一下,问陆小凤:“你说的西门吹雪是那个剑神西门吹雪吗?” 陆小凤:“???” 关注点有些歪的陆小凤霎时间就惊讶了:“你竟然知道西门吹雪?” 惊讶完他还有点儿小悲愤——讲道理,他和西门吹雪的名声也没差这么多吧?而且那家伙还一年到头老蹲在山庄里不出门,为什么连一个刚入江湖的新手都听说过西门的名头了? 苏乩是半点儿都get不到陆小凤的悲愤,诚恳的解释了一下自己听说西门吹雪名字的由来。 又鉴于陆小凤提醒了自己他的招数,苏乩想了一下,礼尚往来的回道:“乩最擅长的并不是剑法,但也算有几分资质。且乩虽没亲眼见过西门吹雪的剑,但自觉并不会比他差。” 陆小凤:“……” 陆小凤睁大眼睛,这下子是真的好奇起苏乩口中“不会弱于西门吹雪的剑”是什么样的了。 两人切磋,礼让了一番,还是陆小凤走了先手,不过陆小凤并不清楚苏乩的武功路数,故而出手时十分谨慎,第一招更是指点的意味更明显一些。 苏乩对人间的各种剑法其实挺了解的,毕竟她见多识广,有的时候看上一遍,基本上就足够她将一本秘籍推演出来。 不过苏乩其实也很少这么做,到底在智脑的教育下,苏乩的三观还是比较偏向于君子那一挂的。 嗯,这个其实和眼前的切磋并没有什么牵扯,只不过即便苏乩没有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过别人的秘籍,不过行走江湖时难免也会捡到(?)一些其他的秘籍,而现如今江湖中出现的武功路数,除了很少一部分天赋异禀的人自创出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代传一代这样子。 ——这样下来就和眼前的切磋有些牵扯了。 毕竟陆小凤使的武功路数,虽则有些差别,但苏乩还是能看出来这和她以前收集过的某个秘籍有一二相似之处,或者说陆小凤的武功有很大可能就是自她见过的那个秘籍中脱胎出来的。 陆小凤也是吃了一惊,他行走江湖多年,只用了七年的时间基本上就已经在江湖上传名,这足以说明他的不凡,但即便是这样,他和苏乩切磋之时,竟不自觉产生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再详细一点应该说是,从苏乩出招的那一刻开始,她更多的仿佛是在向自己喂招,而不是在切磋。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是真的很想苦笑了——这确实是他自己托大了,以貌取人的认为以苏乩年纪再是天赋异禀也有个限度,却没想到…… 他心里苦笑了一声,见着苏乩的攻势并不猛烈,想了想,到底心有不甘,便道:“说好了要见识你的剑法,到如今你却连一招正经的剑法都没出。” 也确实是这样,毕竟以苏乩的能力,随便自创出来一套剑法那也是合乎天道,在凡人眼中惊为天人的存在,故而到目前为止,她也只是见招拆招,并没有真正主动出手过。 听着陆小凤这么喊了一句,她思考了三秒钟,便欣然应道:“如此,可看好了。” 话音落,她手中的长剑忽而一转,就连绵不断的向着陆小凤攻了过去,陆小凤使出浑身解数一退再退,原本打定主要要出灵犀一指竟然连个出手的时机都找不到。 陆小凤:“……” 直到这一招剑势将近,苏乩顺势挽了个剑花将剑收了回来,陆小凤腿一软,直接狼狈的半跪在了地上。 虽然看不见但大致能听到两人的招数以及陆小凤非常明显的粗重的喘息声的花满楼:“……” 他也是有着惊讶了,不过反应过来后他直接非常捧场的将苏乩赞了一通。 陆小凤缓了一会儿,借助苏乩伸过来的手从地上站起来,郁闷的道:“你这小小年纪,使得剑法也太,太……” 他形容了半晌,也没找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就觉得先前那短短的惊鸿一瞥,他仿佛是见到了大海一般,飓风将海浪高高卷起,整个海面上波涛汹涌,然而任由风势再狂,飓风过后,大海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他也是真心为苏乩的这一剑觉得惊讶,以及:“听闻南海白云城主有一招天外飞仙,就是在大海边练成的,你这一招该不会就是天外飞仙吧?” 不怪陆小凤怀疑,实在这样惊艳至极的剑招着实不该默默无闻,而若说苏乩这一招能令人有什么既视感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白云城主的那一招天外飞仙了。 苏乩挑了挑眉梢,在心里回忆了一下白云城主这个听起来仿佛有些耳熟的名字,很快就将他和万梅山庄西门吹雪联系了起来,心里便不觉生出些许好奇的意味,侧头问道:“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也是在大海边练成的?” 她这么问一句,其中意味显然十分明显,陆小凤听了不觉怔了一下,继而睁了睁眼睛:“你这一招难不成也是在海边练成的?自己练的?当真?” 他一叠声儿问了好几句,苏乩“唔”了一声,含糊道:“算是吧。” 她刚刚用的剑法也确实是在海边悟到的,这还是那会儿她在花果山时,见得水帘洞下时不时有龙影虹桥,心中有所悟便创了一套剑法。 ——说到花果山,苏乩突然想起来也不知道玄奘和尚和孙悟空取经取的怎么样了? 她晃了一下神,寻思着等过段时间没事了去瞧瞧那两人。 唔,这个也不着急到时候再说。 苏乩又将思绪转了回来。 她今天使的这一招其实是后来她行走江湖时将那套剑法改了改,改成在人类眼中比较正常的程度。 然而即便是这样,陆小凤作为当事人也是要惊呆了。 他想了想自己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算了,不想了。 陆小凤眼神微微暗了暗,不小心回忆起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即便是他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神就同花满楼一起疯狂夸赞起苏乩来。 苏乩:“……” ——嗯,虽然感觉有些微妙。但不得不说,被人夸赞的感觉确实是好。 尤其还是自己中意的人的夸赞。 苏乩美滋滋的受了两人的夸赞,让智脑很想吐槽苏乩脸皮变厚的同时又觉得这两人也没夸错什么。 毕竟它的苏乩本来就是这么优秀! …… 一番切磋之后,几人的关系不觉更亲近了一些,主要是陆小凤单方面对苏乩惊为天人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生出一种想要搞事情的想法。 比如说让苏乩和西门吹雪切磋一下。 他自己见过西门的剑法,确实惊才绝艳且具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但不得不说,和苏乩比起来却仍旧差了些什么。 究竟差了什么陆小凤具体说不出来,但他能感觉到,若是这两人对上了,西门吹雪必败无疑。 也不是陆小凤他有什么爱看朋友热闹的爱好,主要是西门吹雪这个人,不得不令人担忧。 他修的无情剑,剑法越进步,整个人也渐渐的如同他手中冷冰冰的那把剑一般,没有半点儿人气,这也就罢了,可谁让江湖上以剑法出名了,除了他这个剑神,还有南海被称为剑仙的白云城主叶孤城呢? 叶孤城本人陆小凤没见过,可听着他的事迹,陆小凤就觉得他们若是认识的话,也是定然能够成为好朋友的。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西门吹雪一直对叶孤城的剑法非常向往,十分想和他切磋一番。 却偏偏这两人的剑法又都是杀人的剑。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个偶遇 也就是说,两人即便是切磋,最后的结果不会是单纯的输赢,而是生死。 这让做朋友的怎么能安心? 这两人不管是谁若是在一场切磋中死去陆小凤都会觉得可惜觉得难过。 说实在的,陆小凤现在都不怎么敢在西门吹雪面前提起叶孤城的名字,生怕他提醒了西门想起来让人不管不顾的跑去南海和叶孤城一决高下。 索性南海路途遥远,而西门他又是个死宅,这才让两人见面的时机往后拖到如今。 但毫无疑问,这两人终有相见的那一天。 因为他们都是剑客。 而剑客在知道这世上能有那般惊才绝艳的剑法之后,又怎么能不心生向往。 陆小凤看着苏乩,觉得他一直担心的问题在此刻得到了解决。 苏乩会剑,且剑法比西门吹雪更加出色,若是两人切磋,胜的一定的苏乩。 ——在听到苏乩说刚刚那一剑不过是她一套剑法中的第一招时,陆小凤可以这样确认。 但苏乩的剑虽强,却不是杀人的剑,即便是胜了,西门也不会死。 而有了苏乩这个更高更优秀的目标,西门吹雪也就不会心心念念要和叶孤城来一场战斗了。 如此一来,西门不会死,叶孤城也不会死。 陆小凤:计划通jpg. 陆小凤心里有了想法,看着苏乩的目光越发和善起来,苏乩就:“???” 她歪了歪脑袋,奇怪的看向陆小凤,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乩?” 陆小凤:“……” 陆小凤哽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姑娘原来是这样直接的人设,不过他也光棍儿,苏乩既问了,他也就直接说了: “阿乩先前说听过西门吹雪的名字?” 他也是自来熟的很了,这会儿有求于苏乩,当然也是因为心里觉得苏乩是可以相交的人,故而再看着苏乩的时候莫名就走一种看着晚辈的感觉,称呼上也自发的亲昵了一些。 苏乩对他的称呼倒没怎么在意,闻言就点了点头,回说:“是听过一二。” 陆小凤就笑了:“那你有没有兴趣见一见西门的剑?” ——作为江湖人,他觉得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想法。 然而苏乩眨了眨眼睛,很无所谓的道:“唔,没有。” 陆小凤:“……” 陆小凤怀疑旷野的风有点儿大,导致他没有听清楚苏乩的话,于是她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苏乩瞅了他两眼,很贴心的又重新说了一遍:“相比较而言,乩对那位白云城主的剑更加感兴趣一点。” 天外飞仙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有趣啊。 陆小凤:“……” 陆小凤问了一下苏乩对叶孤城感兴趣的原因,深深遗憾于西门吹雪为什么没有替自己的剑招取一个酷炫一点儿的名字,不过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还能将西门吹雪抢救一下。 “其实西门的剑招也非常炫酷,你真的不想亲自见识一下吗?” 陆小凤苦口婆心的想要将西门吹雪安利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西门吹雪是嫁不出去(划掉)还是怎么样。 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苏乩也没有松口,至于原因…… 当然是,苏乩她就是故意的了。 毕竟陆小凤郁闷的表情也是挺有趣的。 后知后觉察觉到苏乩促狭的笑容的陆小凤:“……” #今天有名的大侠的四条眉毛陆小凤也在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buff。# 要不然他的好友为什么总是热衷于坑自己——各种意义上的坑。 这么一番下来,几人到底熟悉了许多,陆小凤回神之后索性将自己对西门吹雪的担忧托盘而出,苏乩听了,当下就干脆利落的点头应了。 不过陆小凤见苏乩应的这么干脆,反而又担忧了起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这样说并不是强求你一定要答应,只是一个建议或者说请求而已。” 苏乩含笑看他:“不用这么在意。你知道,既然用剑的话,没有人会不对被称为剑神的西门吹雪产生好奇心的,乩当然也不例外。” 陆小凤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西门的剑法虽不如你,但他的剑是杀人的剑,你……” 西门吹雪的剑总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和人对战的时候,他也是向来怀着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风范。 一般人在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会恐惧,会慌乱,会犹豫,但西门吹雪却不一样。他总是能非常冷静的面对对手的每一次攻击,而毫无疑问这样的冷静在最后总是能给他带来胜利。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也本来没有几个人能在剑法上胜过他的——苏乩这个突然出现的怪胎不算。 陆小凤虽然是很想解决好朋友的问题,但也没有为了老朋友而坑新认识的朋友这样的爱好,于是他在苏乩答应了之后认认真真的将西门吹雪的剑向苏乩分析了一遍。 他这么一说,苏乩反而是更加感兴趣了。 几人一边聊着,互相一番沟通,发现非常巧合的大家的目的地都是江南。 苏乩是想去江南看看风景,花满楼是先前刚去捞回摊上了大事儿的陆小凤,解决了事件准备回家,而陆小凤单纯就是有些不放心花满楼,打算陪着他一起回去而已。 几人还在路上,陆小凤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信是陆小凤某一个红颜知己写的,具体什么事情苏乩也没问,反正就是陆小凤要去漠北一趟,不能陪他们一起去江南了。 对于这个结果,陆小凤一番深思,非常心大的将花满楼托付给了苏乩:“既然有你陪七童一起,那我也就放心了。” 他原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如今这么护着花满楼回江南倒也不是不放心他,而是花满楼这个人,实在是太善良了。 这个人就好像是天生就不会注意到这世上的阴暗面,他的眼睛看不见,可他的心注视着的却总是人世间光明。 但这世上又何止只有光明。 自从那次金鹏王朝的事件落幕之后,陆小凤就对花满楼很是放不下心了。毕竟那次事件中,虽然最后的真相水落石出,可中间的经过着实令人难受。 查出来幕后黑手是自己的朋友也就算了——反正说难听一点陆小凤是真的已经习惯了被自己的朋友坑,真的——但花满楼就不一样了。 不同于万花丛中过的陆小凤,花满楼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动心,然而最后的真相却表明那个女孩子却并并不值得花满楼这样美好的人动心。 陆小凤相信花满楼不是那种会将自己困在记忆自怨自艾的人,但……怎么说呢,相信归相信,这并不妨碍他发自内心对花满楼的担心,担心他下一次又因为心软而被什么人坑了。 所以自从那之后,陆小凤就对花满楼更加上心了一些,主要表现在以前花满楼陪陆小凤破案子的时候案件结束两人基本上各忙各的,但现在的话,即便事情都解决了,陆小凤也要亲自将花满楼送到他的小楼才安心。 陆小凤如此这般的将花满楼如何心软如何容易被坑的事向苏乩吐槽了一遍,并殷殷切切的抓着苏乩的手将花满楼托付给了苏乩,苏乩就:“……” 她寻思着陆小凤这是忘记了自己的人设是虽然武力值高但实际上却是个初入江湖的新手,论江湖经验来说比花满楼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想是这么想,但面对陆小凤苦口婆心的表情,苏乩并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就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表示:“七童这般漂亮,乩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陆小凤:“……” 虽然这个因果听起来似乎有些微妙但最后的结果是没问题的……吧。 陆小凤注视着两人坐着马车渐渐远去的影子,甚至苏乩还远远的探出头来朝自己挥手,心中不自觉就忧心的很了。 他们两个真的没问题吗? 陆小凤有些迟疑的想着。 不过冷静了一下,他又觉得,就算出了问题,以苏乩的武力值以及看似天真无邪但怼起自己微妙的一戳即中的样子最后吃亏的人是谁还真是不能确定了。 这么一想陆小凤就又放了心,火急火燎的赶往了信中提到的地方。 实际上,陆小凤的担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没有错的。 这不是苏乩和花满楼坐着马车往江南走,不得不说花满楼真的是个相处起来十分舒服的人,他学识渊博,性格温柔,长相也是俊雅,苏乩觉得,人类口中说的谦谦君子大概也就是花满楼这样了的吧。 他真的是一个特别有魅力的人,和他相处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眼睛上的缺陷,反而很快的就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具体表现在苏乩常常按耐不住想要推荐他去修仙(……)的心。 智脑:“……” 智脑也是非常的心累了。 虽然它也承认花满楼确实足够优秀,优秀到值得苏乩另眼相待。 扯远了。 主要是两人在前往江南的路上捡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女人的容貌真的非常漂亮,且不止漂亮,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的气质,表面上看着似乎非常典雅,典雅的并不像是一个江湖中人。 不过不管是苏乩还是花满楼都能够发现隐藏在她那典雅的外表下更深的情绪,但两人对此都不在意。 女人出现的时候形容煞是狼狈,心软如花满楼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弱女子这般狼狈的倒在路上,故而两人将这女子救了下来,花满楼还十足贴心的将马车里的空间留给那女子和苏乩,自己坐在了马车外面。 虽然苏乩觉得花满楼这个行为并没有什么必要,但是都说了花满楼他是个君子,他总是贴心的不会做出让任何人为难的事情,即便是对一个素不相识且有很大可能来者不善的女人也不例外。 苏乩替女子检查了一下身体又包扎了伤口,女子很快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女子见着苏乩,茫然了一下,有些局促的微微颔首,轻声细语又斯斯文文的道了谢。 女子自称姓郑,名字她没报出来,苏乩也就没问,只瞅了她两眼,问道:“你不是江湖中人?” 郑姑娘并不会武功,确切的说她浑身上下只有一把弓,但手指娇娇嫩嫩并不像是有多精通的样子,这一点苏乩能看出来,且更重要的是,郑姑娘自醒来之后一举一动矜持雅致,说话轻声漫语,做派没有半点儿江湖气息,反而更像是贵女的模样。 苏乩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她这般表现,心里就有些猜测,故而才有这么一问。 郑姑娘闻言,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长弓,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确实不是江湖中人,但……已经被家族除名的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郑姑娘不清楚,她自家里跑出来,也只不过是凭着胸口的那一股子不甘心,只是路途中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她那样的不甘,到如今也更多的成了茫然。 苏乩看着郑姑娘脸上的表情,当下就明白了,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姑娘,按理来说作为一个贴心的九尾狐她应该就此打住,不再提起人家姑娘的伤心事。 但苏乩这会儿还兢兢业业走着自己的人设——一个从小到大只和自家师傅相处过的人又怎么能明白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所以她想了想,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这个问题郑姑娘倒是可以回答,她睫毛颤了颤,低声道:“我要去江南。” 苏乩:“噫……” 最近江南这么火的吗?随便遇上个人都是要去江南的。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你要去江南做什么?真是巧了,我和七童也是要去江南的。” 她笑了一声,将说完那句话就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有些出神的郑姑娘惊的回了神,讶然道:“你们也要去江南?” 她这么问了一句,突然又怔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开了口:“你说……七童?” 苏乩眼睛微微眯了眯,面上笑盈盈,仿佛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对方异样似得,若无其事的回道:“是呀,江南花家的花七童,在江湖上可是很有名声哩。” 话音落,她猝不及防的就看到郑姑娘一滴眼泪自脸颊上滑落,苏乩:“!!!”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这个休息 苏乩瞬间就慌了,她手忙脚乱掏出帕子朝郑姑娘提过去,嘟囔道:“怎地突然就哭了……” 她心里一个咯噔——看着郑姑娘脸上这表情,总不能她和花满楼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牵扯吧? 苏乩寻思着若说是陆小凤还差不多,可花满楼……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在某种程度上真相了。只冷静了一下,按住自己有些放飞的脑洞,小心的瞅了一眼郑姑娘,小声问道:“你难道是要去江南找花七童?” 郑姑娘可以看出来是受过相当严格的教养的,即便是失态,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她很快就将情绪整理好,看向苏乩,却并不回答苏乩的问题,只是一脸冷静的道:“让苏姑娘见笑了。” ——到底在她的观念里,这么平白无故找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这样的事情,是于理不合的行为。 虽然说她自偷偷跑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这些抛开了,但心里下意识的想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放开的。 这会儿冷静下来,她看着苏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乩瞧了瞧她神色,看出她略有些难堪的样子,心下了然,也没有多问,转而说起了江南的风景。 “早听旁人说江南风景独好,乩以往未曾得见,这次难得过去,心里期待的很,不知道郑姑娘有没有去过江南?” 听着苏乩没有再提先前的话题,郑姑娘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细微的笑意出来,细声细气的回道:“不曾。” 当真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多的一个字都没有,苏乩:“……” 苏乩没忍住挠了挠脸颊,视线漂移了一下,郑姑娘大概也是察觉到不妥——她原本不是这样内向的人,甚至说像她这样的出身教养,察言观色长袖善舞可以说是混迹贵女圈的基本功了。 只是她到底这回是彻底和家里闹掰了,心里又存着事儿,再加上按着苏乩话里透漏出来的,她要找的花满楼就在车辕上坐着,故而她心思就总平静不下来。 反应过来之后,郑姑娘歉意的朝苏乩笑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心里紧张的很,若是有哪里得罪了,希望苏姑娘不要介意。” 苏乩回了她一个善意的笑容,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再搭话,马车里一时之间就陷入了安静之中。 原本捡到郑姑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距离江南不远了,这会儿马车吱呀吱呀走了大半天,外面花满楼在车辕上敲了敲,温声问道:“今日已走了大半天,两位姑娘可还好?” 说着,他顿了一下,又不紧不慢的补充道: “前面有个镇子,今晚我们在镇子上略做歇息,明日里再出发,可以吗?” 苏乩听他这么说,不觉将视线落在郑姑娘脸上——实际上,花满楼这话原本就问的是郑姑娘,毕竟他们两人都有内力,不过一日的路程,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郑姑娘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柔柔弱弱的,便是拿着一把长弓,苏乩猜测大概也就是贵女们玩耍投壶的那种水平了。 更何况先前他们见着她的时候,小姑娘也是处于受伤昏迷的状态,马车虽然比马舒服,但实际上摇摇晃晃也舒服不到哪里去,温柔如花满楼,当然不会忽视这一点,故而才有了这一问。 郑姑娘动了动身子,有些局促的模样。 她确实这会儿已然在马车上有些坐不住了,本来受了伤状态就不怎么好,马车又小又硬,路上左摇右晃,若不是她不想给人添麻烦,早就喊停了。 这会儿听到花满楼这么问,她其实心里是有着松了一口气的,不过想了想,她还是问了一句:“请问花公子,此处距离江南还有多远?” 花满楼在外面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尚有小半日的路程。” 郑姑娘听他这么说,大概也意识到什么,垂下眼皮,正要开口时,旁边苏乩笑了一声:“啊呀,那正好,我们在前面镇子上歇上一晚,坐了一天的马车,真真坐的人腰酸背痛了。” 她笑了一声,朝郑姑娘看过去,眨巴着眼睛声音娇娇软软的说了一句:“好姑娘,体谅体谅乩呢,乩都快累死啦。” 郑姑娘被她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这样盯着,面上不觉红了一下,只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当真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了,被她这样美的一双眼睛盯着,真是有些遭不住。 她红着脸躲了一下苏乩的视线,下意识回道:“既累了,歇一歇也是好的。” 她话音落,苏乩便欢呼了一声,又美滋滋的看着她,一脸真诚的道:“郑姑娘真是个好人。” 郑姑娘:“……” ——嗯,总觉得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花满楼在外面也听到两人的对话,便笑了一声,确定了路程,就向着镇子方向赶去了。 郑姑娘看着苏乩脸上十分直白的愉悦神情,看着看着,心里禁不住就又酸又软的。 都说了,她们这样的人,察言观色是生存的基本功,又如何能看不出来不管是花满楼还是苏乩,那样拐弯抹角的,都是顾虑到自己的情绪。 郑姑娘觉得,她以前因为陆小凤的缘故而对那位传言中和陆小凤为至交好友的花满楼多有揣测,实在是太难看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温柔的人。 郑姑娘抓着长弓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半个月以来一直毫无定处的心在这一瞬间似乎安定了下来一样。 没多长时间,几人就到了花满楼说的镇子里,镇子不大不小,不算特别繁华,也没有特别荒凉,一应建筑风景十分具有南方的特色,镇上的居民说话也是软软糯糯,听在郑姑娘这个纯正的北方人耳朵里,就总觉得跟撒娇一样。 郑姑娘忍不住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一到镇上,花满楼就轻车熟路的带着苏乩郑姑娘两个人来到一家客栈,苏乩一眼就看到客栈门楣处一个小小的标记,她将眉梢微微挑了一下,看向花满楼,好奇道:“这是你们花家的产业?” 花满楼笑了一声,果然就有远远看见他过来的掌柜迎了上来,施了一礼口中道:“七少爷果然今日过来。” 他笑了一声,眼神一扫,注意到跟花满楼一块儿过来的苏乩和郑姑娘,虽然心里寻思着信上不是说只有一个姑娘,这会儿却变成了两个,不过面上却半点儿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十分贴心的表示房间早已经准备好,不管是想先洗漱还是先吃饭都可以。 花满楼其实从小也是个精细养出来的贵公子,虽然他性格天生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但到底花家的财力在那里放着,再怎么样也是有着世家该有的底蕴。 虽然花满楼对此有些无奈——原本他搬出花家一个人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自从他眼睛失明了之后,家里人对他总是小心翼翼全方位贴心不已,这让他觉得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全家人的气氛。 花家人拗不过他,只能随着他去,于是花满楼尽管失明,却也已经非常习惯独立的生活,所以每每面对家里人这种称得上兴师动众的行为,他总是觉得非常无奈。 不过无奈是无奈,花满楼却也并不会觉得不高兴,他知道这是家里人的好意,心里只会觉得温暖。 ——要不苏乩怎么会觉得花满楼(的灵魂)漂亮的不可思议呢,这个人真的是天生就好像和所有的负面情绪绝缘似得。 掌柜贴心的给出选择,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先洗漱再吃饭。这其实也并没有出乎掌柜的预料,毕竟一阵长途奔波,只要不是饿过头了,基本上所有人都会选择先洗漱,洗漱完了清清爽爽再做其他事岂不是更好。 由于有花满楼这个少东家在,苏乩和郑姑娘托他的福很是享受到了一番全方位的服务,神清气爽的吃完一顿饭各自休息。 他们到镇子的时候是半下午,休息之后才是黄昏,苏乩瞅了瞅外面天色,决定出去溜达溜达顺便欣赏一下南方特有的风水人情。 花满楼虽然对这边已经很熟悉了,但他就是那种同一朵花他也能在不同的时间段感受到不同美感的人,更何况他也不可能放任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在外面溜达。 ——虽然说这个小姑娘武力值高的有些吓人了。 见花满楼如此,苏乩想了想,又跑去叫了郑姑娘一起。 郑姑娘其实挺累的,但她又心事重重不想休息。毕竟这会儿马上到江南了,她却还没有和花满楼开口…… 嗯? 等等,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剧情? 唔,说起来话有点长这里长话短说一下就是,郑姑娘来江南其实是想找花满楼。 这不是她先前离家出走的时候完全没有目的地,但后来想起来陆小凤虽然号称交友遍天下,但数一数特别的还是只有那么几个。 江湖传闻里最出名的是江南花家花满楼,万梅山庄西门吹雪,以及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郑姑娘悄摸摸打听了一下陆小凤的小伙伴的名声,最后筛选出了这么三个人,然后经过综合考虑之后,她决定前往江南,找花满楼。 毕竟其他两个一个踪迹不定,另一个在传闻里总觉得有点儿吓人…… 嗯,整体而言郑姑娘的选择没什么毛病,甚至说要找陆小凤,先找花满楼可以说是最优解了。 但为什么事到如今郑姑娘还没有开口呢,只能说是……难以启齿。 先前苏乩也说过了,陆小凤这个人,天生风流多情,身上开满烂桃花。根据陆小凤的性格再结合郑姑娘的表现,略做推测不难猜出,这位郑姑娘大概正是陆小凤的一个风流债。 这里苏乩就想说一句了,她觉得陆小凤的桃花都是烂桃花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说风流多情的人这世上并不少,但每每因为这风流而翻车或者摊上大事儿的陆小凤还真就是独一个。 #陆小凤表示,这样的荣誉他大概并不想要。# 咳。 苏乩是不知道陆小凤的履历,若是知道了,她就能明白,因为喜好美色而惹事最后被人家姑娘找上门来,这种操作对陆小凤来说简直是已经轻车熟路。 眼前的郑姑娘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这位并不是江湖中人——甚至说,郑姑娘是一位地地道道对江湖知之甚少的贵女。 本来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她和陆小凤有了牵扯对郑姑娘来说已经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但那时候对陆小凤的风流不甚清楚的小姑娘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猝不及防的就没了音讯。 郑姑娘最开始心里是担忧的。 她不清楚江湖是怎样的,但是话本子里,身在江湖总是要打打杀杀的,而有了打打杀杀就难免会受伤,甚至会死亡。 那时候郑姑娘每每心里为陆小凤担忧,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又觉得他那样厉害,不会有什么事的。 直到前一段时间金鹏王朝的案件传出来,而堪破案件的陆小凤名声也更上一层楼,甚至因为这次的案件牵扯到了前朝一些事情,不处理的好的话很有可能动摇朝政,故而陆小凤这个名字在朝堂上也留下了一些痕迹。 于是,很突然的,郑姑娘在某个表弟口中听到了陆小凤的名字。 郑姑娘当时躲在花树后面,就那么楞楞的听那些公子们说起陆小凤。 他们说陆小凤如何春风得意,说他如何有美人投怀送抱,说他如何引人嫉妒。 当时讨论这些的是一些公子少爷,年轻人嘛,关注点不是在江湖意气上,就是在那些桃色事件上。 所以郑姑娘也有幸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心目那个风流倜傥的大侠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原本这样也不算什么,左不过谁年轻的时候没瞎过眼呢。郑姑娘也是个大气的女子,她在那天的宴会结束之后找表弟又问了一下,确认了陆小凤确实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当下也就死了心,决定安安分分就当以后不认识这个人就是。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和陆小凤之间的事,被她的贴身丫头告发了。 丫头告发的原因有些复杂,这里不多赘述,反正郑家知道这个事情之后,瞬间就炸开了。 第一百九十章 这个剑客 郑姑娘家里也算是名门世家了,虽不算特别出名,到底也是有底蕴的。 而这样的家族,对名声向来十分在意。 可以想见,被丫头告发的郑姑娘会得到个什么待遇,中间过程略过不提,反正最后的结果是郑姑娘被强行勒令出家。 别说那个尼姑院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尼姑院,便是她真是正正经经的,郑姑娘也不甘心就这么出家,以后与青灯古佛为伴,所以她就这么逃跑了。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自然不是孤身一人就能逃出这么远的距离的,少不得有别人的帮助。 帮助她的是郑府的一个侍卫。 侍卫其实以前也没多少存在感,就是普普通通一侍卫,基本上每个有点儿排面的家族都会有的那种侍卫,在此之前郑姑娘甚至对这个侍卫是没有一点儿印象的。 然而就是这个在郑姑娘记忆里没有半点儿存在感的侍卫,将郑姑娘自那个尼姑院里带了出来,又留了她一张长弓,便回去郑府请罪了。 侍卫的结局郑姑娘并没有打听过,可便是猜,也能猜出来,他这样背主的侍卫,结局定然是不会好的。 郑姑娘抱着侍卫给自己的长弓,一路跌跌撞撞直向南走,一直不曾回头,也不敢回头,她怕自己若是回了头,就会后悔。 所以她就这么走到了江南。 这一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只看她一个前十几年都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在这月把时间里学会了以往听都没听过的技能,手上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一些新茧子。 她们这样的人家,其实打小儿无论是学习琴棋书画还是绣花做衣,要学好生出茧子是难免的事儿,不过家里总是有一些能够保养的秘方,每日里精细的养着,故而只从外表来看是看不出任何不妥的。 ——要不然你说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手上却满是老茧,那看着多难看。 当郑姑娘下楼梯时一个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差点儿跌倒又被苏乩眼疾手快的扶住的时候,她站稳身子,心有余悸的感觉还未彻底散去,就不自觉又怔住了。 因为站着的方位问题,苏乩是直接伸出了一只手,而郑姑娘也恰好条件反射的抓住了苏乩的手掌。 两只手掌相触的一瞬间,郑姑娘心里蓦地就是一空。刹那间胸腔中涌上来的茫然让她完全失去了任何反应的能力,就只觉得特别茫然,好像整个人在这一秒钟的时候,莫名的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苏乩被郑姑娘抓住手,倒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她怔怔的没什么反应,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凑近了她低声问道:“怎么了?崴着脚了?” 郑姑娘慢了半拍回神,脸上是想勾出一个笑容出来的,但实际上她的笑容并没有成功的显露出,反而看起来就像是快哭了一样。 好半晌,她摇了摇头,慢慢的松开苏乩的手,声音有些飘忽的道:“没有,好着呢。” 苏乩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也仍是因着她这听起来有些奇怪的语气愣了一下,才回了一句:“那就好。” 两人这般下了楼,花满楼在大厅里等着,听见脚步声,他准确的转过头来,朝楼梯口露出一个微笑来,正想开口说话时,又迟疑了一下,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道:“镇子上今天有集市,咱们这会儿出去还能赶个晚市。” 其实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集市,就是每个月固定哪一天镇子附近村落的居民都赶来镇上,做一些自家出产的买卖之类的。 苏乩“唔”了一声,很捧场的道:“乩还没来见识过这样的集市,可要麻烦七童了。” 花满楼笑了一声。 两个人都注意到郑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情绪不大对劲儿,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没多问什么。苏乩甚至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将目光自大厅里坐着的食客们身上溜了一圈,却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人物。 这才心里有些纳闷的看向花满楼——原本是想和他交换一下视线的,不过介于客观原因并没有交换成功。 苏乩只能郁闷的鼓了鼓脸颊,招呼着郑姑娘往外面走。 集市挺热闹的,不过显然这会儿这三个人并不适合这样热闹的场面。嗯,确切的说其实苏乩是有着没心没肺的意思,不过另外两个,一个是不知道心思在哪儿一副#人生了无生趣#的样子,而另一个则是因为前一个过于消极的情绪而心里担忧的真情实感也同样没有心思逛什么集市。 结果到头来只有苏乩一个人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一直兴致勃勃的模样。 几人并肩溜达了一段时间,到底郑姑娘实在可以说是失魂落魄,走着走着竟然直接兜头撞到别人怀里去了。 被对面那人凶神恶煞的拉住胳膊,郑姑娘看着都有些回不了神的样子,还是花满楼一着急,说了一声“失礼”,直接一拂衣袖,将对方拨了开。 那人约莫是个小混混,平白被人撞了原本生气着呢,不过一低头瞧见郑姑娘花容月貌,虽然满面茫然的神色让她看起来仿佛是个傻的(?),但这显然一点儿也不耽误这小混混见色起意的心。 正当他色眯眯的一笑然后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却不妨被旁边花满楼拂开了——不得不说,花满楼的动作虽然轻柔且很有分寸,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损伤。 当对一个在镇子上称王称霸(……)的小混混来说,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看着斯斯文文的青年一把拂开,实在是伤面子的很。 小混混登时就勃然大怒。 于是正凑到吹糖人的老爷子跟前和老人家交流吹糖人技巧一二三的苏乩一回头就发现花满楼护着郑姑娘,和一个小混混相对而立,并且紧接着小混混振臂一呼,周围三三两两就围上来几个同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青年。 苏乩:“???” 苏乩懵了一下,面上就带了几分惊讶的神色,放下手中刚刚借助老爷子的工具自己做出来的糖人,正打算过去时,就被对苏乩的技术非常欣赏的老爷子悄悄拉了一把,并顺便听了一番那几个在镇子上公认的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人恶狗嫌的混子四人组的事迹。 苏乩:“……” 见苏乩没什么反应,老爷子还以为苏乩不相信,连忙又说道:“这几个人惯来不干什么好事,又听说有什么武林高手的师傅,叫……叫什么来着,剑神还是剑仙的,万梅山庄知道吧,就是那个庄主,等闲三五个人都打不过他一个,你一个小丫头,还是不要去凑什么热闹了。”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这次是真的没话说了。 她就想问一下两位剑神剑仙,有这么个惨不忍睹的徒弟是个什么心理感受。 她艰难的整理了一下复杂的情绪,无辜的看着老爷子,笑眯眯道:“别担心,乩比剑神更厉害哒。” 有的时候,缘就是这么妙不可言,她这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惊呼,苏乩好奇随着路人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一个仿佛刀子成精的人一步一步向着这边走过来。 这人真的就像是刀子成精了一样,说是人形,可看着更像是一把剑,且还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他就那样自人群之中走过来,墨黑的发,雪白的衣,黑白两色强烈的对比再加上他过于锋利的眉眼,看起来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周围的人不觉小声惊呼着,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苏乩:“……” 苏乩抬眼,对上那人的眼睛。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苏乩突然就觉得,这样的人,就算是被称为剑仙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对剑道的至诚之心让他担得起这个称呼。 她缓慢的露出一个微笑,那人已经走到苏乩面前,垂眼看她,一张口就是直奔重点,问:“你用剑?” 他这个人生的像一把宝剑,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若不是苏乩自信她不会看错,还真怀疑这人确实是什么名剑成精化出的人形呢。 苏乩含笑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也用剑?” 对方点了点头,正想再开口时,却被苏乩抢了先,她挑眉看着他,问道:“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点点头,情绪没有丝毫变化,又问道:“你比剑神强?” ——毫无疑问,他确实是听到苏乩说的那句话才注意到苏乩这个人的。 以及,口出狂言的人他见过不少,甚至江湖这么大,总是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亦或者单纯像不远处那个混子那般狐假虎威的人,以往对于这样的人,西门吹雪都是连看都懒得看的。 然而,在听到苏乩说出这句话时,他最初只是觉得说话的姑娘声音好听的很,虽然说的大话,语气倒也并不令人讨厌,故而可有可无的扫了那么一眼。 ——唔,虽然他是个看起来仿佛这辈子已经和自己的剑定了终身的人设,但实际上在闲暇的时候他也是有自己的好奇心的嘛。 毕竟作为一个正常人,谁会真的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呢?就像是他有时候会好奇陆小凤什么时候能把自己作死(……)是一个道理的。 也就是这么可有可无的一眼,西门吹雪非常奇妙的发现,这个人说出这句话是真的发自内心,她是完全对自己有着非常深刻的认知并且自信于自己比剑神更强。 作为一个#活着就是为了剑#的修炼狂魔,西门吹雪怎么能错过这样一个人,于是他顺应自己的内心,说出了江湖中几乎每个用剑的人都能在西门吹雪口中听到的那句话。 不过因为他确实看不出苏乩的深浅,只是有一种#大佬的专属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女很强,甚至或许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强——只是这么一想,西门吹雪就感觉自己一颗心霎时间热血沸腾起来。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苏乩,开口道:“你可愿与我一战?” 在西门吹雪刚出现时就注意到他所以快速的摆脱了那几个混子然后忍着不适走过来的花满楼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之前陆小凤的打算他听过那么一耳朵,并私心里觉得陆小凤这个想法挺一言难尽的,不过从朋友的角度出发,让西门吹雪以苏乩为目标总比以叶孤城为目标强一些。 最起码这两个人对上的后果不会那么惨烈。 不过想是一回事,到了跟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花满楼他因为眼睛的问题,对旁人的气息就比较敏感一点,在他的感官之中,西门吹雪这个人真是浑身上下都是杀气——这样的杀气对热爱生命的花满楼来说,真的是非常难受了。 所以尽管花满楼知道西门吹雪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但还是不怎么习惯于和他相处,甚至以前有一次他和陆小凤一起到了万梅山庄,他情愿在山脚下欣赏风景也不愿意去见西门吹雪。 这并不是讨厌,而是花满楼的贴心。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杀气,而西门吹雪也不见得会欣赏他这样的性格,可以想见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若是有什么肯定难免会带出来,而陆小凤又和他们两人都是好友,为了避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花满楼就干脆选择避而不见。 总之,花满楼这会儿听着西门吹雪这一句话,也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是不喜欢什么打打杀杀的场面的,但作为好友,他又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来,于是他只能叹了一口气,温温和和的表示,今天天色已晚,你们想切磋的不如等明天,白天亮堂,更尽兴。 ——当然温文如花满楼说话自然不会这么直白,不过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西门吹雪闻言,就看了眼天色,思考了一下,觉得花满楼说的很有道理,确实大晚上影响视线,不能让他更好的看清对方的剑,不如白天畅快。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输,就是觉得,他想要的是全心全意酣畅淋漓的一场对战,最好其他什么影响的因素都没有,单纯只有剑与剑的对决这种。 这么一想,冷冰冰的青年看了苏乩一眼,矜持的点了点头:“既如此,明日卯时三刻。” 苏乩欣然同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这个切磋 花满楼心情有点儿复杂的听着两人三言两语敲定要比试的时间地点,也没插话,直到西门吹雪转身离开,他才朝苏乩看过去,无奈道:“西门的剑法……” 他想说什么,想了想,却又觉得似乎并没有什么必要,故而又摇头笑了一声。 苏乩眨了眨眼睛,瞳仁亮晶晶的,也朝花满楼看过去,满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原来这就是西门吹雪。” 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剑,又补充道:“应该说,果然不愧是西门吹雪。” 在见到这个人之前,听陆小凤说起他的剑,苏乩确实是对这个人产生了那么一些好奇心,也想象过一个能被称为“剑神”的人会是何等的风采。 不过在见到了真人她就明白,有的人真的是,你不见到他本人,根本就没有看法想象他真正的风采。 西门吹雪就是这样。 他五官其实并不是特别出色,但你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却仍旧会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他的发是黑的,他的衣是白的,他的剑是黑的,他的皮肤是白的,而他整个人在这种黑白两色强烈的对比之中就营造出一种极锋利的,宛如出鞘的利剑一般的质感,让人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觉得,西门吹雪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苏乩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优秀的人类不再少数,然而不得不说,即便如此,这位被称为“剑神”的青年仍旧可以排在前三位。 这样想着,苏乩的一双眼睛越发的明亮。 花满楼看不见她脸上的神采,却也能感觉到她不同于平常的亢奋心情,不觉失笑。不过他其实也能够理解,不论是谁,在看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并且有幸能和其切磋一番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兴奋的。 虽然他理解里的这个“旗鼓相当”对苏乩本人来说可能有点儿误差,不过他想的其实也没有什么错。 苏乩喜欢有趣的事,也喜欢特别的人。 西门吹雪或许并不有趣,但他很特别。 因为和西门吹雪定好了明天的约,所以这会儿几人也没有再瞎逛什么。 毕竟这里的三个人,一个从始至终心不在焉对集市没什么兴趣,另一个原本兴致盎然可这会儿兴趣已然转移,剩下一个花满楼本来就是为了陪着两个女孩子才出来的,是故说起回去,众人一拍即合,也没人有什么别的意见。 一晚上过得风平浪静,第二天苏乩起了个大早,还不忘慢条斯理吃了顿早餐,这才带上自己的剑,叫上花满楼,去了昨天和西门吹雪约定好的地方。 本来苏乩是想将郑姑娘也带上的,不过郑姑娘实在心力交瘁情绪不高,也确实对这些不感兴趣,推说自己看不懂还是不凑这个热闹,趁机休息休息。 苏乩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便也没多强求,就和花满楼两人赴了约。 她过去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在了,见苏乩出现,苍白冰冷如冰雪铸成的青年眼睛蓦然一亮,朝苏乩看过去,然后开口道:“你来了。” 他这话说的,苏乩也听不出来是个疑问句还是个肯定句,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她试探的回道:“你也来了?” 西门吹雪:“……” 青年沉默的看了苏乩一眼,也没有要再寒暄的打算,直奔主题拿起自己的剑,道:“此剑名为乌鞘,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苏乩眨了眨眼睛,视线从西门吹雪手中的剑上划过,然后看向自己的剑,就沉默了一下。 她的剑没有名字,她也没量过也没称过。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礼尚往来的说了一句:“此剑无名。” 然后就没了。 西门吹雪显然也并不在意这个,不过他看着苏乩手中的剑,眼神里不自觉出现了些许不赞同的神色。 主要是苏乩的剑看起来,有些花哨过头了,甚至说大概所有人在看见这把剑的时候,都会觉得这更像是一个装饰品,而不是一把杀人的剑。 以他对剑道的狂热来说,一般看见这样的剑,他会觉得这根本就不配被称为剑。甚至在不久之前,他都觉得一个女人是不该用剑的。 不过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再加上他的直觉让他觉得苏乩很强,所以他才只是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而不是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出来。 苏乩是不清楚这个人的性格,所以她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这人一看见自己的剑浑身的温度突然就骤降,瞅着就跟下一秒要结冰似得。 她想了想,没想出什么结果出来,于是只能挑了挑剑尖,说了一句“请”。 下一秒,一道剑光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她刺过来,苏乩勾了勾唇角,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起手式将这一剑格挡住,西门吹雪眼睛越发的亮,瞳仁中的光芒一瞬间可以说是狂热了起来。 两人霎时间纠缠在了一起,花满楼在旁边掠阵,竟然只能听到连绵不断的金铁相撞的清脆声音不断响起。 西门吹雪是一个似乎将整个生命都奉献给剑的人。 那些才情孤高而时运不济的人,那些愤世嫉俗的人,那些喜欢快意恩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种心态,这种将一门技艺练到高处不胜寒的境界。 在剑之一道,西门吹雪毫无疑问就处于一种高处不胜寒的状态中。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拔剑的人实在太少,少到他偶尔会觉得无趣,甚至每杀一个人的时候,西门吹雪心里感觉不到胜利的兴奋与喜悦,而会涌上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奈与哀伤。 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说为了剑,都有些疯魔了,但你又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了这样的疯魔,西门吹雪就不再是西门吹雪了。 这一场切磋持续的时间很长,长的有些超乎于花满楼的意料了,直到夕阳将整个旷野都染上一种橙红的颜色,花满楼蓦然抬头,若有所悟的“看”向两人。 好半晌,西门吹雪握着剑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说出口的话听起来竟带了几分艰涩:“……我输了。” 苏乩垂眸看着他的手。 实际上,这个人并不算输的。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普通人比起来实在作弊,而这种程度的切磋又实在耗费心神的话…… 苏乩抬眸对上西门吹雪似乎毫无感情的眸子,道:“你的剑并没有输。” 她这话说完,西门吹雪脸上的神色就更冷了。 实际上,即便只是单纯的剑法,西门吹雪也能察觉到,他是算不上输,但也不会赢,而且更重要的是,对面的人还是个少女! 是个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会超过十八岁的少女,而自己却已经完完全全是个成年人。 西门吹雪越想,脸上的神情就越显得冰冷无情。 不过他并不是输不起的人,所以他将手中的剑回鞘,盯着苏乩道:“你的剑法很好,但你不诚。” 苏乩理解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想了想,态度自然的解释道:“啊,因为乩用的最顺手的兵器并不是剑。” ——实际上她打架用的最顺手的是她本体的大尾巴。 西门吹雪:“……” ——突然好气啊。 这样的天分,竟然不专心学剑,还敢三心二意(大雾)! 他冷冷的瞥了苏乩一眼,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苏乩默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人走的时候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并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么得感情#几个大字,但苏乩还是非常微妙的感觉这人的背影带着迷一样的火气。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噫”了一声,花满楼迎上来,先是问了一句:“可有受伤?” 苏乩收了剑,笑眯眯回了一句“活蹦乱跳”,他这才跟着笑着道了一句恭喜。 原本三人是打算今天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到花满楼的小楼,不过这会儿眼看着都黄昏了,再出发肯定不现实,于是两人又结伴回了客栈。 他们回去了之后,才知道昨天在集市上遇到的那几个小混混今天打听到他们住在这个客栈,气势汹汹跑来找茬,花满楼和苏乩正好不在,只有郑姑娘一个人差点儿被欺负了。 不过幸好客栈的老板知道郑姑娘是和少东家一起过来的,因而十分强势的站出来将几个小混混拦住了。 作为一个能被撑得上首富的大家族,花家行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没遇到过找事情,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老板,这几个小混混在他眼中根本就算不上事儿,刚开始没注意也就罢了,等注意到了,干脆利落就将人转头扭送到了官府。 等苏乩和花满楼回来听掌柜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苏乩赶紧跑去将郑姑娘安慰了一下。 不过实际上郑姑娘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惊吓。 掌柜的处理的及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她自己孤身一人从北地来到这里,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一些或者见色起意或者见财起意的人,然而她最终还是成功的走了这么长距离的路,虽称不上毫发无伤,但也确实没有更大的损失。 ——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个傻姑娘和那个人如其名的花满楼才会真的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郑姑娘盯着苏乩担忧的小眼神儿,突兀的笑了一声,笑声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反正苏乩是没怎么看懂,所以她歪了歪脑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突然这样笑?” 郑姑娘移开视线,轻声回了一句:“没事。” 苏乩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那几个混子真是太坏了。” 她嘟嘟囔囔说了一句,又想起今天和西门吹雪的切磋,当下来了兴趣,兴奋向郑姑娘描述呢一番今天这一场切磋她有多酣畅淋漓。 郑姑娘微微笑着,时不时应上一句,即便有的地方听的不是太懂,她也并不打断,就含笑看着苏乩说到兴起时手舞足蹈,心里不知不觉的就软了再软。 苏乩和花满楼回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怎么早了,再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已然暮霭沉沉,两人正一个说一个听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苏乩停下话头开了门,是店小二。 见苏乩俏生生站在门口,店小二慌忙低下头,三言两语说了来意。 原来是花满楼想到苏乩今天和西门吹雪打了一天,耗神耗力,饭都没来得及吃,故而让后厨准备了一些吃食送了过来。 郑姑娘一听说苏乩今天一天没吃饭,叫上立刻就露出歉疚的神色,当下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只催着苏乩赶紧去吃饭。 虽然苏乩并不觉得饥饿,甚至说因为和西门吹雪这一场切磋,她这会儿着实兴奋的很呢,根本就想不起来吃饭的事情,但是被郑姑娘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她还是无奈的随了她的心意。 一夜再无话。 次日没了什么事情,几人准备了一番就打算离开了,只是离开的时候,又出了一个意外,郑姑娘突然改口说不去江南了。 苏乩:“……” 花满楼:“……” 两人对于郑姑娘这突如其来的决定都有些茫然。 而郑姑娘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担忧里带着些迷茫的小表情,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苏乩听着她笑,脸上的神色就更加茫然了。 她这么几天的时间不至于忘记了他们那会儿初见到郑姑娘时对方那狼狈的形容,毫无疑问这个小姑娘为了抵达江南是费了一番辛苦。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或者说这已经不能算是半途而废,而是完全只差临门一脚却又放弃。 对于这一点苏乩是真实的不解,她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郑姑娘站在那里,迎着阳光眨了眨眼睛,好半晌,幽幽的开了口:“我原本到江南,只是为了见一见陆小凤,然后问他一句话。” 苏乩没问她要问的是什么话。 毕竟想也能想出来,左不过一句为什么或者爱没爱过这样子。 郑姑娘看着苏乩脸上神色,大概也能猜出来她的想法,心里觉得有趣,面上也就跟着笑了出来。 笑了一声,她又垂下眼睛:“但现在我又觉得,再问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没意义,也没必要。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这个江南 实际上,郑姑娘只是突然觉得,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见过苏乩这样和自己活的完全截然相反的女子的时候,再回想起以前,她竟然微妙的回忆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那个尼姑院的。 她现在回想起来最多的就是送她去尼姑院时父亲冰冷的视线和母亲的避而不见,以及她离开的那天那个侍卫看着自己的眼神。 甚至于在最初离开时还觉得刻骨铭心的对陆小凤的执念,就这样在这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散开。 就像是从一个虚幻的梦境中突然清醒了一样。 她抬眼看向苏乩。 郑姑娘如今才堪堪二八的年纪,比苏乩表现出来的还小了两三岁,看起来有一种独属于少女的娇俏感觉,不过又因为这一个月的独特经历,让她比起一般温婉的贵女身上又多出了些许坚韧。 苏乩和她对视着。 就看见这个小姑娘突然微微笑了起来:“见了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女子并不都是我这样的。” 她想起在家里时,见过的所有贵女虽然各有各的性格,但大体来说,总是在那一个框架之中——也说不清究竟是谁画出来的框架,反正所有的女子都默契的守在这一个框内,从来不肯踏出来半步,连笑容都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郑姑娘以为自己私自和一个浪子产生一段感情就是这一生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了,可现如今见到苏乩,她才知道,原来女子还可以是这样的。 明媚的就像是正午的阳光,又自由的如同一阵不受控制的风,她这样肆意,这样明艳,竟让郑姑娘心里觉得羡慕不已。 苏乩看着她,想了想,就道:“你很好。” 她这话说的并不是安慰。因为她觉得郑姑娘确实很好。 虽然这个年代对比往朝对女子没有特别苛刻,但再怎么样,以如今的社会常态来看,并不是所有从小受着贵女教育的姑娘都能有郑姑娘的勇气,顺从心意和一个浪子产生感情(虽然现在想起来觉得那会儿是自己眼瞎),又敢于孤身一人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只为求一个答案,最后想通了还能尝试着放下。 苏乩觉得,郑姑娘真的是一个非常有魄力的姑娘了。 虽然可能她思考问题的方式会偏激一些或者可以说是死心眼儿了点儿,甚至什么都没有准备完全没有多想就这样孤注一掷的来到江南这一行为都有些莽撞了,可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 作为一个小姑娘,苏乩觉得这样的不全面完全可以原谅。 对于郑姑娘说自己想要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这个世界的这一说法,苏乩对此非常赞同:“有时候,在看过了山川景色,你会有许多不同的感触。” 最起码,在感受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后,作为人类会不自觉的感慨于自己的渺小,并油然而生一种这世间事不过如此的感觉。 ——以上并不是苏乩的感受,而是苏乩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类在和苏乩结伴行走的多年之后说的。 郑姑娘抿唇笑着同意苏乩这个说法:“来的时候也曾路过了一些名山大川,不过那会儿我全然无心于此,错过了诸多美景,现在想想竟觉得有些遗憾。” 花满楼听着两个小姑娘说着话儿,面上不觉也漫上些许笑意。他原本就是个热爱自然热爱生命的人,尽管眼睛不方便,但他的心总是能比正常眼睛正常的人更能体会到自然界的美丽。 毫无疑问,在这个问题上,花满楼是非常的具有话语权了。 三个人这般说了一会儿,只短短的时间,却好像比先前相处的几天更让人觉得亲近一些。 郑姑娘突然眨了眨眼睛,突然凑到苏乩身边,扬眸笑道:“先前只知道苏姐姐的名字,苏姐姐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她说着,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禁抿了抿唇,垂下视线顿了一下才道:“我姓郑,闺名青罗,轻罗小扇白兰花的青罗。”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抬眼看向苏乩,声音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苏乩听着,竟恍惚感觉有九分的恳切:“我叫郑青罗苏姐姐,你一定要记得我啊。” 苏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愣在了原地。 郑姑娘见她突然没了反应,不觉有些着急,又有些失落,拉了拉苏乩的衣袖,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面上不觉露出些许失落的神色。 不过虽然她没开口,苏乩还是因为她拉衣袖的这个动作而回了神,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小姑娘,下意识“唔”了一声。 郑青罗小心的看着她,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见苏乩轻轻笑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以前也有人和乩说过这样类似的话呢。” “咦?” 郑青罗原本想说的话就被苏乩这一声给惊的完全忘在了脑后,她好奇的看着苏乩,心里很是想问一问那个和自己说了同样的话的人是谁。 苏乩大概能看出来小姑娘的想法,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再提及这个,反而转口说起了其他。 三人原本也已经该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可说的话,故而三言两语寒暄几句,就这般分道扬镳了。 苏乩临走时,送了郑青罗一本入门级的剑法——在苏乩看来是入门,实际上对普通的江湖中人来说即便称不上极品,也能算得上是上等了。 郑青罗收到这样对她来说可以说是救命一样的礼物,当下心里也是感动的很。 不过她看着苏乩,心里对于那个和自己说了同样的人着实非常好奇,至于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苏乩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显露出来的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吧。 其实也不是单纯的温柔,就是非常的特别的,郑青罗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就是觉得,那个人对苏姐姐来说,肯定非常重要吧。 不过她到底最后也没问出来。 既然苏乩已经明显的表现出了不想说的意思,她也不至于这么没有眼色,只在心里默默纠结了一会儿就这么放下了。 郑青罗隔着按了按怀里的剑法入门,感觉胸腔中比平时快了许多的心跳,脸上不觉露出一个有些兴奋的笑容。 有了这个,她也可以像苏姐姐那样了吗? 虽然就这一点来说,纯属小姑娘想多了,但作为一个新手,不知道大佬和大佬之间其实也是有差距的很正常,所以小姑娘一想到自己也能变得酷炫,就兴奋的不得了,当下决定找个地方好好研究一下苏乩给的这本剑法书。 不说郑青罗如何研究剑法的事,这边苏乩和花满楼终于成功抵达了花满楼住的小楼,不得不说,一进去苏乩直接就被满院子的花朵迷了眼。 各色应季的花朵被养在花盆里,一盆一盆摆放的非常整齐,连颜色也搭配的极好,凑近了看,这些花儿都被养的很好,花瓣饱满又柔和,细细看着就宛如一片质地极好的锦缎,让人不觉想摸一摸它的触感会是何等的柔软。 实不相瞒,这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眼盲的能养出来的。 苏乩眼睛里充满了惊叹的意味,忍不住喜爱的触了触手边的一朵开的正盛的蓝色花朵儿,这花什么名字什么品种的苏乩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小家伙长得实在生机勃勃,看着就令人心生欢喜。 她感受了一下那花瓣的质地,果真如同自己想象的一样,当下不禁回头看向花满楼,一连声的赞叹道:“你也太厉害了,小家伙们都生的很漂亮,也被你养的很好。” 花满楼闻言,不觉笑了起来。 他听到别人夸赞他的花,当真比听到夸自己还高兴一些。察觉到苏乩也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些花儿,他不仅上前细细的将其给苏乩介绍起来。 说起来他院子里的花品种挺多的,却并不是全都是名品,这里面有的是花家人遇见了觉得好看给他送来,有的是花满楼自己买的种子种出来,也有的是他偶尔在外面见到有卖花的,也不消得品种好不好,反正喜欢了就都买了。 故而这会儿整个院子里的花草,就画风来说差的其实还挺多的,不过鉴于花满楼审美优秀,这些花儿被摆放的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违和,反而形形色色花团锦簇,有素雅有艳丽,却错落有致,煞是迷人。 花满楼约莫是真的喜欢花,一说起他院子里这些小可爱就有些忘情,直到花府里的小厮过来了才回神。 这小厮是每次花满楼出门后帮他侍弄花朵的,有的花儿天生娇嫩,一天不浇水就蔫巴巴。花满楼在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亲手做,不过难免有出门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己不在时这些小可爱有什么意外,花府里派小厮来的时候他也就这样默许了。 那小厮进来见花满楼已经回来了,当下就笑容满面迎上来见了礼,花满楼笑着应了,将苏乩以自己好友的身份介绍了几句,就让他下去了。 花满楼眼盲看不见,苏乩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当花满楼说苏乩是他好友的时候,那小厮眼神可真是亮的吓人,且对着苏乩见礼的时候表情看着还有几分小激动。 苏乩一时半会儿的并没有get到这人激动的点,反正没察觉到他有什么恶意,所以她从善如流的将这小厮的视线忽略掉,听两人三言两语说了几句明天回去一趟的话。 花满楼这次出去有好一段时间了,以往在小楼了住着没什么,像这般出了远门回来,难免要回一趟家见一见父母让他们宽宽心这样子。 定好了行程,花满楼就让小厮自回府里去传话,那小厮走时还是笑眯眯的模样,道:“七少爷明日回来时记得请入小姐一起,想来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了您交了苏小姐这样的朋友,定然高兴的很。” 花满楼:“……” 花满楼即便是最开始看不见所以没有察觉,这会儿听到小厮这番话也能意识到这人大概是误会什么了,当下也是无言以对了一句,正想解释解释,却见小厮说完这句话一吐舌头一溜烟儿的跑了。 花满楼:“……” 花满楼无奈,只能转头抱歉的看向苏乩,向苏乩解释了一句。 说起来他都二十好几了,却还没有娶妻生子,这在这个年代来说确实是非常难得了。 不过因为他的眼睛以及性格问题,再加上花家父母都对他心有愧疚,故而在这种事情上也没强逼过他,毕竟花满楼在很小的时候都能为了不让家人因为他自己影响到整个家里的氛围,都能强行搬出花家住在小楼里,更别说他如今早已经成人更有主见,故而才能让他一直单身到如今。 但这种事情,不逼归不逼,作为家长,孩子一直没有对象,他们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定然会着急。 这件事基本上花家的下人也都清楚。 之前那个小厮因为总来小楼里帮花满楼侍弄花草,和花满楼相处久了,自有三分亲近,再加上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等闲不会生气,所以才半开玩笑半提醒的那么说了一句。 花满楼认真的向苏乩将前情解释清楚,在苏乩表示并不介意之后,两人这才准备出去吃个晚饭。 这里到底是花家的地盘,花满楼出来更显得如鱼得水,一路向苏乩介绍着本地特色,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看在旁人眼里还真有几分般配的意思。 苏乩容貌气质就不说了,城中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花家有个七童,虽然有眼疾但相貌品行无一不出色,这城中想要嫁他的姑娘——且不说他们到底看上的是他这个人还是花家的家室——反正想嫁他的姑娘是多不胜数。 可花满楼看着温温和和,君子端方,这方面也守礼的很,只说自己这情况,完全是在拖累人家姑娘。 他的性子花家人都了解,这么说了便就是真的这么想了。虽然他们都觉得,以自家的家室,说不得有多少姑娘乐意被“拖累”——更何况原本也算不得拖累,可看着花满楼坚定,最后也只能死了这条心。 作为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花家的事情满城的都有所耳闻,对这一段旧事也都听过一二,这会儿见花满楼和一个美貌惊人的姑娘并肩走着,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有意无意都围观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个扬名 路人看着两人的视线虽然自觉收敛的很,然而实际上,不说苏乩有多敏锐,便是花满楼,也是在没有眼睛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反而越发敏感,所以两个人非常理所当然的发现了自己被围观的现状。 花满楼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说起来,他自己以往上街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便是偶尔有认识的,也不过是点点头打个招呼,这会儿这么猝不及防的被围观了,并且耳朵还正巧就听到有人猜测他们俩人的关系什么,当下就一个没控制好,耳朵悄悄地红了起来。 花满楼看不见苏乩的容貌,不过在他的感受之中,苏乩的气息非常温柔,让他觉得这人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什么无害的小动物或者一朵鲜花一样,融入大自然的时候毫无违和感,全然不似旁人无论如何也能让他察觉到异样的存在感。 若不是花满楼没有那个脑洞,过于他都要怀疑苏乩并不是人类,而是什么妖或者仙了。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花满楼的感受其实惊人的准确——这里说的是他觉得苏乩气息更像是什么小动物这一点。 不过花满楼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发现了真相,他只是此刻在路人的议论声之中,突然就对苏乩的长相有点儿好奇了——即便他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可能亲眼看见。 想到这里,花满楼竟一时之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倒并不是说他心里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花满楼是一个热爱美好的人,而正好不论是路人的形容还是他自己的感觉,都让他觉得苏乩确实是一个十足美好的人,所以对于自己不能亲眼见一见这样的美好,他觉得稍微有一点点的遗憾而已。 不过也就是稍微了。 这样的想法在心里一闪而逝,花满楼并没有深究,只是无奈的转头朝苏乩笑了一下。 他自觉在这里他是东道主,然而作为东道主却因为这样不可控的突发事件影响了苏乩的感官,这让他心里难免会觉得有些歉意。 苏乩倒是坦然的很。 以及苏乩确实也并不觉得被这么多人围观有什么影响,反而她还觉得挺有趣,甚至这会儿还有心思和智脑就此事进行探讨: “人类果然从古至今都是一种容易被眼睛所欺骗的存在。” 智脑回说:“不仅仅是人类的,大概所有的生物都是这样的。” ——尤其是智脑想起来自己也曾经被人类表现出来的无害所欺骗而给了苏乩错误的信息,虽然在苏乩眼中即便如此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可智脑还是很难原谅自己的这一个失误。 甚至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它还是不是回忆一下反思反思自己。 苏乩并不知道智脑的思维已经飘远,她想了想,觉得它说的很对,故而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就是所有碳基生物都是容易被眼睛所欺骗的存在。” ——嗯,这个结论就很严谨了。 苏乩一边和智脑闲扯,一边跟着花满楼到了他比较熟悉的一家酒楼,显然这家酒楼也是花家的产业,花满楼一进去店小二就轻车熟路的迎上来并带他们上了二楼。 直到菜陆陆续续的上来,苏乩都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花家到底是有多少产业啊? 这一路上过来,简直基本上每个地方都有他们家的或是客栈或是酒楼,让苏乩深深感觉花满楼出门一定非常方便。 ——实际上,花家能将产业开发到其他地界,有一部分花满楼的原因。 毕竟花满楼他自己虽然比较宅,但谁让他有一个天南海北闲不下来的好友,而这个好友又自带了#拖好友下水#这一技能,让花满楼经常性不可抗力的跟着他天南海北的奔波。 为了保证自家孩子出门在外的生活,作为富甲一方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花家老爷一挥手就将产业发展到了全国各地。 不过苏乩说花家的产业多,其实她自己的也并不少,其他的不谈,就只说地契,她才是真正的全国各地都有,不过就是有的年代深远,本朝不一定认可就是了。 两个人慢悠悠吃完晚饭回到小楼各自休息,一夜无话,直到第二天一早起来,才准备准备去了花家本家。 花家的人对苏乩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欢迎,尤其是花满楼的父母看着苏乩的目光一度和善的宛如看着自己满意的儿媳妇(大雾)。 对自家人有十足了解的花满楼很快就发现了家里人的误会,虽然温和但也很直接的否定了他们这个想法,这让花家人一个个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苏乩:“……”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们却仍旧热情不减,尽都围着苏乩说话。 他们有的是容貌绝世气质矜贵,很是能令人心生好感,有的则是听说她打败了万梅山庄的剑神西门吹雪而觉得惊奇。 ——是的,苏乩她打败西门吹雪的消息已经被传出去了。 毕竟那天西门吹雪邀请她一战的时候就在集市上,也并没有避着人,围观着众多总有几个和江湖有联系的,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而在约定的日期过了之后,苏乩又仍旧活蹦乱跳的跟着花满楼到了江南——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吹雪的剑一出必不留活口。 那么苏乩和他打过了,却仍旧活着,这代表了什么显而易见。 消息最开始传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几个人敢信,倒是最后由陆小凤将这个消息坐实了。他倒也没说亲眼见到西门吹雪败给了苏乩,只说苏乩的剑法确实比西门强。 陆小凤是西门吹雪的好友,这个江湖人都知道,而由他说出来的话,基本上就可以盖章定论了。 故而一时之间江湖整个儿都沸腾起来。 甚至有些学剑的人,或是想要见识一下比西门吹雪更强的剑,又或者抱着一种苏乩都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的侥幸心理,反正不可否认整个江湖都因为苏乩这个凭空出现的人而震动了。 不过因为苏乩和花满楼在和郑姑娘分别之后路上也没多停留,而众人收到消息却总是迟了一步,所以现如今还没有人赶到这里。 不过也有人说起这位苏乩女侠和花满楼似乎同路,所以有些机智的直奔江南花家而来,意图守株待兔。 嗯,这个想法确实很机智。 这不,苏乩才从花家人的热情中脱离出来,打算在城里溜达溜达散散心呢,就被一个背着重剑的人拦住了去路。 拦住苏乩的人看着还是个少年,穿着普普通通江湖中人最流行的短打,往苏乩面前站的时候很是气势汹汹,可等看见苏乩一张脸然后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下子就红了脸结结巴巴,弱气的很。 “你!你就是,打败,打败西门吹雪的苏乩吗?” 苏乩:“唔……” 她挑眉将人打量了一下,没否认,只问道:“你是……?” 少年看着也就十来岁,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羞,不过五官倒是正气十足,就是眼睛躲躲闪闪不如何敢看着苏乩的样子。 ——他是有听说打败西门吹雪的那个苏乩生的十分美若天仙,是你一看见就知道是她的那种美若天仙。 但一开始他是不怎么信的。 反正江湖传言嘛,总是越传越离谱,这种事情虽然他闯荡江湖没几年,却也已经习惯的很。 然而当他一眼看见一脸闲适的漫步着的少女的时候,几乎下意识的就决定,这世上若是真的有人可以被称为“貌若天仙”,那也就是眼前这少女的模样了吧。 苏乩瞧着他莫名局促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听到她的笑声,少年的脸就更红了,他色厉内荏的道:“我是孟宪毅,你,不许笑!我是来挑战你的!” “哦?” 苏乩收了笑声,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模样。 不过孟宪毅并没有看她,故而听的她声音声音一本正经,就当她真的没笑了,于是终于鼓起了看向她。 这一看,就对上苏乩满含笑意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清清亮亮,看着就如同他见过的最清澈的泉水一样,半点儿杂质都没有。这会儿这样一双眼睛被弯成月牙儿的形状,里面更是像悄悄藏了星星一样,这让孟宪毅霎时间就愣在了原地。 苏乩歪了歪头,问他:“你要如何挑战乩?” 少年视线还盯着苏乩的眼睛回不了神,只听到她说话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就下意识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苏乩见他这样,也不生气。 毕竟她能看出来这个小家伙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大概就是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这并没有什么。 赏心悦目的事物谁都喜欢,苏乩也不例外,所以苏乩并不因为被看的是自己就生气,就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那么,你要如何挑战乩呢?” 孟宪毅:“啊?嗯……” 回神的一瞬间,少年羞赧的差点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不过他到底对剑道是向往的,最终还是强忍着想转头就跑的心情将自己来意说了出来。 苏乩听完,先是点点头,又想了想道:“能让乩先看看你的剑法吗?” 孟宪毅不是很懂这是个什么操作。 然而苏乩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的就按照她说的演示了一遍自己所学的剑法。 说实话,以苏乩的眼光来看,这少年的剑法着实不怎么样,都不如她先前给郑青罗的那本剑法入门。 但小家伙却演示的非常认真,一遍剑法练完之后,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乩,一脸求指点的表情。 苏乩真心觉得这少年有趣的很,随着他的心意果真就指点了起来。 就苏乩的水平,就算是被誉为“剑神”的西门吹雪,她也有能指点的地方,就算剑神的剑道已经有自己的路,但这也并不妨碍苏乩给他开阔一下思路。 这么说的意思是,让苏乩给这个剑法才刚入门的小家伙指点,真的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万事架不住一句“我乐意”,苏乩看着孟宪毅顺眼,指点些许也就是顺手的事。 对苏乩来说是顺手的事,对孟宪毅本人来说就是天大的机缘了。 甚至说到兴起,苏乩想了想,将他原本用剑法稍微改动了些许,只是一些细节方面的改变,但孟宪毅自己试的时候,十分明显的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差别。 怎么说呢,具体有什么差别他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被苏乩改过的剑法他在用起来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直到很久之后,孟宪毅也被冠以“剑道第一人”这个称号的时候,他才知道当年还是个傻小子的自己是有多好运,才能那样懵懵懂懂的有幸得到那样一个人的指点。 现在的孟宪毅还不知道这些许改动的重要性,但他也能察觉出这样好处,所以他兴高采烈真心实意的向苏乩道了谢,然后背着自己的剑打算回家继续修炼去了。 苏乩看着他显然已经按耐不住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了一声。 她出来原本是为了散心,虽然现在心没有散成,但遇到了这样一只小可爱,还算令她心情愉悦,所以她也心满意足的转回了花府。 她出来的时间,花满楼和花家人已经联络完感情了。 花府和他的小楼距离并不远,一般回来吃顿饭再回去还是非常方便的,不过这次到底是才出了远门回来,贴心如花满楼自然能够体谅家人的心情,故而这一晚上并没有回小楼,而是就在花家住下了。 苏乩作为花满楼的好友,自然也跟着住下。 在花府里待了几天,苏乩白天在城中乱溜达,偶尔有一些慕名而来或是挑战或是求指点的江湖中人来,若是对方来意纯粹,就像先前那个孟宪毅,苏乩也就随手指点一二。 然而若是来者不善或者意图想以苏乩为跳板名扬天下的,她也不会有多客气。 这么一来二去的,让苏乩的名声倒越发的响亮了。 这不,陆小凤难得空闲跑来花满楼的小楼,一进来就笑着将苏乩调侃了一番。 对此,苏乩的反应是微笑着怼了回去。 都说了陆小凤这个人一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就心软,对苏乩怼了也不生气,坐下来抓着放在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让花满楼不禁摇头笑一句:“牛嚼牡丹。”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这个性别 陆小凤也是心里苦。 他这不是先前收到一位红颜知己的来信,信里说的严重,又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让陆小凤不自觉以为对方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了才匆匆忙忙连花满楼都来不及送回去就赶了过去。 然而等他过去了之后才知道,哪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就是那位红颜知己想和陆小凤成亲,陆小凤一直不愿意,那红颜么得办法,一不做二不休,故意用计将人骗了过去。 她写了一封信说若是陆小凤不来的话自己就会有危险,就算陆小凤怀疑这其中有猫腻,但哪怕其中有万分之一真实的可能性,陆小凤都会真的过来。 毕竟抛开在女人方面的问题,他就是这样一个诚挚而正直的人。 不过那位红颜知己料到了陆小凤会来,却没料到陆小凤虽然来了,却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和她成亲的。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喜宴已经摆好,宾客都来了,却没想过即便是这样了,陆小凤仍旧不同意与她成亲。 她承认她故意将这事弄的大张旗鼓,就是逼迫陆小凤不得不答应,这种逼迫性质的行为或许会让陆小凤觉得不高兴,但她觉得以陆小凤对女人的贴心,他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面不留情分。 但实际上陆小凤却真的没留一丝情分,就那么站在喜堂里,一脸坦然的说自己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和她成亲。 不得不说,即便是在这个对女子相对来说并不是十分苛刻的年代,这位红颜知己能鼓起这样的勇气也是很难的。 可以想见她用了十分的勇气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心如死灰#也不过就这样了。 只是她最终还是没忍心真的逼死陆小凤,就那么放了他离开。 陆小凤坐在花满楼的小楼中,想起先前的事,想开口向花满楼吐槽,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好半晌,他转了转手中茶杯,有些茫然的看向花满楼,问道:“七童,你说,对女人来说,我是不是很该死?” 花满楼:“……” 苏乩:“……” 好一会儿,花满楼声音温和的道:“发生什么事了?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以及与此同时,旁边苏乩声音冷静的道:“是挺该死的。” 她是突然想起了郑青罗的事情。 虽然这个小姑娘最后自己看开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受过的伤害就可以这么真的一笑而过。 陆小凤不觉就有些愕然的转头看向苏乩。 他和苏乩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也能看出来这个小姑娘性格天真纯粹,不是那种喜欢听八卦的类型,着实不至于行走江湖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听到有关自己的桃色传闻。 虽然有花满楼这个对他知之甚详的人在,但问题是花满楼并不是那种和一个小姑娘说这种闲话的人。 这么想着,陆小凤不觉像花满楼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虽然花满楼并不能看见他这个眼神,但相交多年,他也能猜到陆小凤的点。 以及就在苏乩说出那句话的同时,花满楼也想起了郑青罗郑姑娘,并私心里觉得站在郑姑娘的立场来说,陆小凤确实是挺讨打的,于是面对陆小凤疑惑的视线,花满楼就:“……” 他斟酌了一下,将郑姑娘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作为当事人,陆小凤也该知道被他祸害过的姑娘们会遭受什么结果并以此为戒。 却不想陆小凤听过之后,表情更加愕然了,等花满楼说完谴责了他一句之后,人忍不住就委屈的开了口:“天地良心!我一般就只和有夫之妇好过,哪里招惹过未出阁的小姑娘!” 花满楼:“……” 苏乩:“……” ——咋滴你这有特殊爱好还给你自豪的不行? 这句话实在槽点有些多,这让花满楼和苏乩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大概这话说出来,陆小凤自己也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想赶紧补充道:“我是说我招惹的都是成过亲的……不对!我是说……” 一句话可把陆小凤急得,都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最后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花满楼:“七童,你知道的,对吧?” 花满楼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 陆小凤:“……” 陆小凤很是憋屈的看着花满楼笑容温和的模样,然后一转头,又对上苏乩分外嫌弃的目光,顿时就又:“……” 实际上,真说起来,陆小凤的红颜知己确实大都同是江湖中人——原本混迹江湖的女子在这些事情上相对一般的闺阁女子来说不那么苛责,当然,只是说相对而言。 毕竟很少有女子是对这种事完全不在意的,哪怕是看起来再洒脱的女子也不例外。 其中最有利的一个证据莫过于之前强行逼婚陆小凤的那位。 要说在陆小凤的印象里,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一位逼婚,故而心里是完全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这才让那位姑娘成功了……嗯,一半。 咳,扯得远了。 总之,在一堆江湖人中突然冒出来一个郑姑娘,不得不说在后来对陆小凤多了些了解的苏乩心里还是有些好奇的,于是这会儿她看着陆小凤苦着脸的神情,沉思了一下,开口问道:“陆小凤,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北地里一个姓郑的姑娘?” 陆小凤:“???” 对于这突然转变的话题,陆小凤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沉思良久,有些迟疑的道:“北地……我以前在北地确实拜访过一位郑姓的人家。” 说到这里,他不觉顿了一下。 因为当时他去郑家是牵扯到了朝堂的一些事情,其中有些细节属于“不可说”,故而他这会儿说起来就有些含糊的掠了过去,然后接着道:“但郑家并没有什么姑娘啊。” 苏乩:“……” 花满楼:“……” 两个亲眼见过郑姑娘的人不觉面面相觑愣了一下,好一会儿,苏乩眨了眨眼睛,看着陆小凤道:“你确定没见过郑姑娘?她说她闺名叫青罗。” 陆小凤仍旧是一脸茫然的神色:“郑青罗……我这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 他皱着没有冥思苦想,这让旁边看出他是真情实感的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的苏乩和花满楼不禁神情微妙了起来。 主要是,陆小凤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那就只能是那位郑青罗在说谎了。 但……同时骗过花满楼和苏乩两个人,这……真的可能吗? 苏乩一时之间都有些怀疑人生,不对,是妖生了。 两人正百思不得其解这位郑姑娘到底有什么意图的时候,突然见到陆小凤一脸惊恐的喊道:“等等!你说郑青罗???” 苏乩挑眉看向他,点了点头,然后陆小凤脸上的神情就变得非常的……一言难尽。 他哽了哽,艰难的抹了一把脸,说道:“我见过一个人,叫罗擎正,是个少年。” 苏乩:“……” 花满楼:“……” 信息量有点儿大即便镇定如花满楼也是有些懵,他脱口而出道:“以你陆小凤的风流多情不至于连人家其实是个小姑娘都看不出来吧?” 这话说的实在很不花满楼,陆小凤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反驳回去:“说不定是你看错了人家其实是个少年!” 这回不等花满楼说话,旁边苏乩就反驳了回去:“不可能!” 陆小凤挑眉看过去:“怎么不可能?你一个才入江湖的小姑娘,哪里知道江湖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本事可多了。” 苏乩:“……” 这话听起来说的很有几分道理,然而问题是苏乩她又不是真的第一次行走江湖。 但大佬如苏乩碍于人设无法反驳。 她忍不住问智脑:“你说,那郑青罗究竟是男是女?”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 这个……它的结论自然和苏乩是相同的,毕竟那小姑娘……哦,这会儿是不是真的小姑娘还待定,总之只能说郑青罗作为小姑娘真的毫无违和感。 至于真正的器官……智脑又不是变态,在人小姑娘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时候去探测对方的身体细节。 苏乩:“……” 听智脑委婉的解释完,苏乩觉得自己也是傻了——毕竟在立好人设之后是她自己要求智脑不要做其他事情,只需要收集江湖中的资料就行。 她默了一下,看向对面。 那边花满楼和陆小凤已经就那位郑青罗——唔,这会儿连真名都不知道是哪一个了——是男是女展开辩论。 以及这个辩论看起来完全就是陆小凤单方面的。 毕竟花满楼是个由内而外实实在在的真君子,整个人搁那儿就是个道德标杆,这么讨论一个人是男是女对他来说实在失礼,甚至于最开始过于震惊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花满楼都觉得过了。 因而后面反应过来陆小凤还想和他争论一下自己不可能会看错时他就只默默听着陆小凤说。 于是陆小凤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无趣,但心里不甘心倒是真的,所以他突然一拍桌子,斩钉截铁道:“不行!我要去一趟北地!” 花满楼忍不住相当熟练又无奈的扶了扶额。 苏乩瞅了他一眼,随口吐槽道:“难道你还要去北地确认一下他到底真身如何吗?” 陆小凤转头看向苏乩,一脸真挚的遇到知己的神情:“正是如此!”并热情邀请苏乩和他同去做个见证。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冷静了一下,回道:“这个就没有必要了吧?” 陆小凤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有必要!非常有必要!我必须证明以我阅尽千帆的眼睛绝对不可能将一个小姑娘错认为少年!” “哦。” 苏乩冷漠的回一声,想了想,又道:“你稍微等一下。”然后转身上了自己在花满楼这小楼里住着的房间,将自己以前男装打扮的设备拿出来换上,继而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她的气息突然消失,在外面的花满楼和陆小凤不至于察觉不到,两人有些好奇她说的“稍微等一下”是个什么意思,这会儿坐在这里,陆小凤随口就猜测起来:“你说她是去干什么了?” 花满楼微笑回他:“不知道。” 陆小凤:“难道是觉得说不过我,躲出去哭鼻子了?” 花满楼:“……” 陆小凤:“还是说她自己一个人悄悄去北地确认了?” ——他也是仗着苏乩不在场一口骚话停不下来,花满楼微笑听着,注意到门外似乎有人接近,面上的笑容温文尔雅,对陆小凤道:“我不清楚阿乩是去做什么了,但我知道要是被她听到你这么说,大概她会很乐意见识一下你的灵犀一指。” 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非常安分的闭了嘴。 顿了一会儿,他也察觉到院子里来了人,笑了一声道:“谁?是苏乩?不对,不大像。” 他嘴里念叨着,和花满楼一起起身去了院子。 院子里,一个穿着雪色和鸦青色配色衣裳的少年正站在一朵盛放的玉色花朵前面,神色清冷,伸出比那玉色的花瓣看着更加显眼的手指,意味不明的轻轻触碰着。 陆小凤不觉睁了睁眼睛。 那是一个极其俊美的少年,眉目清雅,站在花丛前的样子尤其的俊秀风雅,听到脚步声转身看过来的时候衣袖翻飞间恍如一只优雅而矜持的白鹤。 然而他一双墨玉一般深邃的瞳孔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冷漠和疏离,生生将那好看的眉眼压出几分刀锋一样的锋锐感。 陆小凤被他这样一个眼神蓦然订在了原地,嘴里下意识喃喃道:“你……是谁?” 少年的视线随着陆小凤这一声喃喃而落在他身上,一瞬间,陆小凤只觉得浑身如同被冰雪洗礼过一样,条件反射的就打了个哆嗦。 这少年,真是比西门吹雪更像是一把剑。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少年脸上的冷漠神色霎时间冰雪消融般褪去,然后露出一个有些促狭的笑容——这笑容看着还真是有几分熟悉。 陆小凤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这少年的时候,旁边花满楼突然有些迟疑的叫了一声:“阿乩?” 陆小凤:“???” ——谁? ——你说谁???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个买房 陆小凤三观碎裂中…… 陆小凤三观重组中…… 陆小凤三观重组失败…… 陆小凤怀疑人生中…… 咳。 受到打击太大的陆小凤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盯着苏乩,目光无比的幽怨。以及他现在实在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一位女装大佬还是男装大佬(……) 毕竟即便是他自认为#阅尽千帆#,然而看着这位大佬的男女不同扮相都觉得毫无破绽。 苏乩手指捻着一片花瓣,侧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阅尽千帆?” 陆小凤:“……” 苏乩:“不会看错?” 陆小凤:“……” 苏乩轻笑一声,笑声是那种独属于少年的清朗,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意味——总之不许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姑娘——然后用刚刚捻过花瓣的修长手指抵在唇瓣上,意味深长的“唔”了一声。 好一会儿,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陆小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幽幽的看着苏乩,道:“不得不说,你成功的说服了我。” 苏乩终于愉悦的笑了出来。 ——说起来陆小凤这个人平心而论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类,但他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对于女性来说着实不怎么友好。 尤其是苏乩在和他刚认识不久就成功见识到了这人在女色上面的不讲究,故而每每看见他感官就相当的微妙。 说起来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人本身就自带了这种微妙的被人欺负(?)的气场吧。 毕竟光风霁月如花满楼偶尔也会笑眯眯看着陆小凤吃瘪。 旁边花满楼虽然不清楚苏乩现在的扮相,不过根据他最开始感受的不同气息和陆小凤的表现,他大概也能猜到苏乩做了什么,故而开口的时候声音里满是赞叹:“这样的易容手段,真是太难得了,可谓出神入化。” 他以前是见过有人在他面前扮做两个人毫无异样的,但那也是两个角色都是同一个性别,而且因为种种微妙的原因花满楼并不忍心去怀疑对方。 但眼前苏乩这操作,这可是实打实的一男一女。 众所周知男女无论是体型骨骼还是表现出来的行为方式都有很大的差别,这也是通常情况下我们遇到男扮女装或者女扮男装时总觉得有些违和的原因。 但苏乩这次变身就不一样,反正不会被眼睛所欺骗的花满楼在一开始苏乩没有突然放松气势的时候是半点儿没有察觉到这么一个感觉中如同雪山孤松一样的少年会是苏乩。 更别说眼睛能够看见所以下意识先入为主的陆小凤了。 陆小凤回神后忍不住感慨一句:“我觉得你和司空摘星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司空摘星也算是陆小凤的一位好友,并且苏乩初次见到陆小凤的时候这位偷王之王也在场。 这人由于职业问题,擅长的两门功夫,一个是轻功,另一个就是易容——毫无疑问正是这两个技能让他作了诸多的死却时至今日还没有真的被打死。 但陆小凤还是想说:“那猴精易容也最多不过从年龄身份行为习惯上滴水不漏,却也没试过穿女装……” 等等! 陆小凤眼睛一亮,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新的乐趣。 他猛的一拍手掌,大笑道:“好极好极!下次我和他比试的时候赌注就可以用这个!想来那猴精做红妆一定非常有趣。” 花满楼:“……” 听着陆小凤笑的开心的仿佛已经想象到他口中的“猴精”穿女装的模样,花满楼不得不开口提醒道:“或许你也可以想象一下若是自己输了要扮红妆的模样,我想那也会很有趣。” 陆小凤:“……” 陆小凤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并忍不住郁闷的看了一眼花满楼。 ——不得不说,花满楼的提醒非常及时,因为在以往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比试中,两人的胜率基本上是五五开。 不能保证有百分之百成功率的情况下,陆小凤觉得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于是他冷静了一下,决定先练好技能,然后再去找司空摘星比试。 至于说他提前准备这一行为听起来似乎不够君子——嗯,他不够君子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回。 毕竟他可是陆.四条眉毛.厚脸皮.名侦探.小凤! 嗯?最后面似乎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算了问题不大。 几人说说笑笑,完了还是不甚清楚那位郑姓的姑娘?少年究竟是男是女。 只能说陆小凤和苏乩这两个人在好奇心这方面如出一辙,并且恰巧的是同时他们也很闲。 很闲的两个人完全不在乎长途奔波只为了验证一个人的真身到底是男是女。 默默围观两人三言两语就敲定了去北地的时间的花满楼:“……” 他听完全程,默默的举手:“但问题是郑姑娘……咳,已经被郑家逐出了家族,且收了阿乩给的剑谱之后定然会躲在哪个地方专心练剑,你们就算去了北地也不见得能找到他。” 因为对方性别不明,花满楼在顺口说到“姑娘”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自觉还顿了一下。 不过听他说话的两个人都没有关注这个问题。毕竟他们自己目前也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比较合适。 虽然花满楼说的这个事情确实是个问题,但不得不说陆小凤的关注点微妙的偏移了一下。 他先前还没有听说过剑谱的事,这会儿听花满楼提起,不觉诧异的挑了挑眉毛,看向苏乩:“剑谱?你送他剑谱了?” 苏乩在陆小凤的注视下视线忍不住漂移了三分,主要是陆小凤这目光看起来仿佛她是什么不知江湖险恶的散财童子(……)一般。 并且苏乩现在回想一下也觉得自己送剑谱的行为似乎大概可能有点儿草率? 陆小凤见她移开视线,一脸心虚的模样,忍不住就:“……” 他心累的叹了一口气,问她:“你送了什么剑谱?” 苏乩想了想,道:“就是基础剑法入门……” 陆小凤闻言松了口气,看了苏乩几眼,总觉得不是很放心的模样,就又多问了一句:“这个入门是你学的入门还是江湖上普通的入门?” 苏乩:“就很普通的,乩自己做学的……” 陆小凤:“……” 陆小凤冷漠的心想,他就不该多问这么一句。 顺便是不是所有的大佬都对#普通#这两个字是有什么不恰当的误解? 苏乩:“……” 虽然她目前的人设确实比较偏向傻白甜,但不得不承认,就郑姑娘(大概……)的问题上,她是大意了一些。 以及她给的剑法是普通的剑法没错,但实际上,这套剑法如果能学到融会贯通的话,在现如今的江湖上称为一流的大侠还是没问题的。 若是那人悟性再高一点,指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触及到西门吹雪那个水平。 当然苏乩的直觉告诉她这人悟性……不如何。 这也是她当时放心的将剑谱送出去的一个原因。 毕竟江湖中出现一个一流的大侠没什么,但出现一个顶级的甚至可以触摸到“道”的范畴的大佬就很有问题了。 这可就完全是能够改变世界线的操作了。 不过幸好那人悟性不足以让他更近一步。 这么想着,苏乩控制住了想要掐算一下的冲动,委屈巴巴的看着陆小凤,让陆小凤谴责更确切的说是#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很快就变成了无奈。 他忍不住就抬手戳了一下苏乩的额头,口中恨恨道:“你了长点儿心吧!” 苏乩:“……” 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想到陆小凤会做出这么个反应的九尾狐当下就呆在原地,有些傻愣愣的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眉心被陆小凤指尖戳到的地方。 陆小凤说完苏乩,还不满意,又凶巴巴转头看向花满楼,两人就#对陌生人要不要这么全无戒心#这个问题进行了相当深刻的辩论。 听的回神后的苏乩很是有些叹为观止的意思。 是夜,苏乩躺在屋顶上,看着空中明亮的月亮发着呆。 智脑将她瞅了两眼,冷不丁就听到她慢悠悠的开口道:“陆小凤是个非常有趣的人类,对吧?” 智脑:“是的……” 苏乩就笑了一声。 她在屋顶上躺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自然而然的落在她旁边不远处,同时一件厚厚的披风劈头盖脸的盖在了她身上。 苏乩眨眨眼睛,向着来人看过去。 陆小凤在月光下笑出了一口白牙,道:“今夜的月色这般朦胧,虽不及月中明亮,看着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苏乩“啧”了一声,懒洋洋并不想动,就又将视线移开,漫不经心问道:“这么晚了还出来溜达?” 陆小凤在她不远处坐下,镇定道:“这么晚了你不也没睡?” 苏乩:“……” 她就是心血来潮想看看月亮并且在考虑哪天有空去看看玄奘和尚和孙悟空经取的怎么样了而已。 陆小凤见她不说话,就仿佛很随意的开口:“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苏乩想了一下,不高兴……不至于,情绪不高倒是真的。 所以她回道:“有一点儿吧。” 陆小凤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回的这么坦诚,忍不住就侧头瞄了她一眼,顿了一下然后才道:“为什么?” 苏乩这次回的就更坦然了:“不知道。” 陆小凤:“……” 陆小凤深沉的想,果然,就算见过再多的女人,他也仍旧不是很能懂得女人千变万化不讲道理的心思。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但作为#妇女之友#,陆小凤是不会被这么一点儿挫折打倒的,于是他坚强的随口猜测着继续问了下去。 陆小凤的猜测可谓是相当的天马行空东拉西扯了,即便是苏乩都有些位他这想象力给逗笑了,然后她顺从心意将这家伙嘲笑了一通,并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陆小凤:“???” 感觉圆满的苏乩瞟了被怼的无语凝噎的陆小凤一眼,将披风收起来朝他道了声谢,就回房间休息了,就陆小凤一个人站在略带凉意的夜风之中深深怀疑自己上来这么一趟就是来找怼的。 苏乩回到房间,将陆小凤的披风叠好放在了桌子上,禁不住就又笑了一声: “怪不得江湖中所有人都知道陆小凤风流花心,却还是仍旧有难么多女孩儿对他念念不忘。” 智脑:“……毕竟他对女性确实足够贴心且尊重。” 这一点以如今的社会常态来说非常难得,并且面对陆小凤这样一个风流浪子,总有些自信的女孩子会觉得自己就是能够终结他花心的最特别的那一个。 ——还真别说,女孩子的征服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一点儿都不比男人差。 又花满楼虽然比起陆小凤更让人喜爱,但花满楼这人大概是天生自带对所有人好感度都是友好以上,名声也没有陆小凤这么响,而且他太过光风霁月,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对他生出不好的心思都仿佛是一种亵渎。 嗯,这是对一半三观正常的人来说。 苏乩哼笑一声,安然入睡。 江南风景不错,在苏乩看来是一个挺适合定居的地方,所以在花满楼的小楼里住的这一段时间,经过她认真的考察之后,终于决定自己买一个宅子。 出去浪了一圈回来后突然得知苏乩买了房(……)要乔迁新居的陆小凤:“……” 他懵逼的看着苏乩,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宅子?” 苏乩顺手将请柬给了陆小凤一份,淡定道:“没多久,买了五六天吧。” 陆小凤算了一下,那阵儿自己出去浪了,但:“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买好了?” 苏乩“唔”了一声,解释道:“七童家里在官府有些人脉,所以房契办的很快,没费什么功夫。” 陆小凤:“……” 陆小凤咂咂嘴,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不过等他看见苏乩的宅子,忍不住一脸:“???” 他以为苏乩说的宅子可能就独居的那种小院子,却不想实际上又大又阔气,里面一应家什置办齐全,看着比花满楼的小楼看着还讲究一些。 陆小凤回忆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苏乩时苏乩说她师傅去世所以她孤身一人离开山谷闯荡江湖,那会儿他下意识觉得苏乩是个小可怜。 ——虽然后来发现就武力值方面人家并不是个小可怜,但也不至于这么随随便便就能买这么大一宅子吧? 向来今天的钱今天花光的陆小凤忍不住露出仇富的目光。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这个失败 实际上,任何一个人能活苏乩这么长时间,手上总是会累积起来一些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即便是每个朝代的流通货币都会发生变化,但大体上珍贵的宝物却总是珍贵的。 只能说从一开始生活在商王宫的时候,帝辛在这一方面早就将苏乩宠的没边儿了,这让苏乩起点就起的很好。 当然,就算苏乩真的没钱了,也完全可以找一个无主的金矿——毕竟中原地大物博矿产丰富这一点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咳。 扯远了。 总之,苏乩活了这么多年,在钱财这方面确实没有缺过,甚至说她的生活在普通人类眼中看起来简直奢侈的过头了,着实很容易引起人的仇富之心。 ——比如说此刻的陆小凤。 陆小凤是个见多识广的大侠,当年发现他的某个好友霍姓首富的阴谋并顺便见识了一下以一个王朝为基础累积下来的财富是何等惊人的时候,陆小凤以为他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在这方面让他觉得惊讶了。 然而事实证明话不能说的太早,就像现在,陆小凤看着苏乩几天不见就拥有的大宅子以及宅子里随意放置的摆件装饰,#目瞪口呆#简直都不足以形容他震惊的心情。 陆小凤将视线从厅堂里的多宝阁上滑过,发现上面摆放的东西竟然有许多他听都没听过但看做工却精致无匹的小玩意儿。 他啧啧两声,忍不住就回头瞄了眼苏乩——虽然说他现在已经认定了苏乩是一位可交的朋友,对于朋友的隐私不该问的他自然也不会多问,但是吧,这个情况,他真的非常、非常好奇。 好奇到差点儿抓耳挠腮的那种。 又苏乩虽然搬了新家,但鉴于她这回认识的人并没有几个,也就陆小凤这一波,苏乩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和西门吹雪还是有点儿因缘的,当时还托陆小凤给万梅山庄也送了一份请帖。 说实话,她这张请帖送的,纯粹就是走个程序,毕竟就她那一面之缘的印象而言,西门吹雪完全就是雪山孤松似的人物,让人每每怀疑这人是不是哪天真的就和他的剑成亲了或者说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剑。 且苏乩也听陆小凤说过,西门吹雪一般很少出门,一年就四次不能再多了,而她上次见到也是他正巧出来杀人,回去的途中路过那个镇子,和苏乩看了个对眼(?)听到她说话才多停了那么一天。 所以,综合来说,西门吹雪接到请帖过来的可能性很小。 嗯,真的很小。 却并不是没有。 因为他还是来了。 当这位剑客一身白衣裹挟着风雪一般冰凉的气息站在苏乩院子里的时候,陆小凤都惊呆了,他脱口而出道:“你竟然真的来了?” 西门吹雪冷冷看他一眼:“收到请帖,我自然要来。” 陆小凤:“……” ——说的好像以前没人给你发过请帖一样,你这样说话就让以往为万梅山庄的引火事业添砖加瓦的诸多帖子完全失去了立场啊喂。 陆小凤嘴角瞅了瞅,明智的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和西门吹雪多研究。不过说起来他也早在江湖传闻中听说了西门已经和苏乩切磋过的事情,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爱剑如痴的西门过来也不算多令人震惊的事了。 不得不说,陆小凤对西门吹雪的了解还是很靠谱的。 这不,本来这次搬家苏乩也就没邀请几个人,而且来的这几个还都是相互认识的。 在大家都是熟人的情况下,西门吹雪一看见苏乩,就提出要再和苏乩切磋一场。 他这不是上次和苏乩切磋输了,但由于整个过程中苏乩并没有下死手——毕竟真打起来苏乩只需要将属于九尾狐大妖的气势放出来,就能压的西门吹雪动弹不得,严重一点就这么经脉破裂也不是不可能。 而以西门吹雪的水平,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真的很难得,所以西门吹雪当场就若有所悟,然后回去后一个闭关,出来时在剑道方面毫无疑问更进了一步。 要说西门吹雪其实卡在这个水平很长时间了。 剑法他可以说是已经练到了极致,而且剑法可以勤能补拙,多练练总能进步。 但是剑道却不是随随便便修炼就能变强的了。要进步的程序比较复杂,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反正我们只要知道西门吹雪已经处在巅峰很长时间,长到心中都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怅然感觉了。 所以在遇见苏乩之前,他一直对传说中比他成名更早的白云城主叶孤城非常神往,他曾经一度期盼着可以和这位城主有一场生死对决。 毕竟江湖人都知道,#生死之间,最容易突破#。 ——不过这也是在遇见苏乩之前了。 这么说就是想表达,西门吹雪可以说是完全将苏乩当成一个野生boss,刷一下回去升升级,变强了再过来刷一下……想想岂不是很美滋滋。 至于生命安全的问题,别说他能看出来苏乩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手染鲜血的人,说真的,就算有生命危险,西门吹雪也半点儿都没在怕的,甚至那种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感觉还会让他觉得更刺激一点。 咳,江湖人的奇怪爱好。 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打算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西门吹雪兜头就来了这么一句,桌边众人感觉……竟然都不怎么意外。 都是熟人,西门吹雪的性格也都懂,甚至于他这么说了之后,陆小凤心里还说呢,怪道西门这次出来的这么痛快,原来是打的这个念头。 这么想着,陆小凤看了一眼苏乩,又看了眼一脸坚定且迷之势在必得的西门,眉梢抖了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劝苏乩冷静一点还是劝西门不要在人家乔迁宴上搞事情了。 索性苏乩并不是真的普通人类,就算西门吹雪这一行为在人类眼中看起来很像是在砸场子,不过她自己却知道这人就是这么个性格,除了自己认可的东西,其他事情几乎都不会被看在眼中的。 所以她想了想,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西门吹雪征询一般道:“吃完饭可以吗?毕竟是乩住进这宅子的第一顿饭。”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看似万物不在眼中,但实际上也是收到过贵公子教育的,毕竟那么大一山庄呢,于是苏乩这么说了之后,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冷冰冰的瞳仁中微不可查的划过一丝懊恼。 他定定的看了苏乩一眼,控制住自己因为要和一位强大的对手切磋而狂热起来的心情,低声道了句歉,然后安静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不说话了。 围观群众:“……” 围观群众:“???” 震惊!西门吹雪竟然还会道歉?简直不可思议! 好吧,这其实只是陆小凤心里悄摸摸的调侃,他倒是想说出口呢,但看着西门仿佛冰雪堆砌出来的神情,他还是很识时务的闭上嘴。 不过安静了没一会儿,陆小凤还是忍不住凑到旁边花满楼的耳边,非常小声的就此事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花满楼:“……” 花满楼有时候觉得陆小凤之所以轻功那么好有很大程度大概是因为被人追杀的多了练出来了。 这位首富家的公子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顶着西门吹雪扫过来的视线冷静的自盘子里夹了一筷子的菜到陆小凤的碗中,轻声道:“阿乩家的厨子厨艺很好,多吃点。” 陆小凤:“……” 向来直觉非常准确的名侦探.陆小凤露出狗子一般的警觉,警惕的视线从一桌子人身上划过,却见所有人都各自吃着饭,都没人注意到这边。 陆小凤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总觉得七童这句话背后微妙着隐藏着一种#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的感觉…… 不过他寻思着光风霁月如花满楼,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就朝他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真诚的道了声谢。 花满楼:“……” 一顿饭大家都吃了非常满意——大概除了陆小凤。 因为整个吃饭过程中,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总觉得背后凉嗖嗖的,感觉就相当的微妙。 餐后,苏乩按照约定和西门吹雪切磋,幸亏她买这宅子够大,且还自带了一个演武场——倒不是苏乩喜欢这种类型的院子,只不过当时看的时候,她看见这演武场想起当年哪吒他们,有点儿触景生情所以直接买了而已。 反正她又不差钱。 剑神西门吹雪和别人切磋的场景不得不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在场的几个人中,只有陆小凤和花满楼是亲自见识过苏乩的剑法,故而两个人非常放心的各自选了一个合适的围观位置,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让剩下几个只听说过传闻但没亲眼见过下意识就对苏乩比较担忧的人面面相觑并若有所思。 这次切磋比第一次的时候两个人更快的渐入佳境,毕竟第一次的时候两人对对方的水平都不清楚,谨慎一点无可厚非,不过经过一次切磋,最基本的试探已经可以省略,于是这会儿两个人一出手就是杀招,看的围观群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甚至陆小凤已经深沉的在想如果一会儿两人打起来收不住的话,就算是拼着一条胳膊不要他也要拦上一下。 就算西门吹雪会生气也一样。 因为这两个朋友,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不过显而易见陆小凤他多虑了。 西门吹雪出招确实剑剑杀招,但苏乩在这样的杀招下却仍旧表现的游刃有余,只能说眼界这个问题不是天赋能弥补的——就算能够弥补,但也不是以西门吹雪现如今这样在人类眼中都还算年轻的年纪。 这一次切磋比上一次时间更长,围观的几个人感觉都有点儿麻木了,苏乩突然脚尖一点,轻飘飘退出了演武场,场上西门吹雪站在原地,急促的喘息着,寒如点星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苏乩,然后猝不及防的半跪了下去,用手中的剑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围观众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会儿已经月上柳梢头,众人为了见证这一场难得的切磋都一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演武场两个人,就算有时候剑势快到根本看不清也没一个离开的,这会儿见到西门吹雪这样一副明显已经脱力的样子,再转头看着没事人一样站在那边正慢悠悠的将剑往剑鞘里塞的少女,忍不住就:“……” 一时之间,院子中除了西门吹雪的喘息声,竟安静的有些吓人。 还是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花满楼比较冷静一点,上前关注了一下西门吹雪的身体状态,得知他只是单纯的脱力并没有受什么伤的时候,当下笑盈盈的朝苏乩道了声恭喜。 众人这才逐渐回了神。 怎么说呢,之前是听过西门吹雪已经输给苏乩一次,但大概是西门吹雪这个人身上的光环太亮,自出道(划掉)自闯荡江湖以来留下的传说太过神话,给所有江湖人营造出一种这个人是不会输的这样的既视感,所以在亲眼看见他输了,且另一个人还表现得非常轻松的时候,众人都感觉相当的一言难尽。 尤其陆小凤瞅着已经缓过来并向着苏乩走过去的西门吹雪,很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西门吹雪走到苏乩跟前,神色冷的下一秒几乎就能凝出冰来,出口的声音更是带着凉意与杀气:“为何突然停手?” 苏乩将剑收好,歪了歪脑袋仰头看他,一脸无辜的道:“你的体力已经到极限,继续下去会受伤的。” 西门吹雪:“……” 虽然心里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但实不相瞒,这种被人轻视……其实也说不上是轻视,反正就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实在令人很不舒服。 就很憋屈。 尤其是剑道上一向自信的西门吹雪。 他忍不住深深看了苏乩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就走,陆小凤想了想还是小心问了一句:“西门你没事吧?” 西门吹雪停下脚步,回头看陆小凤一眼:“学剑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输过。”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跟陆小凤说还是在跟他自己说。 西门吹雪坚定的走了出去。 这次输了又如何? 他以前学剑的时候能打败教他的老师,现在也一样。 他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这次也不会例外!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这个诗音 陆小凤:“……” 陆小凤默然无语的看着西门吹雪走出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发怔,好一会儿,他突然摇头笑了出来:“他可是西门吹雪啊。” 陆小凤说的对,毕竟他是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战无不胜。他也曾失败过,也会接受自己的失败并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大。 —————————————————— 虽然苏乩很土豪的在江南买了房,但实际上,她并没有久住的打算,一方面她对围观陆小凤很有兴趣,另一方面孙悟空给她传了信,说有事帮忙。 实不相瞒,在接到来信的时候苏乩都惊呆了,怎么说呢,孙悟空竟然还会求助别人,这件事听起来就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了。 虽说她见过在五行山修身养性了五百年的孙悟空,就外表气质来看简直跟人间正宗的温润君子似得,但她可不相信只五百年的时间就能磨灭这猴子骨子里的那种桀骜。 嗯……说起来苏乩这么想其实也没算错,因为发求助信这事儿其实是看着光风霁月宝相庄严的玄奘法师给孙悟空提的建议。 毕竟玄奘法师觉得他们两个人面对穷凶极恶的妖怪,是如此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孙.弱小可怜又无助.悟空:“???” 孙悟空对玄奘的套路叹为观止并欣然配合。 咳。 扯远了。 不过不等苏乩过去亲眼瞧瞧孙悟空下一封信又传过来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苏乩就:“……” 行叭,既然已经解决了,她就在中原多留几天,主要是这两天江湖上发生的事实在有些优秀,令苏乩相当有围观的乐趣。 首先是半个官场半个江湖人的李姓探花李寻欢突然远走塞外,紧接着虽然各方面都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优点但因为对李寻欢有救命之恩所以和小李探花关系好到兄弟相称的龙啸云住了李寻欢的院子,并扬言还要娶李寻欢的妻(……),哦,不是,是表妹。 不得不说,本来李寻欢就因为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刀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声名显赫,再加上这人又不同于普通江湖人出身书香世家且自己还有一个探花的名头,这听起来就和别人很不一样。 尤其他还生的足够俊美。 李寻欢才高八斗,文武双全,性情又慷慨豪爽,即便这样的性格在官场上可能并不合适,但毫无疑问基本上没有人会讨厌一个待人热忱,善良真诚,且还生的这般好看的人。 当他用他那一双温柔的仿佛春水吹动柳枝似的碧绿色眼睛注视着某一样事物的时候,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对他说出难听的话来。 他总是懒散而潇洒,甚至整个人总有一种诗人气质的浪漫,这让他和所有的江湖人都截然不同…… 听着智脑声情并茂的对她科普以上关于李寻欢的形象时,苏乩:“……” 半晌,她忍不住打断他道:“你是突然被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以及,这样一个待人热忱善良真诚的好人被他的好兄弟绿了?” 智脑:“……” 智脑:“………” 智脑:“…………” 虽然苏乩这话说的有些直接过了头但想一想好像似乎其实也没什么毛病。 于是智脑心中在收集资料时对李寻欢其人已经神话的印象顿时支离破碎,只剩下大写的的#被好兄弟绿了#这一行字。 它忍不住艰难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决定替自己挽尊一下,道:“根据分析只能说李寻欢太过心软被好兄弟骗了。” 苏乩想了想,确实是这样没错,于是她停止和智脑的交流,然后举起了手,一脸好奇的问浑身上下宛如冰雪铸就的西门吹雪:“所以,传闻中即将要和李寻欢的结拜兄弟龙啸云成亲的表妹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西门吹雪:“……” ——表妹说谁? 他的目光看着越发的冷,周身的气势也越盛,这让在场唯一一个武功只能说是三脚猫功夫的表妹——咳,就是说林诗音不觉有些惊恐的白了脸色。 林诗音是一个和她名字一样美的姑娘。 她的脸色是苍白的,身子看起来也很单薄,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眼睛却十分明亮,明亮的甚至和她整个偏向淡漠的气质有些不搭,但却不能否认,一个冷淡的林诗音已经可以称得上角色,而当她的眼睛中燃烧起火焰的时候,那种和她本身的气质相悖又微妙融合的火焰让她看起来越发的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最起码陆小凤就不能。 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胆小的姑娘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苏乩,鼓起勇气接过了苏乩刚抛出的那一个问题:“是,是我求西门大侠带我走的。” 苏乩挑眉和她对视,半晌,她柔和了神色,安抚的拍了拍小姑娘放在桌子上不安的绞的指尖有些发白的手背,轻轻笑了笑:“别那么紧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现在就可以说说你要见陆小凤的来意?” 是的,林诗音小姑娘通过西门吹雪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陆小凤。 可以想见当这位看起来自带忧郁气质生活显得特别不快乐的姑娘一张口说要见陆小凤时,陆小凤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疯狂摆手,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索性旁边另一个同样自带气场的西门吹雪镇压了想要逃跑的陆小凤。 #陆小凤心里苦,但是他没法说。# 总之小姑娘看起来是吃过一番苦头的,所以即便陆小凤很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也并没有立刻就问她的来意,而是坐下来让她先喝口热茶冷静冷静,这才由同为女性的苏乩打开了话题。 ——不过似乎苏乩这个话题打开的并不如何顺利。 嗯,倒不是说人小姑娘有什么不对,而是西门吹雪很不配合的无差别放冷气。 苏乩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西门吹雪,旁边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对视了一眼,示意他们可以暂时出去,让两个小姑娘先沟通一下,然而接收到陆小凤视线的西门吹雪视若无物的半垂下眼睛,一脸冷漠不为所动。 陆小凤:“???” 于是都做好起身准备的陆小凤又坐了回去。 大概温热的水确实能让人产生安全感,林诗音小姑娘苍白的脸色被热水熏蒸的渐渐显出一些血色,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出来,递给陆小凤,道:“这是王怜花前辈毕生所学写成的秘籍。” 陆小凤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王怜花!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王怜花这个人。 这人和陆小凤他们并不是一个年代的,陆小凤初入江湖的时候人已经都隐退了——听说是出海寻找仙山成仙了。 对这个传闻陆小凤虽然持保留意见,但不得不说,那一辈人中,王怜花的名头时至今日提起来也是让人不能不说一句惊才绝艳。 虽然这人性情乖戾亦正亦邪这一点时而会被江湖人所诟病,但谁也不能否认他在江湖中留下的传说。 而现如今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留下来的记录了他毕生所学的《怜花宝鉴》竟然会在林诗音这么一个(划重点)根本都不算江湖人的闺阁女子手中。 虽然王怜花传闻里确实足够任性,但这个操作也有点儿任性过头了吧。 大概是陆小凤脸上的表情太过诡异,将他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所以林诗音垂下眼皮,有些冷淡的开口做出了解释: “王前辈原本是想将这怜花宝鉴交给……表哥,希望表哥能替他找一个心术正天资高的传人,但不巧他来是表哥在正在关外,所以王前辈将书交给了我,令我转交给表哥。” 她说到后面的时候,脸上神情显而易见更冷淡了一些——因为李寻欢正是这一次出门,遇见了龙啸云并和他成为了好兄弟。 事到如今,说林诗音心中没有怨,她自己都不信。 可即便有怨,她又能怎么样? 她真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虽然李寻欢在江湖上名声很响,一手飞刀使得非常令人敬畏,但作为他的前.未婚妻,林诗音却只会些花拳绣腿,连一般力气大一点儿的普通人都打不过,别说正经的江湖人了。 就说这次,分明是从小定下的亲事,可李寻欢毫无征兆就说自己移情别恋并以表哥的身份做主要将自己许给龙啸云。 事情发生的时候,林诗音即便心中不愿意,却全然没有半点儿反抗的余地。 她如何能愿意,毕竟从小她就知道李寻欢会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而自从父母双亡以后她住在李园也已经习惯了李寻欢未婚妻的身份,甚至李园里的下人都已经认定她会是李家未来的夫人。 在这种观念已经形成好几年的现在,李寻欢突然一句,他移情别恋了,恋的还是一位根本上不了台面的风尘女子,这让林诗音如何不怨? 想来任何一个女子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觉得意难平。 但林诗音到底是柔弱的。她的成长经历和环境造就了她这样的性格,更何况,她仍旧是爱着李寻欢的,所以连质问都不敢,只心灰意冷任由李寻欢放浪形骸,任由龙啸云欢天喜地。 ——如果不是龙啸云不小心说漏嘴暴露出这一切都是他对林诗音一见钟情所以为了娶到林诗音而故意装病令李寻欢退让的话。 李寻欢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天生对这个世界是充满了爱的,毫无疑问无论他做了什么事,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是想让所有人都幸福,他的博爱宽恕让他总是在别人面前选择退让。 在林诗音这件事上同样如此。 他不仅是因为龙啸云表现得太过痛苦甚至因此而病倒,他只是在听了龙啸云的恳求和保证之后,觉得自己并不能给林诗音一个安定的生活,而林诗音也并不能适应打打杀杀的江湖。 所以他愿意退一步,将林诗音许给了龙啸云,他觉得如果是龙啸云的话,一定能让林诗音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并且龙啸云也可以得偿所愿。 “但他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我愿不愿意这样。” 林诗音平静的、又或者说有些木然的,这样喃喃了一句,话中的意味竟仿佛能生出无尽的酸楚,只让旁听的人都觉得心中酸涩。 而听完林诗音、李寻欢以及龙啸云三人之间纠葛的苏乩差点儿拍案而起。 林诗音并不是个会将自己的不幸显露给别人看的人,所以她只是说了自己不想嫁给龙啸云所以来找陆小凤的始末。 ——嗯,其实最开始遇见西门吹雪时她是打算直接将《怜花宝鉴》交给西门吹雪让他给王怜花找一个靠谱传人的。 但宅如西门吹雪怎么可能接下这么一个一听就很麻烦而且不出门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他当机立断就将陆小凤卖了。 至于说为什么向来除了剑,以及学剑的人其他都不看在眼里的西门吹雪为什么会同意带着林诗音这样一个说是累赘也完全没问题的人,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大概是剑神偶尔也会#日行一善#吧。 唔,扯远了。 虽然林诗音说的不详细,但架不住苏乩有系统在旁边查漏补缺(……)啊,所以等林诗音喃喃的说出“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样一句话时,苏乩当时就拍案而起了。 显然向来怜香惜玉的陆小凤听着林诗音这一句话心中也非常怜惜,不过他不比苏乩知道更多的细节,所以他还比较冷静,然后就被一脸愤怒的苏乩吓了一跳。 陆小凤:“???” 陆小凤有些懵的看向苏乩,待看清苏乩脸上的愤怒时,他忍不住凑近花满楼,小声道:“阿乩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心说这难道是女性之间特有的感应? 花满楼心情有些一言难尽。他能听出来林诗音话中隐瞒了许多,但他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林诗音既然没有主动说起,那他也不会做出什么揭人伤疤的事,所以他微微笑着,表示他的小楼很安全,林姑娘一路奔波肯定累了,不如先休息休息之类的话。 然后顺便就将陆小凤撸走了。 没了陆小凤这个这次活跃气氛功能的存在,苏乩又正在气头上,房间里一时之间有些安静,西门吹雪看了林诗音一眼,言简意赅道:“你且歇息,其他明日再议。” 然后果断转头看向苏乩,冷静的提出他最近有所悟不如出去来一场? 苏乩:“……”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这个生病 由于林诗音是那种从内而外都柔弱的不得了的人设,所以在将《怜花宝鉴》交给了陆小凤之后,小姑娘就有些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原本在李园——现在已经被龙啸云连名字都改了——已经将龙啸云和她的成亲事宜准备的差不多了的时候跑出来大概都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有勇气的一件事。 毕竟就算当时再难过再伤心再绝望她都没有敢问李寻欢一句为什么。 虽然这并不是因为她怕他,而是因为她爱他,但毫无疑问她那个时候确实没有勇气替自己问上一句。 其实遇见西门吹雪的时候,林诗音并没有想过这么离开的,她只是听到旁边侍女用一种仰慕混杂着惊叹的语气说那就是那位剑神西门吹雪。 林诗音对江湖上的事关注的从来也只有一个李寻欢而已,即便西门吹雪说起来名望值不比李寻欢差,但林诗音仍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所以她只是非常随意的转头扫视了过去,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那个人身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晃神了一下。 林诗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就高洁的如同雪山梅花一样,让她心中平白就生出了一股子冲动。 这冲动并不强烈,却仍旧缠的的不得安宁。于是她上去拦住了他,然后问他,是不是剑神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冷漠极了——当然,除了看着手中的剑以及有能力和自己一战的人,西门吹雪看着其他人的时候总是这样的。 对上西门吹雪冰冷目光的一瞬间,林诗音出奇并不觉得怕。 大概是因为自从李寻欢离开之后,周围看着自己那种蕴含着无法言喻的诡异目光太多,甚至连李园的下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抑制不住的奇怪,这会儿对上西门吹雪平静的几乎漠然的眼睛,林诗音竟然觉得有些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将王怜花前辈留下《怜花宝鉴》的事说了——实际上,最初她提起这件事,只是觉得西门吹雪的目光让她觉得轻松,所以想和他多说两句话而已。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稀里糊涂就跟着西门吹雪来到了江南。 反应过来的林诗音:“……” 在意识到自己真的在亲事已经准备好的时候就这么没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林诗音心里惶恐的同时,莫名就生出一种报复一般的快感。 她想,你们将我推来让去,打着爱我为我好的名义,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我自己的想法。 她不知道男人的爱和女人的爱是否是不一样的,但她爱着李寻欢的时候,总是不会将他禁锢在李园里。 她知道李寻欢注定是能飞到很高很远地方,但无论如何,她再是替他担惊受怕,却也愿意一直待在李园里,做他最温暖的港湾,让他在无论何时想起来的时候能有一个放心停留下来休息的地方。 林诗音想,或许男人的爱和女人的爱是真的不一样的吧。 她知道李寻欢是爱着她的,只是他爱她的同时,还爱的更多。他总是希望所有人都能过得快乐,但他即便再被江湖人敬仰,他也只是一个人,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让所有人快乐。 即使林诗音明白做出这个决定的李寻欢或许比自己更加痛苦,但她仍旧不想原谅。 林诗音推开窗,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直接看到院子。 苏乩向来是个讲究人,就算是暂时居住的院子,她也要将其装修的十分合自己心意。 现如今这个苏宅也是,院子里亭台楼阁曲步流觞,装饰品最多的是各色的鲜花。江南气候适宜,便是鲜花也比北地看着更加娇嫩一些,甚至连花期都更长,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但月光非常明亮,这让她在二楼俯视的时候,显得院子里尤其的花团锦簇。 看着满园的鲜花,林诗音一时之间有些发怔。 她最开始是被西门吹雪带到了花满楼的小楼里,不过在经过一番交流沟通之后,陆小凤等人非常理解的让苏乩带她回了苏宅。 毕竟都是女孩子,再怎么样也比他们这些大男人相处起来更方便一些。 实际上在跟苏乩到了苏宅之后,林诗音确实看起来放松了一些,因为她自觉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都是江湖中人,相处时让她不自觉就要想起自家表哥,但苏乩就不一样了。 这个小姑娘(?)和那位花公子看起来更像是世家贵族出生的孩子,气质矜贵优雅,她都想象不到这样两个人是如何和陆小凤他们这样的江湖人认识的。 最有力的一个证据是,他们两个都有房! 林诗音知道的所有江湖人,除了自家表哥,都没有一个有房的。但李寻欢也并不是正统的江湖人,他还是一位在官场里拥有姓名的探花郎。 而龙啸云,虽然她不怎么愿意提起这人,但不得不说,正是他自愿退隐江湖承诺会给林诗音一个稳定的生活之后李寻欢才将李园送他的。 除了这两个,林诗音印象中的江湖人出入最多的地方就是客栈、茶楼、酒馆,亦或者青楼楚馆等地方。仿佛江湖人的惯例就是天地为家,以客栈为生。 由此可证,江湖人都是没有房的。有房的要不就压根儿不是个纯粹的江湖人,要不就是决定退出江湖。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以及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了。 林诗音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将她吓了一跳:“你在想什么?”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窗柩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笑盈盈的以一个非常自然的姿态坐在了框上,然后歪头向着自己看过来。 月色实在迷人,这让林诗音觉得,突然出现在窗边的少女比起人类,更像是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的仙人一般……啊,或者说是什么传说中的妖也说不定。 林诗音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时候,脸霎时间就红了,她顿了一下,才轻声回答了苏乩的问题:“没什么。” 苏乩“唔”了一声,好看的眉眼在这样的月色中看起来越显得精致,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看着林诗音的眼睛询问道:“要不要看一眼屋顶的月色?” “啊?” 林诗音有些反应不过来。 屋顶的月色……和这里的月色有什么区别呢? 林诗音心里这样想着,可还是忍不住就朝苏乩伸出了手。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腰被搂住的同时,头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神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屋顶上。 林诗音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 她是第一次站在屋顶上,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做出这样在她以往的观念中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的时候,她忍不住轻轻的、又呼吸略有些急促的“啊”了一声。 苏乩就笑着看她:“感觉怎么样?” 林诗音没有说话,她只是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感觉……仿佛胸腔中有什么东西下一秒就要炸开了一样,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半晌,她才略微冷静了一些。当然也是有屋顶上的夜风确实有点儿凉这一个原因,总之林诗音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已经可以运转了,她想起先前苏乩说的话,就仰头看向天空。 明明只是一层屋顶的差别,可非常奇妙的,站在这里看着月亮的时候,就觉得它好像突然变得很近一样,近的她伸手就能触碰到了似得。 林诗音这样想着,就真的恍惚伸出了手——然后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但她仍旧不可自抑的笑了起来。 “真好啊……” 她喃喃的说着。 哪怕活了好几千年,苏乩安慰人的技能依旧没有点亮,但这并不妨碍她用一点儿小法术让这个浑身自带忧郁气质的小姑娘灵台更清明一些。 有些事情,灵台清明了,再想的时候就会觉得,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了。 林诗音此刻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 她这会儿想起李寻欢和龙啸云,突然就觉得,就算他们自作主张替自己决定了人生,但她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完全可以不按照他们给自己画好的路走啊。 她现在离开了李园,不是依旧活的好好的吗?虽然这是在别人的帮助下,但她现在开始思考未来的方向也来得及啊。 被迫灵台清明的林诗音觉得自己的思维从来没有这也清晰过。她冷静的想着自己一路上跟着西门吹雪来到江南的路上见到的各种各样的女子。 她们有的是和自己的类似的闺阁女子形象,她们穿着精致的衣裳,满头钗翠环佩,出门时都戴着幕帘或者面纱,笑起来也是平平淡淡,举手投足都小心翼翼不会有半点儿逾距。 但更多的是普通的穷苦人家的女儿,穿着粗糙的能磨破皮肤的衣裳,头上堪堪只有几个用以固定头发的木钗子,大大咧咧的背着一般男子背都觉得重的背篓在集市中穿梭。 当然,偶尔也会有穿着样式简单的女侠,笑容爽朗,眉目飞扬,来去匆匆的样子。 林诗音觉得自己虽然没有那些做活的女孩子的力气,但她饱读诗书,能管家会算账,养过自己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唯一要担心的,大概是自己这样的容貌,在外抛头露面的时候恐怕难免会有一些麻烦。 不过即便如此,林诗音却并不会因此而退缩。 总会有办法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比得知表哥要将自己许给龙啸云的时候更让人绝望了。 …… 想通了的林诗音看起来都不一样了,最起码从初见时就一直缠绕着她的阴郁在此刻消散了许多,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小姑娘在月色下看向自从自己陷入沉思就一言不发的苏乩,目光中满是感激的意味,然后没忍住哆嗦了两下。 ——一开始是心不在焉无暇他顾,后面又心中火热感觉不到,这会儿林诗音才察觉到夜风带来的凉意,所以下意识就抖了抖身子。 苏乩:“……” 苏乩后知后觉注意到这个,懊恼了一下赶紧将人带回了屋子里。 她也是习惯了,自己作为九尾狐本来就寒暑不侵,而这次认识的这群小伙伴一个个武功高强内力护体冬暖夏凉不在话下,所以她也是一时忘记了普通人可不是这样子的。 虽然苏乩反应过来之后就将林诗音带回了房间,但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小姑娘还是发起了热,虽然智脑安慰苏乩说这是因为她放下了心事整个人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会病一场是正常现象,但苏乩还是觉得如果自己昨天早一点注意到林诗音就不至于这么严重了。 本来陆小凤和花满楼还在小楼里等着苏乩过来呢,结果没等到本人,就来了个下人说是林姑娘病了,陆小凤登时就拦住准备回他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强行带着他一起到了苏宅。 西门吹雪:“……” 说实话西门吹雪心情有一点儿一言难尽。他这次已经出来已经快一个月时间了,以往他出门来回一趟最多七天,再耽误也没有过一个月了还没回去的时候。 甚者这已经不是回没回去的问题了,他现在是连动身都动身不了啊这是。 虽然能趁机和苏乩这样的高手切磋这一点让西门吹雪觉得很满意,但对于一个习惯性死宅来说,出门在外这么长时间还是让他的情绪不自觉的有些……不平静。 #这大概是强迫症最后的倔强。# 咳。 几人风风火火到了苏宅,苏乩已经请大夫给林诗音看过了,确实主要是情绪压抑太长时间,昨天夜里吹风受寒的同时又正好相通,这么一叠加,让林诗音直接就病得起不来了。 这年代对普通人来说风寒并不是一项好治的病,更何况林诗音她还素体虚弱,虽然现在情绪方面明朗一些了,但体质问题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抢救的回来的。 所以陆小凤他们来的时候,林诗音还是昏昏沉沉意识不清的状态。 林诗音不是江湖中人,他们几人也没直接闯进人家闺房,就问了问苏乩情况如何,得知大夫的诊断是不如何时候,陆小凤直接将西门吹雪就推了出来。 ——不是陆小凤特意搞事情,主要是西门吹雪除了在剑道方面#高处不胜寒#之外,医术也是出类拔萃。 当然不能否认陆小凤也有些想要看热闹的心思,毕竟他可从来没见过西门吹雪会对一个姑娘有这么耐心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个亲事 虽然西门吹雪表现的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冰,但作为对他相对来说足够了解的好友,陆小凤可以十分笃定的说,西门吹雪对林诗音确实很有耐心。 毕竟在此之前,他可是连峨眉四秀这样在江湖上有名的女侠都爱答不理的,甚至还很不怜香惜玉的说什么“女人就不该练剑”的话,如今却能将一个弱不禁风对武功一知半解的林诗音从保州带到江南来。 说他没点儿异样,陆小凤半个字都不信。 他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向苏乩安利西门吹雪的医术有多高超,虽然苏乩心里并不如何挂心林诗音的病情,但看着陆小凤确实担忧的真情实感,想了想,她就将西门吹雪带到了林诗音住的客房。 以及在这个过程中,西门吹雪只是冷冰冰的看了陆小凤一眼,最后还真跟着苏乩去了。 陆小凤:“……” 陆小凤默默地看了一眼两人出去的背影,忍不住凑到花满楼跟前道:“我敢打赌,西门一定对林姑娘有想法。” 花满楼:“???” 他忍不住就有些无奈。 陆小凤挠了挠脸颊,大概也意识到这种情况下说这个似乎有些不合适,不过平心而论,虽然理由不同,他却是和苏乩一样不怎么担心的。 苏乩是知道林诗音命数未尽,只要林诗音有一口气在,她就能将人救回来。 而陆小凤则是一方面相信西门吹雪的医术,另一方面,这年头内力真心超级作弊! 冬暖夏凉就不说,还能热饭冰镇,解毒美容,延年益寿,区区一个伤寒,自然是不在话下。 何况西门吹雪虽然不算什么几百件的老前辈,但内力却也足够深厚,真想救人的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是故陆小凤也是足够心大,这会儿还有心思看热闹。 咳。 玩笑归玩笑,好在林诗音的烧很快就退了下去,这让陆小凤越发有闲情逸致对西门吹雪进行调侃了。 不过西门吹雪可不是个会任由别人看热闹的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好友也一样,并且严格来说,在他真的生气的时候陆小凤其实还有点儿怵。 坑爹的是他那张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一般人看不出来他到底生气没有生气。 于是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的一番试探之后,陆小凤很机智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但是……他真的很好奇啊! 抓心挠肺的那种好奇。 主要是认识真的多年,他从来没有聊过西门吹雪对哪个女孩子这么在意过,正是因为这样的表现称得上独一无二,在熟悉的人眼中看来才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一来二去的,苏乩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对陆小凤道:“你为什么非要问西门吹雪,等表妹痊愈了问表妹也是一样啊。”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的表情:“但是你不觉得看西门变脸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吗?” 苏乩:“……” 苏乩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只能说,活该他被西门吹雪打。 陆小凤这么回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奇怪道:“你为什么要叫林姑娘表妹?” 苏乩面上一派镇定,说道:“林姑娘不是李寻欢的表妹吗?” 陆小凤:“……” 是啊,她是李寻欢的表妹,又不是你的表妹,即使再退一万步,你若是和李寻欢平辈相交叫林诗音表妹还有点儿道理。但问题是你见都没见过李寻欢啊朋友! 苏乩顶着陆小凤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目光,视若无睹的“啊”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不知道表妹离开李园之后,那位龙壮士什么反应?” ——讲道理,她其实也不想的,但这两天智脑给她科普李寻欢和林诗音之间的二三事,由于它讲故事(?)时是以李寻欢的视角讲的,所以对林诗音的称呼自然而然的就是表妹,这导致听的多了的苏乩一张口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表妹”。 第一声是意外,后面则是苏乩觉得这么叫还挺顺口,也就没改,就这么叫了下来。 陆小凤是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不过他也没有要跟苏乩就这件事认真讨论的想法,因为他怕等讨论完了,自己张口不小心也冒出来一句“表妹”就不好了。 不是他谨慎,实在是苏乩这个人就这么魔性,逻辑自洽起来谁都拦不住。 于是在听到苏乩换了话题之后,陆小凤也就从善如流的回道:“不清楚,总之还没有什么流言传到江南,想来那位龙……咳,龙大侠没有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苏乩对龙啸云的称呼是龙壮士,这就相当的令人感觉一言难尽了。 苏乩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听表妹说,亲事已经定下了,就算他现在没有宣扬出去,到时候成亲当天没有新娘子,肯定不是一件小事。” 陆小凤笑了一声,说不上是什么意味的挑了挑眉毛:“但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苏乩和他对视,也微微笑了一声。 是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们远在江南,怎么可能见过那位龙大侠失踪的未婚妻了。 两个坏家伙三言两语就将某龙姓大侠快要到手的未婚妻给浮云了,再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由于林诗音的心结已经解开,所在在烧退了之后,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也就三五天的功夫,小姑娘已经可以下地溜达了。 别觉得三五天时间能下地溜达时间长了,到底医疗条件有限制,且常年郁气一朝发出来,一般人可不得缠绵病榻几个月才算完。 林诗音能恢复这么好也是西门吹雪医术好再加上苏乩住的地方向来灵气浓郁,对人类身体很有好处。 天气正好,林诗音披着厚实的斗篷在花园里溜达,苏乩也正和陆小凤在亭子里拼酒。 陆小凤是个酒鬼,是个连西门吹雪山庄里的酒都敢偷的大酒鬼。苏乩虽不是酒鬼,收藏品里却有许多美酒,各种年份都有,偶尔拿出来小酌两杯,也是相当的有闲情雅致。 这不那天她觉得这几个人都是人类里难得有趣的存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就拿出了自己收藏的美酒,陆小凤一见就惊为天人,霎时间也不觉得无聊了,就缠着苏乩想讨几坛抱走。 最秀的是这人在没求得苏乩松口之后竟大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摸摸在苏宅里溜达,意图找到苏乩藏酒的低头偷几坛。 ——结果没等苏乩出手,就被西门吹雪给锤了一顿。 苏乩:“……” 对于陆小凤这个操作,苏乩也是无话可说,只能找了几坛适合人类饮用的酒给了他,可将他那几天给乐坏了。 咳。 扯远了。 今天也是,陆小凤原本就是个坐不住的人,本来得了美酒都打算走了,然后一见随意在亭子里和花满楼对饮,忍不住也凑了上去。 三个人行着酒令,赏着满园的鲜花,也是很有些雅趣,正陶醉间,见林诗音穿的暖暖和和从小径里步步生莲的出现,苏乩眼睛弯了弯,起身朝她挥手叫道:“表妹,这里!” 林诗音也是习惯了苏乩开口就叫自己表妹,闻言就抿唇笑了一声,向着亭子走了过来。 陆小凤瞅了眼林诗音,又侧头瞅了眼苏乩,不觉一脸感慨的模样:“你瞧瞧,都是女孩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苏乩:“???” 苏乩“呵”了一声,斜睨了陆小凤一眼,似笑非笑道:“或许乩的剑和你的想法并不相同?” 陆小凤:“……” 陆小凤安静如鸡jpg. 花满楼没忍住笑了一声,惹来陆小凤一个白眼。就这陆小凤还委屈了,本来嘛,他觉得自己这说的可是十成十的大实话,可不是没有哪个女孩子一言不合就用剑威胁人的。 ——关键问题是陆小凤还真的就打不过人家。 这就很让人难过了。 真的,威胁人这种事情,若是换一个陆小凤能胜过的女孩子说,他会觉得这是一种情绪。但让能将西门吹雪按在地上摩擦的苏乩来说的话,那感官是真的不一样。 陆小凤心中感觉非常的复杂。 林诗音慢慢的走过来,苏乩还伸手将小姑娘扶了一把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了,然后顺手帮她拢了拢斗篷,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诗音笑容温温柔柔的,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的很:“今日已经好多了。” 苏乩满意的点点头,倒了一小杯酒塞到小姑娘怀里,又道:“喝杯酒暖暖身子,这酒不烈,稍微少喝一点对身体好。” 林诗音笑着应了,果真就端着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陆小凤默默地看着苏乩和林诗音互动,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于是他思考了一下,忍不住凑到花满楼跟前,小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她们两个的相处感觉很不对劲儿吗?” 花满楼:“……” 花满楼忍不住思考,陆小凤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会觉得这么近的距离以苏乩的耳力会听不到他说话?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苏乩“啧”了一声,问道:“陆小凤,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大声说出来啊,说的这样小声谁能听得到?” 花满楼:“……” 陆小凤:“……” #安静如鸡陆小凤jpg.# 所以#生命不息,作死不止#说的就是陆小凤了,他安分了没一会儿,再瞅着苏乩对林诗音十分贴心的样子,不禁就想了,大家都是好朋友,怎么不见苏乩对自己这么嘘寒问暖呢? 他一番沉思,觉得苏乩对朋友偏心,而且他还有证据!甚至他再一次凑到花满楼身边意图向花满楼控诉一下苏乩这样偏心的行为,然后被花满楼带着一脸如沐春风的微笑打击了一番。 听听他说的这是人话?搞半天只有他陆小凤被区别对待了? 陆小凤不开心,陆小凤有小脾气了。 虽然花满楼觉得能问出这个问题的陆小凤显然心中对自己很没有数并试图阻拦更进一步,但他也没能拦住这人作死。 故事……啊,或许用“事故”来形容可能更恰当一些,事故的最终是以陆小凤被苏乩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为结束,不过陆小凤还是以此为借口振振有词的在苏乩那里多掏了几坛酒然后跑了。 苏乩:“……” 苏乩看向花满楼,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表达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这个人长这么大竟然还没有被打死?” 花满楼沉思了一下,一本正经的回道:“大概是因为他的轻功很好吧。”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过了一段时间,林诗音的身体已经差不多痊愈并开始尝试着找工作的时候,陆小凤传了封信过来,将保定城发生的二三事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先前龙啸云和林诗音亲事在即,但林诗音兜头跟着西门吹雪离开了,林诗音当时的情绪不提,西门吹雪显然并不是个会考虑后果的人。 ——唔,也不是说他不考虑后果,只是他的性格以及他的强大让他将很多事都不会放在心上,并且自信于不管有什么后果他都不会有所畏惧而已。 这件事也是这样,西门吹雪完全没有一点儿在成亲前带走人家未婚妻是一件非常不合适的事情的自觉性,行事完全没有什么遮掩,他自己又本来就是个存在感强大的人,所以才出了保定城就被龙啸云得知自家未婚妻跟西门吹雪跑了的事情。 龙啸云:“???” ——#你康康我这头顶是不是有点儿绿jpg.# 龙啸云是个明知道李寻欢和林诗音情投意合但为了自己也能强行横插一杠子的人,更何况西门吹雪他一点儿也不熟。 但另一方面吧,他这人性格里其实还有点儿欺软怕硬的意思。 要不那会儿他对林诗音一见钟情采取的做法却并不是表现出自己的可靠来光明正大的争取,而是做出一副为情所困命不久矣的样子逼着李寻欢退让。 虽然目前对于他命不久矣这一点是不是真的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最后李寻欢确实如他所愿真的放手离开了。 ——等等,这个好像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咳,那就说回来。 由这件事我们可以得知,龙啸云的性格可能不是李寻欢印象中的那么义薄云天,正气凛然。 所以在得知自己的未婚妻跟人走了的第一时间,他很愤怒。然后得知了带走他未婚妻的人是西门吹雪的时候,他……怂了。 哎,说起来竟然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意外。 第二百章 这个大戏 怂了的龙啸云也不是就这么认命了。 毕竟他向来是个有想法的人。 可能最初他救李寻欢的时候也没有想着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任何一个处于善良守序阵营的人,就算心里或许有自己的小想法,但作为一个人的基本道德让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 所以他将李寻欢救了。 但救了之后发现这个人竟然是传说中的李寻欢,这就不得不说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尤其李寻欢这个人对不认识的都友善的很,对认可的人更是慷慨的不像话。 他让龙啸云住他家,还给龙啸云花他的钱,表现出来就好像龙啸云的任何愿望他都能给满足一样。 要不古人怎么说#升米恩斗米仇#呢,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对他一直很坏的话,偶尔好上那么一次,他就会觉得,这个人是个好人。 但要是你一直对这个人很好,他反而不会察觉到你的好,而是把这些当成一种理所应当的事情,并得寸进尺的要求更多。 时间长了,龙啸云和李寻欢大概就是这么个状况了。 龙啸云他当真有那么喜欢林诗音吗?才见了里面就茶饭不思没她活不下去了? 这个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但他表现出来的就是这个样子。 因为他在得寸进尺的同时,也将李寻欢这个人的性格了解的很清楚,他几乎能设想出来自己做出这幅表现之后李寻欢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他或许会痛苦或许会纠结,但他最后总是会选择退步,并且很有可能他退步了之后,为了避免更多的痛苦而选择和林诗音再不相见。 李寻欢和林诗音要再不相见,他有两种选择,一是让林诗音走,这是李园,林诗音要是成了亲,离开也很正常,大概所有处于李寻欢这个立场的人人都会做出这个选择,但李寻欢之所以是李寻欢,就是因为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的性格让他绝对不会选择这一条。 那么就只能选第二种,二是他自己走。 事实正如龙啸云所设想的那样,李寻欢忍痛故意流连花街甚至娶了一个风尘女子只为让林诗音死心,直到给他和林诗音定了亲之后就远走了北地。 龙啸云知道,李寻欢这一走,如果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他顺理成章的将李园的名字就改了,改成了“兴云庄”。 兴云庄兴云庄,兴的是龙啸云,和李寻欢真是再没有关系。 人都是善忘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已经改名为“兴云庄”的“李园”,两三年或许还有人记得,那五年十年呢?亦或者几十年后,当知道李园的人全都老去甚至死亡之后,还会有谁知道保定城里原来有个李园呢? 龙啸云设想的很好,并且他的设想发生的可能性很大,但谁让其中猝不及防出了意外呢? 到手的老婆没有了,搁谁谁都忍不了,更遑论龙啸云这么一个心思原本就没有多郎阔的人。 所以他干了个什么事呢?他和这件事被牵扯进来的另外一个人一合计,搞出了一件大事情,并兜头将锅扣在了已经远走关外的李寻欢身上。 这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姑娘,是一个还挺有名的姑娘,她就是李寻欢移情别恋的对象那位“上不得台面”的风尘女子,名叫“林仙儿”。 实际上我们都知道,所谓移情别恋完全就是李寻欢想找一个让自家表妹死心的借口,所以他就流连青楼之中做出一副对这位林仙儿姑娘情根深种非君不娶的样子。 虽然到最后除了一些看热闹的,当事的几个人根本就没人相信这么一回事儿。 林仙儿自然也没有相信。 都说了林仙儿是一位风尘女子,虽然比起一般的风尘女她更加美貌且入幕之宾也都更加有名,但不可否认她是个称得上“阅尽千帆”的女子。 因为她的美貌,她被江湖人称为“江湖第一美女”,这个“第一”的水分有多大我们姑且不论,但实际上迷恋她的人确实很多,什么大侠什么公子的,林诗音见得多了,自然明白一个真正迷恋着自己的人是什么样的眼神。 虽然李寻欢那一双碧色的深邃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总能给人营造出一种他非常深情的错觉,然而错觉到底是错觉,更何况李寻欢还在娶了林仙儿的第一天晚上就给了人休书。 李寻欢的本意大概是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可在林仙儿眼中,这毫无疑问就是羞辱了。 想她堂堂“江湖第一美女”,一向无往而不利的魅力在这里折戟沉沙不说,且受到这种侮辱,这能忍? ——这当然不能忍? 不过她虽然在江湖上挺有名声,武功却不怎么样,最多就比一般弱女子强一些的样子,毕竟她“称霸武林”靠的是美色又不是武力。 而且李寻欢在江湖上名望值也确实是高,林仙儿再自信也不至于看不清自己和李寻欢之间的差距,所以想要报复,还要从长计议。 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概就是这样子了,就在林仙儿寻思着要不要勾搭几个在江湖上比较厉害的大侠让他们去给李寻欢找事情的时候,就听说了林.前李寻欢未婚妻.现龙啸云未婚妻.诗音跑了(?)。 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这是什么? 机智如林仙儿在观望了就好之后很快就和龙啸云搭上了线,两个人如此这般一合计,顿时一拍即合。 更形象具体一点来说也可以说是#狼狈为奸# 毕竟这两人定下的计策着实不怎么光明正大——嗯,这真是说的好听了。 龙啸云他自己以往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声,可架不住世人都知道他是李寻欢的好兄弟,甚至李寻欢都愿意将自己祖传的宅子送给他,由此可见两个人的关系真的是十分的互相信任了。 而林诗音则是在自己的入幕之宾之中挑选几个合适的人选,在他们的帮助下做出一系列若是曝光了桩桩件件都天怒人怨的事儿,然后由龙.李寻欢的好兄弟.啸云将这黑锅全扣在李寻欢身上去。 都说了,世人眼中龙啸云和李寻欢是很好的兄弟,再加上这人心思虽然现在已经坏了,长相却是正气凛然,所以身为好兄弟的龙啸云都这样说了,围观群众很容易就相信了这个说法。 这口黑锅结结实实就这么扣在了李寻欢身上,在不知前因后果的人耳中听起来还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是啊,这些事要不是李寻欢做的,他为什么不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陆小凤:因为李寻欢在关外完全不知道啊朋友! 而且明明他和李园的表小姐是从小定下的亲事为什么突然就取消了? 陆小凤:因为他的大哥龙啸云看上他的未婚妻,真.好人.李寻欢选择了退让啊! 肯定是他们故意做出这样的表像然后互相配合害了龙啸云大侠还做出了那么多恶事,要不然怎么林诗音也不见了? 陆小凤:因为林诗音在江南沉迷工作没有关注江湖事啊! 为什么…… 总之,林仙儿和龙啸云这两个人也是人才,将一件完全没影儿的事互相配合说的有模有样反正听的人都信了。 …… 陆小凤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他作为有名的名侦探被一众武林人士热情洋溢的邀请参加了调查李寻欢事件的真实性。 虽然这其中的内情先前在林诗音那里陆小凤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但这么兜头没凭没据的他就算将真相说出来也没几个人相信,毕竟传言有理有据若不是陆小凤先认识的林诗音他自己差点儿都信了。 不过陆小凤到底是#名侦探.陆小凤#,在经过一番调查以及缜密的推理之后,陆侦探还是发现了原来这一堆事情都是林仙儿这么一个看着美艳且风情万种的弱女子以及龙啸云这么一个看着一脸正气大侠楷模的人做出来的。 水落石出后,陆小凤想起在刚开始调查时自己还被林仙儿勾引过,不觉就:“……” #满脸都是烂桃花。# #他真是信了这个邪。# 陆小凤觉得,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可能要对美貌的女子产生心理阴影了。 因为事件过程已经十分清晰,陆小凤想着林诗音姑且也是当事人之一,当然也是习惯性和花满楼分享吐槽一下自己的经历,所以才写了这么一封厚厚的信,一半给花满楼,一半给林诗音。 林诗音收到信,看完之后心情也是相当复杂,好半晌,她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一桩事情里,她自己阴差阳错走了出来,不过另外的当事人显而易见却并没有。 苏乩虽然没有看信,但有智脑在,她很快也就了解到了保定城发生的事,甚至比陆小凤在信里写的还更全面一些,她大致了解了一番,就忍不住瞧了瞧林诗音的神色。 说实话林诗音的性格其实挺柔软的,这是她从小受到的教养以及寄人篱下不可避免造成的影响,虽然在和龙啸云成亲之前离开这件事她做的果断,但平时相处时她仍旧是温柔娴雅的样子,这让苏乩不自觉就有些担忧小姑娘的心情。 林诗音出乎意料看的很开,她怔了一会儿,将信收起来,注意到苏乩看过来的眼神,温温柔柔笑了一声:“既然一切已经水落石出,陆大侠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那之后的事情和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苏乩:“……” 苏乩想了想,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话让林诗音说出来还是让人感觉相当的神奇。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想开就是好的。 …… 在江南又留了几天,陆小凤不知道跑去哪里浪的开怀,整个人跟失踪了似得,连信都不见一个,林诗音的生活也逐渐步入了正轨,甚至目前还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说要在苏宅附近给自己也买一栋宅子。 而西门吹雪在有一次和苏乩切磋时心中感悟颇深所以回万梅山庄闭关了。 苏乩闲了几天,实在觉得无聊,想起先前孙悟空的来信,感觉他取经的生活过得还蛮有趣,于是决定前去围观一下。 临走之前,她寻思着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实在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到底没忍住给花满楼留了个天庭第一学府的地图,若是两人真的有这个机缘的话,肯定能进入学府之中。 花满楼收到这奇奇怪怪的“藏宝图”,虽然觉得奇怪,不过看苏乩殷殷切切的模样,还是含笑表示自己有空一定会按照藏宝图上的路线去看一看的。 ——花满楼猜测这“藏宝图”可能是苏乩给自己的什么惊喜也说不定,毕竟这图上的路线显而易见是苏乩才画出来不久的样子。 知道花满楼只要说出口了,就一定会做到,苏乩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中原。 她在中原江湖浪的这一段时间,孙悟空和玄奘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孙悟空上一次来信时说他现在还有了两个师弟。 ——自从先前孙悟空发了求救信之后,苏乩回信也礼尚往来分享了一下自己在这边的生活,于是这只猴子大概get到了信的乐趣所在,每隔一段时间就寄过来一封信,信差还是原本理论上来说是在暗地里保护取经队伍安全的某个功曹。 苏乩:“……” 咳。 鉴于孙悟空他们距离苏乩现在还挺远的,为了避免追不上的事故发生,苏乩脱掉江湖马甲,瞬间切换回修仙副本,一路风驰电掣,没多长时间就赶上了孙悟空他们步行了好几月的路程。 苏乩过去的时候,孙悟空正在一个妖怪洞府前面叫骂。好家伙,这猴子如今一副温文儒雅的气质,偏生一头红发生的张扬,叫骂起来也是条理清晰,并不引经据典叫一些没读过书的精怪们听不懂,却也叫他们怔上一怔才能反应过来。 他旁边站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手里拄着一九齿钉耙,在旁边替孙悟空呼哨喝彩,后面还有一个气质矜贵的贵公子式青年,生的面若好女,手里牵着一匹白马,皱着眉头看着孙悟空和那粉面猪妖搞事情。 一过来就听功曹说玄奘法师被妖怪抓走了大圣等几个徒弟正在伺机营救的苏乩:“???” ——情况紧急? ——伺机营救? ——这形容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 第二百零一章 这个胜负 原本想要跳出来的苏乩看见此情此景,从善如流的选择了就地围观。 这妖怪洞门上写了黄风岭黄风洞几个字,孙悟空往那洞口一站,没一会儿,就有个虎妖跑了出来。 见到虎妖出来,孙悟空旁边那个油头粉面的少年登时一拍大腿,“嗨”了一声,朝孙悟空道:“大师兄,就他!驴我不说,还掳走了师傅!” 孙悟空闻言,眼睛微微一眯,将那虎妖上下一番打量,面上看不出半分火气,就是眸光有些冷,口中喝问道:“敢问你是何人?为何掳我师傅?” 那虎妖大喇喇将手中赤铜刀横在身前,高声叫道:“我还想问你是哪里来的东西,敢在此间大呼小叫的作甚?” 两人你来我往扯皮了一会儿,虎妖完全没有一点儿要好好商量然后放人的意思,还口出狂言要吃了玄奘,故而孙悟空脸色一沉,到底当年大闹过天宫的人,表情冷下来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势的,这不旁边那少年都忍不住有些不适的退开了一步。 主要是孙悟空修身养性多年,即便取经这么长时间路上遇到的意外并不少,也难得有生气的时候,这会儿他一副面色微冷的模样,内里究竟有没有生气不知道,反正两个师弟感觉相当的不适应。 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打了,两人很快就战在一起,旁边粉嫩少年和贵公子青年见状也不着急,反而就站在旁边老神在在的围观,少年看到精彩处的时候甚至还不忘喝彩一声。 苏乩:“???” 苏乩瞅了一会儿,孙悟空按能力来说完全可以将这虎妖按在地上摩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表现出来的两人战在一起还很有些势均力敌的意思,不过再怎么样孙悟空还是占了优势,所以虎妖和他缠斗了一会儿,虚晃了一招转身就要走。 ——结果被旁边围观的看着粉粉嫩嫩的少年一钉耙给打了个脑浆迸裂。 孙悟空:“……” 孙悟空紧跟着上来,见着这虎妖凄惨的死状,抬眼看了少年一眼。少年见他看过来,一脸无辜的甩了甩钉耙上的脏东西,朝孙悟空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孙悟空:“……” 他默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下次不要弄得这样血腥,看着多不好看。” 少年皱了皱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却又笑眯眯的点头:“是是,下次一定注意,大师兄你可千万不要和师傅说啊。” 孙悟空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少年又转头去看不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贵公子,,哼唧道:“你也不许说。” 贵公子翻了个白眼,直接转过了身去。 少年:“……” 少年被他这表情气了个倒仰,忍不住看向孙悟空,气哼哼道:“大师兄,你看他!” 孙悟空没好气道:“行了,别闹了。师傅应该就在这黄风洞里,这虎妖已经死了,我们且进去找师傅吧。” 这是正经事,少年不情不愿的砸吧一下嘴,向着那洞府里走去。 孙悟空看了贵公子一眼,语重心长道:“八戒就是嘴巴坏了点儿,却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坏心思,脑子又不大好,你能让就让着些。” 贵公子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不耐烦的回道:“他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啊!” 孙悟空:“……” ——啊,好心累。 取经什么的…… 孙悟空扶了扶额头,没再接话,转头也进了洞府,贵公子站在洞府外盯着孙悟空消失在洞口,又看了眼白马和它驮稀得的行礼,“啧”了一声,留在了原地。 八戒进了洞府之后,眼见里面四通八达,也不知道哪条路会通向哪里,想了想,也没往里面走,就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孙悟空和白龙说话,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在孙悟空进来了之后,冷不丁就冒出来一句:“我脑子不大好?” 孙悟空:“啊,不然呢?” 他瞟了八戒一眼,心说脑子正常的人也不至于向他这样热衷于挑衅一个自己打不过的人啊。 八戒:“……” 少年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大师兄当着自己的面都这么说,不觉梗了一下,好半晌,愤怒的道:“我要告诉师傅你骂我!” 孙悟空:“……” 苏乩:“噗……” 苏乩是真没想到孙悟空这新师弟这样可爱,生的白白嫩嫩不说,性子也有趣的很,虽然苏乩能看出来这少年完全是被身体客观的硬件影响了智商,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这少年有趣。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让本以为这洞府主人已经凉凉的两人不觉吃了一惊,尤其是那少年,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反而是孙悟空,警惕了一瞬间,又眯着眼睛想了一下,继而试探开口道:“苏乩?” ——孙悟空原本是称呼苏乩为“苏尊”的,不过先前玄奘刚将其收为徒弟的时候,三人同行了一段时间,苏乩懒得听他张口尊者闭口尊者的,故而就直接让他喊了名字。 这会儿听到孙悟空这般一声试探,苏乩声音里不觉就带上三分笑意,然后现出身影来:“看来你们这一路倒是有趣。” 孙悟空:“……” 先是朝苏乩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八戒,然后就又想扶额了。 八戒原本不叫八戒,这名字是他被玄奘收为徒弟之后玄奘替他取的,所谓“八戒”,戒就是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色,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这个法号一方面原本就是出自佛经,取他也算是对八戒的祝愿,而另一方面则是这个小朋友,看着白白嫩嫩清清秀秀,实际上小毛病是真的多,就上面说的那八戒,在遇到玄奘的时候,这人就一次性占了七条。 除了第二条,剩下的真是被他占的全全的。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这会儿是以女身出现的,毫无疑问身为得天独厚的九尾狐,她所化形出的人身是经过了时间验证的风华绝代,所以八戒小朋友看呆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孙悟空没好气抬脚轻轻踢了八戒一下,皱眉喝了一声:“呆子!” 八戒被他踢得回神,脸上就露出来一个喜滋滋的笑容来,他上前几步凑到苏乩跟前,殷切道:“姑娘名字是苏乩?真是个好名字啊!听着就很好听。苏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啊?这山间风景甚好若不是不着急的话慢慢欣赏一番也是极好的……” 他小嘴叭叭的,一张口就是一大串儿自来熟的话,连孙悟空都没能拦得住,反应过来后只能没忍住再一次踢了他一下。 就这八戒还不解的转头看孙悟空,纳闷道:“大师兄,你突然踢我干啥?” 孙悟空:“……” 孙悟空冷静了一下,开始思考哪里的风水宝地适合做自家这师弟的葬身之处。 索性这会儿并不是叙旧的时候,毕竟玄奘法师现如今还不知踪影,于是几个人略说了几句,就直接深入洞府之中找人了。 几人都不是普通人,找人这种事情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不过就是等他们找到人的时候,场面一度非常微妙。 洞府大堂相当宽阔,里面靠近石壁的地方每隔一段距离就点了大大的油灯,将原本昏暗的石洞内照出一种温暖的昏黄的光芒,而自家师傅正端端正正坐在石椅之上,和对面一个虎背熊腰的妖一副相谈甚欢的场景。 孙悟空:“……” 八戒:“……” 苏乩:“……” 见得几人进来,玄奘不慌不忙的朝对面的妖族点了点头,然后看过来,道了一句:“你们来了。” 等到目光落到苏乩身上时,他眼睛登时亮了一下,从石凳上站起了身,一脸惊喜的模样。 苏乩跟着笑了一声,那妖族将几人瞅了一眼,问玄奘:“这是你的徒弟?” 玄奘笑着点了点头。 妖族就一脸纳闷的模样:“现在的和尚都能收个徒弟了?” 玄奘:“……” 孙悟空:“……” 八戒:“……” 苏乩:“……” 这话说的,还真是让人没法接。 玄奘镇定了一下,解释了一下苏乩是自己的朋友不是徒弟,妖族就一脸恍然:“我就听说你有三个徒弟,刚刚见了他们三个就以为着就是了,原来还有一个不是呢。” 孙悟空瞧了他一眼,走到玄奘身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并没有受伤或者哪里不适,心里略松了一口气,然后也不知道是解释还是提醒什么,就笑道:“三师弟在外面看着行礼,我们俩进来找师傅,万一有什么事他在外面也是一个照应。” 玄奘点了点头,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转头作为中间人向几人介绍起各自身份。 “这位是贫僧在凡间的友人,名讳苏乩。” “这位是黄风洞主。” “这位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 “这位是我的二徒弟朱八戒。” 一番介绍下来,一个原本理论上应该剑拔弩张的“吃与被吃”的场面顿时成了某个其乐融融诗会现场。 苏乩注视着虎背熊腰一个人能顶玄奘两个人的黄风洞主和玄奘面对面坐着,面上满是抱怨的神色,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听听这妖族说的什么: “哎,这些年学府考核越来越严格,像我们这种普通妖族不花费上千年根本就没办法毕业。” 玄奘微笑。 黄风洞主:“之前听说第一图书馆出版了三百年考核五百年模拟,我买了一整套,看了几册,要按这个难度我更毕不了业了。” 玄奘还是微笑。 黄风洞主:“我也是没有办法。听说天庭和西方搞了合作,参与就有活动分。卷面考不高,只能从活动分上抢救一下了。” 玄奘:“……” 微笑逐渐麻木jpg. 黄风洞主:“我也是运气好,和须弥山有些交情,才得了这个差使,也不是故意要阻你,就为了多得些学分。” 玄奘:“……” 黄风洞主也是坦诚的很了,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最后总结道:“我既得了这差事,却不能这么轻易放你们过去,再如何都要分出个胜负来才行。” 几个人都快昏昏欲睡了,结果一听到这句,霎时间又清醒了,孙悟空紧了紧金箍棒,朱八戒抓了抓九齿钉耙,玄奘法师滚了滚珠串,三个人六双眼睛看向黄风洞主。 就见这洞主自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黑白玉石雕刻的棋盘并两盘棋子,往石桌上放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感慨:“听闻学府的第一任校长对人族的事物十分推崇,让我们这些在学府进修的也不得不了解修习这些人类的玩意儿。” ——听到这里孙悟空没忍住瞟了旁边若无其事专心吃瓜的苏乩一眼。 他在学府的时候苏乩还没离开,再加上和哪吒这个从学府建立时就一直见证着的元老级关系挺好,是故对学府的源流他也是相当清楚了。 黄风洞主也就这么感慨了一句,就提出以围棋定胜负,玄奘他们赢了就让他们过。 他虽然嘴里抱怨,但看他拿出来的棋子就能知道,他本人对这一项娱乐活动其实还挺喜欢的,这一套棋子也是被他珍藏的,极精致的样子。 然后玄奘:“……” 朱八戒:“……” 孙悟空:“……”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玄奘一脸冷静的道:“阿弥陀佛,贫僧自小修习佛法,对这等雅事从未涉及。” ——这是大实话。 玄奘打小儿是被寺院里的和尚收养的,能活着长这么大都算是和尚心善,哪里还有余钱余闲学什么下棋。 朱八戒第二个开口,这小朋友说话也是很理直气壮了:“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我当然不会!” ——这也是大实话。 他前世的身份这里不多说,毕竟这一世投为猪身之后他被这副肉身影响,智商从根本上就受到了限制,且就真身而言,因为他化出人身的时候尚且还是只小乳猪,之后真身就一直维持了这种状态,说是没长大的孩子也没毛病。 就是这话由他自己说出来仿佛有哪里不对劲儿。 三人里有两位自动弃权,于是发言结束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看向了没发表意见的孙悟空。 被师傅师弟以殷切目光注视的孙悟空:“……” 第二百零二章 这个过冬 大概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孙悟空被困五行山的那五百年里,还真是学过下棋这一项技能。 不过他学的时候就是看书或者什么残存的棋谱,时至今日还没有和真人上手过,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水平。 孙悟空也冷静了一下,瞅着对面黄风洞主看着谦虚但实际上相当自信的表情,心中认真思考着要是输了用武力值让他认输的可行性。 于是两人一本正经,对面而坐,各执了一色棋子,剩下几个人,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反正是一脸肃然在旁边围观。 苏乩也跟着看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这位黄风洞主的水平其实并不怎么样——大概对一惯看不上人族的一些东西大多数持嗤之以鼻态度的妖怪来说这已经很难得了,但对五百年来什么事儿都没干,又因为封印没办法修炼,每天日常就种种树看看书的孙悟空来说,这个水平就有些不大够看了。 黄风洞主是个爽快人……不是,爽快妖族。 在弄到这个差事之前他基本上也能猜到最后的结果,怎么说,人天庭和西方合作,总不能整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来搞吧?那就不是合作,而是互相结仇了。 作为一个上面有人(?)的妖族,又加上他个人对人族比较感兴趣故而还曾研究过一段时间,所以比较其其他略显耿直的妖族来说,黄风洞主对这个套路其实是心里有数的。 在输了之后,他也没太激动,就有些感叹的看着孙悟空,道:“真是想不到孙长老竟然对此道这般精通。” 孙悟空一脸镇定的笑了一下。 看他面上表情,谁能猜到他心里其实还挺虚的呢?毕竟他以往从来没有和别人对弈过,对自己的水平根本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虽然先前下棋的时候他是有感觉到挺简单的,但他只以为黄风洞主水平太低,毕竟玩意儿说起来是人类发明的,作为妖族能知道有有这么个东西都不容易了,更何况精通。 所以对于黄风洞主口中的“精通”二字,孙悟空只能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过他自己心里虚,他的小伙伴们可半点儿不虚。 内敛一点比如玄奘,他眸子半睁,双手合十,表情欣慰的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朱八戒可就完全无所顾忌了,少年当下就开心雀跃的欢呼起来,还不忘美滋滋说一句“不愧是大师兄。” 就连高冷贵公子画风的小白龙也多看了孙悟空两眼,神情里瞅着正经有几分惊讶。 苏乩瞧着几人虽然表现不同但情绪相似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黄风洞主大概对棋是真心有几分喜爱,认输了之后也没立刻将东西收起来,反而缠着孙悟空问起这其中的路数来。 孙悟空书看得多,说起来就很有些头头是道的意思,且他讲的时候也是结合着刚刚的棋局说的,只听得黄风洞主如痴如醉,连小白龙也不觉听得入了神。 对于取经这一项活动,不得不说当事的几个人没一个积极的。就连理论上应该一心向佛的玄奘法师在最初离开长安城的时候也是不情不愿的,这也是收了几个徒弟又在行路的过程中涨了许多见识,这才让他对取经一事生出了一些真心实意。 更别说本来就有自己的路数当年日天日地连天宫都闹过的孙悟空以及完全就是作为天庭代表的原.天蓬元帅.现猪妖.朱八戒,还有祖上曾是天道宠儿在封神时期又有族人趁机出了头因此有了点儿起色并在这回西游一事上硬生生插了一脚的小白龙。 咳。 以上完全只是为了证明,黄风洞主沉迷下棋并拉着孙悟空要求指点时候,取经队伍几个人没有一个着急的,全都围观的围观,做自己事情的做自己的事儿,总之都悠闲的很。 ——看的理论上奉命在暗地里保护几人实际上早就暴露了踪迹并且还被孙悟空当过信差的一众功曹就十分心累。 功曹里也是有些有想法的,见几人在黄风洞里住下来并且看着甚至有些长住的意思,有几个人机灵的商量了一下,一咬牙跑去脑海将灵吉菩萨请了过来。 灵吉菩萨正在自己的地盘上打着瞌睡呢,冷不丁听弟子说护送取经队伍的功曹求见,当下就是一个激灵,将人迎了进来。 功曹进来将黄风岭上诸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灵吉菩萨听了,也是不觉:“……” 他默了一下,只觉得脑壳疼的不行。 黄风岭上那黄风洞主其实就是因为有灵吉菩萨的推荐才能有这么个差事,虽然表面上大家都知道取经众人是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的,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天庭和西方合作为了推广一下教义发展一下信徒,做的好了就是个双赢的局面。 比如这个时候,黄风洞主因为为取经一事添砖加瓦,回去后就能在学府里多得几个学分,毕业的难度自然就降低了那么一丢丢,且从学府里的毕业的,十之八九还不是就在天庭里任职了。 西天能得到的好就更不用说了,有玄奘等几个人和尚这么走上一遭,天下间谁还不知道有个大乘佛经既能度人也能度己啊? 扯的远了。 反正就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实际上真出了问题结果人功曹找过来了,那感觉还是相当微妙的。 灵吉菩萨心里还想呢,先前见着那黄毛貂鼠,他只寻思着这貂鼠有几分运道,又曾在佛祖座下听过经,且还对人类感兴趣,指不定能入了学府那位的眼里,故而当时这貂鼠求门路求到他这里来的时候他就给指点了一番,却不想这家伙对人类的玩意儿是真.感兴趣啊! 瞅瞅这感兴趣的连正事儿都不记得了。 灵吉菩萨有些心塞。 但再心塞功曹都过来了,人话也说的客客气气,他也不好拿乔,就只能跟着去了那什么黄风岭。 结果等到了黄风岭,灵吉菩萨还没见着那黄毛貂鼠呢,当先就和苏乩打了个照面,登时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他瞪眼看向带自己过来的功曹,满脸的“wtf?”,功曹一脸无辜的回看过去。 那位自己没说,谁敢将她的踪迹直接透露出去啊?你敢吗? 看懂了功曹眼神的灵吉菩萨:“……” 他一脸冷漠的转过头。 哦,巧了,他还真……不敢。 #灵吉心里苦,但灵吉决定不说。# 灵吉菩萨和取经队伍礼貌性的交流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带走了黄毛貂鼠。 瞅着黄风洞主化成一只巴掌大小的黄毛貂鼠被灵吉菩萨领走,孙悟空还有点儿恋恋不舍的感觉。 主要是他在五行山时习惯了没事儿看看书,还看得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偏多,跟着玄奘取经之后,日常除了赶路唠嗑化缘捡师弟(?)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活动了,至于看书什么的,不说有没有时间的问题,就是人艰苦的步行取经呢,你还有闲情雅致看什么书,着实不大合适。 难得遇见黄风洞主这么一个对人类问话略有研究的存在,和他交流这么一段时间,孙悟空感觉还真挺不错,于是这会儿眼看着他被灵吉菩萨,孙悟空就很是有些恋恋不舍了。 苏乩:“……” 苏乩瞅了他两眼,忍不住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所以,你为什么不试着自己写一本游记呢?” 孙悟空:“???” 苏乩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你看,你也看过了人间的游记,他们不过是在中原境内出行都能写出那么多,你们要从中原出发,走十万八千里的路程,能写的东西岂不是更多?” 孙悟空:“……” 孙悟空思考了一下,觉得苏乩这个说法还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再加上他的迷弟朱八戒小朋友一听说他要写游记,当下就一番鼓吹,看着比孙悟空本人还要激动的样子。 小白龙听说了之后,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类似于“虽然想来你一个猴妖,文化水平肯定不怎么样,但这个想法还是值得考虑的,你要是真的写了我到时候勉强可以纡尊降贵的指点一下”……之类的话,听的孙悟空也是相当无言以对了。 而玄奘法师的反应就更直接了。他最初其实自己也模模糊糊有一个想要记录的想法,不过一时半会儿还并不确定要怎么实施,毕竟取经队伍就他一个凡人,相对来说比较弱鸡,每天赶路都很累了,哪里还有其他什么多余的心思做什么记录。 故而这个想法就这么被玄奘给放置了下来,这会儿猝不及防听孙悟空提起,他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 综上所述孙悟空动笔写游记一事取经队伍全票通过。 本来按照一般的程序来说,决定要写书了,首先就得准备好笔墨纸砚什么的,但谁让有这个意图的是个非人类,即便用法术变出来的东西有时效性不好保存,但也架不住有些神仙法宝用不到这么麻烦。 ——比如说无论如何只要拿起来就自动润好墨的毛笔,又比如写再多的字都不会满的绢帛。 孙悟空他自己是没有,但他认识的别的人有啊。 他转头去一趟第一学府,就在学府图书馆里借了一套图书馆专用的纸笔,正好就有以上说的那些功效。 学府图书馆的东西都是学府内专用,等闲并不外借的,不过孙悟空是个机灵的,兜头先一套好话扔过去,只说游记写好了封面上就写#学府图书馆出版社#几个大字,让所有看过这本游记的人都知道这书用的材料是学府图书馆赞助的。 还真别说,虽然孙悟空话说的很有些大的嫌疑,但西游之事关注的神神仙仙其实还真挺多的。 要是孙悟空真的将书写出来了,没能亲自围观到细节的神仙们肯定会想看看由当事人亲笔写出来的经过。 于是学府图书馆的负责人就这么被孙悟空给说服了,一挥手就给了四套纸笔,他还说呢,听说你们取经有师徒四人,一人一套,什么时候有空了写着,就算写的不全面到时候他们图书馆的人负责整理。 孙悟空:“……” 盛情难却,孙悟空从善如流的将四套全接了过来。 师徒几人早已经离开了黄风岭,再往西走途中再没生什么波澜,就是冬天到了冷的慌,玄奘作为唯一凡人,看着几个徒弟大冬天雪花飘飘的穿着单子都不觉得冷,就很是有些羡慕嫉妒了,于是在某次落脚于某个村子之后,一不小心就没走成。 这不是雪一直下的大,每次玄奘一开门想出发,迎面一股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子直往人脸上拍,直让他嗖的一声就关了门恨不能下一秒就将被子披上算了。 ——要不是他自觉还顾忌着作为师傅的尊严的话。 虽然他这所谓的#师傅的尊严#早在初冬时他们衣服没准备好玄.真.普通人.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就已经渣都不剩了。 几个徒弟虽然光棍,但瞅着师傅确实是冷,又加之苏乩最近迷上了这村子附近雪山上一株不知名的植物,说要等它开花,所以几人这么一合计,索性挖了个房子打算过完这个冬天再出发了。 最初他们是借住的村民的家里,但时间长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借住着,也幸亏孙悟空他们不是普通人,找了个地形合适的悬崖挖了个窑洞,又使法术跑到集市上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就在这村子里这么住了下来。 玄奘盘腿坐在炕上,身上披着艳光四射一袈裟,手里拿着一卷佛经,正皱着没有翻看着。 他身上这件袈裟就是当年从长安出发时观音菩萨给的那件,当时观音将这袈裟吹的好,实际上它也确实是一件宝物,最起码玄奘发现它看着薄薄一层,但披上身的时候可比披一层被子(……)都暖和! 他看了会儿佛经,门口的木栅栏门被推的“吱呀”一声响,玄奘恍然未闻,没多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带着一股子逼人的凉意走了进来,玄奘这才抬头看过去,见来人身上被雪花盖了一层,忍不住笑了一声,赶忙将手中的佛经放下拿过一根鸡毛掸子给他扫起雪来。 “哎,师傅不用这么麻烦,我又不觉着冷。” 第二百零三章 这个大佬 刚从外面回来得朱八戒被玄奘帮忙又是抖衣服又是扫雪的,心里开心的很,嘴上却还是要说一句“别麻烦”。 按他的本事,原本连这些雪花都沾不上的,不过师傅说既然已经打算在这里过冬了,要住好几个月的,在外还是要表现的别那么明显比较好。 朱八戒觉得师傅说的很有道理——可不是,他当年之所以遇到师傅还有大师兄,虽然说本来是有这么个定数,但那会儿也是先有自己在凡人眼中暴露出了异常才被排挤的。 所以这回一听玄奘这么说,再加上孙悟空和苏乩也比较赞同这个说法,故而他出门在外的时候就收敛了一些,只表现得比常人力气更大,有些武功的样子。 当然其他的师兄弟也都是这样。 等他身上的雪被扫干净,朱八戒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也不是冷,就条件反射——然后才扫了眼玄奘刚刚坐的地方,口中道:“师傅又再看那些佛经了。” 玄奘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佛经是他从长安走时抄录的一些孤本,大都是天竺传来的原文,时至今日并没有被完全翻译出来,他心中在意,走的时候也就将其也带上了,这一路上偶尔闲暇时了就看看,每次看的时候都能有不同的领悟。 这次难得在这个村子里过冬,留的时间长,倒让他真的翻译了几页出来,甚至连心得都快写满一本书了——如果不是他用的纸是学府图书馆赞助的话。 玄奘知道自己这几个徒弟没几个真心实意对佛经感兴趣的,也不强求,只在立身处世这方面对他们有要求,其他的个人爱好就随之去了。 所以这会儿见朱八戒问,他也没多解释,随口说了几句,转而问起朱八戒这次出去的收获了。 他们在这里定居,总不能天天跑去别人家里化缘,又因为他们冬天才过来,也没有什么存粮,而且过冬呢,大家存着粮自己家里都省着吃,哪里还有多余的给别人。 就算买或者换都没有多的。 原本没有粮食还可以选择打猎,毕竟对身负武功(表面上)的几人来说,冬天的山林那就等于是一个储备粮仓——但问题是虽然就外表来说,除了玄奘打小儿剃了发脑袋上还点了香疤正正经经的出家人模样,其他几个人虽然看着世家子的世家子,美少年的美少年,实际上被玄奘收了徒之后也都入了佛门成了和尚。 而和尚是茹素的。 这就很令人绝望。 只能再一次感叹幸亏孙悟空等人不是普通人,对普通人来说再远再危险的地方都去的。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师兄弟几个都要出去一趟整点儿适合和尚吃的东西回来,就是每次出去,冰天雪地的,在旁边眼中看着就危险的很,不过他们每次都能满载而归的回来,这让村庄里一些有女儿有孙女的人家就非常心动。 可不是么。 瞧瞧这师徒四人。 师傅玄奘长相周正,往那儿一站那叫一个宝相庄严,性子也是极好,温良恭谨,相处起来就是舒服,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没头发,虽然这一点并不影响他的整体颜值,甚至还因此让他看起来比普通人更添些许不容玷污的高洁,但作为成亲对象的话不免让人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大徒弟孙悟空相貌偏向邪魅,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原本是略有些桀骜的长相,但因为自身的气质让他看着并不凌厉,反而整个人有一种迷一样的书卷气,实际上人也确实很有才华,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为过,相处时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所谓君子端方不过如此。就是一头长发天生红色,让人看着也是怪怪的。 二徒弟朱悟能瞅着尚未及冠,容貌就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稚嫩与精致,性子古灵精怪,最能和村子里的熊孩子玩到一块儿,一把子力气大的哟,足以让三四个半大的孩子挂在胳膊上也恍若无事,逢人面上自带了八分的笑意,原本就稍显圆润的长相更显得可怜可爱,细皮嫩肉让人瞧着就欢喜。 三徒弟敖悟明,这人和其他几个和和善善的师兄师傅画风有点儿不一样。当然他容貌也是和其他人一脉相承(?)的俊美,不过比起旁人的亲民(?),这位身上有一种和旁人不同的矜贵气质,看人时也仿佛自带了三分倨傲,嘴巴也是毒,不过大概是因为敖悟明长得好看,他这样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有些理所应当的感觉。 综上,这师徒四人,即便是放在大城市里都是极为优秀的存在,哪怕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儿小癖好——比如玄奘沉迷佛法,孙悟空沉迷手工,朱悟能略有些痴汉,敖悟明嘴巴太毒——但讲道理,人优秀到一定程度的话,即便是有些怪癖,在旁人眼里看起来也并不会觉得奇怪,只会觉得,#啊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嘛有点儿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爱好很正常#这样子…… 于是这个村子里居民都没人觉得这师徒四人奇怪,反而觉得,不愧是从大唐上国来的人,就是不一般。 苏乩有理由怀疑,这些人表现得这么友善主要是因为师徒四人长得好。 咳。 以及为了方便围观也为了合群,苏乩将自己又化成了少年模样,于是可以想见,原本就因为脸好让人下意识就先生出三分好感的几人再加上苏乩这个靠脸就能拯救世界(?)的存在,在这个村子里具有多大的杀伤力。 嗯,以至于天天有人往他们家里跑意图将妹妹女儿孙女自己嫁过来这件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还是冬天没什么要紧的农活干,闲的。 即便几人解释再多遍他们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不结婚不吃肉不久留,然而根本都没人听的,出家了又不是不能还俗,这几人这么优秀,就算一时半会儿的不愿意还俗,她们也情愿等啊,于是该来还是来,该套近乎还是在套近乎。 这让几人一度感觉非常心累。 这不,朱八戒将自己略打理了一下,又换了件方便室内活动的衣服——他们这窑洞看着和别人家的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住的到底不是普通人,不说苏乩这个一直以来就爱好收集宝物的人以及小白龙这么一个天生就喜欢宝物的种族,就是孙悟空也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诸多当用的东西,比如说正适合冬天用的供暖法宝。 别说几人根本寒暑不侵,就是玄奘这个肉身绝对普通人在屋子里也可以轻松一些。 就是别人来的时候得提前收起来以免被别人发现端倪。 朱八戒换了衣服过来,见玄奘又坐在窗边看书,凑过去瞅了两眼,又默默坐远了一些,既而随手在桌上的盘子里摸了一个果子啃了两口,嘴里含糊问道:“师傅,我们出去这两天没人来烦你吧?” 玄奘闻言将经书合起来,就笑了一声:“没有。” 朱八戒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梢——这不能吧。 他们几个人里,找玄奘的人其实是最多的,一方面玄奘性子最软和,你说什么他都好声好气听着,声音也是令人如沐春风,再加上他在佛法上颇为精通,自身经历也奇特,故而为人处世比一般人更加通透,即便是对他没想法的人平时也乐意和他多聊几句,聊完心情都能敞亮一大截。 二则是孙悟空他们对玄奘是以师傅相称,这年头所谓#天地君亲师#,在没有家长的情况下,师傅基本上是可以全权代表父母的,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那些对孙悟空几人有想法的人找玄奘沟通这个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鉴于以上客观原因,朱八戒听玄奘说没人打扰的时候,对此事的真实性着实非常质疑。 当然,作为出家人,玄奘是不会说谎的,他说没人打扰,还真就没人打扰,至于其中原因,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只能说,忙于相亲的这些人突然觉醒了自知之明,觉得他们这小破村子着实配不上这样钟灵毓秀的几个人。 ——开玩笑的。 其实是苏乩在和村子里的小朋友的堆雪人的时候无意间(大雾……)透漏了一下几个人的择偶标准。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样,就算他是随口瞎说的,但配合他那么一张惊为天人风华绝代的脸,就让人下意识觉得——啊,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说谎呢,他就是天上的神仙连饭都不用吃厕所都不用上的,怎么可能会说谎? 虽然这句话微妙的真相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感觉就非常的一言难尽。 咳。 总之在所谓的#择偶标准#被一传十十传百的散开后,村子里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很是黯然伤神了一阵子。 不过讲道理,苏乩那话虽然是瞎说,可也是因为这几人看着确实就不是普通人,甚至于他们口上想要给他们说亲什么的,更多是人对于美好强大的事物追求喜爱的天性,实际上真没人觉得自己会成功。 当然,一丢丢的侥幸心理也是有的,万一他们之中有人是个瞎的(?)呢? 咳。 所以当苏乩随口那么一说的人,听的人下意识的就信了。 她们又不是傻的,再是喜欢也不至于察觉不到,自己和这几人站在一块儿画风都不一样啊。 朱八戒听玄奘将苏乩那一番操作解释了一遍,顿时就:“……” 好半晌,他才憋出来一句:“我才不是喜欢有钱人家的小姐呢!” 苏乩正好挑开塞了棉花挡风的帘子,听朱八戒说了这么一句,当下接口道:“可你不是喜欢月宫的嫦娥仙子吗?还因为调戏人家姑娘被贬下凡间。” 朱八戒脸噌的一下红了,他下意识看了玄奘一眼,嘴里嚷嚷道:“谁调戏他了?谁调戏他了!” 虽说明面上他下凡转世成猪妖参与西游的前因是这样,但有一说一,他和月宫嫦娥那纯粹是纯洁的友情! 朱八戒成了猪妖之后是八戒破了七戒,当然在天宫作为天蓬元帅的时候也不遑多让,更甚者作为天蓬元帅他掌管着十万天兵天将镇守天河,怎么说也是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了,再加上他长得也俊,嘴还甜,天宫中的仙子们对他都可喜欢了。 作为一个追求美并将致力于将这一爱好贯彻到底的讲究人儿,当时还不叫朱八戒的朱八戒在见到嫦娥的第一眼就震惊了,这才是他追求的美的极致啊! 爱了爱了! 于是朱.原.天蓬元帅.现.八戒当时就上去搭话了,然后一颗热爱美色的少男心当场碎了一地。 不是因为嫦娥对他这个花心大萝卜看不上眼,而是因为,嫦娥仙子他不是嫦娥仙子,他是嫦娥仙男。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朱八戒眼睛都直了。 ——讲道理,他当天蓬元帅这么多年,也没听哪个神仙说过嫦娥原来是个女装大佬啊! 这种事情,只能说,天上的神仙对这种事大部分并不在意,他们要不就忙着修炼,要不就忙着体悟红尘,闲了参加一下王母的宴会看看歌舞这样子,至于跳舞的人是男是女,这个不重要,真的不重要,好看就完事儿了。 君不见隔壁西天的观音大士,时男时女的,也没人说啥啊。 朱八戒:“……” 朱八戒真是满心悲愤,但他没地方说。 嫦娥也是在天宫第一次见到会在意自己真正性别的人,当下就觉得这个天蓬元帅当真真实不做作,和天宫里其他颜控一点儿也不一样,于是嫦娥仙子……啊,不是,是仙男,热情洋溢的决定和朱八戒交朋友。 朱八戒:“……” 想拒绝,但看着嫦娥那张脸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哦,这该死的颜控# #看脸就完事儿了# 嫦娥也是个精致的讲究人儿。 他女装确实最开始是出于一些客观原因,并且他内心里也是拒绝的,其过程说来话长这里不多赘述,不过后来…… #所谓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神仙也一样# 嫦娥作为一个将美学贯彻到底的人,突然发现,诶女性的衣服这么好看饰品这么精致他穿起来这么美他为什么要拒绝? 这个问题真是振聋发聩以至于嫦娥仙……男成为了如今这样一个女装大佬。 第二百零四章 这个回忆 哎,说起来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了。 朱八戒想起当年和月宫嫦娥的二三事,表情复杂的抹了一把脸,瞅了眼苏乩,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他是想解释一下自己和嫦娥的关系,然而想了想,好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于是眨巴了两下眼睛,最终干巴巴的替自己的清白证明了一句:“他裙子底下掏出来比我都大,我调戏他什么啊!” 玄奘:“……” 苏乩:“……” 不得不说这一句辩解实在太过于有说服力,让在场的围观群众霎时间无言以对无语凝噎。 顿了一下,玄奘抬眼看了朱八戒一眼,然后不紧不慢训诫道:“慎言!” 朱八戒:“……” 实际上朱八戒将这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就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可不,在场听他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是献身佛法的和尚,一个还是个姑娘,他这话说出来不是孟浪的很了么。 于是被训诫的朱八戒默默的闭了嘴。 苏乩瞅着他蔫巴巴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一声,道:“好啦,是乩信口胡言了。不过也是事急从权。” 这话也没说错,自从苏乩将这所谓择偶标准传出去后,这村子里基本上没有人来家里提亲了,不过外出时被围观还是有的,毕竟几人确实好看,看着也赏心悦目。 ——一句话,还是闲的。 冬天嘛,也是没有办法,田地里没有活要做,其他的事儿一整个冬天呢,挑个晴天往门口向阳的地方一坐,晒着太阳做着手工,见着有美男子路过就赶紧抬头洗洗眼睛,等人走了再低头一边继续做活一边唠嗑。 大概冬天就是这么个样子的了。 作为一个在遇见玄奘和孙悟空之前在人间混迹多年差点儿连媳妇都娶到手的人,朱八戒对人族过冬的程序可是比其他几个人都清楚,故而尽管苏乩这传言传的很是让他有些风评被害的意思,但朱八戒仍旧因此而觉得有些松了口气。 虽然村子里其他人冬天是很闲了,可他们几个又不一样。 在没有储备粮的情况下,隔几天出去找吃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理论上以他们几个人的能力别说是他们共计五个人一点儿过冬的口粮了,就是再加上这一个村子里的都没有问题。 但主要是他们这是在取经路上啊! 是要一边传道(?)一边历经磨难以表诚意以及坚定之心的过程啊——要不然最开始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哪里去不得,要这般脚踏实地一点一点的往西天走? 又西天路途遥远,按照天庭和西方原本的计划他们是要凑够八十一难才合适的。 三六九这三个数字在时人眼中是非常特别的,其中#九为数之极#,别说满天神佛了,就是在普通人眼中,九九八十一可以说是最为独特。 举个例子:比如说江湖中某大侠一闭关就是九九八十一天,再比如某道士炼丹一般要练九九八十一天。其他诸如什么某本书要凑够八十一章呀,这个武功招式一共八十一招什么的,真是比比皆是。 所以,取经途中一定要有八十一难听起来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理解了。 又八十一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正经要凑齐也不容易,所以在已经预定的劫难之中,有不少是人为因素。 ——这个听起来似乎和之前正说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唔,既然都说了,那当然是有的关系的,这个关系就是,寒冬之冷其实也是八十一难之一。 是不是听着感觉特别惊喜? 那么问题就来了,预定的劫难中神佛是想让师徒几人感受一下山野之中无栖息之地然后一个冻成狗(……)的感觉的,然而现如今这几人安安稳稳在一小村子定居下来,忍冻挨饿没一个沾边儿的,这叫什么劫难? 作为职业就是跟在师徒几人身边一则守护以防万一几人遇到危险然后团灭,二则就是在有问题的时候及时上报……的功曹,眼见这师徒几个生活的滋滋润润就差就地成亲生子了。 ——定居下来他们也就忍了,到底玄奘肉身是个普通人,为了安全起见留在这里也无可厚非,可以理解。 但你们还要用法术整来一些仙蔬仙果的,这就过分了吧? 于是在孙悟空第一次意图回花果山在自家地盘儿搞点儿灵气十足的果子来吃一吃的时候,就被功曹拦住了。 功曹也是心里苦。 他们这群跟着这师徒几人的过得都没人这么放飞自我好吗! 这都是还是眼见着如今这孙悟空看着脾气挺好的样子,放五百年前孙悟空别说回花果山摘果子了,他就是跑蟠桃园将王母娘娘的蟠桃摘了,他们也不敢拦,最多就是上凌霄殿告黑状(划掉)。 咳。 总之他们将人拦了,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波解释,好歹人听了,又听他们说不能用到太超过人类范畴的能力度过这个冬天,也安安分分没再整什么幺蛾子,就跑到远处山里挖挖野菜,偶尔还会弄点儿猎物——不是自己吃,而是和村子里其他储备粮比较多的人家换。 实不相瞒,第一次见到几个徒弟这么操作的功曹们都惊呆了。 也不是说这么做不行,主要是玄奘法师可是得道高僧!慈悲为怀爱惜飞蛾罩灯纱的那种! 虽说就他们围观这么长时间来说这个玄奘似乎和他们想象中有那么一点点的差别,但是这么明晃晃的杀生行为作为一个#得道高僧#玄奘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这么无视的吧。 一众围观功曹默默寻思着这几个徒弟难道是要悄摸摸瞒着师傅这么搞?若真是这样那他们是将这件事透露给玄奘呢还是透露呢还是透露呢? 不过不等他们思考一个稳妥的透露方法诸如托梦之类,孙悟空等人背着一袋粮食回来,并在玄奘问起粮食的来源的时候非常光棍的说这是他们打到猎物和村民们换的。 然后玄奘点了点头,晚上替猎物们念了一场超度经文。 然后就没有。 功曹们:“……” 功曹们:“………” 功曹们:“…………”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摔! 说好的还有师徒反目这一劫呢??? 这样都能原谅这一劫难还怎么搞? 功曹们又想给玄奘托梦了,这次不是为了透露孙悟空等人打劫杀生的行为,而是想谴责一下玄奘法师对他们杀生这一行为无动于衷的行为。 嗯……听起来有点儿绕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吧,虽然他们严重怀疑自己等人其实早就已经被发现了并且他们还有证据,但实际上上头给他们下达的命令是不能被发现。 所以…… 要不先前他们也不至于就那么听话跑去给孙悟空做信使。摄于孙悟空齐天大圣的武力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被发现了心里虚。 扯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表达,眼看着冰雪消融春天就要来了但这师徒几人一点儿动身的意思都没有非但如此他们还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了点儿麦子油菜之类的主食一副要留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的样子功曹们抓瞎之下跑去将西游之事的主要负责人观音大士请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观音大士:“……” 观音觉得自己这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想当年大家一起在雷音寺里听佛祖讲经,隔壁金蝉子说睡就睡,作为西天形象大使(?)兼半个风纪委员的观音看见了,柳眉一皱,就悄然无声的提醒了他一样。 然而遗憾的金蝉子同学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观音也是突然犯了强迫症——就类似于#嘿我今儿个非得给你叫醒了不可!#这样子。 至于最后…… 他确实是成功的将金蝉子叫醒了,但也被佛祖发现了。 金蝉子被发配凡间经历十世才能回来,观音当时是没摊上什么事儿,不过后来天庭和西天建交,正巧应在金蝉子身上,佛祖想起这事一寻思,说观音你既然和金蝉子关系最好那这事儿就你负责吧。 观音:“???” ——谁和那破蝉子关系最好你再说一遍? 猝不及防就肩负起道佛两家和平建交问题并被迫成为金蝉子好友的观音菩萨心里想着,然后默默地起身微笑点头应是。 哎,真是太惨了。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索性这事儿做好了能捞到的好处不少,观音给自己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带着徒弟跑前跑后又是忽悠(?)玄奘又是给他找徒弟,虽然差点儿#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最后好歹头儿起好了。 看着玄.前.金蝉子.奘顺利的从长安出发——虽然身边还跟了个大佬但问题不大,观音半点儿都不慌,反正这位大佬又不是随便动人因果的人,跟就跟吧,他稳得很。 后面等玄奘和孙悟空顺利汇合并和某大佬分道扬镳,观音就更满意了,好的没问题就按这个程序走! 直到师徒抵达鹰愁涧之前,一切都非常顺利,什么问题都没有,然后就在鹰愁涧遇到了小白龙。 这个时候观音依旧稳的很。 小白龙他也谈过心了,预定代步工具,绝对没问题,他们龙族好不容易插手抢了一个名额,绝对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等等! 那白马怎么还在? 说好的小白龙是代步工具呢?咋滴突然变成徒弟了? 稳坐南海的观音懵了一下,赶紧使用技能回溯时光看了一下过程,继而:“……” 当时是这样子的,师徒来到鹰愁涧,这地方地势还挺险峻,孙悟空寻思着不然在这歇歇脚?这路不好走啊。 玄奘觉得他说的对,于是几人并一马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小白龙就出场了。 小白龙在水里溜达,一边心里想着说好的去西天取经的和尚他啥时候来啊?他怎么还不来啊?正琢磨着呢,一错眼看见一白马拴在树上,小白龙眼睛登时就亮了。 ——哦,他并没有什么看见白马识和尚的技能,就是这山里头活物早先都被他吃光了,到如今很久没吃过肉了真是馋的很,于是一看见白马那就是看见了一盘行走的肉! 要说他也不是不能去其他地方找肉吃,可他这不是当时和菩萨谈心的时候说好的是鹰愁涧,小白龙也担心万一他这刚出去觅食他预定的师傅就路过,两人直接岔开了,那他到时候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这个想法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小白龙瞅着那白马,脑子里一刹那都开始思考他是要生吃呢还是讲究一点加工一下再吃。 原本几千年前他们龙族吃饭没什么讲究的,不过当年封神之劫的时候,东海在某大佬的安利下见识到了人族的美食,从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面其他三海也跟着就换了换食谱。 所以发展到现在,龙族们已经非常习惯吃饭前进行加工烹饪再动口了,除非是饿得很了,要不然生吃其实还真有点儿嫌弃。 小白龙想了想,毕竟他是个讲究龙,就算饿了很长时间,也不能失去自己的格调,于是他选择加工一下再吃。 ——然后就被孙悟空捶了一顿。 孙悟空眼看着一小白龙从涧下飞上来直接奔着自家白马过来,一落地化成人形就开始掏刀子,当时差点儿都被气笑了。 这小破龙,是当他们几个人不存在呢。 孙悟空将人锤了一顿,锤的过程中小白龙看见那边盘腿而坐安安静静的玄奘法师,顿时福灵心至,在被锤的间隙张口问了一句:“敢问那位长老可是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唐三藏?” ——三藏这个词是玄奘当时和观音化身的癞头和尚辩论时提到的大乘佛经里的内容,自他接了这个差使之后,不知道怎么的传来传去的,他就多了个唐三藏的名字。 玄奘一听这话,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叫停了孙悟空。 而孙悟空在听到小白龙这么精确的说出自家师傅来历的时候,当下手上动作也就松了松,就这霎时间的功夫,小白龙机警的自孙悟空金箍棒下逃开,龙身在空中一个打滚,落地化成一个贵公子模样的青年,对着玄奘兜头就拜。 “法师,我等你好久了!” 玄奘:“……” 孙悟空:“……” ——这个套路,听起来仿佛有点儿熟悉? 第二百零五章 这个徒弟 这强烈的既视感让两人寻思回忆起当年他们相遇的时候,于是再看向小白龙的目光瞬间就不对了。 三个人坐下来一番对峙,当下就明了了,行了,这也是个预定的徒弟。 玄奘记得当时观音说过自己会有三个徒弟,这会儿听小白龙如此这般一说也淡定,二话不说就直接收了徒。 就是小白龙还有些茫然,他说观音跟他讲的是做脚力来着。 玄奘眉头一皱,脚力他有白马呢,要什么白龙? 而且他虽然经历的事情不少,但三观还是打小儿作为一个人族和尚养出来的三观,都亲眼看着小白龙化成人的模样了,再让他任由其当什么脚力,别说现实不现实了,他心里真接受不了。 小白龙听他这么说,当下也没什么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啊,当徒弟可比当脚力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师徒三人这是平平稳稳达成共识,原本预计自己要出场的观音看完回放就继续开始懵,他寻思着这操作直接连自己的出场机会都裁了他要如何抢救? 又按照玄奘的性格已经见到过小白龙化成人形的样子再让他变成马人接受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观音坐在南海想了想,终于死了心这么放任了。 还好这之后一切都还算顺顺利利,又按部就班收了朱八戒为徒——至于这几个徒弟的排序问题,观音已经无力管了。 #无伤大雅# #问题不大# #可以凑合# 观音恨不能当场来个#敷衍三连#只求这几人之后的取经路能安安分分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唉,观音大士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叫g不能立,这不,他这天正围观自己几个弟子打雀牌呢——就因为这师徒几人往凡间跑的次数多了,跟着自己一起跑的自家徒弟也学会了凡人消遣时间的玩意儿——就有童子进来说守护西游队伍的功曹求见。 观音真是听到这话就眼前一黑。 然而他还是坚强的让童子将功曹带了进来。功曹进来,瞅着观音的裙摆,也是一时之间难以开口,主要是,西游队伍他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就是待在某个小村子里定居定上瘾一副就地打算养老的状态,完全忘记了他们是要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人。 这个事情吧,着实有些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功曹脸上的表情就很是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 然而观音并不知道他只是在纠结着要怎么开口比较合适,他兜头瞅着功曹一脸为难的神情,当下真是忍不住心里一个“咯噔”。 他扶了扶手中的净瓶,冷静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有何事来报?” 功曹这功夫也整理好了语言,如此这般将玄奘他们在村子里养老的事情说了,观音:“……” ——这事儿整的,他都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紧张了。 于是观音脸上的神情也不自觉有些复杂起来。 不过他到底是观音大士,这点事情还是能扛得住的,他冷静的带上徒弟,跟着功曹去了玄奘等人定居的小村子。 观音过去的时候,玄奘正眯着眼睛在院子里晒太阳,而他的三个徒弟一个在院子里种菜,一个在院子不远处的空地上锄地,剩下孙悟空一边瞅瞅这里一边瞅瞅那里,还时不时指挥着两个师弟要如何如何做。 哦,旁边还有个面如冠玉的小公子和玄奘一块儿坐在院子里,不过玄奘是在翻看经书,而他是在插花。 观音:“……” 跟在观音后面的慧岸:“……” 观音差点儿没忍住伸手扶了扶额头——没办法,刚刚那一瞬间突然脑壳疼。 他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带着一阵莲香并金光出现,下面几个人很快就意识到他的到来,玄奘师徒四人赶忙各自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双掌合十向他见礼,倒是那个插花的少年,仍旧一脸淡定的神情,只是将手中的花放下,仍旧坐在那里,侧眸向着这边看过来。 观音忍不住就多看了他两眼,心里还寻思着,这什么情况?这少年是谁?他怎么看着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而且还瞅着有些眼熟? 他心里纳闷,想了想,就顺从自己的心意没再居高临下的立在半空,而是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他们这样的人,心里无论有什么感应那都是有迹可循的,完全值得他这么慎重的对待。 不过观音心里自有想法,却不知他这一行为让玄奘几人也是茫然了一下。 毕竟取经一路上过来,他们见观音的次数也不少,每一次这位观音大士都是一步也不肯踏出他那莲座外,却不想今天竟出奇的踩在了地面上。 震惊。 就是淡定如玄奘法师都忍不住好奇了那么一下下。 观音自莲座上下来,没忍住暗戳戳瞟了先前插花的少年一眼,见少年面上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然后沉吟了一下,就问起玄奘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的事情了。 ——实不相瞒,要是观音没来,玄奘都差点儿忘了他们还要去西天了。 好吧开个玩笑。 毕竟这个冬天日子过得着实滋润,而过于悠闲的生活节奏总是能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些许惰性。 玄奘目前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了。 别说他是得道高僧金蝉子转世什么的。 他真身再厉害再优秀可现在也仍旧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罢了,从长安城出发的时候甚至才不过十八岁,这个冬天过了也就才长了一岁十九岁而已。 十八岁的年纪,放在别人家就是考个秀才都能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了,更何况玄奘他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只为取得大乘佛经造福人民群众。 毫无疑问玄奘法师确实生而不凡。 但有一说一,再不凡十八岁就是十八岁……哦,是十九岁。 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玄奘法师在这个村子里待的舒服一时之间生出一些恋恋不舍不想走的情绪,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咳,扯远了。 总之,当观音亲自过来提了这个问题之后,玄奘忍不住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低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解释道:“冬日里天气严寒,我等的脚力只有一普通白马,出行多有不便,是故贫僧意欲等开春之后,大地回春再行出发。” 观音回忆了一下功曹一把辛酸泪的说起这几人连荒地都开垦了一看就是准备久住的样子之类的话,想了想,也没提这一茬。 反正玄奘已经说了等开春就走,他也没必要再多追究之前的事,再说这个说法也有一些道理。 玄奘并几个徒弟还好说,都不是普通人,就算天气再恶劣也冻不出什么毛病,就那匹多灾多难的白马,不过是玄奘离开长安时皇帝给配备的马匹。 放在凡人眼里是不可多得的宝马,不过也没脱离凡马的范畴,让它又是长途跋涉又是风霜刀剑的,还是强求了。 只是到底过来走了一趟,观音还是不着痕迹的将几人警告了一番才离去。 临走时他还忍不住多瞅了那插花少年一眼,不过自始至终都没想起来这少年究竟是谁,也拿不准自己该给个什么态度,索性就这么无视过去了。 目送着观音的身影消失于一片光华之中,玄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回头瞅了眼几个徒弟脸上的表情,慢吞吞道:“事已至此,等天气回暖我们就出发吧。” 听他这话,几个徒弟反应也是不尽相同。 孙悟空是在五行山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这会儿重新感受着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而朱八戒在遇到玄奘和孙悟空之前,也在某个村子里基本上已经融入人群,对此也是非常适应。 只有小白龙。他真身是龙,龙族的性格普遍来说都比较倨傲一点,当然他们的先祖那辉煌的履历也确实值得他们骄傲,基于这个基础性格再多扩展也离不开那个范畴。 比如说敖烈,和大部分龙族一样,他骨子里对人族还真不怎么能看得上眼。虽然他现在的师傅肉身是人族,但我们都知道玄奘当人也当不了多久…… 等等,这话听起来仿佛有哪里感觉怪怪的? 咳。 总之就是玄奘法师不算正统的人族,对敖烈轻视人类这一习惯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眼看着师傅师兄师弟几个人在这村子里定居下来一个个安安分分整的跟自己当真成了人族一样,敖烈就很是有些心塞。 虽然他也没有觉得不耐烦或者讨厌什么的,但确实是不如何喜欢的。 所以听到这句话,他是全场唯一一个觉得松了一口气的存在了。 大概是他这口气松的有些明显了,旁边几个有点儿不情愿的人霎时间忍不住对他侧目而视。 敖烈:“……” 敖烈宛如一只警惕的狗子一般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小半步,朱八戒瞅了他两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就是平时吃人族发明好吃的也没见你有意见之类的话。 敖烈听见了,就:“……” 这个他还真是没法儿反驳。 主要是人族的食物吃着确实得劲儿。 也不晓得人族明明寿命到七十都是古来稀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这么多时间将食物真是研究到了极致。 让敖烈每每尝试的时候都忍不住沉思于他们龙族活了几千年怎么就从来没人思考着改良一下食谱的事情呢。 哎…… 只能说一个种族有一个种族的技能树吧。 他们龙族的技能树没开到这个杈上。 …… 其实观音来的时候已经马上要开春了,毕竟一些早春的种子都能下地了,再多也就一半个月,就能真正回暖。 所以师徒几人也就开始渐渐准备离开的事情了。 定居下来和在路上到底不一样,虽然只有一个冬天的时间,他们就莫名其妙增添了不少的行礼,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平时用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收拾起来才察觉到,怎么几个箱子都满了屋子里东西还是真的多? 玄奘当时都有些懵了。 还是孙悟空见多识广,将行礼重新梳理了一遍,把生活必需品衣服碗并袈裟文书之类的收在箱子里,其他的东西都留在了这屋子里了。 重新整理了之后,果然行礼就少了许多,不过朱八戒瞅着屋子里一些他冬天里闲的没事儿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很是有些舍不得的意思。 其实玄奘也有些舍不得。 不过他倒不是舍不得东西,而是舍不得这样平平静静的生活。 说实话这个冬天这般安稳平静每日看看经文晒晒太阳的生活,让他不自觉就想起自己还在寺院里只是个普通和尚的时候。 那个时期其实挺短的,且并不是多愉快,毕竟他无父无母又出奇的被收养他的长老所看重,不可避免的就会其他的小沙弥看不顺眼,且之后玄奘很早就显露出他在佛法上天赋并很快扬名于世,更是和“安静”两个字不沾边儿了。 不管那个时候感受如何,但事到如今回忆起来,大概是时光给予的特效,让他竟觉得那段时间真是温馨又温暖。 索性玄奘并不是会沉溺于过去的人,他只是想起来突然会有些感慨,感慨之后依旧还是要往前看,毕竟他对西天的“大乘佛经”很感兴趣。 ——尤其是它既能度人,也能度己。 这么收拾完,几人在立春的那天离开了这个村子。 离开前他们将开垦了一半的荒地开完了,就是他们用不上,总归在这村子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一块开好的田也算是全了这一番因果了。 再往西走是一处平阳之地,师徒几人走过春风十里,又走过炎炎夏日,途中又遇到些许小劫小难,不过并不算什么大问题,几个人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 直到初秋时候,几人到了一条大河前头。站在岸边打眼一瞧,就见大水狂澜,混波涌浪,这也就罢了,主要是这般水势广阔的河面上,连一只船的影子都瞧不见。 玄奘坐在马上瞅了瞅,就皱起了眉头,口中道:“前边水势这般宽阔,怎么不见船只行走?我们这要怎么过去?” 朱八戒砸吧一下嘴,手搭凉棚也瞅了一眼,应和了一声,回说:“确实无舟可渡。” 孙悟空天生对水有些不感冒,见到这波澜壮阔的河面,心里先感叹了一声,又用火眼金睛大致测了一下距离,继而沉声道:“这水面足足有八百里左右,以师傅的肉身没有船只确实难度。” 第二百零六章 这个卷帘 他这么说的意思是,除了玄奘的其他人就算没有船只使个法术过去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玄奘闻言,就:“……”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身板儿,在凡人眼中可能还尚且算是有两把刷子,毕竟小时候干多了体力活,也学了类似少林的外家功夫,不过在这几个人非人类徒弟眼中毫无疑问就是个弱鸡了。 对自家大徒弟这无知无觉的diss,玄奘淡定的接受了,然后提议道:“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做个船出来?” 原本他是不至于说出这么个提议出来的。 这不是先前过冬的时候他们在某个村庄定居了一个冬天的时间,就这一段时间里,玄奘发现自己这个大徒弟做手工技能简直是满点。 只要有材料,他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做出来,那会儿他们房子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孙悟空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对玄奘这个提议,朱八戒第一个赞同,并顺便又吹了一波孙悟空,其他人想了想,也没什么意见。 苏乩原本还想说自己有船来着——还是法宝,不过算了算,这也是取经的一难之一,且其中好像还有什么特别的因果,也就没有插手。 玄奘自马上下来,四下里也望了望,余光里瞧见草丛里隐藏了一块石碑,凑上去细细看去,上面用篆体写了“流沙河”几个字,非但如此,下面还有更小的字体写了四行不知道是警言还是什么的。 却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这么四句。 玄奘看了,顺手就扯了一根芦花往水里扔去,果然就见那轻飘飘的芦花不声不响跟石头似得一瞬间就沉得不见了踪影。 玄奘:“……” 几个徒弟见他这般动作,也是有些惊讶,朱八戒脱口而出道:“好家伙,这水怎么连芦花也浮不得?” 玄奘将石碑附近的草丛拨开,指着上面那几句话给他看,朱八戒过去瞅了两眼,就忍不住一脸稀奇的模样: “这水这么神的?我当面镇守天河时那天河水也不过就如此了。” 他说着,不信邪恶的变出一根鹅毛,也往水里扔去,毫无疑问鹅毛也直接沉了底,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孙悟空道:“那这样即便有船也不见得能浮起来啊。” 可不是。连轻飘飘的鹅毛都能沉底,那得多轻的船才能渡了这河呢。 玄奘也点头:“怪道这河边没甚么船只,想来定是这个缘故了。” 几人正说见,忽的河水一阵异常的翻涌,几人一惊,孙悟空下意识将玄奘护住,然后朝着水面看过去。 一眨眼的时间,水面上钻出来一个俏生生的女人出来。 女人容貌稍显妖艳,肤色白皙中隐隐带着点儿透明的蓝色,腰肢纤细,胸脯饱满,披着一件鹅黄色的大氅,一双裹在皮革鞣制成的贴身衣物中若隐若现的腿看着修长又柔韧,甚至恍惚还能瞧见她脖颈上一串白色的不知道是佛珠还是什么的首饰藏在大氅的毛毛领里。 她自水里浮现,身上却没带一滴水珠,只眯着眼睛将视线从师徒几人身上扫过去,面上就露出个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出来——反正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意,然后在孙悟空等人警惕的眼神中懒洋洋的开了口: “你等哪里来的?为何往我这河里随便乱扔东西?” 玄奘:“……” 孙悟空:“……” 朱八戒:“……” 小白龙:“……” 几人眼看着来者不善正寻思着这一看就不是个正常人的是有什么意图呢,却万万没有想到人家开口第一句话是嫌弃自己往人家家里随便乱扔垃圾。 到底女人生的着实美艳,虽然她的艳锋利的让人觉得都有些咄咄逼人了,且明显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搞事情的表情,但作为一个忠实的颜控,朱八戒还是从善如流的顺着她的话应了句: “嗨呀,我们这不是先前不晓得这河里住着姐姐这样美艳的人,若是知道了,定不会随意往里面扔东西的。” 虽然实际上他们从头到尾也就往里面扔了一根芦花并一根鹅毛,就是一阵秋风刮过落进河里的都指不定比这两样多。 但人家是地主嘛,应一应朱八戒觉得完全没有问题。 孙悟空和小白龙忍不住朝朱八戒侧目,朱八戒顶着一张白生生尚且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很好意思的姐姐长姐姐短的和河里出来的女人套起了近乎。 大概是朱八戒长得可爱,嘴巴也确实甜,女人竟然没有发作,反而似笑非笑的听他瞎扯起来。 剩下师徒几人眼看两人还很是有些相谈甚欢的意思,孙悟空和小白龙看了眼玄奘,玄奘微微摇了摇头,于是几人就当真这么看着朱八戒和那女人唠嗑了。 苏乩这会儿心里有点儿纳闷。 她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女人大概也是个取经队伍预定名额的,不过先前师师徒徒性别都是男的,怎地这一个成了女子,还是个这般美艳的女子。 ——这实在是不得不让已经被智脑数据库里各个世界跨度相当大的某些“文学”荼毒了的苏乩没忍住多想了一下。 不过她还记得天庭和西天两方的主事人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大体来说都是很靠谱的领导,不至于做出这么不正经的事儿出来。 她心里这般正寻思着,一抬眼就看见方才还“相谈甚欢”的朱八戒和女人突然就打了起来,苏乩:“???” 苏乩茫然的环视了一圈周围情况,见孙悟空抱着玄奘站的远远的——还是个公主抱! 她默了一下,见小白龙目光灼灼盯着水面上战的正欢的两个人似乎一言不合就要上手帮忙的意思,想了想,就凑到孙悟空跟前,询问道:“怎么了?” 孙悟空看着脸色有些不好,三言两语给苏乩解释了一遍此中缘由。 说来那会儿朱八戒不是个那女人谈的挺好的,这家伙也真是被美色迷了眼,很是心大的邀请女人上岸来我们坐下有嗑慢慢唠。 女人欣然应了,然后上岸走到朱八戒跟前,猝不及防一个转身抱住玄奘就跑。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一个女人抱了个满怀的玄奘:“???” 正准备和女人继续深入交流的朱八戒:“???” 一个没注意就见自家师傅被女人强抱了的孙悟空:“???” 到底孙悟空一直戒备着,当机立断一把将玄奘捞进了自己怀里并一脚将女人踹进河里,朱八戒恼羞成怒骂了一声提着自己的九齿钉耙就冲了上去。 三言两语听孙悟空说完,苏乩瞄着玄奘这会儿脸上也不知道是红还是黑,反正十分复杂就是了,默了一下,开口安慰了一句:“没事,没受伤就好。” 玄奘:“……” 玄奘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讲道理他长这么大真是从来没有和一个女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就是苏乩,两个人相处更多是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画风,两人凑一块儿干的最多的也就是论论道说说经这样子。 这会儿冷不防被一个女人抱了个满怀,且这个女人生的还着实丰满,被抱着的时候玄奘不可避免的就…… 咳。 大家都懂得。 但我们玄奘是个正经的出家人,性格更是偏向于端方的那种,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接受不了这个事情,这不先前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的,连苏乩和孙悟空说话都没注意,直到苏乩特意安慰了一句,结果他脸上表情看着就更加一言难尽。 ——就很是令人怜惜了。 孙悟空原本也是很气的。毕竟这女人胆大包天竟然差点儿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自家师傅给掳走了,不过孙悟空生完气,到底玄奘没真正出什么事,再看着他微妙的丰富了许多的面部表情,再加上苏乩在旁边还一脸的怜惜,孙悟空也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玄奘:“……” 气氛突然微妙起来。 好一会儿,孙悟空咳了一声,看向河里,道:“那女人要跑。” 苏乩挑了挑眉。 见玄奘神情不明,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生气,孙悟空心里有点儿虚的又补充道:“不过有二师弟在,她跑不了。” ——这里二师弟说的是小白龙。 几人的排行是按照遇见玄奘的顺序排的,大师兄就是孙悟空,二师弟小白龙,三师弟是朱八戒。 玄奘对此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不过也不用他发表什么意见。 朱八戒原本是天蓬元帅率领十万天兵天将掌管天河,对水上作战再熟悉不过。而小白龙真身为龙,本身就是住在海里的,在水中战斗更是轻而易举。 这么两个人要是打一个连名号都没有闯出来的妖族都打不过的话那可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实际上也正如孙悟空说的那样。 那女人和朱八戒战成一团,见自己逐渐落入下风就转头想跑,却不想小白龙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见她要退直接一剑跳过去,师兄弟两人合作,没一会儿就将那女人甩到了玄奘面前。 那女人狼狈的被掼到了岸边,脸上表情看起来还有点儿懵,几秒钟之后她缓过来忍不住不敢置信的朝朱八戒看过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和女人打一点儿都不留手就算了,竟然还叫帮手???” 朱八戒:“……” 朱八戒没忍住翻了一个十分圆润的白眼。 ——你都要抢我师傅了还想让我和你讲讲道义咋滴? 一个妖怪这么讲究? 孙悟空本来想开口问话呢,听到这女人这么真情实感替自己委屈的话也是有点儿无言以对,他冷静了一下,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掳我师傅?” 女人对这群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的人一丝丝想要交谈的欲望都没有——谁能想到就连看着宝相庄严按说应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都没说怜惜一下她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 女人就算被抓了也是淡定,转头看见几个大男人中间还有个精致美人儿鹤立鸡群,她登时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抱怨似的朝美人儿开了口: “好妹妹,你生的这般漂亮,怎么想不开和这几个臭男人混在一起?” 美人儿.苏乩:“……” 孙悟空再一次冷静了一下,索性将金箍棒直接横在了女人脖颈旁,重量惊人的金箍棒一放上去就直接将女人压的扑到了地上。 不等女人有什么反应,孙悟空冷笑了一声,道:“你再花言巧语顾左右而言他,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要不是这流沙河看起来蹊跷而这女人又是此地主人,一般像这种搞事情还想掳自家师傅的,孙悟空早就一棒子打死了。 女人:“……” 女人还是比较识时务的,见孙悟空来真的,立马委委屈屈的说了自己的来历: “我本是瑶池上为王母娘娘卷帘的侍女,不曾想失手打破了王母的琉璃盏,就被贬下凡间……” “……” ——话说这个开头是不是听着有点儿熟悉? 同样犯过错然后被勒令在某个地方等着的孙悟空朱八戒小白龙不约而同收敛了杀气,听女人委屈巴巴的继续说下去。 事实证明孙悟空等人这熟悉的既视感是并没有什么问题的,因为女人说完自己犯错被贬下凡间之后,就提到了前一段时间观音菩萨过来说让他在这里等一个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然后拜他为师。 玄奘:“……” 孙悟空:“……” 朱八戒:“……” 小白龙:“……” 静默了几秒钟后,朱八戒没好气道:“你眼前这位就是你要拜的师傅,你方才还想要害他!” 女人:“???” 她真是委屈! 这不是她在这流沙河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原本偶尔还掳些渡河的人过来改善一下伙食。 ——不是她丧心病狂,主要是种种外在原因再加上在这流沙河里一等就是那么多年不能离开,再好的人都能被憋出毛病来,更别说她投身的这妖族肉身本来就茹毛饮血。 过程略过不提,总之就是时间长了,凡人们都知道这流沙河危险,不但不能过且还容易没命,久而久之就没有人经过了。 我们都知道这流沙河连鹅毛都飘不起来,里面更是什么活物都没有,所以长时间下来,卷帘是真的饿,所以今儿见到有几人经过,那真是一时间眼睛都要绿了。 也不知道该说她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了,在几人中挑了个最好惹也是最不好惹的一个。 第二百零七章 这个悟净 说好惹是因为毫无疑问就武力值来说,玄奘确实最弱的一个,然而说不好惹也是真的不好惹,因为他的徒弟们一个比一个凶残。 咳。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说开了,已经有过经验的众人都以为接下来就是玄奘收徒然后皆大欢喜平平安安过河这样的程序了,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玄奘法师十分心动然后表示了拒绝。 卷帘:“???” 别说卷帘了,就是其他几个徒弟感觉都有点儿小意外。 毕竟这事儿关系到卷帘这个人的未来,按照玄奘乐于度己又度人的性格,收个徒弟这种事情他是不会拒绝的。 比如之前孙悟空,朱八戒和小白龙。 几个人沉思了一下,忍不住开始思考,玄奘拒绝收徒的原因是什么。 好半晌,朱八戒小声嘟囔道:“难道师傅是怪她以前吃过人?” 他说的小声,但除了玄奘,剩下几个耳聪目明的非人类并没有错过,于是一个个眼光就有些飘忽。 ——实际上,吃人这种事情吧,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们还真都干过。 这其实也没多奇怪的。 毕竟他们的真身都不是人类,人吃动物,成了精的动物吃人,这其实也能算得上一种特别的轮回。 不过说是这么说,就孙悟空个人而言,在五行山待了五百年看了五百年的书之后,他早就没有吃人的习惯了,毕竟他看的书大部分可都是人族写出来的。 但不可否认在大闹天宫被抓之前,他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是将人当做食材处理过的。 朱八戒和小白龙也差不多。 几个人心里忍不住就有点儿虚,一时没人敢说话。 还是卷帘到底不甘心。 要是玄奘不收她的话,那她就只能待在这流沙河里,生生世世,永无轮回之日了。 她忍不住叫道:“为什么?” 玄奘看她这一声叫的绝望,心里震了一下,但仍旧没有松口,只是认认真真向她解释了自己的理由。 玄奘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不过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主要是他们都是男的,而卷帘是女的。 玄奘也不是搞性别歧视。 然而平心而论就生理特性而言女性和男性确实不一样,相处时总是会有这样那样不方便的地方,再加上他们这是去取经,又不是去旅行,一路上什么都不能保障,性别不同的情况下要保持同步真的是太不方便了。 ——就算这个女性并不是普通人族而是妖族也一样。 别说苏乩是个女性也一样跟着。 但人苏乩又没拜玄奘为师,而且向来神出鬼没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的,卷帘又不一样。 她若是真的拜了玄奘为师,那就要一直跟在玄奘身边,朝夕相处的那种。 这样的组合要朝夕相处,真的不现实,就算他们都是出家人也不现实。 听玄奘条理清晰的说完,卷帘就:“……” 好一会儿她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问:“你就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才拒绝我的?” 玄奘:“……” ——虽然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但确实是这个道理也没错。 于是他就点了点头。 然后就见上一秒还#活着了无生趣#的卷帘拍手笑了起来:“若是这个问题的话,那完全没有必要啊!” 玄奘:“???” 孙悟空:“???” 朱八戒:“???” 小白龙:“???” 几个人目瞪口呆看着卷帘一边笑着,一边由一个容貌美艳身材丰满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容貌依旧美艳身材修长的……男人。 几人:“……” 孙悟空第一个跳了起来:“不可能!我什么都没发现!” 他这么激动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可是有一双火眼金睛,基本上这世上没有多少东西能瞒过他这一双眼睛。 然后小白龙第二个跳起来:“你方才不是说你就是瑶池上的卷帘侍女,既是侍女……”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于是几人都忍不住将质疑的目光投了过去。 卷帘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了。 要不她怎么在沉默中变_态了呢?还不是因为她天庭时好好一姑娘,被贬下凡后不小心投胎成了男人。 本来这种事情就不是那么好接受的,再加上流沙河里又一个活物都没有,就卷帘一个人,又没人教他一个男人应该怎么做,偏生她自己还有着当年在天庭身为侍女的记忆,真是冷漠凄清又惆怅。 其中经历说来都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总之在修炼有成之后,卷帘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化形成了当年熟悉的模样。 管他有没有别人看,反正她自己是觉得女性的状态最舒服最自在。 几人听卷帘这般幽幽的说完自己的心里路程,不禁:“……” ——这个人……有毒啊…… 孙悟空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遇到这莫名其妙的卷帘之后,他们一行人无言以对的次数仿佛有点儿多。 咳。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观音大士姗姗来迟。 他过来的时候,场面处于一种相当僵持的状态——嗯,具体来说是那位卷帘单方面的僵持。 毕竟就连孙悟空都信誓旦旦表示他这双火眼金睛绝对不会看错的! 唉,真是清新脱俗的一个g。 不过其他人对孙悟空相当信任,听他这么说了,看着卷帘的目光就很是怀疑。 然后就听孙悟空又自言自语似得补了一句:“不过他这男人的形态我似乎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众人:“……” ——这猴子还能不能行了? 就在众人发自内心的委屈的委屈,无语的无语的时候,观音大士带着一片金光灿灿突然出现,于是迎来了众人十分热切的目光。 第一次被这师徒几人用这样热情洋溢的目光盯着看,观音心里还有点儿不习惯。 他纳闷了一下,看向玄奘,言简意赅说了一通关于这位卷帘也是玄奘命中注定的弟子这件事。 众人听完,神情也是不一,只有卷帘一脸再自然不过的埋怨表情:“都说了和菩萨说好的,你们偏生不信。” 朱八戒顺口接道:“也没人不信啊,就是你一个女人,和我们几个大男人一起上路多不方便呐。” 卷帘:“……” 卷帘也是没话说。 虽然他自己心理状态确实仍旧是在天庭卷帘的侍女没错,但讲道理他现如今这肉身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好吗! 而且——“谁想到你们出家人还会在意这些小事情的啊!” 玄奘并几个徒弟:“……” 这话说的,简直好像他们这几个出家人六根不净一样。 观音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当下表情不自觉就有些微妙起来。 说起来他先前见卷帘的时候他也是一副女人的装扮,不过观音他自己在这方面就堪称是#不拘小节#了,故而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会儿玄奘竟因为这个而不愿意将卷帘收为徒弟。 观音一时之间心情也是有点儿一言难尽。 须臾,他整理了一下语言,主动开口替卷帘证明了一下真身,并勒令卷帘往后无事不可做女装打扮。 观音都这么说了,玄奘也没有再推脱,索性就此替卷帘摩顶受戒,又按着“悟”字也替他取了个法号,叫做悟净,全名就叫做“沙悟净”。 虽则玄奘成功的又多了一个徒弟,但如何过河仍旧是一个大问题,毕竟这流沙河中的水和天河弱水是一个性质,玄奘一介凡人没点儿特殊道具根本没办法渡。 实际上,观音此次前来正有一部分原因是给这师徒四人送船,毕竟收徒的事儿,就算他不过来,等几人验明了沙悟净的真身之后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听玄奘说起过河一事,观音微微一笑,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红葫芦出来,然后又看向沙悟净,道:“将你那九颗骷髅拿出来。” “!!!” 沙悟净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下将自己挂在脖颈间藏在毛茸茸的领子下若隐若现的一串玩意儿扯了出来,虽则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将那串玩意儿取了下来。 众人看清那串东西的真正面目,一个个看向沙悟净的眼神儿都不对了——没想到他们这个小师弟看着细细瘦瘦的,还是个狠人啊。 观音将红葫芦递给身后的慧岸,慧岸知机将红葫芦接到手中,又将沙悟净的骷髅串儿也拿过来,用索子结成九宫绕在葫芦周围,然后将这物事径自往流沙河里一扔,就见这样东西一触水面就化成一只轻舟,轻飘飘浮在水面上。 朱八戒“豁”了一声,孙悟空笑眯眯的朝菩萨道谢,玄奘也俯身念了一句佛号。 观音过来本来就是为了送船,这会儿船已经有了,他也没多留,就交代了几句使用事项,直接就带着慧岸走了。 流沙河边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孙悟空道:“既已经有了船,那就过河吧。” 玄奘应了一声:“正是如此。如今天色尚早,也不知道等天黑能不能抵达对岸,还是早点儿出发为好。” 朱八戒就没忍住笑了:“嗨,这船既能劳菩萨亲自送过来,想来定有不凡之处,也许不用一天就能到呢。” 玄奘闻言也就笑了,这话听着也确实有道理。 不过早过早完事,几人说了几句,孙悟空小心的扶着玄奘试探着踏上那轻舟,果然站上去稳稳当当,不见下沉,众人大喜,不禁鼓掌叫好,那喜气洋洋其乐融融的场面让围观的苏乩也是无言以对。 先前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互相熟悉的师徒四人言笑晏晏的说笑,显得今天才加入队伍的悟净就很不合群,尤其是这小伙子被菩萨勒令今后无事不得着女装,这会儿心情还处于失落之中,并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过来的样子。 不过眼见着他今天才认的师傅师兄们坐上船已经准备要出发了,悟净赶紧回神,着急忙慌唤了一句:“师傅师兄且等等我。” 孙悟空这会儿也想起来自己又多了一个师弟,想了想,很有大师兄风范的道:“往后你跟着我们一同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一路风餐露宿,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你若是有什么要紧的行礼,这会儿回去赶紧收拾了,稍后我们就出发了。” 沙悟净愣了一下。 孙悟空见状,补充道:“不过也别带太多东西,就带些你惯常用的也就罢了。我们只有一匹白马做脚力,我们几人的行礼都靠它,多了可驮不过来。” 沙悟净:“……” 他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傻愣愣的问:“我不能用乾坤袋装了吗?” 孙悟空:“……” 朱八戒:“……” 小白龙:“……” ——这话问的…… 孙悟空想了一下。鉴于要解释他们一路上除了对付妖魔鬼怪时,其余时候一切超现实的能力都不能用,并他们的任务主要是保护玄奘的安全,取经的主体还是玄奘这个肉眼凡胎的普通人他们几个徒弟用法术就是帮他作弊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儿话长,所以他决定长话短说:“……不能。” 朱八戒还在旁边嚷嚷呢:“啧啧啧,要是可以用乾坤袋的话——嗨呀,别说乾坤袋了,就是能用点儿法术,不是我吹,我能把我们那庄子都给搬来。” ——他这话话音刚落就被小白龙撞了一下胳膊。 沙悟净:“……” 沙悟净也没注意两个师兄之间的小动作,他就是有点儿小失落。 实不相瞒他河底的洞府里有一洞府的裙子,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有些是他这么多年来自己闲的没事做的,有些是他在路人那里抢来的,反正能留存至今的都是相当漂亮且他相当喜欢的。 虽然吧菩萨说了他不能穿女装,但这并妨碍他想将这些衣服装起来带走的欲望,毕竟就算穿不了,放在那里有时间看看解解馋也是可以的。 孙悟空是不清楚沙悟净这会儿还惦记着他那些好看的裙子呢,他瞅着小伙子失落的表情,就犹豫了一下——这都已经是自己的小师弟了,他刚刚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冷酷无情了。 就在孙悟空思考着他要不要再稍微解释一下的时候,就看见他这个新出炉的小师弟一脸遗憾的表情叹息道:“看来,我洞府里的那些漂亮裙子只能就这么放弃了。” 孙悟空:“……” #瞬间冷酷jpg.# 第二百零八章 这个逼婚 咳。 尽管过程有些曲折并一言难尽,但最后师徒四人……哦,现在变成五人了,还是成功的度过了流沙河。 不得不说菩萨出手还是比较有保障的,虽然这流沙河水势宽广,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一整天到不了岸都是正常的。 但毕竟他们称作的船不是普通的船,坐上去之后都不用划桨,自动自发就如同利箭一般掠开水面,向着对岸而去,没多长时间就抵达了岸边。 师徒几人到岸上的时候真是半点儿水汽都没沾到。 几人站在岸边感慨了几句,一回头又见那轻舟复变成了一红葫芦外面绕着九个骷髅,只得须臾时间,那九个骷髅蓦地化成九股阴风,在水面上散开了无踪影,而那葫芦则是嗖的一声射入云端,亦没了踪迹。 玄奘愣了几秒钟,捻动手中的佛珠念了声佛号。 由于这轻舟速度超过预期值,所以师徒几人上岸的时间比预想中早了许多,玄奘四下里望了望,打眼看过去雾煞煞一片芦苇从,也看不出来有没有人家,他想了想,就指挥着几个徒弟各自去探一探路。 苏乩在那会儿观音过来送船的时候就提前走了,她怕自己再在观音面前刷存在感的话观音都要怀疑佛生了,索性她看着这师徒几人未来一段时间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想了想,就又回了中原。 要说有法术就是方便,明明师徒几人出门步行兼骑马还在外面过了个冬天并且第二个冬天都要来了,苏乩这不到半天就又回去了。 好在这次她离开的时间短——相对来说——朝代也没有更迭,她先前购置的房产什么地也都在,所以她点了几个石头人出来将宅邸略做收拾,就轻轻松松的入住了。 她一年多快两年时间没有踪影,这会儿一出现,很快就被一直关注着她的人发现了踪影。 这些人有些是她的朋友,而有些则是立场不明,嗯,目前身份也不明。 对于这些人,苏乩在宅子里休息了几天,就将自己跟着玄奘他们的一路上收集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找出来些许,当做礼物就前去拜访了。 她第一个去的就是花满楼的小楼。 毕竟她现在住的这宅子同在江南,距离近,有着也方便,她去的时候,花满楼的小楼一如既往的门敞开着,显而易见主人对来访的所有人都很欢迎。 等她进去见着花满楼,对方当即就笑了起来:“我猜着你今天也该来了。” 苏乩挑眉,也跟着笑了一声:“这你都能猜得到?” 花满楼笑而不语。 苏乩刚回来江南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毕竟他们花家在江南算得上地头蛇,而花家的人又都知道苏乩和花满楼是好友,当然更重要的是苏乩也足够显眼,在没刻意隐藏的情况下一出现就能被发现。 不过花满楼向来贴心。 虽然近两年没有见过苏乩他心里思念且担忧,不过花满楼却也能非常理解于一个许久不回家的人突然回来时那种感觉,所以温柔如花满楼并没有立刻就前去打扰,而是留出了几天的时间让苏乩好好的休息休息。 苏乩见他这样,眼睛眨了眨,很快就明了于这位人如其名的青年的温柔,面上的笑容禁不住更真切了几分,她将自己带来的小礼物放在桌子上,轻快的说起了她近两年的所见所闻。 她倒也没耿直的跟他扯什么妖魔鬼怪的,就是挑了些有趣的风景说了说——苏乩私心里觉得,花满楼应该对这种大自然的风景更感兴趣才是。 当然实际上也正是这样。 听着苏乩描述起西方不同于中原的风土人情,花满楼就很是有些兴致勃勃的感觉,甚至看着还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样子? 平心而论苏乩其实也挺喜欢这种去不一样的地方邂逅不一样的人见证不一样的故事这样的感觉的,所以见花满楼真心实意的因为自己讲述的内容或惊讶或赞叹,她心里也高兴的很,就说的更起劲儿了。 这导致了在听到当年辣个打败了剑神的女人重现江湖这一传闻并火急火燎跑过来验证真假的陆小凤打断两人的时候这两人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陆小凤就:“……” 他进来兜头将苏乩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仍旧活蹦乱跳也没有缺胳膊断腿儿的,便欣慰的点了点头:“看到你并没有被仇家打死我就放心了。” 苏乩:“???” 她“呵”了一声,回道:“乩会不会被仇家打死这件事尚且不论,但乩觉得,你再这样子迟早有一天会被乩打死。” 陆小凤:“……” 陆小凤一口茶哽在嗓子里差点儿没把自己呛死,他忍不住瞅了眼苏乩,又瞅瞅花满楼,脸上的表情就很是控诉了——明明前一刻小姑娘和七童说话还其乐融融的让人心生感慨小姑娘可真软萌,怎么一轮到自己就这么凶残了? 陆小凤一点儿都没有反思为什么只有自己被针对了,他还委屈呢,说枉我得知你失踪后忧心忡忡满以为你被仇家下黑手搞死了,还真心实意的替你立了衣冠冢呢! 苏乩:“……” 花满楼:“……” ——宁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苏乩深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用一种叹为观止的眼神看向陆小凤。这位少侠真是每每在苏乩以为他已经够讨打的时候用事实证明一下他还能更讨打一点。 陆小凤嘴上说的快,但被苏乩目不转睛的盯着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有点儿怂怂的,于是他干咳了一声,从善如流的转移了话题。 这人好好说话的时候其实挺讨喜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能撩到那么多女孩子,不管这些女孩子是不是另有目的,但无论如何他在江湖中算是公认的“妇女之友”这一点毫无疑问。 所以尽管他转移话题的意图很明显,不过鉴于他们快两年时间不见,苏乩也就顺水推舟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几人略聊了几句,陆小凤就又抱怨了起来。 说起来苏乩当年离开时虽然留了信,但她一走就是两年,又是个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几个大老爷们虽然明知道这小姑娘的武力值不能以常理来看,但心里该担忧的还是担忧。 尤其她离开没多长时间,江湖上突然传言说苏乩被人抢了秘籍,并被某人下黑手干掉了。 初听闻这传言的陆小凤几人:“???” 西门吹雪当时就冷笑,那笑声可真是说不出的嘲讽,显然其中意味也十分明显——以苏乩那个能把他西门吹雪按在地上摩擦的武力值,就这么悄无声息被人干掉?不可能! 西门吹雪如此这般的断言了,甚至还奶了一口毒说这家伙指不定在哪里玩的没心没肺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出现。 嗯,陆小凤他们也是这么个想法。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 苏乩还是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这会儿就连西门吹雪都有些狐疑了。 虽说这小姑娘武力值确实没的说,但为人耿直啊,都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真是被人骗了还是如何的也是有可能的啊? 苏乩和这几个人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谁让这几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比较耿直的人设,就是那种,认定了一个人,就绝对可以肝胆相照的耿直。 所以在意识到小姑娘真的有可能是遇到了危险的时候,几个人当真是很忧心紧张了一段时间。 到底花满楼比较稳一点,他说苏乩临走时曾说过这一趟出去要去很远的地方,且归期不定,一两年的时间,很正常的。 这话有几分道理,几人也就放松了一些。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几个人还是关注着苏乩的踪影,这才会在苏乩刚回来就被发现了踪迹。 苏乩听着陆小凤抱怨——当然陆小凤并没有抱怨的这么细致,甚至于对于当时他们以为苏乩出事那种焦急难过的心情提都没提,只轻描淡写用一句“你个小没良心的,出去都不知道写封信回来”带过而已。 苏乩听着,不觉就怔了一下。 她是真的直到陆小凤这般似真似假的说出来的那一刻,才意识到,原来两年的时间在人类看来已经挺长了。 苏乩的生命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到她对时间的概念都有些模糊了,反正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是个就算随便挥霍也总是充沛至极。 ——完全没有一点儿需要被在意的必要。 甚至于说两年的时间不见,她自己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甚至连头发丝的数量都一成不变,可作为人类的陆小凤他们,再是微不可查,却仍旧被时光或多或少的留下了刻印。 在再一次这般清晰的意识到人类和她在时间线上的差异,苏乩禁不住就怔了一下。 陆小凤嘴里说着,面上也一直并没有错过苏乩的神情,见她突然恍惚了起来,他心中一凛,想和花满楼交换一个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又郁闷的想起来花满楼看不见,哽了一下,淡定的在茶杯的边缘轻轻敲了几下。 花满楼眉梢微微挑了挑,就笑了一声,朝陆小凤道:“见到阿乩你就抱怨,见不到你又牵肠挂肚,你当你这是在养女儿呢。” 他开了一句玩笑,陆小凤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还养女儿呢,他寻思着他就是真养了个女儿都不见得要这么费心。 苏乩也是被花满楼这一本正经的玩笑给惊的回了神,然后脸上神情就有些微妙——虽然说就她个人而言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并且已经跳出三界不会牵扯到什么因果,但谁让她和此世的天道之间关系有点儿复杂,要是被天道听到这话,指不定会作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呢。 这么一想,苏乩顿时:“……” 这个话题也不是个久论啊…… 苏乩想了想,一脸诚挚的道:“听说陆小凤被一位性别成迷的姑娘逼婚了,不如来说说这个事情?” 陆小凤:“……” 陆小凤一呆,下意识就吐槽道:“都性别成迷了姑娘个什么啊……等等!” 他瞪着眼睛看向苏乩,神情隐隐有些崩溃:“你在哪里听说的?都已经传到江南了吗?!!” 苏乩视线飘忽了一下。 花满楼声音有些恍惚的插了一句嘴:“什么?陆小凤你又被逼婚了?” ——这个“又”字,用的还真是神来之笔。 事实上,陆小凤又双叕被逼婚这件事情,并没有传到江南来。这不是苏乩刚回来,为了毫无障碍的切换一下人设,就让智脑打听了一下她离开的这两年时间里当年的小伙伴的经历,然后一不小心就听说了这个事情…… 她目光落在屋顶的横梁上面,心里非常认真的思考起这横梁上若是藏了人用什么样的姿势最方便最舒服。 陆小凤问了几句,眼见苏乩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心里就明白了——这是不能说的。 他也知道就算是关系再好的朋友也是有不能说的事情的,于是他退而求其次且怀着微弱的希冀问道:“我能问一下江南如今的传言是怎么样的吗?” ——如果不是太离谱的话他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这话要回答就很容易了,苏乩镇定的将视线转回来,安慰道:“莫慌,时至今日江南地方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不过根据智脑的分析,大概也安分不了多长时间,毕竟…… “陆小凤,你出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苏乩看向突然被叫了名字然后不知为何直接跳起来准备跳窗的陆小凤,委婉的道:“不过想来,今日之后,整个江南也该都知道了。”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差点儿眼泪都出来了——这种事情,不用说出来他也已经知道了啊喂! 花满楼也是个聪明人,尽管他还没有摸清事情的经过,但听着苏乩和陆小凤语焉不详的对话以及外面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再结合陆小凤的反应,他瞬间也明悟了,下意识看向陆小凤的神情不觉有些微妙,甚至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外面那位难道是……” 苏乩先是给了花满楼一个肯定的答案,继而转头怜悯的看着挣扎在窗沿儿上的陆小凤,道:“死心吧,你跑不掉的。” 陆小凤:“……” #绝望jpg.# 第二百零九章 这个少年 现在的陆小凤不是陆小凤,他只是一只绝望得毛都快要秃了的小鸡。 他先是下意识跑到窗边,一只脚都踩到窗沿儿上了,又放了下来,回身在房间里一圈圈溜达,外面的人并没有进来,他只是在叫着陆小凤的名字。 “陆小凤,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陆小凤!你有本事跑你有本事来出来啊!” “陆小凤!” “陆小凤!” ——那一声声的,语气之复杂,音调之高亢,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嗯,连阅尽千帆的陆小凤眼睛里都要冒出泪花儿来了,虽说他冒出泪花的原因目前还待定。 由于院子里的人只是叫陆小凤的名字也不进来也不离开,一分钟后,花满楼转头看向陆小凤。 鉴于在此之前苏乩刚提到陆小凤被逼婚二三事,所以对于来人的身份,花满楼也是有些猜测,然而即便如此,以花满楼的性格,让他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家院子里喊人却没个回音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道:“你这样不大好吧?” 陆小凤闻言,眼泪汪汪的转头看他,眼里的悲切真实的让苏乩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之间他郑重的摇了摇头,道:“不,你不懂!” ——外面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个轻易可以打发的人。 不对,他就不是人,是个狼人才对! 其中细节还是比较复杂的,一时半会儿真是说不清楚——最起码在现在这种对方就在院子里虎视眈眈的等着他出去的时间里是说不清楚的。 最后到底花满楼不忍心那孩子一直在下面叫——以及是的,这个逼婚陆小凤的人在花满楼眼里还是个孩子,毕竟只听声音的话还没有及冠。 所以有些雌雄莫辨大概也是正常的……吧。 花满楼出去将人请了进来。 说来奇怪,小家伙在院子里没见着人的时候气势汹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但在看到花满楼之后却表现的收敛了一些,甚至仔细打量着似乎还有几分拘谨,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这人一言一行甚至还能看出来家中定然很有教养。 花满楼在意识到最后一点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就开始陆小凤这不分对象就乱撩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所以说还是应该让苏乩多打一顿。 他心里想着,面上不见分毫,态度温和的将少年带进来,因为临走时陆小凤激动的差点儿没给他跪下了,所以花满楼并没有将人带到陆小凤在的那个房间,而是直接去了大厅之中。 大厅里苏乩也在,花满楼将人带进去的时候对方的情绪已经是非常平静了的状态了,平静的苏乩都看不出来先前那撕心裂肺喊着陆小凤名字的人和眼前这少年是一个存在。 以及少年踏进大厅和苏乩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苏乩情不自禁且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 花满楼有点儿意外苏乩这个反应。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向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对方。 苏乩就不用说了,虽然不常常在江湖混迹,但谁让她干的都是大事,所以平心而论在江湖中她其实还挺有名的。 所谓#人不在江湖中,但江湖中到处都是她的传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以及江湖中人也都知道,苏乩在江湖中交好的人能说得上姓名的就西门吹雪,花满楼,并陆小凤这么三个人。 于花满楼说起苏乩名字的时候,找陆小凤的少年神情并没有多么意外,甚至于,他看见苏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继而以挑剔的目光将苏乩打量了几秒钟之后眼神就变成了戒备。 苏乩:“……” 苏乩以一种抬手掩住嘴的方式笑了一声——主要是她怕不挡着点儿的话一不小心她过于兴致勃勃的神情露出来吓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花满楼并没有发现苏乩这一动作,当然也许是发现了,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而已,只是淡定的继续向苏乩提起少年的来历。 就从院子里进来的这几分钟时间,少年几乎已经将家世向花满楼和盘托出了,这其中花满楼亲和力确实满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少年似乎对花满楼挺信任的样子。 对于此中原因苏乩可以说是一点儿也不感觉到意外了。 以及事到如今似乎还没有说到少年的名字? 唔,那就说一下吧。 少年姓江,叫江如练,家在北地,有点儿小生意——说是小生意,但实际上他表现出来的感觉微妙的有一种世家气质和洒脱江湖气息混杂的感觉。 再具体来说就是有那么一些魏晋时期名士风流的意思。 总之是既不像个正经的贵公子,也不像个正统的江湖人。 对于这个说法,苏乩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就是在花满楼和江如练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掩饰的以一种极其微妙的目光盯着江如练看。 这让貌似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忍不住就有些炸。 他忍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忍住,猛的转头看向苏乩,一双眼睛因为怒气而显得明亮的有些过头了,脱口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他这话语气也是十足的微妙。 说是生气吧,但说出口的感觉挺弱气,说他没生气吧,但被人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尤其是这目光还很意味不明,他确实是不高兴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怒斥的话都到了嗓子眼儿了,出口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软了下来。 反应过来之后江如练自己都有些懵。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苏乩,眼神从一开始那种带着自傲矜持的戒备变成了纯然的警惕,他眼睛微微眯了眯,身上气息有那么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这个变化苏乩发现了,花满楼也发现了,那是一种和他一出现就表现出来的无害截然相反的感觉,甚至花满楼这会儿都有些理解陆小凤为什么一听到江如练的声音就慌得一批。 ——虽然说花满楼就目前来说完全是理解了方向。 咳。 很快的,江如练又冷静了下来,他若无其事的看向花满楼,将两人之前正在说的话题又捡了回来,然而敏感如花满楼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他和之前的异样。 花满楼犹豫了一下,到底有些不放心让苏乩和这少年相处,虽然说苏乩武力值很让人信任,但谁让江如练刚刚一个不小心暴露出来的气息却很让人不放心呢。 所以尽管花满楼察觉到了江如练的心不在焉,然而在苏乩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他还是硬生生的笑的如沐春风将人送进了客房。 ——要不是小家伙说他过来的急身上没了盘缠其实花满楼都有点儿不放心他和苏乩在一栋楼里住。 又当花满楼安顿好江如练后,非常令人意外的,陆小凤竟然没有偷偷跑掉。 花满楼眼神不自觉就有些惊讶,陆小凤看见了,然后幽幽道:“你是不是在好奇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话听着好像花满楼很不欢迎他陆小凤一样,于是花满楼笑而不语。 反正两人都这么熟了,有些时候不用说出来大家都懂得。 实际上陆小凤也确实懂得很——就像花满楼觉得按照常理来说陆小凤一定会趁机跑掉一样。 然而陆小凤他还在,非但在,在面对花满楼惊讶眼神的时候,他还趴在桌子上悲痛的叹了一口气,心如死灰道:“跑不掉的。” 花满楼:“……” 这会儿的陆小凤可真是像一只快要被拔了毛的小鸡,蔫巴巴还正经有点儿小可怜。 以及关于跑不跑得掉这一点苏乩可以作证,她掀了掀眼皮子,态度十分自然的道:“小楼周围一圈都被下了药,可以压制内力的那种。” 花满楼:“……” 陆小凤:“唉……” 花满楼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一些,陆小凤心里有些内疚。 毕竟花满楼这次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虽然说这也并不是花满楼第一次因为陆小凤而遭受无妄之灾。 唔,这么一说感觉陆小凤这个朋友是不是有点儿坑? 咳,就算陆小凤再坑,那也是花满楼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眼看着陆小凤对江如练十万分忌惮的样子,花满楼也不会冷眼旁观。 苏乩瞅着两人脸上神情,又补充了一句:“大概就是在七童你下楼的时候下的。” 花满楼并陆小凤:“……” 并不是很懂这其中的逻辑何在。 倒是陆小凤反应过来,然后脸上直接绿了一下。 ——所以说最开始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干脆利落的跳窗跑掉! 然而这么好的机会,他却硬生生的浪费了!!! 陆小凤这会儿恨不能时光倒流回一刻钟前,他绝对会在听到江如练声音的那一瞬间就头也不回的跳窗! 啧! 再后悔现如今也是晚了。这会儿小楼周围一圈可能短时间里江湖人都要绝迹,当然要是陆小凤狠狠心舍了这一身内力他还是能跑的。 就是跑出去之后虽然躲开了江如练,但有被其他仇家打死的风险。 陆小凤纠结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声,继而突然想起了似得,猛然转头看向苏乩,道:“你也被困在小楼里了,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 苏乩抬眼扫了他一眼,脸上表情都不带一点儿变化的,就懒洋洋道:“乩确实并不担心啊。” 陆小凤:“???” ——旁友,知道你心大,但你这心大的是不是有点儿过头了? 陆小凤倒也没怀疑苏乩这是和江如练有什么牵扯所以不担心,主要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姑娘总是异于常人的关注点,这会儿见她这么淡定的模样,他也是无言以对。 当然更让他无言以对的是,苏乩说完之后,又撑着下巴笑盈盈的看过来,继续道:“就算没有内力,但乩还有剑法呀。” 更何况苏乩她真正用的,也并不是武林通用的内力。 #嗯,毕竟她只是一只可爱的小九尾狐。# 又苏乩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兼表情,就差在后面续一句“傻孩子”了。 当然就算她没说出来,但毫无疑问接受到她这一未竟之语的陆小凤还是受到了打击。 甚至他在怔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开始反思于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依赖内力了。 这个问题着实是个好问题,连花满楼也跟着都怔了一下。 以及之前花满楼和江如练挺相谈甚欢的,但实际上无论是说话的当事人还是围观者苏乩,都明白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不过是表象,毕竟江如练想要得到(?)陆小凤的心着实是非常的坚定了。 想来陆小凤如果知道这一点的话可能会更加绝望吧,虽然说他现在已经足够绝望了。 三个人这般面面相觑的坐了一会儿,嗯,主要是陆小凤发呆花满楼沉思而苏乩有些无聊的在扣桌子。 过了一会儿,苏乩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的站起身道:“啊,天色不早了,七童乩先前的房间还在的吧?” 花满楼怔了一下,下意识回道:“自然是在的。” 苏乩点了点头,就往外走:“那乩就先休息了。” 她走的果决,花满楼和陆小凤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时间确实也不早了,也是该休息了,这么想着,陆小凤懒洋洋的往桌子上一趴,正想开口的时候,只听哗啦啦一声响跟着他差点儿没直接趴地上去。 陆小凤:“???” 花满楼:“……” 陆小凤狼狈的跳起来,伸手拍着自己被桌上茶水泼了一身的衣服,脸上表情精彩的不行。 原本以他的身手不至于这么狼狈,但谁让他这会儿心里有事,又是在花满楼的小楼里下意识的就放松的很,没防备桌子被苏乩不小心(?)弄坏了,才有了这么一出。 苏乩这会儿都回自己房间里了,站在窗前耳朵微微动了动,咳了一声,就若无其事的准备上床睡觉了。 谁知道正当她伸手打算关窗子的时候,窗外悄无声息冒出来一张脸,那张脸幽幽的盯着苏乩看,然后张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苏乩:“……” 苏乩再一次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嘴巴。 ——她到底是谁? 唉,这个问题答案多的,苏乩她自己都有些回答不过来了,但她也不是不能回答,只不过这个问题要得到答案的话可能有点儿费时间,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可爱有没有能让她的兴趣维持那么长时间的能力了。 智脑:“……” 第二百一十章 这个交手 苏乩并没有立刻就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地方让江如练小朋友的三观受到一场大冲击——出现在苏乩窗外的那张脸正是江.逼婚陆小凤.正体不明.如练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可赘述的地方吧? 在小朋友这么一个振聋发聩令人深省的问题之后,苏乩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以及在继续话题之前我们先将镜头拉远看一下目前这个场景: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将整个天空都渲染出一种红橙黄三种颜色混合起来的温暖氛围,院子里一簇簇当季的花朵盛放着,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站在少女的窗前,少女还捂着嘴笑的一脸愉悦,温柔的夕阳将他们共同笼罩起来…… 这个场景,看着是不是特别美好特别令人欣慰……个鬼啊! 刚从房间出来打算悄摸摸看看情况的陆小凤兜头看见这场面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厥在了原地。 等这口气喘上来了陆小凤嗖的一下子冲到苏乩窗前,几乎是强行插在了正在(单方面)用眼神(?)厮杀的两人之间。 ——实际上陆小凤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情况好像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然而这不是冲的太猛不小心没收住么。 以及陆小凤出现的时候就被江如练第一时间发现了,小朋友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并在苏乩面前现场表演了一个一秒变脸然后笑盈盈含羞带怯朝陆小凤微微一笑。 在这个距离之下,苏乩甚至轻易的看见了陆小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一瞬间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并站起来的汗毛。 苏乩:“……” 苏乩默默地看了眼陆小凤,心情可谓是相当的一言难尽了。 又陆小凤这会儿的心情其实更加一言难尽。 他先前远远看着,还以为这边苏乩和江如练即将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主要是在陆小凤的感官里,那会儿苏乩和江如练对视(?)的场面着实宛如当年他和江如练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再现。 就是人物换了一茬。 当时窗户里的是江如练,而窗户外的是陆小凤。 陆小凤从人姑娘屋外经过,看见美貌的小姑娘正趴在窗户上看着夕阳笑的温温软软,陆小凤心里当下就是一动然后随意搭了句话。 ——谁知道这一搭就差点儿把他自己都搭进去了。 由此可见刚刚看见苏乩和江如练那个站位他反应大了一些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话虽如此,但苏乩站在窗户里思考了一下,然后动了动眼皮子,冷酷又无情的关上了窗户。 还在纠结着江如练究竟要对苏乩干什么所以不好轻举妄动的陆小凤:“???” 因为见到陆小凤所以非常开心画风都好像变了一样的江如练:“……” 不过比起感觉自己遭到背叛(……)的陆小凤,江如练对苏乩这个操作倒是十分满意,甚至他决定如果苏乩不主动招惹他的话他可以不追究她的来历。 ——唉,年轻人就是这样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其实是何等的危险且侥幸。 陆小凤过来本来就是一时冲动,这会儿见苏乩窗户关的这般干脆利落,也确定是自己想差了,所以他冷静了一下,目光飘忽的落在江如练身后不远处的一片树叶上,努力的笑了一声道:“啊哈,天色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江如练的点,江如练并没有如陆小凤想象中那样不依不饶(?),虽然看着有些很不舍的样子,却还是一步一回头的回了客房。 陆小凤:“……” 陆小凤被他时不时的向日葵式猛回头盯的头皮有点儿发麻,然而还是强行微笑着目送着他走了。 等江如练的身影彻底消失,陆小凤猛然放松下来,回身敲了敲窗户,苏乩下一秒冒出头来,还不等陆小凤抱怨,就先发制人道:“你既对他无意,为何不直接说出来,且还这般拖拖拉拉,哪里能算得上君子所为?” 陆小凤:“……” 陆小凤被她一句话堵的,也是悲从中来。 讲道理,难道他没说过吗?他陆小凤说是风流了点儿,但又不是真正的渣男,最初意识到对方投入过头的时候当然是第一时间就非常正经的想要说清楚了。 然而! 然而谁能想到上一秒还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在他说完的下一秒就直接开了狂化,且狂化之后六亲不认,让毫无防备的陆小凤差点儿命丧当场。 幸亏陆小凤长这么大,最熟练的除了破案(?)就是逃跑(……),这才让他苟得了一条性命。 这之后的情况也是一言难尽,反正事到如今两人就是这种仿佛还行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的状态相处着。 主要是,陆小凤话一说的不对,江如练就六亲不认开狂化,若是就陆小凤一个人他还能跑,但现场要是敢有其他人的话,就算陆小凤跑了,但其他人就…… 陆小凤第一次跑了之后再悄悄回来看情况时发现现场一片非死即伤的状况,当时真的是脸色都变了。 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在有其他围观群众的时候,陆小凤也不太敢激怒江如练,两人就这么僵持到了现在。 鉴于狂化什么的听起来跟话本子看多了似得,陆小凤一时之间也是不晓得该怎么跟苏乩说,想了想,他还是含糊不清说了句,江如练生气时状态和平时不一样,希望苏乩能小心一点。 他说的委婉,还担心苏乩年轻气盛不信邪,非要去挑衅江如练,却不想他说完之后,苏乩非常镇定的看过来,然后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江如练其实是被妖附身了?” 陆小凤:“???” ——我们这不是个单纯的武侠剧场吗? 嗯,在有苏乩的情况下已经不是了。 陆小凤表情很懵逼,但实不相瞒心里还有点儿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不是虽然他和这年头的人思想境界都不一样,但到底普遍思维有限制,他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已经开始有点儿怪力乱神的怀疑了,这会儿直接被苏乩这么一点,他就悟了。 他当即一拍桌子——然后拍到窗框上疼的脸都青了一下,要说的话也就这么咽了回去。 于是苏乩站在原地很认真的开始思考陆小凤在江湖上名侦探这个称号的含金量。 等陆小凤缓过来的时候一抬头就发现已经十分冷酷无情的将窗户又关上了,窗柩上还挂了个护身符,旁边飘着个纸条。 陆小凤伸手将纸条拿过来瞅了瞅,只见上面气吞山河的写了两个字:带着! 陆小凤:“……” 陆小凤嘴角抽了抽,还是默默的将那护身符揣在了衣袖里。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江如练表情非常自然,就是看见陆小凤了有些羞怯,但整体而言竟还微妙的挺符合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等等! 所以事到如今江如练到底是少年还是少女啊? 咳。 这个问题暂且不论,总之这天的前半天一切都非常和平,陆小凤没有意图逃跑,江如练也就非常平静。 正常状态下的江如练其实还挺讨喜的,之前说过了他显而易见教养很好,行事进退有度,就是看见陆小凤时黏糊的有些过头,但其他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 然后下午的时候,西门吹雪过来了。 说起来西门吹雪也是在苏乩刚出现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消息,两年不见他真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苏乩再切磋一次了,毕竟在剑道之上能胜过他的人是真.不好遇见。 又他在这两年期间一次偶然的机会也和白云城主交手了。 白云城主也是个不愧被称为剑仙的男人,他那一招天外飞仙确实令人惊艳。 但是…… 但是谁让西门吹雪在遇见他之前就见识到了苏乩的剑法,所以在终于见到那招天外飞仙的时候,西门吹雪心中涌现出无限的遗憾。 所谓#除却巫山不是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了吧。 这里跳过西门吹雪复杂的心里路程,总之在听说苏乩又出现了的时候,西门吹雪可以说是十分激动了,激动的甚至恨不能下一秒就出现在苏乩面前和她切磋一场。 不过他那会儿人在万梅山庄,离江南还是有些距离的,所以直到今日他才姗姗来迟。 然后姗姗来迟的剑神在花满楼的小楼门口被放倒了。 好叭,其实并没有被放倒。 实际上西门吹雪在靠近小楼的时候就察觉到情况不对并迅速采取了措施,但江如练的药确实够毒,要不然陆小凤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了都无计可施。 所以尽管西门吹雪警惕的很是及时,但他还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内力被压制的感觉。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眼神一瞬间就差点儿凝出冰来。 他当然能猜到这并不是花满楼的手笔——尽管他和花满楼理念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但这并不妨碍他肯定花满楼的品行。 嗯,虽然在这个时候这个肯定并没有什么卵用。 以及就像苏乩之前对陆小凤说的,没有了内力,她还有剑法。 西门吹雪也是这样。 甚至于对西门吹雪来说,内力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锦上添花的东西,只有剑,才是他真正的依仗。 所以在被暗算之后,西门吹雪一言不合就拔剑劈了花满楼的小楼,身体力行的证明了就算没有了内力,你大爷还是……呸,划掉,是说剑神还是剑神! 这个操作非常的犀利且炫酷,但对于住在小楼的几个人来说,就很无妄之灾了。 尤其是花满楼第一时间查看他的花的时候发现有一部分被剑气伤到,可给他心疼坏了。 江如练在看见西门吹雪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身份,应该说江湖上所有人在看到西门吹雪的时候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原来这就是西门吹雪#或者说#果然是西门吹雪#之类的明悟。 江如练虽然不是个正经的江湖人,但他对陆小凤身边的人都一清二楚。 所以他立刻就认出了西门吹雪,并一言不合就狂化了。 ——等等,这其中有什么逻辑? 这个……只能说,都是陆小凤的错! 陆小凤: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连陆小凤都没有想到江如练一见到西门吹雪就开狂化,但西门吹雪反应却很神速。 他的剑原本就在手中握着,在察觉到来人气息不善的一瞬间,他目光一凝,神情冰冷的看向了江如练。 下一秒两人就缠斗在了一起。 实际上理论上来说,西门吹雪是打不过江如练,一方面毕竟他猝不及防丢了一部分内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江如练他真.正体不明。 这里正体不明的意思是说,江如练他压根儿就不是人。 咦?这话听着好像哪里不大对? 咳。 总而言之,江如练他是个妖族这件事这会儿几乎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 所以西门吹雪就算落败其实不不是多么令人意外。 但实际上,两人确实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就连陆小凤忧心忡忡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咦了一声表示江如练今天这狂化可能没开全,看起来没之前气势惊人。 是的,这当然是苏乩干的了。 作为妖族真正的大佬,妖界的天花板,虽然她先前没看出来江如练的真身——当然也是她没特意看,以及在他狂化后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但悄摸摸压制一下族中的后辈还是可以的。 所以目前的状况就成了这样。 西门吹雪和江如练你来我往势均力敌打的非常投入,而陆小凤在旁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疑惑表情多变到能去学习川剧变脸,花满楼则是在看着那边两人打的惊天动地一边担心两人的安危一边心疼他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苏乩深藏功与名看了会儿热闹,在江如练一掌将一棵花树拍的花叶炸开的时候余光里扫见花满楼,怔了一下,想了想,衣袖一甩,就将那边还未被糟蹋的花盆送了过来。 花满楼:“!!!” 花满楼真是被她这一个操作弄的又惊又喜。 喜的是这些花被抢救回来,惊的是两人这样的感受交手时气机互相牵引压制,哪里是旁人等闲能够插手的。 他心惊肉跳的看过去,见苏乩若无其事的抚了抚衣袖,默了一下,无语凝噎的又将视线挪回到那边缠斗的两人身上。 ——唉,大佬的世界,他不懂。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这个剧本 西门吹雪最后还是险胜了一筹,但险胜了的西门吹雪看起来并不高兴。 一方面是在剑道上十足的狂热的西门吹雪在交手过程中相当敏感的发现了江如练内力也受到了压制——这也是江如练并没有死的一个原因;另一方面,狂化的江如练是真的狂。 这对西门吹雪来说就好像他方才是和一个毫无理智的兽类交手一样,完全没有一点儿想象中酣畅淋漓的快感。 纯属浪费时间! 所以收了剑的西门吹雪表情看起来越发的冰冷。 陆小凤:“……” 陆小凤瞅了瞅废墟中的江如练,到底心里软了一下,将人提着腿捞了出来顺手拍晕了,然后跟着花满楼走了。 ——小楼这会儿已经尽是断壁残垣,他们当然要找其他地方住了。 花满楼本来是想回家里的,但是看了看被陆小凤提着腿的江如练,犹豫了一下,脚步一转去了他家的酒楼。 他家里还是更偏向于普通商人,这种不安定的因素花满楼并不想让自己的家人面对。 陆小凤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然后苏乩默默地举起了手:“所以为什么不如乩的宅子呢?” 花满楼并陆小凤:“……” ——哦,还有这个选项。 苏乩长时间不在,这两人下意识就忽略了她其实是在江南有家产的人。 这一行画风清奇的队伍就到了苏乩的宅子。 在进入苏乩宅子的一瞬间,昏迷中的江如练毫无征兆的清醒了过来,并挣扎着往外面跑,仿佛这宅子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嗯,谁说不是呢? 苏乩悄无声息的挑了挑唇角。 虽然这个场景并不是她故意为之,但实不相瞒这一刻苏乩觉得江如练的反应还挺有趣。 换句话说就是苏乩她被愉悦到了。 又大多数时候苏乩其实挺好愉悦的,虽然因为活的太久不可避免的让她对世界上大部分事物产生一种略倦怠的感觉,但另一方面她其实也拥有着堪称赤子之心的好奇心,比普通人更容易满足一些。 于是就像现在,她对这个意图不明还这般折腾陆小凤的江如练在内心的好感度不可避免的上升了一些。 嗯,大概就是从零下升到零这个程度吧。 唔,这话说出来听着好像苏乩对陆小凤很在意一样。 实际上苏乩确实挺在意陆小凤的,但追究一下这种在意的源头的话——啧,还是不要追究为好,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人家在相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当真对对方掏心掏肺。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就苏乩个人而言苏乩也可以做到对其掏心掏肺,但这并不是她潜意识里的想法,只不过是她觉得陆小凤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而对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唉,这样说着感觉我们苏乩身上的反派光环都有些跃跃欲试了呢。 算了,以上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江如练表现出对苏宅的抗拒的时候,苏乩从善如流就将宅子上属于自己的标记清除了。 毕竟当时她刻印下标记也不过是身为一个强大妖族的生物本能,那会儿智脑还非常开心的表示看来她已经完全融入一个正常生物的思维了,连本能都有了可不是。 对智脑这突如其来的欣慰苏乩并没有发表意见,虽然在被它提醒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模式和一个普通的机械造物已经截然不同。 这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苏乩对此非但不觉得抗拒甚至还有点儿喜闻乐见。 噫,好像又扯远了,那我们再拉回来。 在苏乩撤回印记的时候江如练就发现了,于是他就更加不安了,且在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看向苏乩的目光都变得惊恐了起来。 在场的几个人都发现了他这种表现得十分明显的态度。 一行人微妙的僵持在了苏宅门口。 几秒钟后,江如练汪的一声哭出声来,道:“对不起我错了饶了我吧!” 他这话并没有人应,气氛突然陷入静默之中。 主要是应了的话就显得他们是什么要绑架别人或者杀人灭口的反派一样,但别看他们这样实际上又并不是反派…… 最终是西门吹雪打破了僵持。当然也不能指望西门吹雪打破僵局的方式有多体贴,他只是单纯的不耐烦所以冷冷的看了那边扑腾的几个人然后自己非常熟练的抬脚进去了而已。 因为当年总跑来和苏乩切磋,对苏宅已经十分熟悉的他都不用人带,朝苏乩微微一点头就轻车熟路到了自己住惯的客房里。 西门吹雪这一行为虽然初衷并不是这样但确实让场面缓和了一些,陆小凤其实有点儿犹豫。 他先前是觉得任由江如练一个身受重伤躺在废墟里不大好,且一会儿花家的人去重建小楼两方遇到了万一这家伙又开大情况就很不可控了。 理论上如今周围已经没有普通人,而江如练愿意自己离开那对陆小凤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但问题是这会儿江如练对着苏乩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了好嘛! 简直就是明白着告诉陆小凤这其中有猫腻。 而陆小凤偏偏又是一个好奇心也点满了的家伙——要不然你以为他以往经历过的大事件都是怎么来的,最初不外乎一个多管闲事。 所以眼睁睁看着江如练表现得这么反常,陆小凤一个没忍住,好奇心就冒了出来,他若无其事的邀请江如练也在苏宅里住下养养伤。 唉,只能说江如练虽然对上苏乩慌得一批且怂的很,但对陆小凤着实是喜爱的真情实感的很了,一听陆小凤这类似于邀请的话当即就激动了起来。 这会儿别说苏乩这个虽然仿佛不简单但实则正体不明的人了,就是孙悟空来了他都要应了陆小凤的邀! 啊,孙悟空仿佛隔空被diss了一下? ——这不是他当年大闹天宫在妖族心目中地位非常嘛。 总之在江如练放弃抵抗了之后几人终于成功了进了宅子,就是一路上陆小凤总觉得苏乩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点儿怪怪的。 等把江如练安顿了又让人包扎好之后,陆小凤没忍住就问了苏乩一句。 苏乩瞅了他一眼,悠悠道:“乩只是没有想到,陆小凤竟然还会使美人计。”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然后无话可说。 毕竟实际上陆小凤刚刚那个行为,即便不算美人计,也是差不离了。 所以他默默地在花满楼意味深长的微笑下尽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也进了自己住惯的客房。 待陆小凤的身影消失了之后,花满楼和苏乩不觉相视一笑,继而结伴向院内走去。 之前说过了,就连江如练对花满楼都比对常人态度和善了许多,这个事情并不是没有原由的,一句话概括就是,花满楼其人,身上的功德着实足够惊人。 一般情况下对身怀功德的人无论是妖族还是修道修佛之人都是交好为先,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丧心病狂的妄图将这些功德占为己有并因此而做出一些不自量力的事情,不过大部分都不会与其交恶的。 毕竟所谓功德就是这么神奇,尤其是牵扯到因果的时候,若是想使坏的话反而很容易让自己翻车。 又其实陆小凤身上功德其实也不小,但怎么说呢,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比如就苏乩来说,一看见花满楼就觉得如沐春风且赏心悦目,但一看见陆小凤吧,就…… 嗯,不说也罢。 以及正因为花满楼的这些功德,苏乩就特别想将这人引到这一条路上去,不然这功德这资质着实浪费,但她又觉得她这样子花满楼不见得会喜欢。 ——也不是没有只希望能短短一生过的淋漓尽致然后一碗孟婆汤下去忘却前尘转世投胎的人。 所以苏乩一直没能直接对花满楼提及修道一事,最后还给花满楼留了个藏宝图,那藏宝图的目的地就是天庭第一学府。 这会儿苏乩和花满楼走着,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就随口问了一句:“乩之前给你的藏宝图你看了吗?” 花满楼怔了一下,便摇头笑了一声,回道:“还未。” 苏乩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意外,花满楼若是看了,她肯定能看出来的。 花满楼看了她一眼,解释到近两年发生的事一件接一件,还真没有时间去寻宝,虽然这事儿大部分都是陆小凤惹出来的。 苏乩摆摆手,并不以为意,两人再说了几句,就这么各自回了屋。 苏乩回去的时候,发现江如练就在她门口坐着——怎么说呢,感觉也不是多意外。 她挑眉瞟了江如练一眼,面上露出一个细微的笑意出来,江如练一抬头看见她面上这个笑,登时没忍住抖了一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先虚的不行。 他顿了一下,分明是一脸警惕却又故作镇定的模样,问苏乩:“你到底是谁?” 苏乩看着他,笑而不语。 江如练心里就更慌了。 但他鼓起勇气跑过来可不是只为了说这个的。于是他喉咙滚了滚,又开口道:“你接近陆小凤究竟有什么目的?” 苏乩:“唔……” 苏乩再一次没忍住捂嘴,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这一套动作下来江如练差点儿腿都软了。 他抖了一下,眼泪都没忍住快飙出来,但他对陆小凤还确实真心实意,即便是觉得在苏宅里的苏乩深不可测气场宛如什么上古凶兽又正体不明,但他还是想问上一句。 以及他也是想歪了。 之前说过了,陆小凤他其实身上也有功德,且功德还不小,甚至于江如练第一次被陆小凤搭话时应了也是因为他几乎能闪瞎人眼的背景光。 面对这么一堆惊人的功德,江如练说不心动那是在开玩笑,但后来在这个过程中,他心动的目标微妙的歪了一点儿而已。 ——嗯,从陆小凤的功德变成了陆小凤这个人,其实歪的也不是很多……吧? 这么说只是想表达,江如练他以己度人,作为一个混迹江湖的讲究妖,要不是陆小凤那点儿功德,他根本都看不上这个人的。 而在他眼里,苏乩毫无疑问是个真.大佬,这样的大佬,若不是别有用心,又怎么可能会和陆小凤这样的普通人相交? ——这个推论有理有据反正江如练自己是信了。 苏乩最开始也是完全没有对上眼前这个小妖族的脑洞,毕竟在她眼中,陆小凤看着还没花满楼顺眼呢。 所以她一点儿没想到江如练是因为这个才这么戒备的,只以为这小朋友被自己在院子里下的印记给吓到了,直到听到小家伙提到陆小凤,她恍然意识到这其中产生的微妙误会。 唉,苏乩这一段时间也是无聊的狠了。 那边西游对于自从遇到沙悟净之后,一路上就平平安安风平浪静的一点儿波折都没有,让满以为所谓“八十一难”应该足以令她目不暇接度过一段有趣日子的苏乩就有那么一丢丢的遗憾。 咳,真的只是一丢丢而已。 毕竟玄奘他们怎么说也算自己的朋友了,朋友过得平平安安她自然也是乐意见到的。 可以想见她回来江南定然不是想起好朋友陆小凤,而是单纯的无聊想找乐子而已。 又西游那边有个孙悟空对苏乩知根知底,这让苏乩偶尔戏瘾上来了想秀个演技都没意思。但江南这边就不一样了,在这里苏乩可是认认真真给自己立了个人设,且正正经经的按着这个人设和陆小凤他们相处来着。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并不是说苏乩以人设和他们相处就代表她对这几人不上心,只不过这种相处对苏乩来说更有趣一些而已。 毕竟真正不上心的人也不值得苏乩这么含辛茹苦的立人设不是? 唔,这个倒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为江如练这么一个反应,苏乩突然产生了一种新的想法,这个想法如果能顺利操作下去的话江南一行也许会变得更有趣也说不定。 苏乩保持着掩嘴的姿势,心里一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最后汇聚成脸上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出来。 江如练不自觉又抖了一下,就听见那个看着风华万千的少女将眉眼弯出一个极愉悦的弧度,但眸光极闪烁着的神色却极尽恶意: “目的?呵,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这个狗血 江如练恍惚的看着少女这样说了一句,然后施施然进了房间,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冷不丁哆嗦了一下,然后拔腿就往陆小凤那边跑——他虽然不知道陆小凤具体在哪个房间里住着,但他能感受到陆小凤的气息啊。 所以他目标明确的跑到了陆小凤的客房,伸手就要推开陆小凤的房门,然而当他的手掌触碰到木质的花纹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又停下了动作。 即便是他现在和陆小凤这样关系僵硬,但在两人闹掰之前,他们还是有相处很好的时候,以及就在那短暂的愉悦相处之中,江如练可以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陆小凤对苏乩的欣赏。 ——且江湖上有关两人的传闻其实也不少。 谁让苏乩出道(?)时间短,身上的新闻除了打败西门吹雪这一条就没了,但江湖人可不会满足于这么一点儿新闻,比起这种一本正经的谁打败了谁这种事情,他们更喜欢一些风月相关的传闻。 嗯,应该说,相比较而言,大部分人都喜欢关注这种带着些微妙颜色的新鲜事。 ——啧,人类的天性。 所以作为和苏乩难得走的比较近的人,陆小凤不可避免就被人联系到了一起,继而生了各种各样的传闻出来。 毫无疑问这正是第一次见面时江如练对苏乩眼神戒备的原因。 于是站在陆小凤门口的江如练不可避免的心里产生些许迟疑。他想着以陆小凤的为人以及他和自己与苏乩之间的关系,即便他说出来苏乩别有目的用心不良,他不用想都能猜到陆小凤的反应。 他是停在了门口,但陆小凤又不是个死人,不至于连门口出现这么大一个人都发现不了。 陆小凤从床上爬起来,悄无声息开了门,看见门口的江如练时不觉就怔了一下。 以及江如练也是被突然开门出来的陆小凤吓了一大跳。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睁着眼睛瞪着陆小凤,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陆小凤见他这样,不觉心里就软了一下——到底在陆小凤的眼中,江如练也不过是个孩子,还没及冠的那种。 他叹了一口气,往旁边让开一句,道:“进来吧。” 江如练眼睛一亮,兴高采烈跟着陆小凤进了屋,坐在桌子前的时候差点儿连过来的本意都忘记了。 不过等看到陆小凤身后那功德金光的时候,他又回过神来,以一种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表情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被他这样盯着,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好半晌,他又叹了一口气,坐下来倒了两杯茶水,给江如练那边推过去一杯。 茶水是凉的,江如练摸着凉凉的杯沿儿,心里冷静了一下,正想开口提起苏乩的时候,就听到对面陆小凤先他一步开了口。 “我也觉得我们是时候好好谈一谈了。” 江如练不自觉睁了睁眼睛,下意识的握了握手中的茶杯。 陆小凤看他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这样看着自己的目光时满是一种极信任又欢喜的意味在其中,让人一见着就能察觉到,这双眼睛的主人对他正注视着的这个存在是何等全心全意的喜爱着。 江湖上喜爱陆小凤并不少,但像少年表现出来这般纯粹的,却只有他一个。 陆小凤有些控制不住的顿了一下。 只他到底混迹江湖多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种事情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他在微微叹息了一声之后,还是非常认真的开了口。 江如练在陆小凤开口之前,几乎都能想象到他要说的话,可当真听他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是情不自禁心中滞了一下。 他静默的听着陆小凤说自己天生受不得拘束,说他这般不值得人托付终身,说他有各种各样的缺点…… 说着说着,江如练突然打断了他:“说到底,你其实也是介意我并不是个女人吧?” 陆小凤怔了一下,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江如练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江如练眼睛有点儿酸,但他仍旧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陆小凤的眼睛,同时想要将嘴角翘起来但失败了,所以他勉强的动了动嘴角,轻声道:“明明在发现我并不是真正的女子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陆小凤:“……” 陆小凤嘴巴里有些发苦。 这件事……也只能说意外。 当时他发现了江如练对感情的认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大好,所以在认真思考之后决定去找江如练将事情说出去,谁知道就这次去找他的时候,就猝不及防发现了其人的真身。 陆小凤:“……” 陆小凤当时真是心里苦,但他没法儿说。 即便如此,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虽然那会儿因着这个意外陆小凤没提到这个话题,但过了几天之后陆小凤还是说了。 ——然后我们都知道了,江如练因此而炸了。 唉…… 时至今日陆小凤都不清楚江如练到底是因为他将话说开炸的还是以为陆小凤介意他真身不明(?)炸的。 虽然这两种造成的结果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就陆小凤个人而言,他其实还是很想说清楚自己对于江如练真身是男是女其实并不是多么介意——咳,大概可能有一丢丢的不习惯但这和他拒绝江如练根本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 是的。 陆小凤说的要和江如练谈谈,总结一下也就上面一句话而已。 而怎么说呢,江如练对此并没有觉得特别意外。 只除了最开始不肯接受现实想歪了之外,江如练冷静下来之后当然能明白以陆小凤的为人,即便是真的因为性别问题拒绝,他也会实话实说而不是找什么其他的理由,但……都说了,知道归知道,这并不妨碍他因此而搞事情……啊,不是,是缠着陆小凤。 所以当陆小凤委婉又直接将整个事情剖析了一遍之后,江如练看起来还挺冷静。 当然不可否认他现如今能这么冷静是因为在他心目中目前最要紧的事情并不是这个,而是苏乩的存在。 但陆小凤并不知道啊,所以陆小凤看着他反应平静还有些欣慰。 江如练在陆小凤迷之欣慰的视线中,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来意说了出来。 他知道陆小凤和苏乩认识时间比自己长,也知道在陆小凤心里苏乩的地位比自己高,于是在说的时候,他很是有些小心翼翼又字字斟酌的意思。 陆小凤听了,就不觉怔了一下。 因为要彻底说清楚其中就牵扯到江如练他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江如练说的时候就有些含糊,故而陆小凤听着,脸上就有些为难。 他看着江如练,道:“你该知道你这样说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可信。” 江如练:“……” ——就算是他自己这会儿回想一下客观来看也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值得相信。 但他有什么办法! 那个苏乩真的很危险啊! 江如练心里真是苦。 他想那个老妖怪肯定是知道自己就算向别人说了也没有人会信,所以才这么直接的在自己面前暴露出来! 真是阴险狡诈! 被阴险狡诈的苏乩第二天听陆小凤说到了这个问题。 陆小凤吃饭的时候态度十分随意的问她:“阿乩你对江如练做什么啦?这孩子吓得昨天晚上跑过来找我说你是妖怪变的?” 江如练:“!!!” 这话听着苏乩还没什么反应,同桌吃饭的江如练差点儿筷子都摔了。 他手一个没稳住将筷子上挑着的菜松了,索性正好他手就在碗的正上方,他这么一松菜正好落进碗里,旁人被陆小凤吸引了注意力,也没人关注他的动静。 江如练在小心的看了一圈然后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他这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因为意识到陆小凤话中内容的苏乩转头似笑非笑的向他看了过来。 江如练:“嘤……” 可怜的小妖被这一眼看的差点儿没哭出来,那边陆小凤还在说呢。说江如练这个小孩儿虽然狂化的时候是六亲不认了些,但平时其实还是个乖小孩,好好说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这说的是昨天陆小凤解释之后江如练因为心中有其他事所以没多纠结,陆小凤于是单方面的就以为达成了和解。 江如练这会儿听陆小凤这么说,想开口反驳一下,但余光里看着苏乩瞧过来的视线,想了想,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事儿什么时候都能说,也不必非得现在。 自我说服了的江如练一脸乖巧jpg.仰头看着苏乩和陆小凤说话。 苏乩听陆小凤如此这般说这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什么什么的,回的也是十分自然:“唔,这孩子是挺可爱,所以乩和他开了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他这么胆小,这样就吓到了。” 她这话说出来,除了满头问号的江如练,剩下几个人都没忍住笑了一声。 一方面苏乩看起来还没有江如练年纪大,却开口闭口这孩子的,听着着实有趣;而另一方面则是在听到苏乩说江如练胆小的时候,江如练脸上的表情也是过于有趣。 几人完全没有将江如练说的什么妖放在心上,这让自觉已经看破了真相的江如练小朋友就觉得十分的孤独寂寞。 ——唉,世界这么大,懂他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江如练端起碗一饮而尽,如果不是这碗里装的不是粥而是酒的话,那这个场景可能会更符合他的设想。 完了他侧头看了一眼陆小凤,目光萧瑟的叹了一口气,继而转头四十五度看向门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相当惆怅的氛围之中。 陆小凤:“……” 陆小凤其实并不想get到江如练那一眼里的内容,然而十分微妙又遗憾的,他在这一瞬间还真就看懂了这小孩儿想表达的话,然后就没忍住无语凝噎。 ——以前他专注于逃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原来这小朋友思维这么清奇的嘛。 顶着苏乩揶揄的目光,陆小凤坚强的以足够镇定的姿态吃完了一顿早饭。 鉴于花满楼的小楼被破坏的程度并不小,一时半会儿的并不能立刻就修好然后入住,在苏乩的盛情邀请之下,几个人索性就在苏宅里住下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大家都这么熟了,也没什么了扭捏的地方,且苏宅可是比小楼那边更大更宽敞一些。 正经来说,江如练是一个强大又任性的妖族——这里的强大是以普通人族为样本比较出来的,而任性则是大部分妖族一脉相承的特性了。 根据智脑的测评结果,这小家伙可能才出生没多长时间呢,要不然也不至于情绪一失控就连力量也跟着失控了。 又从苏乩还有心思和这个小妖族设定什么人设,我们就能想到这个小朋友其实身上并没有沾染到什么特别的因果。 当然据智脑推测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小家伙才打算在人族聚集地打算干出一番成就,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陆小凤吸引了注意力从此沉迷美色(?)无心事业。 唔,不知道陆小凤如果知道了这一点会不会觉得更加欣慰一些。 智脑对此就不发表意见了。 以及说这个其实是想表达,小朋友的心思你是真的别想猜。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幼崽儿脑子里会有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并因此做出各种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行为。 比如说他在苏宅里也蹭到一间客房之后就开始致力于在陆小凤面前证明苏乩真的是妖族变的这一事情。 苏乩:“……” 苏乩看着她房间里出现的一盆黑狗血忍不住开始沉思妖界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以及她是不是应该肩负一个妖王的责任对妖族的幼崽儿们的教育上心一些。 ——讲道理江如练他自己都能成功的将这盆黑狗血端到这里难道还指望显然比他更强大的苏乩能有什么更特别的反应吗? 她让智脑将这一事项记录在备忘录里,然后一脸冷漠的转身,决定换一个房间。 唉,虽然说这黑狗血对苏乩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不得不说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一盆血淋淋的东西着并不是一项令人愉悦的体验。 所以心情不怎么美好的苏乩决定让江如练这个小朋友感受一下生命的美好以及前辈的爱。 嗯,不要误会,苏乩并没有要亲自上手做什么的意思,作为一个讲究人,她更喜欢的当然是围观啊。 ——坐在旁边吃瓜不是爱亲自上场来的更有趣一些。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这个顿悟 又围观也是要讲究基本法,苏乩寻思着,反正江如练小朋友已经将画风从武侠带偏到了修仙,那她在此基础上再加深一下这个设定似乎也问题不大。 嗯,大概。 反正不管问题大不大都拦不住苏乩想要搞事情的心。 智脑感觉也是相当的迷醉。当然就算再迷醉它也没有想要阻止苏乩的意思,毕竟按照它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来说,就算苏乩真的毫无道理的就杀人了它也很有可能直接放把火毁尸灭迹而已。 ——这里得强调一下以上只是个比喻,作为一个三观端正的智脑,它肯定不会让苏乩真的长歪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苏乩对江如练搞事情的时候智脑从善如流综合各种情况列出一系列可行的操作并从中提取出了几条容易操作的方法给了她。 苏乩:“……” 苏乩也是叹为观止并欣然选了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 于是一番刀光剑影(雾……)龙争虎斗(大雾……)。 咳。 不得不说在这个过程中,陆小凤的三观真的是突然就被打破然后被重塑了一下。 虽然实际上江如练也是亲身体验了一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但这会儿看起来陆小凤似乎比他更惨。 这家伙一脸懵逼的看看江如练,又转头看看苏乩,脸上的表情着实是十分让人怜惜了。 看的苏乩忍不住都心软了那么一丢丢。 不过她还是歪头看了一下花满楼,然后冲陆小凤道:“你看七童就很冷静嘛。陆小凤,你还是太年轻了。”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不想说话并想向苏乩扔一个剑神。# 有些话一旦超出别人的理解就会变成疯话,在陆小凤最初听到关于什么妖什么修仙之类的事情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妖族?修仙?功德金光? 为什么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呢? 讲道理虽然几年前是有京城现了观音真身然后今上命某个得道高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事情传出来,但作为一个当时正巧被一件事绊住手脚的名侦探,陆小凤并没有亲眼见证现场所以对此他一直持一种怀疑的态度。 ——不过这会儿想起来就有点儿细思恐极了。 陆小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冷静了一下,然后道:“首先我确定一下并不是你们看多了画本或者说我中了什么迷幻药或者说我现在没睡醒对吧?” 苏乩:“……” 苏乩无语了一下,回道:“虽然你这种排除所有可能的选项是很机智的做法但不得不说你真的想太多了……” 陆小凤:“……” 陆小凤崩溃的抓了一下头发,他觉得他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破碎的世界观! “啧,一个真正的名侦探要勇于接受事实啊!” 苏乩没什么诚意的安慰了陆小凤一句,但显而易见陆小凤并没有被安慰道并且更重要的是:“名侦探又是个什么东西啊!” 于是苏乩就回答的更加敷衍了:“嗯,你就当我们妖族对破案高手都是这么称呼的吧。” 陆小凤注意到江如练有些茫然又狐疑的目光,也是无话可说。 总而言之,即便陆小凤再怎么不想接受但在苏乩强行将江如练以气势压回原型了之后他还是接受了这么一个设定。 以及接受了这一设定之后陆小凤回想了一下还觉得有点儿带感。 又苏乩虽然给她先前的人设又增添了一个设定,但大体而言并没有脱离已经设定好的性格,甚至于陆小凤这会儿想着,觉得正是因为苏乩是个从来没有踏入过人类社会的妖族所以她的天真不知世故又强大无匹才更加合理呢。 嗯。 苏乩表示对陆小凤会自己脑补然后替她圆满设定的人相当喜欢。 只能说陆小凤他们也真的不是什么普通人啊,陆小凤和花满楼就不说了,就连西门吹雪在听了一耳朵之后,冷冷的表示,只要苏乩剑法好,管他是人是鬼。 这个回答,不得不说是十分具有西门吹雪的个人风格。 也是因为他这么一句,才让陆小凤和花满楼从震惊中回了神,并认真思考了一下,就算苏乩的真身是妖族那对他们之间的友谊有什么影响吗? ——好像是没有的。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陆小凤成功的逻辑自洽了,然后兴致勃勃开始在苏乩这里打听起妖族里的事情了。 苏乩:“……” 怎么说呢,对这个结果,苏乩感觉相当的微妙且还有一种神奇的愉悦感,大概是因为陆小凤是发自真心的并不介意她真身到底是什么吧。 但虽然因为这个苏乩对陆小凤好感度肉眼可见的上升了一些,但作为一个有人设并坚持自己的人设的人,她并没有说多少关于妖族的事情,毕竟她可是孤身一妖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 所以没能忍住好奇心的陆小凤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江如练。 江如练对此就非常的高兴了,甚至他还想着要是早知道陆小凤对这个这么感兴趣他早就说了,要是真的早说,指不定这会儿都和他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就只能说是江如练他想的有点儿多。 以及这么一说感觉他和陆小凤还真是挺有共同话题的——在脑洞这方面。 咳。 又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一部分),所以苏乩索性非常诚恳的和花满楼讨论了一下修仙的问题,结果怎么说呢,花满楼的反应还真是没有多出乎于苏乩的意料。 他表示对妖族的事有些好奇,但他却也对于修道一事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欲望,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将属于人族的这短暂一声过得轰轰烈烈淋漓尽致。 “若是当真拥有了无尽的时间,我真是担心我有一天看见美丽风景的时候心中也没了波动。” 花满楼有些遗憾的触了触自己的眼睛,然后这样说了一句。 他现在虽然眼睛无法视物,但他的其他感官赋予了他无与伦比的想象力,让他可以充分想象出这时间的美好。 但若是真的像苏乩说的那样,修了道然后恢复自己的视力,同时也拥有了无尽的生命,花满楼就担心自己会因为这漫长的寿命而厌倦这些美好的世界,那样就真的太遗憾了。 ——对花满楼来说,看见美丽的风景而无动于衷,这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令人觉得遗憾的事情了。 苏乩听他这么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愣了一下,甚至于在她脑海里的智脑心中也微微一动。 不说苏乩有没有察觉到,智脑毫无疑问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时至今日的苏乩,似乎因为经历的太多而失去了最开始时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甚至于很多在最初的苏乩眼中看起来非常有意思的事物在现在的苏乩眼中看着就很是无聊了。 所以她才会给自己立出什么人设,意图因为这样那样的设定而让她参与的事件变得更有意思更有戏剧性一点。 平心而论对于这个发展智脑是挺担心的,毕竟它的资料库中并不缺乏类似于这样的事件,若是苏乩不采取什么措施的话智脑都能推测出这之后的发展。 嗯,毫无疑问这发展并不如何让人觉得喜闻乐见。 智脑最近一直在思考,却一直没有想到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 ——应该说,方法其实是有,那那种更多偏向于强制性的办法智脑并不想实施在苏乩身上。 唉,这里就不得不说上一句#慈母……唔,或者说是慈父多败儿#了。 总之,在花满楼说了自己对于修道的看法,苏乩又表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的时候,智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它冷静的观测了一下苏乩的脑电波,然后分明斟酌着却又仿佛只是随口一般夸赞着说道:“花家七童果然是通透。” 苏乩“唔……”了一声,并没有立刻接了智脑这一个话茬。 然后智脑就又开了口:“说起来他这样,倒让我想起来最初你刚拥有肉身的时候,也是这样,对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抱着期待与好奇的心情。” 它似是调侃一般的道:“难道就是因为你和他有些想像,所以你才这般喜欢他吗?” 苏乩:“……” 苏乩好一会儿,才回了神,然后脸上就挂上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出来,智脑就:“……” 唉,孩子大了,真是不好带了。 它心里叹息一声,明白苏乩这是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意图。但它想了一下,还是缓慢而又坚定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尽管说出来之后苏乩可能会生气,但智脑还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事儿直接说开了,要不然再这么任由其发展下去,肯定会摊上大事儿的。 智脑心里想着,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条不紊有理有据。 别说苏乩本来就不可能会对智脑生气了,就算真的有不高兴,也会被智脑这样温和的语气很快的安抚下来。 等智脑一点一点说完了,苏乩整理了一下语言,道:“乩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她到底是被这个世界所祝福所庇护着的存在,即便一时不察稍微点歪了一些,但等她冷静下来想通了之后,这之前的桎梏一下子就放开了,霎时间,整个苏宅上面祥云缕缕,瑞气万千。 正在和陆小凤吹牛……啊,划掉,是正在对陆小凤讲他在妖族之中有多么厉害的江如练一脸的懵逼。 陆小凤注意到他突然震惊的说不出话的样子,纳闷了一下,又回忆了一下他们刚刚讨论的话题,忍不住试探道:“所以你族中的那个长辈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如练:“……” 江如练:“啊?不,不是。” 他反应过来赶紧矢口否认——他族里那个族中可是听说和传说中的妖王都认识的,他可不好随意编排这位大佬。 陆小凤就更茫然了:“那你怎么突然这么一副表情?” 江如练张了张口,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向陆小凤描述,索性将陆小凤拉出了房间,让他自己看。 然后陆小凤:“!!!” 他目瞪口呆看着天空彩霞阵阵,时而有极悦耳的鸟鸣声回荡在天空之中,隐隐约约竟觉得周围的气氛仿佛变得清透了许多,呼吸之间整个人灵台都瞬间清明。 江如练看向他:“现在你懂了吧。” 陆小凤:“……” ——不,他并不懂。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感觉这么…… 陆小凤自觉在得知他认识的两个人都是妖族的时候,就觉得再什么事情能够震惊到他了,然而这会儿亲眼见证着传说中的妖族真的连天象都能够影响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儿崩溃。 江如练默默的给他解释了一下这种天象出现的原因,陆小凤:“……” 陆小凤已经麻木的没有表情了。 反而是和苏乩一块儿说话的花满楼更冷静一些。 花满楼原本是和苏乩说着话呢,突然之间就发现苏乩有些出神,他回忆了一下刚刚两人正讨论的话题,蓦然一怔,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实际上不止是苏乩对花满楼初始好感度高,花满楼对苏乩的初始好感度其实更高,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无法用眼睛注视一个人的花满楼看人时总是能更直接的看到一些别人隐藏的更深一点的东西。 比如说苏乩,他在看到的苏乩的时候,就觉得苏乩应该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热爱生命的人。 虽然后来的相处之中苏乩表现出来的和花满楼想象中有些微妙的差别但花满楼仍旧觉得,真正的苏乩内心应该是非常柔软的。 所以在此时此刻注意到苏乩仿佛是想起来什么似得,花满楼并没有打断她的沉思,而是微微笑着注视着她,直到苏乩想通。 花满楼眼睛无法视物,所以他看不见苏宅上空那朵朵祥云,但他却十分清晰的感受到突然变得清明的空气。 在苏乩之前他也没见过妖族,不知道妖族究竟是怎么一个设定,不过他想象了一下,觉得苏乩这个状态倒是和习武之人的顿悟一样。 大概修炼之道,总是有一些相通的地方吧。 苏乩静静地感受着突然的顿悟,良久,她笑了一声,看向花满楼,笑的眉眼弯弯道:“如何,有没有觉得妖族真是一个相当神奇的物种?” 花满楼没忍住也跟着笑了一声,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这个教育 苏乩一点儿也不在意这种小事情,想通了一些事情的她虽然还没有办法立刻恢复最初的那种状态,但她现在心情无疑是相当愉悦的,愉悦的她特别想搞一下事情。 注意到苏乩内心想法的智脑:“……” ——等等,这和说好的好像不一样啊? 不过比起之前差点儿套上反派光环的苏乩,这会儿她显而易见行事收敛了许多,嗯,大概连气息都和善了一些。 具体描述一下的话,大概就是先前苏乩虽然最主要的三观依旧端正,但不可避免的倦怠情绪让她老想找点儿刺激,而且她找刺激的方式很可能还会打击或者伤害到别人,但那个时候的她并不会将这些伤害放在眼中,甚至于她心里还觉得,只要不是命数该绝她都能抢救回来,所以伤不伤害的都无所谓。 但是现在的苏乩已经能够意识到,有些伤害并不是身体上恢复了,就真的就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苏乩想到之前对陆小凤颇有些恶意的打击,心里难得有些懊恼的感觉。不过她也不是会为了这种事情纠结的人,所以她在看见陆小凤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就为之前的事道了歉。 陆小凤:“???” 陆小凤表情在很是茫然的同时又露出狗子一般的警觉。 他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有没有干什么事儿,确定自己最近除了围观笑话了苏乩和江如练之间你来我往二三事之后就松了一口气。 ——等等,总不至于他当时看热闹看的不亦乐乎的想法被苏乩发现了吧? 他看向苏乩,脱口而出道:“我并没有在心里笑话你们俩之前的争吵幼稚!” 苏乩:“……” 江如练:“……” 花满楼:“……” 苏乩面无表情看过去,将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哦?”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她这一声“哦”是一个上扬的声调发出来的,这个声调通常会带出一种正常声调没有的气势,很轻易的就能营造出自己的气场。 陆小凤:“……” ——嘿,他这嘴巴怎么就这么快! 他强行替自己挽尊了一下:“我是说,我觉得你们俩天真可爱。” 苏乩:“……” 苏乩没忍住就翻了一下眼皮子。 ———————————————— 后来还是花满楼站出来解释了一下苏乩的意思,然后陆小凤想都没想就表示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地方。 实际上陆小凤很讨打这件事情基本上是所有江湖人都公认的了,就算是他的朋友也有很多时候热衷于看这家伙的笑话,所以陆小凤是真心已经习惯了被朋友打击。 只除了花满楼。 所以在他明白了苏乩在为什么道歉之后,他第一反应挥挥手就没当一回事儿,然而就在他玩笑似得准备换了话题之后,他突然注意到苏乩的目光,然后就下意识顿了一下。 好几秒钟之后,他回神,正正经经的接受了苏乩的歉意,然后才握拳在苏乩肩膀上轻轻锤了一下,笑了一声:“我都原谅你了,那你也不能记怪我刚刚说错话。” 苏乩:“……” 苏乩眯了眯眼睛,就盯着他看。 陆小凤安静如鸡闭上了嘴,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苏乩就假装自己完全没有听到了。 花家作为江南扛把子,人力物力财力都属于顶尖的那种,再加上花家与人为善,在江南风评很好,所以就连修缮房间这种事情,工人们在财力与心里的感激之力加持下,再加上小楼原本的地基框架什么的都在,只是在此基础上进行修缮,所以花费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大半个月之后就有下人来通知说已经弄好了。 下人过来的时候陆小凤早就已经走了。他本来就闲不住,之前没离开也是因为江如练,但先前苏乩和江如练的身份已经充分暴露,几方友好和谐的交流之后,苏乩就自告奋勇替江如练下了个封印将他的力量封印起来,直到他能彻底控制自己。 江如练:“……” 江如练对此很有意见,但是他没敢说。再加上陆小凤对此挺满意的——陆小凤总觉得就算是妖族,若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而是被自己的力量控制着,那迟早会出事。 所以明知道苏乩封印江如练的力量其实很有些不坏好心的意思,但他还是默认了她这一行为。 而江如练就算原本不情不愿,但见着陆小凤似乎很同意苏乩这个说法,也就蔫巴巴的没说什么了。 不过后面陆小凤要走的时候,这家伙还是没忍住缠了上去。这次他的理由就很振振有词了。说什么他力量被封印了一个人多危险的,又说只有在陆小凤身边他才能成长的更快之类的。 陆小凤:“……” 陆小凤也是无话可说。 反正两人是一起出发了,苏宅里剩下苏乩和花满楼两个人,西门吹雪破天荒也会过来小住,嗯,主要是和苏乩切磋我们都懂得。 ——智脑估摸着这人见猎心喜大概已经完全将自己设定的出门时间忘了干净。 因为苏乩真身暴露了,西门吹雪对她真身到底是什么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对于妖族和一般人族在武学方面的差别他却相当好奇。 于是日常他找苏乩除了切磋之外,还多了一项研究妖族与内力的适配性这个课题。 这人本来智商就不低,悟性也好,不然不至于年纪轻轻就能将剑道修炼到这种程度上来,在他认真研究的时候,还是真的能研究出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的。 又苏乩在很久很久之前,遇到过一个研究欲和控制欲都差点儿点到满点的人,这会儿看着西门吹雪沉迷研究,瞅着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亲切感。 于是她当仁不让的配合起西门吹雪的研究。 这里得说两个思维都不死板甚至从某方面来说可以称得上天马行空的研究人员专注于研究的时候能得到的成果还是挺惊人的。 就是他们的研究是以西门吹雪这样的人中龙凤以及苏乩这样的特殊妖族为样本,研究出的东西似乎并不具有推广性。 对于这一点,只能说就智脑而言感觉十分的庆幸了。 唉。 春来秋去时间流逝,苏乩在江南很是留了一段时间,她来时是深秋,这会儿回神终于想起西游队伍的时候也是深秋。 目前和西门吹雪的研究也基本上步入正轨,且西门吹雪受到妖族中一些修炼手法的启发,对他的剑道有了一点儿新的想法,故而一直很有些想要闭关修炼的意思。 苏乩寻思了一下,索性当真有很长时间没有去围观过西游队伍,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中他们有没有遇到其他一些有趣的事情。 想到就做,在西门吹雪表示自己要闭关的时候,苏乩就干脆利落告别了花满楼又跑去了西游一行人那边。 过去这么长时间,西游的队伍早就和之前苏乩走的时候停留的地方不一样了,不过因为种种客观或者主观的原因,几人的行进速度也并不高,且方向还是一直正西方,故而苏乩沿着路没多长时间就又追上了他们。 苏乩就觉得他们遇到的事情会更有趣一点,果不其然。 她过去的时候几个人正围着朱八戒叹息,而朱八戒正被一张网挂在树上晃悠着,嘴巴还在告饶呢:“好师傅!好师兄!好师弟!快将我放下来吧,我真知道错了。” 孙悟空拄着金箍棒一脸冷漠又嫌弃的瞅他,在玄奘心软想说什么的时候直接道:“也该让他受这一个教训了。” 玄奘:“……” ——行叭,孙悟空气场着实十分具有大家长的感觉,玄奘只好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转开了头。 朱八戒:“嘤!” 沙悟净坐在行李箱上,侧着头将长长的头发细致的编了一头的小辫子,正编到一半,见状就笑了一声:“三师兄你也别哭惨了,现如今这样可不都是你自己自找的。” 朱八戒:“……” 朱八戒也是没了话。 要说起来,这事儿还真就朱八戒自讨苦吃。 话说他们这不是一路西行,路上经过的地方偶尔繁华偶尔荒凉,这么几年下来,他们其实也已经差不多都习惯了,要是在某个理论上应该繁华的地方突然落拓,或者在某个突然荒凉的地方突然豪宅,那初步推测这其中一定是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于是当他们正行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原野上时,冷不丁瞧见前面突然出现一座豪宅,别说拥有火眼金睛的孙悟空了,就是玄奘都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问孙悟空道:“悟空,你看看这宅子可是有哪里不对?”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瞅着那宅子上空的瑞气千条,静默了好一会儿,回道:“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这语气说出来,玄奘没忍住将孙悟空看了好几眼,但他并没有立刻就get到孙悟空这般语焉不详的点,然而他对孙悟空是足够信任的,只想着若是有危险的话悟空会提前说,既然他没明说,那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上前敲了这家的门。 在门前瞅着,众人见得里面尽是雕梁画栋,朱八戒还笑呢,说这户人家看着家境殷实。 他心里其实更多想的是能让他们好吃一顿了,不过这一路上就吃的事情,他都被玄奘训诫了很多次了,这会儿虽则心动,却也没敢直接说出来。 几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半老不老的美貌妇人过来,皱眉喝道:“是什么人,擅闯我寡妇之门?” 孙悟空瞅了她一眼,然后低眉顺眼站到了玄奘身后,玄奘注意到他这反应,迟疑了一下,心里便下意识多了几分谨慎,上前念了声佛号回道:“贫僧乃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师徒几人途经贵宝地,见天色已晚,意欲借住一宿。” 那妇人抬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就捂嘴娇笑了一声,娇娇媚媚道:“原是个和尚。” 她这样笑了一声,话里的意思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但配合着她的神情以及那一双仿佛会说话一样的清水眸子,听着就微妙让人突然能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然而我们玄奘大师郎心似铁,对这么一个美貌妇人视而不见,一本正经点头回说:“正是。” 那妇人眼神中兴味不觉愈浓,随即轻声漫语道:“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等闲男人,定不容你们进门的,但既然是东土大唐来的高僧,住上一晚却是不妨事——诸位大师,请。” 她说完,便向旁边让开了,却又只留堪堪一人转身的距离些许,若是稍微壮实一些的人定然会不期然和她裙摆勾缠。 玄奘听闻她应了,连忙双手合十念几句佛号,当先目不斜视从门槛上跨了过去,心中感觉微妙的孙悟空安静如鸡紧跟其后,小白龙回头看了一眼沙悟净,眉头微微皱了皱,神情看着有些不虞,脚步顿了一下,便落后了几步。 就这几步的功夫,圆润可爱的朱八戒就凑到了美貌妇人的眼前,眨巴着眼睛笑眯眯看着她,甜如蜜糖的话脱口而出就是一大串。 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听,更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一个相貌清秀笑起来十分能感染人的少年呢,妇人听着当即就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原本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孙悟空听到朱八戒习惯性口花花弄出来的动静,不觉:“……” 他冷静了一下,侧头瞅了一眼朱八戒,又转头瞄了瞄在外人面前总是宝相庄严玄奘师傅,余光里注意着妇人捂嘴笑的愉悦的样子,有那么几秒钟思考自己要不要抢救一下这作死的师弟。 不过也就那么几秒钟,等瞧见小白龙虽则一脸不耐,却还是和沙悟净一起将行礼收整好的时候,孙悟空立即觉得,他这个三师弟,也是时候吃个教训然后长大了。 ——虽然说就年龄来说,朱八戒早就脱离了“长大”这个范畴。但不得不说,就搞事情这方面,他毫无疑问就是个熊孩子。 作为一个上有师傅下有师弟思虑周全的大师兄,孙悟空觉得给与师弟及时的挫折教育是一项十分有必要的事情,尽管孙悟空并不知道“挫折教育”这个名词。 咳。 对此,只能说,八戒,走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这个道观 于是,在一方有意一方配合的情况下,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当然了,原本理论上对面是打着光明正大试炼的名头来的,故而孙悟空即便堪破了一切也并没有多嘴,反正玄奘向来机警谨慎且还对孙悟空十分信任。 他是不懂对面具体什么情况,但他能看出来自家大徒弟自从进了这宅子后微妙的反应,于是第二天一早在那位虽则半老徐娘但依然风韵犹存的妇人表示嗨呀你看你们一个师傅带四个徒弟,而我一个寡妇正好有四个女儿,凑到一起真是了不得的缘分不如各位留下来我们凑合一下时,玄奘:“……” 孙悟空:“……” 当时小白龙和沙悟净作为最小的徒弟含辛茹苦的收拾行李喂马,而玄奘带着孙悟空朱八戒正开口和妇人告别,猝不及防听到妇人这话,在玄奘和孙悟空的静默之中,朱八戒一副兴奋却又强行按耐的样子脱口而出一句:“当真?” 短短两个字让厅中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朱八戒不自觉就打了个哆嗦,话风一转故作镇定道:“这样不好这样不好。我等乃出家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其实平心而论,朱八戒并没有什么其他更多的心思,他就是登峰造极的颜控,看见好看的人不论男女都走不动道儿。 甚至于他被孙悟空教训的服服帖帖也没有心生不悦反而化身脑残粉很大程度上除了孙悟空武力值是他们几人中最高外,还因为孙悟空那不同于时人却偏生极具魅力的长相。 就连被贬下凡就是这个缘故都没能让他长点儿记性,所以在听到妇人说完话之后,他一个没忍住就反问了一句“当真?” 实际上,他这一句“当真”,问的是妇人那几个女儿当真国色天香沉鱼落雁,这话孙悟空听懂了,玄奘也明白,但联系上下文配合语境的妇人顺理成章的就误会了。 ——谁能想到这世上有人抓重点的技能这么出类拔萃的? 且明明表现的喜好美色但喜好的点却和普遍意义上喜好美色的概念截然不同的? 于是妇人脸上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在几度劝说玄奘及孙悟空不成之后就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朱八戒身上。 朱八戒也是色令智昏。 他凑过去就问妇人她那几个女儿究竟多好看,妇人心里感觉就很微妙了。 ——不过是个……罢了,竟还想着挑三拣四不成? 妇人面上笑的如沐春风,心里却打定主意要给这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教训。 嗯,这个教训最终结果就是朱八戒被挂在了树上,而他的师傅并师兄弟们在一旁围观。 唔,这会儿围观的还多了个苏乩。 听几人言简意赅说了经过,苏乩没忍住就笑了起来。而听着自己作死过程的朱八戒也是臊的恨不能这困着自己的网兜变成一整块儿布将他包住完事儿。 他到底要面子,见几人看着自己笑,忍不住嘴硬道:“我本没想什么多余的事,是菩萨自己想歪了,最后倒让我受累……” 他话没说完,就被孙悟空用金箍棒戳着在空中荡了一下。孙悟空半是警告道:“菩萨做事自有条理,也是你能编排的。” 朱八戒:“……” 朱八戒默默闭了嘴。 ——虽说菩萨这样故意放线钓鱼的行为很是有些不地道,但到底最根本的缘故也是朱八戒他自己心思不正,才受了这累,真要说起来还当真怪不得旁人。 朱八戒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听孙悟空这么说,心里也是虚了一下,于是这么闭了嘴——不过心里还是悄摸摸的想着,谁能想到菩萨都这么闲的还会下这种套。 孙悟空没好气瞅了他两眼,玄奘见状,也垂眸看了八戒一下,让八戒多想想他这名字的由来之类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不过朱八戒每回说时都应的好好的,下一次见了却又原形毕露。 玄奘想着,捻了捻佛珠,眉心就微微蹙了一下。 孙悟空机敏的注意到他脸上神情,忙向朱八戒使了个眼色,朱八戒见了,当下就缩了缩脖子。 还真别说,虽然玄奘法师在这师徒几人中武力值是最低的,平时也不多说话,只要几人不犯什么大的错误他向来也并不严苛,甚至于连他那长相都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朱八戒每每见他皱起眉头,心里就怵的很。 不夸张的说那感觉就好像凡人间调皮捣蛋的熊孩子见到严厉的家长似得。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说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并没有说错。 咳,扯远了。 就是朱八戒原本还想着说几句好话告饶一声让孙悟空将这事儿放过去呢,这会儿见到玄奘皱起了眉,他当下心里就紧张起来,低眉顺眼听着自家难得开口的师傅进行训诫。 玄奘是一位得道高僧。 作为一个僧人,他其实有很多习惯或者说从小就在寺院中培养出来的观念对普通人来说都堪称苛刻的,更遑论他这几个徒弟天生地养一个比一个桀骜不驯,相处起来有摩擦甚至格格不入那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要不怎么说玄奘他是一位得道高僧呢。 他有许多观念是打小儿出培养出来的,但他却并不死板,也不强求别人都和他一样,只除了佛门最基本的戒律清规,其他的他都任由几个徒弟自由发挥,一点儿也不压抑徒弟们的天性。 甚至于他还觉得,几个徒弟各有各自的性格,连骨子里未驯的野性瞧着都是透着一股子灵气的生机勃勃。他在长安城几见过太多千篇一律的人了,所以也不乐意自家徒弟也变成那副样子。 ——以上主要是为了表达,玄奘对徒弟们的要求真的是很低了。 孙悟空朱八戒他们对于这一点其实心里也是清楚的。 于是在玄奘训诫朱八戒的时候,其他几个徒弟也尽都站立一旁恭恭敬敬的听着他说话。索性玄奘即便是训诫,也是和风细雨并不带多少烟火气的,且深入浅出十分容易就能让人听进去,朱八戒听着听着,心里就当真生出满心的羞惭了。 因为美色而误事这事儿他不是第一次犯,只不过和往日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直接丢人丢到了菩萨那里,并且也不知道菩萨有没有什么讲八卦的爱好会不会将这事儿从西天传到天庭里去。 朱八戒一开始心里最担心的是这个,但听了玄奘的训诫之后,他竟是真的意识到,作为一个出家人,他这样是真的很不合适的。 好半晌,他真心实意的跪在地上,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玄奘:“师傅,我知道错了。” 玄奘:“……” 玄奘心里不觉寻思着虽然出家人不应该看重皮囊但不得不说,一个好看的皮囊人看着到底是赏心悦目的。 他自然不会看错朱八戒这错认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嘴角勾就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点了点头道:“知错了,往后也应该一直记着才好。” 朱八戒低下头,老老实实道:“我以后定不再忘。” 孙悟空见玄奘面上有了笑意,当下眉眼也柔和了一些,上前道:“一早上就折腾到现在,既没事了就上路吧。” 玄奘应了一声,又转头看苏乩,斯斯文文解释了一下自己要趁机让朱八戒记住这个教训才怠慢了她云云。 苏乩摆摆手,对此并不介意。 又苏乩其实还挺喜欢听玄奘讲经的。 他自小通读佛法,天生和旁人不同,对佛经也常常有很多不一样的见解,苏乩虽不修佛,却仍旧觉得,听他讲经算得上一种享受了。 其实玄奘也很喜欢和苏乩谈论佛法。 他这几个徒弟,说是都入了佛门是佛家弟子,但你要说让他们静下心来通读佛经,那真是想多了。日常就是玄奘带几人做做基础早课,然后就各干各事了。 只有玄奘一人发自真心喜爱佛经并深入研究却无人可以互相谈论,每每感觉十分寂寞如雪(大雾)。 咳。 总之,两个人这也算是知己难得了。 事既已经了,众人收整一番就继续上路了。 这回上路玄奘就比先前话多了,毕竟他见着苏乩,两人就要说话,说着说话,就扯到佛法,一扯到佛法,玄奘就停不下来了。 孙悟空驾云探路回来,垂眼见着玄奘和苏乩并肩而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脸上神情难得看起来极为轻松愉悦,不觉就微微愣了一下。 他落了下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玄奘和苏乩,两人说的尽兴,并没有注意到孙悟空已经回来了,倒是朱八戒牵着白马,见他下来,忙凑过来问说:“哥,这前面什么情况?” 孙悟空回了神,玄奘和苏乩也听到八戒问话,跟着看了过来,孙悟空笑了一声,回道:“这山果然是个仙山,说不得上面住了什么神仙哩。” 玄奘闻言,抬眼望去,目光不觉就是一亮。 可不是,他们以往经过的山山水水基本上都是那种巍峨险峻的类型,和眼前这山头幽趣的景象画风截然不同。 玄奘当下兴致盎然,也不觉得困倦,徒手一口气就爬上这山,见得一处道观,题字五庄观,山门左边的石头上还题了字,说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 孙悟空情不自禁在这石头的题字上多看了几眼,朱八戒见他神情微妙,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凑到孙悟空身边,悄摸摸笑道:“我恍惚听说哥你那水帘洞外也题了字,是什么字啊?” ——却是“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这么几个字。 孙悟空瞅了他一眼,挥挥手道:“去去去,师傅都走到前面了,你不上去敲门,倒在这儿打趣起我了。” 朱八戒嘿嘿笑了一声,倒也没反驳什么,上前去叫了门。 很快就有两个童子迎了出来。 两童子生的白白净净,礼数也很是到位,将玄奘引到殿内,玄奘也很上道的拈香拜了三拜——虽说他修的佛,但入了道观,拜一拜也是应该的。 就是他心里好奇,这道观里供奉的,不是三清也不是四帝,反而只有天地。玄奘疑惑,嘴上顺口就问了出来。 童子见他拜的诚挚,面上也是欢喜,对他的问题也不敷衍,就解释说他说的这几个受不住他家师傅的香火。 玄奘:“???” 圣人都受不住这香火,难道这五庄观的主人比圣人还厉害不成? ——玄奘以往也不知道圣人什么的,这是收了孙悟空之后,师徒俩有时候说话,孙悟空就给玄奘讲讲洪荒故事长长见识。 至于孙悟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只能说作为天庭第一学府的毕业生,这些文化课他还是学过的。 这会儿听童子这般说话,孙悟空心情和玄奘大概是如出一辙的。这要是放在五百年前,他大概已经都直接开口嘲讽了,不过他现在到底性子被磨的平了,对此他眨了眨眼睛,就朝苏乩看了过去。 又在孙悟空看过来的同时其实玄奘也看了过来。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回视过去。 玄奘也不知道看没看明白她的意思,却也并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问了一句“令师何在?” 童子笑眯眯的,回说:“家师受元始天尊降简请到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去了,不在家。” 玄奘:“……” 孙悟空:“……” 朱八戒:“……” 小白龙:“……” 玄奘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一下童子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地方以及人物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就更懵了。 ——这要不是童子并这道观的主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瞎扯淡,那就是这五庄观当真是什么惊天动地了不得的大仙住的地方了。 对孙悟空来说,他大概是更偏向于后面的那一种猜测,要说原因的话……嗯,苏乩这位真.大佬站在这里不也什么都没说吗? 虽然苏乩不说话也有可能是想看热闹,但孙悟空直觉里这一次并不是。 所以他冷静了一下,开始回忆当年上学(?)是学过的历史类问题,然而十分遗憾的是,鉴于童子暴露出来的靠谱细节并不多,孙悟空想了一通,也没想出个更贴切的答案出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个果子 倒是玄奘,他本来就对这些堪称上古的历史并不如何熟悉——若是佛教内部他可能还会因为看过的佛经古籍多了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可谁让这道观是属于道教的,所以玄奘就很一头雾水了。 不过即便这样,他也是半点不慌。 在这种情况下,他惯常是很相信自家大徒弟的。这可能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一来,孙悟空给他留下的那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的印象过于深刻,于是这会儿,玄奘瞧见孙悟空一脸冷静并未发表什么意见的样子,他就悟了。 ——这事儿看来有九成靠谱了。 玄奘这么想着,再看向那上面供奉着的“天地”不禁生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完全不知道孙悟空看着冷静,其实心里正在经历头脑风暴并无果之后十分茫然。 又虽然他“悟”的点不大对,但实际上五庄观的主人确实是从洪荒时期就活下来大佬,玄奘这#肃然起敬#也并不算敬错了。 几个童子见玄奘一脸敬意,而他的几个徒弟各自站立于他身后,不近不远的相当微妙的将玄奘护的严实,心里就很是有些喜忧参半的感觉了。 喜的是这玄奘不愧是西方爱圣临凡,果然通透,几个徒弟也是个个十分优秀,品行端正令人瞧着就觉得熨帖。 作为看起来童子外貌但实际上好几千岁的老人家,看到这样优秀的后辈心生喜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他们师傅临走前嘱咐过他们,他和这位玄奘法师的原身有过一段因缘,所以要他们送玄奘一个人参果以全了这段因缘。 说起这人参果,那来历可就不简单了。 在混沌未分,鸿蒙初辟,天地未开之时,产了这株灵根于此,唤做“草还丹”,又有一名叫做“人参果”。这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算下来得一万年才能有得吃。 而且时至今日,这树上也只结出了三十个果子,果子的外形和初生的婴儿一般无二,五官四肢应有尽有,挂在树上晃晃荡荡,让凡人看着大概还有些可怖。 两个童子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他们先前说话那般张扬也是有缘故的——都几千岁的,当然不至于连话都不会说,也不过是为了激怒几人,让那几个徒弟被调开。 不过这会儿看着,十分明显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故而清风明月才感觉心里又喜又忧。 清风犹豫了一下,朝明月使了个眼色,突然问道:“敢问老师可是自大唐前往西天取经的唐三藏?” 玄奘眉梢微动,合掌回礼道:“贫僧正是。敢问仙童如何得知?” 清风眉开眼笑的模样回道:“我师傅临行前,曾吩咐弟子教弟子远接,反而我俩仓促,多有怠慢,有失远迎。老师且坐,待弟子奉茶。” 玄奘挑了挑眉梢,忙客气的连声只道“不敢”。 几人坐定,明月果真端了一杯茶出来奉于玄奘,玄奘受不住只能喝了,末了又见明月与清风互相使了个眼色,说是不能违了师命,要去取果子出来。 玄奘有些疑惑——什么神仙果子,值当这两位仙童这么神神秘秘的模样。 他心下正疑惑间,不多长时间,就见清风捧着一个盘子过来,那盘子里竟端坐这两个小小的娃娃,玄奘还正茫然间,就听明月笑道:“唐师父,我五庄观土僻山荒,无物可奉,得土仪素果两枚,全当解渴。” 这童子口里说着惭愧,可面上及语气里都是显而易见的自得,遗憾的是玄奘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语气问题,只在理解了他话中意思的时候唬的差点儿从凳子上跳起来。 ——然后被旁边孙悟空又按了回去。 玄奘不解的皱眉朝孙悟空看过去,就见孙悟空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盯着那盘子里的两枚婴孩模样的果子看,神情看着很是有些意动,玄奘不禁就将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拂来孙悟空的手,又看向清风明月两人,不悦道:“这盘中之物分明是三朝未满的孩童,如何能与我解渴?善哉,善哉。” 清风:“……” 明月:“……” 孙悟空:“……” 明月哽了一下,上前解释道:“老师,这果子叫做人参果,吃一个不妨的。” 玄奘正要再一次张口断然拒绝,就听得旁边孙悟空又是诧异又是惊讶道:“这果真就是人参果?” 明月听他语气,就知道他是个识货的,当下得意的一点头,回道:“正是。” 孙悟空闻言不觉心中一喜。 传闻人参果天地间只得一株灵根,果子十分难得,且功效异常,凡人只嗅到一点儿气息便可延年益寿,若是能吃上一口,从此脱离肉眼凡胎不在话下。 孙悟空他自己修炼多年,当年将王母娘娘的蟠桃糟蹋了个遍,又有老君的仙丹做辅,对这人参果的功效倒也不是特别心动,他心里想的是,自家师傅到底肉眼凡胎,一路上过来多有不便,要是将这人参果吃了脱离了肉身,往后岂不是十分便利? 他想了一遭,心念一转又想起西游一事原本意在历经磨难,若是师傅不再是肉眼凡胎,那那些针对普通人的磨难没了效果,最后取经的成果会不会打了折扣…… 孙悟空站在原地暗自思索,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不过他这迟疑的这么一小会儿时间,玄奘已经干脆利落的再一次拒绝了清风明月的好意。 他倒不是不相信孙悟空的话,只不过尽管是信了这人参果真的是一种果子,可这果子生成了这般婴孩的模样,玄奘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的。 清风明月好说歹说,见玄奘咬死了不松口,心里也是既觉得这人真是没眼光,又有些发愁师命让他们要给玄奘吃人参果现在却没办法完成…… 两人不觉就有些不高兴。 到底玄奘的真身再不凡,现如今也不过是一凡人。更何况清风明月的师尊,这五庄观的主人原本也是超脱于五行之外,他的童子走出去是连西天如来也要给几分薄面的那种设定。 这么一想这两个童子被玄奘驳了面子觉得不高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咳。 孙悟空还在思考,而朱八戒早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他这人本来除了美色,就对吃比较上心。而美色一事,前一段时间刚吃了教训,于是这会儿再是心痒,见玄奘矢口推拒,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句话不敢多说。 清风明月没能劝服玄奘,双方不欢而散,两人转回了内室,盯着盘子里两个果子有些发愁。 这果子既摘下了就不能久放,若是不吃就自己化了,先前也是没有想到还真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好事,故而两人根本没有预测过玄奘不吃要怎么处理这人参果。 顿了一会儿,清风提议道:“那唐三藏不识好歹,不如我俩将其分了?” 明月闻言,也道:“这人参果一放既化,就不中吃了,也是浪费,还不如我俩分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那两人在后面分了果子各自吃着,前面朱八戒见两人端着盘子走了,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转头看着玄奘抱怨道:“师傅你自己不吃,好歹也让我尝尝鲜呀。我刚刚只闻了闻,就觉得香的醉人,不知道吃到嘴里是何等美妙滋味哩。” 玄奘掀了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不动如山回道:“那果子再是醉人,生成那般模样,为师是万万不肯吃的。你若是想尝尝滋味,自己去求上一个便是。” 朱八戒:“……” 朱八戒砸了咂嘴巴,嘟囔道:“师傅你都不吃,我哪好意思啊。” 玄奘:“……” 他没说话,朱八戒又道:“且那童子说了,人得的吩咐是给师傅你果子,话里可没提过我们师兄弟几个。” 玄奘:“……” 玄奘也是对这促狭鬼没了办法,孙悟空见状,抬手就敲了他一下,口中道:“不过一个果子罢了,你也这样阴阳怪气的,先前的教训还没吃够么?” 朱八戒:“……” 这次无语凝噎的成了朱八戒。 房间里一时之间有些安静。 孙悟空也是坦然。 他刚刚见着果子的时候心里想着要不要劝自家师傅吃上一个,这会儿见两个童子将果子端走也不纠结,只觉得他师傅果真是注定了要以肉眼凡胎取得这一真经了。 他寻思了一下,正打算提议在这五庄观里转一转时,就注意到朱八戒抬着眼皮,一会儿看过来一下一会儿看过来一下,那表情委屈巴巴,看着正经有几分可怜,孙悟空:“……” 孙悟空在他下一次看过来的时候瞪起眼睛回看了过去,将朱八戒唬了一跳,慌忙将视线移开,就这嘴里还嘟囔呢:“哥你好端端的瞪我作甚?” 孙悟空差点儿都被他气笑了:“你确定是好端端的?” 朱八戒:“……” 要说少年的皮囊就是占便宜,这会儿他不情不愿的鼓着嘴巴,小声抱怨着说:“哥你老吓唬我。”的时候,房间里其他几个不管是心理年龄还是身体外在匹配的年龄都比朱八戒大的人还真被他表现出来的这么一副样子弄的心软了一些。 沙悟净手指玩着自己拢在一边的大辫子,开口道:“大师兄你别吓唬三师兄了,这样瞧着我心里还怪不忍的。他前面才吃了教训,这会儿肯定还记着呢,对吧三师兄。” 朱八戒:“对,对啊。” 见孙悟空听了沙悟净的求情并朱八戒的保证之后,脸上的神情看着果然有些迟疑的模样,小白龙没忍住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想当年他何等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龙王三太子,自从跟了这取经队伍做的最熟练的竟然是翻白眼。 这要让他其他兄弟姐妹们知道了可不得笑死。 然而即便如此,他余光里扫见朱八戒仰着一张尚且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孙悟空的模样,默了一下之后开了口:“这家伙再记吃不记打,如今才过了多长时间,这还没到忘了的时限呢。” 孙悟空:“……” 孙悟空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朱八戒再皮实,也不至于才吃过亏就忘了,好歹也会安分一段时间才是,于是他顺理成章的高拿轻放,就将这事儿这么跳了过去。 几人赶了一天的路,早都又累又饿,孙悟空便喊了两童子几声,等应了之后就表示要借用贵地厨房用一用给自家师傅做点儿饭吃。 两童子吃了人参果,这会儿心里也虚呢,闻言哪有不应的道理,孙悟空自指挥着几个师弟收拾行李拿碗筷之类的,他自己则去了厨房做饭。 作为一个独居五百年的大龄男猴,孙悟空一手厨艺可以说是相当出类拔萃了,甚至于这么长时间下来,不说朱八戒这个老饕,连玄奘都被他养的有些嘴刁,见着孙悟空做饭心情都能好一截。 在几个徒弟做饭的做饭,收拾的收拾的时间里,玄奘索性和苏乩就在这五庄观里四处溜达起来。 这会儿苏乩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这五庄观主人的来历,却并没有说开,和玄奘溜达时讨论的话题也是一如既往,从教育徒弟一直到长安盛景,总之想到哪里说哪里,倒也自在。 两人随意走着,冷不防一抬头,就见到入眼一片花团锦簇,却是一处花园,里面奇花翠竹,绿柳乔松,又有各色的花儿开的正艳,让人瞧着就觉得满心欢喜,连呼吸里似乎都满是花朵儿香甜又生机勃勃的味道。 玄奘目光在一片繁华上流连一圈,口中惊叹道:“这花朵儿养的真是罕见,香的连风都是甜的。” 苏乩挑了挑眉,失笑道:“这甜的哪里是花朵儿。” 玄奘:“???” 玄奘疑惑看过去,苏乩往里走,将花园另一侧的门推开,里面又是种的四时蔬菜,红的白的绿的紫的,也不知道这五庄观的主人是怎么养的,明明不应该是同一个季节的蔬果,现如今却这般俏生生的在一个菜园子里蓬勃生长。 玄奘见到这菜园子,不觉“啊”了一声,恍然道:“原来香的是这满园的蔬菜。” 苏乩又摇了摇头:“并不是。” 她再一次往里面走,推开菜园里侧的门,一棵青枝馥郁的大树跃然于眼前。这树着实过于高大,可偏偏在推开这扇门之前却半点儿让人察觉不到,玄奘怔了一下,仰头往树冠上看过去,脱口而出就是一声惊呼。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个剧情 却原来这树上竟挂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胖娃娃,隐藏在绿叶之间,被风一吹,摇摇晃晃,看着好不吓人。玄奘惊叫出声之后,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这原来就是那传说中的人参果树了。 玄奘有些不适应的移开了视线。心里却没忍住想着,原来这果子真是从树上长得…… 苏乩也跟着抬头瞧了瞧那树上的人参果,然后转头见玄奘闭着眼睛默念经文的样子,心里了然,面上却笑了一声,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觉得害怕?” 玄奘捻动佛珠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苏乩,几秒钟后,低声回道:“并未。” 苏乩就又笑:“那你为什么不抬头看?” 玄奘叹了一口气,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到底也没有将视线再一次落在那树冠之上,只道:“虽不怕,却也觉得不适。” 他说完,也不等苏乩回答,又兀自苦笑了一下:“明知那只是果子,我却仍旧为其外形所困。” 他抬眼,瞳仁清亮又坦荡:“我确实还差了一些。” ——所以才有这次西行。 他这样坦荡,坦荡的让苏乩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半晌,她笑了一下,真心实意的道:“你已经极好。” 她是真心这么觉得。比起西天的一众神佛,苏乩私心里觉得,眼前这个肉身尚且是凡人的和尚最为通透,最为纯粹。 两人在园子里没待多久,孙悟空就将饭做好喊人了,两人也没再多停留,就去了清风明月借出来的禅房那边。 过去时清风明月也过来了。 他们两人方才吃了原属于玄奘的两个人参果,难免有些心虚,生怕自家师傅回来发现端倪,故而见苏乩和玄奘从园子的方向过来,心里不高兴,却也并未表现出来,只问了一句你们俩人去哪儿了一下。 玄奘双掌合十,有些高兴的说起他们方才见的那株参天大树,提及树上结的人参果他还多有感慨,又言语有些惭愧,总之是相当的真情实感了。 却不想两个童子一听到他提起人参果树,霎时间就戒备起来。 之前说过了,人参果是难得的灵根,天上地下也就这么一根,而以正常人的心理来说,面对这样的灵根,不心动似乎听起来一点儿也不现实。 不说别人,即便是清风明月拜了这五庄观主人为师,跟在他身边几千年,在此之前也曾有幸尝过一次人参果的味道,时至今日见到这果子依旧会心动不已。 ——要不然也不至于一拍即合就将那两个原本属于玄奘的果子自己分着吃了。 这会儿听玄奘这么一说,他俩心中一寻思,瞬间就自以为看透了玄奘的伎俩。 这个和尚先前说的好听不肯吃那两个果子,肯定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又以退为进,故意做出那么一副样子,却趁着他们两人不注意,悄悄去园子里将树上的果子一网打尽了。 ——推己及人这个推断有理有据,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清风明月两个童子这会儿已经被自己说服了。 尽管如此,两人却并没有立刻就跳起来揭穿,反而是按兵不动。两人相处多年,互相已经十分了解,现在只消得一个眼色,清风面上带了笑容和玄奘说起话来,而明月则是突然做出一副想起什么事情的表情,告了声罪出了门去。 这两人完全没有想过,若是玄奘真的将那人参果一网打尽,又何必这样光明正大的提起他方才去了园子里见到了那棵树,藏着掖着岂不是更免了暴露的风险。 ——虽说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种事不管隐瞒不隐瞒的,掐指算一算就能算出来。 不过这会儿两个童子完全想不到这里来,清风只是貌似和善实则戒备的将玄奘缠住,而明月直接出门不见了踪影——作为已经习惯了自家师傅被各种妖所钟爱的靠谱徒弟,孙悟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样的变化,并立刻就跟着提起了警惕。 朱八戒之前在孙悟空做饭的时候偷吃了不少,这会儿并不觉得饿,索性出去院子里溜达去了,而沙悟净和小白龙两个人,一个喂马,一个给玄奘整理晚上睡觉的铺盖之类的,所以这会儿房间里也就玄奘,苏乩,孙悟空并清风四个人。 孙悟空将一个馒头递给玄奘,若无其事又态度自然的插在了玄奘和清风之间,然后笑道:“想来两位仙童可能不曾享用过凡间的饭食,不若今遭赏脸尝一尝?” 分明明月已经出去了,他口里意有所指说的还是两位仙童。清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面上笑容不觉僵硬了一下。 他虽则活了好几千岁了,但一直住在五庄观里,师傅又是个大佬,认识的看在他师傅的份上向来都很给他面子,而不认识的根本没有和他说话的机会,所以清风童子从来没有感受过,像孙悟空这种,看着明明和和气气,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看不出半点破绽,但背后隐藏着的杀气扑面而来却仿佛能让人窒息的感觉。 而且现在房间里对面可是有三个人!而他却只有一个。 清风有些惊恐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连脸上的笑容都差点儿没有维持住。他心里下意识叫起苦来,寻思着明月怎么看个树而已,还一去不回头了就。 还是玄奘伸手接过孙悟空手中递过来的筷子及馒头的同时,看向自己这个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样无害的大徒弟的目光中流露出制止的意味,孙悟空接收到师傅的眼神,笑了一声,恍若无事一般转身坐在了距离玄奘最近的另一边,然后很客气的招待起清风来。 苏乩静静地看着孙悟空和清风之间的交锋,没忍住捂着嘴轻轻的笑了一声。 “你说,这么有趣的时刻,乩是不是应该加一把火?” 智脑:“……” 智脑默了一下,道:“还是不了吧?” 苏乩挑了挑眉,很是突兀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刚刚那株人参果树,你看见了吗?” 智脑应了一声。它当然是看见了的,不但看见了,它还将其全身扫描了一遍,继而发现这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出了点儿小毛病,且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五庄观的人似乎并不知道这树有毛病了。 ——嗯,这话听着仿佛有哪里不大对? 嗯,不管了,反正苏乩一定知道它的意思。 智脑心里想着,然后说出来之后苏乩果然很快就get到了它的意思并且眼中的兴味愈发浓郁。 智脑:“……” 智脑静默的看了眼清风,又看了眼孙悟空和玄奘,心里想,它尽力了。 咳,跳过智脑,再看回那边几个人。 此时此刻,似乎房间里所有人都忘记了现如今他们待的地方可是五庄观,正经算起来其实是清风童子他自己的地盘来着。 然而不管是孙悟空,还是清风,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样,即便是玄奘,都没有再对孙悟空这样的行为做出什么反应。 只能说,西行这么长时间,就算是玄奘也是很有些长进的,不说他原本就不是那种真正的傻白甜,即便他真的是,在被抓又被救周而复始这么下来,他也能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嘴里说着欢迎的话,就是真的对你的到来觉得喜悦了。 更何况,更多的时候,玄奘他只是太通透了一些。 通透到,他分明知道别人对自己怀有的是恶意,也仍旧觉得,并不是所有人,在最开始的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他习惯、也乐意于帮助这样的人回忆一下,他们生命中其实也是有美好的部分的。 否则的话,他的西行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可不是,他选择西行,更多不过是为了菩萨口中的大乘佛经,既能度己,也能度人。 玄奘在心里叹了一声。 他无意对清风明月两个童子的态度发表意见,他是能理解这两个童子这样的反应,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被别人这样对待了。 玄奘法师面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决定吃完饭就离开这破道观,大不了今天晚上在荒郊野外住着的就是了,又不是之前没在外面住过。 这样想着,他吃饭的动作也就快了几分,并用眼神向孙悟空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一直警惕着的清风并没有错过玄奘的动作以及他和孙悟空之间的眉眼官司,他心里直接就提了起来。 他这会儿有些担心明月的安危了。 人参果树的园子距离这里并不远,就算是个普通的凡人,来回一趟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明月他也根本就不是个普通人,那为什么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回来? 而且这个唐三藏的其他几个徒弟也都不在。。。 清风越想,越坐立不安,甚至于在玄奘吃了一半的时候,他就猛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玄奘被吓了一跳。 孙悟空连忙递过去一碗汤,然后有些不高兴的看向清风,道:“不知道仙童可是也想起了有什么事要做?” 他这话其实是讽刺清风来着,因为之前明月出去就用的这么个借口,结果一去不复返。但清风这会儿心思不在这里,没听出来孙悟空话里的嘲讽,反而顺着这话接了下去,然后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孙悟空:“……” 一拳打在棉花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感觉了。 孙悟空“啧”了一声,朝玄奘道:“也不知道这道观里童子都是什么毛病,哪有这样将客人扔在这里自己跑的不见影儿的。” 玄奘抬手在孙悟空头上敲了一下,半是告诫的道:“这会儿倒知道人家是这道观的主人了。” 孙悟空挑了挑眉,没回嘴,不过他还是有话要说:“这两个童子看着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师傅,我们吃完饭就走吧?” 玄奘点点头:“为师也是这么想的。” ——他心里也并不想在这道观里多待。师徒两人达成共识,孙悟空想了一下,看玄奘还剩一点儿就能吃完,索性站起来道:“师傅你先吃着,我去和师弟们说一声。” 玄奘应了一声,孙悟空就出去了。 注视着孙悟空的身影在门口消失,玄奘转头朝苏乩笑了一下,言语间很是有些抱歉于自己这么折腾拖累于苏乩的意思。 苏乩这会儿心里正对即将上演的剧情期待的很呢,并无心于这样的小事。于是她摆摆手,回了玄奘一个春光明媚的微笑,让玄奘心里很是感慨于苏乩苏檀越其人对自然的热爱。 嗯,这可真是个美好的误会。 智脑察觉到玄奘的想法,默默地为这个诚挚的和尚怜悯了一秒钟。 对苏乩这次的行为,智脑也仍旧没有发表什么反对的意见。主要是它刚刚和天道交流沟通了一下,天道说苏乩这也做是在顺应天命,虽然吧,智脑很怀疑天道口中的天命很大概率会因为天道自身的偏爱而产生各种变化,但既然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又能让它的小可爱高兴一点儿的话,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又苏乩大概是真的因为之前和花满楼的交流而心境发生了变化,在智脑陷入了沉默之后,她以为智脑是在担心什么,索性轻声漫语的向它解释了一下自己并不是在单纯的无理取闹(?),是因为算出来这株人参果树今天注定有一劫难,而自己插手在这个因果中的话反而能帮助这株灵根破而后立,以后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否则的话这株天生灵根许是就这么脱离#天生#的范畴,虽不至于废了,却也失了未来。 智脑听着苏乩的解释,说实在的,很是有些喜极而泣的意思。 真的是,多少年了,苏乩越来越放飞自我,智脑一边觉得自家崽子这么棒可劲儿浪没问题,一边又忍不住会担心这么长时间下来她会不会因为种种原因而选择自我毁灭。 别说智脑杞人忧天,主要是在发现苏乩的心理状态之后智脑查阅了很多资料,资料显示这种情况最后选择自我毁灭的可能性高大百分之八十五。 又在智脑眼中,有关苏乩的问题百分之一都是个大问题,更何况是百分之八十五这种听起来可能性就相当惊人的概率。 所以智脑已经忧心忡忡很长时间了。 甚至于它都开始给苏乩制定旅行计划了,并这计划这会儿都快完工了。 然而,时至今日,它,一个含辛茹苦的老父亲,终于又见到了自家女儿温柔的一面,所以这个惯常比苏乩情感更丰富的智脑一个没忍住就喜极而泣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这个砍树 对于智脑这出乎意料的情绪反馈,苏乩:“……” 她沉默了一下,有些迟疑的开口:“你……” 智脑猛的开口打断她:“你这样很好!” 苏乩:“……” 苏乩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又很快笑了起来。她将眉眼弯出一个极温柔的弧度,只觉得心里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一样,那样的力度,不会比春天的风从盛放的桃花上拂过的感觉更轻了,让苏乩情不自禁的,连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温柔的道:“你也很好。” ——这个世上再不会有比智脑更好的存在了。 在苏乩和智脑说话的时间里,孙悟空很快就回来了,但他的脸色很是有些难看,与他一同回来的除了一身狼狈可怜巴巴的朱八戒之外,还有两个脸色比孙悟空更加难看的童子。 两个童子见了玄奘,面上更显愤怒,清风直接跳起来指着玄奘就是一阵怒骂。这童子看着仙气,骂人可一点儿也不讲究,怎么难听怎么来,一开口就是你这秃驴,期间各种脏的臭的上至高堂下至子孙都被他滔滔不绝的问候了个遍。 玄奘再是脾气好,也没有这样任由着旁人不明不白的诅咒怒骂着的。他站起身来,沉着脸在清风换气的功夫打断了他,道:“仙童何必如此动怒?有什么话好好分说就是,偏生这般胡言乱语。” 明月冷笑一声,道:“你的耳是聋的不成?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不省得?你偷吃了人参果,还不容我说?” 玄奘冷静了一下,然后皱眉道:“那果子生的孩童模样,我一见就觉得可怖,连你们送的那两个都不曾碰,哪里会再去偷吃?” 明月气的眼睛都红了:“你没有偷吃!” 他伸手往外面一指,怒喝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那树上现如今一个果子都没了!” 他说完,又将形容狼狈的朱八戒扯到跟前,气急道:“那里今日除了我俩,就只你和你这徒弟去过,若不是你偷吃,那就是你手下这徒弟偷吃了,你还有什么狡辩?” 玄奘将眉头皱的越发紧,朱八戒见他如此,忙哭唧唧恨不能指天发誓道:“好师傅,你可别听他瞎说,我是馋了些,可也是您教出来的,没主人家的允许,我哪里可能去偷吃!” 朱八戒也是委屈的很。 他原本在院子里溜达,溜达着溜达着,也如同玄奘和苏乩那阵儿一样,猛然间嗅到一阵奇香,朱八戒比玄奘在吃之一道上更讲究一些,走到花园里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仿佛就是先前那两个童子拿给师傅的人参果的香味。 朱八戒被勾起馋虫的同时也有些好奇。到底人参果树身为先天灵根,着实难得一见,既然都走到了这里,过去看一看也是顺便的事儿。 这么想着,朱八戒就直接推开院门走到了人参果树的那个园子,心满意足见到了灵根本体,围着转了几圈,越看越馋,为了避免一个没控制住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朱八戒只好转身离开。 正当他掩门的时候,明月不期而至。 然后一阵兵荒马乱。 朱八戒看着年纪小,实际上能匹配给玄奘护送他前往西天取经,那也是有些真本事的,和明月战起来,很快就占了上风,眼看着就要赢了,结果清风又来了。 这次两个打一个,朱八戒很快里面现了颓势。 他先前赢面多的时候不说话,这会儿眼见着要输了,就开始喊委屈,说你们这平白无故的,打我作甚? 清风看向先来的明月,明月回说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一定是偷吃了人参果。 朱八戒听了这话,就懂了,当下好声好气笑道:“两位仙童可是误会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那果子还好好的在树上挂着呢。” 他本来就没偷吃,说的也是理直气壮,甚至于在清风明月迟疑的时候主动提议说不信你进去看看,然后几人进去了,然后…… 朱八戒:“???” ——等等,果子呢?那么多的果子呢?刚刚还在的果子呢? 这么个状况,朱八戒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又在看到空荡荡的树梢的时候清风明月直接红了眼根本也不想听他说什么。 于是就成了这么个状况。 清风明月两人愤恨的瞪着朱八戒,而朱八戒则是在玄奘的注视下一脸委屈的叫着冤枉。 就玄奘个人来说,虽然朱八戒好吃懒做喜好享受又热爱美色,经常一个没看住就惹事,仔细数一数身上的缺点简直都快数不清了,但作为一个师傅,玄奘自己却很相信自家徒弟在自己面前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在听了朱八戒的辩解之后,他很冷静的转头看向清风明月,皱眉道:“两位仙童姑且冷静一下,你们也听见了,我徒弟说他并未动你们那人参果。” 清风明月:“……” 两人都快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时园子里就只他一人,若不是他,还能是谁?且他只是这般随随便便辩解了,哪里有半点说服力度?空口白牙的,清风明月对他的话根本半个字都不信,只怒声喝骂。 唉,要说呢,玄奘这几个徒弟,骨子里可真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小白龙和沙悟净听的这边吵嚷的动静赶忙跑过来,如今听了个分明,沙悟净有些不高兴道:“三师兄说没吃就是没吃罢,你们何必还这般咄咄逼人。” 两个童子听他突然插嘴,又将炮火转向了沙悟净,说是满树那么多果子,朱八戒一个能撑死了也吃不完,你们两个一直鬼鬼祟祟不见踪影,肯定也是同他一伙儿的,这般不由分说就给沙悟净和小白龙也定了罪。 沙悟净只气的眼睛睁的圆溜溜的,恨不能一口将这两人咬死了事,而小白龙更是被激起了脾气,当下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他当年在龙宫也是个受宠的,活了几千年过得恣意潇洒,便是拜了玄奘为师之后也因为玄奘的性格不大受到什么拘束,可以说是从小到大根本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这会儿被清风明月这般辱骂,哪里能忍得住? 清风明月正骂的起劲儿,冷不防见他离开,瞪着眼睛高声叫道:“你待如何?” 小白龙头也不回,“嗤”了一声,冷声回道:“你既已经将罪名给我等坐下,我若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浪费了你一番苦心?” 他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腾云驾雾跑到高处,望得那人参果树生的那园子,一头冲下去掏出自己惯用的双手剑一抬手就将这树削了个七零八落。 后面几个人反应过来跟着他过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等过来时就只见着这树缓缓倒在地上惊起一阵尘土。 玄奘:“……” 孙悟空:“……” 朱八戒:“……” 沙悟净:“……” 师徒四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惯常印象中有些高冷又十分注意形象徒弟师弟师兄一言不合突然爆发,一时之间很是有些反应不能,还是听到了清风明月的尖叫声之后,才回过神来。 两个童子心惊胆战肝胆俱裂,霎时间只觉得头昏脑涨,下意识尖声叫着就朝小白龙扑了过去。 小白龙半点不慌。 他砍树的时候自然能想到这两个童子的反应,当下一抖手中的剑,不躲不闪迎了上去,三个人瞬间就战成了一团。 孙悟空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玄奘,玄奘叹了口气,望向他道:“两位童子空口冤枉人确实不对,但悟明这般冲动也是不该,你去让他停下吧。” 玄奘这么说了一句,表情有些无奈的开始思考自家徒弟毁了人家的先天灵根,他要怎么才能赔偿。 孙悟空得到师傅的准话,点了点头,拎起金箍棒就插到正在对战的三个人之中了。他的武力值好歹是当年大闹过天宫的,虽说那时候牵扯到一些不可说的缘由,但整体而言孙悟空的武力值即便不算天花板,也是有些排面的。 故而他上去没多长时间,就将三个人同时打落在地。 ——这里需要提一下,他打落清风明月的时候一脸正气神情肃然,然而制住小白龙的动作却是轻飘飘的,这一点连没有超能力(?)的玄奘都看出来了。 正直玄奘法师沉默了一下,一脸歉疚的朝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清风明月告罪一声,表示自家徒弟犯了错,是他这个做师傅的没教好,五庄观需要什么赔偿尽管说,他万死不辞一定会做到。 清风明月:“……” 两人从被打落的呆滞中回过神来,根本就没听玄奘说话,当场直接哭了出来。 清风抖抖索索攥住明月的胳膊,哭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明月也很慌,断断续续也跟着哭:“师傅回来,我们两个要如何回话?” 玄奘看他两个哭的凄惨,心里越发觉得内疚。就是小白龙原先被两人骂的火气,这会儿见着两人凄凄惨惨慌乱不堪的模样,再加上玄奘看过来的谴责的目光,心里不觉也有些后悔。 然而事到如今,树已经被他砍了,即便是后悔,也都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玄奘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道:“且先去殿里吧。”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就这么在园子里傻站着,就算有什么章程,也得回殿里坐下来好好合计合计才是。 玄奘想着,指挥几个徒弟想让他们将清风明月扶起来,却不想那两个童子见孙悟空过来,当下从地上跳起来,仇恨的盯着他,看起来似乎是想放什么狠话,却又畏惧于孙悟空的武力值,最终一句话没说,也不让他碰,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出了园子。 孙悟空一腔好意付诸东流,也不觉得意外,“啧”了一声看向玄奘,玄奘也是无话可说,好半晌干巴巴说了一句:“走吧。”几人就也跟着出了园子。 朱八戒站在园子里瞅了瞅那形容惨烈的人参果树,有些可惜的砸吧了一下嘴,又回头见着师傅师兄他们一副当真要回殿里等那两个童子拿出章程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叫住玄奘道:“师傅,我觉得我们应该趁他们没反应过来离开这里。” 玄奘怔了一下,没说话。 朱八戒见状就补充道:“那两个童子显然已经将我们师徒几人恨到骨子里了,虽然二师兄做这事事出有因,但说到底也确实毁了人家的树说起来理亏,这会儿我们不走,万一等他们师傅,这五庄观的主人回来,我们可就走不了了。” 玄奘皱了皱眉头,回道:“悟明做错事,即便主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我们现在走了,岂不是错上加错?” 倒是孙悟空沉吟了一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猴子虽然读了五百年的书,可真身到底是妖,在他心里所谓的是非对错远远没有自家师傅的安危重要,所以对于八戒这个说法,他心里其实很是有些心动。 所以他思考了一下之后,也跟着开了口:“师傅,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做了错事定要道歉,可你也看见那两个童子对我们的态度了,之前二师弟没砍树的时候就说话那般难听,现如今更是恨不得要了我们姓名。师傅为人坦荡无所畏惧,可若当真命丧于此,那西天的大乘佛经我们还取不取了?” 到底是读书人,孙悟空这话说的,比起朱八戒就很是有些水平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还提到玄奘最重视的大乘佛经,玄奘听了,果真面上也跟着露出一副迟疑的神态出来。 孙悟空见状,赶忙加了一把火又道:“师傅你如果真的心里觉得过意不去,那我们取完经回来路过这里的时候,再向这家主人赔罪,怎么样?” 玄奘:“……” 玄奘觉得孙悟空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 孙悟空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松动了,当下将玄奘往朱八戒那边推过去,又朝朱八戒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笑道:“我去让那两个童子睡上一觉,我们趁机赶紧离开。” 玄奘原本就是迟疑,但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刚想说不行的时候,就被孙悟空一个动作打断,等他站稳了再想说话的时候,就发现孙悟空已经不见了人影。 玄奘:“……”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这个赔罪 对自家徒弟向来没办法的玄奘法师就这么连哄带骗的被几个徒弟带出了五庄观。 在观内的时候玄奘还有些迟疑,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他也不再多纠结,想了想就道:“既然已经这样,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省的那两个童子醒过来追出来或者直接人家主人回来了就不好了…… 玄奘想着,话虽然没说完,但几个徒弟都很懂他的意思,几人非常有默契的一路狂奔,就是苦了那匹白马。 这白马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原本不过是一匹凡马,跟着玄奘他们这几年,每天听着佛经,偶尔还被法术提提神,几年时间下来,竟也有些要脱离凡物的感觉了。 也幸亏是这样,它才能坚强的驮着玄奘翻山越岭没中途猝死在路上…… 咳。 几人一路奔逃,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从黄昏一直到深夜,又到第二天天亮,才慢慢的停了下来,玄奘半伏在马上,一脸的疲惫,叹道:“一夜无眠,为师实在疲累。” 孙悟空觑得他神色,道:“也罢,天色明了,且在这路边树林里将就歇一歇吧,养养精神再走。” 玄奘输了一口气,从马上爬下来,只觉得浑身的骨头跟散了似得。他这一路上听着是风餐露宿,可他这几个徒弟一个比一个本事大,只除了被妖怪撸走的时候,平时日子其实也并没有多难过,这一夜可真算是狠狠吃了一番苦头。 小白龙见他下了马腿还在颤抖的样子,心里越发的愧疚,忙主动拉着白马去给它弄些青草喂着,朱八戒则是从行礼里翻出来水囊并干粮,递给玄奘道:“师傅,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玄奘将水囊接到手中顿顿顿喝了好几口,喘了几口气继而摆摆手道:“不吃了,这会儿吃不下。” 朱八戒点点头,又取了一件厚披风铺在石头上,道:“那师傅你过来睡一会儿吧。” ——你看朱八戒这会儿这般乖巧,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内疚呢。原本一开始导火索就是他引出来的,见到师傅这般奔波了一夜也不曾责备他们,心里忍不住就想着要是那会儿他没有跑去园子里看那破树就好了。 孙悟空瞥了他两眼,见他这般殷勤,大概也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也不和他抢,自顾靠在一边的树上暗自警戒起来。 至于苏乩——她在干了坏事之后就装模作样提前跑了,一则是她在场的话五庄观那位肯定就能猜到什么,那样就没有一点儿趣味性,二则她想看看人参果树的情况却又不想被人打扰。 所以她这会儿是一边关注着玄奘几人的动静,一边细细观测人参果树的状况好进行抢救来着。 之前说过了,这株人参果树命中注定了该当有此一劫的,苏乩目前还不确定这五庄观的主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一点,不过她寻思着,对方好歹是洪荒时期过来的,心里应该是有点数儿的。 当然,很多时候,就算是心里有数,真当事儿到了跟前,也不见得就能放正心态——毕竟这株先天灵根真的已经陪伴他很长时间了。 嗯,这么说的意思是,当镇元子进到道观一眼看见清风明月被瞌睡虫所摄睡着了的时候,他心里直接寄咯噔了一下。 之前他远远看着道观观门大开的时候心里还想呢,清风明月这两个童子往日里也不见有多勤快,今儿倒是起得早,开了门扫了院子,也是稀奇。 ——到这会儿镇元子都没多想。 毕竟谁能想得到呢,还有人当真胆大包天到敢到他的道观里撒野。 然而循着路进去,见清风明月就睡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起来,镇元子当即就觉得不好。他掐了个术法,将两个童子叫醒来,还没来得及诘问,就见两童子迷迷糊糊睁了眼,汪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师傅啊,弟子真是万万没想到,你那个故人,就那个东土来的和尚,他是一伙子强盗啊!” 镇元子:“……” 镇元子心说金蝉子那人性子虽然惫懒了些,但大体却是端方的,如何转了世还转了性子不成? 他心下寻思,面上十分冷静,安慰道:“莫慌莫慌,你们两个,慢慢说就是。” 清风明月抹了抹眼泪,也没敢从地上爬起来,就这么跪着,如此这般将唐三藏小人行径明里推拒暗地里却贪心不足指示徒弟将人参果尽数抢走,被拆穿后还不知悔改竟直接使人将树都推了,他们两个童子法力低微,敌不过被师徒几人就这么跑了。 镇元子:“……” 镇元子:“………” 镇元子:“…………” 镇元子冷静了一下,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这事儿早晚都会有这么一遭,不是金蝉子等人,也会有别人……他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一番,只可惜并没有说服的了,缓了缓,面上就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问清风明月:“他打你们了?” 清风明月:“……” 两人思考了一下,回说,和小白龙打了。 镇元子很是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小白龙是哪个,然而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个具体,不觉皱起了眉头:“你们两个输给了小白龙?” 清风明月:“……” #安静如鸡jpg.# #不敢说话jpg.# 镇元子心里很是有些不满意。他原以为两人是被孙悟空拦住了,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孙悟空当年能大闹天宫,武力值确实说得过去,可实际上两人却是被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小白龙打败了,这就很不应该了。 他肃了肃神情,勒令两人自己去闭关,然后自己转身腾起云雾居高临下找起那师徒几人的踪迹来。 玄奘他们虽说是跑了一晚上,可路上也用不了法术,只凭一匹白马,跑出来的距离在一般神神仙仙眼中几乎是一眨眼就能到,所以镇元子站在高处一望,就望到了几人的踪影。 镇元子也没带童子,自己腾云驾雾,就朝着那边赶了过去,及至跟前,他却不直接出现,反而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行脚的道人,穿的普普通通,气质却仙风道骨。 他从树林里绕出来,看见玄奘,拂尘往胳膊上一搭,另一只手行了个礼,口中笑道:“长老,贫道起手了。” 玄奘原本一晚上没睡,累的很,可等躺在石头上,却也睡不着,到底心里有事,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等人这么一走了之不应该,又觉得等回来道歉主人家会不会更生气——总之是一直在翻身,最后实在静不下来,索性直接坐起来盘腿默念起佛经了。 反而是朱八戒半靠半躺在旁边的石头上,睡得又香又沉。 听见突然响起来的声音,玄奘忙睁开眼睛,见到是个道人,他也不知道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怎么的,下意识顿了一瞬间,才低头回礼:“失瞻!失瞻!” 镇元子将玄奘等人打量了一番,心下有些诧异——他听清风明月形容的,显得玄奘并几个徒弟都十足凶恶的模样,却不想这会儿见了,且不说容貌如何,身上气质即便各有偏向,却仍旧是有佛性的。 他心里想着,面上做出一副笑模样出来,问道:“长老是哪方来的,为何大清早在这里打坐?” 玄奘叹了口气,回道:“贫僧是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这里觉得疲惫,权且歇一歇。” 镇元子“啊呀”一声,脸上惊喜的表情十足装模作样,道:“长老既从东而来,路上可曾经过荒山?” 旁边自镇元子过来就微妙的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大对故而一直非常警惕的孙悟空心里忍不住当即就咯噔一下,然后就听自家师傅毫无防备的问道:“不知仙山是何宝山?若在路上,许是路过的。” 镇元子目光从孙悟空按在手中的金箍棒以及不知何时和孙悟空分散开的小白龙及沙悟净,若无其事的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长老想是路过的,万寿山五庄观,便是贫道栖止处。” 玄奘:“……” 这图穷匕见的,真是猝不及防。 玄奘原本心里就愧疚着,见主人家当真追上来,他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当下一合礼,干脆又坦然的道:“贫僧失礼,坏了贵观的仙树,道长心中有气,也是应该。” 见他半点儿不隐瞒,认错道歉询问赔礼一气呵成,连几个徒弟的动作都被他制止住,镇元子瞅着,感觉就相当的微妙,顿了一下,他哼笑了一声,道:“长老这般通透,贫道也不会多纠缠。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听闻我那两个不成器的童子说,我那树是被你徒弟打了的,长老西天取经我不阻拦,只你这徒弟得留下来。” 他这么一说,小白龙直接就上前一步,张口道:“如此也好,你那树是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玄奘打断了。 玄奘连走几步将小白龙挡住,口中道:“所谓教不严师之惰,我徒弟做错事,也是我这个做师傅的过错。” 他这话说的,旁边几个徒弟不禁一个个急得张口就叫了一声“师傅”。 玄奘却看起来十分冷静,甚至于他这会儿觉得自己的思维还十分清晰,他看向几个徒弟,条理分明的就开始教导几个徒弟做错事就要道歉赔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几个徒弟也是眼泪汪汪情真意切表示错的是我们您一点儿错都没有。 镇元子围观了一会儿,情不自禁产生了一种自己似乎是什么拆散人家师徒几人的坏人一样,感觉还挺微妙的。 几人一番掰扯,玄奘主动表示愿意跟镇元子回五庄观,而孙悟空几个见师傅执意如此,只能也跟了过去。 镇元子:“……” #心情微妙,但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比起过来时几人匆匆忙忙狼狼狈狈,回去时几人直接被镇元子用袖里乾坤装了,一个术法就回到了五庄观里。 因为几人认错态度良好,镇元子态度还算可以,也没太过苛刻,只表示几人在房间里不许出去,什么时候想到办法将他的树救活了,什么时候才能走。 他放下话之后就离开了,而玄奘孙悟空等人在房间里坐着,好一会儿,朱八戒不禁发自内心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这会儿要束手就擒,那之前我们狼狼狈狈连夜奔逃为的什么?” 玄奘:“……” 孙悟空:“……” 小白龙:“……” 沙悟净:“……” 好一会儿,选择咳了一声,低低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一时之间房间里十分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朱八戒挠了挠后脑勺,小心的瞅了瞅玄奘,又看向孙悟空,开口问道:“那道长说要我们将那树救活了才肯放我们走。” 沙悟净跟着“嗯”了一声,十分光棍儿的看向孙悟空,道:“大师兄你见多识广,知道有什么能救树的法子吗?” 孙悟空沉默了一下,没立刻接话。 ——要是一般的树也就罢了,可那人参果树可是先天灵根,从盘古开天辟地时候就有了,到如今这万万年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个,哪里能有什么法子救回来。 其他几人听沙悟净说话,也都跟着向孙悟空看过去,连玄奘也不例外,这会儿见着孙悟空不说话,几人心里不禁也提了起来。 玄奘想了想,道:“悟空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们几人一起商量着。” 孙悟空为难的看了眼自家师傅,斟酌着回道:“那人参果树天生先天灵根,和等闲果树不同,上天入地也只得这一株……” 他话没直接说开,但玄奘直接就懂了,他反问道:“没法子救?” 孙悟空无奈的摇摇头,道:“我目前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救。” 霎时间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这会儿比之前的安静还令人窒息,似乎每个人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小白龙受不了这气氛,猛的站了起来,冷静道:“是我坏了他的树,若是实在没法子,我将这条命赔了他,师傅你和其他师兄弟自去取经就是。” 孙悟空抢在玄奘开口之前警告似得喝了一句:“悟明!” 小白龙被他瞪了一眼,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不该,有些烦躁的看了看玄奘不赞同的神情,“啧”了一声,抱胸又坐了回去。 第二百二十章 这个甘露 剩下几个人也是一时之间都没了话。 好半晌,朱八戒才又开口,十分小声的道:“师兄你要不再想想,哪位神仙善于养树什么的。” 孙悟空无语的看了朱八戒一眼,心里着实有些发苦,不过看着几个师弟及师傅的目光,他还是强自冷静下来,开始认真的思考。 又被朱八戒这么一说,孙悟空还真被他提醒了一下,好半晌沉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想起来,蓬莱仙岛仙家旧友众多,想来应该会有知晓灵根起死回生之法的。” ——就是要广撒网,一个个问了。 玄奘闻言,念了声佛号,面上也不禁流露出些许轻松的意味,开口道:“非常时候行非常事,虽则主人家先前言明不许我们离开,但要救那树却不是我们几人能够的,如此,悟空你去拜访旧友,我和悟明八戒几个在这里等你。” 他倒也果决,定下主意之后,就敲门将守门的童子唤过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此这般一说,童子听着也觉得合理,不过也没自作主张,反而将此事报告给了镇元子。 镇元子早就料到应该有这么一出,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就将孙悟空一个放了出去。 却说孙悟空出了五庄观,在云头里坐着想了一会儿,还是一咬牙,打算将认识的仙翁圣老都拜访一遍,想来大佬这么多,定有人能懂些起死回生的法子。 孙悟空心里有了主意,一个跟斗就飞到了东海蓬莱仙境,有了几步,就见松树下坐了几个人,两人正在对弈,一人围观。 孙悟空定睛一看,对弈的是福星禄星,旁边看着的是寿星。 他定了定神,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他这会儿心里着急,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就上前笑道:“各位星君,叨扰,老孙这番作礼了。” 那三位星君听声,一回头见是孙悟空,也没生气,就是有些诧异,回了礼之后寿星直接开口问说:“大圣这是何来?” 孙悟空叹了口气,回说:“来寻你们耍子。” 三个星君就更诧异了,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只是瞧着孙悟空面上神色,心中不觉猜想起来,几秒钟后,福星索性问道:“听闻大圣如今保护唐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经,整日里奔波于山林,哪里还有时间来寻我们耍子?” 孙悟空没忍住就又叹了一口气,一脸诚恳道:“实不相瞒各位,老孙确实保师傅前往西天,正因为中途遇着些许阻滞,特来寻你们,求个法子。” 寿星惊讶道:“什么事情?竟连大圣也无计可施?” ——他们三个当年也是见过孙悟空大闹天空的,故而对孙悟空的武力值有数的很,这会儿听着他这么说,不觉惊讶的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孙悟空听了,也是无奈,似是抱怨一样说了句“若是能用金箍棒解决倒也好了”,他这么说了一句,就开口言简意赅将五庄观的事情说了一通。 禄福寿三个听到他们师徒几人将镇元子大仙的人参果树打了,当场就惊呆了。 说起来这个事情听着还有几分耳熟呢? 几人不自觉想起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将王母娘娘蟠桃园里的蟠桃毁了个干净,看着孙悟空的眼神都忍不住诡异起来——这师门上下的爱好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孙悟空是个机灵的,见几人目光微妙,愣了一下,不解问道:“几位星君为何这般看我?” 也是孙悟空几百年来修身养性,身上的凶戾之气早散了个干净,寿福禄三位星君才有胆量说了出来,不过也说的委婉,只听得寿星微微一笑,含蓄道:“是想起了些许往事。” 孙悟空又是一愣,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觉:“……” 他尴尬的笑了一声,坦然的自我调侃道:“当年老孙年轻气盛,行事多有莽撞,想是遭嫌的很了。” 那三个星君听他这么说,心里倒当真是诧异了起来。 他们这些神神仙仙的,一般都不打理会别人的事儿,很是有些“个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意思,故而也有听说过孙悟空这几百年来的变化,这会儿见他目光坦然,笑容温和的样子,心里感觉十分奇怪,又有些新奇。 不过不管怎么说,孙悟空态度这般自然,也没人会觉得不好——再怎么样真的没有会喜欢孙悟空当年那种桀骜不驯的画风,根本一点儿也不讨喜。 所以几人原本打算笑笑了事,这会儿心中一动,不觉就多说了一句:“当年那事之后,观音大士见蟠桃园里那些蟠桃多有磨难,和老君用一起将满园的桃树重新养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看向孙悟空:“大圣若是有心,不如去南海观音大士那里问问。” 孙悟空闻言,心中就是一喜。 说起来,王母娘娘蟠桃园中的蟠桃树也并不是凡物,虽比不上五庄观里人参果树那般珍贵,却也是十足难得了,若是观音能将那些蟠桃树救活,指不定也能将那人参果树救了呢。 他心里想着,感激的朝三个星君拱手道谢,然后匆匆忙忙就去了南海。 见孙悟空这般着急还不忘道谢告别,行事如此妥帖,几个星君心下又是好奇又是感慨,好半晌,各自摇头笑了一声,又回去继续下了一半的棋了,不过各自却下意识的对西游一行人多了几分关注。 孙悟空并不知道几个星君心里的感慨,他火急火燎跑到南海,还没进去就张口喊道:“菩萨菩萨,快些救命了。” 观音难得见孙悟空这么不淡定的样子,心里一急,从蒲团上站起身,几步迎客出去,同时口中问道:“发生了何事?” 孙悟空见着菩萨衣衫不整的出来,竟连脚下的莲花座都没踩,愣了一下,再见他脸上神色,不觉讪讪的笑了一下,快速的将人参果树的事情说了一下。 观音菩萨:“……” 他没好气的看了孙悟空一眼,这才想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口中道:“你这猴子,原看着还稳重,今遭却这样沉不住气。” 孙悟空:“……” 这话他也是无话可回,以及说一个猴子稳重,这还真是…… 孙悟空心里想着,嘴上却告饶,只说自己心里着急了,只是镇元大仙是地仙之祖,人家给了面子让救活树就走,他领情却也不能太不知好歹。 他说的情真意切,观音听了,倒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孙悟空这一番说辞至情至理,确实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以及观音想通了这一点,反而笑了起来:“好猴子,这你可真是找对了人,我这净瓶里甘露水,就善治得仙树灵苗。” 孙悟空闻言心中一定,喜道:“这可真是好极好几,幸得寿星君告知,才省的我多跑几趟。” 观音正准备抬脚走时,听孙悟空提及寿星,不禁有些诧异,挑眉问了一句,孙悟空解释道他先是去的蓬莱仙山,在那里见到几位星君下棋,得了寿星指点知道观音救了蟠桃园里的蟠桃树,这才找过来的。 观音听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足诧异。不是他说,这天上神神仙仙,若不是牵扯到自身的缘法,当真是没有一个肯多管闲事的,哪怕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没涉及自身,也没有会多嘴,却不想孙悟空竟有本事让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三位星君主动开口指点…… 观音忍不住深深地看了孙悟空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便朝着五庄观去了。 镇元子正在殿内打坐,心中忽而一动,往空中看去,就见观音大士及孙悟空在云头上站着,孙悟空笑道:“菩萨来了菩萨来了,大仙,你的人参果树有救了。” 镇元子淡定从殿中出去,微笑和观音见了礼,两人礼貌性的先寒暄了几句,镇元子也不客气,就将观音带到了种人参果树的园子里。 观音一抬眼看见躺倒的大树,面上露出可惜的神色出来,镇元子见状,皱了皱眉正想开口时,却听观音突然“咦”了一声,许是他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下意识道:“怎么了?” 观音面露惊奇之态,一手托着净瓶,另一只不禁暗自掐算起来,嘴巴微动念念有词的模样,镇元子见状,也就止了声,静等观音反应。 观音算了一遭,却越发疑惑,连眉头都微微的蹙了起来,看的旁边孙悟空很是心惊胆战,生怕这中间又出了什么波折。 好一会儿,观音迟疑的看向镇元子,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大仙且看看,这树……” 他话没说完,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因为按照孙悟空描述,这树被小白龙用金器所伤,差不多已经死的透透的了,按照观音原本的设想,就算他用净瓶甘露将其救回来,这树也再不复先天灵根的底子,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成为凡根。 ——当然,这也是已经注定了的属于这先天灵根的命数,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镇元子,想来心中都是有数的。 然而实际上,就在刚刚观音准备动手救树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先天灵根的未来竟然和他之前推算的不一样了。 镇元子听观音欲言又止,心里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仔仔细细定睛瞅了瞅,然后一瞅,也不禁:“咦???” 他睁了睁眼睛,目光又是茫然又是惊讶,让自见了镇元子就觉得这位大仙冷静自持的孙悟空没忍住就多看了他两眼。 镇元子掐算了一下,然后和观音大士一同将诡异的目光落在了孙悟空的身上。 他们两个能算到人参果树的变化和孙悟空有些牵扯,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孙悟空不过是个天生地养的时候,要说有什么特别的经历也不过就是当年大闹了天宫,哦,还和李靖家的那个小朋友关系…… 等等! 观音神情一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盲点。 他转头和镇元子对视了一眼,镇元子一脸茫然——不同于观音菩萨这个西天外交官兼形象大使兼西游负责人,镇元子向来宅的很,可以说除了出门论道,那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许是观音瞅着他脸上神情,不禁:“……” 他默默回头看了眼孙悟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先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也很快被观音串联了起来,比如说他经常性见到的跟着唐僧几人的或是少年,或是少女…… 这么一想,观音赶紧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那时候虽然没意识到那位大佬的身份,却也因为异样的直觉而表现的十足安分,继而就松了一口气。 镇元子眼见着观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就兀自发起了呆,许是:“……” 还是孙悟空,被两人同时盯着看了几眼,看的他一瞬间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正想问什么的时候,却又见这两人,一个发起了呆,一个一脸疑惑,许是他也:“……” 不过他到底是心里还记挂着自家师傅以及几个师弟,很快回了神,恭恭敬敬又毫不客气将菩萨戳的回了神。 观音:“……” 观音冷静了一下,倒是改变了自己原有的想法。 ——既然那位大佬都将基础打好了,想来是对这先天灵根或者是对镇元子很有好感,那他不妨就顺着大佬的意思走,指不定卖了这一份人情,往后也是一段机缘哩。 观音心里想着捞好处的事情,面上却是十足的悲天悯人又端庄,尽心尽力用净瓶里的甘露将人参果树抢救了回来,期间还将玄奘几人叫出来干了一番体力活。 当然这个体力活可能单纯只对玄奘而言是的。主要是这人参果树生来矫情,见不得五行,所以浇水工具只能用玉器,而镇元子这五庄观里的玉器却只有一些小茶杯之类的小物件儿或者小碟子这种吃水很浅的,所以师徒四人只能勤勤恳恳用堪堪只有两个手指那么大小的玉杯子一点一点的给人参果树浇水。 且因为这树是因为他们四人才有的这番劫难,旁人还偏生插不得手。 这就很令人难过了。 以及朱八戒在心里暗自怀疑镇元子这老道拿出这么一堆小杯子小碟子可能是故意的。 只可惜他没有证据。 这就更令人难过了。 咳。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这个少女 虽然过程比较艰辛又一言难尽,到底最终几人还是合力将那人参果树抢救了回来,对此观音大士心中十分满意,镇元子心中疑惑兼满意,玄奘师徒几人也十分满意并想立刻就离开这五庄观一刻都不想多待。 当然了,镇元子也不冷不热不见得想多留他们。 于是事了,几人干巴巴寒暄了一通,面对玄奘四人的道谢,观音没有敢十分居功,而是十分委婉的表示你们有贵人相助,他这一遭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类的,听的玄奘等人十分茫然。 唯有孙悟空听着观音描述,忽而心中一动。 到底他因为和哪吒关系好,对苏乩其人有些了解的,这会儿听着观音这么一描述,他心里真是一方面感觉有些微妙,一方面又是恍然大悟,然后这些复杂的心绪最终还是汇合成一句: ——大佬的心思,他是真的不懂。 又虽然镇元子嘴上很是不待见玄奘及他的几个徒弟,实际上因为这救树之恩或者还有其他因素,总之镇元子还是摘了几个人参果下来,给他们师徒几人并观音几个分着吃了。 顺便虽然是道谢的名义,但玄奘还是拒绝了给他的那一份人参果,哪怕镇元子并观音再三和他解释这果子只是长得像婴孩,实际上和婴孩没有半点儿关系。 玄奘听了,然而不为所动。 他当然知道这果子和婴孩没什么关系,毕竟这次他们从树上被摘下来的时候他还在跟前看着呢,只是都说了有些事情并不是心里知道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接受的。 玄奘再知道眼前这玩意儿是果子,可看着那果子栩栩如生的面容,他就死活下不去口。 镇元子:“……” 观音:“……” 镇元子最初觉得这金蝉子转世转的怎么这般死板——毫无疑问能做出在佛祖讲经时因为无聊而睡着这种事情,可想而知金蝉子本体并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讲究人。 不过在成为玄奘之后,反而多了人类的优柔寡断。 镇元子心里想着,一方面觉得这破和尚真不识抬举,另一方面又觉得敬佩——并不是所有人在知道了人参果惊天地泣鬼神的功效之后还能因为所谓的“不忍心”就能无情拒绝这样的诱惑的。 单就这一点来说,镇元子就觉得玄奘法师是个真汉子。 又玄奘死活不吃,镇元子也没有强求,一番你来我往,送走观音之后,又将师徒几人也送走了,临走时镇元子盯着玄奘不冷不热的表示,虽然你们师徒四人不讲究的很,但是他五庄观欢迎你们回来时再路过这里一聚。 玄奘不禁粲然一笑,欣然而应。 离开五庄观后走了没多长时间,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苏乩又冒了出来,孙悟空因着之前观音委婉的提点,这会儿一见着苏乩,忍不住就悄摸摸一有空就盯着她瞧。 对于孙悟空这一操作,被看的本人苏乩还没说话,旁边朱八戒倒有意见了,他狐疑的瞅着孙悟空,鬼鬼祟祟的凑到他跟前,冷不丁小声问道:“你一直瞧着苏檀越做什么?” 孙悟空:“……” 孙悟空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略有些猥琐的目光,不禁沉默了一下,下意识抬了抬手中的金箍棒。 朱八戒:“!!!” 朱八戒几乎是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他的动作,当即唬的猛得向后跳开一步,色厉内荏的嚷嚷道:“做什么做什么?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大师兄!” 原本师徒几人按部就班,小白龙牵马,朱八戒和沙悟净两人分着挑行礼,孙悟空探路,再加上一个苏乩在旁边慢悠悠的跟着,之前朱八戒凑到孙悟空跟前时倒也没有人注意。 ——玄奘因为五庄观一事心中多有感悟,这会儿正和苏乩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而小白龙和沙悟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冷不防听着朱八戒突然咋呼起来,几人不约而同抬头向着前面看过去。 玄奘疑惑的看了看孙悟空,又看了看朱八戒,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朱八戒忙快走几步躲到玄奘身后,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叫道:“好师傅你康康大师兄,自己做错了事还不让我说!” 他这状告的也是掷地有声,听着十足理直气壮,若不是玄奘知道孙悟空为人还真差点儿就信了。 但由于玄奘法师对几个徒弟的性格早都已经知之甚详,一听到朱八戒这语气,面上就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回道:“是吗?” 朱八戒睁大了眼睛,愤慨的确定道:“是啊!” 孙悟空:“……” 孙悟空“啧”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躲在玄奘及白马后面的朱八戒,笑问道:“好师弟,师兄倒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让师弟这么愤慨的。” 朱八戒视线往苏乩身上飘过去,然后默默地脸红了。 还等着他说话的师徒几人不禁:“……” ——话说,徒弟师兄师弟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这个反应真的很可疑啊…… 来想象一下,这人嘴里说着孙悟空做了错事,再问具体什么错事的时候却突然红了脸,讲道理,要不是这师徒几根都是一身正气,还真很是有些想歪的可能性。 然而即便如此,几人在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之后,又心有灵犀的将微妙的目光落在了孙悟空身上。 孙悟空:“???” 孙悟空被几人的目光盯得直接就跳了起来,嘴里道:“都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他说了一句,又瞪向朱八戒,喝道:“你个小混蛋,倒是敢说说我做了什么错事?” 朱八戒又瞟了瞟苏乩。因为这次师徒几人的目光就随着孙悟空一起盯向了他,所以并没有看露他这一个动作,于是就又:“……” 几人再一次沉默了一会儿,玄奘若无其事的看向苏乩,道:“刚刚苏檀越讲的那个禅师和放下的故事十分有趣,不知道这个故事可有没有什么后续?” 苏乩看着几人互动,没忍住笑了一声,又强行忍住了,无视了朱八戒殷殷切切看过来的小眼神儿,装模作样的顺着玄奘的话题接了下去。 朱八戒:“……” 朱八戒心里委屈,并且有话要说。 这会儿孙悟空还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一副一定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的表情,所以愤怒的朱八戒努力的瞪了回去,并且斩钉截铁的开了口:“你就是做了错事,你偷偷看苏檀越!还看了好几次!” 孙悟空:“……” 玄奘:“……” 小白龙:“……” 沙悟净:“……” 苏乩:“……” 明明是多个人的队伍,此时此刻安静的只有路旁的树林里虫鸣鸟啼的声音,虽然同样是沉默,不同于刚才的无言以对,这一次众人却是被朱八戒这一句话震惊到失语了。 以及鉴于朱八戒这人平时的不着调,众人并没有立刻就信了他这个鬼话,但还是情不自禁恍惚了一下,主要是平心而论孙悟空确实和苏乩认识的时间最久,而且两人还有共同的朋友且同样在天庭第一学府进过学,平时苏乩不和玄奘论经的时候,和孙悟空的交流是最多的。 ——这可真是#细思恐极# 好半晌,还是作为当事人的孙悟空首先找回了语言,他将眼睛微微眯了眯,看着朱八戒冷笑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好好的挑你的行李,又是如何得知我看了苏檀越的?” 朱八戒:“……” 这当然是因为他也在看苏檀越啊! 当然这个话是万万不能就这么直接说出来的,否则他可能会被师傅念叨一整天。朱八戒张了张嘴巴,被肉身猪脑子影响了的智商并没有什么能立刻想到借口的机智。 看着他这么个反应,再一结合他平时的性格,剩下几个人霎时间就悟了,玄奘脸色一沉,叫了一声:“八戒!” 朱八戒哼哼唧唧应了一声。 玄奘神情肃然开了话头:“你可知为师替你取八戒二字的意义?” 朱八戒:“…知道。” 玄奘:“既然知道,那你也应该……” 玄奘巴拉巴拉将朱八戒训诫了一通,旁边孙悟空自然而然的跳过之前的话题跑去前面探路了。 就在师徒几人说说闹闹的功夫,几人来到一处山前。他们遇见的上一处山是镇元子住的仙山,那里景色优美,十足灵秀,虽则有些不愉悦的经历,但误会解开之后那个山头还是十分令人喜爱的。 嗯,扯这么多只是为了表达一下,眼前这个山头和镇元子家的仙山真是两个极端。 一进到山林之中光线便陡然暗了下来,高大的乔木笼罩在天空中,影影绰绰的只将零星阳光放过,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阵阵的阴风,间或能听到虎啸猿啼的声音。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啼叫不见半点儿灵性,反而让人听着就就觉得渗的慌。 ——这一点作为西游队伍中唯一的凡人玄奘体悟十分深刻。 贴心如孙悟空立刻就察觉到自家师傅的不适,当下往空中一立,张口也发出一声呼啸。他当年也是在花果山做过山大王的,对于怎么吓唬普通的野兽熟练的很。 果然,在他呼啸之后,之前各种声音霎时间就消失了,仔细听着还能隐约听到这些兽类奔逃的声音,连带着空气中阴森森的氛围好像都散开了一些。 玄奘不觉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朝孙悟空道:“这山看着诡异,你且小心一些。” 孙悟空笑了一声,回道:“师傅放心,我会仔细着些。” 玄奘点了点头,到底心里警惕起来,没有再说话,反而四下里观察起来,如此在山间沿着山路攀爬了一会儿,朱八戒哼哼唧唧小声道:“师傅啊,你觉不觉得饿啊?” 玄奘怔了一下。 ——说起来因为一路上紧张过度,他都有些忘了吃饭的事儿了。 他这么停顿了一下,朱八戒没立刻听到回答,没忍住摸着肚子哭唧唧道:“走了这半日,我肚子饿的慌了。” 玄奘回神,咳了一声,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点点头,道:“师傅你和师弟们且在这里休息,我去前面化些缘过来。” 玄奘微笑道:“倒是折腾你了。” 他说着,顿了一下,面上有些迟疑神色:“只是这山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晓得哪里能有化缘的地方。” 悟空摆摆手,无所谓道:“师傅不必担心这个,反正我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比师傅你骑马快许多,多走走就是了。” 玄奘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说是这么说,见孙悟空拿了紫金钵要走时,他还是多叮嘱了一句:“你也莫要着急,且慢慢来,为师和师弟就在这里等着。” 悟空点头应了一声,继而拿着紫金钵一个跟头不见了踪影。 孙悟空这厢走了,玄奘便下了马,朱八戒也忙将行礼当下,又找了个石头坐下,懒洋洋揉着肚子叫唤:“唉,可真是累死我了。” 小白龙抬脚踢了他一下,道:“师傅还没坐下呢,你倒惫懒的紧。” 沙悟净这会儿已经从行礼里拿了一件厚披风在石头上铺了,又扶着玄奘坐下。 玄奘刚坐稳就听见那边动静,摆手笑道:“无妨,为师只在马上坐着,八戒一路挑着行礼辛苦,为师该歇一歇。” 朱八戒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师傅快别说了,再说要羞煞我了。” 他是个做徒弟的,服侍玄奘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方才也是又累又饿疲惫的很了,才直接就地坐下,这会儿听着玄奘替他解围,心里到底生出些许羞惭,缓了缓就赶忙站起来和小白龙沙悟净两个喂马的喂马,打水的打水了。 几人各行其是,将准备工作做好,就等着孙悟空回来了。 就在这等待的功夫里,几人正说些闲话时,山路尽头突然摇曳生姿走过来一位少女。 苏乩有理由怀疑朱八戒对美少女可能有什么特别的雷达,要不怎么这少女离的还远呢,他就突然将眼睛眯起来,口中惊讶道:“师傅你瞧瞧,那过来的是不是一位女檀越?” 玄奘闻言,抬眼看过去。 那少女已经接近。定睛一看,真是好一个花容月貌。她身上穿着普通的钗裙,却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拎着一个绿瓷瓶儿,步履匆匆,不多长时间就走到了几人眼前。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这个戏精 玄奘看了眼朱八戒,朱八戒迎上去,笑眯眯道:“女施主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往哪里去呀?” 他外表年纪小,又生的讨喜,这样一句对初次见面的异性说起来略显得轻佻的话让他说出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了。 少女停下脚步,有些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待看清这几人样貌的时候,面上不觉就有些诧异,她施了一礼,避开朱八戒的视线,轻声漫语回道:“有礼了。奴家是要往山下去寻人送饭哩。” 朱八戒想来是真的饿狠了,一听到“送饭”这两个字,瞬间就转移了注意力,目光落在少女手中提着的罐子上,喉咙不自觉动了动,口中问道:“送饭?这是你要送的饭吗?” 少女顺着他目光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抿唇笑了一声:“是了。我这青罐子里装的是香米饭,绿罐子里装的是炒面筋。” 她看着朱八戒,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浓郁:“长老可是想要尝一尝?” 朱八戒没忍住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旁边几个人虽然没插话,但一直有听两人对话,这会儿见朱八戒这么没出息的模样,玄奘不禁:“……” 以及玄奘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其实肚子里也觉得空的不行,听到少女笑吟吟说什么香米饭什么的,就觉得肚子越发的饿了。 不过他也听着呢,人少女说的是往山下寻人送饭,也就是说这饭原是有主的呢。 玄奘十分心动,然后遗憾拒绝。 朱八戒脸色一下子陷入灰暗之中,回身啪叽躺回自己先前躺着的那块大石头,一副看破世事的表情。 ——唉,饿着肚子,连美色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对于朱八戒这个反应,少女面上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但并没有人发现,顿了一下之后,少女又笑道:“长老莫要急着拒绝,且听奴家细说。”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少女立时就如此这般说了自己的来历去路。 却原来少女就在山下住着,堂上还有一对老父老母。她父母多年不得子,广斋四方远近的僧人,老来才得了她这一女,就觉得是心诚感动了菩萨,所以往后每隔几天就带着素斋在山上来往一趟,见得僧人了就给他送斋。 说完,少女就又笑:“原先只瞧见这位长老,装扮和一般僧人不同,故而并未认出来。后面见得这位长老,才晓得几位也是僧人哩。” ——她前面的“长老”说的是朱八戒,后面的“长老”,说的正是玄奘。 要说起来也是,他们这师徒几个人,除了玄奘就外表而言是正正经经的僧人外,其他几个徒弟就很放飞自我,怎么随心怎么来,说是剃度,可装扮上也是随心,再加上生的也是各有特色的好看,一般人看了还真不容易立马就认出来几人原是僧人。 少女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还挺有逻辑,玄奘听了,感觉仿佛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但问题就是,正因为这个少女表现得太正常了,玄奘心里才觉得奇怪。 要知道这少女看着也就二八年华,身形纤细,娇娇弱弱的模样,可却能在这山头行走自如——看少女那淡定的模样,玄奘总觉得刚进来就被这山中的阴气以及豺狼虎豹的呼啸声吓到的自己太弱了。 玄奘心里想着,直到朱八戒迫不及待十分心动的信了少女一番鬼话并伸手将她手中的两个罐子接过来准备打开的时候,他若无其事的咳了一声。 朱八戒手上动作停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朝玄奘看了过去,玄奘:“……” 玄奘默默地看他,并不说话。 正当场面一度非常僵持的时候,化缘回来的孙悟空在半空中远远看着,直接跳将下来,将朱八戒手中的两个罐子打翻了去。 朱八戒霎时间气的跳了起来,抬起头正想骂时,一抬眼看见是孙悟空,身上的气势顿时软下来,口中抱怨道:“我的哥诶!好端端的打翻了我的香米饭做什么!” 孙悟空一下来就将金箍棒往身前一横,闻言挑眉“啧”了一声,冷笑道:“你且低头瞧瞧,那地上撒的是不是什么香米饭?” 朱八戒一愣,霎时间意识到什么,忙低头看过去,却见地上被打翻的两个罐子里,一个装了一罐子的土,一个装了一罐子的沙。 朱八戒:“???” 朱八戒直接就给气坏了。 ——要原先没有也就罢了,这如今分明给了他希望让他以为有东西吃了,却又直接打破了他希望,可不气死个人。 他嘴里囫囵骂了一声,掏出自己的九齿钉耙就往见势不妙想要跑的少女身上打去。 玄奘见状,下意识惊呼一声:“住手!” 朱八戒那钉耙都打到少女跟前了,跟过去的劲风将少女的头发都掀了起来,却因为玄奘这一句住手停了下来,不解的转头看过去:“师傅,你拦我做甚?” 玄奘:“……” 玄奘低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没说话。 实际上,他也并不是刻意拦的,这不是他那会儿连个神似婴孩儿的人参果都不愿意吃,又哪里愿意朱八戒就这么将一个和人类一般无二的少女就这么打杀了,因而下意识的就叫了一声而已。 朱八戒并不能get到自家师傅那细腻又微妙的心思,反而是孙悟空,跟着玄奘的时间长了,对他比较了解,回头看了一眼少女惊慌失措跟真的似得模样,心下了然,想了想,转头朝朱八戒使了个眼色,然后朝玄奘道:“师傅莫急,这妖怪用沙土戏弄我们,也不晓得是不是刻意,不若让八戒并悟净将她在旁边审问一番,师傅坐在这里也用些桃子垫垫肚子。” 玄奘不觉盯着孙悟空出起了神。 说起来,他这大徒弟果真贴心的很。 西行这么长时间以来,一路上所闻所见都能让玄奘意识到孙悟空的强大,连有些神仙见了他,也是恭恭敬敬称一句“大圣”,可偏偏这么一个强大的存在,却真心实意的把自己当成师傅侍奉着。 不得不说,强者的臣服总是能给人以震撼。 就像一只老虎臣服于一只兔子一般,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就连玄奘这个普罗大众眼中的得道高僧有时候也拒绝不了这样的感觉。 又他在心里想,自己这样子也是虚伪的很了。 分明知道这女人模样的妖怪落在朱八戒和沙悟净手里,可能并不能落着什么好,但这不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他就可以接受。 玄奘忽而就有些难过。 他楞楞的仰头,看向孙悟空,并没有接过孙悟空向自己递过来的桃子,只是没忍住叫了一声:“悟空。” 孙悟空手在空中举了半天,也不生气,笑了笑,在玄奘旁边坐下了,温声回道:“我在呢。” 玄奘有些急促的发出一声语气词,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他就是觉得,他是该说些什么的,可要开口的时候,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孙悟空原本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直到玄奘突然痛苦的“唔”了一声,然后捂着胸口下意识的弯下身子,他才猛的伸手将玄奘捞进了怀里,将自己的手覆在玄奘的胸口处,将灵气通过掌心散进玄奘的身体,口中着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玄奘蜷缩在在孙悟空怀里,感受着他掌心里一股温柔的气息渐渐的在胸口氤氲开,他慢慢的回了神,有些尴尬的从孙悟空怀里爬起来,低声道:“没事了。” 孙悟空不放心的捉住他手腕,摸了摸他的脉象,确定他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刚刚是哪里不舒服?” 他只是见玄奘痛苦的捂着胸口,下意识就将灵气散进了他胸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阴差阳错竟然真的有用,就是仍旧不知道玄奘这身体究竟是什么问题。 孙悟空将玄奘扶着在石头上坐好,自己就在他面前半跪下来,然后仰头担忧的看着玄奘因为刚刚的疼痛而略微有些发白的脸色,没忍住叮嘱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啊。” 他念叨了一句,见玄奘并不接话,沉思了一下,又补充道: “取经一事不急在一时,你若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才是大事。” 玄奘:“……” 玄奘终于整理好情绪,抬头看了孙悟空一眼,眼神里很是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伸手摸了摸孙悟空看着桀骜实则相当柔软的头发,缓声道:“放心,我有分寸。” 孙悟空心说你有分寸怎地刚刚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不过面上却是轻松了几分应一声,然后又将桃子递过去,道:“折腾了些番,这回可真该吃点儿东西了。” 玄奘将桃子拿到手里,孙悟空见他吃了,才解释道:“这里实在荒凉,四周一户人家都没有,只有山脚下一处桃林,我怕你们等的急了,又见这桃子生的好,就摘了些回来。”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朱八戒他们几个就回来了——原本是说让朱八戒和沙悟净去的,但苏乩主动跑过去凑热闹,而小白龙也自觉没事,跑过去围观去了,故而刚刚这里只有玄奘和孙悟空两人,倒是正好没有人发现玄奘刚刚的异样。 师徒几人坐着略吃了些桃子,休息了一会儿,就又继续出发了。又这次出发了没多长时间,迎面又走过来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一过来就哭唧唧的表情,上来就问说各位长老可看见我那可怜的女儿了之类的。 真别说这剧情还和上一个过来的少女就连上了,要不是孙悟空自带了火眼金睛他还真差点儿信了她的邪。 不过有一说一,孙悟空有火眼金睛看的分明,可剩下玄奘及朱八戒几人却不尽然。 若说第一个少女过来,几人对孙悟空是全然信任的,可这会儿又冒出来个老妇人口中说辞印证下来和先前那少女接的无比顺畅,几人心里不自觉就迟疑了起来。 孙悟空在旁边笑道:“你这妖怪,被打了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么?” 玄奘正因为老妇人的话心里忐忑间,听孙悟空这般嘲弄,转头惊讶看过去,却见老妇人一脸愤怒的表情哭诉道着你这个长老怎么回事,我女儿出来长时间没回来我心里担心所以过来寻,和妖怪有什么相关巴拉巴拉的。 她说的情真意切,连一方面对女儿的担忧一方面对孙悟空污蔑自己的愤怒之情都表达的淋漓尽致,看着毫无违和。 孙悟空下意识的,就将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玄奘迟疑的朝孙悟空看过去:“这……” 孙悟空眼睛转了转,朝朱八戒扔了一个眼神过去,道:“你问。”他自己则是守在玄奘身边,一动不动。 又现如今已经差不多可以确认这接连过来的两个都是同一个妖怪,且这妖怪不但有特殊的脱身法门,还很讲究的给自己设了一个逻辑听缜密的剧本,若不是这师徒几人里有孙悟空这么个火眼金睛,还真有可能就这么被她骗过去了。 以及朱八戒先前对着那二八年华的少女还有些可说的,然而对着这么一个老婆婆,真身还被大师兄确认为妖怪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心软,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就过去了。 却不想他刚走到老婆婆身边正要抓她时,那老婆婆突然满面悲凉的叫了一声,说“你们几个恶僧人,杀我女儿不够还要打杀我老婆子,真真苍天无眼!” 这妖怪也是入戏的很,说完就悲愤的看了玄奘一眼,一边叫着“长老你好狠心昏了头”“女儿,我来也”之类的话,然后一头撞到了树上,倒在了原地。 朱八戒被她冷不防的惊呼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竟让这老婆婆真一头在树上给撞死了。 玄奘心里本就迟疑,再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可这老婆婆表现得情真意切,他不可避免的就被影响到了些许,心情也跟着不适起来。 孙悟空并没有错过玄奘微不可查的情绪变化——毕竟自从这妖怪第二次刚出现以后,他就在思考这妖怪的目的。 首先这妖怪主要目标是自家师傅这个毫无疑问。 但不是他吹,要在他的守卫下光明正大将玄奘掳走,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且这个妖怪虽则有些特别的神通,但不得不说实际上并不如何强大。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这个白骨 直到这会儿,孙悟空终于能够确定,这妖怪原来走的是攻心之道。 他紧了紧手中的金箍棒。 他是个活了很久的猴子,曾经辉煌过,也落魄过,他经历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也足以让他明白,所谓人性,着实的不怎么能经得起考验的。 即便他知道,在此之前,玄奘对他是十足信任的,但他并不能确定,在经历了这个妖怪一系列的剧本之后,玄奘是否能依旧对他怀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就算答案是否定的,孙悟空对此也不会觉得诧异。 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孙悟空垂眸想着,嘴角不自觉勾出来一个说不上是什么意味的微笑。 又,因为老妇人猝不及防的撞树而亡,且死亡的状态看着还有些惨烈并且尸体看着和正常人类一般无二,所以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硬。 好半晌,朱八戒收起刚刚因为惊呆了所以一直维持着的拎着九齿钉耙的动作,抬眼看了看玄奘,又看了看孙悟空,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之中,玄奘叹息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让朱八戒挖了个坑让这具尸体入土为安,完了就坐在旁边默默地念了几遍超度的经文。 玄奘念经的时候神情很是肃穆,朱八戒其实有话想说,可看着在场众人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直到玄奘替那老妇人超度完,几人略安静的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出发了。 大概是因为动起来了,气氛也不知不觉的就缓和了一些,朱八戒前后左右瞅了瞅,然后小心的凑到孙悟空跟前,小声问道:“哥,刚刚那两个人什么情况?” 孙悟空:“……” 孙悟空沉眸看了他一眼,没立刻说话,朱八戒就尬笑了一下,又一脸#我很可靠jpg.#的表情盯着孙悟空保证道:“哥你别慌,虽然我没看出来那两个人有什么不对,但既然哥你都说了,那我肯定是信了的。” 他说着,顿了一下,才斟酌继续道:“不过吧,虽然我信了,但我瞅着师傅……” 他话没说完,就被孙悟空横了一眼。 朱八戒被瞪了,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一声,道:“哥你先别急着生气。” ——他这一遭也确实是好心。 现在在场的几个徒弟都能看出来,玄奘因为那老妇人的自戕的事情情绪有点儿不大对劲儿。朱八戒是因为当年见识过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现场,对孙悟空的实力有一个准确的认识,也知道后面他在兜率宫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练出了火眼金睛,故而在孙悟空确认了那两人是妖怪之后,他基本上就跟着认定了,连脑子都不带再动一下的。 想来小白龙和沙悟净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玄奘就不一样了。 他原本不过是个凡人,一路上已经见识过孙悟空的本领,但再如何孙悟空在他面前表现得总是很符合一个徒弟的样子,对于太过超出凡人理解的东西孙悟空也向来十分注意着不会直接在玄奘面前表现出来。 所以就目前而言,玄奘知道知道孙悟空很全能而且很强,但是这个强以及全能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他却并没有一个十足深刻的体会,所以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之后,玄奘忍不住就会想,孙悟空是很强没有错,但是他强他就不会做错事情了吗?他就没有看错的时候吗? ——都说了,人心这种东西,真的经不起太多考验。即便是精通佛法的玄奘法师,一旦这样想了,就情不自禁的想的更多,并再也停不下来。 唉。 这可真是让人没有办法说。 几人这一次赶路,显而易见的就比上一次安静了许多,且刚吃完桃子,肚子里也没多饿,所以众人索性专注于赶路。 走了也没有多长时间吧,路对面就又迎过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公公。这老公公身上披着鹤羽氅,手里拄着龙头拐,另一手里捻着一串长长的珠子,嘴里念念有词,玄奘勒马细听了几句,念得竟然是南无经。 玄奘的心情因为在路上偶遇了这熟悉的经文而变得高兴了一些,他没忍住在马上就笑了一声:“果真越到西方就离真经越近。那老公公路也走不上来,嘴里还念着南无经呢。” 朱八戒闻言抬头就瞅了一眼,等瞧见了人之后,没忍住就嘀咕了一句:“这老公公别一会儿上来就找女儿和老婆子吧?” 玄奘:“……” 小白龙:“……” 沙悟净:“……” 小白龙瞅了瞅玄奘脸色,又小心的瞄了眼孙悟空,不禁转头白了朱八戒一眼,小声道:“就你长了嘴一天到晚叭叭叭的。” 朱八戒:“……” 朱八戒默默的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打了一下,不说话了。 倒是孙悟空冷不丁道:“八戒这次也许说的不错。” 众人:“???” 玄奘并不想信了这个邪,所以他看向孙悟空,孙悟空于是将眼睛眯了眯,然后笑着迎了上去:“老倌儿,往哪里去耶?” 老公公前两次并未见到孙悟空出手,反而是朱八戒问话时让他狠狠吃了一番苦头,故而尽管孙悟空实际上是武力值最高的,但他对着孙悟空半点儿不怂,还有空将自己的剧本补完全呢。 他开口就说他女儿早上进山不见了人,中午老妻上来寻也不见了人,所以他也上来寻人,看看是不是被老虎吃了,他上来好歹还能收个尸之类的。 孙悟空听着,不觉回头看了玄奘一眼,见玄奘面上果真像是信了这老公公的话,忍不住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玄奘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甚至于他拥有着人类大多数值得称颂的美德,可他仍然也只是个人而已。 孙悟空盯着老公公,笑了一下,问道:“你猜我这次还看不看的到你的真身?” 他这一句话,语气平平淡淡,内容却让有心人很是受惊吓了,比如这个继扮做少女、老婆婆之后,又扮演了一个出来寻女寻妻的老公公的妖怪。 又之前虽然都是孙悟空道破他的真身,但鉴于孙悟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手,因而妖怪其实对孙悟空并没有多深刻的认知,直到几秒钟前,这个在普通人类眼里大概算得上俊郎的青年一双金色的眼睛定定的看过来的一瞬间,妖怪觉得自己仿佛被那双瞳仁里燃烧着的火焰烧起来了一样。 他猛的颤抖了一下,身体以灵活的和他表现出来的年纪分外不相称的速度“嗖”的一下连退好几步,然后“哎哟”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以及值得一提的是,他这一声“哎哟”听起来完全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才拥有的声音。 这就非常有趣了,不是吗? 比起玄奘的目瞪口呆,孙悟空只是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美貌,那妖怪叫自己一声惊呼暴露了真身,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恼怒的神情,然后抬头看向孙悟空,有些不高兴的道:“还看什么?见人跌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嘛!” 孙悟空:“……” 孙悟空心想,这个妖怪大概是忘记了,自己目前披着的皮囊是属于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公公的。 以及妖怪在说完话之后就很自然的将手抬起来意图让孙悟空将自己扶起来,但他在将手抬起来之后,立刻就注意到自己那布满褶皱的老手,上面还有些陈年老茧子,一看就知道这只手的主人绝对是一个淳朴的劳动人民。 妖怪:“……” 妖怪:“………” 妖怪:“…………” 妖怪愤怒的“嘤”了一声,也顾不上刚刚被闪了的腰,赶忙将拐杖并数珠扔开,将自己变成了原型,这才“哼唧”一声又看向孙悟空,道:“傻了吗?还不快过来扶我一下。” 孙悟空盯着伸到眼前的白的发光的……骨架手掌,一时之间没了话。 原来这妖怪的真身竟然是一架白骨,那骨架子看着颜色莹白,一眼看过去宛如上好的白玉一样,白的莹润非常,好看的很——以及这妖怪还是个讲究妖怪,虽然浑身上下就剩了一副骨架,没什么好遮挡的,但她还是认认真真的穿了一件裙子,在额头颅骨的地方仔仔细细贴了花黄。 那坐在地上的白骨架子将手举了好一会儿,都能听到关节细微颤抖碰撞发出来声响了,还不见孙悟空来扶,顿时就又不高兴了。 ——她要不是因为刚刚退的太快闪了腰,才不想和这么个一看就不解风情的煞神说话呢。 白骨将手收回来,正想自力更生自己起来的时候,孙悟空身后朱八戒冒出来个头,一脸稀奇的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白骨:“???” 白骨将骨头架子晃得咯吱咯吱响,用一双大眼眶子里燃烧着的火焰看向朱八戒,不高兴的道:“看你长得拜拜白白净净,你会不会说话啊!” 朱八戒:“???” 她说完,终于坚强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扶着盆骨低头瞅了一眼,眼眶里的火焰剧烈的摇晃了一会儿,嘴里还哼哼唧唧喊着痛。 旁边玄奘几人也不知道是被她震惊到了还是怎么样,竟然从始至终就任由她在那里哼唧,直到她好一些了之后态度自然的打算转身就走的时候,孙悟空才咳了一声,直接一甩手将金箍棒插在距离妖怪半步远的地方。 那妖怪惊呼了一声,回头看着孙悟空埋怨道:“突然使这棒子做什么呀?可真是吓死人了。” 朱八戒“咦”了一声,慢吞吞问道:“原来你如今竟不是已经死了吗?” 白骨:“……哦,也对。” 这白骨妖怪分明先前还几次三番的将玄奘师徒几人好一番戏弄——虽然因为孙悟空自带了火眼金睛她这戏弄仿佛不大成功,但不可否认因为她自导自演的那一出连续剧,原本亲密无间的师徒间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许隔阂。 虽然事到如今这隔阂还没来得及办法就又消散开了。 唔,扯远了。 这里主要是想说,白骨妖怪这会儿表现得完全不同于先前披着人皮拿着剧本的样子,反而态度十分自然且不含丝毫恶意,若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因为有些细节过于惨烈,玄奘差点儿都要以为自己是睡着了做了一场梦了。 又,其实就算真的是梦,玄奘觉得他要冷不丁梦见一副穿着衣服的白骨架子,也是要硬生生的被吓起来的。 这么一想,因为这白骨的存在而让自己确定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也算是一件好事了……大概。 玄奘刚才亲眼看见那妖怪由老公公化成一副白骨现场的时候就吓得差点儿从马上跌下来,后面为了安全起见索性直接下了马,被小白龙和沙悟净两个一前一后护了起来。 这会儿见孙悟空将白骨拦住,那白骨除了看着有点儿可怕之外并没有什么本领的样子,玄奘也不禁冷静了一些,抬眸看了那白骨两眼,认真问道:“这位檀越,先前那少女和老婆婆都是你化的吗?” 白骨张口就想说话,却见孙悟空走过来微不可查的将金箍棒往前送了送,顿时:“……”,她甩了甩衣服,委屈巴巴的回说是。 玄奘闻言就松了一口气。 ——终于确定了先前死的那少女和老妇人不是真的死了,他到底是觉得心里通畅了,继而才皱了皱眉头,又问道:“贫僧见你先前口中念着南无经,想来是与我佛有缘……” 他也是半点儿不觉得度人和度妖怪有什么差别,以往见了看起来有救的恶人这么说,这会儿见着这似乎有救的妖怪也这么说。 又因为玄奘自身的气场本来就十分可靠,再加上在佛法这一特殊领域他自带的宗师头衔,这让玄奘劝人的时候显得尤其宝相庄严,很容易就能让人信服。 远的不说,就眼前这白骨的妖怪,在听了玄奘一番话之后,和玄奘对面而坐,没忍住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这白骨的身世真是又俗气又可怜。 她原先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因为生的好看,又逢兄弟成家缺了银两,被家里人送到了城里某个员外的家里。员外家财万贯,真要明媒正娶的话根本就不缺女子嫁,但鉴于这员外克妻的名声在城里传遍了,故而城里正经人家的姑娘都没有肯嫁的,才让白骨的家里有这么个拿女儿换钱的机会。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这个分开 由于经历着实太过于乏陈可善——毕竟这个年代这种事情其实还挺多的,甚至于白骨的父母还会觉得,能替白骨找这么一门亲事,那都是烧了高香的,值得感激的这样子。 虽然当事人可能并不这样觉得。 当然了,既然这一位当事人现在成为了白骨,而不是彻底化成飞灰,也说不上来这到底算不算烧了高香了,反正在白骨之前,员外的其他夫人们确实是都死的不能再死。 真要细细算下来的话,白骨和之前那些夫人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白骨家里是一穷二白导致白骨除了长得好看基本上一无是处,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又这在当时其实也是个挺普遍的情况了。 毕竟白骨家里连给男丁成亲的钱都要由白骨嫁人收的聘礼来凑,哪里来的多余的钱财去送她读什么书? 唉…… 这么说着其实还感觉有点儿凄凄惨惨戚戚? 咳。 好叭,正经来讲,其实眼前这个白骨已经不能单纯说是白骨了,而是白骨——即员外最后一位夫人——的骨架,以及先前所有夫人的怨念结合而成的共同体。 到底因为白骨的身世比起前面的夫人差了许多,员外折腾起来也就格外的随心所欲,这导致白骨的下场在几个夫人中也格外的令人唏嘘。 嗯?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不过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骨在成为白骨(?)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员外处理了替自己(们)报仇,并在报完仇无所事事死又死不了活也不算正经活的情况下,有了一个神奇的爱好。 那就是编写剧本并且自己沉迷出演。 唔……这个爱好听着仿佛还有点儿耳熟? 旁边围观的苏乩不禁露出微妙的目光。 以及平心而论,白骨的剧本其实比苏乩更讲究故事曲折程度一点——在很久以前苏乩也有一段时间更喜欢戏剧化的剧本,但后来因为种种缘故,她的这一爱好并没有继续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且白骨除了被拆穿之外,一直只会兢兢业业的围绕着自己最初的剧本走,而不像任性如苏乩,经常在觉得无趣的时候擅自就把剧本改了,让习惯了她的剧本的其他人就很是无所适从。 就这一点三观几度被刷新的某个陆姓大侠就很有话要说。 扯远了…… 总之,这个白骨夫人其实是十足光棍的,促使她出现在玄奘师徒四人眼前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她听说玄奘是一个得道高僧,她想知道一位高僧对自己的剧本会有什么想法。 二则是……别看她现在是个精致的骨架女孩儿,但实际上,她是真的很想死一死。 而且她的想起不是说单纯的找死——真要找死的话自杀就完事儿了,还有什么可折腾的。 她就想要顺其自然的这么死掉。 孙悟空的名声很大,大到白骨也听过几句,所以她很想试一试,如果是孙悟空的话,能不能杀死自己。 以及在此之前她并没有料到孙悟空一见面就看破了自己的真身,并让她的剧本差点儿夭折——在她最初的剧本里,她是要在几个徒弟里选择一个最好骗的,比如某个色迷心窍的朱姓徒弟,在他面上暴露自己的身份然后假装被弄死的。 又虽然因为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她的剧本没能正式上演完,但微妙的也因此,让这个发展显得更加真实一点了。 白骨夫人对此表示非常高兴并选择将剧本继续了下去。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她退场的时候感受到孙悟空的杀气被吓了一跳进而闪了腰的话,她现在已经躲在旁边悄摸摸围观一下接下来的戏码了。 比如师徒反目之类的…… 听白骨夫人带着自豪的语气将自己的意图娓娓道来,孙悟空的神色就有些不大好——任谁知道自己出现被信任危机最后的原因不过是别人早就设计好的剧本都不会觉得高兴的,更何况孙悟空外表表现得再温和,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好性子。 他目中凶光一闪,“啧”了一声,白骨夫人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神色不禁有些不解,她眼眶中的鬼火跳动了两下,终于从孙悟空的神色以及朱八戒的唠叨中get到了什么,所以在顿了一下之后,她将脸转向玄奘,用那一对鬼火幽幽的对着玄奘,问道:“可你不是圣僧吗?” 她说完,若有所思的用一只手掌的指骨在手腕上敲了几下,然后得出结论:“原来即便是圣僧,也并不是真的完全不会为外物所扰。” 玄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白骨夫人这一声说的平平淡淡,甚至尤带着笑意,可落在玄奘耳中,霎时间却恍如晨钟暮鼓,震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因为白骨说的不错,在她的剧本之中,玄奘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 玄奘闭眼,手掌合十,低低叹息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 孙悟空猛的抓住玄奘的衣袖,惊愕的叫了一声“师傅!”,旁边小白龙朱八戒几个也围上去,一个个口中说着“三思”之类的话。 玄奘微微垂眸,将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孙悟空的脸上。 印象里孙悟空无论什么时候脸上的神情都是冷静的,笑的时候不多,大部分笑的时候,都是里面包含着嘲弄的嗤笑;偶尔捉弄朱八戒朱八戒的时候会坏笑。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一副不多不少十分稳重可靠的表情,日常去探路、化缘、指挥师弟们将师傅照顾的妥妥当当。 可以说虽然玄奘是师傅,但实际上剩下的几个徒弟基本上自觉不自觉的对孙悟空更加信服一点。 这大概和#长兄如父#(?)是一个道理吧。 玄奘看着这个往常总是冷静自持的大徒弟因为自己而出现的惶惑不解的神情,心里有些酸,又有些涩。 ——总觉得,是他这个做师傅的,将弟子困住了一样。 玄奘心里想着,面上露出一个极浅淡的微笑,道:“我意已决,便不会更改。” 孙悟空很明显怔住了,好半晌,他低头和玄奘对视着,强忍着没有让脸上的表情显得太难看——虽然他并不知道在玄奘看来,他眼睛里的委屈几乎都要直接溢出来了一样——他那样艰难的笑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玄奘心里一堵,几乎是狼狈的侧了侧身体,低声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做错的是他自己。 孙悟空点了点头,就维持着那个姿势那个表情,继续轻轻的问道:“那为什么要赶我走呢?” 玄奘:“……” 玄奘一时没忍住有些出神。 他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好师傅吧。 他想着,就发出一声叹息:“不是想要赶你走,是为师想要自我放逐。” 孙悟空:“……” 小白龙:“???” 朱八戒:“???” 沙悟净:“???” 几个徒弟一时之间有些茫然的并没有怎么听懂玄奘的话,只有一个孙悟空,因为切切实实自从发现玄奘情绪不对所以一直密切关注,在听到玄奘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心中忽而微微一动。 …… 玄奘终于将自己的意思解释清楚,几个徒弟听完,就非常的无言以对。 原来,玄奘是经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先前那位白骨夫人以自身经历为例子一番嘴炮在一旁撺掇着出了几个主意,让他深深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行,还需要再历练,但由于孙悟空贴心过了头,所以他不想在有孙悟空在的情况下进行历练——简单来说,就是他想脱离几个徒弟独自入世,经也不取了西天也不去了,直到什么时候悟了,他们再继续。 对于玄奘这个想法,几个徒弟的反应是:“……” 朱八戒心说自家师傅是不是对他自己的肉身在妖怪中受欢迎的程度还没有一个贴切的认知?虽说能知道西游这回事并且还听说过唐僧肉神奇功能的妖怪们心里对这事儿应该是有数的,但也架不住万一有妖怪异想天开意图铤而走险真的对玄奘做出什么事来,那时候就真的抢救也抢救不回来。 几个徒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朱八戒仗着年纪小平日里比较受宠,在接收到孙悟空的眼神的时候率先开了口,他苦口婆心的给玄奘分析了一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身怀巨宝的人在群妖环伺还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独自生活的难度。 玄奘听完,沉思了一下,反问道:“为师也不算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吧?” 朱八戒:“……” 朱八戒幽幽的看着玄奘,以前还真没发现师傅他老人家抓重点的能力怎么就这么优秀呢? 又玄奘说完,也有些意识到这话放在这里说好像有点儿不大合适,以及他是想独自历练又不是想去找死,所以在听完朱八戒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分析之后,他觉得朱八戒说的很对。 但是…… 要被人跟着的话就完全失去了历练的目的啊! 所以,无论如何,孙悟空必须走。 孙悟空:“???” 因为太过贴心而被师傅赶走,这事儿要不是他亲身经历说出来孙悟空自己都不敢信。 他是很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但玄奘法师想要历练的想法实在太过坚定,最后几人你来我往一番交流,终于给出了个最终方案。 即玄奘在他们即将抵达的下一个镇子里定居一段时间——刚好也快到冬季了,不会太耽误事儿,而孙悟空放一个冬假回去老家花果山过个年(……),朱八戒回去他出家前的洞府见见小伙伴,小白龙想回也可以回家,玄奘身边只留下一个沙悟净就可以。 这么安排是因为玄奘的四个徒弟之中,孙悟空小白龙朱八戒,要不就是上有高堂,要不就是下面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崽子,反正在拜了玄奘为师之前是有自己的交友圈的,只有沙悟净一个,以前是天上的卷帘仙女,和其他仙女们关系也就平平淡淡,后来被贬成了通天河里的水妖,此后一直住在通天河中,除了做做衣服,根本没有什么其他交际。 唔,这么想来,我们沙悟净还真是有点儿惨啊。 咳,但问题不大。 又平心而论,四个徒弟之中,最宜室宜家(?)的,本来除了孙悟空,就是沙悟净了。 孙悟空是因为独居五百年,各类手工都十足精通,一个人顶一个建设队,而沙悟净则是因为前身是仙女,下凡后由于客观原因也是一直独居,时间长了对一些女性特有的技能也就修炼的非常熟练了。 咦?这么说起来,莫不是#独居可以使人全能#? 从孙悟空和沙悟净两人的经历来看,这个结论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扯远了扯远了。 反正最后做徒弟的没能挣扎的过做师傅的,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几人约定了一下再一次出发的时间就在元宵节那天,然后目标明确的寻找下一个城镇,继而各自分道扬镳。 ——顺便说一下,就在几人前往下一个城镇的路上,还有一只妖怪冒出来扬言要捉了唐僧尝尝唐僧肉的滋味,结果理所当然的被因为师傅的突发奇想而心情极度不愉悦的孙悟空一顿迁怒,要不是还记得自家师傅不喜血腥,想来那妖怪可能连个全尸都么得了。 嗯,只能说这个妖怪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了。 等到了城镇,临走时孙悟空没忍住抓着沙悟净殷殷切切的嘱咐了一大通师傅的习惯自己侍奉师傅应该注意的相关事项。 沙悟净也对此非常重视,认认真真用小本本将孙悟空说的重点都记录下来,两人互相交流的场景让心里难得生出些许怅惘的玄奘法师瞬间感觉没了气氛并心情十足一言难尽。 再是依依不舍,几人也终究是各行其是了。 以及有鉴于玄奘他入世是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入世,而不是自带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圣僧头衔——虽说实际上这里距离大唐都城长安已经很远,可能都没有几个人听过这个事情,但玄奘手里有通关文牒,却是个正正经经的证据了。 总之就是,以一个和尚的身份就这么历练是万万不行的,为了能有更好的效果,他应该伪装成一个普通人,才比较合适。 几个徒弟:“……”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这个城镇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建议也是得知了玄奘想要搞事情(?)所以一直相当自来熟的围观着的白骨夫人提出来的。 玄奘觉得这个意见很合理并且在认真的分析了之后对其进行了采纳。 还没走利索的孙悟空小白龙以及朱八戒:“……” 几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生出一种油然而生的疑惑:这个西游,到底还行不行了? 以及更重要的是临走之前他们是不是应该将这个热衷于搞事情的白骨夫人怎么处理一下才比较合适? 当然最后几个徒弟并没有能对白骨夫人做出什么事出来,毕竟当事人玄奘法师觉得白骨夫人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不接受没有正当理由的反驳。 师傅都发话了,做徒弟的也就只能听着了。 不过有一说一,虽然孙悟空觉得白骨夫人有搞事情的嫌疑,但他得说一句,能因此看到自家师傅还俗后的样子,孙悟空心里感觉还是……挺微妙的。 主要是玄奘本来就生的好,没有头发的时候都是唇红齿白,让人看着就觉得喜欢的样貌,即便是因为身为和尚自带了四大皆空气质都挡不住他奇怪的魅力,这一点从来的路上几度有妖怪(备注:性别女)意图调戏于他就能知道。 虽然不可否认这其中也有传闻里唐僧肉能够长生不老这一buff的加成。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会儿因为这样那样一言难尽的缘故,玄奘让孙悟空使了法术给他变出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沙悟净又自告奋勇给长出头发的玄奘法师梳了发型,换了衣裳,等他再出现在几个徒弟面前的时候,不说朱八戒,就连孙悟空都有些惊呆了。 实在是,这样的玄奘法师,真的太特别了。 且沙悟净也是个讲究人,给玄奘弄的发型并衣裳都特别符合他的气质,往那儿一站,真的是一股子高岭之花的禁欲感觉扑面而来——却反而让人更觉得他性感了呢。 嗯,上面这一句感慨是强行围观的话本子大手白骨夫人说的,而听到她这句感慨的几个徒弟虽然表面上一副不许侮辱我师傅的正直表情,但心里却都不约而同默默觉得白骨夫人这一句总结其实非常精辟。 咳。 白骨夫人被几人瞪了,也不生气,反而因为看到玄奘的新造型生出了新的灵感,哭着喊着说给玄奘重新设计了一个人设还编了新的剧本希望玄奘可以看一下。 玄奘:“……” 孙悟空:“……” 小白龙:“……” 朱八戒:“……” 不说玄奘半信半疑的和白骨夫人讨论自己的新人设问题,旁边朱八戒看了看玄奘,又看了看孙悟空,好半晌,终于没忍住磨磨蹭蹭蹭到了孙悟空跟前,期期艾艾的问说:“大师兄,我能不能和沙师弟换一下啊?” 孙悟空眼皮子跳了一下,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的反问道:“换什么?” 朱八戒脸上就露出来一个十分羞涩的笑容,扭扭捏捏的道:“就是,让沙师弟回家探亲,我跟着师傅入世。”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控制了一下自己想要将这破师弟锤一顿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道:“你跟着师傅?你是会洗衣做饭还是会缝补衣服?或者会收拾家务?还是能养家糊口?”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因为客观原因被玄奘认定为绝对不能跟着的存在,哪能就这么善良的让朱八戒顺了心。 朱八戒:“……” 朱八戒砸了咂嘴巴,泱泱的躲到旁边自闭去了。 孙悟空翻了个白眼,看着师傅仿佛还有点儿兴致勃勃的样子,想了想,到底没破坏自家师傅这难得的兴趣,虽然就他个人而言,觉得玄奘这样的装扮,着实是过于招摇了些…… 孙悟空想着,叹了一口气,凑到苏乩跟前,眼巴巴在苏乩那里求了两件护身的法宝,转头让玄奘带上,无论何时都不要取下来。 玄奘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体质问题在妖怪中的传闻,故而即便孙悟空表现的婆婆妈妈的样子,他还是乖乖的站在那里听着孙悟空一句一句的交待着不能怎么样不能怎么样之类的。 直到旁边等着继续和玄奘丰满人设白骨夫人不耐烦的道:“要不是知道玄奘法师是你师傅,我看着还当你这是在养孩子呢。” 玄奘:“……” 孙悟空:“……” 孙悟空看着神奇的做俗世打扮就好像自带了什么奇妙的乖乖巧巧jpg.的师傅,没忍住就恨恨的将白骨夫人瞪了一眼,几人又是你来我往的掰扯了一番,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了。 顺便,苏乩这次也并没有跟着玄奘。 毕竟虽然苏乩跟着西游队伍大部分都是冷眼旁观来着,但架不住她对自己生活要求比较高,一应吃的住的用的都精致的不能再精致,再是冷眼旁观几人到底同行,两厢对比太明显的话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所以一般有苏乩跟着的时候西游队伍的生活质量都能跟着上升一大截。 除了师徒几个因为是出家人要忌口而苏乩却无所顾忌,所以吃饭的时候该化缘还是得化缘这一点外。 嗯,这么说的意思是,玄奘这一次入世,连孙悟空都不愿意带,更何况是比孙悟空更全能的苏乩。 苏乩也是知机,不等玄奘开口就自己主动表示也要走,如此这般,最终几人按照约定好的,各自远了一个方向,分道扬镳。 ——暂时的。 苏乩和西游队伍分开后,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就信步走了,她这次并不想回江南,而是难得想去一个新的地方走一走,只不过随便转了几天之后,苏乩觉得,和玄奘他们这几个事故多发体分别之后,感觉还真是有点儿不习惯。 当她这么跟天道感慨的时候,天道默默地没有回话。主要是他在思考,苏乩自己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因为备受规则宠爱,她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事故多发体,可能比玄奘几个人还要刺激的那种。 天道没接话,不代表苏乩就没话说,她一边宛如一个正宗的人族小姑娘一般随意的在小路上跳来跳去意图将地上的落叶都踩住,脑海里还在和天道说呢:“玄奘真不愧是注定之人,跟着他的话感觉一路上都绝对不会觉得无趣的。” 天道:“……” 天道还是没有说话,这次却是因为…… 曲曲折折的山间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青年。青年做普通书生的打扮,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经过苏乩旁边的时候连头都没抬,径直就这么和苏乩擦身而过。 苏乩没忍住口中“咦?”了一声。 当然了,她惊讶的并不是书生对她的美貌熟视无睹这一点——虽然这听起来仿佛很自大,但平心而论,苏乩的这一张脸确实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人忽略的精致。 算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苏乩注意到这位书生身染妖气并且已然命不久矣。 天道适时的慢吞吞在苏乩耳边说了一句:“唔,看来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不会很无聊了。” 苏乩:“……” 虽然天道说的也没有错但总觉得哪里仿佛很微妙是怎么一回事? 苏乩对此并没有深究,反而反身跟在了那个书生身后。 那书生一脸心事重重兼行色匆匆,先前那会儿从苏乩身边经过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这会儿被苏乩一路跟着,也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于是苏乩顺理成章的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小城镇之中。 这个城镇……感觉其实挺不对劲儿的。 别的不说,就是路上的行人见到苏乩这么一个生面孔时,第一反应是惊恐又戒备的远远躲开。 ——不得不说这波村民们的反正给苏乩神奇的营造出一种自己仿佛是什么恶霸的既视感。 以及这种感觉对苏乩来说其实还挺新奇的。 咳。 到了城镇之后苏乩就没有再跟着那个书生了——再跟就要到人家家里去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挺不合适的。 所以苏乩决定找个茶馆坐一坐打听一下消息。 又可能是这个城镇的特色还是怎么样,按理来说应该是最繁华的城中心看着也是十足的萧瑟又安静,甚至于冷冷清清只余一缕秋风卷着落叶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响起。 说起来一片安静之中猛的有干枯的落叶和青石板相碰撞的那种声音响起,听着还挺诡异。 苏乩站在荒凉的街道上,四下里望了望,抬脚走进一户还没来得及关门的茶馆之中。 ——是的,是没来得及关门,而不是并不打算关门。 苏乩就很认真的疑惑了。她自认为长得和凶神恶煞也没有什么联系,怎么着这城镇里的人见了她都跟见了鬼一样,虽然她也能猜到这肯定是事出有因,但讲道理总是被人用这种惊恐以及类似的目光看着,感觉还是相当的令人不怎么愉悦的。 苏乩心里想着,在朝茶馆里的主人家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的同时,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对方要关门的动作。 又因为这个动作略有些突然,所以苏乩不可避免的和那个主人家距离有些近。 那人:“!!!” 下一秒那人短促的叫了一声然后连滚带爬的就近滚进了大堂里放着的某一个桌子下面。 苏乩顶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但绝对存在的视线慢吞吞的将门推开,继而走到那张桌子跟前,叹了口气,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乩把桌子掀了拉你出来。” 那人:“……” 苏乩恍惚听到牙齿控制不住的互相碰撞发出的细微声音,感觉就更加的微妙了,在等着那人反应的时间里,她没忍住就朝智脑问了一句:“乩现在没拿错剧本吧?这微妙的感觉究竟是怎么肥四?” 智脑:“……” 智脑从善如流的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道:“这些人大概是因为经历过什么事情所以惊吓太过了吧。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子。” 苏乩:“唔……” 苏乩觉得智脑说的有道理,所以她决定原谅眼前这个很不给面子的店主人。 又店主人在桌子下面发了一会儿抖,渐渐的也有些反应过来,苏乩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来着——毕竟苏乩一进来也没做出什么暴力的举动,如果威胁自己要掀了桌子这一条不算的话。 店主人心里想着,悄悄地自桌子底下抬眼将苏乩扫了一眼。由于角度的问题,他并不能看清苏乩的全貌,但也足以注意到苏乩的衣服使用的布料精致又讲究,和想象中似乎有些差别的亚子。 一番自我说服之后,店主人战战兢兢自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但也是从距离苏乩最远的那一头爬出来的。爬出来后,他迅速的又往后退开一段距离,这才磕磕绊绊的开了口:“姑姑姑姑姑娘,请问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苏乩:“……” 店主人:“……” 实际上,在话出口的一瞬间,店主人就想往自己嘴巴上来一巴掌了,他原本没想说这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鬼使神差从嗓子里冒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 他也是很绝望了。 苏乩也没想到这人能这么秀,虽然这话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但对方既然敢说,她也没有什么不敢应的,于是她微微一笑,回道:“住店。” 店主人:“……” 店主人差点儿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 苏乩瞧着他心如死灰的表情,到底是没控制得住笑了出声。 又店主人心里正想着怎么死比较合适,冷不防听到一声笑,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待看清苏乩那一张灿若春花的笑脸的时候,他蓦地呆了一下,下一秒脱口而出道:“你不是艳姬的人?” 苏乩:“唔。” 苏乩掩嘴,稍微挡了挡因为听到了可能会有什么故事的新名字而略微有些兴奋起来的表情,嘴里理所当然的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当然,乩只是路过而已。” 店主人眨了眨眼睛,在迟疑了三秒钟之后,选择了相信苏乩。 要说原因的话——因为那位艳姬根本不允许这个城镇里长得比她好看的人存在,而苏乩的容貌和艳姬又截然不同。 这个理由,只能说,也是相当的微妙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个女人 店主人在确定了苏乩的无害之后,总算看起来稍微正常(?)了那么一点儿,虽然苏乩觉得就算他正常起来依旧有那么一丢丢的一言难尽但总的来说比刚开始已经强很多,最起码两个人能和平的坐下来互相交流一下信息了。 这种时候就应该谈论一下有关于这个城镇为什么这么奇怪的话题了,苏乩心里想着,然后就开口问了出来。 店主人原本已经平稳下来的神色在听到苏乩这个问题的时候霎时间又变成了惨白,他慌乱的四下里扫视了一番,然后跌跌撞撞跑到门边将门严严实实的关了又用横梁挡了,这才坐回来。 他坐下来也冷静不下来,甚至神经质的下意识用指甲不停地在桌子上划出非常刺耳的声音,喉咙里也跟着滚动了好一会儿,才恍惚张了张口——嗓子里先是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嘶哑声音以后,才有正常的声音出来: “不能提!不能提!会被听到的!绝对不能提!” 苏乩着实是被店主人刚刚那个状态吓了一跳,接下来苏乩还想再继续问时,对方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了,只面无表情将苏乩带到了二楼的房间里以后,就不知道躲在哪里不见了人影。 苏乩:“……” 苏乩蹙了蹙眉头,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之后,注意到窗户是靠着街道那一面的,索性过去将窗稍微推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里看了看街道上的情况,沉吟了一会儿,问智脑道:“你觉得这什么情况?” 智脑同样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闻言一本正经回说:“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城镇里的人绝对不大正常。” 苏乩:“……” 苏乩心说这不是废话?然后就听到智脑继续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之前进来这家店的时候,路边的人家都躲在门口面悄悄观察?” 苏乩点点头。她确实有注意到进来的时候,有许多道视线在注意这边,而且那些视线……怎么说呢,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但却又令人感觉极度的不舒服。 总是不是什么友好的视线就是了。 “必须要让店主人开口说些什么。” 智脑这样说了一句,苏乩对此表示非常赞同。然后懒洋洋转身躺到了床上:“嗯,预计明天应该会有很多事,所以今天先养精蓄锐一下吧。” 智脑:“……” 智脑也是无话可说,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当然了,在普通人眼里看来,这个房间从始至终都是安静的,除了苏乩推开窗户是那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和她走动时轻巧的脚步声,就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发出。 这让自苏乩进了房间之后就一直悄悄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店主人不自觉的就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夜幕渐渐的降临。 最开始是仿佛有一声极清浅的笑声从远处响起,紧接着又好像是铃铛被风吹动的清脆声音。苏乩猛然睁开的眼睛,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那声音已经近在眼前。 苏乩:“!!!” 苏乩的视线和正俯身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双眼睛对了个正着,直接就被吓的差点儿变色。 这个生物大体是有着人类女性的外形的,就苏乩的眼光而言这位女性的身材还算玲珑有致,且从她半露的胸脯处的皮肤来看的话也能称得上一句“肤如凝脂”。 ——这么说起来好像这还是个挺赏心悦目的美少女一样。 但苏乩表示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要看她的头。 她用了三十秒的时间思考眼前这个生物究竟是不是人类,然后在这个生物伸出手想要触碰自己脸颊的时候礼貌的开了口:“不好意思,能先从乩的身上下来吗?” 对方对苏乩这一句话置若罔闻,因为客观原因苏乩并不能get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只听声音的话也能轻而易举的听出她语气里的沉迷,她贪婪的伸手想要触碰苏乩的脸颊,同时以一种又幽怨又嫉妒的声音说道:“真美啊……这张脸。” 苏乩不期然就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女人即将接触到苏乩皮肤的手指突然变长——确切的说是她的手指甲突然增长,原本她的手距离苏乩还有几厘米,但因为这突然变长的指甲,她几乎可以直接戳破苏乩的脸颊了。 当然,也只是几乎而已。 因为苏乩在她指甲变长的一瞬间在智脑的惊呼声中直接将她从床上掀翻下去。 智脑的惊呼戛然而止。 苏乩看着女人趴在地上一时半会儿好像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好半晌,幽幽的对智脑道:“乩想洗澡。” 智脑:“……” 智脑扫描了一下地上那女人,很是理解的道:“洗!” 苏乩继续道:“现在就想。” 智脑迟疑了一下:“现在不好吧?” 苏乩于是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将女人的头发抓起来,温温柔柔的道:“乩本来是个很守规则的人,所以希望你能主动说出来。” 智脑:“……” 智脑不死心的觉得它家的小天使其实还能抢救一下。 女人在最初的懵逼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啸声之后就意图对苏乩这样那样,但鉴于苏乩的武力值已然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所以女人这样那样并没有成功反而苏乩苏乩这样那样了。 咳,这个听起来有些微妙的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总结一下也就是女人被苏乩反杀了而已。 又女人作为这个城镇的地头蛇的马前卒(……),理论上来说对干坏事的流程是十分熟悉的,但架不住她错误的预估了苏乩的武力值并且还因为最开始无意间的行为导致苏乩心情极度恶劣于是无可奈何的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自从跟了地头蛇之后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女人霎时间就懵了,那不敢置信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有些小可怜,只可惜苏乩#郎心似铁#对此视而不见。 唉,这可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以及女人虽然被苏乩俘虏了,但并没有背叛自家主人说出苏乩想听的话,这让苏乩就感觉非常的遗憾,然后就将女人塞进了地府。 ——咦? 等一下,这中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事情?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这个鬼使 其实仔细算算好像也并没有跳过什么流程,从那女人出现到苏乩反杀然后威逼不成继而杀人灭口(?)这个过程还挺一气呵成的。 就是这么描述起来感觉好像拿错了剧本一样。 苏乩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下。 那女人被苏乩直接开了鬼门给地府那边送过去了,然后地府鬼使礼尚往来的跟苏乩讲了一下这个城镇的事情。 不得不说,苏乩这个身份吧,相比较而言还是在非人类的存在眼中比较有存在感一点,你看就像这回,她一度想要店主人开口说一下但店主人一直不开口,可到了鬼使这里,她还没问,人家就主动说了出来。 嗯,不过这个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苏乩想象里这个城镇作乱的可能是个妖族或者鬼物什么的,然而据鬼使描述,还真就不是。 以及鬼使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这个城镇也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地方,非要说的也就苏乩送过来那个腐尸和怨气的结合体比较奇怪一点,但目前为止,在苏乩之前,地府并没有发现什么类似的东西,因而这个城镇里勾魂也都走的是程序,没有任何人重视。 苏乩听鬼使大致说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将窗户推开,朝鬼使示意了一下,问道:“你们管这叫没什么异常?” 鬼使:“……” 鬼使瞅着夜色下翻腾的几乎能凝结出水滴的怨气,霎时间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他悄摸摸的擦了把汗,回道:“这个,小的回去会向阎王大人禀告这件事的。” 苏乩:“……行叭。” 她也就是对鬼使的说法感觉有点儿诧异而已,并不是真对地府有什么意见之类的,故而在鬼使这么说了以后,她挥挥手,表示她对这里挺有兴趣决定亲自调查,你们过几天等我通知过来收个尾就成。 对于苏乩这个说法,鬼使当然是……大喜过望。 他也不是个普通鬼使——这不是废话,按照苏乩的身份,叫出来个普通鬼出来阎王还担心旁人见了多想以为他们地府对苏乩有意见呢,可以想见这位在苏乩面前恭恭敬敬的鬼使看着普通,其实在地府里还是挺有身份的。 他那和阎王七拐八弯的关系在这里不多赘述,总之作为一个有见识的鬼使,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眼前这位大佬叱咤风云的时候,但却也在阎王那里听过有关这位的科普。 总结下来只能说,这是大佬,超级大佬,见了一定要姿态放到位,但也不要慌,因为大佬很好说话,能搞好关系就搞好关系。 鬼使牢牢记住了这一个准则,所以才在看出苏乩对这个城镇有兴趣的时候主动将自己知道的和这里相关的事情说了出来。 又其实鬼使知道的也不多,而且基本上是在刚刚收割那个被苏乩送过来的怨灵的时候在那个怨灵的记忆里看到的,这怨灵自己过得混混沌沌,只知道听从主人的身份,给她整可多好看小姑娘(?)过去这样子。 至于更深层次的理由诸如这个主人姓甚名谁,要好看小姑娘有什么用这怨灵一概不知。 这让鬼使很是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废物。 不过苏乩对这个结果却并不觉得失望,不如说,在苏乩自己的感官中,虽然全知全能感觉挺爽的,但有的时候一点一点揭开谜底的过程也十分有趣。 否则的话她完全可以掐指算一算或者直接问天道不就完事了么,还用得着自己调查? 鬼使虽然不是很懂大佬的心思,但他很有眼色,看出来苏乩对这个事情很有兴趣,于是他也就没多瞎扯,干完正事就带着先前那个怨灵回去了。 苏乩等鬼使离开,坐在桌边想了想,颇有些遗憾道:“若不是那怨灵有些刺激过头,其实方才假装被她俘虏了应该也是个不错的计划。” 智脑:“……” 智脑心说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被那怨灵恶心的这样那样又跑去法宝宫殿里洗了好几茬澡,真要被那怨灵以什么不可言说的方式抓回去,智脑还真不相信苏乩能一直忍下去。 又苏乩其实也就那么一说,真心也并不想和一具腐尸有什么近距离接触,所以提了一嘴之后,转头就继续睡觉了。 值得一提的是,鉴于刚刚那腐尸有一半身体趴在了床上,所以苏乩很直接的将这床从里到外都换了一套,这才心满意足躺了上去。 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天才微微亮,苏乩眨了眨眼睛,起身穿好衣服拉开门,对上店主人讪讪的目光后,面上露出一个镇定自若的微笑出来:“早啊。” 店主人尬笑了一下,回道:“早,早啊。”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苏乩注意到了,但却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是表现得如同任何一个住店的客人一般,自然而然的问道:“早上有什么吃的吗?” 店主人有些不自在,站在苏乩房间的门口一侧,很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感觉,听到苏乩的问话之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回道:“有有有!客观您想吃什么?” 刚刚那微妙的气氛就这么被两个人跳过,店主人也渐渐的恢复了自在,率先在面前领路,带着苏乩下楼坐了之后,自己则去后厨取早饭。 这家店也是有够凄凄惨惨戚戚了,偌大的店铺,迎宾的是他,招待的是他,算账的是他,连后厨的做饭的也是他,真让人不知道该夸一句这位店主人的全能还是该说什么好了。 苏乩在大堂里坐了,下意识将周围打量了一番。 这会儿已然天亮,店家将门打开了一扇,从打开的门向外看过去,可以看到对面的几家店铺也三三两两打开了门,苏乩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会儿和昨天傍晚比起来整个街道看起来就正常了许多,除了路上的行人依旧行色匆匆,来往时尽都低着头,连一个对视都没有。 许久,苏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店主人捧着托盘里面放着三两个小食小跑着从后厨里出来,苏乩朝他道了谢,果真就在对方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用起早饭来。 她吃的旁若无人,店主人将东西放好之后,就甩着个毛巾,磨磨蹭蹭的在她旁边的那个桌子上擦起来——苏乩寻思着,的亏这桌子是实心木的,看着还挺结实,要不然就这店主人这样的擦法,怕不是一个月得换一次。 咳,好叭。 她是能看出来店主人有话要说,所以在他不知道第几次看过来的时候,她放下筷子,抬眼朝人看了过去。 店主人本来是在偷眼看着苏乩,冷不防见苏乩抬头看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连手上的毛巾都差点儿扔了,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腿撞在凳子上推着凳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才让他冷静了些许,慌忙低头问道:“客官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乩:“……” 苏乩无奈的瞅了他一眼,很直白的道:“乩并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想说,一直向着这边看,是有话要说吗?” 店主人:“!!!” 店主人眼睛里流露出很明显的慌乱神色,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他小心的看了苏乩一眼,发现她似乎并不像是因此而生气的样子,想了想,到底咬牙凑到了苏乩身边,极小声的问道:“你,你昨天晚上……” 他“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你昨天晚上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苏乩“唔”了一声,神色自若的回道:“见到了。” 店主人在说话的时候就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闻言不觉放松了一些下意识道:“没有就好,没有就……等等!” 他突然惊愕的看向苏乩,再开口时声音都惊的变了形:“你见到了?!” 苏乩微微一笑:“如果你说的是一个女人的话,乩确实见到了。” ——嗯,前提是那个生物可以被称作“女人”。 苏乩若有所思。 店主人却被她这一句惊的反应不能了,他惶恐又不可思议的看着苏乩,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什么,好一会儿,突然疯狂的从门里冲了出去。 苏乩目瞪口呆看着店主人不管不顾的从门里冲出去,没多长时间又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手里拉着一个气喘的跟风箱似得老人家。 苏乩:“……” 那老人家也是厉害,三秒钟前还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三秒钟之后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呼吸,然后看向苏乩,谨慎的问道:“你就是昨天在这里住宿的姑娘?” 苏乩“唔”了一声,垂眸和老人家对视着了一眼。 老人家眼睛里蓦然就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光彩,继而又开口问道:“你昨天夜里见到了那个怪物吧?” 苏乩慢吞吞的将隔壁的凳子朝老人家推了过去,然后才回答道:“怪物吗?说的是那个长了女人身体的东西?” 老人家这次激动的都有些站不住了,正好苏乩将凳子推了出来,店主人赶忙扶着他坐下了,一边拍着他的手道:“不急,叔公你别急,这位姑娘肯定就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叔公你缓一缓。” 大概是因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或者是店主人的安慰确实有些道理,老人家也没有刚才那么急迫了,被店主人扶着颤颤巍巍坐下来,抓着拐杖平稳了好一会儿激动的情绪,这才冷静了一些,再一次开了口。 他这次开口问的却不是和昨天的怪物相关的问题,反而很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意味,比如说:“姑娘贵姓?” 苏乩说了姓,他点点头,接着问了些似乎很日常的问题,然后又问了一句,姑娘喜欢玉么? 苏乩:“……喜欢。” 老人家:“姑娘最喜欢的玉是什么?” 苏乩:“……” 苏乩没回答这个问题。 要说她最喜欢的玉……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选择全部都要!# 咳,好叭,好看的玉她都喜欢,但要说最喜欢的,也没有哪一个能称得上“最”吧。 而且……“这种问题乩没有必要一定得回答吧?” 苏乩挑眉不客气的朝着老人家看过去。 虽然对方身为老人家在人类眼光中占了一个要尊老的特权,但讲道理单就年龄而言苏乩半点儿不虚的好嘛。 老人家因为苏乩这一句反问以及随之而来的略有些锋利的目光而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咳嗽了两声,回了一声“失礼了”。 苏乩对他的歉意不可置否,却对他之前问出那一堆问题的原因很是有些好奇。 又谁都能看出来老人家是在用这些问题来确定什么,并且很有可能他已经确定了苏乩就是他们要等的那个人,所以在苏乩提出自己的疑问的时候,老人家站起身来,朝苏乩露出一个微笑,口中道:“苏姑娘跟着老朽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苏乩:“……” 虽然这个城镇并这个店主人以及老人家都神神秘秘奇奇怪怪,但苏乩作为真.大佬,完全无所畏惧,果真就跟着老人家走了。 老人家并没有从门口出去——刚才店主人将老人家带过来之后就直接将店铺了门顺手也关了,不过苏乩能感觉到街道上的左邻右坊有因为店主人这特别的行为而觉得好奇所以一直在注意着这边。 然而遗憾的是他们都是普通人并没有什么能够透过墙壁看见几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技能,所以苏乩甚至依稀能听到有一家人正不停地在房间踱步且口中还是不是猜测着店主人的店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嗯,扯远了。 却说老人家直接拐进店主人家的后院,那轻车熟路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他自己家里呢,然而显而易见这里并不是,因为在走到了后院的那一口井旁边之后,老人家将目光投向了店主人。 店主人自从老人家走向自家后院的时候就很是有些纳闷的表情,这会儿接收到老人家一个眼神示意,也是茫然无比的在原地怔了怔。 老人家看他呆呆傻傻的表情,恨铁不成好的将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沉着脸道:“你家里那块玉呢?” 店主人:“???” 他依旧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什么,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难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个道士 面对店主人的震惊,老人家很是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他捧着那盒子出来的时候,直接从他手中将盒子接过来自己把那块玉拿出来了。 玉是一块非常漂亮的玉,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他们这辈子也没有见过的那种,颜色漂亮,手感漂亮,让老人家说的话,就是也说不上来哪里好了但就是一看就让人觉得,这可真让人移不开眼睛。 老人家将玉拿在手里,下意识摩挲了几下,然后有些不舍的,将玉往井里扔了下去。 店主人:“叔公!!!” 店主人下意识惊叫了一声,心疼的差点儿都快扑到井口去了,老人家到底淡定,横了他一眼然后将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口中道:“叫什么叫!” ——当他不觉得心疼啊! 老人家说了一嘴,就低头往井里面看去。 那玉落进井水里,连个水花儿都没溅起来,无声无息的就不见了踪影,老人家看着,就越发觉得心疼。没一会儿,原本平静的井水突然冒出一连串儿的气泡,老人家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苏乩,恭恭敬敬道:“请。”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现在在猜测弄出这么一个操作的,到底是谁来着。 但由于她见过的人或者妖族实在太多,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起来有哪一位有这样的爱好。 她心里想着,听到老人家的话,也不含糊,直接就从井口上跳了下去。 店主人:“!!!” 店主人这会儿震惊的都快麻木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于刷新他的三观。虽然说,他们这个镇子本来就奇奇怪怪的——比如说几十年前就有人说会有一个姓苏的姑娘来到这里,当时的情况具体怎么回事店主人也不清楚,毕竟那会儿他还没出生呢。 不过懂事之后就听老人家说起来,说几十年前,有一个仙人来到他们这个村子,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的。 对这个传说,店主人一开始是很嗤之以鼻的,直到他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识到了那个所谓的,#十年之劫#。 好巧不巧,今年是店主人遇见的第四个#十年之劫#。 店主人站在原地很是艰难的重建了一下自己的三观,然后一脸木然的朝着自家叔公看过去,老人家正垂眸向井里看过去,神色在这样的角度看起来甚至感觉有那么一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店主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好半晌,结结巴巴问道:“叔公,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老人家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天色,神色不明的扔下一个字:“等!” 店主人:“……” 井上面的情况苏乩并没有关注。 她在老人家将玉扔进井口的那一瞬间就发现了,这井口其实是一处结界的入口,而那个玉可能能算得上是一把开门的钥匙。 从井口跳下来之后,映入眼帘之中的景象让她心里不自觉的有一点儿恍惚。 结界之中大体是一副山清水秀的福地样子,有山有水,景色算是怡人。当然了,苏乩觉得恍惚,并不是因为这里的景色过于秀美,而是因为,就在那蜿蜒曲折的小溪边上,盘着一条脑袋顶几乎已经生出一对玉色犄角的青色巨蟒。 苏乩:“……” 苏乩盯着巨蟒发了一会儿呆。 那巨蟒虽则体型巨大,但生的却一点儿也不狰狞,整齐的鳞片如同上好的玉璧一般,鳞次栉比的将它整个身躯覆盖起来,盘在那里有一半身体浸在水中的样子看起来竟有一丝微妙的脱离凡尘的既视感。 苏乩怔了一会儿,有些疑惑的问智脑:“乩是不是……见过他?” 智脑在内存盘里翻了翻,检索关键词之后正准备说话,就见那条巨蟒脑袋顶的玉角上突然泛出星星点点的光亮,一眨眼的时间,那些光亮汇聚起来,汇成一片然后落地,化成了一个青衣的人影出来。 那人影落地后,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发现并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之后,这才抬头,朝着苏乩看了过来,一双眼睛里那欢喜的意味几乎要直接从里面溢出来。 他几步向着苏乩走过来,然后笑盈盈问道:“苏仙,你来了。” 苏乩“唔”了一声,不知道有些该说什么了。主要是,虽然这蛇妖看起来仿佛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实际上,以苏乩的眼光,又如何能看不出来,这妖其实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现如今出现在苏乩眼前的,不过是最细微的一抹残魂而已,还是那种大概和苏乩说完话,就会彻底消散,从此三界之中,遍寻不着的那种。 苏乩看着蛇妖那一张脸,不自觉的,就喃喃的问出了声:“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了?” 蛇妖垂眸,并没有回答苏乩这个问题,只是看着苏乩的目光温柔的仿佛能沁出水来,然后勾着唇角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总会来的。” 苏乩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是嘛。”然后就又没了话。 她刚刚在智脑的记录里,已经想起来了这蛇妖的记忆。眼前这蛇妖名为君影,甚至这个名字都是苏乩替他取得。苏乩第一次见着君影的时候,君影还是一个和那时候大部分妖族一样,热衷于血食以及猎杀人类的妖族,那会儿苏乩见了,原本是要直接将他打杀的,可后来阴差阳错的留了他一条命,只在他的神魂之中下了一个禁制。 那个禁制大体功能就是让他以后不能再干坏事的,君影最初的时候还很不信这个邪,后来吃了苦头才知道了苏乩的厉害。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苏乩的脑残粉。 苏乩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君影时对方带着一波小弟行侠仗义(?),看着几乎能在下一秒走上妖生巅峰的样子,再看着眼前凄凄惨惨只剩下的一缕残魂,忍不住就:“……” 她沉默了一下,在溪边坐了下来,歪头看向君影,问道:“能说说吗?” 君影怔了一下,在苏乩旁边跟着坐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叙说起来。 正如苏乩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所看到的那样,那会儿他其实已经发展出自己的势力了,而且有苏乩在身后站着,毫无疑问他完全可以真的问鼎妖族巅峰。 可凡事都有例外,又或者说可能是物极必反,他猝不及防的就给翻车了,起因是一个非常信任的手下的背叛。 君影他自己本身并不是什么好性子,毕竟方面杀人放火喝血吃肉的事儿也没少干,就算后来被苏乩提点了,致力于好人好事做个五讲四美的好妖族,但骨子里的性格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呢? 这么说的意思是,平心而论,就性格而言,君影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嗯,这里说的是君王,而不是妖王。 毕竟妖族向来讲究强者为尊,想要当妖王是非常容易,只要将上一任有名有望的妖王打败就可以了。 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妖族中叫的上名号的妖王就很多,基本上没一片区域,都能冒出一个自称妖王的妖族来。 这些妖王有胆子自称妖王,那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别的不说,就是孙悟空当年在花果山作天作地的时候,也是有着一个妖王的名头的。 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妖王这么多,总是有生出摩擦的时候,而且也是一个不服气一个——毕竟大家都是妖王,没道理我就要对你示弱对吧? 而且时间久了,总是有些妖王不满足于紧紧只做这一片区域的妖王,这就和人族国家与国家之间相处是一个道理。 不同的国家之间,总是有强有弱,一般情况下,要不就是弱者对强者称臣,要不更干脆一点强者直接吞并弱者。 人族因为自身问话,还讲究一点,不管是臣服还是吞并姑且还会先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妖族就不一样了,习惯了直来直往的他们更接受#不服就干#的程序。 在这种大背景之下,致力于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君影在一群大老粗妖王之中就显得非常的格格不入了。 又君影他因为受到苏乩的影响,格局就和普通的妖王很不一样,他们都想做妖王,而君影他想做的,是君王。 但偏生,他有这个想法,却没有这个手段,翻车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其中细则这里暂且不提,总是君影当时非常狼狈的退出了这个妖王圈,然后躲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城镇之中。 这城镇附近有一座山,山上灵气还算浓郁,他最初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受重伤,这里养伤虽然效果不比他以前的洞府,但也聊胜于无。 于是君影就在这山里开了一处洞府住了下来。他艰难的养了一段时间,终于养的好了有两三成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没忍住从洞府里跑出来溜达了。 也是巧了。 因为君影主要目的是养伤,所以洞府开的比较隐蔽,外面又设了阵法将其隐藏了起来,一般人或者妖族都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个洞府这样子。 先前说过了,这山上灵气还算说得过去,能被君影看上,那同样也有可能被其他人或者妖族看上,嗯,这么说的意思是,就在君影闭关养伤期间,这山就被一个不入流的妖族给占了。 嘿,君影那个暴脾气哟,一出来发现自己的地盘上竟然还敢有其他妖族这么嚣张,当时就气炸了,直接出手将那妖族打的不能再死。 ——然后这个过程被城镇的普罗大众就看到了。 这里得说一下,这个妖族也确实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热衷于血食也就不说了,甚至还喜好美色,就君影闭关这么长时间,他就将这山脚下城镇里姑娘们年龄不论,都糟蹋了个遍,如果不是那妖族霸道,不允许他们离开,这城镇里的人哪怕是背井离乡,也早就跑光了。 可以想见,当君影打杀了这个妖族并被城镇居民围观了全过程之后,这些村民们一个个激动的跪下来喊着仙人什么的,也并不多么出乎意料了。 君影对这些普通人类的感谢并不如何感兴趣,不过他也因为长久以来的习惯并不会对这些人出手,而那些人类因为感激于他,每每上山就会恭恭敬敬的给他供奉,君影对此没说什么,众人就当他是默认了,结果久而久之,双方微妙的就形成了一种相当和谐的场面。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君影的伤也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就在君影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时候,一个道士出现了。 那个道士本事是有的,但为人就有些不好说了。他在开到这个城镇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城镇的特别之处——到底这年头灵气浓郁的地盘都有人或者妖族占了,难得遇见这么一处无主的山头,道士简直感觉十足惊喜。 以及是的,道士并没有发现这个山头其实是有主人的。 一方面君影他修身养性多年,身上并不比一般妖族那样带了血腥气,反而因为遍行好事,身上带了功德,使得等闲人都看不清他的真身。 另一方面,这么多年下来,在城镇居民那诚挚的信仰之力的加持下,他已经渐渐的有些要从蛇化为蛟龙的趋势了。 那个道士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的。 道士并不是个正经道士,在注意到这山的特别他就在这里留了下来,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这个城镇的居民都特别健康,而且特别长寿。 ——这着实令道士十分好奇。 更具体的说,道士对这其中隐藏着的秘密生出了贪婪之心。 他修道多年,总不得其门而入,还因为心思不正而被师傅赶了出来,一个人流浪这么长时间,他早就生了执念,心心念念总想着要修炼得道,好让他那师傅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有眼无珠。 在注意到这个城镇的特别的时候,道士就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他开始悄悄的将城镇里的居民掳走,然后意图用他们的血肉炼丹——他的逻辑也是足够简单粗暴:既然这些人这么长寿健康,那说明他们的身体里肯定有能让他们健康长寿的东西,所以他用这些人炼丹,然后将丹药服用,岂不是就能继承这种健康长寿的特性? 这个推论真是有理有据反正他自己非常信服。 第二百三十章 这个仙人 就君影个人而言,他自己真情实感对人类的怜悯之心其实是没有多少的,但大概是因为习惯了,或者其他更多的原因,在那些人类跪在他们为自己塑造供奉的祠堂里哭着恳求自己的帮助的时候,君影果真如他们所愿的出手了。 但可能是他时运不济,又或者说,他许是真的注定了就是这样的命运,就在他即将要将道士打败的时候,他那由蛇化成蛟龙的雷劫,在此时姗姗来迟。 道士很快就发现了这雷劫的不对劲儿,进而发现了君影的真身,继而欣喜若狂。 他一开始的疑惑在此刻仿佛也好像有了最合理的解释,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条即将化成蛟龙的蛇的存在! 自古以来,蛇化龙本就难得,更是要有天大的机缘才能有幸亲眼见证这一个过程,甚至于只是见证过程,对一般的修道之人来说,都足以让自己的心境更上一层楼。 但这个道士在意识到这条蛇要渡劫时,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却不是自己的心境如何如何,而是想着,若是这条蛇在渡劫之后身受重伤,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趁机做些什么? 他这么想着,也顺从心意的这么做了。 修炼一事本就逆天而行,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原本对修道之人就只留了一线生机,抓住了,自然得道,抓不住,也就此身死道消。 君影其实原本是能抓住这个机会的,但那会儿道士大概发现了他对这城镇里普通群众的在意,竟丧心病狂的直接以术法捉了那些人过来,以血肉为食短暂性的提高了自己的能力,一方面破坏君影的心境,另一方面则是趁机作乱。 道士的做法十足卑鄙,但却很有用。 还在渡劫的君影果真就被影响到了。他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就将自己最后的底牌拿出来护住了这个城镇。 …… 苏乩听君影有些简略的说了自己身死的过程,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突然滞了一下。 好半晌,她开口,有些难受的问道:“你后悔吗?” 君影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可真不像是他印象里的苏乩会问出来的问题。 君影这样想着,面上的神情不自觉的看起来就越发的温柔,他就这样注视着苏乩,温声道:“虽然直到现在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但就目前为止,我并不后悔。” 最后护住城镇的那件宝物其实是苏乩给的。 那会儿苏乩曾替他掐算过一次,算出他未来不可限量,但前提是熬过一次生死劫。 君影这个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但总归后悔这种情绪是没有的。非要说的话,大概可能有那么一点儿遗憾,但那么一点儿遗憾在再一次见到苏乩的时候,就变成了心满意足。 他虽然知道自己一定能等到苏乩,但怎么说呢,他还是庆幸,自己没有等太长时间——也不是说觉得等不下去了,他只是有些担心,太过漫长的等待会让自己这一抹残魂渐渐的失去神智,最后变成连自己也不想见到的模样。 索性现在的时间刚刚好。 君影笑着,有些突兀的开口道:“能再替我讲一讲,人间的事吗?” 苏乩不可自抑的睁了睁眼睛,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好半晌慢半拍似得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 等苏乩从君影的埋骨之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黄昏,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苏乩就站在井边,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发现她出现的店主人跑出来,一脸惊喜的叫了声:“您回来了,苏……姑娘。” 他叫苏乩的时候,嘴里不自觉的就含糊了一下。 主要是在苏乩和君影的残魂说话的时候,店主人也听自家叔公说起来城镇里久远的传说,以及那个为了救城镇的人们而身死道消的仙人。 店主人心里就想着,苏乩既然能和那个仙人牵扯上什么关系,指不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呢,所以在称呼她的时候,不自觉就打了个磕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叫才合适了。 索性苏乩对这个也不在意。 她朝店主人点了点头,想了想,然后开口问道:“你的那位叔公呢?” 店主人怔了一下,道:“叔公年纪大了,这会儿在后面休息。” 苏乩:“……” ——哦,对,人类的老人家还是比较脆弱的。 店主人解释了一句,又道:“苏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叔公起来。” 苏乩叫住他,摇了摇头,道:“不必。” 她其实只是想问一下那个老人家,君影后来和那个道士具体怎么样了而已。约莫是因为过程有些惨烈,君影没有细说,只说自己保护了城镇居民之后无力度过雷劫,就这么身死道消,最后在居民们的信仰之下才保得了一缕残魂,就在这洞府中残喘至今。 至于那个道士,他却再也没有提过。 但正因为他没有再提起那个道士,苏乩才觉得不对劲儿。那道士本就心术不正,看到君影保护人类而将自己彻底暴露在雷劫之下,不趁机做些坏事才奇怪。 只是不知道君影那时候还有没有余力对付这个道士。顺便这个城镇里现如今的那些怪物,和之前的道士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 苏乩想着,一时之间就有些出神。 店主人悄摸摸瞅了她两眼,见她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敢打扰,跟着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悄摸摸的退了出去。 也不晓得过去了多长时间,苏乩再回神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而店主人的那位叔公老人家也休息好了,这会儿店主人弄好了晚饭,正准备过来叫苏乩吃饭。 苏乩应了一声,随意吃了些东西。店主人大概之前已经和自家叔公说过了苏乩有事情要问他的事儿,故而苏乩吃完饭的时候那位老人家也紧跟着放下了筷子,苏乩见状就道:“不急,你且先吃饱了再说。” 老人家摇摇头,道:“晚上了,本来我也吃不得多少。” 苏乩看他并不是客气,于是点了点头,两人各自坐了,就提起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君影和道士同归于尽的事情算下来大概是在六十多年前,好巧不巧老人家那时候正是个几岁的小孩子。 虽然那会儿他年纪小,但可能是因为记忆太过于深刻的缘故,即便是六十多年过去了,再提起来的时候,那时候的景象在他脑海里依旧十分清晰。 “那时候,我还是第一次完完整整见到那位仙人的真身……” 正如之前君影所说的那样,道士以人类作为道具,一则扰乱君影的思绪,二则食其血肉增强功力。而君影心软,不忍心见这些人类就这么死去,就将自己护身的法宝护在了城镇上方。 那法宝是苏乩给的,比起先天灵宝来其实也不差什么了。那道士不过是个心术不正的邪道士,拿这个法宝没办法,当即就恼羞成怒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注意到君影在将法宝给人类之后,自己却完全的暴露在雷劫之下,很快就被那接二连三的可怖雷劫弄的遍体鳞伤了,甚至不受控制的将自己的原型化了出来。 君影的原型其实是非常好看的,不沾半点儿血腥气,鳞片漂亮又精致,而且那巨大的身形遮天蔽日腾云驾雾,看起来气势逼人。 只不过也就刚化形出来的时候是这样而已,在被雷劫劈了几下之后,他那漂亮的鳞片很快就裂开了,一道道鲜血从伤口里喷洒出来,简直都要将整个山头染成了红色。 道士看他这样凄惨的模样,当即就又是贪婪又是嘲讽的笑了起来。他笑完也不满足,还故意在城镇居民面前挑拨离间,说君影不过是个妖怪,吃人喝血的那种,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都是被他骗了之类的话。 然而道士并不知道,其实这个城镇的居民从始至终都知道君影的真正身份,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对君影有尊重,有崇拜,有信仰,有敬畏,却独独没有恐惧。 ——有谁会恐惧一个长得漂亮,还一直如同一个可靠的神明一般保护着自己的存在。 甚至有的时候,君影化成了原型之后还会带着一些#胆大包天#的孩子们感受一下在空中飞腾的感觉。 所以道士的挑拨离间并没有什么作用,非但如此,他那样的话反而激起了人们的愤怒之情。 他们原本就因为君影看起来形容非常凄惨的样子而觉得揪心的很,这会儿再听到道士还幸灾乐祸,就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出气筒了一样。 他们单打独斗不是道士的对手,而且道士还会术法,一般时候他们对上根本就防不胜防,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被君影的法宝保护着,还是这么多人都聚在一起,人多势众又在愤怒之情的加持之下对上道士根本半点不虚。 ——之前道士用术法将他们全部掳过来时打算炼化血肉为自己所用的,却不想这个时候看起来就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道士当即就被这些普通人打了个满脸开花。 又道士终归是有法力护身的,一见情况不妙,索性使了术法,也顾不得从君影那里抢什么好处,直接转头跑了。 他这个反应细细想一下其实还是挺合理的。 他本来就因为心术不正才被逐出的师门,出来后肯定也不会改了性子做什么好事,但事到如今还依旧活跃在作恶多端的第一线并不是因为他法力高强,而是因为他非常的惜命。 他贪婪成性,却又谨慎无比,哪怕再有天大的好处,但基本上只要一觉得情况不对,他绝对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这也让他能一直在作死,但却从来没真正的踢到铁板。 这次也是一样。他见着村民们跟疯了一样,又有君影的法宝保护,一时半会儿的连他也不得不掠其锋芒,只能选择战略性的撤退。 他撤退时还想呢,这蛇妖一看就在雷劫下面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他完全可以等他死透了之后再出来,悄摸摸的将他妖丹吃了,然后这尸体炼化成法宝岂不美哉? 就他目测来看,这蛇妖最起码也活了上千年,妖丹能增长多少年功力就不说了,就是他那一身蛇皮,炼化了也是难得的法宝呢。 道士想的挺好的,但万万没有想到雷劫结束的时候,君影其实还是有半口气的。 挺着这半口气的君影艰难的以一个玉佩为媒介,将自己的肉身封印了起来,然后留下了几句话之后,才跟着自己的肉身一同消失了。 苏乩:“……” 苏乩好半晌没说话。她只是想,君影那样傲娇一个蛇妖,那会儿得有多疼呢。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最后说了什么?” 老人家闻言,不禁深深地看了苏乩一眼,半垂下眼皮,将君影消失前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那会儿君影其实完全已经没有余力再做更多的事情了。为了方便又或者说看不起来不那么吓人一点,他只能勉强自己化出人形,然后一句一句交待着事情。 那道士跑掉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不过他也知道,对方只是暂时的逃跑,以后肯定会回来的,所以他将那个法宝留了下来。 但有个问题,那法宝被他温养了几千年,早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他若是魂飞魄散了,那法宝可能过不了多长时间也会失去作用,那个时候那道士若是还想再做什么,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君影也是有够狠心,他料想到道士对自己的肉身肯定不会轻易死心,索性用自己以前退下来的蛇蜕伪造出了一具蛇尸,里面下了各种剧毒,只要道士敢用,就绝对不会让他占到便宜的那种。 完了之后,他仍旧不确定道士会不会因此彻底死掉——那道士的谨慎他也是见到了的,连一群发怒的凡人他都不敢硬刚,拿到蛇尸后检查一番才会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虽然说以君影下的毒来看,接触了就会起作用,但到底没有长时间近距离接触效果大。 所以君影想了想,最后突然就笑了起来。 老人家那时候年纪还很小,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那位仙人还能笑的出来,可他仍旧是觉得,那个时候的仙人,笑容真的是温柔极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这个汇合 他那样笑着,然后说:“你们以后见到了一位姓苏的姑娘,就求她帮帮你们,她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的。” 众人:“……” 他这话说的虚幻,却又像是预言一般,众人听了,就又是茫然又是慌乱。好半晌,有人问了一句:“那位苏姑娘,真的会结束这一切吗?” 君影就敛眸,目光显得越发的柔和,但语气却又奇妙的带着十足的笃定:“是。” 他说着,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就好像有这样一个姑娘,他只是想起来,就忍不住能笑出声来一样:“她是那样善良的姑娘,你们若是求她,她定然会不忍心的。” …… 老人家那时候还小,形容不出来君影当时的神情具体是怎么样的,但等他后来渐渐的长大了,然后娶妻生子了之后,他就恍然觉得,能让那位仙人一提起来就露出那样的笑容的人,想来定然是喜欢极了吧。 这话老人家只在心里猜测,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苏乩也没有再更详细的问,她现在心里有些发堵,还有点儿生气。 至于为什么生气,其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一时之间觉得……怎么人心就能坏到这种程度,又觉得,君影怎么就能这么……傻呢。 明明人族自己都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偏偏他一个蛇妖,却为了这一城镇的普通人,而丧了命。 苏乩想起在秘境之中的时候,君影的残魂半垂着眼睑,眉眼带笑的说他自己并不觉得后悔的模样,心里霎时间就仿佛被浸泡在温水中一般,温温软软的,却又莫名让人觉得难过。 老人家说完之后,没见到苏乩有什么反应,在心里下意识猜测着苏乩和君影的关系,一时之间也不禁生出了些许酸涩的意味。 到底在他心里,或者说在这个城镇里所有当年亲眼见证过君影护着城镇的场景,如今却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眼里,君影已经完全被神化了。 ——任何一个有着正常良知的人,在最绝望的时候被拯救,总是会觉得记忆深刻,并且不论过去多长时间,也会对此记忆尤深并且心中无限感激的。 老人家就是这样。 他悄悄地看了苏乩一眼,不知为何,忍不住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声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叹息叹的是什么。 大概是为了君影,又或者是为了苏乩——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君影那表现的十足明显的感情。 这让老人家觉得,原来即便是神仙,也是会有这样遗憾的时候的。 他心里一番思量,面上却再也无话,只是看着苏乩不像是想继续问什么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就走出了院子。 在走出院门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着,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是的,这一切,在这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宛如一场噩梦终于清醒,但这噩梦中却仍旧有着些许温暖的,让人觉得难忘的东西,这让这一场原本应该被遗忘被憎恶的噩梦,在后来被回忆起来的时候,竟奇妙的能生出一丝感动来。 苏乩当天就跑去那个苟延残喘的道士的老巢,将这个恶事做尽的道士赶尽杀绝了。 这道士在六十年前果真中了君影在假蛇尸上留下的毒,但他到底谨慎,在用这假蛇尸之前也顾忌过君影真身为蛇,也不清楚这蛇本体有没有自带剧毒,因而炼化时就十分注意。 不过即便他十足谨慎,君影下的毒也不是等闲,只是接触了些许,就让这个道士差点儿连半条命都没了,遗憾的是,道士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后悔自己做错了事,反而是直接走上了更加丧心病狂的道路。 他在被师门赶走以前,也曾(看起来)是个交游广阔的好道士,背地里再心术不正,表面上也是正正经经的如同其他道士一般有好好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的。 也就有那么一次,他抓到一个作恶的妖族,在这个妖族那里得了一种利用人族血肉来提高法力的方法,他那会儿虽没有用过这种一看就很伤天害理的办法,但也是鬼使神差的并没有将其销毁,反而悄悄地留了下来。 之前他摄取这个城镇居民的那个法子就是他从那个妖族手中得到的那个功法的入门,在中了剧毒命不久矣之后,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将就修炼了那个邪异的功法。 那功法也是有些讲究,最开始的时候随便一个人族就可以修炼,但到后面越高深的程度,对人族的要求也越高,也就渐渐演变成了后面只需要女子,并且从最初的普通女子到后来的未出阁的女子到最后要八字极阴的女子这样的变化。 苏乩见到这个道士的时候,一眼就觉得这个道士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他分明早就入了魔。 她将道士很快处理掉,收尾的时候在道士的洞府里见到了诸多尸骨,沉默了许久,将这些尸骨一具具收敛起来,让城镇里的居民一个个的认领了回去。 ——即便单纯的尸骨已经分不清具体谁是谁,但最起码有这么一副尸骨留给家人,当个慰藉也是好的。 那几天城镇里充斥着一种压抑又茫然的感觉,若不是苏乩还顾忌着想要等这些尸骨都入土为安之后替她们超度一番,都差点儿待不下去想直接离开这里了。 索性从头到尾还有智脑在一直陪着她,这才让苏乩没有因为整个城镇里弥漫着的这过于压抑的氛围而受不了。 一直断断续续的忙了十几天,所有的尸骨才被全部入土为安,苏乩看了看整个城镇里仅有的几十个人——还全都是男性,心里也不禁叹息一声。 临走时,她还是没忍住道:“如今困住城镇的阵法已经被破,你们若是想离开,就离开吧。” 虽说时人都讲究落叶归根,一般若不是天大的天灾人祸,都没有人肯背井离乡的。但对这个城镇而言,家乡的印象完全不是想象中应有的温暖港湾或者说什么依靠后盾,反而是一个浸透了噩梦的场所。 在苏乩说这话之前,也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还是麻木了,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的事情,所以在听到苏乩这样说之后,他们脸上的神情是恍惚且茫然的。 苏乩被这样的神情注视着,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须臾,叹了一口气道:“外面世界那么大,多看看,总是好的。” 她也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这个城镇已经被压抑了太长时间了,久到城镇里的人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而且如今这里只剩下男人,没有女人,城镇也总归发展不下去的,离开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她虽然同情于这些人的遭遇,却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说的多了,就好像微妙的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苏乩无意于此,只能开导那么一两句,然后就离开了这里。 不过离开之前,她看着那些当年见过君影的老人家们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的样子,心里到底是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 漫步在林间小路上,苏乩突然开口:“乩没有想到,君影他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说实话,苏乩第一次见到君影的时候,以她和智脑的三观来看,对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妖怪,甚至按照苏乩向来的习惯来说,遇见这样的妖怪,她很可能会将其封印或者更直接一点送他去轮回完事。 不过大抵也是命该如此,苏乩那会儿鬼使神差的放了他一条生路,却让他走上了一条和原本截然不同的未来。 苏乩感叹了一句,智脑没接这话。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接的,活了这么长时间,苏乩不至于连这样的离别也看不开。可看开归看开了,该有的难过却也一点儿不会少。 而且智脑觉得,苏乩心里其实都是明白的,只是心里不舒服,单纯的想要说出来而已。 所以她说了,它听着,这样就很合适了。 …… 离开那个城镇之后,苏乩短时间内不想再到人类的城镇里去,于是就在山林里瞎转悠。 说起来就苏乩个人而言,在山林里生活听起来好像风餐露宿很凄惨的样子,但实际上她衣食住行都有法宝,平心而论可比一般人类的宫殿豪华多了,算起来生活质量也比在人类城镇里生活时更高一点。 而且在大自然里感受清风明月,心境上也不由自主的会变得更开阔一些,故而苏乩也就索性这么直接在人迹罕见的山川之中走走停停了。 时间流逝无知无觉,一眨眼冬天就差不多快要过去了,苏乩还是被智脑提醒了,才想起来,入冬之前和玄奘他们约好了,等冬天过去再集合的。 “这会儿再往回返,路上不耽误的话时间就差不多刚刚好了。” 智脑算了一下时间,这么说道。 它这算的时间是以苏乩按照普通人一般以步行或者骑马为主要出行方式赶路的速度,不过我的没有顾及到天气或者地形的影响,毕竟体验人生归体验人生,适当的还是可以变通一下的。若是真紧急了,一个法术用下来腾云驾雾过去也就一眨眼的事情。 苏乩闻言,点点头:“也好,那就往回返吧。” 下了决定之后苏乩就又沿着原路折返回去,值得一提的是,她再一次经过过来时路过的那个城镇的时候,城镇里只剩下了几个实在走不动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没必要折腾的老人家了。 其中就有那个店主人的叔公,也就是之前告诉苏乩君影的事的那位老人家。 老人家再一次看到苏乩,很是有些高兴,他颤颤巍巍将苏乩迎进店里——因为城镇里大部分人都离开了,现在剩下的这几个老人家就都住在了一起。 原先那店主人的店铺正好在镇子中心,具体各处不近不远刚刚好,又有多余的房间住人,几人一合计,就一起在这里住下了。 故而苏乩过去的时候,几个老人家都在大堂里坐着,各自发呆的发呆,出神的出神。 那老人家将苏乩带进来,其他老人也就很快回了神——毕竟这城镇里现在就剩下这么几个人,猛的一个不熟悉的人过来实在过于明显了。 几位老人家看见苏乩,先就出了一下神。 这几位都是上了年纪的,也就是说,六十几年前的时候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过的,更具体一点就是,他们也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姓苏的姑娘是那个一直守护着他们的仙人等待的人。 虽说之前苏乩处理那道士的时候也在这城镇里留了十几天,可那会儿大家因为才真正意义上的得到自由又加之见到了亲朋好友的尸骨忙着为他们入土为安,也没有什么心思多想些别的。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 现如今城镇里能离开的青壮年都已经离开了,去外面的生活过于会有波折,但他们的未来只会更好,会有各种各样的选择,而不会比之前更坏了。 对于他们这些老人家来说,能看到年轻人有全新的希望,就觉得非常心满意足了。 这一心满意足,人就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下来,就有心思想别的事情了。 比如说那个传说中为仙人所挂心的姑娘,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几位老人家看着苏乩,神情又是恍惚,又是感动,苏乩就:“???” ——虽然看到几位老人家的精神面貌已经和她当初离开时完全不同这一点让她觉得很是欣慰,但这个极具存在感的眼神也有点儿过了吧? 还是叔公比较稳得住,毕竟他可是和苏乩接触最多的人,别的不说,就当时他说完君影的事苏乩的反应,也能让这位年纪大了的老人家看出来,那位仙人付出的感情,并不是单方面的。 即便可能双方的感情并不是一个概念,但有回应的感情却总是能让人觉得欣慰的。 苏乩坐下来和几位老人家聊了聊,得知了她离开之后城镇居民的安排,心中也是各种感慨。 一番波折,苏乩终于成功的回到了当时和玄奘他们分别的那个村子,她过去的时候孙悟空他们还没过来,仍旧只有玄奘和沙悟净两个人。 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冬天不见,就单单只从外表来看,玄奘法师果然有了不小的变化。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个入世 玄奘如今做的俗事打扮,一头长发如墨,束的整整齐齐,用玉环固定着,眉目疏朗,笑容温和,配着一身合体的常服,当真是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说实在的,苏乩一眼见着他的时候,都差点儿没有将他认出来。 他那会儿正和旁人说话,面上笑容显得尤其温和,便是春天还没正经来,可看着他面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就让人觉得,怕是春天的花全都开了,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 苏乩瞅了两眼,见玄奘并没有注意到她,且沙悟净也没和玄奘在一块儿,想了想,就没打扰玄奘和别人说话,只四下里望了望,就在这城市街道里溜达起来。 说来那会儿他们将玄奘送到这个城镇,也是没有多留,便各自散了,所以事到如今除了玄奘和沙悟净,其他人还不曾亲眼看过这个城镇呢。 苏乩心里想着,就随意沿着街道漫步而行,一抬眼看见了一座茶楼,她就抬脚走了进去。 大抵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茶楼都是大同小异,苏乩一进去,就有小二迎上来,笑容满面的做了个揖,询问了几句苏乩的要求,就将人带到大堂里一个空桌子前坐下了。 这会儿大概正是时候,茶楼里客人挺多,大堂中央还留了一处空地,上面放了一套桌椅,有个说书人正语气激昂的说着故事。 苏乩坐下,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人说的就是很常见的那种传说故事,神神鬼鬼之类的,尽管这位说书人说的时候语气动作都很到位,第一次听的话大概会觉得很有气氛。 但问题是过来的基本上都是老熟人,新客人有,但是少,所以茶楼里坐着的客人听了几句,就有几个不耐烦的笑骂了几句:“老林,你这整天翻来覆去的就这么几个故事,就没什么新鲜的事儿可说的么?” 说话那人语气并不如何好,被叫做老林的说书人闻言也不生气,就陪着笑道:“那张老爷想听什么故事?” ——这也是个熟客,来来往往见得多了,老林也知道这人的性子,就直接开口问了。 那人闻言,捻着一粒花生米朝老林扔过去,口中道:“是你说故事呢,这会儿倒来问我了?” 老林笑呵呵应了几句,那人也不是刻意找事情,就是确实最近一直听的都是这么几个故事,一两次听着还有些乐趣,不过听的多了,老林一起个头,他就能知道下一句词了,这听着还有什么意思。 毕竟吃饭的地方多了去了,这座茶楼里东西也不是顶好,他过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老林说起故事起承转合跌宕起伏,很是下饭。 客人经常过来捧场,老林自然也是承这个情的,和这位张姓的客人说笑了几句,他低头思忖了一下,就抬头道:“您别说,我这里还当真就有一个新故事。” 这故事说起来是他才刚刚准备好的,因为其中有些细则一直不能确定,他有好好雕琢了一段时间,但始终不得要领,最后还是找了当事人,才最终将这个故事完成了。 以及这个故事是有原型的,他以前还没说过,正打算这几天就试试水看看反响,却不想今儿正好也算个机会,老林想着,面上就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然后开了口: “各位看官可知道年前肖家的事情?”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大堂里顿时一片哗然,老林半点不慌,微微一笑,继续道:“各位可听好了,接下来小老儿要说的,就是这肖家的事!” 他“啪”的一声将扇子打在桌子上,众人下意识安静下来,细细听了起来。 苏乩见状,也不觉竖起了耳朵。 这件事就发生在年前。 却说有那么一天,正逢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又快过年,家家户户准备年货的准备年货,缝制新衣的缝制新衣,总之是虽然地里没有农活,但大家普遍还是非常忙碌的。 而且鉴于时节,大家的忙碌里都夹杂着喜悦。 然后就在这一天,大概就刚到十二月的样子吧,就在一派高高兴兴准备欢度新年的氛围之中,一个男人死在了深夜的街道上,据发现他的更夫口述,那人当时躺在一片白雪之中,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来,现场恍惚好像有一个红色的影子飘过。 更夫当时就连滚带爬跑去官府报了案。 官府对此非常重视——你说这大家都欢欢喜喜准备过年呢,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多破坏气氛的? 知县大人觉得这个凶手完全就是在挑衅自己,于是他一番调查,遗憾的是连一个嫌疑人都没有发现。 知府就很不高兴。还不等他发脾气,却不想只隔了一天,又有一个人遇害,这次遇害的,正是那天第一起凶杀案件的目击人,也就是那个更夫。 根据仵作检查,更夫和之前那位受害者死状一模一样,面上不见任何痛苦神色,胸口开了一个大洞,心脏被从这洞里掏出,伤口处十分平整,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鲜血。 情况一度陷入了僵持之中,原本欢喜的过年场面也被蒙上了一层阴翳。 且值得一提的是,在开始调查之后,官府才发现,原来受害者并不是只有这两个人,还有好几个人是同样的死状,但大概是因为其他人死的地方都没在大街上,家里也没有什么其他人过来报案,所以一时之间并没有被发现。 但因为调查这两起案件,倒是让捕快无意间发现了其他人的尸体,且直至都二十五了,眼见着剩五天就过年的时候,受害者已经有十余人。 ——这已经是个惊天的大案了。 但棘手的是事到如今别说凶手了,官府连一点儿线索都找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府衙里一个上了年纪的捕快,突然间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大概是十多年前吧,也是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城中连续发生了好几起凶杀案件,且无一例外被害人被发现的时候,都没有心脏。 知府听老捕快这么一说,当即就觉得不大好了,就问说最后查出来凶手了没有? 老捕快摇摇头,道:“当时有一个路过的铃医,在见到了受害人的尸体之后,说这并不是人作出的案子。” 说到这里,周围听着的知府并其他捕快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年轻的捕快睁大了眼睛问道:“这话的意思是……?” 老捕快冷冷瞥了那年轻捕快一眼,沉声道:“这是有妖孽作祟。” 众人:“!!!” 知府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向来是不大相信这些的,但讲道理,这年头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实际上这种神神道道不可说的事情,仔细查一查其实还挺常见的。 知府是见过世面的,所以他冷静了一下,又问说:“那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是的,这会儿知府心里想着,甭管这凶手到底是不是人,这大过年的,总是要有个解决办法的。 既然都隔了十多年没有再发生意外,想来那时候那个路过的铃医肯定是给出了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了。 知府这个推断很合理,老捕快一听他这个问题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问题是…… “那个铃医当时留下来了一晚上,当天晚上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 那会儿他们都以为那个妖孽是被铃医解决了,但实际上第二天的时候,铃医脸色惨白,只留下一句那妖孽身受重伤十年内不会再出现,就匆匆忙忙收拾包裹连夜离开了——连休息一下养养伤的功夫都没有。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老捕快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不得不说,比起其他人来说,他对那个妖孽的了解可能会更深刻一点。 他那会儿也是个捕快,不过比如今更加年轻气盛一点,那天铃医虽然多次警告说夜里都将门窗紧闭,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但捕快在听到街道上的动静,还是没忍住将门打开了。 那个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和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只那么一眼,捕快就连续做了十几天的噩梦,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都将这回事快忘得干干净净了,可当案件重演的时候,老捕快突然发现,原来那天夜里他从门缝里看到的一切细节,都还清清楚楚的印在他的脑海里,一点儿也没有褪色。 老捕快想着,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脸色不自觉的也苍白起来。 他年纪大了,在衙门里是很有些资历的,就是这位知府大人刚来任职的时候,也曾仰仗过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捕快。于是这会儿众人见他露出这样难看的表情,忍不住就面面相觑起来。 正当衙门里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位公子带着侍从走进了府衙的大门。 说到这位公子,在这个城镇里也算是出名的。 他并不是这里的本地人,而是这个冬天才来到这里的,据他所说,他是带着几个侍从致力于游览名山大川然后写游记的,刚好这个冬天到了这里,打算过个冬再继续出发。 ——虽然众人对他这个爱好不是很理解,但谁让他长得好看! 是的,这位爱好清奇的公子容貌着实是出色,且身上气质也非常特别,连跟在身边的侍从也是面若好女,精致无匹。 虽说#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大家都懂,但不得不说以这位公子这般出色的长相,足以让这个城镇的居民对他有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更别说后面相处下来众人发现这位公子还信佛,是个真真正正的慈善人。 顺便说一下其实在老捕快提到十几年前那事儿之前,知府还曾经怀疑过这位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公子来着,谁让他们是这个冬天才来到这里的,而他们一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怀疑他们怀疑谁? 虽然这个怀疑还没来得及发展就因为老捕快的话而消散了,但府衙里的一众捕快们都是知道自家知府大人对这位公子的怀疑的,于是当这位公子走进来的时候,气氛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尴尬。 这位公子姓玄,他一进来就察觉到众人脸上表情好像有些微妙,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个事情,只是行了一礼然后脸色肃然道:“冒昧打扰,实在事出有因,还望知府大人莫怪。” 知府大人性子挺好的,对普通民众向来十足宽容,要不然这位玄公子也不至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没有通报就进来了。 于是在一阵尴尬的安静之后,知府点点头将玄公子请进来,然后问起了他的来意。 玄公子果然是有正经事情,而他要说的事情也正是知府头疼的事情,即最近发生的那实际上掏心命案。 玄公子一开口就直奔重点,不给人一点儿准备时间的就来了一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得说一句,这一连串命案的凶手不是人,是妖怪! 当然玄公子遣词造句并没有这么直白,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知府原本只是抱着随便听听他说什么的心态和他坐下来的,但这句话出来之后,知府霎时间就一个激灵,脸色大变。 玄公子半点不慌。 他既然过来了,那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是故当知府问起来的时候,他直接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末了又指了指一直站在他身后玩着头发的侍从表示,我这个侍从能够解决这个事情。 知府和一众捕快看着那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裳,站的歪歪扭扭没有半点仪态,且一张脸比一般女子更加秀气身形略显纤细的青年,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玄公子的侍从姓沙,又实际上他说是玄公子的侍从,但城镇里所有见过两人相处的人都觉得,这两人说是主仆,倒是亦师亦友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嗯,这都不重要,说回现在的事。 这位沙姓的青年被众人质疑的目光看着,也不生气,就那么笑了一声,轻轻巧巧的用手指卷着头发,然后侧头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是个小鬼罢了,且等着晚上罢。” 大概是由于这位沙姓青年说这话是气场太过于自信,又或者是知府实在是没了办法,反正最后知府稀里糊涂的就同意了让这位沙侍从负责这件事情。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个画皮 沙侍从其实并不是个讲究人儿,但架不住两人里主事的并不是他。原本按他的想法,直接将那小鬼抓出来吃了完事儿,但玄公子表示自己有不同想法。 沙侍从:“……” ——行叭,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虽然沙侍从可以说是抓捕小鬼活动的主要出力者,但有鉴于玄公子认为他们不禁要将凶手捉拿归案,还要了解一下其中隐情,这样才能更好的判断。 所以沙侍从并没有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直接去找罪魁祸首采取一些血腥暴力少儿不宜的手段将其处理了,而是一步一步按照人类常识里的步骤走着。 比如说采访(?)相关人员,又比如说问话目击者之类的。 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完整的故事就逐渐的被拼凑了出来。 这一系列案件的最终凶手确实是一只鬼,一只真正意义上的鬼,当然在他们异常生物界这鬼还有个学名叫画皮。 画皮鬼的来历已经不可考究,但目前我们知道的是,这只鬼她不穿衣服(……)的时候是只鬼,但穿上“衣服”之后,就毫无破绽的融入人群,一般人真是完全想不到。 ——别说一般人了,就是沙僧和玄奘两个人一边设局一边调查最后按图索骥找到这只画皮鬼的真身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平心而论,这位画皮鬼披着的皮子,在普通人眼中看起来,真的是那种,正正经经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的人物。 沙侍从和玄公子按照线索来到肖家的时候,这位白莲花一样的女子在园子里的水榭里坐着,手里拿着团扇半掩着脸的然后微微侧头看过来的样子真是宛如一朵在风中摇曳着的白莲花,带着说不清的风情。 说真的,即便是已经证据确凿的现在,沙侍从看着眼前这女子,都有些想象不来她如何能做出这样十几起骇人听闻的案件。 沙侍从心里嘀咕,面上却毫不含糊,当即上前去就是一番对峙,女子当然不肯承认,就在两人越说气氛越僵硬,即将图穷匕见的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突兀的闯了进来,并立刻挡在了女人面前。 肉眼可见的,女人神情微微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面色微变,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青年许是因为过来的比较急,这会儿脸色尚且还有些发白,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下,也不回答女人的话,只是冷冷的盯着沙侍从,口中道:“请问阁下找我妻子有什么事?” 这回愣住的变成了沙侍从。 有关于肖府大公子的事情,这个城镇里也是有些传闻的。具体的细则这里不多赘述,总之大体上,整个城镇里的人都知道,肖府大公子向来体弱多病,等闲并不见客的。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沙侍从和玄公子过来,却直接见的是大少奶奶的一部分原因。 当然另一部分自然是因为这位大少奶奶就是所有事情的真正凶手了。 沙侍从因着肖府大公子的身份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摸不清楚这位大公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家妻子的真正身份,虽然说以目前调查得到的结果来看,这位大公子很有可能也是个知情人,不过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沙侍从也并不能直接断言。 万一要是他误会了导致这位大少奶奶直接图穷匕见以大公子为威胁就不大好了。 因着这样的顾虑,沙侍从瞅了大公子两眼,没有直接说,而是委婉的表示,有些事情想和大公子沟通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两个人单独交流最好了。 大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垂眸沉吟了一会儿,应了沙侍从的这个要求。 然后两人换了地方,又临走时沙侍从其实有注意到那位大少奶奶盯着两人的目光看着很是有些不大对劲儿。 沙侍从下意识的就警惕了一下。 但警惕归警惕,该说的还是要说,于是他如此这般的告诉肖府大公子,说你那个看着温温柔柔妻子她不是人,而是个披着人皮的画皮鬼,以及最近城镇里的那些惨案都是她干的。 按理说正常人听到这话,不管信不信,总是要慌一下的。但这位大公子也不知道是打小儿身体不好养成的习惯还是怎么样,他就很淡定,听完点了点头,然后笑了一下,说:“你误会了,我妻子只是个单纯的姑娘,你说的这些不是她做的,都是我做的。” 沙侍从:“???” 要不是沙侍从大体已经能确定对方真身了,还真是差点儿就信了这位大公子的邪! 他当场就没忍住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大公子一脸镇定:“知道。”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这态度看起来可能不大合适,他垂下眼帘,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满城应该都知道,我自小身体不好。” 沙侍从沉默的看着他,没接他这个话茬。但显而易见大公子也没有什么要让他接话的意思,因为已经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在大公子的口中,这个事情是这样子的。 因为他打小儿身体不好,所以非常羡慕别人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但这种事情又不是羡慕就能得来的,他这身体先天不足,天生的,没办法。 但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怎么样,大公子偶然间发现了一本秘籍,这秘籍最开始他也看不懂,不过他也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直挺感兴趣的,也就没有因为看不懂而放弃这本书,而是专心的研究起来。 这一研究,就让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原来,这书里面记载了一种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法子,毫无疑问这法子的原材料就是人类的心脏。 大公子很是详细又痛苦的描述了自己当时纠结难受最后终究敌不过想要恢复健康身体的复杂心情。然后选择按照书里说的内容,采集了人的心脏熬制了药物服用了。 听完大公子这个故事的沙侍从:“……” 他默然的看着大公子,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大公子这个说法有理有据,可信度是真的高。 完了大公子面上又露出些许苦涩的笑意,抬手掩住自己大半张脸,沙侍从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就只听到他用一种似哭似笑的声音说道:“你看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健健康康的走这么长时间路,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沙侍从恍惚看见有水渍从他指缝里露出来,好半晌,干巴巴的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选择说出来呢?” 大公子放下手,将头微微侧开了一些,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声音听起来也冷静了下来,他的回答依旧很能经得起推敲。 这次他的说法是这样的,虽然他因为用了几次药,感受到了身体逐渐的健康起来的感觉,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确实令他非常沉迷,但当他几天前高高兴兴的和妻子出门采买年货的时候,看到街道上街坊邻居因为连续杀人案人心惶惶的样子,他心里突然觉得很是内疚。 他以前因为身体的缘故从来没有出过门——啊,或许很小的时候有出去过,但那会儿他也记不清楚,反正自有记忆以来,他确实是不曾离开过肖府的大门的。 不过他虽然没有亲自出去过,却总是能听到身边的下人们说起外面的世界,在出去之前,他想象过一万遍外面应该是怎么样的,因为没有见过,他想象不出来,但他总觉得,无论如何,外面总是会比他的院子更热闹一些的。 他是这样想的。 可出来后见到的却并不是这样。 因为案件发生的时候大家已经有在准备过年的事情了,所以街道上能够发现家家户户都有做一些很喜庆的装扮,随处也能见到艳丽的红色装饰。 按理来说应该会很热闹的。然而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原本应该欢欢喜喜的人们脸上不见一点儿笑模样,就是街道上两个人互相擦肩而过的时候,看着对方的目光都似乎暗含警惕,仿佛是在怀疑着对面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隐藏在背地里的凶手。 看着这样的场景,大公子瞬间心里就觉得非常的不好受。 他是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但若是以现在城镇里的气氛做交换,却也并不是他想要的。 …… 总之,又是一番复杂的心里路程,在经过深沉的思考之后,大公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决定将这一切主动说出来。 沙侍从:“……” 沙侍从:“………” 沙侍从:“…………” 沙侍从无话可说。 甚至不可避免的,他心里竟然真的因为大公子这情真意切的叙述而产生了些许迷惑,迷惑于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了些什么。 他没有再说什么,和玄公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这么离开了肖府。 等从肖府所在的拐角走出去,沙侍从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玄公子道:“公子,你怎么看?” 玄公子皱着眉头,没说话。 主要是他也有些说不上来。 在见到肖府大公子之前,他几乎是已经笃定了,那位大少奶奶,就是那个凶手画皮鬼,但听完大公子的一系列故事之后,他却又忍不住心生怀疑。 沙侍从见玄公子不说话,没忍住“啧”了一声,抱怨道:“没想到这一趟倒是无功而返。” 玄公子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倒也算不得无功而返。” 沙侍从挑眉看过去,也跟着低声问道:“怎么说?” 具体怎么说,玄公子还说不上来,但他现在有一个初步的计划,能直接确定肖府大公子和大少奶奶,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玄公子斟酌了一下,做了一些准备之后,两人回到府衙,正准备将自己的计划和府衙里各位大人商量一下的时候,猝不及防外面响起了击鼓的声音。 沙侍从和玄公子一个对视,心中顿时生出些许不妙的预感。以及一分钟后,两人这不妙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击鼓的人是肖府的大公子,他是来自首的。 当着知府以及一众捕快的面,肖府大公子依旧是在沙侍从面前的那副说辞。他本以为,案件僵持了这么长时间,又是过年这种特殊的时候,他自首的话府衙应该会很快将这件事处理了。 但奇怪的是,他说完之后,一众围观的知府以及捕快的神情却显得非常微妙——最起码和外面因为被击鼓的声音吸引过来所以前来围观的普通群众那义愤填膺的表现比起来就显得非常的奇怪了。 肖府大公子没忍住迷惑了一下。 知府大人的目光忍不住和堂下的那位老捕快对视了一瞬间,注意到外面愤怒的群众已经挡不住的样子,果断表示先将肖府大公子关押起来,再做调查。 群众对知府这个判定很是有些不满意。 到底大过年的,众人因为这事儿提心吊胆了很长时间,现在罪魁祸首都来自首了,按他们的想法就应该直接将这凶手拖出去斩了完事儿。 知府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眼前这位肖府大公子真的是凶手的话。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对此事存疑,那还是要说一说那位老捕快之前提过的,十几年前类似的案件。 因为案件一直得不到进展,府衙众人已经将十几年前的卷宗调出来研究了好几遍了,事到如今他们已经完全确定这案件并不是普通人类犯下的,这种时候肖府大公子突然跳出来承认罪行,还将前因后果交待的有理有据,不得不说,知府大人因此而确定这位大公子就算不是凶手,也有很大的可能是知情人。 甚至于他这会儿也开始觉得,玄公子和沙侍从的推断是很合理的。 之前玄公子表示肖府的大少奶奶就是画皮鬼兼凶手的时候,知府以及诸位捕快很是有些不敢相信的,主要是大少奶奶在城镇的风评是真的好。 大公子身体不好,大少奶奶嫁给他也不嫌弃,反而致力于行善积德,说是要替大公子祈福,本诚里基本上有一大半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说这么一位大善人是画皮鬼,作为一个普通人,不相信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这个相遇 但事到如今肖府大公子突然自己跳出来说是凶手什么的——这怎么看怎么可疑啊! 知府大人和手下得力的捕快交换了一个视线,于是即便觉得这件事着实有哪里存疑,他也做出一副因为外面群情激奋自己也仿佛信了的样子,将肖府的大公子关押了起来。 又这人虽然被关押了起来,但其实普罗大众对此并不是特别满意,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放厥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放厥词,因为沙侍从还听到有人说什么早知道这肖府大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应该直接烧死完事儿。 不得不说,沙侍从在听到有人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感觉是相当一言难尽的——这话说的,好像前段时间战战兢兢疑神疑鬼的那个人不是你一样。 咳。 都是普通凡人嘛,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也是正常的事,玄公子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他就是觉得,这件事其实还不能就这么算完,毕竟真正的凶手,现在还处于一种微妙的氛围之中。 玄公子带着沙侍从再一次拜访了肖府,这里得说一下,#树倒猢狲散#或者说#人走茶凉#真的不愧是前人总结出来历经考验的俗语,这个时候拿出来用来形容肖府如今的状况就显得十分贴切。 肖府如今只剩下年迈的肖夫人以及柔弱(?)的肖大少奶奶,可以说是完全符合老弱病残这一形容词的描述,而府中下人们也是一副#天了噜主家竟然这么心狠手黑,害怕,还厌恶#这样子的情绪,一时之间就显得府里格外的凄凄惨惨戚戚。 沙侍从看着,还莫名有些感慨。 “哼,凡人!” 玄公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沙侍从就想起来自家公子现在其实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就默默地闭了嘴。 咳。 不过有一说一,肖府的气氛比起上一次他们过来,确实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的,不说别的,就连上一次过来时显得尤为有恃无恐的肖府大少奶奶,这会儿再见了,态度也仿佛微妙的发生了些许变化。 不过和其他下人们不同,她是对玄公子两人的态度变得更加恶劣了,毕竟肖府大公子能去自首的直观原因就是他们两人前来拜访了一遭。 这么一想这位大少奶奶的态度似乎也能被理解了。 又玄公子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过来跟大少奶奶描述了一下,根据大少爷犯下的罪行,他会得到个什么结果。 于是他们就被这位大少奶奶仿佛哭哭啼啼但其实眼神挺凶悍的赶出府了。 沙侍从:“……” 他没忍住看了自家公子一眼,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玄公子神情镇定自若的整理了一下衣袖,回头朝自家侍从吩咐道:“去府衙。” 沙侍从:“……好的。” 两人就去了府衙。 他们这两天也是跑府衙跑的非常熟练了,过去时守门的还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玄公子从善如流的应了,然后就进去和知府大人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知府:“……如此当真可行?” 玄公子十分冷静的微垂了眸子,反问道:“除此之外大人可还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 知府就不说话了。他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向来维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这次被迫接触一波,也是完全找不到头绪。 索性眼前这位玄公子看起来相当靠谱,而且一出马虽然没找到真正的凶手,但谁都能看出来那位肖府的大公子其实是知道些什么的。 其实知府大人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不如将错就错直接将这位大公子当做凶手处理了就是,但玄公子有一句话也说的对,凶手一天没有被抓住,谁知道下一个被下手的是谁——别的不说,万一正好是自己那就很酸爽了。 知府大人就这么被说服了并且拍着桌子表示一定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凶手! 实不相瞒,在作死方面,玄公子其实是很有几分天赋——当然玄公子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是因为他这辈子就是这样的命数。 他的命数注定了他在取得真正的大乘佛经之前要经历各种七灾八难,八十一难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咦?这里是不是突然暴露了什么? 嗯,想来大家其实早就知道所谓的玄公子和沙侍从的真身,但由于这里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所以我们也就不多赘述了,我们继续说一下这个事件的发展。 有鉴于玄公子把人家夫君弄到牢里去了且不说,还作死的又去人家府上将人刺激了一番,于是那位肖府大少奶奶果真就被刺激到了。 她真的本来已经打算收手来着,毕竟有这么一个傻子自愿替她顶罪,而她自己也趁这个机会清理之前的小马脚再全无后顾之忧也是很合乎逻辑的一件事情。 虽然就她自己而言,对城镇里这群愚蠢的凡人并不含什么畏惧之心,但毕竟十几年前差点儿翻船一次,这让她觉得偶尔谨慎一些也是挺好的,大不了换一个地方或者几十年后再继续,反正这回她需要狩猎的东西也已经够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在那位玄姓公子以及他的沙姓侍从来之前她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但是! 也不清楚是这位玄公子着实太过于讨打了,亦或者她心中也许还藏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意图,总之,这位肖府大少奶奶.真.画皮鬼决定再狩猎一次。 画皮鬼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的因着白天玄公子的嘚瑟而想要报仇,至于说凶手都被关在牢里而外面又发生了新的命案这种逻辑性的问题…… 哼,她堂堂画皮鬼,又岂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畏手畏脚? 对于画皮鬼是否在进行自我欺骗我们暂且不发表意见,反正玄公子坐在自家府邸里接收到自家靠谱侍从的示意说要等的人来了的时候,玄公子心里还是挺没有出乎意料的。 画皮鬼在自我欺骗的问题上虽然看着有些傻乎乎的,但她活了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真的智障,在进到玄公子府上看着这位气息其实挺馋人的公子大晚上不睡觉而是坐在院子里赏月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大概可能也许约莫是中计了。 但中计的画皮鬼半点儿不慌,毕竟在她眼中看来,这个玄公子虽然有些机智,又闻起来非常可口(……),但也着实自大过头了,竟然敢大晚上的一个人不睡觉而给自己设计。 于是原本打算悄摸摸行事的画皮鬼冷笑了一声,出现在了玄公子的面前。 她如今用的这一身皮子,不说是极美,但也确实是很有韵味的,尤其是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那种宛如白莲花一般不胜凉风的娇羞感觉,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之感的。 ——当然,这是指对正常人而言。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钢铁直男(?),玄公子对于此情此景全然无动于衷,非但如此,他还有在对方一边轻笑着说着“公子是在等我么?”一边向着自己身上靠过来的时候,皱着眉头往旁边让开了。 于是画皮鬼就被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动作给激怒了,她站直了身体,目光又湿又冷,黏腻的如同什么爬行类动物一般在玄公子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阴恻恻道:“奴家运气可真是不错,竟然能碰到这样的美味。” 玄公子:“……” ——啊,怎么说呢,他真是半点儿都不觉得惊讶,甚至隐隐还觉得有些小怀念(?)。 反正这么长时间下来,一般这些非正常生物见了他,不是想对他这样那样,就是想对他这样那样。 嗯,第一种是将他当对象,第二种是将他当食物。 玄奘表现得非常冷静,那边画皮鬼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里,并没有直接按照往常的惯例二话不说掏心脏,而是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开始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 “原本奴家是想放你一条生路的,可偏偏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她一边说着,脸上就露出一个分外遗憾的神情出来,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玄公子:“……” 玄公子没接话,就默默地看着她。 画皮鬼大概是来了兴趣,又或者是有些预感,竟真的就这么开始叭叭的继续说了下去。 画皮鬼并不是个天生的画皮鬼,但最初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她已经全然没有记忆了,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在这城镇不远处的林子里生活着,自娱自乐还挺美滋滋的。 城外的林子里总是有樵夫或者过路人经过的,见得多了,画皮鬼偶尔也会有点儿羡慕,羡慕于人类那看起来就很有趣的皮囊。 她自己是没有固定的形态的,虽然她有很努力的修炼,但是她最终也只能勉强幻化出人类的身体,至于五官,就真的无能为力。 不过即便如此,画皮鬼其实还是很高兴的,她兴高采烈的顶着一张没有五官脸和路过的行人搭话,结果行人一看见她就连哭带喊的跑了,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画皮鬼就很郁闷。 不过她一点儿也不死心,在见到第二个人的时候,她又上去搭话了,结果还是一样,甚至于渐渐的,城里就有传言说城外林子里,有一只吃人的妖怪出现这样的传言。 画皮鬼:“……” 画皮鬼真是差点儿就死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概是某一天夜里啊,林子里来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大汉,扛着一个大袋子,画皮鬼听到那两个人对话。 一个说放这里就行了吧? 另一个说应该没事,都说这里有妖怪,不可能有人过来的。 那人回说那你快将东西放下我们走,这里确实感觉有些阴森森的。 两人这么说了几句,就将那个大袋子随意扔在了地上,然后跑了。 画皮鬼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那两人没有再回来,就上前去将那个袋子打开了。 袋子里是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个女人的尸体。 女人长得还挺好看的,虽然五官肿胀的都有些看不清了,但画皮鬼看着那女人的尸体,看着看着,突然心中就产生了一种想法。 她将那个女人的皮子剥了下来,然后穿在了自己身上,那是画皮鬼的第一件“衣服”。 “原来我是画皮鬼啊。” 画皮鬼当时想着,心里觉得非常满意。 不过时间长了,那皮子本来就是个已死之人的,用着用着,不自觉就开始发臭脱皮。 在手上的皮肉不小心被碰掉了结果吓到了别人之后,画皮鬼就觉得这样子不大行。然后她开始认真的研究保养一副皮囊的办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吧,她竟然真的研究出来了——其实严格来讲也不是她研究出来的,而是听到人类自己说起妖奇怪谈时得到了灵感。 这大概可以说是最惨烈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嗯,这话说的对象是提起那什么怪谈的人类。 就这样,约莫就是在十几年前吧,画皮鬼拥有了现在正在用的这幅皮囊。这皮囊她用着挺满意的,一时半会儿有些舍不得换下来,又正好她也知道了保养皮囊的法子,于是她来到城镇之中,打算挖些心脏出来给自己保养一下这幅皮囊。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大公子这样的人类。 那会儿的大公子还只是个小朋友,还是个身体弱的一批的小朋友。画皮鬼那时候正好吃了好几个心脏,心满意足的准备打道回府了,在从屋顶上路过的时候,就见到一个明明长得很好看,却又瘦的吓人的小孩子趴在窗户边上,咳得撕心裂肺还死活不关窗子。 画皮鬼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孩子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大概是因为她的皮子保养的很好,所以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于是她难得大发慈悲的停了下来,出现在那个小孩子面前,饶有兴致的问他:“都咳成这样了,怎么不关窗子啊?” 画皮鬼在有了皮囊之后在人类世界里已经混迹了多年了,所以对人类的常识也是很懂的,比如说生病的时候最好待在屋子里不要吹风之类的。 小孩儿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却又并不叫出声来,只是仰头呆呆的看着她,好半晌,问了一句:“你是谁?”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个往事 画皮鬼忍不住就笑了。 她伸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是比一般人类女子更加细腻白嫩的皮肤,按理来说她心中应该是十分满意,但因为这会儿小孩儿淡定过头的表现,她莫名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满。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就深究,而是伸出手将手指触到小孩儿面上去。值得强调的是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很恶意的将自己不属于人类的尖利指甲放了出来。 小孩儿的脸色就更白了。 她刚刚那微妙的不满霎时间散去,然后微微俯了身,阴森森的道:“我是鬼!” 小孩儿睁大了眼睛。 不过让画皮鬼感到奇怪的是,他仍旧没有叫——她见过太多因为恐惧慌乱而无措发出各种各样类型截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十分难听的叫声……的人类,不得不说,小孩儿的这个反应她是第一次见。 不可避免的,画皮鬼觉得非常有趣。 她原本是想将这小孩儿的心脏挖出来给自己加个餐。毕竟一般孩童的心脏和大人已经被俗世侵染的肮脏心脏比起来更加的纯粹,也更加的美味。 不过有鉴于小孩子周围一般都围绕了很多人,她下手不很方便,所以画皮鬼其实也没感受过小孩儿的心脏能有多美味。 所以此时此刻她心动,但心动的不是特别强烈,反正相比较而言,她觉得将这小孩儿留下来也许会更有趣一点。 于是她就放过了那个小孩儿。 不过说是放过了,实际上她有给小孩儿留下一个印记,然后告诉他,自己会经常过来找他玩儿的。 小孩儿:“……” 小孩儿听完,非但不害怕,反而出乎意料的兴奋起来,他从一开始就苍白的脸色漫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一双因为太过瘦弱而显得大的吓人的眼睛惊喜的盯着画皮鬼,问道:“你真的会来找我玩吗?” 画皮鬼:“???” ——这个小孩儿怎么肥四?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画皮鬼这个时候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她有那么一瞬间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将这个小孩儿处理了算了。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低头对上小孩子在月光下十分明亮的一双大眼睛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她心里就软了那么一下下。 这种感觉太过新奇,让画皮鬼自己都有些被迷惑了,于是她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直接跑了。 跑了之后,她在自己的洞府里坐着,就觉得这件事情处理的真不大合适。那小孩儿看见了自己的脸,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万一…… 画皮鬼在心里想,明天,明天就去找那小孩儿,如果那小孩儿将自己的事情说出去的话,就立刻吃了他!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生物,无论是出尔反尔还是说话不算话都是他们的特权。 这个时候画皮鬼其实都已经可以笃定,明天再过去的时候自己肯定会被人人喊打,这种时候明明避其锋芒才是正确的做法,但画皮鬼心里就是存着这么一股子气,就非要去见那个小孩儿。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她果真就又一次去了肖府,出乎意料的是,肖府一如既往的十分安静,画皮鬼心里寻思着,他们难道是悄悄地埋伏着,意图等自己进去了再跳出来吗? 画皮鬼心里这么想着,但表现的却半点不虚,轻轻巧巧的就进了小孩儿待的那个院子,然后见到了同样趴在窗户边上的小朋友。 今天的小朋友比起昨天多披了一床被子,小小的一只被裹在被子里,看着越发的瘦弱了,画皮鬼下意识的,在看到小朋友的那一瞬间,迟疑了。 她走上前去,正要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的时候,小孩子眼睛亮闪闪的看过来,笑的分外开心的小声道:“你真的来找我玩了!” 画皮鬼:“呃……” 在给小朋友讲着一些智障的不得了的故事的时候,画皮鬼在心里说,自己来的时候想的是,这小孩儿要是将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吃掉了,可现在显而易见小孩儿并没有向别人说什么,所以自己不吃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画皮鬼在心里这么想了一通,成功的将自己说服了,然后高兴的给小朋友讲起了故事。 小朋友打小儿身体不好,听的最多的话是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那样,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是十足的小心翼翼,面对他的时候好像总是会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怎么样似得。 而且每一次看见他,父亲就只会唉声叹气,而母亲则是哭的停都停不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看着父母这个样子,小孩儿还觉得难受,会努力的安慰的他们,可时间长了,小孩儿心里忍不住就厌倦起来。 他的身体真的已经很不舒服了啊,看着父母这个样子就会更加的难受,所以,他将自己关在屋里里,不愿意再看见父母了。 父母虽然不同意,但终究拗不过他,只能这么应了。 在父母不再过来看着他叹气或者哭泣之后,渐渐的,院子里的下人也少了起来,小孩儿有一次听到他们躲在墙角那里说话,说什么“大公子眼看着活不长了,没见老爷夫人都不过来了?” “说的是啊,我们以后也躲着点儿吧,万一……” 两人说着,还不忘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小孩儿听着,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可实际上他半点生气的欲望都没有,就是觉得……好寂寞啊。 他想。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现在他有一只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鬼来陪自己玩了。 小孩儿听说过鬼的故事,也知道传说里鬼是会吃人会杀人的,但他半点儿都不觉得畏惧,比起死来,他更害怕寂寞。 小孩儿原来每天只是按部就班的吃饭,然后就开始发呆,坐在窗户边也是不行的,万一被发现了他们会惊叫着说不能吹风。当然,走出房门就更不行了,他最多只能坐在离窗户最远的地方,每天有那么一会会儿窗户被打开的时间,然后透过那个小小的方块,注视着小小的院子。 不过在有了画皮鬼之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兴致勃勃的披着被子坐在窗户边上,等着一只鬼出现。 这么过了有一段时间,画皮鬼来到小孩儿的院子的时候,发现这个院子难得非常的热闹,来来往往的见过没见过的人步履匆匆,每一个都面带忧色。 神奇的是,面对这么一个场面,画皮鬼第一个想的,并不是这小孩儿背叛了自己之类的事情,而是下意识开始担忧,小朋友的身体是不是已经要不行了。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这个小孩子的身体是真的很弱,弱到大概吹上一会儿风就得养很长时间的样子。 画皮鬼最开始没注意,后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就让他不要每天晚上开着窗户等,说她过来的时候会直接就进到房间里的。 她这样说了,但隔天再来的时候,小孩儿还是同样的姿势坐在窗户前,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天空。 画皮鬼有那么一阵感觉非常苦恼,苦恼之后,她只能每天尽量来的更早一些,好让小朋友吹风的时间更短一些。 但即便她这样小心了,小孩儿还是病倒了。 他其实早就撑不住,不过是一直假装没事。 画皮鬼没养过小孩子,她不知道小孩子除了会撒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谎之外,还能骗人骗的毫无破绽。 小孩儿的院子热闹了一整夜,画皮鬼也就在外面等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画皮鬼才离开。 她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这一天城镇里来了一个铃医,那个铃医被慌乱的肖府老爷夫人请过来,然后看了小孩子之后,就告诉众人,这个孩子是被恶鬼缠上了。 铃医给一直昏昏沉沉意识不清的小孩子扎了针开了药,然后就胸有成竹的说要去抓恶鬼。 …… 那个铃医医术确实是很不错的,整个城镇都手足无措的小孩子被他很快就治醒了。 小孩子醒了之后,看着坐在自己床边仿佛已经很久没见过的正哭哭啼啼的母亲,有一瞬间感觉非常的失望。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现在是白天,他是不可能见到他的鬼啊。 所以他舒了一口气,温声安慰自家母亲不要难过,他感觉已经好了之类的话。 母亲果然止住了哭声,说起那个铃医医术有多高明——她没提到恶鬼的事情,怕吓到自家孩子,所以小孩儿也就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甚至到了晚上的时候还想让母亲赶紧离开他要等他的鬼出现。 可他才重病一场,虽然现在看着清醒了,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做母亲的怎么可能这么放心的再任由他一个人折腾。 所以不管他如何哭闹,最后还是没能让院子里如同以前一样只剩他一个人。 直到两三天之后,替小孩儿治病的铃医回来了。他面色不比之前,看着有些狼狈的样子,匆匆交代了一些事情,就离开了这个城镇。 铃医走之后,肖府的夫人忍不住抱着自家唯一的孩子又哭了起来,她说我苦命的孩子啊,怎么就被恶鬼缠上了呢?那恶鬼只能被困十年,十年之后你让娘怎么活啊。 小孩儿木楞楞的听着母亲哭泣,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却又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好半晌,他木然的问说:“娘你刚刚说的恶鬼……是什么意思?” 肖夫人这才觉得自己失口,赶忙否认,但小孩儿却用一双大的吓人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看,肖夫人不自觉的就有些害怕。 小孩儿虽是她唯一的孩子,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母子两人每天相处的时间也就饭后那么一会儿,时间长了,她还要担心孩子精神熬不熬得住这样子。 血缘关系是磨不灭的没错,但更多时候,感情其实是需要相处的,她没和小孩儿相处过,所以她会因为天生的母子情感而觉得担心,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甚至于因为人骨子里的自我保护,她在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注定活不长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让自己少投注一些感情。 所以在察觉到小孩儿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时候,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小朋友这个眼神里的执着确实和他的年龄不符,于是肖夫人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她竟就在小孩儿那样黑魆魆的目光下,将铃医以及恶鬼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孩儿:“……” 小孩儿以为自己会更疯狂一点,但其实他表现得很冷静,他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告诉母亲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肖夫人原本就被他那个眼神吓住了,这会儿也不敢多想,就勉强笑了一声出去了。 …… 小孩儿再一次见到他的鬼的时候,是十年后。 当然,这个时候小孩儿已经不能被称为小孩儿了,知道他的人都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大公子”。 大公子身体不好,这是整个城镇都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的手段却并没有被他的身体影响到,即便是深居简出,他也将肖家的生意打理的妥妥当当,让所有知道大公子身体不好就觉得肖家后继无人的围观群众都大吃一惊。 因为这所有人都清楚的原因,大公子谈生意向来都是通过手下得力的助手谈的,不过偶尔也会有需要他亲自出面才显得有诚意的生意,那时候他就不得不出门了。 那一天,大公子就是出门去谈这样一桩比较重要的生意,然后在下马车的一瞬间,和路过的一个姑娘来了个对视。 所有人都说肖府的大公子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了,但只有当事的两个人知道,他们不过是久别重逢。 那个姑娘就是养好伤重新出现的画皮鬼。 画皮鬼在和铃医打斗的过程中,其实都是没有多想的,还有点儿挂心小孩儿的身体,所以她没忍住就旁击侧敲的打听了那么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句让铃医发现了什么端倪,总之后面铃医就不断以小孩儿为话题意图扰乱画皮鬼的心神。 他也确实成功了。 画皮鬼因为那一句“大公子自然也是想要摆脱恶鬼”而失了神。 在重新出来之后,画皮鬼最想做的事情是,去到肖府,将那个该死的孩子的心脏挖出来,然后一点一点的吃掉。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个宿命 世间事就是有这样的巧合,画皮鬼才得自由,打算晚上就去肖府杀人的时候,却在白天就见到了肖大公子。 画皮鬼没见过小孩儿长大的样子,但不过一个对视,她就能确定,这就是那个小孩儿。 她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当场就要将大公子的心脏的挖出来,可一秒钟后,她注意到大公子眼中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惊喜情绪,就迟疑了那么一下下。 也就这么一个迟疑,大公子就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到画皮鬼面前,问道:“你,要跟我回家吗?” 当时的场景在过去了很久之后还在被围观群众津津乐道着。 …… 当然了,事到如今,在爆发出大公子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而做了诸多恶事之后,众人已经完全处于一种提起肖府提起大公子就一脸惊恐一脸厌恶的表情了。 这种反应本来应该是对着她的…… 画皮鬼枯坐在肖府的时候,脑子里不断这么想的。 其实大公子实际上并没有用什么人心来做药,他的身体在方面经过铃医的治疗之后已经改善了许多,再经过这么多年的保养,不说能比得上普通人,最起码偶尔出门一趟也不会立刻就病倒了。 那些心脏从始至终需要的就知我她这个画皮鬼! 原本就心有愧疚不安,再加上玄公子过来这么一波刺激,画皮鬼并没有多么超乎玄公子想象的就过来了,过来就过来,在杀玄公子之前她还自顾自的自爆了一波…… 这让玄公子差点儿没忍住垂下眼睛念出一句“阿弥陀佛”出来,不过他虽然没有直接念出来,可看着画皮鬼的目光却充满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意味。 说来也是奇怪,若是被别人这么看着,画皮鬼怕是早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将对方的眼睛挖出来了,但这会儿即便过来的本意是想要杀了玄公子,可被他这么看着,画皮鬼心中并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有一种,仿佛尘埃落定一般,宿命一样的注定感。 好半晌,她看着玄公子,喃喃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玄公子就那么看着她,垂下了眼帘回道:“不过是在这里暂居的普通人罢了。” 画皮鬼蓦地就笑了出来。 …… 第二天,有关于真正凶手的事情就被传了出去,府衙的人将肖府的大少奶奶关押在了牢里,也没有立刻就将大公子放回去,毕竟大公子算起来也不是真正的无辜。 小时候不懂事且不说,长大了之后他分明之后画皮鬼的真身,也知道画皮鬼为了保养皮肤杀人取心的事情,可他非但没有报官,而是一直利用肖家的能力替她打掩护。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没有半点儿风声,最后调查起来却莫名其妙发现了许多失去心脏的人的尸体的主要原因。 所以知府判定大公子知情不报,犯了包庇之罪,将他也关了起来。 画皮鬼罪大恶极,虽说即便是死刑犯根据律法也一般是秋后问斩,但城镇里群情激奋,作案对象又是个和往日经验完全不同的鬼物,因而知府大人在酌情考虑了之后,选定了一个日子决定当着众人的面将其烧死以平民愤。 至于大公子,原本是决定了在处死画皮鬼之后就将他流放的,然而实际上在要烧死画皮鬼的前一天,大公子就因身体承受不住,就这么病死了。 府衙并没有如何用刑,虽说以气愤不已的衙役本心来说,是很想对这两人用些刑的,但因为知府大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将这两人关在了一起,于是衙役们每每给送饭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激怒了恶鬼被吃掉,更别说做一些什么其他事情了。 可以说,大公子能活到如今,完全都是当年那个铃医医术了得,才让他多了这么多年的寿命,毕竟大公子从一生下来,所有人都再说,他是活不过及冠的。 但他非但活过了,还娶了妻,夫妻两人也着实恩恩爱爱的过了好几年时间。 大公子死的时候,画皮鬼什么反应都没有。最初知府大人还担心着,她一个恶鬼,若是使出了什么非正常的手段,他们这些普通人可能遭不住,故而将那个看起来仿佛就不是普通人的玄公子和沙侍从请了过来。 知府的本意是想让玄公子给个符咒什么的将恶鬼封印起来这样子,不过玄公子执意要见了那个画皮鬼再做决定。 知府心想,可能大佬就是有这样那样奇怪的爱好吧,也就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陪同玄公子一起到了牢房。 他们去的时候,画皮鬼仍旧是抱着大公子的尸体的姿势,从他们角度看过去,画皮鬼低着头,垂下来的头发将她脸上的表情遮挡的严严实实,半点儿都看不清。 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画皮鬼动都不动,就维持了那个姿势,知府看了玄公子两眼,心里其实也有些怂,但他是个讲究人,所以还是鼓起勇气,以一个知府的姿态很官方的说了一些话,全程两只脚一前一后,显然是一副一有什么动静就要躲在玄公子身后的样子了。 画皮鬼什么反应都没有。 知府说了几句,也觉得有些无趣。 其实说真的,对于知府来说,画皮鬼做的这些事,并不算是真正的罪大恶极——觉得不过杀了些许人且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生存就是罪大恶极的人大概是还没见过那些随随便便只是觉得有趣就肆无忌惮的糟蹋着人命的人存在。 不过有一说一,再有情可原,杀人了终归是杀人了,做错事就是做错事,并不是说你做这些错事是事出有因是被逼无奈,就可以抵消你做过的错事。 知府只是觉得,对于这样的犯人,他可以宽恕,却不能原谅——有资格原谅他们的,只有那些因为他们而失去性命的人。 …… 一阵沉默之后,见画皮鬼只是抱着大公子,完全没有要搭理旁人的意思,知府叹息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玄公子,准备转身离开,就在他即将要走出去的一瞬间,画皮鬼飘忽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要是现在将他吃掉,我们就能永远融为一体了吧?” 知府:“!!!” 知府猛的转身,一脸惊骇的向着画皮鬼看过去,就连一直非常淡定的玄公子都没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画皮鬼这个时候微微抬起了头,极轻极轻的笑了一下。知府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要不是怕激怒了画皮鬼,他差点儿没忍住想要指挥衙役将她怀里大公子的尸体抢回来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哪有死都死了还不让人安生的,连个全尸都不给留。 知府大人理智上知道,人死了就应该入土为安,画皮鬼说的这一操作正经丧心病狂。然而看着画皮鬼脸上的神情,他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满心怜悯的觉得,这只画皮鬼实在过于惨烈。 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他说了,画皮鬼也不见得会听吧。 所以他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之后,将目光投向了玄公子。 玄公子在这一刻,终于叹息着将那一声“阿弥陀佛”念了出来。 画皮鬼听见了,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公子,你为什么会信佛呢?” ——她见过许多僧人,自己也去过寺庙,所以她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公子,嘴里念着佛号的时候并不是像普通人那样惊惧之下想求个心安,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信仰佛法,所以她才会有这么一问。 玄公子沉默了一下,双手合十回道:“为度己,也为度人。” 画皮鬼怔忪了一瞬间,然后吃吃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正午,太阳最明亮的时候,画皮鬼被烧死在了高架之上。 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除了失去了亲人的那几家,以及只留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的肖夫人。 画皮鬼是鬼物,被烧死之后甚至连个骨灰都没有,在知府的默认之下,玄公子去肖府将画皮鬼的东西带走了,然后让沙侍从将其埋在了大公子的棺椁旁边。 …… 说书人并没有说起更多,他的故事在一切真相大白,害人的恶鬼被烧死的时候就结束了,其他的细节,都是苏乩在见到玄奘和沙悟净之后,他们说的。 又,玄奘并没有告诉第二个人,在将画皮鬼的东西埋在大公子棺椁旁的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公子和画皮鬼刚刚结婚的那天,大公子问画皮鬼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画皮鬼当然记得,她印象非常深刻于这个和别的小孩儿截然不同的小朋友,所以才鬼使神差的放过了他。 大公子就笑的很开心,说他也记得,非但记得,还将他见到画皮鬼的第一面画了下来。 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卷画轴递给画皮鬼,画皮鬼有些慌乱,又神奇的有些害羞,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大公子笑盈盈的目光下将这副画卷打开了。 大公子画技还不错,大概是印象过于深刻,画中的女子尤其的具有神韵,她一身红衣,仿佛踩着月光一样向窗边的孩童伸出了手。 …… 玄奘醒过来之后,恍惚想起来,他让沙悟净埋在大公子棺椁旁的东西,好像是有那么一副画卷。画卷就放在书桌上,纸的边缘有一些磨损,可以看出来这幅画是有被经常赏玩的,想来这画定然很是被主人家所喜爱。 …… 几个人也没在这城镇里待多长时间,孙悟空和朱八戒他们也都过来了。 孙悟空看起来这一趟家回的不错,看着神采奕奕,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在检查了自家师傅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之后,就兴高采烈说起了他的花果山。 花果山本就是洞天福地,里面的生物天生地养就比别人多几分灵气,就是那会儿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天兵天将围攻的时候,半个山头有被不小心打坏掉,又紧接着他自己被关在了五行山,也就不清楚花果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回去之前,孙悟空其实还有些忐忑,想象着自己不在,他花果山的#臣民们#指不定被旁的妖魔怎么欺负呢。 孙悟空也是有自知之明,在修身养性了五百年之后,也能够意识到自己当年那种桀骜不驯的做派是有多惹人厌恶,那些不上不下对他称臣的妖族们对他恭恭敬敬完全是因为打不过他。 而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臣服于他。 在这种情况下,孙悟空完全可以想象,自己这个大王离开之后,他的花果山会被怎么样糟蹋。 尤其是他还那么光明正大的得罪了天庭,被天庭关押了。 就是真的有正儿八经和他交好的,想要对花果山照拂一番那也得考虑一下自己能不能冒着得罪天庭的风险,而孙悟空又值不值得他这么做。 综上,孙悟空在回家路上都差不多能想象到这次回去花果山上凄凄惨惨戚戚的场景。 但实际上,孙悟空到了之后,发现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花果山确实没有先前他离开时繁华,但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萧瑟,也就正正常常一个妖山的样子。 孙悟空站在水帘洞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他过来时是直接从云头降下来的,所以没被人发现,不过这会儿大喇喇在这里站着,不多长时间,就有个声音从旁边冒出来,喝问道:“什么人?” 孙悟空循声看过去,问话的是个猴子,看着应该是新生一波的,反正孙悟空没见过,同样的,那猴子也没见过孙悟空。 两人面面相觑了那么一会儿,那猴子皱了皱脸,仔细瞄了孙悟空几眼,嘀咕道:“我怎么寻思着你有些眼熟的样子?” 孙悟空“唔”了一声,没忍住笑了一下,正想问一问当年和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猴子们时,却见水帘洞里哗啦啦突然冒出来一堆动物。 这是当然了,两人站在水帘洞门口根本没有半点儿掩饰,之前那猴子喝问什么人的声音也是大大咧咧,里面的妖只要不是聋子,就自然能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这个醉猫 场面一度非常紧张,虽然这新出来的一堆妖里,有孙悟空以前认识的,但问题在于,孙悟空现在化成了人身的样子,他自己是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其他妖看着,就觉得眼前这人谁啊,站别人家门口发呆几个意思? 孙悟空也是看着自己这一群手下,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出来,没能立刻做出反应。 索性这些妖里有个年纪大的,盯着孙悟空瞅了一会儿,又皱着鼻子嗅了嗅,好半晌,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是大王!” 众妖霎时间哗然起来,孙悟空这个时候也笑了起来,跳上水帘洞前那一架隐在水雾之中的石桥上,任由水帘落下来将他的衣服打湿,就笑着大吼了一声:“小的们,我回来了!” 这一声如同一个信号,漫山遍野的妖鬼精怪以及生了灵智的小动物,尽都惊呼着“大王回来了”的同时尽都向着水帘洞赶过来。 孙悟空:“……” 孙悟空默默瞅着他的子民们别的不说,精神头看着还挺不错的样子,心情感觉就相当的微妙。 他也不是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就是吧,原以为没了自己花果山就会败落下去,实际上却发展的很好——这个样子就仿佛自己突然失去了存在感一样。 孙悟空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回神看着围在他身边眼神惊喜的一群猴子,顿时就又释然。 无论如何,不管有没有自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生活的很好,这就可以了。 孙悟空这么想着,就笑了起来。旁边有一个老猴子抬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有些奇怪的道:“大王怎地变成了这么一副怪模样?看着倒是不习惯的很。” 孙悟空:“……” 孙悟空下意识的就怔住了。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他现如今外表用的是人类的模样,而他自己竟然从始至终并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方才,那几只将他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惊喜的喊了一声大王。 孙悟空不禁有些恍惚的想,习惯还真是挺可怕的,他抬手在自己脸颊上摸了一下,也并没有立刻就变成原本石猴的样子,只是笑着道:“我受南海观音大士之命,保师傅从大唐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经过人类城镇的时候多,未免吓到别人,变成这幅模样行事也方便一些。” 他跳过了在五行山的那五百年的时间,主要是那一段解释起来,其实是挺破坏气氛的。而且即便是孙悟空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五行山之前,他那性格,若不是因为武力值够高,确实很讨人厌。 有时候就是这样,同样的行事风格,若是你有实力,别人看着就会觉得,#啊他这么强大,就应该是这样的性格#。但若是没有实力,那几乎所有人都只会觉得这人自视甚高完全没有自知之明之类的。 孙悟空大概就是这样。 这么多年下来,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孙悟空和一群妖鬼精怪们在水帘洞里坐了。这些小家伙们很自觉的簇拥着孙悟空,让他坐在了最上面以前属于#美猴王#的那个石椅上,孙悟空见状只将眉梢挑了挑,也没如何推辞。 他原以为看花果山这样子应该是已经有了新的首领——毕竟有个头脑带领和一堆散灰还是挺有差别,不过这会儿见着这群小家伙们热情程度一如既往,他就有些明白,自己大概是想差了什么。 也有可能是因为在人类世界里生活的多了,竟也染上了人类多思多虑的毛病,想到这里,孙悟空忍不住低头扶了扶额头,再抬起头时索性就直接问出了口:“我见如今花果山中所有行事井井有条,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事情?” 旁边坐着的一个老猿猴愣了一下,看了孙悟空两眼,眼神看起来很是有些茫然的意思,继而解释道:“是混世魔王大人一直在照拂着花果山。” 孙悟空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在思考这个老猿猴口中的混世魔王大人究竟是哪位,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生活在花果山隔壁那做山头的一个妖王,本体是个猫妖来着。 以及虽然算得上是邻居,但细究起来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情,非要说的话,还是承了哪吒、或者说是苏乩的情。 因为这只猫妖也是当年在朝歌城里混迹的,和哪吒当时水火不容,倒是有被苏乩救过几次。不过等到封神结束,大家各司其职之后,原来有许多当时觉得足以老死不相往来或者见一次杀一次的恩怨,最后也莫名其妙的就#一笑泯恩仇#了。 不说这一笑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反正天庭就有许多曾经的杀身仇人现在的同僚一起共事这样子。 咳,好像扯远了。 说回来花果山,孙悟空听老猿猴提起混世魔王,心里倒也恍然。那妖王性子亦正亦邪,也不说上是好是坏,不过好像是因为被苏乩救过几次,故而仿佛对苏乩很有些特别的情结,每每行事准则就很是有些向苏乩看齐的意思。 总的来说,孙悟空能理解他照拂花果山的意思,所以也没有特别惊讶。 又明白归明白,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 所以孙悟空在和花果山的一堆小崽子联络完感情之后,就找了几件理论上那位混世魔王会喜欢的东西,去了隔壁山头。 那家伙见到孙悟空一脸的惊讶,张口就来了一句:“嘿,你师傅终于受不了将你赶回来了?”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信了他的邪。 他哽了一下,看在他对花果山这么多年照顾的份上,没怼回去,“啧”了一声干脆利落的说了来意,然后将东西放下就准备转身离开。 后面那猫妖张口将孙悟空叫住了,孙悟空挠了挠脸颊,将眉头挑得高高的看过去。 猫妖化形出的人形正经来讲其实挺眉清目秀的,但他自己觉得那么一副样子体现不出他作为妖王的狂霸酷炫,所以硬生生留了满脸的胡子,还将头发染的五颜六色,乍一看不知道还以为他头上顶了一堆花布。 他叫住孙悟空,并没有立刻说话,只用目光在孙悟空放下的那堆东西扫过一圈,然后就眯着眼睛将孙悟空一番打量,好半晌,冷不丁问出一句:“这个东西是苏尊买的吧?” 孙悟空:“???” 孙悟空循着他说话时伸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然后霎时间就惊了,脱口而出反问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那猫妖眼中流光一闪,立刻就抓住了重点:“这么说你果然见过苏尊?” 孙悟空:“……” 孙悟空犹豫了那么几秒钟,思考着苏乩的行踪到底需不需要保密这件事。不过想了想,苏乩她自己从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叮嘱过他们,想来应该是无所谓的,于是他就非常的坦然的将他们西行路上苏乩有一大半时间都在旁边围观的事情说了。 猫妖:“!!!” 猫妖有那么一瞬间激动的瞳孔都竖成了一条直线,满脑子的#嫉妒使我面目全非jpg.#(大雾)。 须臾,他冷静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问孙悟空:“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孙悟空瞅了他两眼——到底猫妖护了花果山这么长时间,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但护就是护了,他孙悟空承这个情,所以对这种无伤大雅的问题,他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意思,三言两语的就回了。 猫妖听完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孙悟空见他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的样子,礼貌性的叫了两声,不见他回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他花果山。 跟着玄奘风餐露宿的日子过得多了,猛的一回到花果山那感觉当真跟换了个世界一样。跟着玄奘的时候,他天天又要探路又要化缘完了还要警惕一大波被玄奘的体质吸引过来的妖族。 但在花果山就不一样了,孙悟空天天就往水帘洞里一趟,吃的喝的玩的都有一众妖鬼精怪奉上,偶尔无聊了还有些机灵的小家伙琢磨着他的喜好弄来一些猴比花娇(?)的母猴子,又或者举办一些其他颇有些暴力美学因素的活动。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无话可说。好说歹说才向他们解释了一番自己现在是出家猴并不讲究这个。 就这还有些猴子表示这里都是自己猴没有外人不用这么客气。孙悟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真的对这些没兴趣,而不是单纯的碍于他的人类师傅的命令。 索性这些一心向大王的妖鬼们心里怎么想的说不好,面上在孙悟空严词拒绝了之后也并没有再强求。 孙悟空也是管不了他们心里想的什么,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除了这一点令孙悟空比较纠结之外,花果山的日子那可真是滋润的神仙都不换了,直到眼看着快开春,孙悟空算算日子,觉得浪了这么一个东西,也是时候了,就打算临走前在山上办上一场宴会,大家一起嗨一嗨,下一次再相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山上一众妖鬼对孙悟空这个想法十分赞同,一场宴会轰轰烈烈的就办了起来。 隔壁混世魔王听说了之后也跑了过来。这家伙自孙悟空这次回来之后,就隔三差五的跑来花果山找他唠嗑,要不是孙悟空还没年纪大到记性不大好的程度差点儿都以为几百年前他们关系很好了。 索性孙悟空能察觉到这家伙虽然意图不明,但到底没什么恶意,也就这么任由他去了,这次宴会也是。 一波热热闹闹载歌载舞结束,众妖觥筹交错之间,那混世魔王仿佛是喝多了,看着有几分醉意,举着半倾的杯子看向孙悟空,醉醺醺的张口道:“孙悟空,你这次离开,也带我走吧!” 值得一提的是他这次过来将脸上的胡子处理的干干净净,那五颜六色的头发也恢复了原本雪白干净的颜色,再加上他原本就生的眉清目秀,喝了酒之后脸颊上浮起两团红晕,圆润的猫眼微微眯起来,看着着实很有一番韵味。 临走前才被白骨夫人各种各样的话本子荼毒了一波的孙悟空见他用着这么一副表情说出这么一句话,惊的差点儿从石椅上掉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张口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那猫妖就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满脸写着不高兴的盯着孙悟空看,醉呼呼的问道:“怎么?你不想带我?” 孙悟空:“……” 孙悟空顶着旁边几个老相识突然变得若有所思的目光,心情复杂的简直一言难尽。 不过幸好他这会儿已经get到了这猫妖的意图——真要说起来这家伙根本从始至终就没掩饰过自己的别有用心,再一结合他以前就对苏乩抱有的迷之信仰,现如今趁着醉意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的事情。 就是他的遣词造句仿佛过于微妙…… 孙悟空想着想着,在心里将自己谴责了一番,这才恢复了语言系统似得断然拒绝道:“不行。取经一事岂是儿戏?哪能随随便便你想去就去的?” 猫妖扔开手中的酒樽,将原本都昏昏欲睡的眼睛瞪得溜圆,生气道:“我也没说过将其当成儿戏!” 孙悟空:“……” 孙悟空心说这是重点吗?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解,却被这猫妖尽数怼了回来。 孙悟空,孙悟空就很无言以对。 他看着对方面色绯红,连眼神都有些飘忽的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意识到这猫妖可能是真的醉了,醉的连话都听不懂了。他正正常常一石猴,和他一个醉猫争执个什么劲儿! 想通了这一点,孙悟空顿时就释然了,他敷衍道:“行叭,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当然拦不住你。” ——这回的是猫妖上一句气势汹汹的说#他想干的事情就算是你孙悟空也拦不住# 猫妖没察觉到孙悟空的敷衍,只是能明白他的示弱,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睁着湿漉漉又茫然的圆眼睛瞪了孙悟空一眼,然后心满意足的抱着酒瓶子睡过去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个妖王 孙悟空最终是费了千辛万苦才甩开了那只一喝醉就变得特别黏人的猫妖才跑过来和玄奘他们汇合了,也是孙悟空那一手筋斗云使的精妙,等闲神仙妖鬼都很难追的上,这才能脱开身。 不过也因着这个,孙悟空过来时再看见苏乩,表情就变得很是一言难尽,看的其他几人不觉茫然不已,甚至于朱八戒差点儿又脱口而出一句“你又看她干什么?” 幸亏在话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朱八戒想起来自己上一次说这话时被孙悟空锤了好几顿,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朱八戒从善如流的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不过他是没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 这不沙悟净这个冬天和师傅两人单独相处,平日里致力于混迹在人类之中完全融入,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感受过属于大师兄的爱的培养,这会儿就有些放飞自我,见状就笑眯眯说了一句:“大师兄你康康苏姑娘是不是特别好康?” 孙悟空:“……” 朱八戒:“……” 小白龙:“……” 玄奘:“……” 师徒几人先是震惊的看了一眼沙悟净,然后不约而同的又转头去看孙悟空。 孙悟空就:“???” 他没好气的瞪了沙悟净一眼,道:“胡说什么呢?” ——他完全没有觉得这个气氛有什么不对劲。 在他心里,苏乩都不是大佬,那是巨佬,高达天花板,一般人只能仰望的那种。每次朱八戒提起苏乩开玩笑的时候,孙悟空心里半点儿害羞的感觉都没有,就是慌,慌得一批,甚至他下意识就想看看天空,会不会青天白日里劈一道雷下来。 这真不是他多虑。 主要是在天庭第一学府上学那么多年,他除了和哪吒玩就是泡图书馆,偏生这两个:哪吒是亲自见证了苏乩的传奇,对于她大佬的事迹如数家珍,两人说话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能提到一些。 至于另一个图书馆,那就更不用说了。学府里的图书馆准确来说其实是一件法宝,还是天生的那种——这里的“天”可以猜想一下其正体,然后就可以想象这里面的书籍对苏乩的描述会是怎样。 等一下,这么说感觉这里的“生”完全都可以当动词用…… 咳,扯远了。 总之,在孙悟空眼里,苏乩都差不多和天道是一个阶层的了。孙悟空自己没正经见过圣人,但他只觉得他见过的昊天玉皇大帝、还有西天如来佛祖,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苏乩的。 具体的孙悟空说不上来,但他直觉里觉得苏乩就是这么狂霸酷炫。 又苏乩自己其实也没有将这种玩笑话当过一回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说的人也没有恶意,就是单纯的口花花。 然后…… 然后还不等孙悟空说什么,沙悟净就被玄奘给训了,原因是他口无遮拦。 沙悟净:“……” 沙悟净蔫巴巴的想起来,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和师傅两个人伪装凡人的时候了。做凡人时这种话可以随便开开玩笑,但作为一个出家人,这么说却是过了。 他也是这一个冬天太过于自由,一时之间没有收回来,这会儿被玄奘一顿训斥,霎时间反应过来,老老实实朝孙悟空和苏乩道了歉。 苏乩摆摆手没说什么。 倒是孙悟空,无奈了之后,转头和苏乩提起了那个大号“混世魔王”的猫妖的事儿。 苏乩也是一时半会儿的都没有反应过来。 主要是过去的时间真是太长了,苏乩都已经将过于久远的记忆归纳起来存硬盘了,这会儿翻翻拣茧的,才想起来孙悟空说的猫妖是哪一个,继而就有些惊讶。 她愣了一下,才道:“那猫妖……” 她念了一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顿在了那里。 孙悟空也不以为意。 活的时间长了总是这样的。就像他这次回去花果山,见到许多之前称兄道弟的妖王,感觉就都十分陌生了,甚至相处起来都没有隔壁那个只是看在苏乩和哪吒面子上有点头之交的猫妖顺眼。 ——也是因为这次他们两人相处的不错,那个家伙又对苏乩当真心心念念,只不过苏乩的踪迹向来是被天机所蒙蔽,猫妖自己又有两个山头的崽子们要养脱不开身,故而孙悟空才愿意在苏乩面前提了一嘴那猫妖。 不过再多的也就没有了,所以孙悟空就笑着接过苏乩的话茬道:“那猫妖活蹦乱跳,都快将我花果山收服成他自个儿的领地了。” 苏乩闻言就笑了起来。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跳了过去。 一个冬天没见,师徒几人说不得又是一番磨合,等再一次适应了之后才动身继续出发。 他们出发的那天,城外漫山遍野的桃花开的十分灿烂,深深浅浅的粉色红色在视野里肆无忌惮的弥漫开来,玄奘听到一个路过的人惊讶的叹道:“往年也不见这桃花开的这样艳?” 他恍惚了一瞬间,上马的动作禁不住就紧跟着顿了那么一下,继而笑了一声,翻身坐在马背上,回身望着那一片粉红。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朱八戒挑着一半行礼,也回身看着那花,抽空问道:“师傅你说什么?” 玄奘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想起来,有那么一副画卷,画卷上有一位踩着月光出现的红衣女子,和一个瘦弱的孩童,还有庭院里悄然绽放的粉色桃花,那画卷之上,就提了这么一句诗而已。 见玄奘不答话,朱八戒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孙悟空拎着金箍棒在他背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才大声道:“出发了。” 朱八戒抖擞了一下精神,笑嘻嘻的也跟着大喊了一声“出发了!” 师徒几人向着西方坚定的走去。 然后玄奘就又被妖怪给请去了——这里得强调一下,这次的请是真正意义上的请,就是几个个人正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前面冒出来一个外表奇形怪状长得挺不讲究的妖怪出来。 那妖怪将玄奘几人瞅了瞅,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正当玄奘几人戒备起来的时候,就见这妖怪一脸恍然问说:“看几位形容打扮,莫不是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唐长老?” 这话一出来,几个人就瞬间察觉到,这是个讲究妖怪,瞧瞧这话说的,都和一般妖怪不一样。 作为一个从来不打诳语的出家人,玄奘骑在马上微微一笑,回说:“正是贫僧。” 那妖怪神情顿时一正,冲玄奘一本正经的双掌合十行了一礼,点点头:“果然如此。” ——然后几人就被请到了妖怪的洞府之中。 又这个请人的妖怪其实并不是洞府的主人,非要说的话大概就类似于大将之类的存在,这位大将将玄奘等人带到洞府里,请他们稍时等待,自己则兴冲冲的跑去找自家大王了。 “大王大王,你猜我今儿个在外面碰见谁了?” 被“大将”叫做大王的是个剑眉星目的青年人,穿着也比一般妖怪确实更讲究一些,正正经经内衬外褂一个不缺,此刻正坐在那里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 听到自家得力大将一进来就兴高采烈的蹦出来这么一句话,青年人掀了掀眼皮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手下的话引起兴趣,就只是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示意大将说清楚一些。 大将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就凑到青年人身边,一脸惊叹的道:“是唐长老啊!从东土大唐过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那个唐长老!” 大王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将眉梢下意识挑了起来。大将见状,直接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大王:“哦豁?” 然后他就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大王再有什么反应,顿时就很委屈,不敢置信盯着青年人道:“这就完了?” 大王回神,疑惑的又“嗯”了一声。转头看见自家大将脸上神情的时候,霎时间意识到了什么,无奈的敲了敲桌子,解释道:“我现在正纠结于那个宝象国公主的事情,实在无心于其他。” 那大将终于恍然,他笑眯眯又往大将跟前凑了凑,小声道:“那什么公主还是不肯走啊?” 大王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大将于是就有些讪讪的笑了一下,过了几秒钟之后,他突然一拍手掌,突发奇想道:“听闻那位唐长老是得道高僧,大王为何不让他去见见那个公主,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呢?” 大王:“……” 大王皱眉一番沉思,一时之间不是很懂这其中有什么直接性的逻辑, 但他沉吟了一下,也是实在对那劳什子公主没了办法,竟觉得这个操作很有想法,他忍不住深沉的将大将看了两眼,然后郑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夸赞道:“你,很有前途!” 大将被夸赞的相当开心,一张脸本来就长得奇形怪状,这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样子看着就更加的惨不忍睹了。 索性妖怪们的审美在没有和人族融合之前还挺清奇的,故而这位大王自己讲究归讲究,却也非常适应的对这张脸视而不见,只等他开心完了,示意他带自己过去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得道高僧罢了。 在进去玄奘和几个徒弟待着的那个洞穴的一瞬间,这位大王突然没忍住迟疑了一下。 事情是这样子的。 在被请到妖怪洞府之后,玄奘几人就这里主人的恶意好意产生的不同看法。 一方面以玄奘为首,觉得主人请人方式一点儿也暴力,以小见大可以猜测这里的主人不会是什么坏人……不是,坏妖怪。 另一方面则是以有些不喜欢这山洞里氛围的小白龙为首,觉得都被人带进老巢了,这会儿就在别人的大本营坐着还说什么好意不好意的,还是赶紧离开比较靠谱一点。 所以在大王过来之前,双方就这个问题有在正儿八经的讨论着。然后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观察周围环境估摸着以自己的武力值万一遇到意外能不能将自家师傅以及师弟们成功带出去这个问题的孙悟空。 接受到好几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孙悟空就:“……” 大王进来的那一刻,就是几个人将目光全部投向孙悟空的时候,又当然这并不是让大王停下脚步的主要原因。 非要说的话,这可以用一句#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来解释。 大王一眼看过去,只见洞穴里或坐或站或倚着几个人,年纪从少年到青年不等,但无一例外以人类的审美来看都相当的出类拔萃,放在人群中都是一眼看过去不会被忽略掉的那种类型。 几个人这么往那里一放,恍惚看着原本只点了几盏灯的昏暗洞穴霎时间都亮堂了不少。 而且值得强调的是,这一群里面竟然还有个女性!还是个容貌算得上这几人里面最出色的女性。 这位大王看着洞穴里的场景,真心实意的深深迷惑了起来。 他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下,回身看向还在他身后跟着的大将,发自内心的询问道:“你确定那几位里有那个东土来的唐长老?” 有鉴于自家大王的语气听起来仿佛有些奇怪,于是这位大将忍不住伸长脖子就向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也情不自禁被洞府里闪闪发光(?)的几人给镇了一下。 有一说一,在外面荒郊野外的还没什么感觉,这猛的一放在室内,而且还是比较昏暗的只点了几盏灯的室内,这么猛的一瞧过去竟真的好像视野都因为这几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明亮了一样的感觉。 也不是单纯的五官问题,和个人气场关系也挺大的。 总之不得不说,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这么看过去,还是还挺令人震惊的。 大将冷静了一下,抬眼仔仔细细将几人又打量了一番。他之前已经见过玄奘等人,过来的路上还十分友好的唠了会儿嗑,故而很轻易就确定了几人正体无误,转头给自家大王扔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又里面玄奘等人辩论归辩论,但在别人的地盘,不至于一点警惕心都没有,更何况那大王最初说话时也没掩饰自己的声调,他们几个人也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所以在大王和大将走进来的时候,玄奘几人已经十分有默契的结束了辩论并互相交换了视线摆好姿态等着对方进来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个侍女 又实际上,这位洞府主人真正出现的时候玄奘其实也忍不住眼睛亮了一下。 主要是这一路上过来,他们见过的妖怪真是多的不知凡几。但大部分妖之前成百上千年都不是人类,即便经过千辛万苦或者各种机缘拥有了人身,但行为习惯也和没有人身之前没什么差别。 但问题是有的事情你让一个小动物来做可以,但要人来感受的话,那感觉出相当的诡异了。 又这且不说,也因为千百年的审美一时半会儿也变不了,这些妖族每每化形出的人类模样那真是怎么奇怪怎么来,怎么吓人怎么整。 就偶尔有些不在意外形不刻意将自己往粗糙里弄的,一张脸看着还正正经经,但就是不肯好好穿衣服。 ——什么深v露背大毛领,简直都快像是妖族标配了。 一个有力的例子就是孙悟空隔壁山头的那个猫妖,本来化形出来的模样多白白净净的好少年,却偏生将自己怎么粗糙怎么整。 不过这样子却不是因为审美的原因——毕竟这猫妖当年在人类世界混迹的时间更长一些,启蒙的时候受到的人族影响更多。所以他将自己这么放飞纯粹是因为他最初始的模样在一般妖族眼中看着怪模怪样没一点儿震慑力。 由此可见一般妖族的审美类型。 以及你别看现在玄奘的几个徒弟正体说起来也都是妖,但除了孙悟空和小白龙,其他两个原本上一世都是正正经经的人族,只是投胎的时候阴差阳错投错了胎才成了妖身,他们的审美不必说也是承袭于人类。 至于孙悟空,他当年被压在五行山下,对化形出人类的样子根本没做什么讲究,化出来什么样他就什么样用了,故而他的样貌在一般人类眼中是有些锋利过头到带着邪肆意味的。 而小白龙——龙族在商朝的时候都已经和人类友好建交,时至今日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互相融合起来,不过就是在商朝灭亡之后这种建交又渐渐的分离崩析罢了。 扯远了。 又玄奘这个样子也不是说对人家妖族的种族特性有什么意见,毕竟大千世界,存在即合理,妖族长长久久都这么下来了,也没有他一个不同种族的人类来置喙的余地。 但理解归理解,作为一个审美偏向于正常人类的正常人,他想要看见美好事物的想法这完全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就算他理论上是一个已经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也一样! 所以在看见这个应该是这洞府主人的妖族青年人的时候,玄奘对其第一印象感觉非常良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吧。 玄奘面上露出一个感染力十足的微笑,那走进来的妖王看见了,不由得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瞬间觉得,这个和尚真不愧是得道高僧,看着就让人觉得分外和善。 他近前来,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问说:“长老就是东土大唐过来的唐长老?” 玄奘给他回了一礼,点头称是,那妖王便顺便说了自己的名字,是奎木二字。 他原本进来,心里想着的是先前那大将说的那位宝象国公主的事情,可进来后见到玄奘本人,他突然就又不着急。 这里的不着急,并不是说他就不在意那位公主的事情了,只是他看见玄奘,就觉得和这样一个人,若是只讨论那种小事情浪费时间,就太遗憾了一些。 于是他悠然坐定,和玄奘说起话来。 这奎木也着实是个妙人儿。他和玄奘见过的大多数妖族都是不一样的,不过有一说一,玄奘因为一路西行主要是应劫,路上的妖怪一人大部分也都是不大正经的(?),故而玄奘觉得伤眼也是正常。 而眼前这个奎木,他虽说也算是玄奘那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一个,但他下凡来主要目的并不是参与这一次应劫,而是有其他的私事在。 这件私事说起来还有点儿说来话长,而且还相当的一言难尽,即便是奎木得力的副手也就是那个大将,也只知道是和哪位宝象国公主相关罢了。 奎木并没有立刻和玄奘说起这件事,两个人坐下来,天南海北的你来我往,看在旁边玄奘几个徒弟自己奎木的大将眼中,就觉得这两人当真是相谈甚欢。 围观的几个人瞅了一会儿,然后各种一番对视,孙悟空等人十分默契的将那个五官煞是有碍观瞻的妖族围了起来。 …… 玄奘很是安心的在这洞府住了下来,得知他这一决定的时候,几个徒弟都有些惊呆了。 这一路上真要说起来也其实不是没有一些好说话或者一心向善的妖族,但也没见过玄奘表现得这么……亲近的样子啊。 孙悟空没忍住多看了玄奘几眼。 玄奘一脸自如的回看过去,沉吟了一下,并没有将自己和奎木的交流内容直接说出来,虽然说就算他现在不说,好像不久之后他们也会从各种渠道知道,因为在奎木表示晚上要整个宴会大家庆祝一下然后自出去准备的时候,他们师徒几人暂住着的洞穴里来了个……姑娘。 那姑娘生的粉雕玉琢,按人类的眼光看起来也就十二岁不能再多了。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满眼好奇的从门口探出来个脑袋将师徒几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这会儿苏乩和小白龙出去溜达了。 因为这两个享受惯了的妖族对这个洞穴发自内心的觉得太粗糙,只说出去散心就没影了。 索性这会儿也没什么急事,其他几个人坐在一起交流了一下各自得到的信息,正说话间,玄奘视线微微一错,就看到了门口边冒出来的那个小脑袋。 玄奘说了一半的话就卡在了嘴边。 孙悟空察觉到不对,回头看过去,目光和一双圆滚滚乌溜溜的眼睛对了个正着,他:“……” 孙悟空将一边的眉梢好好的挑起来,起身朝着门口走过去,那小女孩儿见他过来,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一双大眼睛漂漂亮亮的盯着孙悟空看。 等到孙悟空走近了,她仰着头,好奇的问道:“你们就是阿木今天晚上要宴请的客人吗?” 孙悟空下意识是想应“是”来着,然而在话要出口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仿佛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于是就:“……” ——不,这个并不重要。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这句话里面那个“阿木”,说的是谁? 同样察觉到重点的玄奘和朱八戒也不禁:“……”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孙悟空艰难的开了口:“啊,大概。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说的那个阿木,是谁?”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小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说话的语气也是待着一种小孩子特有的,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阿木就是阿木呀?他们说阿木很喜欢那个东土大唐来的和尚,是你吗?” 孙悟空凌乱的一边整理语言一边道:“是……等等,不是不是,你说的应该是我师傅。” 他说着,伸手就向着玄奘那边指着。小姑娘顺着孙悟空的手看过去,眼睛霎时间亮了一下,她认认真真将玄奘看了几眼,然后高高兴兴的夸赞道:“你生的真好看。” 玄奘:“……” ——总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大合适的样子。 他也就迟疑了几秒钟的功夫,小姑娘哒哒哒的就跑了进来,凑到玄奘边上,然后问道:“我想问问你,怎么才能让阿木喜欢啊?他这样喜欢你,是因为你生的好看吗?可是我觉得我生的也并不丑陋啊?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玄奘:“……” 孙悟空:“……” 朱八戒:“……” 沙悟净:“……” 这一句话信息量实在有些大,这几个从来没怎么和小姑娘相处过的铁血真汉子竟然一时之间语塞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一会儿,小姑娘等不到回答,有些不高兴的抓着玄奘的袖子甩了甩,才成功的让玄奘回了神。 但是吧……玄奘即便是回了神,低头瞅着这站着还没有他坐着高的小姑娘,再消化了一下她话中的内容,仍旧是一时半会儿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孙悟空机智的转移了话题,他若无其事的走过来,口中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这样可不公平。” 小姑娘抿着唇思考了一下,觉得孙悟空说的很有道理,而且她觉得眼前这几个人虽然没有阿木生的好看,但也是挺赏心悦目的,所以虽然他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她愿意看在他们生的好看的份上原谅这一点。 于是她在朱八戒的帮助下爬上凳子,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道:“我是宝象国的公主,父王和阿木都叫我闭月,但你们不能这么叫,你们得叫我殿下。” 玄奘:“!!!” 孙悟空:“……” 玄奘在这一刻,终于get到了之前那位奎木大王的苦恼,然后脸上霎时间漫上一股一言难尽的神色。 孙悟空很快就注意到自家师傅奇怪的表情,分神投过去一个疑惑的视线,玄奘看见了,但…… 这个事情,真的是不好说…… 孙悟空满心茫然的看着自家师傅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心里反而被他这样的反应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之前玄奘和奎木说话的时候虽则孙悟空想听是能听到的,但孙悟空人间的书看多了,行事间不自觉也带出来一些,所谓#非礼勿听#就是这样子了,所以当时他刻意没有听他们说话,而是专心于围观沙悟净和朱八戒和那个大将妖套近乎。 嗯,以上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几人将那个小姑娘打发走了之后,终于自玄奘口中语焉不详的了解了一下奎木之前想要求帮忙的事情始末。 事情是这样子的。 原来奎木他也是个有身份的,他真身是天上二十八星宿中的一个,称号是奎星,也可以称为奎木狼。 奎木狼方面在天庭上的时候,有和披香殿的一个侍女看对眼了,但是天庭有天条,规定了神仙是不可以谈恋爱(……)的,神仙和凡人不行,神仙和神仙也不行。 但男女的事儿嘛,情到浓处哪里能由得自己控制,于是奎木狼忍不住就很是忧郁了一段时间。 又他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一个,其他二十七星宿中也有和关系比较亲近的,看出来他情绪不大美妙的亚子,就多问了几句,也是奎木狼对他们这几个兄弟也挺信任的,当下就委婉的将自己和披香殿一侍女的爱情故事加工了一番说了出来。 其他几个星宿的星君听了,有觉得不妥想让奎木狼和对方断了的,也有觉得反正咱们每天点个卯也没人查岗,你想谈恋爱为什么不去凡间谈?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啊。 奎木狼觉得这个说法实在太有道理了。 但下凡这种事情,也是要从长计议的,毕竟天条里除了#神仙不能谈恋爱(?)#这一条外,还有个#不能私自下凡#来着。 奎木狼在纠结了一段时间,在听说了西游的事情之后,霎时间就有了灵感。 于是他和披香殿的那个侍女两人一合计,又和其他星君套好话,当下决定以下凡去给西游事业添砖加瓦的名义去和女朋友谈恋爱。 #计划通jpg.# 这个计划正经来讲可行性是很高的。 这个时候人族的寿命本来就不长,按照人间和天庭的时间差来看,他们在凡间恩恩爱爱一辈子过完了,天庭指不定都不会发现这段时间他们不在。 更何况就算有什么意外,奎木狼也有个其他星君说好了让他们及时通知一下这样子。 总之一切计划的非常完美,就差两人下凡了。 然后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奎木狼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在天庭花名册上是有名有姓,当年封神榜都是有他一席之地的,大大小小也是个人物。 但那个侍女就不一样了。 这侍女只不过是玉帝王母为了方便随意点化的仙女而已,真要算起来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举个最直观的例子,最得王母娘娘宠爱旁人都称一声“公主”的那七个说起来名字也不过是红儿橙儿按着颜色随便命名的。 ——这就可以十分真切的区分开一个星君和一个普通侍女的差距了。 第二百四十章 这个传闻 问题就在差距上面。 奎木狼他下凡,可以找个名目——比如说为西游事业添砖加瓦,但那个侍女就不行了。 总之最后在经过了一系列各种各样的操作之后,奎木狼成功的以真身来到了人间,而那个侍女只能记忆全无投胎转世才成功的抵达凡间。 ——更惨的是,因为这位侍女下凡是违规操作,很有可能这一世过完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人一样从此按部就班一世世轮回。 也就是说,为了和奎木狼享受一世的爱情,这位仙女可以说是完全放弃了仙身,只求一晌欢愉。 奎木狼在下凡之前完全没有遇见过这种结果,那时候他只是听说得知侍女不能和自己一起下凡非常苦恼,一对小情侣纠结了好长时间,突然就有一天,那个侍女兴冲冲来找奎木狼,告诉他说自己有办法了。 奎木狼那时候也是心大,问了一句听侍女含糊解释了一下,也就没有细问,结果等到了凡间,他怀着激动甜蜜的心情去找侍女的时候,发现侍女还在这一世生身母亲的肚子里。 这也就罢了,关键问题是,她好像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凡人,连仙根都不见了啊! 奎木狼当时就震惊了。 索性那会儿侍女还没有被生出来,他慌得一批跑回去问了一下自家兄长们,也就是其他的星君们,才从他们那里得知原来没从正规渠道下凡就意味着放弃了仙身。 若是自身比较强大或者说有后台的话还能立个名目说是下凡渡劫,可偏生那侍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侍女,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那种。 奎木狼:“……” 奎木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想和人小姑娘谈一世美好的恋爱来着,但他从来没想过谈个恋爱的代价是放弃仙身啊。 他想问那侍女知道不知道这么做的代价。可直到想去找人问时才发现,他对那个侍女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 他只知道侍女是披香殿的侍女,平日里活不多,长得十分清秀,性格是那种温柔似水的类型,说话声音都是轻轻柔柔慢悠悠的。 其实真要计较起来这位侍女并不是奎木狼会喜欢的类型。 他算起来应该是个武将,审美里欣赏的女性也是比较能打的那种,虽然天庭里女将不多,但也是有的,而且无论哪一个拿出来,都比这位侍女更符合奎木狼的审美标准。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位侍女羞涩的红着脸站在他面前像他诉说自己的倾慕之情的时候,奎木狼鬼使神差的觉得她还挺可爱。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那侍女原本也没想着和奎木狼能有什么,能走到他面前将自己的心意讲出来大概就已经花费了她毕生的勇气的,故而在之后她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将这段感情尽快忘记然后安安分分做一个侍女就好了。 是奎木狼主动靠近了她。 奎木狼事到如今想起来,竟觉得自己当时那样轻浮敷衍的态度,其实并不能配得上侍女那诚挚的心意。 当然,以上在目前来看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现在重要的是,奎木狼他还是那个星君,等完成任务之后再走个程序,就能继续回到天庭做他的星君,可那个侍女却…… 以及最刺激的是,在西游队伍来的时候,那位侍女也就是如今投身为宝象国的闭月公主,她今年十三岁,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已经属于情窦初开的年纪。 闭月公主确实已经芳心萌动,但遗憾的是,她动了芳心的对象并不是奎木狼。 奎木狼:“……” 这如今已经不是奎木狼头顶的颜色绿不绿的问题了。奎木狼就是单纯觉得内疚,分明是他和侍女约好了一同下凡过一世平凡夫妻的生活,但到了如今,侍女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却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到底奎木狼对侍女并不如侍女对他那般情真意切,比起最初知道侍女已经不能再回天庭为仙的那种沉重感,在得知闭月公主有了心仪对象的时候,奎木狼甚至内心深处是有松了一口气的。 ——以及他现在苦恼的并且想让玄奘帮忙解决的就是这样一件事。 奎木狼他自己现在心情比较复杂。 一方面他是有和闭月约好了,但闭月却移情别恋,这让他情不自禁感觉自己头顶的颜色有些鲜艳。 但另一方面,由于侍女下凡的代价实在太大,他又觉得,他自己真心是愧对这样一份心意的,不得不说这实在太过沉重了——虽然这话一说出来听着真的很像不负责任的推脱话语。但侍女主动移情别恋就让他莫名产生一种,诡异的,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愧对这份感情……这样的感觉。 咳,这样说起来感觉奎木狼就更像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了。 而奎木狼纠结的地方就在于此了。 玄奘:“……” 玄奘对此也是很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呀,问佛法的问题他可以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但实不相瞒,对这种事情他是真的非常不擅长。 不,与其说是不擅长,就完全已经是非常苦手的感觉了。 但奎木狼是真心实意的对此非常苦恼并希望玄奘作为一个得道高僧能给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的。 玄奘:“……” 玄奘觉得他可能不大行。 又,在玄奘陷入了和奎木狼同样的纠结之中的时候,苏乩出去溜达了一圈,然后不小心也就得知了这一桩说起来代价真是有些一言难尽的风流韵事。 她溜完圈回来,见出来时还精神奕奕的师徒几人突然各自坐着,一脸或沉思或苦恼的神情,懵了一下,和玄奘打了个招呼,有些迟疑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玄奘抬头,和她一个对视,脸上的神情就相当的一言难尽。 主要是这个事情,说也不好说,最关键两个当事人里,还有一个人是没有记忆的,这就非常难搞了。 而且这还是人家的私事,玄奘之前委婉的暗示自家徒弟就已经感觉很不好意思了,这会儿也不想将其再拿出来和苏乩说——不然总有种背后说人家闲话的感觉。 咳。 于是苏乩并没有能从玄奘那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不过这也不重要,玄奘没话说,她自己其实是很有些话要讲的。 她转头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顺手掏出来一杯仙露喝了两口,这才朝玄奘道:“说起来乩刚刚出去,也是听说了一桩奇事。” 玄奘虽然现在的心思有些不定,但他的性格让他做不出敷衍的应对,于是他认认真真转头看向苏乩,表示他自己有在听。 苏乩见状,笑了一下——要不她怎么喜欢跟着这师徒几人看热闹呢。 这师徒几人身边热闹事确实是多,但很重要的一点也是因为他们几个都是那种相处起来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类型。 各自性格不同,但相同点是行事都很有分寸。 苏乩心里想着,就慢慢的将她之前听到的,有关于一个妖怪和一个人类公主的故事说了起来。 ——是的,苏乩她最初听到的版本就是这样子的,这里的妖怪说的这个洞府的主人,名为奎木的不知名妖怪,而人类公主则指的是宝象国的闭月公主。 这件事已经在人类的城池中传的沸沸扬扬了。 苏乩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就:“……” #无言以对jpg.# 因为这事儿画风实在太过清奇,所以苏乩没忍住就留意了一下,然后好巧不巧回来的时候在洞府门口见到了那位故事的主人公之一,也就是被妖怪掳走的那位人类公主。 当意识到眼前这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是故事中已经和妖怪这样那样了的人类公主的时候,苏乩:“……” 打扰了打扰了。 她低头瞅了瞅小公主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于她抓住自己衣摆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就是宝象国的闭月公主?” 小公主一本正经的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本公主的名讳?” 苏乩“唔”了一声,回道:“大概是因为公主看起来就很像那位闭月公主吧。” ——这当然是在胡说八道。 传闻里那位闭月公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张脸可是十分对得起她的称号的。 这样说也不是苏乩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长得丑,与之相反小姑娘其实长得特别精致,完全可以看出来等真正张开了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姝丽无双。 但问题是把传说听了再一看眼前这小姑娘的年纪就总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苏乩真心实意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公主并不知道苏乩心中的疑惑。她只是难得甩开一堆小妖怪跑出来散心,刚一走到门口就远远看着那边走过来一个少女。 这里得说一下,作为宝象国最受宠爱的公主,闭月公主其实是很见过世面,但即便如此,在看到少女的那一瞬间,小公主都觉得自己脑袋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而这空白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这个少女真的是,太美丽了,是闭月生平仅见并且她觉得自己之后再也不会见到的美丽。 所以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非常失礼的抓住了少女的衣摆。 其实在少女停下脚步向着自己低头看过来的时候,闭月公主脑子里还有些懵。 她是真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手不受大脑支配的,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将别人的衣摆抓住了。 索性苏乩看出了她的局促,而且实际上在视线相对的一瞬间,苏乩有看到更多比如说一闪而过的宫殿,以及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少女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从一个台子上跳了下去。 苏乩:哦豁。 这种刚听到了传闻然后下一秒传闻的主角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感觉也挺神奇的,苏乩从她的命运线中看到了在成为闭月公主之前她和奎木狼之间的缘分,以及这姑娘在确定要剔去仙骨下凡的决绝,再对比一下完全是当自己出门旅游或者散心一般的奎木狼,一时之间感觉心情有点儿一言难尽,故而她难得大发慈悲和这个小姑娘搭了话。 小姑娘有点儿娇纵,但并没有特别讨人厌,这大概是小孩子的特权,当然也有可能是长得好看的人的特权。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和小公主对过话后,苏乩已经确定了,这位小公主这一世的红线并没有连在奎木狼身上。 ——面对这个结果,一时之间苏乩都不知道自己该同情谁了。 苏乩和玄奘说的是她看到的真实.详细版本,玄奘听到一半,就觉得这个故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那会儿奎木狼和玄奘说的时候也是遮遮掩掩只说了个大概,所以最开始苏乩讲起来的时候玄奘还没能听出来这两个其实是一个故事。 不过等她说到那位闭月羞花的公主如今芳心别系而且这一世命中注定姻缘美满的时候,玄奘迟疑了一下,就听到旁边朱八戒没忍住问了一句:“苏姑娘你这说的是奎木狼和闭月公主吗?” 苏乩挑了挑眉梢,朝着师徒几人看过去,后知后觉意识到:“你们也都知道了?” 玄奘:“……” 玄奘表情有点儿复杂,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知道的并不如苏乩这般详细,但大体上也是知道的。 苏乩就:“……” 这可真是…… 她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的又饮了一口仙露,这才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乩也就不多赘述了,以及……” 她朝玄奘看过去:“乩有些好奇你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大概是玄奘的气质看起来真的太靠谱了,所以不管是和他相处很久的苏乩,还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奎木狼,都觉得如果是他的话,指不定能给出一个非常特别的答案出来。 玄奘:“……” 玄奘也是无话可说。 好半晌,他苦笑了一下,回道:“实不相瞒,在你进来之前,我们师徒几人正是在为了这件事而苦恼。” 他也是个难得的实诚人,这会儿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他也就没有再遮遮掩掩,很是干脆的表示奎木狼说了,如果这个问题不能解决,他们就不许离开。 于是原本虽然觉得这事儿当真有点儿坑但#事不关己#感觉更多的几个徒弟瞬间:“???” 认真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这个方法 孙悟空几个也是才听到玄奘提起这个说法。 之前玄奘是有真心实意的为奎木狼纠结来着,但那会儿几个徒弟都以为自家师傅只是单纯的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并不影响什么。 谁知道整半天原来这奎木狼看着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搞威逼利诱这一套? 这就感觉很不友好了。 孙悟空没忍住不高兴了一下。 不过玄奘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反正不管奎木狼是威逼还是恳求,他既然见到了知道了这件事,总是不忍心看着别人苦恼的。 所以他现在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但他的几个徒弟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都说了,他的徒弟们在成为他徒弟之前其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沙悟净,作为一个卷帘侍女,也算是王母跟前的亲近人,见过的大佬多不胜数,不说别的,最起码是见过世面能撑得起场子的。 这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这几个徒弟都是有足够的傲气的。 可以想见原本以为是自家师傅发善心才揽的事,最后发现竟然是被迫,这几个徒弟心中是何等的不愉悦了。 本来嘛,有些事情,就算原本是你发自内心想做的,但在正准备做的时候被人强逼着让做,就瞬间感觉不想做了。 他们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心态。 非但如此,孙悟空现在还很想和奎木狼这个有名的武系星君讨教一下了,看看几百年过去了,这位星君有没有长进那么一点。 这么想着,孙悟空就面色不怎么好看的去找奎木狼了。 倒是也不存在找不到的问题。 这会儿奎木狼正准备宴会打算晚上和取经队伍一起嗨一嗨,因而孙悟空也没多犹豫,直接往人最多的地方走准不会出错。 孙悟空这个推测也果然没有出错,他循着人声过去的时候,奎木狼正指挥着手下一众小妖们搬东西,妖群来来往往,看着一片繁忙。 奎木狼正和手下那个大将说话,说的是晚宴的食谱问题,只听得口中道:“唐长老是出家人,想来应该和西天的诸位菩萨吃的差不多。” 那大将点点头,一脸自然的回道:“嗯,都是出差人嘛。” 孙悟空听到这里,面色不自觉就缓了一下。主要是看奎木狼这会儿竟然是亲自拟定的食谱,这下意识就给人一种他对这场晚宴十分重视的感觉。 再延展一下完全可以看出来对西游队伍的重视——最起码之前那么多城镇过来,不管是人还是妖,能主动想起来他们师徒几人是出家人食谱和普罗大众有差别的也是真的不多。 孙悟空难免心中就有些感慨。 毕竟在他的感官里,奎木狼并不是个天生细心的人,他能想到这一点唯一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确实有对玄奘等人足够重视。 就这个来说,孙悟空愿意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所以他缓和了面色,在奎木狼面前显露了身形。 他出来之后,奎木狼立刻就发现了,看过来见是他,就笑了一声:“孙大圣怎么过来了?” 他以前在天庭的时候,也是经历过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两人不说有多熟悉,最起码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还是有的,所以他称呼孙悟空说的是“孙大圣”。 孙悟空笑了一声,回道:“姑且也是方面一起喝过酒的交情,方才匆匆一面,还不曾叙旧一二。” 奎木狼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他忍不住有些新奇的将孙悟空上下打量了一番。 实际上刚才在山洞里的时候,得知眼前这个长相且不提,就气质而言略显温和的青年人竟然就是那个孙悟空的时候,奎木狼心里就已经觉得很震惊了。 不过那会儿他有求于唐玄奘,也没就这个问题多纠结什么,但这会儿孙悟空都主动过来了,他少不得要感慨一句:“你和当年看起来变化很大。” 孙悟空又是笑了一下,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非常坦然的道:“毕竟已经过了五百年。” 奎木狼对此并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 怎么说呢,那时候,他总觉得孙悟空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屈服的,好像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天生就合该是这个样子的。 奎木狼心里笑了一声,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孙悟空的来意。 然后孙悟空就犹豫了一下。 原本他是抱着一种气势汹汹来搞事情的心态找奎木狼意图棍棒底下见真章的,但是等过来后见到奎木狼,他将人仔细瞅了瞅,又觉得虽然奎木狼长得人高马大就身材而言很符合一个武将的设定,不过看眼神的话也不至于就到了要威逼利诱的地步…… 孙悟空迟疑了那么一会儿,到底在他心里师傅玄奘还是占了挺大分量的,于是他挑了挑眉梢,干脆利落的就直接问了出来:“听我师傅说,你胁迫他一定要替你想个法子解决你的难题?” 他这话说的,威胁的语气并不如何强烈——啊,具体应该说是和奎木狼五百年前有关于孙悟空其人的印象起来,这话问的当真还挺温和的。 于是奎木狼沉默了一下,没有一点儿危机感的慢吞吞的回道:“唔,胁迫也谈不上的。我只是听闻唐长老是位的得道高僧,觉得他会有办法而已。” 他说着,掀了掀眼皮子就看孙悟空,继续道:“而且我下凡来可不是单纯来看一看唐长老长什么模样的。” ——哦对,他是下凡搞事情成为西游九九八十一难之一,要是轻而易举的就让玄奘他们脱身,那他这个星君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孙悟空这个时候想起来这一点,也是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但理解归理解,话还是要说的,于是他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对着奎木狼微微一笑,说道:“也对,毕竟你下凡来的主要目的是要和那位侍女做一世夫妻的。” 奎木狼:“???” ——这个猴子怎么回事?五百年不见,看着温温和和似乎有在正经修身养性的样子,怎么说话感觉听起来越发扎心了? 奎木狼哽了一下,面色就有些不好看。 而孙悟空自己将这话说出来之后,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好。 毕竟这一段感情暂且不说,最起码人家奎木狼现在是在很友好的准备宴会打算晚上宴请他们师徒几个来着,他这么挑着人家的痛处说话确实不合适…… 但让他道歉,那也是没可能。毕竟不管出发点如何,奎木狼他自己也承认是说过如果想不出办法就不能走这样的话,他小小的报复一下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孙悟空想了一下,嘴里不自觉“啧”了一声,看向奎木狼,一本正经的道:“你该知道,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方法最好,而是,你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奎木狼:“……” 奎木狼没有说话。 他自己怎么想的,他这会儿也有些说不上来。 约定好的恋人突然移情别恋,奎木狼伤心是有的,但也没有多强烈。说到底他对那个侍女爱的也没有多深沉,愿意这么折腾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天庭实在有些无聊过头了。 但你让他成全闭月公主和她现任心上人吧,他又总觉得有些不甘心——是个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觉得不甘心。 可不成全的话,他一想到对方为了下凡已经没有了仙骨,现在就纯纯粹粹是个普通的凡人,这一世寿终正寝在奈何桥上一口孟婆汤下去,甚至什么记忆都不再有了,从此以后和这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再没有什么差别…… 这么一想,即便是奎木狼也不觉心里忍不住会生出些许怜惜,到底他对那个侍女还是有些感情的。 所以事到如今,问奎木狼心里的想法,他自己也是满心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 甚至于:“就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心里的想法,所以才希望唐长老能为我解惑。” 复杂的心绪在脑子里掠过只是一瞬间,奎木狼很快回了神,朝孙悟空笑了一声这么回道。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无话可说。 实际上,到了这会儿,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最皆大欢喜的结局就是奎木狼成全闭月小公主和她现任心上人的爱情,然后自己在为取经事业添完砖加完瓦后安安分分回天庭就完事了。 可奎木狼就是不甘心。 故而现在玄奘的任务总结一下可以说是让奎木狼放下心中的这种不甘。 ——恰巧作为一个武力值和几个徒弟比起来就是个弟弟唯有嘴炮(?)能让他在西游队伍中拥有存在感的人,玄奘他对说服人这一点,着实还算熟练。 当然在此之前得要他先确定一下这几个人的关系确实是如同奎木狼说的这样,而不是其中还有更多的隐情之类的。 嗯,这就导致了这个说起来仿佛挺容易的事情,操作起来还是挺浪费时间的。 首先孙悟空要亲自跑去那个什么宝象国,调查一下闭月公主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这调查出来的第一个事情就让人觉得很不理想。因为在闭月公主真情实感想和那个侍卫谈个甜甜的恋爱的时候,那个侍卫只是单纯的想借着闭月公主的受宠而在国王面前刷一下存在感搞一下事业。 这就很让人为难了。 毕竟玄奘他们要说服奎木狼放下不甘心的前提是,对面那个侍卫对闭月公主是真心实意,那两个人是确确实实的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这样子,那奎木狼的放弃才能称得上是成全。 现在这种,对面根本狼子野心的情况下,奎木狼要是真任由闭月嫁了,那就不能算得上是成全,反而是微妙的感觉在坑人了的样子。 而且…… 奎木狼在听了孙悟空委婉的表达了那个侍卫大概可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着是一种仿佛在意料之中模样,且在孙悟空怀疑的看过来的时候,他苦笑了一下,道:“她的眼光向来不怎么样。” 孙悟空:“……” 孙悟空顿时肃然起敬。 ——这是个狠人,凶起来连自己都骂。 这个时候奎木狼已经有和玄奘法师聊过很多次天了,他现在已经能够非常坦然的接受自己确实不是个靠谱的谈恋爱对象而且对这段感情的付出也确实没有那位披香殿侍女的多,所以他现在已经从善如流的转变了思维,和玄奘他们一起致力于想要闭.前.侍女.现.公主.月这一世过得真真正正的幸福这样子了。 旁边一直围观的苏乩就:“……” 话说,这个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明明她还记得在刚出长安城的时候,那会儿尚且稚嫩半被迫半自愿来参与西游一事的玄奘法师轻描淡写说服那两个半监视半保护他的侍卫离开,然后从容不迫的孤身一人踏上西游之路的场景。 再和眼前这个正儿八经在解决别人感情问题的人对比一下…… 这是不是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苏乩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又苏乩心中的一言难尽的情绪并没有影响到兴致勃勃(?)的师徒几人,他们在玄奘的带领下,现在正在打算带着闭月公主回到宝象国。 而且此行的目标非常明确:一,让闭月公主意识到她现在这个心上人并不靠谱,不值得托付终身。 二,则是替闭月公主找一个靠谱的,值得托付终身的成亲对象。 苏乩:“……” 苏乩:“………” 苏乩:“…………” 要是都这个样子的度人的话,苏乩觉得西天吃枣药丸。 以及,就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这个问题上,朱八戒还有过来一脸羞涩的问过苏乩的意见,因为就表面上来看,苏乩姑且也算是个正正经经的女孩子。 当然,有鉴于苏乩的个人情况,他们并没有从她这里得到什么靠谱的答案,反而最后是曾经是姑娘现在被迫成为雄性的沙悟净给出了合理的建议。 然后一群人就前往了宝象国。 本来就离得不远,故而路上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而且到了宝象国之后,因为闭月这个看着傲娇其实心挺软的小姑娘在,再加上别看玄奘他们这样,其实手中也是有东土大唐上国给的通关文牒在,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辅以这几人出色的容貌,足以让宝象国的国主毫不迟疑的将他们奉为座上宾。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这个国主 玄奘他们对宝象国国主那恭恭敬敬的态度接受的也是相当自然,面对宝象国一众臣子们的围观,表现得一个比一个淡定,让这群围观群众们瞧着,情不自禁就感慨一声上国果然是上国,一队浪人看着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那国主见了唐僧众人,见他们形容样貌都非常出色,看着令人心生欢喜,再加上他们还将自己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小公主带了回来,态度就越发的亲和了,忙不迭请人赐座之后非常温和的问道:“长老来我国中有何事?” 正经来讲,玄奘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闭月公主的感情问题,但既然来都来了,让这位宝象国国主盖个章子证明一下自己等人有经过这里也是不错的,于是他将自己从长安城出发时君王赐予的文碟之类的东西拿出来,道: “贫僧乃自东土大唐而来,承我天子敕旨,前往西方取经。原领有文牒,到陛下上国,理合倒换。故此不识进退,惊动龙颜。” 那位国王闻言,就笑着应道:“既有唐天子文牒,且取上来,容我看看。” 玄奘听了,就示意沙悟净从行李箱中将那些一应事物拿了出来,然后交给国主旁边侍奉的宫人手中,那宫人将东西双手接过去,就捧着展开放在御案上。 国主凑到跟前瞅了两眼。 文书写的挺长篇累牍的,国主没学过上国的字,瞅了一会儿,没看懂写的到底什么东西,不过他有认识最下面盖的那几个章子确实是上国的章子没问题。 于是他沉吟着,一脸认真的将全文装模作样浏览了一遍,继而点点头,道:“果然是上邦文书。” 他说着,让宫人将他自己的印章等物也拿出来,在文书上按着顺序也留下了自己的国号,看着自己的印章比起上国君王的印章没差多少,心中觉得相当的满意。 双方一时之间相谈甚欢。 晚间宫里举办了一次宴会。一则为了迎接玄奘等上国使者的到来,二则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小公主回来了,他们得庆祝一下。 所以这一天王宫就很是热闹了一番。 又白天拜见的时候,奎木狼并没有跟着,到了晚上宴会,他才悄然无声的和玄奘他们一起过来了。 国主今天情绪比较高昂,见到奎木狼这么一个生面孔也没生气,反而举着酒杯饶有兴趣的问了他的身份。 奎木狼也是十分冷静。 他既然跟着过来,那自然是已经想过这种场面,于是不等他回话,坐在宝象国国主旁边的闭月小公主就开了口:“父王你不知道,就是这位大哥哥将我从妖怪洞府里带出来的呢。” ——这话说的完全没毛病。 因为不止闭月小公主,连玄奘他们也是被奎木狼带着才从那七拐八扭的山洞里走出来的。 在不知道前情的情况下,国王听到闭月小公主这么一说,脸上表情顿时肃然。 他对小公主也是真的宠爱,而且小公主到这会儿也才失踪了没多长时间,那些宠爱之情还尚未被时间所消磨,所以他这会儿对奎木狼这个顶着“救命恩人”名目的人也是真心感激。 他甚至于站起身来亲自救了奎木狼一杯酒。 顺便有鉴于奎木狼生的也是威风凛凛,剑眉星目气势十足,他醉眼朦胧间瞅着瞅着,再一看闭月小公主不停的下去找奎木狼说话,心里不自觉就想歪了一下,觉得这人和自家小公主还挺般配。 国王心里暗戳戳的想法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看出来的。 所以目前大家都十分放松的享受着这一场宴会。 这一番热闹,直到夜半才渐渐消散。国主喝的醉醺醺的,拉着奎木狼的手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一副恨不能就地和奎木狼直接结为异姓兄弟的样子。 奎木狼心情十分复杂的感受着国主诚挚的谢意,喝了些酒完全不影响他的思维,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国主嘴里骂着的罪该万死的妖怪和这会儿正在感谢地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人而且当事人还在场。 就很尴尬。 奎木狼想着,到底也没有驳了国主这一番热情。 月上中天,玄奘推开窗户,望着空中的明月,不自觉陷入了沉思之中,蓦然,一阵风突然将他的衣袖拂开,他愣了一下,下意识举目向远处看去,很不出乎所料的看见了一个人影。 玄奘:“……” 他默了一下,那人影从花丛的阴影中走出来,却是苏乩。 玄奘怔了怔,反应过来就低头笑了一声,远远的看着苏乩道:“我想着,你也该来问我了。” 苏乩:“……” 苏乩闻言,不觉将眉梢微微挑了挑,道:“原来你也知道你这两天表现的很不对劲啊。” 玄奘看了看苏乩,他也没出来,苏乩也没再走近,两人就这么隔着远远的距离,一个站在房子里,一个坐在花丛旁,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至于说的话题,正是奎木狼那一堆事儿。 苏乩倒不是对奎木狼的感情生活有多么感兴趣,她就是有点儿好奇,玄奘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和往常的画风相差太多,非要说的话,简直都要有一种胡闹的感觉了。 要不是苏乩能确定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玄奘还是本人,都差点儿要以为这位法师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来着。 咳,好叭,这一句是开玩笑。 玄奘再怎么样也是金蝉子十世转世,扣扣索索算起来也算是天选之子了,当然不至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苏乩这么说,就只是单纯的想表达一下,玄奘他对奎木狼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奇怪的很罢了,完全就是在任由几个徒弟胡闹的样子。 又显而易见玄奘自己大概也知道自己最近的态度有些问题,不然不至于在看见苏乩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 不过苏乩在听到玄奘这句话之后,反而放下了心来。 不管怎么样,玄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毕竟他才是取经的主体,既然他心里有数,那也完全没有苏乩插手的余地。 不过说是这么说,作为好友,在这种时候关心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这么想着,苏乩就问了一句:“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玄奘:“……” 玄奘并没有立刻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苏乩都在寻思着,玄奘要是再不说话,她就要回去睡觉了的时候,玄奘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 “自冬天以来,我一直就在想,怎么样,才能算得上是度人。” 他当年是在观音大士口中,听到“度人”这个说法的,那时候观音大士说他会的小乘佛法,只能度己,不能度人,于是他半推半就的踏上了这取经之路。 现如今不知道路还有多远,大概是因为离开那个城镇时做的那一场梦,又或者是更远的时候,白骨夫人轻描淡写的提起自己惨死的经历,玄奘忍不住就开始沉思,到底怎么样,才能算作是度人呢?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或者等自己到了大雷音寺,拿到大乘佛法之后就能得到解决,他也明白自己完全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就思考这个问题,但他就是忍不住。 玄奘抬手,摸了摸撒在窗框上的月光,慢慢的道:“我只是想试一试。” 试什么,他没有详细的说明。苏乩看着他在月光下含笑而立的样子,也没有再继续问一下,只是顿了一下之后,叹息一般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玄奘于是脸上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我自然有底,毕竟我还有徒弟。” 他这话说的言简意赅,苏乩却十分容易就get到了他更深层次的意思——是说他是有徒弟的人,为了对徒弟的负责,行事自然是要三思而后行的。 苏乩就:“……” 行叭,这话她没发反驳。 以及微妙的感觉到孤家寡人的自己仿佛受到了冒犯。 咳。 原本她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溜达就是有些担心玄奘的状态,这会儿既然已经清楚了,那她也没有什么要再说的,索性就朝玄奘挥了挥手,沿着花丛向着自己住着的房间走去。 然后没走几步,一抬头就看见屋顶上一个人的影子投了下来。苏乩也不惊讶,脚步停都没停,说了一句:“你听到了。” 屋顶上孙悟空动了动脚,闷声应了一句:“嗯,听到了。” 苏乩就笑了一声,然后回了房间。 孙悟空:“……” 他站在屋顶上,看了看苏乩的房间,又转头看了看玄奘的房间,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几个师弟的房间那边,嗤笑了一声,用金箍棒轻轻的在屋顶的琉璃瓦上敲了敲,然后咕哝道:“都听到了?” 一排房间里一片安静,并没有人应声,仿佛这会儿除了他,所有人都睡着了一样。 但孙悟空却并没有错过那边房间里或是翻身或是才躺下的细微声音。 他就这么在屋顶上坐了一夜。 玄奘作息向来非常规律,这会儿也不例外,天还没有完全亮堂,他就已经起来了,开始认认真真的做起了早课。 等他做完早课,这个王宫才仿佛渐渐的开始清醒,四处逐渐有各种各样的声音远远近近的响了起来。 孙悟空这会儿才从屋顶上跳下来,悄无声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番洗漱,然后将几个师弟的门轮流敲了一遍将几人叫醒。 宝象国国主昨天喝多了酒,今天早朝都没上,直到中午的时候,才有宫人过来请玄奘他们,说是国主要听禅。 对于传播佛教这件事,玄奘还是挺喜闻乐见的,于是他欣然应约,同国主讲了一下午的禅。 以及国主这会儿酒醒了,才想起昨天晚上宴会时仿佛见了他们家小公主的救命恩人,正和玄奘论着禅,突然道:“昨夜那位黄袍的勇士呢?” 玄奘怔了一下,旁边侍立的宫人上前一步细声细气的回道:“奎木狼勇士昨夜宴毕,自回去了。” 国主讶然道:“那位勇士名叫奎木狼?” 宫人低头应是。 国主就很真诚的将奎木狼的名字赞扬了一番,说他果然如同狼一样勇敢之类的,听的玄奘感觉很是有些一言难尽。 赞完了他还不忘征求一下玄奘的意见,说他觉得这个勇士又勇敢又真诚,看着和他们百花羞很是相配,问长老觉得这两人如何。 顺便说一下百花羞是闭月公主的另一个名字,以及唐长老他真的觉得不如何。 玄奘看着笑眯眯显然对奎木狼十分满意的样子,一脸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神情。 国主他是想当然了一些,但他又不是瞎,所以在高兴了一下之后,也注意到了玄奘脸上的表情,他皱了皱眉头,问道:“长老可是有什么话说?” 玄奘:“……” 玄奘他确实是有话说,但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国主这个问题真要回答的话,那他只能说:“贫僧以为,不妥。” 国主:“???” 国主忍不住就惊讶的看向玄奘。 讲道理他原本问这句话完全就是礼貌性的一问,正常人都该知道这种时候他想听的答案是什么——毫无疑问闭上眼睛猛夸就是了。 谁承想玄奘还真认认真真的回答了,不但回答了,还回的是个否定的答案,国主一时之间就有些反应不能。 又玄奘在将话说出来之后,就有在注意着国主脸上的表情,连他非常显而易见的不悦起来,玄奘不慌不忙的继续道:“贫僧见百花羞公主年岁尚小,不知世事,谈此事为时尚早,是故觉得不妥。” 国主听他这么说,倒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实际上也确实,这会儿闭月小公主其实才十岁,完全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熊孩子年纪,而且被宫中上下宠的无法无天,在一般人眼中绝对是属于刁蛮任性那一挂的,虽说该学的东西是有在学,但指望这么一个孩子来笼络奎木狼勇士的话,总觉得有种拉拢不成反成仇的风险。 宝象国国主被玄奘这话一提醒,就多想了一下:那位奎木狼勇士看着,也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人,虽然他自己是觉得自家公主哪里都很而且身份高贵谁都配得起,但毕竟那位勇士是能斗得过妖怪的存在,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这个测试 而且指不定这种高人,脾气会比较奇怪什么的……高人嘛,就应该和普通人不一样。 宝象国国主这么一想,顿时就冷静了一下。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对奎木狼的能力有够觊觎的,哈哈笑了两声,直言道既然闭月公主年岁小,那让两个人先相处着,等长大了正好处出情分了岂不美哉。 说真的,要不是他的其他公主们都嫁人了,这个国主还想说,没有闭月公主,还有其他公主嘛。 也是幸亏他这话没说出来,要不然即便是玄奘,也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奎木狼勇士表面上已经离开王宫回自己家了,但实际上他只是躲起来使了个障眼法没有被这群普通人发现而已,人还是有在宫中的。 宝象国国主并不知道这一点,到底闭月小公主确实年纪太小了,他自己嘴里小声叨逼叨了一句,就认同了玄奘的说法,有些遗憾的砸了咂嘴,决定不提这件令人伤心的事情了,转而和玄奘说起上国大唐的盛世风景来。 玄奘见他仿佛放弃了这个作死的想法,心里不觉也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宝相庄严的微笑,娓娓的说起大唐的风土人情来。 于是两人一个说一个听说,相处的可谓是相当的融洽。 这边玄奘法师算是暂且将国主稳住了,那边几个徒弟们也没闲着。他们一早起来,和玄奘打了声招呼之后就跑去找闭月小公主了。 而且有鉴于小公主年纪再小那也是个小姑娘,性别和他们是不同的,故而他们过去的时候,强行将苏乩也一起拖着了。 索性苏乩对围观别人的热闹向来挺感兴趣的,因而也当真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找了闭月。 他们在宫人的指引下到闭月住的宫殿的时候,那位小公主正穿的漂漂亮亮的往外跑,后面有两个宫女急急忙忙的跟在后面追。 小公主跑的急,也没看路,兜头差点儿直接朝着几个人撞了过来,索性这边几人都有够耳聪目明的,在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尽数闪开,而闭月也在察觉到前面有人的时候猛的停下了步子。 小姑娘今天穿的粉粉嫩嫩,和她的年龄很是相衬,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看着粉雕玉琢,真是可爱极了。她停下步子,仰头朝几人看了一眼,见是孙悟空等人,登时眼睛就亮了一下,三两步跑到孙悟空面前,仰头眼巴巴的看着他道:“孙长老,快!快拦住她们!” 她说着,动作灵巧的往朱八戒那边一躲,一只手拉着朱八戒的衣服,另一只手往后面一指,正对着跟在她后面慌慌乱乱的两个宫女。 那两个宫女跟闭月也就是前后脚,还没站稳脚步呢,就听到小公主说这话,脸上顿时就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出来。 索性玄奘他们进宫当天晚上宴会办的热热闹闹,这两个宫女也见过孙悟空等人,心里倒没什么戒备的意思,就低头行了个礼,继而好声好气的哄着闭月,说什么等今天要学的东西学完了就可以出去玩了之类的。 闭月紧紧的抓着朱八戒的衣服——她也是机灵,相处的时间不长,也能看出来这师徒几个人里,唯有朱八戒是真真正正对好看的脸没什么抵抗力,只要她撒撒娇,这个人就会完全沉迷在她的魅力之下。 ——哇,超恶心哒。 小公主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笑的很甜的拽了拽朱八戒的衣服让他低头看过来,口中道:“朱哥哥,那两个宫女欺负我,你快帮我赶走她们!” 朱八戒:“……” 朱八戒也是被闭月小公主这一声“朱哥哥”给镇在了原地,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能。 闭月看他一脸呆呆的模样,心里就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耐烦。但有一说一,小公主长得确实可爱,就算朱八戒完全可以看到她掩藏在甜甜笑容下的不耐烦,却也并不觉得生气,就转头朝那两个宫女看过去,装模作样道:“没听到小公主说话吗?还不快下去。” 孙悟空在旁边看着,面无表情的想,没救了,这头猪的颜控已经彻底没救了。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了一下。想起来国主对这几个东土大唐过来的和尚的礼遇有加,想了想,也就真的没再纠缠,说了几句官方说辞将责任推给朱八戒之后就退了下去。 闭月躲在朱八戒身后,见那两个宫女果真离开了,不禁“哇”了一声,表情有些震惊。 ——其实她本来就是想无理取闹一下,并没有想到原来竟然还真的有用。 她忍不住就抬头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将印象中傻白甜还喜欢漂亮小姑娘的朱八戒上下打量了一番。 朱八戒被她看的,下意识抖了一下,然后低头笑眯眯的和她对视。 …… 两人闹了一会儿,朱八戒就十分顺理成章的说起了自己等人的来意。 那不是之前他们有听奎木狼提过,说闭月小公主在宫中有一个心仪之人这样的话,而且在经过一番明察暗访之后,他们已经能够确定这位故意勾搭闭月公主的人仿佛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这次过来,就是想在闭月公主的面前揭穿一下这位侍卫的真面目之类的。 又他们过来的时候,闭月公主不是正在往外跑嘛,这会儿问了之后孙悟空他们才知道,原来闭月就是想跑去找那个侍卫,而两个宫女觉得不妥,所以才会有刚刚那么一出。 孙悟空听闭月这么一说,当下眼睛一转,就开始忽悠小朋友。 虽然印象中他大都以武力值服人(?)但实际上孙悟空口才也是有的,三言两语说下来,就让闭月公主扔开了看起来好欺负的朱八戒,一脸信服的盯着他看了。 被用完就丢的朱八戒:“……” 第一次亲眼看见大师兄忽悠别人的小白龙和沙悟净:“……” 在几个师弟虽然原因不同但表现出来却有志一同的凌乱表情之下,孙悟空微微一笑,朝几个师弟扔过去一个“跟着”的表情,就在闭月的带领下去找那个什么侍卫了。 即便是亲眼见证的全过程,小白龙仍旧还是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闭月小公主竟然真的会同意大师兄说的那什么替你试探一下那个侍卫真心的说法。 倒是朱八戒原本在天庭作为大众男神,感情生活就挺丰富的,下凡之后也很入世,倒是对这些普通小姑娘心里的想法挺懂的,一转头见小白龙满脸茫然的神色,忍不住偷偷笑了一声,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很疑惑,闭月为什么会同意大师兄瞎扯出来的话?” 小白龙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而一回神注意到朱八戒脸上表情的时候,顿时就又有些嫌弃,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应这一声,一会儿问苏乩还不是一样。 朱八戒并没有注意到小白龙脸上微妙的嫌弃神色,反而因为终于有了卖弄的机会而相当的亢奋,他咳了一声,正准备挥斥方遒之时,非常机敏的察觉到一道凉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一个激灵,朝着目光来源看过去,然后:“……” 孙悟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继而转回去又开始套闭月的话——说是来试探那个侍卫的真心,孙悟空自然也不是在胡说的,毕竟出家人不打诳语嘛,而且据他观察,那个侍卫原本对闭月就是利用,当真危险来了,肯定都不记得闭月这么个人。 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更何况他和闭月还不是夫妻呢。 孙悟空心里想着到时候闭月小公主被伤了心,万一哭起来要怎么办,面上却不露分毫。 后面朱八戒冷不防被孙悟空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默默看向小白龙,用眼神问道:“大师兄看我做什么?” 小白龙:“???” 小白龙还没有点亮读懂朱八戒眼神的技能,因而并不能看懂他用眼神说了什么,因而只能半是疑惑半是不耐烦的看了回去。 朱八戒:“……” 朱八戒思考了一下,到底没能忍住想要显摆卖弄了欲望,就压低了声音就#人类女性感情问题#对小白龙深入浅出的进行了一场演讲。 小白龙:“……” 小白龙:“………” 小白龙:“…………” 以及旁边听了一耳朵的苏乩:“……” 虽然平心而论小白龙是有觉得朱八戒这一番说法挺有道理的,但看着朱八戒两眼放光的模样他就很不想认可怎么办? 作为一个耿直又傲娇的标准龙族,小白龙在这一刻深深地陷入了纠结之中。 顺便旁边的苏乩都忍不住多看了朱八戒两眼,问了一句智脑:“乩这一世用了这么长时间人族女性的身份,竟不知女性的心思竟然如此复杂多变。” 智脑:“……” ——智脑也是无话可说。 …… 孙悟空实在是个机灵鬼,他三两句在闭月那里将那个不知名侍卫的身份地位以及表现出来的性格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再结合他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就路上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就极具针对性的想出一个#能够测试那个侍卫对小公主真心程度#的方法。 ——就连自诩脑子灵活实际上鬼主意也不少的朱八戒在听完之后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叹为观止的神情。 测试的经过忽略不计,结果完全就是在孙悟空他们等人的设想之中。 闭月小公主在围观了那个侍卫的表现之后,当场就给气哭了,一脸恨不能抢过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将那个侍卫抡上一顿的表情。 不说那个侍卫才在刚刚突如其来的险境中遵从自己身为人类潜意识的行为将小公主推出去替自己挡灾,结果一转头又发现小公主完好无损的站在那边愤怒看着自己的惊骇欲绝,孙悟空倒是有些惊奇的意识到小姑娘对那个侍卫的感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只不过是因为侍卫的讨好以及诱导而产生的非常浅显的感情。 有浅显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发现侍卫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善良而且受到惊吓时脸被吓到变形的样子看着一点儿也不好看闭月小公主比起伤心,心里反而是愤怒和嫌弃的情绪更多。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孙悟空忍不住就沉默了一下,不过瞅了小公主几眼,他又想通了——到底小公主现在才十岁,十岁的小姑娘知道个什么爱情啊。 这么想的同时,孙悟空下意识的就回想起玄奘执意入世时遇到的那个画皮鬼和富家公子——这两个之间的感情是爱情吗? 有够深刻,也有够决绝。 但孙悟空想了想,又觉得,这两个之间的感情,其实也算不得爱情吧。就他自己的感觉来说,他们之间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执念,算不得纯粹的爱情。 那么什么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爱情呢? 孙悟空非常认真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是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又忍不住就有些失笑,他一个出家人,想这些爱情什么的做什么…… 他摇头笑了一声。 朱八戒一脸纳闷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口中问道:“大师兄你突然笑什么?小公主都快哭死了。” 孙悟空回神。 这会儿小公主已经又气又怒的被小白龙哄着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了,朱八戒原本是想跟着的,只不过走了两步之后见自家大师兄一脸沉思的表情,故而就放慢了脚步等了他一下,却没想到大师兄沉思完了之后,突然就笑了起来。 而且那个笑容…… 怎么说呢,朱八戒也形容不来,就感觉非常诡异,诡异的他都忍不住想要看看自家大师兄是不是被什么胆大包天的东西附身了。 孙悟空被朱八戒叫的回神,闻言摆摆手,说了声“没什么”,就问起了闭月的事情。 朱八戒盯着他看了两眼,见他着实一副不打算多说的表情,也没多纠结,就将孙悟空沉思期间闭月公主的反应说了一下,完了又问道:“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孙悟空“唔”了一声,镇定自若又高深莫测的回道:“现在?自然是替小公主找一个真心又靠谱的心上人了。” 朱八戒:“……” 朱八戒:“???” 朱八戒消化了一下孙悟空话中的内容,忍不住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孙悟空:“你认真的?” 孙悟空微微一笑。 #佛曰,不可说#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个前缘 在朱八戒复杂的情绪之下,孙悟空当真一本正经的开始研究起按人类的眼光来看怎么样的男性才能算得上是一个靠谱的成亲对象。 不得不说,孙悟空看起来对做情感咨询(?)这一职业相当感兴趣的样子,这种兴趣连玄奘都看出来了,并觉得相当迷惑。 以及玄奘在迷惑之后,想着以孙悟空的靠谱程度,应该不会搞出什么大事情,也就没怎么重视。 ——玄奘原本的心态是这样的没错,但架不住朱八戒忧心忡忡的天天跟玄奘说大师兄很不对劲怕是要动凡心之类的话。 玄奘第一次听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就将朱八戒训斥了一顿,让他别胡说八道,然而听的多了,再加上孙悟空对这件事的上心程度确实很不一般,玄奘自己看着,也就情不自禁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于是他没忍住将孙悟空单独叫过去,委婉又推心置腹的和他说了一通关于出家人守则的事情,孙悟空不禁:“……” 机智如他,很快就从玄奘的这个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玄奘一边说着,一边有观察他的反应,然后观察着观察着,觉得孙悟空这个反应好像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这导致玄奘说着说着,就沉默了起来。 师徒两人默默地在昏黄的烛光下互相对视,房间里一时之间沉默的令人窒息。 好半晌,孙悟空扶了扶额头,开口道:“是八戒说的?” 玄奘:“……” 玄奘低头:“阿弥陀佛。” #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必玄奘给出个明确的回答,只看着他脸上表情,孙悟空就明白了,然后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了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 玄奘直面了他这个微笑之后下意识捻了捻手中的佛珠。 又虽然觉得玄奘他们取经路上乐趣很多但对做红娘没什么直观兴趣的苏乩并没有和玄奘他们一起在宝象国给闭月小公主找对象(?),而是抽空跑去天庭和哪吒见了一面,还顺便跑去兜率宫溜达了一圈。 等到她再下凡的时候,玄奘几人已经从宝象国出发了,苏乩顺口就问了一下闭月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作为红娘主力的孙悟空也没有保留,就和苏乩说了之后的发展。 最后的结果让苏乩看来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因为在阅尽了千帆(?)之后,闭月小公主猛然间发现一个事实,不管是就颜值还是能力来说,整个宝象国都找不出比西游队伍更优秀的人了。 玄奘等人:“???” ——但遗憾的是他们都是出家人。 而作为一个和玄奘等人相处的十分融洽且完全不会被掩盖掉自己的风采的人,奎木狼突然就在闭月小公主眼中变得显眼起来。 她经过了那个侍卫的欺骗事件,很是受到了一番打击——她以往总觉得所有表现得喜欢自己的人都是真心喜爱着自己的,却没想到原来喜爱也是能够被伪装出来的。 还是个小朋友的闭月公主虽然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这样,但其实心里隐隐也能意识到那些人喜爱自己大部分都是因为能从自己得到好处。 闭月小公主很讨厌这样。 在和孙悟空见到更多的青年才俊,表面上那些人也是有些是能够看的过眼的,但在经过深入的了解之后,不可避免的闭月就会发现他们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当然实际上,原本也并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人,但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这个时候围在她周围的人诸如玄奘孙悟空之流,和普通人比起来都优秀的太过明显了,在和他们相处了之后,再和真正的普通人一对比,这里那里不满意的地方就都出来了。 于是在经过一系列的折腾之后,闭月下意识就将目光放在了相对来说和玄奘他们没差什么的奎木狼身上。 作为一个在奎木狼洞府里待过的人,她是知道奎木狼真实身份并不是人类的。但有一说一,孙悟空朱八戒他们也不是真正的人类——这个闭月在缠着朱八戒说故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可能到底还是小孩子,闭月并没有觉得害怕或者什么的,反而觉得挺有趣的。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奎木狼原本就和闭月前世有一段情缘,有基础感情在,虽然最开始很有些被迫染了头发的愤怒之情,但后面被玄奘说通之后,那些愤怒渐渐消散,反而怜惜的心情占了上风。 原本的感情基础再加上因为闭月从一个仙女变成普通凡人的怜惜心意,奎木狼不自觉的就对闭月很是上心,偏偏因为上一世有相处过,奎木狼对闭月大部分喜好还是有些了解的,相处起来就有一种分外融洽的感觉。 然后某天在孙悟空笑眯眯表示他今天发现了一个书生绝对靠谱的时候,闭月抓着奎木狼的袖子,直接大声宣布道:“我不要其他人了!就要阿木!” 奎木狼:“……” 孙悟空:“……” 两个人当时就被闭月这豪迈的宣言给镇在了原地。 几秒钟之后,奎木狼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道:“怎么突然这么想?” ——这个理论上来说属于武力派的星君在面对闭月的时候脾气好的简直和普罗大众的印章没有半点儿不同,即便是玄奘看着他和闭月相处,都忍不住委婉的问过他一句是不是还放不下。 那会儿奎木狼非常自然的表示他已经想通了,现在完全是单纯的将闭月当成妹妹来看了。 但奎木狼并没有妹妹。 所以对这个回答玄奘没有发表意见。 …… 苏乩朝眼馋的朱八戒扔过去一个果子,然后口中问道:“然后呢?” 孙悟空笑了一声:“没有然后了。我们离开的时候,奎木狼留在了宝象国。” “唔……” 苏乩下意识的微微挑了挑眉梢,诧异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旁边朱八戒接过苏乩扔过来的果子,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听到这里还不忘插嘴道:“我琢磨着那两人这一世估计还真能当一世夫妻。” 他说了一句,又兀自用一种奇怪的语气笑了起来:“倒是和他们下凡时的设想无二了。” 苏乩:“……” 孙悟空:“……” 孙悟空抓了块儿石子朝朱八戒扔过去,笑骂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朱八戒缩了缩脖子,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专心吃了起来。 苏乩和孙悟空也就从这个话题跳了出去。 一行人再次向着西方慢慢前进。 这天,几人来到一处看着就十分险峻的山上,玄奘骑着白马,手搭凉棚远远望了望那山上景色,不禁叹了一声:“这山这般险峻,总觉得要有妖怪出没了。”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无言以对。 他朝玄奘道:“既如此,师傅和师弟们先在这山脚下等一会儿,待我去前面探一探路。” 他说着,就腾起云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玄奘想了想,从马上跳了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忍不住叹道:“春去冬来,一年又一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个轻省。” 朱八戒闻言,将行礼也放了下来,虚坐在行礼箱上喘了口气,回道:“那有什么可说的,等我们取了真经,自然就轻省了。” 玄奘:“……” 玄奘还没说话,旁边小白龙翻了个白眼道:“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取了真经成了圣,当然再不用这么折腾。” 他语气不怎么好,朱八戒也不在意。 他们最近一直走的是荒郊野外,一路上不怎么见人烟,吃食都是先前带的干粮或者周边摘的应季的水果。 干粮又干又没什么味道,水果虽新鲜,却也架不住天天吃还不顶饱,故而到了这会儿,几人心情其实都是不怎么爽利的,没见就连玄奘都难得感叹了一下这条路的遥遥无期。 师徒几人正在这说着话,路上渐渐走过来一个樵夫。 那樵夫挑着老大一捆柴从山上下来,面上却不见疲累,反而很有些虎虎生威的味道,跨着大步迎面向着玄奘他们走来。 小白龙下意识起身将玄奘往身后护了护。 那樵夫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经过玄奘他们的时候,步子突然放慢了一些,一双目光略显凌厉的将几人一番打量,继而将视线最终定格在玄奘身上。 在小白龙心中的戒备几乎要提到最高级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 “长老若是要向西行,不妨听我一句劝告。” 玄奘愣了一下,下意识施礼回道:“不知道檀越有什么见教,还请直言。” 那樵夫将眼睛眯了眯,说道:“好教长老知道,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们这样东来西去的人哩。” 玄奘:“……” ——啊,怎么说呢,完全没有特别惊讶的感觉啊。 玄奘心里想着,面上就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回道:“多谢檀越提点。” 樵夫:“……” 樵夫见他这般反应,瞅了他两眼,不悦道:“你难道不相信?” 玄奘摇头,一脸诚恳:“贫僧并未有不信。” 他说是这样说着的,可樵夫看见他这么淡定的模样,就觉得玄奘完全没有相信自己的话,故而想了想,就再一次开口,将那伙子妖怪仔细描述了一番。 “几位长老可听好了:此山径过有六百里远近,名唤平顶山。山中有一洞,名唤莲花洞。洞里有两个魔头,他画影图形,要捉和尚;抄名访姓,要吃唐僧。你若别处来的还好,但犯了一个唐字儿,可别想要从这里过哩。” 听到这里,玄奘到底没忍住将眉心微微的蹙了起来。那樵夫见了,又是一连串恐吓的话不带停的说了出来。 但遗憾的是,玄奘只有在最初听到他说那妖怪指名道姓要吃唐僧时才皱了皱眉头,之后从始至终都很淡定。 这让樵夫觉得就很没有成就感。 几人正听樵夫说到那妖怪要吃唐僧时,冷不丁天上传来一声笑言:“且问问那妖怪要如何吃的?” 樵夫被唬了一跳,忙抬头看过去,见是孙悟空,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声,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略露出些惊慌的神色道:“哪里来的仙人哩,站的这般高?” 玄奘安慰道:“莫怕莫怕,这是我的大徒弟,方才去前面探路去了。” 许是因为孙悟空看着并不如何凶神恶煞,那樵夫慌了一下之后,就冷静了下来。 而孙悟空站在云头上看他表演,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之后才跳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睨着那樵夫笑道:“你且说说那妖怪要如何吃我师傅?” 樵夫:“……” 樵夫悄摸摸磨了下牙,心说又不是我要吃你师父,对着我凶什么凶。 他心里想着,忽略掉孙悟空明显调嘴的话,继续朝玄奘道:“长老可别不当真,那妖怪随身有五件宝贝,神通极大极广。” 玄奘:“……” 玄奘寻思着孙悟空的反应,在心里默默的思考这樵夫又是哪一位神仙假扮的。 又说笑归说笑,别人好意来提醒,这情玄奘还是要领的,于是他笑着道了谢,然后就道了别。 樵夫:“……” ——他可真是万万没想到玄奘的反应能这么淡定。 其实不止玄奘,连他旁边朱八戒几人都很淡定。 这让樵夫就很心塞。 以及这樵夫确实是功曹假扮的,那功曹也是瞧着前面这妖确实有些神通,怕孙悟空一时粗心,让那妖怪将玄奘怎么样了,为稳妥起见就过来提醒了一下。 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孙悟空注视着那樵夫一转身没了影儿,心里暗自寻思了一下,回头朝玄奘及几个徒弟道:“想来前面那妖怪可能有些本领,你们在这山上就谨慎着些。师傅,你忍着些,这山可能不好多留。” 玄奘闻言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要休息等出了这山也来得及,我们先紧着赶路。” 孙悟空就笑了一下:“也不用太紧张,总归我们都在哩。” 朱八戒闻言,当下不甘示弱道:“大师兄说的对。管那妖怪有多大神通,只要大师兄出马,肯定不在话下。” 孙悟空:“……” 孙悟空无语的白了这呆子一眼,都有些分不清这家伙说这话是真心还是故意埋汰了。 总而言之,闲话少说,还是先过了这山再谈吧。 这样想着,孙悟空也就没说什么,握着金箍棒在前面开路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这个银角 咳。 现在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前面确实是如那个功曹所说,是有妖怪来着,而且这妖怪还挺凶名在外的样子。 这山上的妖怪有两个,是兄弟俩,一个名叫金角,额头正中间金灿灿一个犄角,另一个叫银角,额角两个发际银亮亮各自也有个犄角。 嗯,可以说是名字起的非常简单粗暴了。 这两个妖怪这会儿正在洞府里唠嗑呢。 虽然现如今的妖族审美大都挺清奇的,但这两个妖族不一样——具体来说,应该是和天庭有那么千丝万缕的关系的妖族,审美都是很正经的。 比如说金角和银角两个。 唔,这么说仿佛剧透了什么一样,有关于他们两人的来历之类的。 咳。 不提剧透的问题,只说天庭的妖族审美,这也是有缘故的,追本溯源的话,可以说完全是受到苏乩的影响。 我们都知道,苏乩当年在封神时期,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相当大放异彩的,以至于到了后面好几次一众妖族非常热情洋溢的想要推举苏乩为全妖族的王,实名诠释了什么叫#众望所归#。 虽然被苏乩无情的拒绝了,但那一波妖族毫无疑问对苏乩是足够信服的。 这一信服,就不自觉的将她当成了标杆,行事时不自觉的就想像她看齐了。 所谓#慕强心理#。 具体一点的话比如说爱好,又比如说审美。 金角和银角这两个妖族也是这样。 不说化形出的长相,就是额头上的犄角,这两人都将其打理收拾的华美异常,即便是和普通人有异的器官,但放在他们身上看着非但不会觉得诡异,反而有种迷之妖异的气质。 这会儿这两个妖族相对而坐,面前是下了一半的棋盘,两人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白玉的棋子落在同样玉质的棋盘上,发出一声细微又清脆的响声。 金角收回手指,随意的笑道:“那人该是快要来这里了吧?” 银角盯着他棋子落下去的地方,将眉梢微微挑了起来,闻言“唔”了一声,回道:“算算时间,已经晚了许多了。” ——话语间也满是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 金角面上的笑容于是看着越发的浓郁,只这笑意之中细细看起来,又仿佛夹杂了些许不可言说的嘲弄:“听说他如今全然已经变了个样子。” 他眉眼微微垂下,将能够暴露心绪的视线尽数遮挡在眼皮子底下。银角并没有注意到他这样的神态,或许注意到了,然而却也一点儿不在意,只轻轻的笑了一声,笑声里是和金角如出一辙的嘲弄意味:“呵,变与不变都不重要。” 黑色的玉质棋子在他手中悄无声息的化成了齑粉,金角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将满棋盘的棋子弄乱,口中道:“不下了!无趣。” 银角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啧”了一声将手中棋子的粉末吹掉,顿了几秒钟之后,又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既如此,也该着人去巡山了。” ——说是“巡山”,这巡的到底是谁,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说那边妖怪洞府里那两个妖族的动静,说回这边玄奘等人。 先前孙悟空去前面探路回来,正好撞上功曹扮成樵夫模样过来报信,玄奘等人听了,心中自然就多了些许谨慎。 等功曹走了之后,孙悟空看着天色尚早,为稳妥起见就和玄奘商量着一路疾行,吃饭休息的事等出了这山再说也来得及。 玄奘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听了之后觉得他这主意甚好,于是几人方才坐下休息了几分钟,就连忙又收拾着起来继续出发。 然后在半山腰上猝不及防和一个小妖怪狭路相逢。 对面那妖族看着弱的很,还不能完全化形的样子,手里提着一面锣,自山路上慢慢走下来,一边走着,一边将锣敲得直响,口中还哼唱着调子。 孙悟空早听见前面的动静,赶忙让玄奘等人先停一下,自己则小心隐了身形,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了过去。 那妖族半点没有发现有人靠近,嘴里还嘀咕着呢:“这山这般险峻,连个人味儿都没有,哪里会有什么和尚?巡山,巡个鬼哟!” 孙悟空听着,心中不觉一动。 那小妖族一敲锣,将山间的鸟雀飞虫惊的全部四散奔逃,他在那边看着这些普通生物惊慌的样子,倒是将自己逗的乐了起来。 孙悟空:“……” ——什么毛病啊,这小妖族。 他心里寻思了一下,又静悄悄的退了回去,见了唐僧,想了想,也没隐瞒,道:“前面确实有个小妖怪。” 玄奘瞅了瞅孙悟空的表情。如果只是单纯的有妖怪,孙悟空当用不着这么一副样子,于是他张口问道:“那妖怪可是有什么不对?” 孙悟空斟酌了一下,回道:“那小妖怪看着很弱,并不足为惧。但我听着他说话,好像这山上还有个更大的妖怪,那大妖知道我们从这里经过,特意让这些小妖怪出来巡山,说要找什么和尚。” 玄奘:“……” 朱八戒没忍住惊讶的接过话头:“你问那小妖怪了?” 孙悟空:“……” 孙悟空摇摇头,道:“没有。” 不等朱八戒再发问,他就将那小妖怪自言自语的经过形容了一下,几人这才了然。 孙悟空有些不耐的挠了挠后脑勺,口中道:“也不知道那什么大妖巡山是个怎样操作,我方才在山脚下探路的时候,山上还没有这些小妖怪呢。” 小白龙也道:“只是不知道他们巡山出来了多少妖怪。” 沙悟净闻言接道:“是啊。若是少了我们还能趁着没被发现过了这山,若是多了,恐怕我们……” 他这话说着,音还没落定,就听到前面灌木丛一动,一个妖怪从里面跳出来,指着他们大叫道:“呔,你们哪里来的什么人?” 他这一声叫,音量还挺惊人,只一个呼吸的时间,更远的地方就淅淅索索好几个妖怪围了过来,正好将玄奘等人困在了中间。 孙悟空默了一下,几个当徒弟的十分有默契的将玄奘护在了最里面,不等他们再有更多反应,后面凑过来的一个貌似还是个小头领的妖族“嘿”了一声,从腰带后面抽出来一个画卷,拉开了之后一手指着玄奘他们道:“你们瞧瞧,这几个是不是大王给的图影上的和尚?” 几个妖族凑到跟前瞅了瞅,纷纷称是,不过还是有个妖族小声问了一句:“这里面怎么多了个人?” 小头领茫然眨了眨眼睛。 又有个妖族问道:“不是说里面有个猴子,我怎么没瞧见?” 小头领:“……” “他们看着细皮嫩肉的,当真有一个猪有一条鱼还有一头龙?” 几个妖族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玄奘他们,若无其事的议论起来,听的那小头领也是一脸懵逼。 孙悟空见着那边热热闹闹,也不动气,只不动声色的朝朱八戒使了个眼色,见猪八戒挡住了玄奘之后,当下冷笑一声,举着金箍棒就朝着那一堆妖怪打将过去。 他那金箍棒不是凡物,等闲人拿都拿不起来,这一下使了五成力气打过去,兜头就将最前面那个妖族打的血浆崩裂,朱八戒被唬了一跳,连忙将玄奘挡的更严实,生怕玄奘见了这血腥场景又生气。 玄奘被遮了视线,果真看不见。但耳边那些妖怪们惨叫的声音却不绝于耳,而且渐渐的也有十分浓郁的血腥味飘了过来,让玄奘不觉脸色有些发白。 听着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少,玄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不适的道:“八戒,悟空将那些妖怪全部打杀了?” 朱八戒沉默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师傅你别多想,这些事情交给大师兄处理就行了。” 他们都知道玄奘的性子,朱八戒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慰着玄奘,旁边小白龙冷不丁开口道:“这些妖族身上全是杀孽,即便今天不死在大师兄手里,他日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玄奘:“……” 朱八戒:“……” 沙悟净:“……” 几人霎时间有些沉默。 朱八戒没忍住埋怨的看了小白龙一眼。 玄奘其实并不会因为孙悟空打杀这些妖怪就责怪于他,毕竟他印象里的孙悟空行事向来极为有分寸,平日里不常下这种死手,今天能这么赶尽杀绝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但理解归理解,可耳边听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以及十分浓烈的血腥味道,玄奘还是觉得非常的不习惯。 就只是单纯的不适应而且还有些悲悯的感觉而已。 他知道小白龙这样说是怕自己想岔了责怪于孙悟空,于是他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朱八戒等人见他如此,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说话。 孙悟空没多长时间就将那些巡山的小妖怪们打杀的差不多了,最后只留了一个想要问话。 也是巧了,他留下的那个正巧是先前他第一个见得那敲锣的妖怪。 孙悟空将这妖怪打量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玄奘那边,见几个师弟将师傅围的严严实实,而自家师傅虽看不见身形,却能听到不断响起的念经声。 孙悟空沉默了一下,使了个术法将这块儿地方各种残肢血泊都清除了,然后拎起那个妖怪往更远处走去,口中道:“师傅且再等一会儿。” 朱八戒应了一声,孙悟空就抓着那妖怪细细问了问这山上情况之后,才将那妖怪也顺便处理了。 他这一番问话没花费多长时间,再回去的时候,玄奘的超度经文还没念完,孙悟空等他念完来,才凑过去,将从那小妖怪口中听来的情况向着其他人复述了一遍。 “这山上有两个大王,一个唤做金角,一个唤做银角,听说很是有些神通,和普通的妖怪很不一样。” 孙悟空说着,就没忍住将眉头皱了皱。 朱八戒担忧道:“怎么了?这两个妖怪有什么不对?” 孙悟空摇了摇头。 倒不是这个,而是不知道怎么的,在听说了那两个妖怪的名字之后,他就不自觉生出一股子心惊肉跳的感觉出来。 这并不是简单的反应,而是修道之人特有的对于未来某件事情即将发生的而产生的预兆。 孙悟空上一次有这种预兆已经是好几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孙悟空有些不舒服的按了按眉心,朝朱八戒摇了摇头,道:“无事,还是先离了这山再说吧。” 他这样说了一句,又朝着玄奘看过去,低声道:“师傅,上马先走吧。” 玄奘被扶着上了马,一行人匆匆忙忙就想要继续出发,然而遗憾的是,就在玄奘刚坐上马背还没有坐稳的时候,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在山林间响起:“孙悟空,打杀了我这么多手下,就想这么一走了之,这世上哪有这般容易的好事?” 孙悟空心脏蓦然狠狠地跳了一下。 一个黑衣的青年悄无声息出现在不远处树上,居高临下的视线在玄奘等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孙悟空身上。 孙悟空抬头朝着那人看过去,表情霎时间非常的微妙。 青年生的十分妖异,不管是五官还是气质都是,两额角发际的位置还有两个犄角,更为他增添了一种诡奇的时候气息。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不觉一股子反派大boss的气息扑面而来,背后是高高低低阴影重重的树木,从树叶缝隙间撒下来的阳光非常没有带来光亮,反而自上而下照下来,正巧在他身上投下十分浓厚的阴影。 可以说是将气氛营造的十分到位了。 孙悟空:“……” 孙悟空默默地看着青年,没说话。 那青年目光一点一点的自孙悟空的脸上刮过去,也没有立刻再说话,连周边的鸟雀虫文都因为孙悟空刚刚的大开杀戒而尽数销声匿迹,于是周围一时之间陷入了安静之中。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朱八戒尽管已经刻意压的十分低但此时此刻仍旧显得分外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师兄,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心情复杂的孙悟空:“……” 气势汹汹的银角:“……” 其他围观群众:“……” ——你可闭嘴吧快! 第二百四十六章 这个银角 不得不说,气氛其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很多事情,只有气氛到了,做起来才会觉得畅快,才会觉得就合该这样,感觉顺理成章。 想要更直观一点理解的话就可以扩展为#论bgm的重要性#之类。 嗯,这个有些扯远了。 但若是好好的气氛被破坏掉了,再想继续做起之前要做的事情,就仿佛有哪里不大对劲儿的样子,总觉得会差了点儿什么。 最起码现如今对银角来说,大概就是这么个状况。 他原本是一听到手下巡山小妖们的传信,说是见到了西游一行人,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虽然孙悟空如今变了个模样,和印象里那个猴子没有半点相同,但他即便是化成了灰,对银角来说,他那一双眼睛的模样完全是已经深刻的记在他心中,许是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样子。 毕竟天地间也原本就只有这么一双眼睛这般独一无二。 银角设想过无数次这回见到孙悟空时自己该有的反应,而一开始的场景虽然不尽相同但也足够符合他的想象。 ——如果没有朱八戒说的那一句话的话。 银角:“……” 银角:“………” 银角:“…………” 在完全已经被破坏掉的气氛之下,银角顿了足足有好几分钟。 他停在那里,奇怪的是孙悟空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或许是顾忌着玄奘手无缚鸡之力,又或者是其他更多的原因,总之,在这几分钟内,只除了八戒那一句话,没有一个人再有其他更多的反应。 知道银角抬了抬眼皮子,将目光从孙悟空那里,挪到了即便被护的严实,但因为他站在树上的角度问题,还是有暴露在他视线下的玄奘身上。 他面上突兀的露出一个微笑来,朝着玄奘道:“这位便是东土大唐来的唐长老吗?果真是宝相庄严,令人见之忘俗。” 玄奘:“……” 朱八戒:“……” 小白龙:“……” 朱八戒悄摸摸的瞅了瞅站在树上姿态一派高冷的银角,又没忍住回头看了眼玄奘——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他总觉得这个妖怪这话说的语气真的很奇怪啊。 玄奘其实感觉也有些微妙,但既然别人开了口,不回答实在不符合他以往的习惯,于是他斟酌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回应时,前面孙悟空抢在他前面有了反应。 他仍旧是手中持着金箍棒,姿态处于戒备与放松之间,然后面上露出一个十分明显的假笑,看着银角道:“几百年未见,你就偏只看见了我师傅不成?” 玄奘:“……” 朱八戒:“……” 若不是银角这会儿看着是在好声好气的说话,但气机却一直没有放松的锁定着他们的话,朱八戒怕是早就按耐不住自己而跳了起来。 主要是自家大师兄这反应,真的,太不同寻常了。 当然,对面那妖怪见了大师兄的反应也很微妙。 以及朱八戒默默地想着之前自己随口说的那句大师兄对不起人家的话,这会儿再想起来竟感觉自己仿佛是不小心get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得。 朱八戒强行冷静了一下。 银角听着孙悟空那话,心里蓦然就涌上来一股怒气,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双鎏金的眸子冷冷的看向孙悟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孙悟空!你还真是敢说!” 孙悟空沉默了一下,场面就这般僵持了起来。 好半晌,他再一次开口,声音温和的朱八戒差点儿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只听得他道:“当年之事,确实是我不对。” 朱八戒一脸木然的想,今天这信息量真是大的他现在脑子都快成一团浆糊了。 以及他现在抓心挠肺的好奇,他家大师兄到底和这个妖怪有什么渊源,甚至于大师兄好像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所以人家借着这个机会,专门跑过来寻仇了这样子。 好奇,非常好奇! 但显而易见在场的当事人并没有要给他解惑的意思,非但如此,在被孙悟空的态度气到之后,对面的妖怪霎时间怒气值积满,二话不说便拎着自己的七星剑,冲上去和孙悟空战成了一团。 原本这妖怪本领也没有特别高强,就朱八戒瞅着是比不上先前那位奎木星君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孙悟空自己心里虚,竟和这妖怪缠斗起来,一时之间不相上下的样子。 朱八戒瞅着,心里忍不住就嘀咕起来。 他看了一会儿,凑到小白龙跟前,小声问说:“师兄,你见过这妖怪没有?” 他惯常少有好好叫小白龙师兄的时候,这会儿心里实在好奇,倒好声好气叫了一声。小白龙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实他心里也挺好奇的,但他是个有格调的龙族,是很有些形象包袱的,并不会像朱八戒这样一心八卦。 所以他并没有搭朱八戒这话。 朱八戒见他没反应,寻思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小白龙这是没见过的意思,于是他砸吧了两下嘴,正感觉有些遗憾的时候,除了爱好清奇了一点平日里存在感很少的沙悟净突然有些犹疑的开了口: “我瞧着那妖怪额上的犄角,很是有些眼熟的样子。” 朱八戒:“……” 朱八戒听他这般说,眼皮子不禁跳了一下,凑过奇道:“你说见他人眼熟也就罢了,见他犄角眼熟,是个什么道理?” 沙悟净这会儿还在努力回忆呢。 他当年在玉帝跟前做的卷帘的侍女,也不时常忙碌,偶尔有和交好的姐妹们去各重天溜达,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可能见过什么图影,这会儿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更多的细则。 故而一阵思索之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想不起来了,就只是觉得他这一对犄角,我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似得。”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也是从天庭里下来的。 朱八戒听的就越发好奇了。 在几人寻思着那妖怪来历的时候,银角和孙悟空一番缠斗,并不能占到上风,非但如此,他还能十分轻易的就发现孙悟空的手下留情,于是心里的怒气就越发澎湃。 以及有一说一,银角在此之前,是全然没有想过,孙悟空会是这么一个反应的。 ——脾气温和了许多,性子也和他印象里截然不同。 银角也不知道怎么的,反而心里感觉越发的气了。 只是孙悟空的武力值还是很靠谱的,就算银角有怒气值的加持,还能没能在孙悟空手中讨到好处,尽管孙悟空下手并不如何狠厉,但他还是败在了孙悟空手下。 银角:“!!!” 因为孙悟空下手并不如何重,所以即便是败了,银角看着也并不如何狼狈,只是身上的衣服头发不可避免的有些凌乱,倒是显得他身上的气息没有那么冷冽了。 孙悟空堪堪用金箍棒指着他,对上他仰头看着自己的、愤怒的几乎下一秒就要燃烧起火焰的眸子,不可避免的就恍惚了一下。 自从跟着玄奘一起取经之后,孙悟空其实很少回忆五百年前的事情,再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回忆的地方,他当年那学了一点儿本领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是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讨喜的很,更别说不过是迫于武力值不敢反抗的其他人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那会儿的孙悟空其实也是有些真心相交的人的,比如说哪吒,再比如说眼前这个……银角。 银角的真名我们在这里不多赘述,倒是他和孙悟空的关系,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可言说的意思。 孙悟空垂眸看着银角,叹了一口气。到底当年是他自己用的猴子身,心性也是猴子一般,先去招惹戏弄了银角,且最后见着情况不妙,更是直接就跑了,连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现在想起来,也是他当年太年轻了,全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开玩笑的。 后来等他觉得不妥,想起来去解释一句的时候,却接二连三被诸多事情打断,直到被困在了五行山之中。 孙悟空手指紧了紧,缓了声音道:“你又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银角目光里尤带着狠厉,冷笑一声,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凑这个热闹?” 他说着,将目光落在不远处被几个徒弟护的严严实实的玄奘身上,又是一声笑: “听闻这和尚是金蝉子长老临凡,十世修行的好人,一点元阳未泄,若是吃了他的肉,就可延寿长生,我自然是要凑了这个热闹的。” 不说旁边玄奘还有八戒等人听了这话的反应,只孙悟空沉默半晌,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信?” 银角哼了一声,立刻就接嘴道:“我为什么不信?”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没话说。 自家师傅吃了就长生不老的话,也就骗骗那些异想天开不好好修炼整天想着歪魔邪道的妖怪们,若说眼前这家伙也信了这鬼话,孙悟空是万万不相信的。 但他不相信归他不相信,那边朱八戒等人却不比孙悟空,故而眼见着自家大师兄已经将这妖怪制服了,朱八戒也放松了一下,当即哼唧着走过来,叉着腰喝道:“你这妖怪,想的倒挺美的。” 银角被孙悟空制住,也半点儿不肯服软,当下直接顶了过去。朱八戒也不是好相与的,原本还顾忌着自家大师兄好像和这家伙有什么渊源没有太过分,结果三两句就被银角挑起了火气,直接跳着脚和他对骂起来。 孙悟空只是犹豫了一下要怎么解释自己当年将人戏弄一番然后直接消失的理由,还没等想出来个稳妥的法子——但不是没有法子,主要是在他的记忆里,对面这家伙性格其实是挺一言难尽的,好好跟他讲话根本就不听的,但偏偏他当年对自己又确实是真心实意…… 别看孙悟空这样,其实他正经还挺念旧情的,在五行山待了五百年之后,他就越发能意识到,能得到一份真挚的情感是多么难得的事情,以及越是真挚就越经不得玩弄。 然而自己当年不懂事,可以说是全然辜负了这样一份情感。 孙悟空想着想着,一时觉得要是有人这么对自己,那自己绝对是要将他头都给打掉的。又一时觉得,都这几百年过去了,也不至于还一直耿耿于怀吧? ——不,看他的眼神完全就是这几百年以来一直在耿耿于怀啊! 感觉相当头秃的孙悟空被朱八戒和银角越来越大声的争吵惊的回了神,分心听了一耳朵两人争吵的内容,一时间就:“……” #相当头大# 孙悟空简直想直接掉头就走了。 以及这会儿玄奘和小白龙沙悟净他们见已经没了危险,也都走了过来,一边想拉架朱八戒和银角,一边又觉得孙悟空反应是真的很奇怪。 不得不说,这几人中,玄奘原本就相当通透又聪慧,只听着只言片语,再看看两人的态度,当下就猜测着眼前这个妖怪确实是和自家大徒弟有些渊源的,而且毫无疑问自家大徒弟还真的如朱八戒口花花的那样,大概是做过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作为一个有思想有道德的得道高僧,玄奘觉得,既然做错了事,不管过去了多久,该认的错还是要认的,于是他目光温和的看着有些出神的孙悟空,开口叫了一声:“悟空。” 孙悟空眨了眨眼睛,回头朝玄奘看过去,玄奘微微一笑,一脸理解的对他道:“悟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你与这位檀越多年不见,想来有些话要说,不如你们两人在此叙旧,为师和你师弟们且在前面等你。” 孙悟空:“……” 孙悟空懵了一下,就见玄奘说完,态度十分自然朝也没有从他这一番中反应过来的银角点点头,然后看向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朱八戒,喊了他一声:“八戒。” 朱八戒不情不愿的跟着小白龙沙悟净两个将行礼收拾了起来,然后果然就向着前面走了。 孙悟空:“……” 银角:“……” ——不,等等!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以及你见过哪里有许久未见的友人久别重逢之后的反应是刀剑相向的? 这一刻的银角突然觉得,不愧是能够降服(?)孙悟空的男人,就这个睁眼说瞎话(大雾)的技能,完全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个眼睛 尽管银角其实心理活动挺丰富来着,但实际上表现出来的,他确实是任由着玄奘带着朱八戒等人直接离开了,至于说原因的话,一方面是孙悟空还在旁边虎视眈眈,他真的打不过【微笑:)】,另一方面就有些复杂了,这里不多赘述。 总之,一时之间,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被迫清场了。 又,等玄奘他们离开了之后,银角不自觉就看了一眼孙悟空,这一眼的内容可以说是相当的丰富多彩了,导致了原本想开口说点儿什么的孙悟空很莫名的没能第一时间就张开嘴。 于是气氛一时之间变得相当沉默起来。 以及,非要说起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其实还有些绯色的感觉,但实际上,对当事的两个人——尤其是银角来说,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体验。 毕竟任谁也没办法完全以平常心对待自己原本以为的小仙女好好的突然一言不合就失踪不见他死活找不到踪影都快成天庭笑柄了结果最后真相大白时说好的小仙女完全变成了一直物种差距更大的猴子这件事。 是的,事情的起源正是于此。 那会儿的孙悟空学了些许法术,再在花果山被那里的一众小妖们一奉承,就觉得自己已然是天下第一的本领高强了,故而很是放荡不羁的闹出了一系列的事情。 认识银角就是他在天庭当值期间的事情。 都说了那时候的孙悟空狂放不羁爱自由,又因为生而为石猴,即便是在天庭第一学府里学了法术,对人类之中的礼义廉耻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认知,这放在一般讲究一些的神神仙仙眼里,就觉得这猴子真是十足的不讲究。 再通俗一点讲的话就是这猴子好不要脸! 当然,大概不要脸也是有些不要脸的好处,比如说有一次孙悟空和一堆闲来无事的星君打赌输了之后,赌注是要携钗带环整整七天。 和他一起输了的星君各种难堪不适,戴了钗环之后躲在洞府里足足七天没出门,而孙悟空就不一样了,他非但戴了钗环,还找瑶池里的仙子借了件相配的穿花百蝶裙,大大咧咧得意洋洋的做了女子打扮,在天庭里招摇撞市了整整七天。 他做这般装扮的第二天,就不期然被从三十三天出来溜达的银角看了个对眼。 那时候的银角也不是如今这样子的。 那会儿的银角还是做的童子打扮,在兜率宫给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看火哩——不过有一说一,虽说看着是童子,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对这些神仙来说,年龄什么的,根本就不能只用外表看。 要说孙悟空也是搞事,明明做的女子打扮,可行事之间全然没有半点儿顾忌,大大咧咧毫无半点女子该有的戒心与矜持,让当时的银角见了,登时就惊为天人。 #这世间原来还会有这样的女子,眼睛明亮的仿佛里面住了只三足金乌似得# 别说女子了,银角在天庭这么长时间,根本就没见过第二个和这个“仙子”有同样眼神的神仙了。 真是好一个#一见倾心#! 孙悟空也是真的促狭,他被银角拦了去路结结巴巴红着脸问名字,当即眼睛一转,装模作样报了个假名字,还一本正经编了段儿来历。 银角当时信了。 ——后来想想,孙悟空编的故事其实挺不走心的,但那会儿银角着实没多想什么,主要是孙悟空即便是做女子打扮,那一双眼睛看着也是令人十足印象深刻的。 那时候银角总是觉得,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拥有这样一双明亮的仿佛能将她自己也要灼伤的眸子了。 他下意识里,就认为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不会骗人的。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色令智昏#。 以及事实证明,这双眼睛的主人不但会骗人,还骗人骗的又是自然,又是惨烈。 七天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于神仙来说,时间的长短很多时候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且对于银角个人而言,本来就是一眼认定的人,不管时间的长短,认定了就是认定了,如无意外的话就不会再改变。 那时候孙悟空全然没有自己戏弄了一份真挚感情的自觉,他原本就觉得做女子打扮感觉很新奇,不过第一天将能吓唬的人都吓唬过了之后,他很快就觉得有些无趣了。 可正好银角就自己跳出来成为了孙悟空的乐子。 孙悟空完全是表面上装模作样贯彻着自己的人设,然后背地里看着银角可差点儿没将肚皮都笑破了。 不过看银角笨拙的讨好虽然有趣,但孙悟空毕竟是只猴子,无论如何都闲不住,要不是有着七天的赌约,再加上银角的反应在他看来也足以令他捧腹大笑,他怕是都不肯安安分分的等着赌约结束的。 然后七天一过,他就直接不见了人影。 银角:“!!!” 银角当时都懵了。 他连着六天,和孙悟空假扮的仙女天天相处着,就在他以为两个人已经渐入佳境他都特意为了人仙子将自己的身形从童子调整为了青年——还被兜率宫里不知情的其他童子以及兄长狠狠嘲笑了一番来着,结果他自以为的暧昧对象突然就消失了! 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的就消失了? 不得不说这已然是银角这辈子遭遇过的最大的危机了,并且对于曾经从来没有过类似体验的纯真童子来说,这个危机毫无疑问是天崩地裂式的。 那一段时间里,几乎天庭里所有神仙都听说了,兜率宫的银炉童子在找一个仙子,一个眼睛明亮的好像燃烧着火焰的仙子。 ——哦,在银角还不是平顶山银角大王的时候,兜率宫的童子们都叫他银炉童子。 一众神仙全处于一种,想看热闹,但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兜率宫的热闹这样子的状况中。 直到老君发现了这件事,然后将银角训斥了顿,勒令其自去受罚。 银角这一趟惩罚领的,都没赶上孙悟空被扔到老君炉子里然后出来大闹天宫的热闹(?)。 还是作为兄长的金角,见到了孙悟空,再想着以前弟弟心心念念的那什么仙子明亮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些许怀疑出来。 神仙嘛,有时候一旦怀疑了,那差不多就可以直接盖棺定论了。 又在有了线索以后,再调查起来就比之前毫无头绪强得多了。 金角在背着人经过一番调查之后,还真有个星君不忍心银角这般——他自己嘴里说的是不忍心,但金角又怎么会看不懂他眼睛里明显想要看热闹的想法。 但即便如此,金角顾不得和这个不怀好意的星君生气,到底是确认了那个什么仙子的真实身份,正是前一段时间大闹天宫然后被西天如来佛祖镇压在五行山的孙悟空。 金角:“……” 金角:“!!!” 金角当时就炸了,他气冲冲冲到银角被关禁闭的地方,站在外面将自己最近调查出来的事情尽数说了,然后里面的银角也跟着炸了。 也是幸亏他那会儿还在被关着禁闭,否则都有可能直接冲到五行山去和孙悟空来个生死决斗。 金角也气,气的恨不能弄死孙悟空替自己弟弟出气,但银角却不同意。 这个仇,他非是要自己亲手报了的。 说来也是巧了,银角从禁闭里出来没多长时间,就有奎木狼下凡一事东窗事发,被罚来兜率宫给老君看炉子了,然后作为暂且被顶了职位的童子,银角和奎木狼随口聊了两句他下凡的缘由经过之类的,猝不及防就在他口中听到了孙悟空的名字。 银角:“!!!” 银角都有些诧异自己那时候还能十分冷静的询问了奎木狼见到孙悟空时的各种细则。 又奎木狼对孙悟空还挺欣赏的。毕竟一个强大、知识渊博、又行事进退有度,即便顶着个一言难尽的“齐天大圣”的名号,面上也看不出半点倨傲的人,再加上生的不同于主流审美,但看着也是赏心悦目,这样的人,相处起来真的是很难有不喜欢的。 然后银角听完奎木狼描述中的孙悟空:“……” 不知道到底是他认识的那个孙悟空是假的还是奎木狼见到的孙悟空是假的…… 银角当时心情是极度复杂的。 到底是心心念念了许久——而且对孙悟空来说,他是在五行山被关了五百年,不过按天庭的时间来算,银角个人感觉其实也没有过去很长时间。 最起码时间是没有长到他能够忘记和那位和普罗大众眼中的神仙全然没有半点不同的仙子相处的事情。 正好奎木狼受罚在兜率宫看炉子,银角和金角这两个原本任务就是看炉子的人就仿佛失了业,所以两人一合计,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不趁机下凡去见一见,这个他还从未见过真面目的孙悟空呢? 于是两人就这般下了凡。 然后打听了孙悟空这一路过来的丰功伟绩,银角:“……” ——不甘心,真的就很不甘心。 分明是他孙悟空先装成仙子来招惹了他,又一言不合直接消失! 有一说一,要是当年孙悟空在赌约结束恢复真身之后和银角好好解释一下的话,银角也会生气,但不至于这么生气。 可他偏偏一句解释就没有,整个人就消失了。银角按着孙悟空编的那故事找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们这里没有这样一位仙子。 于是原本的好感就成了求不得的执念。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然。 银角万万没有想到,他以往在兜率宫那么多年,心里都是平静无波,却想不到短短七天相处的时间,就让他将这人生八苦体验了几乎一半。 最关键的是,他在这里因此而痛苦,对方根本就已经将自己将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啊,与其说是忘了个干净,不如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 银角脑海里的回忆浮光掠影一般闪过,然后一脸复杂的看着目光诚恳的孙悟空。 ——不甘心…… 真是不甘心啊…… 其实孙悟空现如今的模样和他当年化做仙子时的模样没有半点儿相同,可银角只看着他那一双从始至终都同样明亮的眼睛,不期然就想起来那面容清秀的仙子拉着他,语气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可说出来的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了,没有不吓一跳的。 “听说蟠桃园的蟠桃熟了,我们去偷些尝一尝。” 对方这样说着,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是引诱,又似乎是挑衅。 银角看着,不自觉就发起了呆。 好半晌,他心里想着那是王母的蟠桃,哪能由得他们随便尝,但出口的话却结结巴巴完全抓错了重点:“可蟠桃园现如今不是有主事的么。” 蟠桃园在孙悟空之前,其实只是由土地照看着。本就是仙根,也用不着日日浇水,倒是偶尔需要除除虫,不过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随意几个力士就能处理。 不过因为孙悟空不安分,顶着齐天大圣的名头,领了个看园子的差使。 银角这会儿说的,蟠桃园有了主事,说的就是孙悟空。 他这样说了,对面那假仙女真悟空就笑的越发微妙起来。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银角就有些忧心忡忡道:“我听说那主事脾气很不好,连哪吒三太子都被他骂过。” 他只是个看炉子的童子,武力值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因而对这些武系的神仙,提起来难免有些忌惮不喜。 孙悟空最初提起蟠桃园,不过是逗趣,可见了银角这样反应,反而却来了兴趣,非要拉着他去蟠桃园里转上一圈。 到底两个人最后也没能去成,被一些繁杂琐事打断了。 等银角再想起来的时候,他的仙子已经消失的干净。 银角怔怔的看着孙悟空的眼睛。 之前说过了,银角向来觉得孙悟空最吸引他的地方,就是这一双眼睛。 他先前和他对视,觉得孙悟空唯有这一双眼睛,是从始至终一成不变。可他看着看着,又觉得,分明是有了变化的。 记忆里这双眼睛里面,有桀骜,有嘲讽,有不屑,有自傲,有各种各样听起来仿佛不甚正面但仍旧尤为吸引人的情绪,却唯独没有现在这般的歉意,以及不容忽视的温和。 银角想,这可真可笑。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这个葫芦 原来那个孙悟空,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原来那个孙悟空,也会有这样的眼神。 …… 银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心里迷茫极了,然后他抬眼,楞楞的盯着孙悟空,问道:“你是孙悟空吗?” 孙悟空沉默了一下,直直的对着银角的眼睛,十分缓慢而郑重的回道:“我是。” ——然后下一秒他就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真是万万没有想到银角居然是这样的银角,他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强行冷静了一下,等眼睛适应了一些之后,才抽空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出来,只觉得这地方很是古怪,周围的空气仿佛将他的妖力全部压制在身体之中,半点都发挥不出来。 这么一想感觉好像是和五行山那符咒有些类似的意思。 孙悟空一边心里寻思着,一边探索着周边的情况。却不知道外面银角在他消失了之后,瞬间收起脸上复杂难辨的神色,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以及刚刚打斗时弄的有些松散的头发,继而面无表情的低头,看向手里拿着的那一个小小葫芦,嘴角上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出来。 几秒钟后,他意味深长的对着葫芦道:“孙悟空,你还果真是变了许多。” 他语气听起来相当的感慨,然而听到他这话的孙悟空:“!!!” 他先是惊愕的四下里看了看,却仍旧没发现声音传来的具体位置,但很快的,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恰巧他这会儿走到了空间的最边缘,然后伸出手一摸,就碰到了一面似玉非玉的墙壁。 孙悟空:“……” 以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银角话里这句“变了许多”实际上在表达的是“变得蠢了许多”怎么回事? 孙悟空默默地想着,表面上对银角这话没有任何反应。 主要是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于是等了几秒钟之后,没有听到想要的反应,银角微微将眼睛眯了起来,继而有些狐疑的盯着手里那葫芦瞅了瞅,又有些不确定的将其拎起来,放在耳朵边上晃了一下——被装在里面的孙悟空猝不及防被这突然的摇晃晃的差点儿摔倒,幸好他眼疾手快扶住了墙。 尽管他扶墙的动作并没有如何剧烈,但银角还是稍微听到了一些动静,然后眉眼舒展开来,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就将葫芦挂在了腰上。 他也是有够嚣张了,就这么将装着孙悟空的葫芦明明白白挂在腰间,然后腾上云头找了找玄奘他们的身影,半点儿不带掩饰的飞过去在他们面前落下来。 玄奘几人看见他,下意识往他周围扫了眼,见只有他一个,不觉有些疑惑,银角并没有错过他们脸上的神色,当即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有模有样双手合十和玄奘施了一礼,然后道:“当年是他先负我,如今我找他要个说法,本不该牵连其他人,方才多有冒犯,万望长老莫要怪罪。” 他生的妖异,气质说来其实是有些邪肆的,可这番话说的,也是真的有理有据,合情合理,任谁听了,也不能说他的态度不对。 玄奘听了,忙低头回了一个礼,口中一连串“不必不必”的话回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站着互相谦让了一番,直到朱八戒在旁边嘀咕了一句:“其他的且先不提,我大师兄怎么没过来?” 银角听了,不觉叹息了一声。 玄奘几人见着他这个反应,心里当下就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出来,果然,下一秒就见银角一脸歉意的看过来,口中道:“方才我才从他口中得知当年一事的真相,他自言心中愧疚,六根不净,对不起长老的教导,故而说要先行一步静静心,让我过来告知你们不必再等,待他心中平静了,自然会和你们汇合。” 玄奘:“……” 朱八戒:“……” 小白龙:“……” 沙悟净:“……” 以及在葫芦对外面的动静完全不会错过的孙悟空:“……”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朱八戒无意识的“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过到底他这一声也算是打断了有些一言难尽的气氛,玄奘回过神来,想,教导什么的,对着孙悟空,他其实很少有能发挥的机会。 相识这么想,面上他却是张了张口,也是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好一会儿,才仿佛找回自己的舌头似得:“既如此,真是多谢檀越走这么一遭了。” 银角面上不见半点心虚,只微微笑了一下:“举手之劳罢了。” ——听的还在葫芦里的孙悟空就很气。 他还真是过了五百年脾气养的好,否则早就在葫芦里骂起来了。 不过他骂与不骂,其实都没有什么用处就是了。 孙悟空还在葫芦里想着出去的法子,外面玄奘他们仿佛是已经就这么信了银角的邪,双方你来我往一番寒暄,就依依不舍的各自告别,玄奘他们继续西行,而银角则是腾云驾雾回了洞府。 眼见着银角的身影消失不见,朱八戒面上的笑容陡然一散,皱眉看向玄奘,口中道:“师傅,你觉得……” 玄奘一脸平静的朝他看过去,朱八戒到口的话突然滞了滞,紧接着就没了声息。 旁边沙悟净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既然大师兄让那位檀越传了话,我们就且先走吧。” 玄奘点了点头,口中道:“正是如此。” 朱八戒欲言又止的看了他几眼,最终低下头去牵马了。 一行人一言不发就这么低头往前面赶路。 不说这边玄奘他们的反应,那边银角进了洞府,金角还坐在棋盘前,这会儿正一颗一颗的将棋子往碗里面拣,看见他进来,就将眼皮子掀了掀,开口问了句:“如何?” 银角面上看起来非常冷静,直接走过去坐在了桌子边,抓起桌上放着的酒碗,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这才目光恍惚的朝金角看过去,道:“我抓到他了。” 他连这句话说的时候,语气也是飘飘忽忽,不仔细听甚至都能听岔了的样子。不过金角到底是听到了,然后不自觉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甚至一错手差点儿不小心将手中的棋子捻碎了。 回神后他连忙松了手,下意识问道:“在哪儿?” 又,他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就将目光落在了银角挂在腰间的葫芦上面。 果然就见银角抖着手,将葫芦解了下来,然后放在了桌子上,回道:“在这里面。” ——金角本来也挺不可置信的。 毕竟比起从没有见识过孙悟空疯起来是什么样子的银角,他当年可是亲眼看见孙悟空踹翻了老君的炼丹炉,然后将兜率宫闹了个天翻地覆的。 那疯猴子从炼丹炉里跳出来第一个想要开刀的,可不就是金角这个正在烧火的童子。 所以比起银角,金角才是真的对孙悟空的武力值有着一个更为深刻的认知,所以对上孙悟空他的畏惧感也比银角更多。 不过在看到银角这么大的反应之后,他心里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反而霎时间淡去了不少,他将手头的东西放开,看向银角,就笑了一声:“这不是很好,你不是一直想要亲手将这个家伙抓起来吗?” 银角闻言,喉咙滚了滚,没说话。 ——他是一直对自己被一只猴子欺骗了感情这件事挺耿耿于怀的,但这会儿亲手抓到孙悟空了,他又感觉心情复杂的不行。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声音有些低的道:“我见到的他的时候,他已经变了许多。” 金角默默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不大清楚他起这个话头的用意。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应了一声,好让银角能够继续说下去,然后他就听见他弟弟垂着眼睛,又慢又低的说道: “他向我道歉了,是发自真心的道歉,我能看的出来。” 金角:“!!!” 金角惊的差点儿没原地跳起来。 孙悟空道歉了? 那个孙悟空? 还发自真心? 金角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所以他立刻就想大笑起来,但看着银角的样子,他又有些笑不出来。 好一会儿,他问道:“所以呢?” 那猴子道歉了,所以呢? 你原谅他了? 后面的话金角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银角和他相处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明白他未竟之语的意思,于是他下意识的沉默了起来。 其实他沉默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这么容易就将孙悟空抓住了? 有一说一这么轻易就显得当年被孙悟空大闹天宫闹的不得安宁的天庭众神很废一样,但银角又十分清楚天庭里那些神神仙仙的道行了深着呢。 ——无论如何是绝对比他这个主业是看炉子的人深。 所以他真的将孙悟空抓住了? 银角再一次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已经被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的葫芦,过了好一段时间,就在金角以为他是真的要犯傻原谅孙悟空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怒骂他一顿的时候,他抬头,看着金角,皱着眉头指了指葫芦道:“你瞅瞅,孙悟空是不是真的在里面呢?” 金角:“……” 金角到口的话在喉咙里哽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先是咳了一嗓子,继而才意识到银角话里的内容,自己也下意识的将眉头皱了起来。 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将孙悟空抓起来,感觉就很不合理的样子。 金角斟酌了一下,心里也不禁有些怀疑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脸严肃的围着一个小小的葫芦,陷入了沉思之中。 葫芦里的孙悟空在银角将玄奘他们忽悠走之后,就直接冷静了下来——倒不是他要破罐子破摔了。 他就是比较相信自家师傅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忽悠的人,但既然师傅一个字的怀疑都没有,那想来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才是。 所以在听到银角甩开玄奘他们回到自己洞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半颗心放下了。 剩下的半颗心还提着是他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这葫芦似乎很有些腐蚀的效果,先是灵力,渐渐的连他这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过的身体,都能察觉到疼痛了。 在浸在浓雾里的脚被灼痛的时候,孙悟空心情很是有些不愉悦。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了。 不比战斗时受伤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这样一点一点浸入式的疼痛,实在是让人感觉不适的很。 孙悟空有些恼怒的用金箍棒在墙壁上狠狠地撞了一下。 外面金角和银角立刻就听到了这一下动静,银角下意识道:“这是……?” 金角“嘘”了一声,示意他细听。 银角也就跟着没了声,只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着葫芦里的动静,却不想在那一声十分明显的敲击声之后,里面再没有一丝声音。 好一会儿,银角有些迟疑的看向金角,问道:“你听到什么了吗?” 金角:“……” 金角他当然也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他觉得作为一个稳重的兄长,他应该更靠谱一点,于是他胸有成竹的道:“没有了,想来那孙悟空已经被化为血水了。” 银角:“……” 银角怔了一下,下意识接道:“这样啊……” 他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对:“那先前那一声响又是怎么回事?” 金角将眉心皱了起来,思考了一下,笃定道:“那定然是孙悟空双脚被化,他站立不稳,故而摔倒了的声音!” 这话说的,真是有理有据,不管银角信没信,反正金角他自己是相信了的。 他越说,思路就越发清晰,一套话下来,他自己已然是被自己这完整的逻辑说服了的,因而语气都变得十足笃定起来。 银角:“……” 银角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应了一声。 虽然自家兄长说的仿佛很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这个幻境 以及…… 银角沉吟了一下,非常真情实感的问道:“等等,孙悟空要是真的死了,那取经一事怎么办啊?” 金角:“……” ——哦,对哦。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被银角先前的犹豫气到所以话赶话说到孙悟空之死的金角“嗖”的一下站起来,忙不迭抢过桌上的葫芦,扒开盖子手腕一翻顿顿顿就将葫芦里面的东西往出倒。 ——然后什么都没有倒出来。 金角:“!!!” 银角:“……”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大写的绝望。 银角扶了下桌子,脑子有点懵,但他还是开了口:“冷静,冷静一下。”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道:“我觉得孙悟空不可能死的这么容易。” 被他这么一提醒,金角也有了新的想法,他眉毛缓缓的皱了起来,目光如电一般在洞府整个空间中转了一圈,然后仔仔细细瞅了瞅手中的葫芦,继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顿了一下,他试探似得叫了一声:“孙悟空?” 并没有人应他这一声。 化成了一只蚊子趁着金角打开葫芦的那一瞬间从里面飞出来的孙悟空掀了掀妖气,若无其事的落在了银角额角左边那根犄角后面和头发的缝隙之中。 于是银角没忍住伸手扶了下脑袋,口中不解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左边脑袋重的很。” 金角怔了一下,然后脸色蓦然难看起来:“难道是……” 他话没说完,只脸色确实很不好看了, 银角只觉得脑袋一边重的他头都快抬不起来了,故而也没心思注意自家兄长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话说了一半,下意识问了一句:“难道什么?” 金角没说话,只是忧心忡忡的在心里想着,难道孙悟空真的死了,所以银角立刻就遭了天谴,脑袋跟着就重了。 他心里还在想着,就见银角已经有些站不住,索性坐了下来,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扶着额头,一脸不适的道:“兄长,你看看我这边犄角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等等!东西?” 银角话还没说完,仿佛突然发现了盲点,霎时间叫了起来,金角被他这么一叫,脑子里灵光一闪,也跟着叫起来:“孙悟空!” 提起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金角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就变得狰狞了起来,这还不算,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孙悟空的名字之后,他尤自恶狠狠的道:“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在夸孙悟空还是在损孙悟空了。 又在被叫破了之后,孙悟空也没有再装模作样,虽然没有现出身影,却是出了声,不过他这一声出的,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呢,直气的金角要跳起来,却又顾忌着孙悟空正在自家弟弟脑袋上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原地怒骂。 孙悟空也不是什么好性子,金角骂他一句,他就回一句,且牙尖嘴利的,可比金角这个连社交都少有的看炉童子嘴皮子利索多了。 ——他是当年那事儿做的不地道,那不地道也是对着银角的,和他金角可没什么关系。 秉着这样的想法,孙悟空怼金角也是怼的理直气壮,半点儿不带虚的。 他们两个对骂的酣畅淋漓,倒是苦了银角。 银角本来就因为孙悟空在他头发里藏着,而觉得脑袋重的都站不起来了,这会儿还要顶着这样重一个耳朵,听着自家兄长和孙悟空吵架。 ——最惨的是作为脑子不大清醒的旁观者他都能听出来自家兄长就吵架而言根本不是孙悟空的对手。 这就很令人生气了。 银角本来就脑袋疼,被两人吵的,脑子里就更疼了,忍了几分钟后,眼见着自家兄长是靠不住了,实在没忍住,就大喝了一声:“都住嘴!” 吵的欢畅的两人瞬间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但只静默了几息的时间,金角就委屈巴巴的开了口:“你是不是心软了?” 银角:“……” ——我心软个鬼哟! 银角在心里想着,面上表情不怎么好看,却仍旧压着脾气,低声吼道:“孙悟空!你下来!” 孙悟空:“……” 孙悟空没说话。 实际上在银角之前吼了那一声之后,他就安静了下来,而在金角质问银角的时候,他心里更是一虚,这会儿在听到银角有些压抑的让自己下来…… 孙悟空想了想,果真一言不发的从银角的犄角后面飞了起来。 他刚一起来,银角立刻就察觉到了,下意识将脑袋晃了一下,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出完了之后,他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想了想目前的状况:毫无疑问先前孙悟空能被骗到葫芦里,完全是他自己掉以轻心没有戒备。但有了之前那一遭,让孙悟空再不戒备那是不可能得。而他若是戒备起来,就双方的武力值而言…… 银角冷静的想了一下自己关禁闭出来后金角给他描述的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轰轰烈烈的场景,开始认真的思考他们两人能活着回到兜率宫的几率有多少。 好半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孙悟空,我们谈谈吧?” 孙悟空:“……” 他虽说是从银角头上飞下来了,却仍旧没有变回原型,而是依旧以飞蚊的样子,不知道藏在哪个石头缝里,反正金角银角刚刚找了一圈是没找到踪影。 而在听到银角说要谈谈之后,孙悟空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为别的,他就是觉得,这话听着是不是有点儿耳熟? 以及上一次银角说要谈谈之后,一转头就翻脸无情将自己困在了葫芦里。 所以不得不说,孙悟空再一次听到他这么说,心情也是有够复杂了。 不过复杂归复杂,他也觉得,他应该和银角好好谈一谈。别的不说,就说当年多根正苗红的小青年啊,随便靠近一点,就面红耳赤的,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都会唱苦肉计了,骗人都连个眼神变化都没有的。 ——这只能说是#物是人非#。 孙悟空感慨了一下。 当然他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人家好好一青年变成现在这样子,自己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别的不说,这一份因果,也是该了解的。 于是孙悟空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叹息了一声:“那就谈谈吧。” 以及就算他同意要谈,这会儿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该和银角谈什么。主要之前他歉也道过了,罪也赔过了,要说补偿的话…… 他是想问问银角要不要什么补偿,可总觉得他要真这么问了,银角指不定会变得更加生气。 孙悟空苦恼的用蚊子腿搓了搓脸颊,感觉就相当的束手无策。 银角也差不多和孙悟空是一个想法。 其实两人之间的事儿吧,往小了说的话,也就是一场玩笑,当事人不放在心上的话,也就那么过去了。而且就算闹起来,首先也清算的,也应该是银角他和人家仙女擅自谈恋爱违了天条的事情。 这么一想的话,感觉被孙悟空捉弄感情什么的,都不算什么大事情了呢。 ——银角再如何在心里这样说服着自己,可一想起自己当年一腔热血抛给一个破猴子,而这破猴子还在捉弄了自己直接消失不见,让自己记挂了许久担惊受怕生怕她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真是意难平! 可不就是意难平么! 跟着太上老君在兜率宫看了千千万万年的炉子,头一遭红鸾心动遇见的是这样一个人渣,是个人都得被气死。 银角这会儿不过只是想报复一下,甚至于心里还很有大局观的想着这猴子是要去取经的,不能被弄死了。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么深明大义的人,哪里能找得到第二个! 别说银角自己!就是悄摸摸围观全场却从始至终没现身的苏乩都快被银角这样的精神给感动了。 就在孙悟空和金角吵架的功夫,苏乩可是很有兴趣的回溯了一下时间瞅了瞅当年孙悟空和银角到底是怎么个渊源,这一看之后,她就觉得,银角是真的脾气好。 这要搁别人,恨不能弄死孙悟空八百次都还嫌少,银角竟然还单纯的只是想给他添些堵。 ——至于说他将孙悟空装在葫芦里意图让他化成血水那事儿。 别逗了!别人不知道他银角这个兜率宫的人还能不知道么! 就孙悟空那吃了诸多金丹又从炼丹炉里炼过的体质,这葫芦本就是装金丹的,金丹装里面都没事儿,他那融合了许多金丹的肉身又怎么可能出问题? 就这样在注意到孙悟空在葫芦里没了动静之后——即便是知道他出意外的可能性小的不能再小了,他们还是下意识就将葫芦打开了…… 反正这一番操作,作为一个知道所有前因后果的围观群众,苏乩心中是十分感慨了。 苏乩一边和智脑感慨着下次去兜率宫和老君唠嗑的时候,要给这两个童子带点儿小礼物,一边抽空找了下孙悟空的身影。 见孙悟空化成蚊子躲在一处石头的缝隙里,浑身的气机收敛的毫无破绽,她想了想,郑重的对智脑道:“这两个孩子乩还挺喜欢的。” 智脑扫了眼就外表而言一个比一个邪魅狂狷的银角和金角,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几秒钟后憋出来一句:“所以……?” 苏乩微微一笑,道:“所以乩决定帮银角一把。” ——比如让他能酣畅淋漓的将孙悟空揍上一顿。 想到就做,苏乩立刻放出一方幻境。 因为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察觉到除他们三人之外这里竟然还有第四人,所以一个个都只警戒着对方的动作而没有想过其他,故而苏乩这幻境一出,毫无准备的几个人直接就被扯了进去。 当然就算他们提前有所准备,苏乩的幻境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躲过去的。 苏乩真的是很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银角一下的,所以这个幻境她也弄的十分认真,认真到什么程度呢——这个幻境的主题环境其实算不上是虚构的,而是以住在她眼睛里的山灵为主体的。 她眼睛的山灵追究起来历的话也不是个简单,只说它还未生出神智的时候,真身是当年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的道场就知道了,甚至再往前追溯一下,它的前身是不周山。 就是被共工怒撞了以后引起天地倾斜间接促成女娲成圣的导火索的那个不周山。 嗯,以上只是为了表达一下,在环境足够真实,苏乩的能力也足够强大的情况下,她弄出来的幻境,真的真实的猝不及防被笼罩起来的三个人完全察觉不到半点儿幻境的破绽。 冥冥之中听到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向孙悟空报仇的好机会的银角,看着脚下高的一眼望不到主干的巨树,情不自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顺便说一下,他现在好像是个鸟儿,还是个体型巨大到他感觉站在这么高的树上颤颤巍巍心里非常虚的鸟儿。 当然了,更让他颤颤巍巍的是,除了作为银角的记忆之外,他还拥有了另外一份记忆,而这份记忆告诉他,自己现在一只九天大鹏。 就是那个,天地间独一无二仅此一只,传说中凤皇第一个后裔的,九天大鹏。 作为一个跟在太上老君身边很久,对洪荒时期的事情有些记忆但武力值约等于五的看炉子童子,这个身份,就很刺激了。 银角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之后他第一个想法是,不知道自家兄长在那里,以及不知道现在老君身边的看炉子童子还在不在? ——太上老君在这个时期已经有沉迷炼丹的趋势了,虽说没沉迷到专门分出一个分身专注于蹲在三十三天炼丹,但也已经可见端倪,因而这个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被他随手点化的两个童子,用来看炉子。 不过这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想起来那个不知名的声音告诉自己,只要能成功的找出孙悟空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并且将他锤上一顿,就可以离开这个幻境,银角不可避免的,用大鹏鸟那原本就相当反派的鸟脸,露出了一个分外狰狞的笑。 至于这个说法的真实性,银角根本就没有怀疑。 第二百五十章 这个副本 再对这方面不擅长,银角也能看出来,能举手投足在孙悟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几人都拉进同一个幻境,有这样的能力的人,要真想做什么,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真要想弄死他们,又何必花力气弄出这么一个真实的、即便是对方已经说了是幻境,他却仍旧看不出来哪里像是幻境的阵法出来? 怀着这样的想法,银角真是半点儿没有抵抗的,就打算按照那个声音说的,去找孙悟空并且揍他一顿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先确定一下自家兄长的踪影。 这样想着,银角抬起脚,然后呼啦啦差点儿从树枝上栽下去。 银角:“……” ——不,等等,他现在觉得,现在最当务之急的事情,是应该先习惯一下这具太过于大佬的身体。 就在银角还在勤勤恳恳的适应九天大鹏那具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难以驾驭的身体的时候,幻境的某一处,一只山雀睁开了眼睛。 山雀:“……” 山雀:“………” 山雀:“…………” 呆滞中的山雀差点儿潜意识的反应弄死了靠近过来的一只白羽鸟儿,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察觉到靠过来的这只鸟儿并没有什么恶意,故而动作不自觉的迟疑了一下。 就这迟疑的功夫,那鸟儿抬起翅膀,用翅膀推了推他,口吐人言道:“发什么呆呢?不是说今天要好好展现一下魅力好吸引妖王的注意力吗?你还不快打扮?” 山雀:“……” 山雀身上的翎羽霎时间全部炸起来,心中生起一股子极为不祥的预感,倒不为别的,只为这说话的白羽鸟儿,声音听起来清清脆脆,分外好听——就是毫无疑问是个女声。 而这个女声的主人用翅膀推自己的姿态十分亲昵,是那种属于闺中密友式的亲昵。 山雀:“……” 山雀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默之中,并在心里拒绝此刻验证自己这身体究竟是雄性还是雌性。 然而遗憾的是,即便他已经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他这会儿理智还是能足够清晰的一个呼吸间就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然后就全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那个白羽鸟儿,开口问道:“你……”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又情不自禁沉默了一下。 虽然说在此之前已经有了猜测,但亲自验证了一下自己的声音也是个女声这件事也确实有些打击人。 孙悟空默默地在心里哽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再一次开了口:“你刚刚说什么?” 以及是的,比起威风凛凛以九天大鹏为肉身的银角,孙悟空在幻境中的肉身凄凄惨惨戚戚的是个山雀。 那白羽鸟儿设定里可能和这山雀关系确实好,或者再直接一点的话,她可能纯粹就是个解释剧情的存在,是故孙悟空只是问了一句,她张口就巴拉巴拉将目前的状况全部脱口而出。 原来今天是妖界五百年一度的盛典的第一天,这盛典的起源已经不可考究,反正基本上每过五百年,妖界就有一场足足长达七七四十九的狂欢,在这个狂欢盛典上,妖界的所有子民都会放下以往的隔阂,在这四十九天之中不提恩怨不提天性,就只狂欢。 而妖界的妖王,则会在盛典的第一天出现在妖王殿前,宣布这场盛典的开始并顺势参与一天的狂欢。 …… 白羽鸟儿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期间夹杂着各种对这个盛典的赞扬,对妖王的憧憬等私人情绪,孙悟空听完,不觉:“……” 以他看了五百年话本子(?)的经验来看,这个设定里值得吐槽的地方实在太多,反而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以及自从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变成了山雀之后他沉默的次数是不是就有点多? 不,与其说是变成了山雀之后,不如说自从遇见了银角之后他就感觉心情一直处于一种一言难尽的状态之中。 ——大概这就是做了亏心事的代价(大雾)吧。 以及原来沾染了因果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孙悟空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又旁边的白羽鸟儿在替孙悟空科普了一下剧情之后,却并没有就这么功成身退,反而因为刚刚提到的妖王如何俊美如何狂霸酷炫而变得越发的兴奋起来。 她猛的呼扇了一下翅膀,索性从树枝上飞了起来,在空中变成了一个白衣的少女,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继而她仰头朝仍旧待在树枝上面的山雀看过去,嘴里催促道:“你不是一直都对妖王很是仰慕吗?这样难得的机会你还在磨蹭什么?” 孙悟空:“……” 孙悟空表示他#十动然拒#……但并没有成功。 那只白羽仿佛是认定了她只是太过于羞涩了,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一秒钟都停不下来,甚至着急了还想直接上手将山雀往地下扔。 也幸亏孙悟空虽然本体是个石猴,但实际上自从学了七十二变之后,他就热衷于变成各种生物混迹其中,因而这会儿倒不会觉得这只山雀的身体用的不喜欢。 他唯一不习惯的大概是听声音这山雀约莫是个雌性。 #微笑jpg.# 不过孙悟空到底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他只是一时之间没能立刻接受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再加上周围的环境没有半点儿压迫感,更重要的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因而他才有心思在这思考的面子的问题。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会儿,他很快就接受了现实,然后不情不愿的在白羽的注视下,也化成了人形。 化成人形的那一瞬间,孙悟空下意识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于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 ——唔,微妙的松了一口气。他的生理构造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想着,孙悟空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看向白羽,想要再套一些话,所以他再一次开了口:“盛,盛典已经开始了吗?” 开口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还是磕磕绊绊了一下,主要是,虽然他的生理构造没有变化,但这说话的声音可真是完完全全就是宛如出谷黄鹂一般清脆美妙的……女声了。 孙悟空就有点心塞。 白羽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见他终于下来了,便高高兴兴凑过去,伸手就挽住了他的胳膊,胸前的柔软顺理成章的就贴歪了他的胳膊上。 孙悟空:“……” 要不是目前不知道什么情况,他真是条件反射就想将人推开了。不过即便心中有所顾忌,他还是微微往旁边侧开一步,让两人之间留出了那么几毫米的空隙,然后听白羽说话: “当然没有啊,还得两个时辰才开始呢。” 孙悟空:“???” 还这么早那他们跑过去干吗? 孙悟空发自内心的疑问被白羽理所当然的反驳了回去:“我们现在去问心河边采芦苇,再去随心谷摘花……还得去找蛛娘拿衣服,来来回回折腾下来,两个时辰哪能够呢?” 她说着,还埋怨孙悟空呢,说都是他磨磨蹭蹭,白白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如何如何的。 孙悟空:“……” 孙悟空就很无话可说了。 好半晌,都走出去好远一段路了,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示拿衣服可以理解,盛典嘛,谁不想穿的光鲜亮丽,但那什么芦苇、什么朱果、什么玉玲珑花的,又有什么卵用? 听他这么说之后,白羽停下脚步,担忧的看着他道:“小五你怎么了?你不是以前最喜欢这些了么?没有芦苇拿什么装饰头发?没有朱果拿什么染唇?没有……” 白羽在表达了对孙悟空的担忧之后,一张口就是一连串“没有…你拿什么…”的句式,气势如虹竟让孙悟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头那个称呼“小五”怎么肥四?虽然有可能是排行为五,但不知道为什么孙悟空直觉里这个字取得是他名字的中间那个字,听的他简直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于是孙悟空霎时间进入了安静如鸡的状态中,一言不发跟着白羽一会儿去河滩一会儿去山谷了,其间也没忘记观察周围的环境和生物,连火眼金睛都用上了,却仍旧是看不出半点破绽。 孙悟空看着就更加安分了。 他想了想,虽然这个白羽的存在对他的精神世界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但在完全摸不清将他弄到这个地方的人的意图的情况下,还不如跟在这个白羽身边,以不变应万变。 ——在孙悟空想来,既然那人将自己放在白羽身边,那这个白羽定然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只要等着,看白羽会和什么人接触就是了。 这样想着,孙悟空微微垂了垂睫毛,在白羽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全然无害的微笑。 在围观了银角适应身体并顺便指导了一下的苏乩抽空跑过来看看孙悟空的情况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了他这么一个天真纯粹又无害的笑容,顿时就:“……” 她看了一会儿孙悟空完全看不出一点儿抗拒的跟着白羽可劲儿往身上堆各种装饰品,好半晌,费解的问智脑:“孙悟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吧?” 智脑:“……” 智脑先是被苏乩这话隐藏在委婉之中的意思震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扫描了一下孙悟空的脑电波,然后就:“……” ——在外面的时候它倒是没这个能力,不过这个世界是以山灵为主体,苏乩提供灵力,而它提供剧本设定的幻境世界,故而作为和苏乩可以称为同源而生的智脑才可以对孙悟空的脑电波进行扫描。 它一扫描,便明白了孙悟空这是以为白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打算守株待兔了,但问题是,这个白羽在智脑的设定里,确实就只是个向孙悟空解释剧情的工具人罢了。 智脑:“……” 智脑沉默了一下,和苏乩大致说了一下孙悟空的想法,于是苏乩也不禁沉默了起来。 好半晌,一人一智脑不约而同的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多了的孙悟空内心非常一言难尽的跟着白羽跑来跑去,直到两个时辰即将过去,盛典即将开始,他仍旧没有发现这个白羽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只是觉得这只鸟儿对于让自己在妖王面前秀一下存在感这件事非常积极。 于是孙悟空想,难道那个妖王就是白羽的目的? 在没有苏乩提醒,他又用火眼金睛都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的情况下,孙悟空已经完全将这个幻境当成真实的世界了,至于说他以前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妖王,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五百年一次的盛典之类的,孙悟空也接受的非常坦然: 毕竟世界这么大,偶尔有个小地方生活着一群与世隔绝自成一体的妖族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影响他这一推论的很重要一个原因是在他和白羽收集材料(?)的过程中,他们遇到的妖族男男女女,除了长相精致的和孙悟空初露头角时妖界的画风完全是两个世界之外,就灵力而言全都弱的一批。 就那种他一金箍棒下去就能死一片的弱鸡。 ——自信的孙悟空完全没有想过这完全是对方太强哥他差距太大故而他完全察觉不出来对方的水平。 当然实际上也没有这么夸张,苏乩投影在幻境的世界其实是有原型的,这里这些妖族的原型基本上都是洪荒时期混过的,还是洪荒妖族最鼎盛的时候,那会儿连三清都不如何能出得了头,可想而知,这群在孙悟空眼里看似弱鸡的妖族们,实际上真正战力有多吓人。 孙悟空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就一脸木然的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然后被兴冲冲的白羽拉到了盛典现场。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局势不明又单枪匹马的情况下最好按兵不动,却不知道原来雌性和脑残粉原来是这样可怕的生物。 在这一刻孙悟空甚至都有些痛恨于自己往日挺好用的好听力,只觉得周边欢呼大笑尖叫各种声音掀起的气浪一瞬间震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我真傻,真的。 孙悟空在心里恍惚的想。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这个目的 在孙悟空沉沦在妖界一众妖族疯狂追星(?)的氛围中的时候,遥远的地方,银角仍旧在兢兢业业的适应他目前的身体。 在苏乩宛如作弊的指导之下,银角很快就能够熟练操作大鹏的身体了,故而他准备了一下,开始动身去找金角的踪迹了。 ——和孙悟空一战虽然令他十分期待,但银角心里最担心的还是金角这个分明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却仍旧为了自己又是擅自下凡又是招惹孙悟空这样的大佬的兄长,金角。 所以在适应了大鹏身体之后,银角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气势汹汹跑去找孙悟空,而是利用大鹏的天赋技能寻找起自家兄长的踪迹了。 作为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大鹏鸟,他是有继承他理论上的父亲元凤的一些天赋技能,比如说作为禽类之主之类的。 所以虽然范围大到令人恍惚,但有这么一个作弊小手段的情况下,银角还是很快找到了自家兄长金角的踪迹。 以及不同于银角和孙悟空,作为在这一场争斗中的路人甲,苏乩给他安排的身份也是足够的路人甲,真.路人甲。 这是一个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非常普通的人,从有记忆开始,生活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普通的令人发指,比如说容貌,比如说家世,比如说修为,比如说交友…… 以及顺便说一句,他姓路,名字叫人甲。 苏乩:“……” 她在弄好这个幻境之后,就只关注了银角的身份,对于孙悟空和金角,她只是做了大致的要求,更具体的细则都是智脑安排的,因而她也是才知道,在这个幻境里,金角的身份适合真.路人甲。 她静默了一下。 在鸟雀们的帮助下找到兄长的银角也静默了一下。 他默默地瞅了瞅眼前这个和自家兄长的真身没有半点儿相同点的人类——(划重点)人类!在迷茫了一下之后,艰难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以及接受了之后,他忍不住开始想象,兄长变成了人类,不知道孙悟空变成了什么? 想一想竟然还有点儿小期待? 总觉得好像get到了什么东西的银角不可抑制的稍微有些兴奋起来,然后在见到银角现在的真身就觉得这个幻境的主人好搞事情的金角在看到自家弟弟#突然兴奋jpg.#的眼神的时候,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总之,这一定都是孙悟空的错! 金角默默地想着,然后听着银角说起寻找孙悟空的方法。 对五百年后这个已经出家有了师傅师弟的孙悟空,无论是金角还是银角,都不是特别熟悉,但不得不说,有和孙悟空.伪亲密接触了七天的经历,银角个人对于孙悟空骨子里的性格还是有些数的。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苏乩放水放的光明正大在他想岔了的时候总是跑出来不着痕迹的提点些许。 因而没用多长时间,银角就听说,在妖王的盛典之前,山雀一族有一个以前十分羞涩内向的山雀,在盛典当天拿出了一根能够随便变大变小的棒子,进而受到了妖王的青眼。 当银角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这只特别的山雀已经凭借妖王的青睐在妖界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当然有鉴于这只山雀妖生的柔柔弱弱,即便是在向来美人儿云集的妖王殿里都很是有些存在感,故而他闯下的名声不可避免的就沾染了些许粉红的颜色。 于是银角:“……” 银角:“………” 银角:“…………” 银角好半晌才艰难的找回了说话的功能,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那只山雀,是雌性?” 回话的鸟儿被他这一句脱口而出哽了一下,然后微妙的用余光看向他,继而才慢慢又委婉的回道:“不,不是,那位大人是从前朝进入阎王殿的。” 银角:“……” 银角尴尬的将目光微微漂移了一下,心里难得的生出了些许遗憾的滋味,也不知道是在遗憾个什么东西。 不过与此同时,不得不说他也是有松了一口气的。虽然说有鉴于天庭里并不是没有武系的女神仙,且那些能有姓名的女性神仙就武力值来说一般都高的吓人,但这并不妨碍银角那种不大乐意和女性或者说雌性,交手的微妙心理。 故而他在松了一口气之后,立刻精神抖擞起来。他蹲在当时进入这个幻境是停留的那棵巨木上,然后轻轻的叫了一声:“大人。” 有在关注他的苏乩适时的回了一声:“何事?” 银角胸腔下意识鼓动了几下,报仇的时机近在咫尺,他难免有这情绪过于激荡。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神色肃然的轻声对着虚空道:“我找到孙悟空的踪迹了。” 苏乩作为这个幻境的主人,自然知道这其中发生的事情,所以在银角找到孙悟空的第一时间,她也同样得知了这个消息,故而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的情绪,就只“唔”了一声,不带半点感情的用虚无缥缈的声音道: “离开幻境的条件是找到孙悟空并打败他。” 言下之意是只不过找到了孙悟空的踪迹并不足够他离开这里。 银角自然知道这一点。 他找苏乩原本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提起这个,也不过是为了铺垫一下而已。 于是在听到苏乩的回答之后,他沉默了一下,好半晌,他开口问道:“我想知道,” 他情不自禁的顿了一下,虽然这样说很是有些自作多情的感情,但作为当事人,银角能够确定自己并不是多想:“你为什么要帮我?” 甚至于还这么大费周章的做出这样一个毫无破绽的幻境,结果就只单纯的只是为了帮自己报仇? 这听起来简直太吓人了。 这个是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不求回报的人,或者说神仙之类的吗? 最让银角忐忑的真是如此。 ——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自己提出什么条件。 银角就很担心等报完仇之后对方再提起什么报酬,而那个报酬则会是自己完全不能负担的东西。 一想到这一点,即便是现如今拥有着大鹏的身体拥有了在这个世界足以俯视除了圣人之外的所有存在的强大力量,银角心里也忐忑的不行。 更甚至于,正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大鹏的强大体会的越发深刻,就对这个不知名的、能够将大鹏的能力都复制了解的这样轻而易举的存在更加忌惮。 所以在决战之前,他想要将这一切问清楚。否则即便是有和孙悟空交手的机会,他也很可能并不会专心的和他交手,那样反而是浪费了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而且若是这样,不管是对孙悟空、还是自己,都过于不尊重了。 银角这样想着,鼓起勇气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看似表面上仿佛非常冷静,但实际上他这会儿慌得一批。 然而听到他问题的苏乩并没有立刻回话。 她只是挑眉不着痕迹的将伪.大鹏.真.银角打量了一番,然后有些惊讶的道:“我以为你已经完全被能够有机会向孙悟空报仇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呢,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个?” 银角:“……” ——对方这个发言虽然倨傲的令人很想将其打一顿,但实际上好像也并没有说错什么。毕竟最初得到这具身体并感受到大鹏的强大之后,他心里确实非常的欣喜若狂。 但他还是很艰难的开了口:“不,毕竟我并不知道您的目的,基本的戒备之心还是要有的。” 话说出口之后,他就有些想要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啊摔!借着人家给的机会还光明正大的说要报仇,这不是作死么! 银角这一瞬间,很是有些心如死灰的感觉。 苏乩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没忍住就笑了一声,语气是装模作样的惊奇意味:“咦?你竟然是这种会深思熟虑的性格吗?本以为你不会想这么多呢。” 银角:“……” 银角默默地道:“该想的还是要想一下的。” 苏乩“哦”了一声,若无其事的道:“毕竟之前你敢以真身直接下凡对上孙悟空,还以为你并不会多想什么。” 银角:“……” 这句话他真是没有办法反驳,以及在和苏乩这么交流了几句之后,他也有些微妙的发现,这个不知名人士好像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的样子…… 这样想着,银角不自觉的有稍微放松一些,然后就听到苏乩道:“目的的话……因为很有趣啊。” 对方的声音突然幽暗的如同迷失在三途河畔的恶鬼,夹杂着不容忽视的恶意扑面而来:“我喜欢戏剧化的故事,不管是原本强大的人突然跌入尘埃,还是原本如同蝼蚁一般的人突然拥有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那个不知名的声音突然就笑了起来,尖利的笑声仿佛能够直接刺进脑子里一样,让银角一瞬间只觉得头疼欲裂,然后恍惚中他听到那个声音大笑道: “真是太期待了!这场演出的结局……” 在留下这样一句话之后,那个声音继而彻底消失在天边。 银角:“!!!” 银角难受的捂着脑袋,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旁边的树枝,好一会儿,才稍微缓过来一些,想起那个人最后留下的话,脸色不禁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苏乩很是恶趣味的扮演了一下幕后黑手之后,就心满意足的就下线了,智脑围观了一下她恐吓小朋友的经过,再一看她笑的愉悦的模样,没忍住无语道:“你这样吓唬人家小朋友做什么?” 苏乩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咦?这样就是吓唬了吗?” 智脑:“……” ——人家小朋友脸色都白了还不算吓唬? 苏乩笑眯眯的用手指绕了绕头发,若无其事的笑了一声道:“乩也并没有说错什么呀。” 她确实是很好奇突然失去力量的孙悟空以及突然获得强大力量的银角,两个人面对这样的状况会有什么反应。 智脑:“……” 在接收到苏乩诸如此类的脑电波的时候,智脑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在它不知道的时候,它家小姑娘又微妙的走歪了吗? 确切的说,其实之前歪货一次之后,这家伙根本骨子里就没有转过来吧? 智脑忍不住就产生了一种这样的明悟,以及从某方面来说它这样的明悟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错。 不过比之前好一点的是,苏乩现在就算搞事情,还知道顾忌一下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只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但其实心里的底线还是在的。 确定了这一点,智脑就冷静了下来,然后开始欣慰:嗨呀,今天它的小姑娘也有在好好的成长呢。 咳。 对于智脑老父亲的心态毫无所觉,或者说,其实正是因为知道智脑对自己的期望,故而才没有因为漫长的生命和天道的庇护而将这个世界完全变成游戏的苏乩这会儿又跑去围观了孙悟空。 之前说过了,写作孙悟空读作小五的山雀妖在小伙伴白羽鸟儿的督促之下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然后参加了妖王的盛典,然后期间发生了种种意外让他(的金箍棒)很好的出了一次风头然后引起了妖王的注意力。 妖王的本体听说是一只皮毛金灿灿的麒麟,孙悟空并没有机会见到,只是能看到他化成人形的模样生的十分俊逸,也怪不得短短两个时辰里,孙悟空见过的妖界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副恨不能对他以身相许的样子了。 孙悟空在看见这位妖王的第一眼,心里不自觉的就忌惮了起来——深不可测。 他从妖王眼中唯一能看到的东西就是这四个字,深不可测。 不同于其他一路上不管妖力强大与否,目光却都十分温和无害的妖族,这位妖王看起来表面上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然而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孙悟空全身上下的汗毛霎时间都立了起来,他走南闯北见识过无数大佬的直觉在疯狂的向他预警,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可与之为敌。 在这一瞬间孙悟空电光火石的就理解了这里为什么能保持这样安稳又自成一体的状态——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强大的深不可测的首领的庇护。 幸好妖王对他仿佛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对方只是以一种懒洋洋的姿态坐在王座之上,在注意到他的(金箍棒)弄出来的动静之后漫不经心的朝他看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个说开 说实话,在孙悟空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能够以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好像什么大型的兽类发现自己的领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过来一只无害的小兔子。 ——慵懒的王者纵容了草食动物小心翼翼的窥探。 孙悟空霎时间就愣在了原地,回神之后,注意到那位王者原本一双深茶色的眸子里似乎是因为无趣而显得分外倦怠,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恍惚里他轻轻的笑了一声,将一边的眉梢微微的挑了起来。 …… 然后他就这样被这位传说中的妖王另眼相看了。 孙悟空:“……”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既然目前为止这位一看就深不可测的大佬表现的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的样子,那他姑且可以顺水推舟的承了对方这个情,然后趁机调查一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才比较合理。 怀着这样的想法,孙悟空以一个理论上除了有点儿速度特长其他方面都非常普通的山雀肉身在这个妖界的一众武将中很是刷了一下存在感。 刷着刷着,直到某一天,妖王将他唤进殿中,十分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天涯海角有一巨木,名曰建木,建木之上有一鸟是为九天鲲鹏,你去率兵将他捉来。” 孙悟空:“……” ——你说谁? 九天鲲鹏? 是我知道的那个九天鲲鹏吗? 孙悟空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现在,这猴子仍旧没有发现,他所处的地方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见他面上仿佛有些不解,妖王掀了掀眼皮子,似乎是对他感官还不错,因而难得的开口多说了那么几句:“九天鲲鹏乃凤皇元凤的嫡长子,还算有几分本事,只是性子桀骜不肯臣服,想来孙五定能为朕将其收服吧?” 他居高临下的坐在王座之上,看过来的视线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模样,落在孙悟空眼中,就觉得这个目光真的是,挑衅过头了,于是他难得的,被激起了些许火气。 他就那样站在大殿中,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妖王,然后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出来,以一种分外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当然!” 于是王座上的妖王也就跟着笑了出来。 也就是那位新任的将军要出征的消息被传出去的时候,远在天边刚被苏乩威胁完,然后情绪不明的银角也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来报信的鸟儿态度看起来很是有些惶恐,以及在它的描述里那个新任的,名字叫做孙五的将军,用着一根金色的棒子作为武器,攻击手段是个一般妖族截然不同的狡诈多变,实在能够称得上是一个劲敌。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的银角:“……” 他此时此刻应该感慨一句#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以及“孙五”什么的,讲道理,这个名字也真的是敷衍过头了吧?! 敷衍不敷衍的,孙悟空不大清楚。 他先前那般信誓旦旦的在妖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一方面确实是有被妖王那个眼神刺激到,另一方面他却是想确定一下妖王口中说的“九天鲲鹏”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现在普遍都叫他金翅大鹏的那个大妖。 如果是的话,既然金翅大鹏能够被这妖王看在眼中,想来他也会知道一些关于这妖王的信息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孙悟空调兵遣将,出征了天涯海角。 以及所谓天涯海角,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天涯海角,笼统来讲就是天之尽头的地方,距离妖王殿不得不说其实还挺远的。 索性孙悟空带的这一队人马都不是普通人,而是人均都可以腾云驾雾的妖族——即便是有些许不擅长这方面的,也是有些适宜长途飞行的禽类作为脚力,故而从出发到目的地,也当真没用到多长时间。 以及大鹏因为自己的天赋技能,在孙悟空他们刚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利用无处不在的飞禽了解到了他们的行程,因此面对来势汹汹的兵马,他表现的也是相当淡定。 这年头两军交战大概也是讲究个基本法的,比如说,小兵对小兵,大将对大将这样子。 在两队人马短兵相接的时候,孙悟空当仁不让的对上了伪.九天鲲鹏.真.银角。 又在看到这位九天鲲鹏的第一眼,孙悟空就意识到了,眼前这只鲲鹏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金翅大鹏——虽然并不知道说好的天地间唯有一只独一无二的九天鲲鹏为什么会有两只,但孙悟空不可避免的在心里就升起些许忌惮的感觉出来。 他当年是有和这位传说中凤皇的嫡长子接触过的,就他个人的印象而言,这位大佬沉默寡言但有够强大,且还好像有点儿不知名的后台,甚至于他那会儿闯了祸的时候还有想着将其拉下水替自己背书来着。 虽然不知道这位大佬究竟有没有真正插手于自己被封印在五行山这件事,但孙悟空他自己心知肚明他是有着拉人下水的意图的。 从这一方面来说,他应该是欠了金翅大鹏一份因果的。 更重要的是,孙悟空看着眼前的九天鲲鹏,发现自己和对方之间也有一些因果。 孙悟空:“……” 孙悟空对这方面并不是很擅长,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有一份因果已经算是他修为了得了,但更多的,他就看不清楚了。 所以他顺理成章的就误会了。 然后在心里开始思考难道他这位老大哥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失忆了? ——好叭,开个玩笑。 现在孙悟空有理由怀疑九天鲲鹏其实是想要更近一层楼所以给自己整出了一个身外化身。 作为一个从天庭第一学府毕业的高材生,孙悟空对当年几位圣人成圣的历史也是有那么一些了解的,其中包括并不限于造人以及斩三尸的操作。 一想到这里,孙悟空立刻就认为,眼前这个九天鲲鹏,定然就是他认识的金翅大鹏弄出来的身外化身。 孙悟空自觉这一番推论十分合理并且成功的将自己说服,目前唯一令他觉得不解的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身外化身会跑到这里来还被妖王那么一个强大的妖族给看上(?)了。 银角不知道孙悟空脑洞已经开到了这里,他只是以九天鲲鹏的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对他如今的肉身来说称得上渺小又脆弱的孙悟空,面上露出一个分外古怪的神情出来。 就在孙悟空皱着眉头谨慎的思考着记忆里九天鲲鹏的战斗方式的时候,他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唤了一声孙悟空的名字:“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惊了一下,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你还有以前的记忆?” ——他说的是作为化身的九天鲲鹏还有原来金翅大鹏和他结拜的记忆,但毫无疑问银角的理解偏了一下。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孙悟空并不知道眼前的世界不过是一个真实无比的幻境这件事,于是这句话在他耳朵里听起来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银角你成为九天鲲鹏也没有失去身为银角的记忆。 所以他顺理成章的顺着自己理解的这个意思接了下去:“我当然有记忆。” 他将眼睛微微眯了眯,原本就属于九天鲲鹏的那双充满了生物链顶端的生物特有的倨傲又暴戾气息的眸子因为这样一个动作而显得越发气势惊人。 孙悟空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 但他现在还能记得自己当年和金翅大鹏的结拜还挺真情实感的,所以他心里不自觉的就不如之前那么戒备,再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就向着这个方向走了: “你怎么会来到此处?还……” 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妖王这个人呢,因而在顿了一下之后,就含含糊糊的道:“竟被那样一个……的存在视为眼中钉。” 银角从自己的角度再一次毫无违和的接上了孙悟空这句话——可不是么,他前不久才被苏乩威胁了一番,只以为孙悟空也如同自己一样,故而他在听到孙悟空这样说了之后,心里不禁就沉了一下。 他想着,竟然连孙悟空提起那人时都这样警惕,看来那人的威胁确实没有作假。 这样想着,银角面色越发阴沉,再看着孙悟空时也是心里凭空生出一股子恶意,他冷哼了一声,看向孙悟空:“既然如此,那就来战吧!今天,你我之间,定要有一个了结!” 孙悟空:“……” 孙悟空沉默了一下,眼看着金翅大鹏来势汹汹的模样,下意识叹了一口气,认同了对方这样的一个说法。 两人一瞬间就缠斗在了一起。 虽则就真正的武力值来说,孙悟空是比银角要高出许多的,但现如今一方面银角用着九天鲲鹏的身体肉身可以说是世间现存最强了,而另一方面孙悟空又用着山雀的身体原本就不比他真身用着顺手不说血脉里还要受到九天鲲鹏属于凤皇血脉的压制,故而一时之间两人竟然势均力敌并不能立刻分出胜负。 以及两人甫一交手的时候,孙悟空就有察觉到眼前的九天鲲鹏比他印象中的金翅大鹏弱了许多,但孙悟空也是自行将这个逻辑自洽了一下:毕竟是身外化身,不比真身强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他仍旧是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不过随着两人战况陷入僵持,然后银角开启了嘴炮技能之后,他心中莫名就感觉仿佛有哪里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银角从始至终最耿耿于怀的不过就是孙悟空方面的戏弄,以及后来的不告而别。 即便是那会儿在平顶山的时候,孙悟空貌似很诚恳的道了歉,但在银角看来,他们两人仍旧是不平等,所以孙悟空的道歉在他眼中也是充满了一种属于胜利者的、居高临下的、仿佛施舍一般的歉意。 所以银角才会不肯放下。 但现在的状况就不一样了。 这会儿他用着九天鲲鹏的肉身,虽然不能说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打败用着山雀肉身的孙悟空,可到底两人的交战中他是占了上风的,所以在孙悟空把他那金箍棒挥舞的密不透风让他这个完全不擅长打架的看炉童子有些无从下手的时候,他忍不住就恶狠狠的将他的心结问了出来。 孙悟空初初听到的时候,是很有些茫然的,毕竟在他的心目中,除了方面大闹天宫的时候他意图拉金翅大鹏下水之外,其他方面两个妖其实还是挺能合得来的。 毕竟这位大哥既强大又靠谱,性子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兄长都是相当不错的。 所以孙悟空抽空很是疑惑的想了一通自己究竟哪里有做过对不起对方的事情,然后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对峙,孙悟空就渐渐的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即便是在风险十足的这种时刻,他都忍不住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一脸愕然的看向随着两人的交流怒气值简直差点儿要破天的九天鲲鹏,脱口而出道:“你不是金翅大鹏?” 银角:“???” 银角因为孙悟空将其当做了金翅大鹏故而矢口否认表示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诸如此类的态度刺激的蓬勃的怒气在这一瞬间仿佛一个突然被松开出口的气球一般,霎时间变得分外无力。 他瞪红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问孙悟空,张口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孙悟空:“……” ——说不知道,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在意识到自己的误会之后,再结合着两人缠斗期间对方所纠结的问题,孙悟空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隐藏在九天鲲鹏的肉身下这人的真实身份。 如无意外的应该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两人还在一起就这个心结一直在纠结的,银角了。 孙悟空:“……” 孙悟空:“………” 孙悟空:“…………” 在这一刻,孙悟空那向来十分敏锐并且在很多时候都救过他狗命的直觉终于告诉他,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他沉默了一下,看向银角,没忍住到底试探着问了一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闻言,银角手上攻击的动作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目光微妙的对上了孙悟空的眼睛,在确定了孙悟空这个问题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茫然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就变成了一言难尽。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这个了结 不可避免的,一种荒谬的感觉自银角心中升起,他定定的注视着孙悟空,一字一句的说道:“这里是一个幻境。” 孙悟空:“……” 不好意思他想他现在需要冷静一下。 又银角心中那种微妙的劲头过去了之后,继而就再一次涌上来一股蓬勃的怒气——没有人会对这样的事情不觉得生气的。分明你兢兢业业的在报仇,结果打都打了,你的仇人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可不气死个人了。 于是银角理所当然的就炸了。 孙悟空还懵着呢,一眨眼就觉得银角的攻击霎时间狂暴了许多,他一肚子的疑问只能压回肚子里,匆匆忙忙抵挡对方这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手段。 到底九天鲲鹏的肉身不同寻常,两人缠斗许久,银角渐渐的占了上风,直至成功的一翅膀将孙悟空扇进了土里。 确定孙悟空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银角落在地上化成人形,盯着地上出现的大坑,下意识出了一口气,好半晌,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出来。 下一秒,眼前的幻境恍如破碎的玻璃一般,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然后哗啦啦的碎裂开来,银角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幻境已经回到了在进入那个幻境之前的状态。 银角还是那个坐在桌子前的姿势,猛的回神,竟差点儿手肘没撑好,在桌子上狠狠地磕了一下。 也幸亏磕了这么一下,才他终于可以确定,他现在确实是已经回来了,眼前这熟悉的一切正是他进入幻境之前的场景。 孙悟空更惨一些。 他才在幻境里被银角仗着肉身强劲狠狠地锤了一顿,又满脑子疑问得不到回答,正懵逼期间猝不及防出来了,却忘记了他进去之前是变成了一只蚊虫躲在石头缝隙里的,当下就从缝隙里跳出来现出了真形。 不得不说,比起银角,他在幻境里的经历可真是丰富多彩了许多,先是认识了一只聒噪的白羽鸟,并在这只白羽鸟儿的带领下被迫学习了各种#一只爱美的鸟儿该如何打扮自己#的技能,等后面进入妖王前朝在前朝拥有了一定地位之后又各种练兵,练兵才刚刚有了雏形,紧接着就奉命就攻打了天涯海角。 啧,按照幻境里的时间计算统共也就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偶尔闲暇了,他还要疑神疑鬼的思考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夺舍了一只山雀?他的师傅师弟现在在哪里?诸如此类的事情。 结果这么匆匆忙忙一个月下来,直到和伪.金翅大鹏.真.银角面对面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自己一直是在幻境之中。 孙悟空:“……” 他是真的觉得已经不大行了。 真是#惨绝人寰#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以及在稍微冷静了一下之后,他立刻就猜到了弄出这劳什子幻境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那个自从银角出现就表面上不见了踪影的苏乩苏大佬。 孙悟空:“……” 太难了,真的。 他太难了。 虽然猜到了罪魁祸首,孙悟空却完全没有想要提意见的想法,就是觉得心累。 他恍惚了一下,然后抬眼看了一眼应该是和自己同时回来的银角,然后忍不住就:“???” 喂喂,你脸上的笑容能收敛一下吗?知道你开心但这么肆无忌惮是不是也太嚣张了一些? 孙悟空心里也是相当的一言难尽。 好半晌,银角才从将孙悟空扇进土里的喜悦里走了出来,然后一抬眼瞅见孙悟空站在那边,一脸复杂难言的表情看向自己,顿时脸色一沉,张口就是一句:“你怎么还在这里?” 孙悟空:“……” 孙悟空难得苦笑了一声,深深看了银角一眼,然后转头就走。 从幻境里出来的那一刻,他们两人之间的因果已经彻底了结,再留在这里,确实也好像已经没有了什么必要。 以及两人之间的对话以及视线交流十足流畅,作为旁观者的金角就满头是问号了。 不同于银角和孙悟空,金角他虽然也有进去到幻境之中,但是他在幻境之中的身份是一个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路人甲,而且对于自己身为金角的记忆并不如何清晰。 又银角作为妖界大佬,在幻境中调查到自家兄长的踪迹后发现他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再加上苏乩又适时的跳出来扮演了一下反派大boss,是故他也就没有和金角相认,而是找了几个靠谱的原九天鲲鹏的手下将其保护起来而已。 ——反正当金角睁开眼睛的时候,与其说是进了一趟幻境,不如说是他不过是闭上眼睛做了一场记忆不怎么深刻的梦境。 所以他对于孙悟空和银角两人这一番操作可以说是相当的不解,于是他顺理成章的皱眉,喊了银角一声。 银角抬眼,表情平静的朝金角看了过去。 金角不自觉的就怔了一下。 不得不说,做了一个月时间的九天鲲鹏——虽然是在幻境之中——带给银角的变化还是非常巨大的,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在于他的眼神。 在此之前银角的眼神是那种不甘的、充满怨恨的甚至于金角有时候会担忧他会不会一个想岔了堕入魔道这样子的。 可在接收了九天鲲鹏的记忆——不说别的,只说当他作为九天鲲鹏之时展开翅膀在天际翱翔的时候,那种震撼的感觉是绝对没有办法想象的。 最起码他是有非常深刻的体验到,和这个世界相比起来,他自身究竟是何等渺小的存在。 毫无疑问,在经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幻境之后,银角他已然已经悟了,再加上他确实也有揍到孙悟空,所以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将自己和孙悟空之间的恩怨放下了。 既然恩怨已经放下,那么那些由这些恩怨引发的怨气以及不甘,已然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金角能够在他的眼睛里意识到,银角是真真正正的放下了,不是故作大方,是发自内心的放下了。 金角:“……” 他想说,难道说,在他睡觉的时候,他们两人之间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不然不至于前一秒还针锋相对着,下一秒不说握手言和,也确实可以说是形同陌路了。 金角沉思了一下,用余光扫了孙悟空一眼,发现孙悟空对此也并没有表现的非常惊讶的样子,顿时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排挤了一样。 然而即便如此,金角他本来下凡的目的就是为了陪自家弟弟来着,现在既然银角没事了,那他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并没有什么可置喙的余地。 嗯,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气闷啊…… 金角这样想着,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就放任孙悟空这般离开了。 等到孙悟空不见了踪影,银角坐在那里,垂眼将之前放在桌上的葫芦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金角,若无其事的“啊”了一声,然后道:“还不知道你我下凡这这一段时间,老君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金角:“……” ——这个弟弟,怕是不能好了。 以及虽然孙悟空和银角在幻境中非常充实的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但实际上现实里的时间也不过一眨眼,具体来讲,就是忧心忡忡的愿望等人还没有来得及彻底从这个山头走出去。 一个跟头跑出去老远一直没能找见人不得已只能再返回去然后在山脚下发现玄奘等人身影的孙悟空:“……” 他站在云头上,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跳了下去,朝几人打了个招呼。 师徒几人:“!!!” 好一会儿,朱八戒才非常震惊的叫了一声:“大师兄!” 孙悟空应了一声,几人霎时间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非常奇怪起来。好半晌,玄奘低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朱八戒紧跟着就喃喃的出了声:“我们这算不算得上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其他人:“……” 孙悟空懵了一下,狐疑的将几人打量了一番,然后一结合朱八戒的话,电光火石之间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他家师傅师兄先前被银角忽悠走,满以为银角是在说谎,故而本打算等出了这山再想办法救孙悟空,却不想这会儿孙悟空自己出现了,由此可见之前银角并没有说谎。 嗯,这个逻辑十分通顺,没毛病。 反正玄奘朱八戒等人已经自行这么认为了。 于是孙悟空就有些无语。他心说你们还真不算是污蔑了银角,不过这个事情倒也没必要再提起来了。 这样想着,孙悟空若无其事的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只笑道:“天色已经过半,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其他几人见他没什么多说的意思,当下也非常理解,从善如流的顺着他这个话题笑道:“也是,走吧。” 几人自是西行不提。 这天,阳光正好,几人行了半天路,玄奘有些疲累,便坐在马上有些苦恼叹了一声道: “西天怎么这般难寻?我记得自离了长安,到如今也已经有四五个年头了,可我们这路却仍旧没有个尽头。” 他离开长安时是十九岁,如今四五年过于,也才二十来岁,放在长安城里,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而他却已经风餐露宿好几年,也怪不得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些许倦怠了。 孙悟空闻言,在旁边笑了一声:“还早着哩。” 他装模作样掐指算了一下,继而复又笑道:“想来如今也就堪堪出了大门吧。” 闻言,小白龙也就跟着笑了起来:“大师兄还真是有雅趣。若说这青天为屋瓦,日月做窗棂,四山五岳为梁柱,如今算着,可不就是才堪堪出了大门。” 听他这样说,旁边几人才顿时恍然,朱八戒登时就叫了起来:“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原本少年性子,因着肉身影响惯日里惫懒的紧,这会儿上来了脾性,就直接赖在地上不肯走了,惹得原本也有些忧虑的玄奘也不禁哭笑不得起来。 孙悟空身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口中不轻不重道:“快起来,你当你是人间几岁的娃娃呢。” 朱八戒哼哼唧唧不肯起身,只抓着一把草道:“不起!不起!”可将孙悟空给气的。 其他人:“……” 两人掰扯了一会儿,孙悟空突然瞧见朱八戒滚来滚去的附近生着一丛不知名的小花,因为他滚动的动作不经意挂在了他头发上,顿时眼珠子一转,停下动作,只站在旁边笑道:“瞧瞧这里,有人堂堂男儿,竟喜欢插着花儿。” 朱八戒躺在地上,不解的侧了侧头,正巧那花儿往下面落了些许,堪堪落在他脸颊边。他原本就生的珠圆玉润,趁着那花儿可真是很有些趣味了。不过那花儿挂在脸边,朱八戒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正准备伸手将其扒掉的时候,旁边沙悟净瞧见了,当下大喝一声:“别动!” 朱八戒:“???” 他完全没理会沙悟净,自顾自伸手将那花儿抓了起来,气的沙悟净直拍大腿叫道:“我差点儿就要想出一个新发型了,你可真是手快的不行!” 孙悟空见沙悟净皱着鼻子生起了闷气,想了想,就道:“这种花放在头发上不好看,不如那种看着雅致。”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另外一丛盛放的花朵,沙悟净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当下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凑过去爱不释手的摸着那些花朵在脑子里构思起来。 等他回了神之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朝孙悟空看过去,一脸惊奇道:“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还对这些事情有兴趣了?不愧是大师兄。” 孙悟空:“……” 这样的夸赞,委实没必要。 以及他能说这都是之前有一次在幻境中被一只白羽鸟儿带着科普的吗? 孙悟空眼皮子跳了一下,态度非常自然的忽略了这个问题,直接看向玄奘道:“时候尚好,师傅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玄奘虽然一直没说话,但也有听到几个徒弟交流,这会儿见孙悟空突然看向自己,心知肚明这是在转移话题,于是他笑了一声,道:“这里确实正适合休息,我们在这里歇歇脚,顺便也能听悟空说一说对发型的见解。” 孙悟空:“……”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这个宫殿 几人在这里笑闹了一回,又休息了一会儿,也并不立刻赶路,主要是远远的能看见过去又是一个山头,山上想来也没什么人烟,还不如在这里平平整整野营一晚上来的方便,故而几个徒弟吃完饭休息了一下之后,就给玄奘支了个遮风的棚子,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一夜过得安安稳稳,第二天一早几人整理好行礼,就又继续出发了,没有多长的路,就到了山脚下,玄奘自马上下来,冷不丁叹了一句:“希望这座山里没有什么精怪作乱。” 孙悟空:“……” 孙悟空不自觉哽了一下。原本他还没觉得有什么,玄奘这句话一出来,他反而总觉得这山看着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似得。 玄奘那般感慨了一句,回头见孙悟空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禁笑了一身,倒教几个徒弟难得见识了他的促狭。 山路不比平原,行进速度难免就慢了些许,几人沿着羊肠小道一路有着,直到日上中天,也才堪堪走到了半山腰。 朱八戒挑着行李,被太阳晒的出汗,忍不住就抱怨起来,只道这山高的可是烦人。 其他几人其实也有些累了,孙悟空一侧头瞧见玄奘满脸的汗,想了想,就道:“这会儿日头正烈,不妨找个树荫处略休息一会儿,待过了这劲头儿再走也是一样。” 他这样说着,见玄奘脸上还有些犹豫,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按着我们的脚程,今晚也是出不了这山。” 玄奘:“……” 玄奘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悟空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停下歇一会儿吧。” 孙悟空闻言,目光在周围一圈逡巡,立刻就找到一处阴凉的地方,先将马在树上绑了,小白龙和沙悟净立刻在行李中翻出来得用的东西,玄奘霎时间就被几个徒弟安排的明明白白,只用坐在垫子上等就是。 ——即便这一路上过来在野外休息时基本上都是这么个状况,玄奘被几人这么贴心的服务着,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用不着这样之类的话。 几个徒弟听了,也不反驳什么,只会在下一次停下来的时候依旧将自家师傅安排的明明白白。 玄奘见几人脸上表情,就知道几人对这个并不在意,只能笑着道了谢,这才接过朱八戒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些水缓了缓。 孙悟空啃了几个果子,见玄奘和朱八戒几人还没吃完,想了想,就道:“师傅,你们且先吃着,我去前面探一探路,八戒,小白龙,你们几个好好护着师傅。” 朱八戒吃的狼吞虎咽,闻言抬起一只手挥了挥,道:“大师兄你就放心去吧,又不是第一遭了,我们熟练的很。” 孙悟空寻思着也是,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去了前面探路去了。 在没有玄奘的情况下,孙悟空的速度还是相当快的,且原本就目的明确,只是确定一下这座山头前面的路上有没有危险之类的,并不废什么时间,故而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他回来时,其他人也正好吃完了在收拾,见孙悟空回来,玄奘开口问道:“前面情况如何?” 孙悟空斟酌了一下,目光抑制不住的有些迷惑的样子,回道:“前面仿佛有一座宫殿。” 玄奘:“???” 玄奘懵了一下。一方面是因为这荒郊野岭出现一座宫殿怎么看怎么不寻常,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孙悟空难得这般不确定的话了。 他顿了一下,下意识问道:“那宫殿有问题?” 孙悟空:“……” 孙悟空默了一下,神情看起来就更加迷惑了,他也顿了顿,才摇摇头道:“没有。” 以及正是因为没有,他才觉得奇怪好嘛。 玄奘也是这样想的。 师徒几人很是百思不得其解了一会儿,但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出来,好半晌,朱八戒嚷嚷道:“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有大师兄……” 他这话还没说完,天边就猝不及防炸响了一声惊雷,将朱八戒剩下的话直接打断了。 朱八戒被吓了一跳,惊愕的抬头向天空望去,几秒钟后,他试探性的小声说道:“妖魔鬼怪?” 天边很出乎意料又仿佛意料之中的又是一声惊雷。 朱八戒:“……” 朱八戒:“………” 朱八戒:“…………” 朱八戒砸吧了一下嘴巴,朝孙悟空看了过去,孙悟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也有些无言以对。 以及说好的大道无情,天道这偏心的太明显了吧? 这话孙悟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了,说出来的话他还担心这惊雷下一秒就直接落在他脑袋上了。 这样想着,孙悟空对上玄奘茫然不解的视线,好一会儿,叹了一句:“早知道这山上有这样的大佬,昨天晚上哪用得着在荒郊野外凑合啊。” 玄奘:“???” 玄奘被惊雷吓了一跳,也不是很懂自家徒弟们在打什么眉眼官司,听到孙悟空这话,只能不解的看过去,疑惑道:“这宫殿主人和悟空你是旧识?” 孙悟空耿直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见玄奘当真是一张脸写满了问号,孙悟空大发慈悲解释了一下:“还没见到人,我也不清楚。” 然而遗憾的是玄奘仍旧不是很懂。 但即便不怎么懂,他却能从几个徒弟的表现中确定,这个宫殿的主人不管是不是旧识,总之应该是对他们无害的,故而他想了想,就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前去拜访一番吧。” 孙悟空:“师傅您不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路过这样明显天道亲生孩子(……)的大佬家,他们去拜访一下,也是应该的。 最起码也能长个见识。 这样一想,几人瞬间就觉得分外精神,尤其是朱八戒,特别想见识一下连说个坏话都要被天道降下惊雷警告的人物究竟何等样的。 更重要的是,一想起自己当年修炼时是何等的艰难又凄苦,天道是何等的心狠手黑(?),再一对比这位大佬连坏话都不让说一句……总觉得心情相当微妙呢。 怀着这样类似于瞻仰的想法,几个人不自觉有些热血上头,表现的也难得有志一同的相当亢奋,这让作为一个唯一的凡人对此感受并不是很深的玄奘在懵逼的同时,还有些欣慰。 毕竟往日里他的这几个徒弟们,一个比一个大佬,虽然看着各具特色,但玄奘私心里总觉得这几人分明是面瘫的各具特色。 比如说表面上执行着温润君子人设的孙悟空。看着温温和和的,但玄奘每次看着再是凶残的妖怪在一听到孙悟空的名号就秒怂的样子,再一回头看着孙悟空——真是好一个性格温和文采斐然真君子,心里就感觉…… #一言难尽# 再比如朱八戒,看着白白净净软软糯糯还未及冠日常仿佛除了吹孙悟空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人生简直没有一点儿追求,整天笑眯眯一直在傻乐的样子,但前身是天蓬元帅统领天河一众天兵天将的他在威逼利诱的完全一把好手。 又比如傲娇贵公子小白龙日常满脸写着不耐,而爱好清奇沙悟净又满脸写着贤惠…… 玄奘:“……” 玄奘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只能说,自己收的徒弟,跪着也要带出去。 索性他这几个徒弟虽然性格方面着实不怎么属于正常人的范围,但同样作为非正常人(?)的玄奘对此还算接受良好。 当然更重要的是,几个徒弟小心思是有,对自己却也是真情实感的当成师傅在尊敬着,所以平时偶尔看到几个徒弟们做出什么和自己三观不大一致的行为,玄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那么过去了。 ——嗯,好像扯远了。 总之,往日里迷之另类面瘫的几个徒弟今天因为这位住在山中的不知名人物而突然拥有了正常人类表情似得,不得不说这一事实让作为长辈师长的玄奘看着,心里感觉还挺欣慰的。 咳。 话不多说,在确定了那宫殿是无害的——当然就算对方没安什么好心但在天道的庇护之下他们这群只能说普罗大众阶层的修着似乎也反抗不动来着。 索性孙悟空更倾向于他们一行人西行是在顺应天道,而对方既然被天道这般庇护着,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意图#逆天#的事儿出来。 几人很快就到了宫殿附近。 那宫殿远远看着是真的讲究。 而且就设计而言,孙悟空瞅着,总觉得有几分眼熟,直到朱八戒嘀咕了一句:“嘿,这宫殿怎么瞅着和天庭个别地方画风有些类似?” 他这么一说,孙悟空就顿时恍恍惚惚想了起来。 不过他想起来的并不是天庭的建筑,而是他在天庭第一学府上学的时候,曾经有沾着哪吒的光在院长,也就是苏乩的住处去了那么几次,而眼前这建筑毫无疑问和苏乩的住处是如出一辙的设计。 孙悟空:“……” 孙悟空心想,不能吧…… 然后他下意识张口问了一句:“苏乩什么时候不见的?” ——虽然苏乩是个辈分很高的大佬,但这师徒几人除了孙悟空确切的知道这一点之外,其他人只能察觉到她修为可能比孙悟空还要高这样子,但由于苏乩并不喜欢被尊称什么的,是故相处的久了,几人也能非常自然的直接叫苏乩的名字了。 嗯,这其中不包括执着的一直称呼她为檀越的玄奘法师。 咳,这个倒也不重要。 只不过孙悟空突然提起苏乩,几个人就有些茫然——这位大佬惯常里神出鬼没,修为又高,有时候就算是在场,但她刻意隐藏起来的话他们也完全发现不了。 所以一说到苏乩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问题,师徒几人情不自禁的就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沙悟净“唔”了一声,等众人因为他的突然发声看过来的时候,他若无其事的道:“我突然想起来,她先前好像有说过要给我们一个惊喜什么的然后就走了。” 孙悟空:“……” 孙悟空下意识的就抬头瞅了一眼不远处巍峨的宫殿——那所谓的惊喜的什么的,他好像已经猜到了。 以及他感觉这个“惊喜”,实不相瞒“惊”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回忆起刚刚朱八戒不过提了一句那宫殿的主人是“妖魔鬼怪”,天空就落下一道惊雷,孙悟空不禁对苏乩的大佬程度再一次深刻了一下认知。 咳。 不说这个,朱八戒听了沙悟净的话,脑子里第一时间酸了一下为什么苏乩走的时候告诉了沙悟净却没告诉自己——倒也无关风月,就是单纯因为苏乩美到天际的颜值而潜意识生出的雄性本能罢了,酸完之后他接着又有些纳闷:“大师兄你突然问苏乩做什么?” 孙悟空:“……” 他能说自己是猜测这个宫殿的主人是苏乩吗?孙悟空瞅了瞅几个师弟,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出来——既然苏乩都说了是惊喜,那应该让师弟们亲自来揭开这个惊喜才更合理一点。 #所谓师兄弟,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道理他猝不及防受到惊吓,而师弟们却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却表现得十分冷静。 这样想着,孙悟空面上的笑容越发和善,然后回道:“只是想着,这样的宫殿,应该会是苏乩喜欢的风格吧?” 几人也没多想,就寻思了一下,还真是这样。按照他们路上同行的经验来看,苏乩惯日里喜欢的风格微妙的在低调素净和眼前这种华丽张扬的比仙女们织出的彩霞还要耀眼的类型中反复横跳的样子,会喜欢眼前这宫殿的画风也不奇怪。 胡乱想了一通,几人走到宫殿门口,惯例的看起来最为纯真无害的朱八戒上前敲门,才敲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眉眼沉郁的少年站在门口,眼皮子抬都没抬,只冷嗖嗖的冒出来一句:“来者何人?” 被问话的玄奘等人不自觉的就怔了一下,就连原本几乎已经笃定了的孙悟空也忍不住开始迟疑起来。 不过很快的,已经十分习惯于敲了门之后冒出来的生物什么类型都有的朱八戒恢复了冷静,礼貌性的先合了个掌,继而从善如流给几人来了一番自我介绍。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这个宫殿 “我们是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僧人,山路艰难,意图借住一宿,敢问施主可否行个方便?” 他本就生的讨喜,这样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显得无害极了,若是一般人见到他这副模样,再如何心里也是忍不住要软一下的,但眼前这开门的少年却不一样。 ta他甫一出现,眉眼间就满是沉郁,再听朱八戒说完,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就越发明显,但奇怪的是,他显然已经看着十足的不耐烦了,却并没有赶走他们,反而就那样将门开着,然后转身就走。 朱八戒站在门口,怔了一下,然后一头雾水的朝不远处玄奘等人看过去,正想问一下时却见那少年冷不丁回过头来,冷冷的道:“还不跟上?” 朱八戒:“……” 朱八戒禁不住在心里为这少年的态度嘀咕了一句,回头看了玄奘他们一眼,孙悟空想了想,朝他点了点头,几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就跟着那少年进去了。 那少年看着不是个好脾气的,实际上在玄奘他们打着眉眼官司的时候,却也并没有自顾自走了,而是放慢了步子,是故等师徒几人全部进来的时候,他还从走出去多远。 又这宫殿在外面看时,就觉得壮阔的很,等到进来了瞧着,就越显得精致且阔气,一进门转过一台精致的屏风,入眼就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不一而足,等于十足迤逦,反正玄奘一个凡人是完全想象不到这样一座宫殿要建在这半山腰,须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一时之间,玄奘只觉得满眼惊艳,都有些看不过来的意思了。 且不说玄奘这个凡人,就是还对天庭有些记忆的朱八戒沙悟净,甚至于传闻中富有四海的小白龙,看着眼前这庭院,也忍不住一个个在心里啧啧称奇。 也就猜出来些什么但看到开门的是个阴郁少年又有些不确定的孙悟空相对来说能冷静一点儿了。 那少年虽然将他们带了进来,却从始至终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只闷头在前面带路,偏这庭院广阔,一时之间还费了些功夫。 朱八戒原还想小声和师兄弟们说说笑,却被这庭院里景观吸引了注意力,于是几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跟着那少年,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独立的宫殿,那少年停下脚步,回头又扔下几个字表示他们晚上就住在这里,说完也不等玄奘等人反应,就迅速消失在了花园的小路尽头。 玄奘:“……” 孙悟空:“……” 小白龙:“……” 朱八戒:“……” 沙悟净:“……”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玄奘若无其事的咳了一声,道:“这位施主虽是沉默寡言,却委实古道热肠,竟让了这样好一座宫殿给我们几个过路人。” 朱八戒砸吧一下嘴巴,耿直道:“不是吧?路上我瞧见好几个宫殿,比这里更阔气更大呢。” 玄奘:“……” 孙悟空没忍住踢了朱八戒一下,笑骂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见朱八戒还要回嘴,他挥了挥手道:“行了,既然主人家许了地方,天色也不早了,再不收拾就要黑了。” 几人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也没再浪费时间,就连忙进了宫殿,各自找了房间将行李放了。 这宫殿说是比其他的殿宇小,但其实里面什么都没差,主殿侧殿内外耳房,前面是花园,后面还开了一片菜园子,可以说普通人能有这样一座宫殿都已经了不得了。 而这里的主人家就他们一路上能够看见的,比这还大的宫殿就有好几座。 以至于玄奘收拾完东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唐王的宫殿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孙悟空听了一耳朵,随口道:“那什么唐王的宫殿怎么敢和这里比?” 玄奘:“???” 玄奘再是被君王半逼迫着开启这西行之路,骨子里那种忠君爱国的思想也还是在的,听到孙悟空这着实算不上尊重的话,他下意识不轻不重的叫了一下孙悟空的名字。 孙悟空笑着应了一声,忙讨饶道:“我就是随口说一说,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玄奘眼睛瞪了一下:“你还想有什么其他意思?” 孙悟空:“……” 师徒几人互相帮忙着将各自的行李收拾了一下在各自选的房间放好——说来也奇怪,这宫殿里看着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但里面的家什之类的却也并没有落灰,是故师徒几人只是将自己的衣物整理了一下,就再不需要其他。 一切都收拾完之后,玄奘看了眼天色,想了想,就道:“用些东西尽快休息吧,明日早早起来和主人家道谢,然后赶紧赶路,争取到晚间出了这山头。” 几人应了一声,沙悟净就将他们带的干粮翻了出来,小白龙将桌子上放着的茶具清洗了一下,朱八戒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见其他人都各自忙着,忍不住就道:“我看后面菜园子里有些新鲜蔬菜,那边有厨房,大师兄——” 他并不明明白白将话说完,就只拖长了音调叫了一声大师兄然后就眼巴巴的看向了孙悟空。 孙悟空的那一手好厨艺他们师兄弟几人都是有深刻体会的,因而一听到朱八戒提了这个话头,一时之间小白龙和沙悟净也都禁不住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唯有玄奘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张口否定道:“不可。不问自取既为偷,主人家……” 他训诫的话还说出口,朱八戒就迫不及待的打断他,道:“这好办,我去找主人家求他一求就是了。” 玄奘还是觉得主人家能施舍一处地方让他们住着就已经很好了,那菜园子就那么小一片,又长得那样好,主人家种着肯定是自己用的,他们又怎么能如此贪心不足。 又即便玄奘自己觉得这样着实不妥,但架不住朱八戒可怜巴巴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他瞧,再加上连孙悟空也在旁边笑着说不必多虑之类的话,结果玄奘一个没把持住,就松了口。 朱八戒直接就跳起来欢呼了一声,然后忙不迭就兜头往外面跑,只是还不等他跑出去,门口就突然袅袅娜娜出现了几个端着盘子的宫装女子。 走在几个托盘女子前面的少女手中空无一物,当然这不是让朱八戒目瞪口呆停在原地的主要原因。 更为关键的是,那为首的少女在朱八戒眼中看着,当真是眼熟的过了头,这导致他震惊的直接语言系统都有些紊乱。 玄奘等人原本坐在那边看朱八戒眉开眼笑蹦蹦跳跳的往出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他马上就回来之类的,却不想猝不及防他的喊声戛然而止,几人疑惑的看过去,就见他停下动作僵硬的站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突然中了定身术什么的。 孙悟空先是眨了眨眼睛,继而猛然想起来什么似得,眼睛亮了一下,赶忙快走几步向门口走过去,等到看见沿着曲径越来越接近这边的一行女子,以及最前面那个最为熟悉的少女陡然抬头朝他露出一个极愉悦的笑意,孙悟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他三两步下了台阶应过去,看着苏乩,目光含笑道:“果然是你。” 苏乩朝他眨了眨一只眼睛,笑道:“有没有感觉到惊喜?” 孙悟空看出她身后跟着女人都是一次性的术法变出来的,也没有想着将盘子接过来,只和苏乩一起往宫殿里走,一边调侃道:“在门口时还是惊多于喜,等见到了你,却是真的觉得惊喜了。” 他说的确实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他那会儿在外面见到这宫殿的画风时猜到这里的主人很有可能是苏乩,心里感觉惊讶或者说震惊很多一下。不过等见到了苏乩本人,见小姑娘笑的眉眼弯弯,一双眸子闪闪亮亮的,心中的喜悦就更多一些了。 苏乩听他这么说,就更加高兴了,她抬脚跨进殿中,压低了声音对孙悟空道:“八十一难,有一难应在九尾狐。” 孙悟空:“???” 孙悟空不是很懂苏乩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而苏乩在悄悄剧透了之后,见孙悟空仍旧是一脸茫然的模样,几秒钟后,突然恍然大悟:“哦,极好像还未曾说过,乩的本体正是青丘九尾。” 站在门口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复苏的朱八戒一回神就听到了这么一句,立刻就又陷入了新一轮的震惊之中。 不说他了,就是孙悟空也有些难以置信,好半晌,他憋出来一句:“…这还真看不大出来。” 他见过的狐妖也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是苏乩这种类型的——还是说传说中的九尾狐和一般的狐妖本来就不一样。 如今不比洪荒时期,青丘狐族早就凋零,虽则因为苏乩的存在侥幸没有被历史的车轮碾死,但到底也因为时代与天命的改变而没有了修炼到九尾的那种机缘,所以对于九尾狐这种在整个妖界都可以称为传说的存在,即便孙悟空交游广阔,但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一只。 嗯,今天他见到的是第一只。 应该说,其实很久之前他就见过了,只不过在今天他才得知原来自己竟然早就见过九尾狐了。 孙悟空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控制不住的复杂了起来。 以及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功夫,察觉到不对的小白龙和沙悟净也向门口走了过来,一过来就和苏乩对了个眼,当下也是都吃了一惊, 苏乩见到其他人也过来了,朝孙悟空和终于艰难回神的朱八戒眨了眨眼睛,小声道:“这是秘密。” 孙悟空点了点头,朱八戒…… 朱八戒还在神情恍惚中,但还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苏乩于是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其实她倒不是要保密自己的身份,她就是单纯觉得,像这种突然爆出秘密的时候,对方的表情实在非常有趣,今天份的乐趣她已经收到足够多了,其他人她完全可以攒一攒,等下一次再收取这样子。 对于她这个想法,稍微能察觉到的智脑情不自禁就:“……” #问题不大jpg.# 玄奘等人很快接受了苏乩在这荒郊野外有这样一个辉辉煌煌的宫殿的设定,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苏乩这个人平时就神神秘秘且无所不能的样子,虽然对普通人来说在这样的地方拥有这样一座华丽的宫殿会很困难的样子,但对于苏乩来说,好像完全就没有什么难度一样。 ——毕竟她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不能说是一个普通人。 咳。 以及知道了这宫殿的主人原来是旧识,朱八戒等人就很是放飞自我了。 他们原本就不比玄奘,有什么正常的三观之类的,平日里表现的安安分分,一部分是因为有玄奘压着,另一部分也是因为他们平日里难得遇到真正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但有鉴于苏乩的神秘度,这几个徒弟就对这个标注着苏乩姓名的宫殿拥有了十足的好奇心。 这好奇心具体就体现在,在吃完苏乩带过来的晚餐之后,玄奘日常做起了晚课,而朱八戒小白龙他们一合计,就悄摸摸的跑去其他宫殿里探险了。 也是苏乩只说有说了一句这里有十几个宫殿,每一座画风都不大一样,只除了门口种着紫藤萝的那一座是开门的那个少年住着的以及最中间最大的那一座是苏乩住的之外,其他的地方惯常都是空着的,只苏乩偶尔有客人会随机选一个开宴之类的。 得知了有关于苏乩惊天大秘密(自以为)的朱八戒瞬间就按耐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探索的心了——万一还能再发现什么其他的小秘密,那岂不是美滋滋? 要说朱八戒其实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就是单纯的好奇。但讲道理,从认识到现在好几年时间,苏乩几乎对他们几人的来历性格都清清楚楚,但他们对苏乩的了解却仅限于这是个不可言说的大佬,性格一般情况温温柔柔,但偶尔也会冒出来一些挺恶劣的想法热衷于看热闹这样,更多的就完全不清楚了。 而今天,那么的有这样一个机会,更近距离的了解一下苏乩其人,而本人也同意了的情况下,会拒绝才奇怪。 以及这里得说一下,不止朱八戒等人,其实孙悟空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这个亲事 虽然在开始探索整个宫殿群之前,孙悟空等人是摩拳擦掌很是有些想要借此了解一下苏乩这位大佬的想法的,但实际上在探索的过程中,他们除了增长一点儿见识,切身的体会到苏乩的大佬程度以及富有程度之外,原本想象中那种不可说的小秘密一个都没有发现。 ——朱八戒寻思了一下,来到这个宫殿中唯一特别一点的收获就是,知道了苏乩的真身原来是传说中九尾狐,但这个秘密却并不是他们自己发现,而是苏乩在一开始就主动爆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一事实还是很让朱八戒觉得很受打击的。 所以在探索完之后,原本出发时看着兴致勃勃的小少年回来时俨然已经是一副蔫巴巴的状态了。 玄奘这会儿已经休息,也就没看到他兴致缺缺的模样,否则指不定就他这喜怒不定的问题就得训斥他一顿了。 反而孙悟空对此倒没觉得有多意外。 虽然他其实能够看出来苏乩对这些事情是不大在意的,但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这种牵扯到规则的事情,也是他的修为比朱八戒他们都高出许多,这才让他能够在看出些许端倪的同时,而潜意识里趋利避害的本能又让他选择不对此进行深究。 除了他们俩人,剩下的小白龙和沙悟净是属于那种虽然有好奇,但好奇心并不如何强烈的的,所以探索的四个人里,也唯有朱八戒一个人当真是从头到尾心心念念难以忘怀。 这导致第二天众人起来吃早餐的时候,唯有朱八戒一个人满脸憔悴,一看就晚上没有睡好。 ——唔,应该说,对他们这些修行之人来说,这已经完全不是晚上没有睡好能够解释的了。 于是玄奘忍不住就:“???” 他疑惑的看向朱八戒,下意识问道:“八戒你怎么了?” 朱八戒:“……” 这个问题,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所以他哽了一下,支支吾吾的什么也没说出来,玄奘沉默了一下,从善如流的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咳了一声道:“快些用饭,还要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他自己没有深究,其他人也就跟着连忙应和起来。 师徒几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又将东西收拾好,这才朝徒弟们点了点头:“如此荒郊野岭,多亏了苏檀越,才让我们昨夜有了落脚之处……” 他顿了一下,原本是想说我们去向苏乩道个谢顺便告个别,可想了想这会儿天色还微微亮,他完全不知道苏乩醒来了没有,他们一群男人,虽说是出家人,但这么贸然去找人家一个小姑娘,到底也是不大好的,因而他才迟疑了这么一下。 不过他还没斟酌出一个合适的说法,孙悟空耳朵动了一下,就笑着道:“师傅不必多虑,且稍等片刻。” 玄奘疑惑的看过去,孙悟空就只笑而不语。 不过玄奘的疑惑没能持续多长时间,一个十分轻微的脚步声就慢慢接近,玄奘没有听到,剩下小白龙朱八戒他们却已经感受到了些许动静,因而朱八戒就直接嚷嚷了出来,这才让玄奘恍然大悟。 他下意识抬头向着殿门口看过去,有些昏暗的光线中,一个黑色的人影渐渐接近过来——却是最初给他们开门的那个阴郁少年。 少年还是那样一副表情,看着的他们的眼神之中并不包含多少善意,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的样子,看起来他们仿佛和旁边的鸟儿一样似得,且不说他们几人向来因为出色的外表在人群中存在感还挺强烈,就是再普通的人,看在旁人眼里也应该是和动物是有区别的。 但在这个少年眼中,他们全然看不出这人看着动物时和看着他们时的眼神有什么不同。 玄奘恍惚了一下,就连忙迎了出去,礼貌的道了声早,少年看似有些许不耐,但还是言简意赅的回了一声早,然后才开口表示苏乩大人知道你们早上走,准备了一些便于携带的东西给你们,现在正在前面院子里等着之类的话,让玄奘不觉就吃了一惊。 他苦笑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不过想了想苏乩本人又不在这里,他这会儿拒绝也不过是废话,因而就将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只让少年带路。 少年于是抬了眼皮子瞅了他两眼,继而一言不发的就转身在前面带路了。 他几个徒弟昨天晚上已经这这里的宫殿群转了个遍,不过玄奘本人却并没有跟她们一起活动,故而从他们住的这宫殿到苏乩住的主殿过去的一路上,他又是长了一波见识。 甚至于有些景色,在这种天色将亮未亮的环境下看着,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又不是冬季,天色原本就亮的快,就路上的功夫,天边已经泛起了些许光亮,玄奘远远的就看见小姑娘正在花树下一跳一跳的踩着落下的花瓣,旁边放着两个大箱子。 他脸上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来——无论如何,一大早就看见这样天真可爱的场面,心情到底是不自觉的就愉悦了几分。 苏乩也适时的注意到他们过来,停下动作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他们走近了,就笑盈盈的打了个招呼。 双方寒暄了几句,玄奘还想推拒一下苏乩送的东西,不过苏乩好歹和他们已经熟悉的很了,送的东西也都是可着他们的需要来的,说起来并不如何珍贵,就是些衣物以及可以久放的干粮之类的东西,玄奘推拒了一会儿,在苏乩的说服下,还是无奈的接受了。 苏乩就有些小高兴。 她最近打算出去回去江南看看小伙伴,接下来可能有好一段时间不能跟着玄奘他们一起西行,一想着玄奘他们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什么有趣的时间,她心里不自觉的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只能送他们一些东西假装自己也有在同行了。 咳。 玄奘等人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过一般情况下苏乩在与不在原也对他们没有多大的影响,只是偶尔在城镇中的时候几人会凑到一起吃个饭逛一下集市之类的,大体上他们在山野中赶路的时候苏乩不常出现的。 所以这种依依不舍的感觉说起来完全只有苏乩一个人有,只除了对苏乩的存在有点儿感应的孙悟空知道她其实这一路上差不多都在,剩下师徒几个根本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嗯,扯远了。 总之在将苏乩送的东西归纳整理了一番之后,玄奘等人就继续出发了,而苏乩瞅了瞅天色,觉得时间还挺早,索性转身回去睡了一趟回笼觉,直到天色彻底亮堂起来她才清醒。 她一打开门,就发现门口蹲了一只黑乎乎的团子,见她开门,那团子抬头,以相当哀怨的眼神瞅了她一眼,然后哼唧一声,转了个身用毛茸茸肉乎乎的屁股对着苏乩。 苏乩:“噗……”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那团子身上的毛差点儿都全部竖了起来,并没忍住回头控诉的盯着苏乩看了一眼。 苏乩连忙忍住笑意,好声好气的道:“哎呀,怎么了?这一大早的是谁惹你生气了?” 对于苏乩这显而易见的明知故问的行为,团子一下就跳了起来,它气鼓鼓的看向苏乩,细声细气的道:“是你,就是你!” 苏乩“啊”了一声,满脸惊讶的道:“乩不是一直都在睡觉吗?哪里有时间惹你生气?” 团子:“……” 围观群众智脑:“……” 团子被气的话都不会说了,直接“碰”的一声化成一个满脸写着#我不高兴#的少年转头就走,剩下苏乩在门口站在都没来得及拦一下。 智脑忍不住道:“你这是在解释还是在火上浇油啊!” 苏乩咳了一声,满脸的笑意忍都忍不住,好半晌,才一本正经道:“因为揽月逗起来很有趣啊。” 智脑:“……” 智脑也是无话可说。 而苏乩逗了一下小可爱,顿时感觉十分神清气爽,跑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打算回江南找小伙伴了,结果还不等她走出宫门口,不高兴(划掉)……是揽月就已经堵在那里了。 见苏乩已然收拾好一副又要出门的样子,他本来就不高兴的一张脸看着又是沉郁了几分,他指责道:“老是不回家就算了,偶尔回来一次,还是为了别人,你这个样子,对得起含辛茹苦殷殷切切在家一直等着你的我吗?” 苏乩:“……” 苏乩:“………” 苏乩:“…………” 好半晌,她语重心长的建议道:“其实,除了话本子,人间的其他书也挺好看的,你偶尔选择换一下类型其实也不错。” 少年眨巴了一下眼睛,脱口而出道:“咦?你怎么知道这话是我在书房的话本子里看到的?”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不对,视线忍不住微妙的漂移了一下,苏乩看着,就有些想笑,不过她忍住了,没说什么,就咳了一声,哄道:“别气了,等乩到了江南,就带你出去好不好?” 少年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 少年名为揽月,更具体一点,少年其实是自苏乩这个名为揽月殿的法宝里诞生的灵,大概就和现如今住在苏乩一只眼睛中的那只山灵是一样的存在,不过比山灵好一点的是,揽月殿是苏乩的法宝,苏乩如果愿意的话,走到哪里都可以随身携带,不仅如此,如果苏乩允许,他也可以依附在其他的住宅上,显出真身。 这也是苏乩提到带他出去的原因。 苏乩好几年前在江南闯荡过一段时间,还买了这个大宅子,她离开之后就将宅子托付给了小伙伴照看,她那位小伙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而且家里也是当地首富,是故苏乩的宅子虽然阔气到令人觊觎,但托付给这个小伙伴完全再可靠不过。 以及苏乩这次回去就是想见一下这个小伙伴,嗯,顺便参加一下另外一个小伙伴的婚礼。 被顺便的小伙伴陆小凤:“???” 几个人好几年没见,虽然说江湖人闭关修炼挺花费时间的,但整体而言也没有向苏乩这样一消失就是好几年的,而且几人里也唯有花满楼和她有不知名的联络方式,就连陆小凤要成亲的消息,他都是找花满楼,然后让花满楼写信通知的。 陆小凤喝了一小杯酒,半是埋怨道:“你这个家伙,一走就是好几年,若不是偶尔七童能收到信,我还当你在哪里找个野男人定居了呢。” 苏乩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话听起来不怎么好听,但她是很明确他说这话关心其实关心的意思更多,以及不得不说,陆小凤这话一说,好几年没见几人之间那种似有似无的生疏感觉霎时间就烟消云散,苏乩立刻就回忆起当年她一言不合就将他锤一顿的场景。 于是她脸上从善如流的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已经半醉的陆小凤余光瞄见她那眼神儿,瞬间虎躯一震,酒都醒了一大半,干巴巴笑了一声道:“啊哈哈哈,喝的有些多嘴巴都不受控制了。” 旁边陆小凤的结婚对象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里得说一下,其实陆小凤成亲的对象苏乩也曾经见过,就是很久之前就缠着他的一只小妖族。让苏乩觉得惊讶的是,这个妖族现如今已经不能被称为妖族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变得和凡人没有什么两样——不是表面上的一样,而是不管是从寿数还是身体来看,都和普通的凡人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即便是苏乩,只单纯从气息根骨来看,也再不能看出来他以前竟然是个妖族。 苏乩对此有些好奇,但看着他和陆小凤两人之间偶尔视线交流一下,十足默契的模样,想了想,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相当真诚的道了一声恭喜。 陆小凤看出她的真诚,显而易见的就高兴了起来,当然,那个小妖族对此也很高兴,毕竟苏乩是妖族里一位大佬,苏乩的祝福对现如今的他来说其实是十分难得的。 毕竟他因为称为凡人的事情,和族里已经完全再没了联系,这会儿难得有一位妖族肯祝福自己,虽然不是同族,但好歹大家都是妖,不讲究的话也能算作是他这边的亲戚了。 ——虽然正经来讲苏乩其实认识陆小凤比他更早来着。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这个成亲 陆小凤他的身世在传闻中向来不详,即便是这次成亲乃人生里可能就这么一次的大事,也不见有他家里人出现,苏乩只是听说他师傅来过一次见了见陆小凤的成亲对象,然后留下礼物就又走了,全程不超过半个小时。 若不是江如练看起来情绪并没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地方,苏乩都要以为陆小凤这边的师长是不是对这一门亲事其实不如何满意了。 毕竟这年头,即便是江湖人,两个男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成亲这种事情,也是相当难得的。 也就是陆小凤在江湖上名声好,再加上这几年江如练也确实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可以说是两人很是共患难了,况且这一回两人成亲,也没请些不该请的人,能知道他们两人这事儿的,基本上就是花满楼苏乩西门吹雪这些或者相处多年的挚友,或者并不会因为外物改变对一个人看法之类的人。 也是因此,陆小凤和江如练的亲事,都是些亲近之人参加,全程平平安安没有什么不会说话的人打破气氛。 倒是苏乩有些好奇——分明她离开的时候陆小凤身边还缠着好几个大姑娘小娘子的,和他关系挺暧昧,却没想到这次陆小凤的人生大事,她们倒是没有一个跳出来捣乱的。 苏乩心下好奇,吃饭的时候没忍住悄摸摸低声就问了一句花满楼,花满楼闻言,神色霎时间就变得甚是古怪,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道:“这件事情……” 他虽然是个君子,但有时候对于亲近的人也是热衷于看一点儿笑话的,尤其是这个被看笑话的人还是陆小凤的时候,即便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花满楼,也是忍不住要取笑一回的。 而不巧这件事说起来,基本上差不多从始至终都是陆小凤焦头烂额了。当然,花满楼提起来的时候,语气里完全没有对陆小凤如此可怜的同情,反而面上的笑意几乎都要忍不住了。 整体而言,其实也是陆小凤自作自受了。 他惯常风流,又因为样貌出色,性格也十足风趣,再加上作为#名侦探#声望值也高,所以江湖上许多大姑娘小娘子的,不管是发自真心还是别有目的,面对陆小凤献殷勤的时候,很难有能够把持的住的。 而偏生陆小凤也是个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就走不动道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意间招惹到了江如练——别说他根本不是个小娘子了,他其实真身连个人都不是! 哦,这一句并不是在骂人,而是在说,这位江如练真身其实是个妖族罢了。 陆小凤一开始对此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的,但架不住江如练他作为妖族,真要发起疯来,一般人是真的拦不住,关键是陆小凤还不起那种能够任由别人替自己遭罪的类型。 于是两个人被迫的就被绑在了一起。 但直到这个时候,必须得强调一下,就陆小凤个人而言,他完全是逼不得已,也就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毫无疑问会选择摆脱江如练。 嗯,如果按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他们两人根本就走不到现如今这一步。 转折的地方是江如练遇到了苏乩,并且被苏乩拆穿了身份。 虽然当时陆小凤的三观很是因此遭受了一番洗礼,但也是因为有苏乩的插手,陆小凤才能够在忽略了武力值差距的情况下,和江如练其人和平的相处,也正因为如此,两人才能修炼的互相了解,直至到现在,选择了成亲。 咦?是不是有点跑题? 咳,那就说回来。 要说江如练,也是个人才。 他原本真身就不是个人(……),也不能指望他有个正经的三观,也就是有苏乩在他灵魂里留下了一个禁制,再加上陆小凤在旁边替他拉一下缰绳(?),不然就按照妖族普遍那种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的性格,他迟早都能将这个江湖搅和个天翻地覆。 以及实际上即便是有两条线在拦着他,平日里江如练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是不如何招人喜欢的,尤其是面对着陆小凤的那些红颜知己的时候。 本来么,按江如练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敢跟他抢人的人,就是给他做肥料他都嫌弃没营养呢,哪里还能和平相处起来。 不过也到底考虑到身体里的禁制和陆小凤的心情,他行事也收敛了几分,然而即便如此,他眼中的收敛,也是足够让普通人喝上一壶的了。 那时候陆小凤和江如练因为这个问题很是闹过一场。 不得不说,陆小凤真的是个好人。 他并没有因为江如练身体中有苏乩留下来的禁制拿他没办法就趁机跑掉,反而是将人带在了身边完全当做了自己的责任一般,从头开始教他。 江如练不懂得人类的三观?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教。 江如练不知道礼义廉耻?也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教。 他是真的将江如练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很认真的教会江如练如何在人类世界中生存,如何做一个三观端正的人。 显而易见,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他教的真的很好。 现在的江如练不说算不算的上一个好人,最起码,那些正常人三观里觉得不合适的事情,他不会再将其视若无睹甚或觉得理所当然了。 …… 花满楼并没有具体说起江如练是如何改变的,他只是挑挑捡捡的说起陆小凤和江如练相处时趣事,他说的目光含笑,苏乩听着听着,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于江如练为了陆小凤放弃妖族的身份选择成为一个普通人这件事,她并没有过多的发表意见。毕竟这是江如练自己的选择,他自己若是觉得值得,旁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她只是有些感慨:“那时候真的是完全想不到他们两个真的会走到一起。” 她这样感慨了一句,花满楼听着,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没有多什么。 实际上对于这个结果,他那会儿是既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仔细想一想却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了。 毕竟江如练是个相当执着的妖族,而陆小凤也并不是个对其他人的付出会视若无睹的人。 而且,若不是心里有些感觉,陆小凤最初其实完全可以选择不将江如练带在身边——教他的方法有很多,根本没有必要由他亲自来。 基于这一点,后来陆小凤有些扭捏的告诉花满楼说他和江如练决定在一起了的时候,花满楼其实心里恍然大悟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咳。 不过陆小凤大概并不知道花满楼心中的想法,因为他在最初的扭捏之后,见到了花满楼脸上的怔然,下意识将其当成了震惊,然后立马就嘚瑟了起来。 花满楼:“……” 作为一个贴心的好朋友,在小伙伴这么开心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会泼冷水呢,于是她从善如流的默认了陆小凤的嘚瑟。 也许是花满楼以往人设过于坚定,偶尔脸上出现这种类似于震惊的神色有些难得,所以陆小凤对此印象可以说是相当深刻。 以及这直接导致过了许久之后的今天,陆小凤在看见了苏乩,双方寒暄结束,他迫不及待的就提起了花满楼难得的出糗。 花满楼:“……” 花满楼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像个……靠谱的好朋友那样将他原谅。 苏乩端着酒杯,和花满楼坐在一起,含笑看着司空摘星伙同陆小凤其他活跃一些的小伙伴围着陆小凤和江如练各种灌酒,旁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坐在一起,方圆一米之内空无一人自成一体。 在苏乩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西门吹雪立刻察觉到了,继而转头看了过来,苏乩微微一笑,算是个他打了个招呼,西门吹雪回了个冷嗖嗖的点头,然后又转过头去和叶孤城用目光交流(?)了。 咳。 整体而言,这一场婚礼,虽然人不多,但有鉴于陆小凤的好朋友各种人设都有,在众人齐心协力的搞事情下,整个现场还是十分热闹的。 值得一提的是直到最后程序结束后,一群人还跃跃欲试的想要闹一下洞房,陆小凤都差点儿没压住,还是江如练也跟着将这群人一起锤了一顿,两个人直接跑了,他们才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虽然当事人已经全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陆小凤的小伙伴没有立刻散场,而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酒的喝酒,唠嗑的唠嗑。 非要说的话,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互相基本上要不是早就因为陆小凤而认识了,要不就是神交已久,这次趁着陆小凤成亲的机会,他们已经完全当成了武学交流大会在用了。 以及在场所有人中众人其实最感兴趣的是西门吹雪……以及苏乩。 西门吹雪在苏乩离开之前都是被称为剑神的大佬了,而和苏乩认识之后,他更是因为见识到了完全不同的境界而在剑道上更进了一步,在苏乩离开的这几年中,他俨然已经活成了传说中的大佬人物。 至于苏乩,那就更了不得了,毕竟在在传闻中,她是唯一一个能够轻而易举打败西门吹雪的大佬……不对,应该说是巨佬。 虽然这已经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但对于这种事情,众人的记忆力显然是相当不错的,在苏乩甫一出现的时候,就有以前见过她的人第一时间将她认了出来。 嗯,这个人真要说起来其实还和苏乩有那么一些因果,也就是苏乩几年前无聊时随口指点过的一个刀客。 现在这个刀客已经在江湖上有些名头了,他的态度一摆出来,其他人瞧见了,也就下意识的猜出了苏乩的身份。 因为这位刀客在成名之后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苏乩对他的指点之恩,也是因为有苏乩的指点,他才会接触和苏乩传闻中关系不错的陆小凤,两个人也才逐渐成为了朋友。 ——能来参加陆小凤的婚礼的同时还能受到刀客的敬重,而且对方还是个看起来娇娇俏俏生的极为精致的小姑娘,这个人除了苏乩再无其他人选。 总之,众人因为这个刀客确认了苏乩的身份,紧接着就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众所周知,名为苏乩的大佬最厉害的地方除了打败西门吹雪这一条外,还有她对所有武功都能够看一眼就能够看出破绽,甚至于几年之前很多武功到了瓶颈难以寸进的人只需要得到她的一二指点,就能瞬间茅塞顿开原地顿悟不在话下。 ——咳,虽然这个传闻可能是有一些夸张的成分,但在苏乩消失不见的这几年中,江湖中确实出现了好几个一流高手,这些高手无一例外都自称曾有幸得到苏乩的指点。 这个传闻出来之后江湖中很是掀起了一股寻找苏乩求指点的热潮,不过那个时候苏乩已经跑到国外跟着玄奘他们西游了,这群人将整个江湖都翻遍了也没找出来苏乩其人。 这也为苏乩的传说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这会儿难得这位传说中巨佬出现了,许多武功出现瓶颈的人见了,就蠢蠢欲动想要求苏乩指点一下了。 又苏乩是有在和花满楼说话来着,但周围人的目光着实太过于灼灼,于是她没忍住抬头向着其中一个人看过去,然后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看着乩做什么?” 那人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见苏乩看过来,先是脸红了一下。 ——毕竟苏乩生的实在好看,颜值可以说是位于这个世界的天花板也不过分。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一种一般混迹江湖的女侠们不会有的矜贵雅致的气质,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歪着脑袋,用她那一双清澈的宛如森林中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的溪水似得眼睛看过来,这群在江湖里大大咧咧习惯了的汉子们霎时间竟然心中不自觉生出了些许局促的感觉,尤其是直面苏乩眼神的那个中年人。 不过到底他们心里武功是第一位的,故而很快就有人回了神,反应过来之后就小心翼翼的瞅着苏乩,问道:“早听闻苏姑娘武功高强,今日机会难得,不知道能否请苏姑娘指点一二。” 苏乩下意识“唔”了一声,看向说话的那个人,用了三秒钟的时间确定那人起想要搞事情还是真心求指点,在确定了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的时候,她想了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吞吞的点了点头:“可以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个切磋 众人对于她这个回答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欣喜若狂,就连刚刚在和叶孤城用视线交流的西门吹雪都眼珠微微一动,清凌凌的看了过来。 苏乩瞄了他一眼。 西门吹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继而起身,向着她走了过来。 她周围原本已经围过来好几个人,意图先和她套个近乎再说,这会儿冷不丁见西门吹雪过来,下意识的就在中间让开了一条一人过的路,让西门吹雪就这般直直的走了过来。 众人看着,心里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遗憾。 激动的是,西门吹雪既然走过来,想来两人之间定然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切磋的。遗憾的也是如此,既然有西门吹雪,那想来苏乩第一个选择的,肯定是和自己武功更差距更小一些的剑神,他们这些(相对来说)的普通人肯定是没什么机会了。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但实际上,作为当事的两个人却并不是如此。 西门吹雪走到苏乩面前,自然也是求切磋,不过苏乩并没有犹豫的就表示切磋可以,但她先答应了和别人切磋,完了才能到他。 西门吹雪对此没有半点诧异,就只神色自如的一点头,口中道:“这是自然。” 众人:“……”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刚刚第一个请求苏乩指点的中年人这会儿激动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就只忙不迭的道谢。 苏乩也没客气,受了他的谢意。 索性这会儿主人家陆小凤和江如练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众人先前吃吃喝喝其实也已经很尽兴了,故而如今听说那位传说中的的苏乩女侠要指点别人,当下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都热热闹闹向着宽敞的庭院里去了。 这宅子是陆小凤为了成亲专门置办的,考虑到来的小伙伴人数不少,因而宅子占地面积也挺大,留出来的院子也足够宽阔,众人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很快就找到足以施展开的地方。 那中年人说是求苏乩指点,指点也是有着不同的方法,最常见的是被指点的演示一下自己的招式,然后看的人说出他的招式中的不足或者需要改进的地方,这种常见于师徒之间。 不过这里围观群众有点儿多,虽然都是陆小凤的好朋友,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和其他人也是好朋友,用这种方法的话,很容易让别人窥破自己的招式,再加上苏乩后面再略做指点,就根本一点儿也不秘籍了。 因而中年人比较中意的是另一种方式,也就是两人切磋,然后在切磋的过程中,由苏乩喂招,而中年人根据苏乩喂的招式,改进自己的招式。 他是中意这样,但并不确定苏乩是怎么想的,因而众人站定之后,他就有些犹豫的看向苏乩,然后一脸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苏乩又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对于江湖人的想法自然是能够猜到一二的,是故她这会儿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没忍住笑了一下,主动表示两人先切磋一番。 中年人心中一喜,也不敢托大,分外谨慎的就选择了先手。 因为并没有什么仇怨,故而两人的招式都不是很急,众人在一旁围观,有知道中年人招式的,还有心思在旁边解说几句。 不过很快的,随着苏乩的引导,中年人那已经成名了的招式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变了样子,变得对普通人来说更加难以招架的时候,最初解说的几人也瞪大眼睛安安静静的围观起来。 良久,中年人收了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乩随之也收了剑,见有人想说话,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让众人噤声。 众人:“???” 众人:“!!!” 短暂的茫然之后,都是江湖人,而且能和陆小凤说得上话的,不得不说在武学一道都算是有天赋的或者是比较勤奋的,反正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因而这会儿见苏乩这样,再回头一看中年人的模样,霎时间就明白,对方果真是在这一场切磋之中受益良多,现在不是顿悟了就是在整理思绪。 ——反正肯定是得了诸多好处的。 意识到这一点,一群大老爷们看着中年人的目光立马变得又妒又慕起来,下一秒又相当有志一同的用亮闪闪的殷切视线看向苏乩。 苏乩:“……” 苏乩悄无声息的向后退了一步,西门吹雪适时的站出来,不紧不慢的说道:“轮到我了。” 苏乩:“……” 众人:“……” 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位剑神大佬脸上的神色是惯常的高冷,但众人微妙的觉得他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不过想一想对于一个明明这辈子唯一的追求就是剑道,但偏偏在江湖中根本找不到同级别感受来切磋的人,现在终于遇见一个足够切磋——更确切来说其实是能够吊打自己的存在的时候,会觉得兴奋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这么一想,众人顿时就理解了剑神表现出来这种十足微妙的兴奋情绪,当然,理解归理解,这也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对西门吹雪有了这么一个和苏乩切磋的机会表示羡慕嫉妒恨。 咳。 不同于之前指点中年人时的平淡,西门吹雪和苏乩甫一对上,周围的气氛霎时间就变了,几秒钟后,有人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些冷”,就在他话音还未落定的时候,一道耀眼的雪色光华猝不及防就一闪而过。 可以说,和眼前这场切磋比起来,先前指点中年人的时候就真的跟玩笑似得。 一方面西门吹雪就是这么个性格,不管是切磋还是生死相搏,一旦出手就绝对不会留手,甚至对于他来说,就算死在别人的剑下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怨言。 当然,他其实也有足够的自信,死在剑下的绝对不会是自己。 ——嗯,除了和苏乩。 另一方面,也是西门吹雪自从get到新世界之后,各种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对于剑之一道比起三年前已然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甚至于苏乩在看到他出剑的那一秒,竟然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也许真的能够以剑入道也不一定。 她这里说的入道,不是江湖意义上的入道,而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的那个道。 由此可见,西门吹雪这人在剑道上的天赋。 两人的交手快得人眼花缭乱,旁观的人到了后来甚至有好几个因为眼睛跟不上两人的速度而觉得双眼痛极,只能无奈的闭上眼睛。 一时间,庭院里只能听到两人长剑碰撞时那连绵不断的清脆响声以及夹杂在其间的猎猎风声——这十几二十几号人站在这里,竟然连呼吸声都细微的几近不存在。 因为眼前的切磋实在太令人震撼,震撼的他们不由自主的就放慢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重一点,影响到在场的两个人。 夕阳渐渐西下,众人一动不动的站着,有些甚至因为太过紧张的情绪从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脚都有些支撑不住,但仍旧没有人发出声音,因为中间那两人还没有停止。 直到月明星稀,苏乩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心,手中长剑轻巧的将西门吹雪的剑一挑,脚下一转,便绕出了西门吹雪气机牵引的范围。 西门吹雪:“……” 他的手细微的颤抖着,脸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若是不仔细看,都完全看不出来他有哪里不适。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些恍惚。 又是这样。 他想,这是第几次了。 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剑。 但是不必着急…… 西门吹雪微微吐了一口气,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 苏乩看他已经冷静下来,就朝他笑了笑,赞赏道:“剑之一道,你完全不需要乩的指点。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就可以了。” 西门吹雪望着她,良久,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直到西门吹雪雪色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苏乩回头,疑惑的朝着那一堆虽然聚在一起但神奇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的围观群众看过去,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安静?” 清脆的女声宛如什么咒语一般,霎时间打破了众人身上的禁制,下一秒,就有人没忍住往旁边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扶了下旁边的人,又扯得一连串的人差点儿跟着一起摔了。 面对众人的目光,始作俑者干巴巴笑了一下,小声道:“站太久,腿麻了。” 众人:“……” 怎么说呢,其实他们也差不多。 实际上,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内力有时候还挺作弊的,什么的冬暖夏凉啊治病解毒啊,都不在话下的,更别说只是站了几个时辰,就是站上三天三夜,在有内力护体的情况下,他们脸色都不带变的。 嗯,这是理论上。 但偏生先前西门吹雪和苏乩的切磋太过精彩,太过紧张,太过刺激,众人下意识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别说运转内力了,要不是不喘气儿难受的感觉实在太提醒人,他们都能生生憋气将自己憋死在这里。 唯一令人欣慰的大概是出丑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一众武林高手在月色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苏乩:“……” 咳。 陆小凤是第二天春风得意的跑到花满楼的小楼里的时候,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和江如练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的,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对武学其实也挺有追求的人来说,错过这样精彩的一幕确实挺令人遗憾的。 不过陆小凤想了想,好歹洞房花烛夜一般人生中也就这么一次,只能说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在见到苏乩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跳起来埋怨了几句。苏乩从善如流将他的埋怨忽略过去,先是以一个娘家人(?)的身份问了一下江如练成亲后的感受,得知这小家伙完全一副心满意足此生再无追求的心理,苏乩:“……” 她默默地想,以后还是抽空出本书,争取提高一下妖族的追求吧。 咳。 因为陆小凤等人早就已经知道了苏乩的真身也是妖族,是故苏乩这一回在和他们讲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的时候,就特别的放飞自我。 什么热爱写作(?)的白骨夫人啊,什么鹅毛不浮芦苇不漂的弱水啊,各种在普通人眼中纯粹属于怪力乱神胡说八道的故事她简直信手拈来,听的原本就热爱冒险的陆小凤着实心痒痒的不得了。 不过他也就是听个刺激,真让他走上这一条路的话,陆小凤打心底里其实并不怎么心动。 他这人虽然爱管闲事,但对自己的认知也是足够清晰的,他觉得现如今这个江湖已经够他探险(?)的了,至于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距离他太远,他还触碰不到。 苏乩:“……” 苏乩就想,这几个人,真的,简直从始至终都在出乎她的意料。 最初爆出身份的时候,她以为他们会害怕会恐惧,但他们没有;后来她说起成仙说起长生不老,她以为他们会心动,但他们没有。 不管是是对花满楼来说最能够令他心动的治愈眼睛,还是对西门吹雪来说剑道上更广阔的天地,亦或者直到现在,她说那个未知世界的精彩,原以为按照陆小凤那种热衷于搞事的性格,她以为他们最起码会纠结一下,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苏乩想,她活了这样长的时间,见过了那样多的人类,但仍旧会为了这几个人这样活的有自知之明又清醒而觉得新奇。 她忍不住用一双瞳仁清澈的眼睛定定的看了陆小凤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仿佛三月里唤醒枝头第一朵桃花的清风似得微笑,轻轻的慨叹道:“你真的……很难不让人生出喜爱之情。” 陆小凤:“???” 江如练:“……” 陆小凤:“!!!” 这个名满江湖的#名侦探#一侧头对上自家昨天才成亲的对象,脑子里霎时间蹦出来一个词语: #吾命休矣#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这个揽月 虽然说这次苏乩是因为陆小凤的婚礼才回的江南,不过难得过来自己,苏乩索性就在江南多留了一段时间。 她在江南先前本来就有买了一座大宅子,临走时托付给花满楼照看着,花满楼向来贴心又温柔负责,因而如今回来的时候,她的宅子被护理的很好,完全可以不必做什么扫除工作,直接就可以入住。 她之前有答应过揽月殿的灵,也就是名为揽月的少年这次会带他在江南玩一玩,于是她直接帮揽月和这座宅子建立了联系,让他可以暂时的依附在这座宅子上,而在方圆一定范围内拥有化出实体活动的能力。 第一次能够自由的来到人间,少年看起来他欢喜极了。 他其实并不是揽月殿自主诞生出来的灵,而是苏乩无意间捡到的一个已经消散的差不多的不知名魂魄。 苏乩初初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某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之中,山谷风景不错,里面生着许多难得一见的花花草草,苏乩来了兴趣,将揽月殿往地上一放,打算在这山谷多住上几天。 也就是在她准备离开的那一天早上,一个浑浑噩噩的魂魄十分突兀的出现在了揽月殿的大门口。 苏乩一开门出去的时候,都有些受到惊吓。 倒不是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东西,而是,这魂魄已经散成这样了,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本源? 不得不说,苏乩都震惊了。 原本她是想第二天离开这里的,但因为这个魂魄的存在,她索性就又多留了几天。 因为某种预感,苏乩并没有叫来地府的鬼使,而是就这么任由那个魂魄在她的揽月殿附近游荡,它好像已经失去了神智,即便是游荡,仿佛也是完全下意识的行为,就算是苏乩这么活生生的每天在旁边观察,它也一点儿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这么,一天、两天……直到第七天的时候,那个魂魄猝不及防在苏乩经过的时候,伸手意图抓住苏乩的衣服。 苏乩并没有让他的意图视线,脚步微转避开了他的手,然后侧头向着他看了过去。 魂魄:“……” 魂魄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于是他又将嘴巴闭了起来,只用着一双混沌的、又有些阴郁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苏乩看。 在写了七天的观察日记之后,苏乩突然就对这个特别的灵魂生出了兴趣,她微微笑了一下,看着那个魂魄,问道:“你愿意跟乩走吗?” …… 揽月的起源究竟具体如何苏乩并没有去探究,他将这个残破的魂魄带回去之后,敏锐的发现了她的旅行法宝揽月殿散发出的灵力似乎对他很有些作用。 ——大概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揽月最初那残破的魂魄才会下意识被揽月殿所吸引吧。 在经过了一番实验之后,苏乩索性将揽月和揽月殿绑定起来——她就是寻思着,反正她这揽月殿这么大,多一个人也完全没有什么影响。 揽月的魂魄借着揽月殿渐渐地恢复了许多,但终究之前是不完整的,所以一直都不能脱离揽月殿,只能一直和揽月殿绑定在一起。 而偏偏,揽月他并不是揽月殿自主诞生的灵,在成为揽月之前他是一个自由的魂魄,虽然那会儿他浑浑噩噩的已经没有了什么神智,但一直待在揽月殿里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的话,他总是会觉得寂寞的。 他和天生的灵最大的不同大概就在于,他天生就好像懂得人类的情绪,会开心,会失落,会寂寞。 甚至于他从始至终,身上就萦绕着一种戾气十足的阴郁感觉,也就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才渐渐恢复成如今这种,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生的有够精致,只除了满脸写着#不高兴#外,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的样子。 ——大概。 到底苏乩心软的的很,虽然当时她将揽月和揽月殿融为一体的时候也征求过对方的意见,但这么多年过去,她偶尔瞅着小家伙在揽月殿中出不来分外寂寞的样子,心里也觉得不适。 她还曾经就这个问过揽月,那会儿小家伙十分冷静又诚恳的对着苏乩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确定了他并不后悔或者因此而心中生怨的同时,苏乩心里放下的同时也不禁就对他生出了诸多怜惜,有机会也是想带他出去外面看看见见外面的世界的。 这一次毫无疑问就是个难得的机会。 也是苏乩跟别人不一样,到底是个大佬,也在江南这边宅子里住过一段时间,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再此基础上稍微操作一下,揽月才能够暂时性的依附在这宅子上。 又苏乩以往都是孤身一人,这回身边难得跟了个少年,虽则这少年瞅着满身阴郁一脸凶像,打眼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似得,但有鉴于他是跟在苏乩身边的,这反而让陆小凤对他升起了无限的好奇心。 之前说过了,陆小凤完全就是个好奇心已经点满的家伙,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时至今日还在活蹦乱跳没被人打死那得多亏他运道不错又正经也确实是个好人。 ——嗯,这里的好人并没有什么隐含意思,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好人。 总之,原本打算和自家对象江如练成完亲就一起闯荡江湖一起流浪的陆小凤在临走时看见了揽月之后,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这个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从外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大侠一脸深沉的摸着唇上的一抹胡子,斩钉截铁道:“我有预感,苏乩家新来的这个管家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江如练:“……” 江如练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不是废话。 他前身是个妖族,为了个陆小凤在一起十分干脆利落的舍弃了妖身成为了普通的人类,但到底之前作为妖族的见识还是有的,因而在一见到揽月的时候,他立刻浑身都警戒了起来。 不同于苏乩给人的的那种强大但其实很温和的感觉,这个名为揽月的少年,身上的气息阴郁而晦涩,江如练直觉里这个人身后定然有些尸山血海。 他都想不通苏乩怎么可能会和这样的人走到一路。 陆小凤最初只觉得揽月少年看着满脸写着不高兴,但却并没有感受到更多,甚至于他还以为这少年只是有些粗浅的功夫——他猜测他大概天赋极好,所以才会被苏乩看重而带在身边。 江如练在听到陆小凤这个逻辑缜密有理有据的猜测之后,情不自禁就:“……” 他沉默了好半晌,幽幽的看向陆小凤,问道:“你还记得之前的我吗?” 陆小凤茫然了一下。 就听到江如练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我不出手的话,你会觉得我是能将西门吹雪压着打的人吗?” 陆小凤:“……”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好半晌,他才从打击中回神:“你是说?” 江如练挑了挑眉毛,“啧”了一声回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陆小凤于是忍不住一脸郁闷的表情,顿了一下,突然指责道:“成亲前你明明对我不是这样的!” 江如练:“???” 陆小凤理直气壮的开始举例说明成亲之前江如练对他有多么柔情似水多么有问必答。 江如练:“……” 江如练原本还有些羞赧的脸红,听到后面顿时一脸冷漠的看过去:“天色还尚早,你这会儿快睡下,还能来得及做一趟白日梦。” 陆小凤:“……” 陆小凤哽了一下,想开口再说什么时,却自己都忍不住直接笑了起来。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到底陆小凤的好奇心不是这么轻易就被打散的,故而江如练选择拉更多人下场。 #微笑jpg.# 花满楼对此表示一点儿也不好奇并无情拒绝,但架不住他是个善良的好人,认识这么多年了,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伙伴来作死,再有江如练在旁边软软请求几句,花满楼顿时立场就不坚定了。 江如练原本就生的面嫩,最开始和花满楼认识的时候看起来也就和揽月如今差不多一般大的年纪,这会儿几年过去了,他按人类的年龄算下来,其实也就才堪堪及冠,说还是个少年都完全没问题。 ——噫,这么一说总觉得陆小凤他…… 咳咳咳。 #不可说不可说。# 嗯,现如今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小凤意图作死,江如练为了心上人,热衷于拉别人下水。 有鉴于苏乩最近热衷于和之前认识的表妹(划掉)……是某个江湖前辈的表妹姓林名诗音的姑娘进行一系列女性喜欢的活动,再加上揽月小少年本来就是苏乩家的,故而江如练非常机智的并没有拉苏乩下场。 最后和陆小凤一起的除了他们夫夫俩,就多了个心地善良花满楼,以及西门吹雪。 顺便说一下,西门吹雪过来的理由的是,揽月小少年是苏乩都觉得有天赋并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人(大雾)。 这位一辈子几乎已经为剑道献身的大佬前不久才和苏乩切磋过一次并从中受益良多,原本是在他的万梅山庄好好消化在这一次切磋中领悟到的东西的,但架不住江如练上门来将揽月此人说的天花乱坠还有理有据。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可耻的心动了。 真的,他这一辈子如果说能有一个人让他破例出了万梅山庄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苏乩。 如果能有一件事让他离开万梅山庄的话,那这件事一定是和一个有天赋的人切磋。 他信了江如练的话,于是他来了。 西门吹雪本是不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人在剑之一道上比得过自己的,当然他也确实有这个自信的资本。但在见到揽月其人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就沉默了。 他是个对剑道非常诚挚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这人关注的除了剑,再无他物。这就导致了,他在某种程度上敏锐非常。 在见到揽月的第一眼,他比江如练看到的更多。 于是他站在原地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然后直直的向着正在注视着路边小摊贩手指灵巧的用竹篾编制小玩意儿的少年走过去,专注的看着他。 陆小凤:“……” 江如练:“……” 揽月此时满心的注意力都在摊贩手中编了一半的玩意儿上,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看着自己——确切来说,他注意到了,却并不在意。 西门吹雪大概是猜到此时少年的注意力并不会分给自己,所以他索性也不说话,就是专注的看着他。 少年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身形高挑又纤细,仔细看着他的五官其实挺精致的,但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样貌,反而只能意识到他周身笼罩的,宛如经久不散的迷雾一般沉郁的气息。 揽月等那摊贩将手中的小笼子编好,嘴角微微挑出一个非常细微的弧度,然后将手中已经攥的温热的几枚铜钱朝摊贩递过去,同时将那个小笼子握在了手中。 西门吹雪有注意到,在拿到笼子的那一瞬间,少年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唇,继而他垂下眼皮,将目光落在已经安安稳稳握在自己手中的笼子上,脸上那非常细微的弧度又稍微扩大了一点点。 西门吹雪不自觉的愣了一下神。 等他回神的时候,旁边的少年已经视若无睹的越过他向着下一个摊贩走了过去,西门吹雪:“……” 被他冷气冻得瑟瑟发抖的摊主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这,这,这位公子,您可有什么看中的?” 于是西门吹雪再一次的:“……” 他回头,冰凉的宛如从雪里沁出来的目光落在刚才分明笑了一声此刻却装模作样表情自如和江如练在说话的陆小凤身上,三秒钟后,他收回视线,又默默的跟上了揽月。 察觉到西门吹雪移开了视线,陆小凤忍不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旁边江如练忍不住就没好气的捏了他一下,小声道:“你可长点心吧!” “什么点心?” 陆小凤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兼顾了喑哑和稚气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问了一句。 陆小凤:“???” 陆小凤诧异的抬头看过去——虽然这是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但他也不至于连有人近身也没有察觉到吧? 不过等看到说话人的时候,陆小凤禁不住陷入了沉默之中,然后下意识的,视线微微一错,落在了距离他们几人五步远的西门吹雪身上。 陆小凤:“……” 江如练:“……” 西门吹雪:“……” 第二百六十章 这个茶楼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揽月渐渐的就将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在陆小凤的婚礼结束之后过了好几天,才被苏乩成功和江南的这座宅子联系起来的,所以对于和苏乩切磋结束直接就回去了的西门吹雪他并没有见过,倒是对最近经常过来串门子的陆小凤和江如练挺熟悉的。 ——这么说的意思是,揽月他其实有注意到那个似乎冰雪铸成的、跟着自己仿佛想和自己说话的男人看起来大概和陆小凤认识,所以他才脚步一转想说过来问一下陆小凤那人是谁。 不过他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江如练嫌弃陆小凤说“你可长点心吧”,也就非常神奇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抓到了两个关键字: #点心# 于是他的注意力理所当然的就被吸引走了,下意识的过去问了一句:“什么点心?”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理所当然的引起了众人的沉默。 当然其实陆小凤沉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西门吹雪跟着人小少年绕了一圈,竟然一句话都没有搭上。 ——不,冷静一下,现在并不是笑的时候。 陆小凤这样想着,然后将目光转回虽然目光大体阴沉沉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疑惑意味的揽月身上,打了个哈哈,说道:“揽月是想吃点心了吗?那边茶楼上点心味道不错啊。” 他随手一指,指的是西门吹雪身侧的一间茶楼。虽说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不过平心而论这间茶楼里的点心确实味道不错。 嗯,顺便一提其东家是花满楼家里。 揽月顺着陆小凤指的方向看过去,理所当然的就看到了正站在那里方圆一米以内都没人敢靠近的西门吹雪,然后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也没立刻就跑去茶楼买点心,而是又重新看向陆小凤,将一个疑问句说的跟肯定句似得问道:“他是谁?” ——这句话其实包含的意思是:他是谁?和你认识吗?来找你还是找我?找我的话是有什么事?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要是苏乩在场的话大概能顺便多解释一句,但有鉴于苏乩现在并不在而陆小凤又对揽月并不如何熟悉,所以他并没有get到少年这短短三个字下面蕴含的更多问题,只是干巴巴的说了西门吹雪的名字。 揽月:“……” 揽月沉默了一下。 虽然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但他又着实不想再问第二句,于是他纠结了三秒钟之后,决定忽略掉这个问题,还是先尝尝陆小凤所说的味道不错的点心是个什么滋味吧。 所以他再一次若无其事的和西门吹雪擦肩而过。 西门吹雪:“……” 陆小凤:“……” 江如练:“……” 陆小凤觑着西门吹雪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和西门吹雪认识挺长时间了,两个人也挺熟的。 西门吹雪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设,为了和小伙伴愉快的交流,陆小凤就被动解锁了读取西门吹雪的目光以及表情的技能,他往日里觉得这个技能挺好用的,用起来也很有几分自得其乐的意思,但在这个时候,他就恨不能自己完全没有解锁过这个技能了。 ——毕竟西门吹雪被人三番两次的忽略掉之后的心情,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想了解。 陆小凤眼睁睁的注视着西门吹雪的目光一阵波动,然后竟然再一次转头跟着揽月进了茶楼,陆小凤:“……” 陆小凤转头看向江如练,难得有些忐忑的道:“你说我现在开始跑还来得及吗?” 江如练:“……” 江如练冷静了一下,问道:“你觉得你能快的过西门的剑吗?” 陆小凤:“……” 陆小凤忍不住就抹了把脸,满心的绝望。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又道:“你说我们现在去找苏乩来不来得及?” 江如练没忍住叹了口气,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没有想过西门和揽月如果真的对上的话,谁会赢?” 陆小凤不觉怔了一下。 江如练见状,没忍住就抓着他的手指晃了晃,笑道:“别想了,他们俩不会打起来的。” 他说着,就拉着陆小凤的手,紧跟着也迈进了茶楼之中。 理论上来说,茶楼应该是个挺热闹的地方,或是有书生高谈阔论,或是有侠士挥斥方遒,总之,绝对不会是像现在陆小凤和江如练进去时,众人一副#安静如鸡jpg.#的场面。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下。 而茶楼内众人也是心里苦。 他们原本是在聊天的聊天口嗨的口嗨,冷不丁门口进来一个人,理论上人来人往的茶楼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坐在茶楼里的众人全部注意到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实际上,当那个少年踏进茶楼的一瞬间,一股极为负面的情绪直接扑面而来,就好像原本亮堂的房间里蓦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暗下来了一样,让众人不由自主的就向着门口看过去。 站在门口的是个少年,黑衣黑发,微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店里的小二原本迎上来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虽然很快清醒过来,但到底笑容看起来有了那么一分的不自然。 他喉咙里下意识的滚动了一下,然后凑上前去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已经非常习惯的话,就见那少年掀了掀眼皮子,一双黑的如同墨染的眸子就直直的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店小二情不自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忙不迭低头将人迎进去,然后屏息退开,也没敢直接大声喊,反而是消失在大堂里。 少年坐下之后安安静静,再无半点儿声息,刚刚因为他突然出现而静默下来的气氛又渐渐的回暖,正当众人再一次准备高谈阔论的时候,冷不丁一股子寒意又从门口传来。 众人:“……” 众人惊愕的看过去,就见门口站了一个青年。 若说方才那少年如同墨染的一般,一眼看过去除了雪白的皮肤浑身再不见其他颜色,而眼前这青年就大概是雪染的,除了乌黑的发和手中的乌黑的剑,浑身再见不到其他颜色。 众人:“……” 青年冷漠的目光在大堂里一点一点的划过的时候,众人下意识的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然后就见这青年将目光定定的落在刚才进来的那少年身上,顿了三秒钟之后,向着少年走了过去。 少年在桌边坐着,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把玩着一只茶杯——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只茶杯,被他用那样苍白纤细的手指把玩着,让人看着竟仿佛也多出几分韵味出来。 青年在黑衣少年面前站定,少年却从始至终连头也没有抬,就仿佛他手中的杯子是什么绝世珍宝一般,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全然没有其他心思注意到旁边的事物。 正当茶楼里众人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的盯着那两人的时候,陆小凤和江如练走了进来。 有鉴于先前进来的两个人都很特别,这紧接着第三个进来的时候,听到动静的众人下意识的就看了过去,想说难道这第三个人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一看吧,嘿,还真有些特别。 都说了,这茶楼里的客人,一般就是江湖人或者读书人,江湖人行走江湖,对一些正有名气的大佬定然是心里有数的,故而陆小凤那标志性的四条眉毛往这儿那么一站,当下就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陆小凤!” 陆小凤的名字一出,再一回头看向那浑身冰雪铸就,唯有一头长发和手中的剑是乌黑颜色的男人,众人霎时间就意识到这人的身份,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在茶楼中响起。 陆小凤:“……” 陆小凤也是猝不及防被这一波反应给震住了,他在原地愣了一下,看向分外显眼那一黑一白,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在心里叫了一声苦,继而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怎么说呢,自己作的死,只能坚强的给他作完了。 不过还不等陆小凤走到两人跟前,那边凝视了揽月好一会儿的西门吹雪就开了口,他冷冰冰的道:“西门吹雪。” 揽月:“……” 揽月抬头朝着他望过去,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样直愣愣的盯着人看,莫名就能让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索性西门吹雪也并不是个普通人,面对这样吓人的视线,他神色半点儿不带变化的,就坚定而执着的和他对视着。 于是揽月看着他的眼睛,好半晌,慢吞吞的回道:“我知道。” 然后西门吹雪就不说话了。 他心说这个套路和说好的好像不一样。 西门吹雪闯荡江湖挺长时间了,无论是谁,基本上在他主动报出名字之后,对方也会跟着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再拿出手中的剑报剑名……一系列程序下来,他们顺理成章的就可以进行切磋。 但从来没有人在西门吹雪主动报上名字之后,给出的回复是一句:“我知道。”所以西门吹雪不期然的,就懵了一下。 揽月说完之后,依旧盯着西门吹雪看,盯了三秒钟之后,见他再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他就复低下头,一边玩着茶杯一边等着自己刚刚要的茶点送上来了。 店小二这会儿还不清楚揽月对茶点的执着程度,他从后厨里出来,猝不及防见到那边两人一黑一白、一坐一站,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吓得顿时就缩了回去,别说送点心了,完全连头都不敢冒了。 咳。 不说店小二那凄苦的心里路程,说回西门吹雪。他没得到自己想听的回答,在懵了一下之后,身上的气息就越发的凌冽,冷的原本想站出来打个哈哈的陆小凤都吓得不敢出声,嘴巴张张合合的最终安安静静的闭上了。 江如练更是直接就躲在了陆小凤的身后安静如鸡。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原本垂头坐着的揽月突然间抬头,黑魆魆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亮,向着门口看了过去。 几秒钟后,一阵女子的笑声自门口传过来,揽月眼睛越发的明亮,索性直接站了起来,正准备绕过桌子跟前立着的几个人出去时,一声清清脆脆带着好奇与疑惑的“咦?”响了起来。 茶楼里已经被那边你来我往的气氛弄的木然的众人因为揽月不同寻常的反应下意识也跟着向门口看过去——然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不同于意识到西门吹雪身份时吸气的大抵都是些江湖人,这一回,失态的却不仅仅只是江湖人了。 只因为门口站着的那个女人。 说是女人,其实用少女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少女身形纤细修长,头上戴着同色的幕篱,许是因为见到了认识的人,少女抬手将幕篱摘了下来,雪青色的广袖因为她这样一个动作而从如玉一般的小臂上滑下些许。 她露出来的容色已是极美,但当用那一双清澈的宛如琉璃一样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众人来意识到,这世间竟然是真的有这样美到极致、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事物。 众人愣怔的看着少女歪了歪头,朝旁边气质清冷虽则不比少女耀眼,但也别有一番滋味的少妇笑了一下,然后目的明确的向着方才即将搞事情的那一桌人走了过去。 站起来的黑衣少年看着少女,脸上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微笑,浑身上下笼罩着的那种令人感觉极为不适的阴郁气息这一瞬间仿佛也消散了不少,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少女,就仿佛他的视线里此时此刻只能容得下少女一人似得,不等少女走过来,他就三两步上面,伸手牵住少女的手将她拉到了桌子旁。 苏乩是在一进门看到这边几个人站位的时候,几乎就猜到了这几人之间的风起云涌。 她本来是和表妹……啊不是,是林诗音逛了大半天的街——林诗音是已经成过亲但一开始就不是自愿成亲而成亲后和夫君相处之间也不如何令人愉悦,后来被苏乩撺掇着和夫君和离了跑来江南这边生活。 不过她一个弱女子,虽然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不过以她这样的容貌独身一人在外生活不方便的地方其实也挺多的,于是苏乩索性送佛送到西帮她牵线在江南首富的花家找了个工作。 这么说的意思是,林诗音是个有正经工作的人,不比苏乩每天闲的没事可以四处溜达,因为是苏乩这个恩人,她才和店里请了假抽出半天的时间陪苏乩逛街来着。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这个约定 苏乩虽然是想和同一性别的小伙伴体验一下逛街的感受的,但也不好总耽误人家的工作时间,所以两人转悠完,她就想说顺便将林诗音送到工作的那家店里,然后自己顺便在那边吃个饭什么的。 是的,没有错,林诗音工作的那家店就是这里——这个今天感觉能瞬间在江南扬名一次的茶楼。 又,林诗音一进来,也发现了这茶楼里此时此刻异样的状况,她下意识在大堂里扫了一圈,小二老板的身影一个都看不见,她情不自禁的就沉默了一下。 不过比起怂的一批的老板以及小二,作为一个有着前武林高手表哥自己也会点儿三脚猫功夫甚至家里其实在这方面家学还有点儿渊源的姑娘,她显然更冷静一些。 以及她这会儿倒是还有心思想呢,比起那边那剑拔弩张的场面,总觉得自家小伙伴的美色造成的轰动更大一些呢。 她看着苏乩向着那边对峙的几人走过去,想来有苏乩在,那边应该闹不出什么大问题,这样想着,林诗音索性悄悄地跑到了后厨里。 老板和小二果然是在后厨里待着,见林诗音进来,几个人怔了一下,有些惊讶道:“你不是请了一天的假么?怎么又过来了?” 林诗音抿嘴笑了一下,也不提几人躲在这里的缘由,只将前头大堂里如今已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的这一事实说了一下,听的其他人显而易见的就松了一口气。 她是因为打小儿受到的算是大家闺秀的教育,这年头大家闺秀也是要学习管家的,再加上她先前住在李园时,李园真正的主人基本上一天到晚不着家,正经来说她其实是一个人管着两个家的,还管的有条不紊。 这么说的意思,林诗音她看着柔柔弱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实际上对于算学这一方面还挺熟练,因而在有苏乩的牵桥拉线,她就在花家名下的这间茶楼里做了账房。 这年头账房其实也能算是个技术性人才,会算账还不够,还得能够断文识字,要不你账算好了,没办法记下来也不是个事儿。 故而别看林诗音是个女子,她自己真正有能力,在加上还是花满楼保着进了茶楼,马马虎虎算是有后台的人,因而在这间茶楼作为账房先生还是挺受人尊重的。 所以有她这么一保证外面不会闹事,茶楼里的工作人很快就镇定下来,林诗音安抚了这些人,又抽空去大唐里瞅了一眼,果不其然,也就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那张桌子周围原本十足紧张的氛围因为有了苏乩的加入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林诗音看着,顿时就没忍住笑了一下,这才又转到后厨里去,让后厨按照正常流程准备茶点之类的赶紧送上去。 有个能顶事的站在前头,其他人也就不在瞎想,各行其是的忙了起来,林诗音看着众人恢复呢状态,想了想,又跑去大唐里在苏乩旁边坐下了。 她以前和西门吹雪以及陆小凤都是见过的,甚至于她能成功的离开李园来到江南也是在西门吹雪的帮助一下,大概是可能已经习惯了西门吹雪的冷脸,所以这会儿看见西门吹雪比往日里更加冰冷的神情的时候,林诗音也是半点儿不怵,带着笑意斯斯文文的和他以及陆小凤打了个招呼,又将目光落在自己唯一不认识的揽月身上,歪头疑惑的朝苏乩扔过去一个眼神。 “这位是……?” 苏乩正被揽月拉着,小少年兴致勃勃的说起他今天在街上都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还献宝似得将放在凳子一侧的小笼子拿出来往苏乩那边推了推,一双眼睛似乎突然就有光芒撒进来,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盯着苏乩看,口中道:“我喜欢,这个笼子。” 他口中说着喜欢,手却将笼子推到了苏乩眼前,他对苏乩的情绪表现的那样明显,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短短一句话中蕴含的意思。 我喜欢这个笼子,所以送给你。 我把我喜欢的东西送给你。 苏乩侧头看着他,眼睛里情不自禁的,就漫上来一股温柔的笑意,她含笑看着少年,并不拒绝,反而夸赞道:“很可爱,乩也很喜欢。” 于是少年眼中星星点点的光亮霎时间就连城了一片。 大概是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过于自成一体,以至于在他们说话期间,旁边几个分明往日里存在感都挺强烈的人竟然一句话也没插进去。 直到苏乩哄好了揽月,这才镇定自若的看向西门吹雪,对上西门吹雪看似波澜不惊但其实微妙的带着点儿委屈情绪的眼神儿,苏乩没忍住又笑了一下,这才道:“揽月他不习惯和外人接触,如果有哪里冒犯到你们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就出乎意料的被西门吹雪打断了,青年的目光可以说是诡异的将平静与狂热糅合在了一起,他用那样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揽月,说道:“和我打一场!” 苏乩:“嗯?” 她没能立刻就理解西门吹雪的意思,还以为这位剑神是又想被自己锤……啊不是,是又想和自己切磋了,她下意识心里就寻思着他们上一次切磋不是才过去没多长时间么? 不过等她顺着西门吹雪的视线看过去,再一结合他话中的意思,瞬间对方的意思就十分明显了: 揽月确实有冒犯到他,所以作为赔罪,揽月得和他打一场。 成功get到西门吹雪的意思,苏乩忍不住就:“……” 许是她沉默的时间有点儿长,西门吹雪终于舍得将视线从揽月身上移开,复看向苏乩,口中重复道:“要他和我打一场。” 苏乩:“……” 苏乩没立刻回答他,反而看向了揽月,问道:“你听到了,他想和你打一场,你同意吗?” 揽月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看向了西门吹雪。 他在看向除了苏乩之外所有人的时候,眸子里都是漆黑一片,说实话,正常人对上他这样的目光,无论如何心里都是要发怵的,但这正常人中,并不包括西门吹雪。 嗯,这并不是在说西门吹雪他不正常,而是西门吹雪此人,生命之中除了剑,其他事情很难能够扰乱他的心神。 所以不过是眼神吓人了一点儿,在西门吹雪看来,还不如对方在剑道上带给他的惊喜多。 是的,虽然还没有交手,但西门吹雪已经从揽月习惯性的姿势还有手上的茧中看出来,对方一定学过剑,甚至于他最常用最熟练的兵器应该就是剑。 以及,不得不说,西门吹雪在这方面是真的敏锐。 揽月因为种种缘故,在之前的许多年里都只能被迫待在揽月殿中,又因为他并不是正统的灵,不知道其他灵是如何打发时间的,也没有正统的灵那种说睡就睡且一睡就是几十几百年的技能。 他除了最开始魂魄过于虚弱,和揽月殿在融合的过程中没有办法只能陷入沉睡来温养魂魄之外,后来清醒了之后就基本上保持着和人类一般无二的作息习惯,每天早上起来晚上睡觉,白天一整天苏乩回来时就缠着苏乩,苏乩不回来就将整个揽月殿亲自探索了好几遍。 等到最后实在无事可做,苏乩也见他实在无聊的很,偶尔回到揽月殿的时候,索性就教他学了武功。 苏乩也是个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江湖人了,基本上江湖里能够面世的武功她都见过,就是没亲眼见过,只听说些许,她也能推导出更多。所以在教揽月的时候,她也是杂七杂八的全都给教了。 反正在她看来,武功一事,只要肯下功夫,花时间练习,最后都是能有结果的。 而正巧揽月作为一个伪灵,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两人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也不知道具体教了多长时间吧,直到有那么一天,苏乩教到了剑法——实际上,在开始教之前,苏乩将自己惯用的剑拿出来想先让揽月熟悉一下武器的时候,揽月就捧着剑一脸恍惚,好半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这一样兵器,我见过的。” 苏乩当时就有些惊讶,抓着揽月询问了许多他关于剑的记忆,但遗憾的是,只除了对剑这一样兵器觉得眼熟,剩下的他就再没有印象了。 对此苏乩也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毕竟当时以这家伙魂魄那散的状态,他就是永远也恢复不了甚至她都不觉得奇怪,现如今这种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且怨气缠身但最起码神智清晰状态都已经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咳,扯远了。 总之,正如西门吹雪认为的那样,揽月在苏乩开始教他学剑之后,整个灵就沉迷了进去。 但他练剑唯一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苏乩,而偏偏苏乩就武力值而言,基本上能算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以至于揽月对自己的剑法唯一的印象是——很烂,从来没赢过苏乩。 他心里这样认为,所以在对上西门吹雪坚定又执着的视线的时候,就有些很不能理解。不过即便不理解,他还是很认真的朝着他解释了一句:“我剑法不好。”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禁沉默了一下。 他想过对方各种回答,唯独没想过他会在比试之前,就说自己剑法不好。 西门吹雪一时之间也有些犹疑了。 但不得不说,高处不胜寒(……)的时间久了,真是一点儿能和别人切磋的机会都不想放过,尤其是因为揽月身上自带的怨气给他营造出的那种氛围,在西门吹雪的感官里看来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大佬。 ——就算剑法不好,也一定有其他擅长的方面。 西门吹雪的直觉这样告诉他,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坚持道:“还未比试,谈何不好?” 揽月:“……” 揽月想了一下,就朝苏乩看过去。 他有几百年的时间没有和除了苏乩之外的人相处过,即便是一个正常人,在这么过了几百年之后都会变得不怎么正常,更何况揽月他还自带怨气,原本就不怎么正常。 这么说的意思是,揽月他其实根本就不能正常的表达自己,甚至于更多时候,在欲望不是特别强烈的情况下,他连自己内心的想法都是不清楚的。 所以面对西门吹雪的请求,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下意识的就看向内心的依靠,也就是苏乩。 对他的问题知道的清清楚楚,苏乩自然不会错过他看过来的意思。不过她想了一下,觉得这说不定是个能够让揽月融入人群的机会。于是她笑了一下,道:“揽月还从来没有和别人比试过,试一下也无妨。” 揽月闻言,自然的转头看向西门吹雪,道:“好,和你比试。” 西门吹雪脸上的坚冰微不可查的融化了些许。倒不仅仅是因为揽月同意和他比试,而是他在观察着苏乩和揽月说话的语气,从中意识到这个看起来阴沉沉的少年大概是性格方面有什么问题的。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少年并不是故意晾着自己想要搞事情,而是天性如此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西门吹雪心中原本以为自己被愚弄的心情霎时间就消散了不少,转而开始期待起和揽月的比试了。 又他刚刚也有听到苏乩说揽月之前从来没有和别人比试过,这会儿心情好,本来想问一下是什么情况,不过想了想,也没什么可问的,只要自己能感受到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就已经是人生幸事,其他的完全不必深究。 这么一想,他也就放下,一边看着揽月吃点心,一边矜持的捏着茶杯尝了尝这茶楼里的招牌茶。 ——别说,这茶味道还真不错。 旁边陆小凤和江如练安静如鸡的看着那边三个人你来我往,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比试以及比试的时间地点,陆小凤霎时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在苏乩没来之前,陆小凤看见揽月就怂的很。 没办法,主要是揽月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 陆小凤其实见过很多人的眼睛,哪怕再穷凶极恶的凶徒他都没这么深刻的感受,却偏偏每次一和揽月的视线对上,他下意识的就想打哆嗦。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这个少年的眼睛里,实在太空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这个腐眼 平心而论,揽月的眼睛形状其实是十分漂亮的那种,只看轮廓的话可以说是非常的迷人了,但一配上他那又黑又大却奇怪的不带丝毫光亮的眼珠子之后,给人的感觉霎时间就像变了一个画风似得。 正常人的眼珠无论如何,在外界有光线的情况下必然是会反射出外界的一些事物的,最常见的就是两个人对视时基本上可以非常轻易的就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但揽月就不一样,他那一双眼睛极黑,就好像就算有光线撒进了他的眼睛,也尽数被湮没在眼珠之中,半点儿都不会再被透出来。 通俗的讲,揽月他看人眼睛都没有倒影的。 就连花满楼这个真正意义上有眼疾的人,看人时眼睛每每也是有着倒影,但陆小凤和揽月对视的时候,就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和他对视的人都不会在他眼睛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 哦,只有一样意外,那就是他在看着苏乩的时候,瞳仁里才会完完整整的印出来苏乩这个人。 不得不说,他这样子的状态在陆小凤看来好歹多了那么一点儿人气,最起码不会让人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对视就觉得难受的不行。 ——虽然陆小凤稍微扩展一下揽月在苏乩面前这般表现的缘由心中就不由自主涌上来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咳。 扯远了。 到底有苏乩在,陆小凤对着揽月也就没有那么怂了,甚至于听到揽月和西门吹雪两个人定好了比试的时间地点他还有看热闹的心思,连忙凑过去问了一句自己能不能去围观一下。 对于这种事情西门吹雪是不大在意的,揽月心里更是除了苏乩之外其他人都无所谓,所以对于陆小凤这个提议,比试双方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于是陆小凤就美滋滋的当做他们是默认了,心里还寻思着不知道这两人比试会花费多长时间,他要不要带点儿吃的到时候垫肚子之类的闲事。 ——可以说是非常的讨打了。 也幸亏两个当事人都心大,懒得理会陆小凤整什么幺蛾子,这才让陆小凤有幸见到一场就剑道方面可以说是真正势均力敌的一场切磋。 看完之后,陆小凤甚至还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他觉得他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这样精彩的一场比试了。 以及,想起比试之前,揽月一本正经的说自己剑法不好,陆小凤就忍不住:“……” #心情复杂,嗦不出话#。 实际上苏乩和西门吹雪的切磋也很精彩,但不得不说苏乩武力值实在太高,这导致了两个人切磋的时候,难以避免的就有一些指点的意味在其中,苏乩根本不可能真正用尽全力去和西门吹雪一个凡人比试。 但揽月就不一样了。 他原本因为经历问题,唯一能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的人就只有苏乩这么一个,其他生物在他眼中毫无疑问宛如浮云,甚至于在此之前他也从来没有和别人正正经经的切磋过,唯一一个苏乩,是他用尽全力也伤不到半点的,所以在这场切磋之中,习惯了和苏乩比试时那种全神贯注状态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留手,出招出的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而偏偏西门吹雪也是一个面对任何一场比试都全力以赴的人。 所以在当事双方都十足投入的情况下,这一场比试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嗯,后面有没有来者这一点陆小凤还不敢肯定,不过他可以确认,在如今这个江湖,是没有能比得上的了。 这么一想,陆小凤心里就越发的怅然若失了。 那边西门吹雪和揽月两个人已经各自收了剑。西门吹雪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如今看着越发惨白,但颧骨的部位却又非常奇怪的漫出些许红色。毫无疑问虽然他比试比到现在已然脱力,但他的心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兴奋过。 ——就算当时第一次见到苏乩那不应该存在于此世的剑法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兴奋。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揽月,眼睛一眨不眨,呼吸因为长久的运动还有些急促,好半晌,他一字一句的看着揽月道:“你很好。” 无独有偶。 从始至终眼神里都空无一物的揽月在这一刻眼睛里也仿佛突然反射出了光亮,他定定的回视着西门吹雪,这个明明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却拥有着这样一手令人惊艳至极的剑法的男人,在西门吹雪发表完自己的评论之后,他抿了抿唇,有些紧张似得,慢慢回道:“你也很好。” 他说完,就如同确定了什么一样,又重复了一遍“你也很好”,这一遍他的语速不自觉快了许多,甚至于眼睛里的光亮也越发的笃定,在这一刻,他胸腔中不受控制的涌上了一种极为陌生的冲动。 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为了什么,但他能够确定,从这一刻起,眼前这个普通的人类,在自己的眼中,已经开始脱离于芸芸众生,变得独一无二起来。 虽然还比不上苏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但毫无疑问如果要排出来一个顺位的话,西门吹雪在他心中已经可以排到第二位了。 苏乩自然是没有错过揽月小少年的变化,不如说,她正是因为期待着这样的变化,才会让揽月和西门吹雪比试这么一场,令人愉悦的是她的期待并没有落空。 虽然目前为止揽月心中算上刚刚拥有存在感的西门吹雪也仍旧只有两个人,但苏乩相信,既然有了这样一个开始,那揽月在接下来的生活中总会发现,他的生命里其实没有必要总是只有她一个人的。 这样想着,苏乩忍不住就有些放松,又有些忧虑的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陆小凤注意到她突然奇怪的表情,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叹气?” 苏乩“唔”了一下,好半晌,低低的叹了一声:“乩只是觉得,太过依靠一个人的话,其实是不大好的习惯。” 陆小凤:“???” 陆小凤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将目光向着站在那边互相对视仿佛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用视线交流的技能似得两个人,顿时就恍然大悟。 “你真是……” 他失笑,这样说了半句,到底忍不住生出些许感慨:“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一样。”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转头深深地看了陆小凤一眼,决定看在江如练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一句#无心之失#。 …… 揽月和西门吹雪一场比试结束,所有人都非常满意。 西门吹雪是终于感动于自己遇见了一个同样热爱剑道而且和自己水平也不相上下的人……等等,是不是人这一点其实还有待商榷,不过这在西门吹雪眼里看来一点儿也不重要,他看重的,不过是这个人对剑道的热爱以及他在这方面的水平。 而揽月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苏乩之外,原来竟然还有其他更多的生物——别说他之前在街道上各种溜达还能熟练的使用铜钱银子买东西,但那时候的他只不过是在苏乩的建议之下品尝人间的美食罢了。 因着苏乩说人间的美食很令人着迷,所以他就按照苏乩说的,表现出一副人间的美食确实令人着迷的样子。 要问为什么他要这么伪装,当然是因为——苏乩说的就是对的!既然她说了人间美食令人着迷,那就一定会令人着迷。 但实际上,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真正的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印象。 所以在和西门吹雪比试之后,揽月就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人间真正的乐趣似得,沉迷于观察西门吹雪这个人,并试图得出什么结论出来。 而对于苏乩来说,揽月找到了除了自己之外的乐趣(?),西门吹雪也有了其他目标不会老缠着自己要求练剑,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陆小凤:“……” 陆小凤对此也是没话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腐眼看人基还是怎么样,他自己是和江如练修成正果成了亲,再看着别的好看的男孩子(?)相处时,总觉得气氛就有点儿给里给气的。 尤其是那两个剑痴,常常说起剑法上的事情就一脸兴奋面带红晕不说,偶尔争执起来难免互相上手——这看着就越发的一言难尽了。 最让陆小凤难受的还是,他的小伙伴西门吹雪虽然看着年轻,但实际上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中年人了,但揽月外表看起来却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 控制不住自己老想歪的陆小凤每每看见那两个相处就觉得各种心塞。 他那不适的情绪已经明显到就连苏乩都察觉到不对了,忍不住就在某一次陆小凤过来串门子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每次看见西门和揽月表情都会变得那么的……一言难尽?” 苏乩也是形容不出陆小凤那个诡异的表情了,最后只能用一个“一言难尽”来概括。 结果陆小凤听了她的疑问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越发的一言难尽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斟酌了一下语言,终于鼓起勇气委婉的暗示道:“你觉不觉得,那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感觉有些怪怪的?” 苏乩:“???” 苏乩并没能立刻听懂陆小凤的意思——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跟陆小凤似得,自己和个同性成亲了看别人就总觉得有猫腻。 所以她思考了一下,耿直的回道:“没有。” 陆小凤:“……” 这个回答过于干脆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过到底苏乩提起了这个话题,而陆小凤每次饱受着难以形容的心理折磨也是不容易,难得有个说出口的机会,他着实不想错过。 所以他决定更进一步的再暗示一次。 于是他抬着下巴朝着院子里凑在一起的那两个点了点,口中道:“你看看。” 苏乩:“???” 苏乩仍旧一脸问号的看过去——那两个人正在就最新开发出来的剑招做改进,神情严肃,气氛凝重。 她想了想,试探道:“他们今天练剑的时间太长,是不是该休息了?” 陆小凤:“……” 陆小凤终于恨铁不成钢的一口叫破:“你不觉得他们相处的太过于亲密了吗?” 苏乩:“……”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苏乩终于get到了陆小凤的言下之意,然后忍不住就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默之中,好半晌,她默默地道:“乩以为你早该知道,西门这辈子已经决定和他的玄铁剑度过了。” 陆小凤顿时语塞。 但讲道理,说是这么说,可那不是在没有揽月这个不管从各方面来说都和西门吹雪非常契合的存在之前的想法么。 陆小凤振振有词的从各方面论证了揽月和西门吹雪的契合度,苏乩听完,忍不住就提出了质问:“那乩之前和西门也是这般相处的,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甚至于她和西门还是一男一女,理论上岂不是更容易产生什么不一般的感情? 当然,苏乩倒不是真的对西门吹雪产生了什么不一般的感情,她就是觉得,陆小凤真的最近闲过头了——可不是么,因为认识的都知道他才成亲,大家都很贴心的给他留出了新婚燕尔的时间没有搞事情(?),这就导致陆小凤自成亲之后就变得很闲,非常闲。 ——瞧这孩子已经闲到看着揽月和西门相处都想发挥一下他名侦探的品格(?)意图从中看出什么不一般的地步的了。 苏乩在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反问的语气笃定的令陆小凤简直无言以对。 陆小凤回忆了一下当年西门吹雪第一次知道苏乩在剑道上的修为之后就热衷于缠着苏乩意图让她和自己切磋的场景,在瞅瞅眼前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研究剑法的场景…… ——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差别的样子…… 陆小凤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苏乩瞅了他两眼,没忍住吐槽道:“你别不是自己和江如练成了亲,就看着别人同你一样了。” 陆小凤:“……” ——真的,他其实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这个变化 陆小凤郁闷的被一脸嫌弃的苏乩赶走了。 以及他这个人,自己腐眼看人基就算了,还说出来,结果导致了即便陆小凤已经和江如练跑出去浪了,但苏乩一个人围观着揽月和西门吹雪两个人相处的越发融洽,经常性一个没忍住就想歪了。 “都怪陆小凤,他要是不提乩根本就想不到这里来。” 苏乩在再一次注意到揽月起身时起的太急和西门吹雪撞在了一起然后被西门半扶半抱着站稳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有些恼怒的发出了以上抱怨。 智脑:“……” 智脑对此也是无话可说。 实际上苏乩说是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两人相处那真是除了剑之外别无他物,可以说是十分类似的赤子之心了。 苏乩作为一个非人类,在很久之前就觉得人类的感情是一种非常纯粹的东西,所以对于那些诚挚的感情,她总是觉得相当的喜欢。 也因此,她就觉得将别人之间单纯的感情肆意歪曲成别的样子,完全是对感情的不尊重。 ——于是对于下意识瞎想起来的自己她心里不不自觉的就有些着脑了。 智脑自然是很清楚苏乩的心理,不如说,苏乩对感情这一事物的敬畏其实从最开始就是由它引导出来的,所以它并不觉得苏乩本心里对感情保持敬畏之心有什么不对,但它也并不乐意看到自家小可爱因此而觉得不高兴。 所以它想了想,就提议道:“反正看样子那两人相处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你先前一直不是跟着玄奘他们就是在江南,都已经许久没有一个人四处走走了,不如趁这个机会走一走?” 它说的是苏乩很久以前就开始养成的习惯。因为人间沧海桑田的变化总是非常有趣,而朝代更替造成的影响在苏乩看来也足够神奇,因而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苏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某一个地方出发,漫无目的的四处流浪,在这样的流浪之中,感受着在时间的侵蚀之下人类一点一点的发展的变化。 以及苏乩得说一下,一个人浪迹天涯的感觉其实真的很令人着迷。 嗯,就算苏乩真身并不是个人类,不可否认她也被那样的感觉给迷住了。 不过自从认识了玄奘知道玄奘等人要一路西行前往西天,苏乩一方面觉得这师徒几人都是相当有趣的有人,另一方面也是看出了这几人身上都微妙的有着天道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会有效的推动这个世界的发展。 苏乩再怎么说也是曾经和天道达成过合作并在这之后一直相处的非常和谐的大佬,对于这种几乎可以说是见证世界发展的过程自然也是感兴趣的。 更何况因为种种缘故,这几人周围发生的事情总是相当的戏剧性,对苏乩来说即便是作为一个单纯的围观群众有时候都觉得足够有趣。 所以这几年的时间里,她大部分都是跟着玄奘他们一同西行,很是感受了一波和小伙伴一起旅行(?)的感觉。 以及,不得不说,就单纯的旅行感官来说,苏乩觉得还是一个人更自在一些。 最起码她一个人的时候,走到偏僻的山野之外需要休息,她就可以掏出自己的各种法宝来保持自己生活的精致程度。 但和玄奘他们一起的就不能这么干。 毕竟他们这一路上,最主要就是个历经劫难,她要是将自己宫殿带灵气的美食甘露拿出来了,那他们哪还能算得上的经受磨难? 这磨难可是推动世界发展的精华所在,天道好歹也是她的小伙伴,她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就破坏小伙伴进化的过程? 所以整体而言,群里出行是真的没有她一个人浪又舒服。 以上推论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而智脑作为一个标准女儿控(?)的老父亲,有时候看着苏乩和玄奘他们一起走连正经热乎乎的饭都没吃过几顿,心里其实感觉还是相当心疼。 ——虽说实际上有孙悟空小白龙他们这些在普通神仙眼中还算大佬的存在在,取经一行人的生活其实并没有过得多苦。 不过确实是比不上从来到人间起就被辣个不怀好意的人间帝王养的精致无比的苏乩就是了。 以上废话只是为了表达,好不容易苏乩因为陆小凤成亲的事没和玄奘他们一起受苦(……),智脑这心里一寻思,立马就撺掇着她不必这么快就和玄奘他们汇合,前面的小妖们都没什么看头,还不如苏乩一个人浪迹天涯来的爽快。 苏乩也是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浪了,于是智脑这么一说,她顿时就有点心动,不过心动的同时,她还有点儿犹豫。 倒不是玄奘那边的事儿,而是她走了,揽月怎么办? 智脑作为一个合格的老父亲,显而易见能让它上心的只有自己的亲女儿,至于女儿的附属生物比如说那个被苏乩救了还在苏乩的帮助下才成为灵的不知名生物,那完全就不在智脑的关心范围内。 但想是这么想,苏乩问了,它却不能直接开口这么说,于是它斟酌了一下,给出了一个非常靠谱的回答:“反正我们也不着急,要不就先研究一下怎么让揽月自己独立起来。” 苏乩:“……” 这话说的…… 苏乩思考了一下,觉得智脑这个提议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首先她既然能让揽月依托之物暂时性的从法宝揽月殿变成一个普通的宅子——其实也不是特别普通,最起码自己住过的宅子再怎么样也是不一般的。 嗯,这一条并不是苏乩在自吹自擂,之前有提过,她自从和天道的交易成功结束后,在这个世界上,她就俨然已经是天道之下第一人,这个第一人,并不仅仅指的是武力值方面,而是包括了各种……比如说运道。 虽然苏乩似乎并没有在意过这一点,但你看她明明都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但平日里生活却各种讲究各种精致不但能轻而易举的养活住自己还经常性走到哪个地方看着顺眼的时候就直接在那里买了房就能看出来不一样了。 黄金律满级也不过如此了。 咳,好像扯远了,那就说回来。 既然苏乩已经研究到让揽月在一定时间内能够脱离揽月殿而依附于江南的这个宅子,那她只要再按着这个研究方向继续研究下去,再不济只要将揽月脱离揽月殿的时间延长,那她就完全可以撒开手了。 苏乩这样想着,忍不住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过她之前能让揽月以这种存在,还是有在天道那里得到了一些意见——嗯,其实具体来说应该是在鸿钧那里得到的意见。 哎,不是她说,自从她的小伙伴成功进化之后,作为一个天道,苏乩是真的觉得不靠谱。 虽然说他这不靠谱也只在自己和鸿钧,再加上一个智脑面前表现出来就是了。 算了算了,这都不重要,现在还是研究一下揽月的问题吧。 苏乩想到就做,当下摸出了纸笔,戳了戳天道,和智脑三方就这个问题陷入了研究之中。 其实之前能让揽月出来,就证明这个方向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苏乩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联系揽月和如今江南这个宅子的符文再加强一些。 难度不高,就是需要时间来实验。 作为一个最不缺时间的非人类生物,一个人浪迹天涯和蹲在家里做技术性研究对苏乩来说都是非常有趣的事情,这两件事是不同方向的乐趣,并不能分出上下。 所以即便因为研究打断了苏乩想要出行的乐趣,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兴致勃勃的在此基础上开拓了好几个有的没的的课题。 #沉迷研究,无心出行# 而在苏乩进行技术研究的过程中,那边揽月和西门吹雪相处也是步入了热恋期(划掉)……是说那两人相处的也是已经融会贯通(?)…… 算了,就是那么个大家都能意会的相处方式,连自创的剑法都互相学习了一波。 ——然后西门吹雪就闭关了。 西门吹雪这个人类在剑道上的天赋确实是不一般,更遑论他非但天赋异禀,还对此保持着天下独一无二的热忱,这样一个人,在剑之一道能走的这么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么说的意思是,在融合了揽月对剑道方面的认知之后,西门吹雪他又有了全新的感悟,所以他就闭关了。 他这一闭关,原本和小伙伴相处融洽的揽月小朋友顿时就觉得失去了乐趣。 在认识西门吹雪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苏乩,但偏偏苏乩总不会常在揽月殿中,她更喜欢切身实地的在人类的世界里停留,所以揽月就总是孤身一人。 孤独的时间长了,揽月都好像有些不记得孤独是个什么滋味了,就总是在苏乩难得回一次揽月殿的时候,下意识的只想腻在苏乩身边和她说话。 尽管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多话的人。 可是他有那样的长的时间没有见过苏乩了,一个人的时候,看见一朵开的漂亮的花也想告诉苏乩那朵花有多美,哪怕是一天只有一句,这么长时间下来,他每次见到苏乩的时候,也已经攒到许多句话了。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苏乩心里还觉得,揽月虽然看起来阴郁的很,但其实性格微妙的还挺活泼的。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苏乩也是在某一次回去时因为没打算多留,所以也就刻意隐藏了气息,本意是不想打扰到揽月,却没想到无意间看到揽月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甘露和一盘子已经被吃了几个的点心。 少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虚空里不知名的地方,瞳仁漆黑的没有一点光亮,脸上的神情更是木然的了无生气。 苏乩当下就觉得情况不大对。 因为那杯甘露和茶点,分明是自己上一次离开时的模样,他的动作也是之前她离开时的动作。 原本只打算回来拿东西的她霎时间改变了主意,试探的放出了自己的气息。 然后就在她的注视下,揽月的眼睛一瞬间染上了生气,他一挥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化成齑粉,然后带着在苏乩看来甚至有几分甜蜜的微笑循着苏乩的气息找了过来。 苏乩:“……” 在这一瞬间,苏乩终于意识到她不能再让揽月这样一个人待下去。 …… 当然揽月是并不知道苏乩的担忧的,但在苏乩提出要带他出来之后,他还是表现得相当兴奋。 毕竟要是能离开揽月殿的话,和苏乩相处的时间也会增加吧? 那个时候的揽月是这样想的。 但实际上,在这个宅子里,他其实和西门吹雪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 不过揽月的脑子还没有这个概念,他只不过是在和西门吹雪比较之后,眼睛里第一次除了苏乩之外看见了其他的东西,这是一种对揽月个人来说相当新奇的体验,所以他在西门吹雪再一次提议两人切磋的时候,几乎没怎么思考的就同意了。 然后两个人渐渐的就这么相处了下来。 以至于在西门吹雪说自己要闭关之后,揽月第二天在两人惯例练剑的地方没有看到西门吹雪的时候,他心里最先涌上来的,其实是茫然。 在茫然之后,他才慢慢的回想起来,昨天那个人类说了他要闭关。 可是…… “闭关是什么?” 揽月带着茫然和疑惑在苏乩面前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苏乩:“……”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心里觉得有些开心。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揽月主观上发自内心的提出了问题,而不是以往仿佛只是按照正常的逻辑那样顺着苏乩的话给出的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苏乩的眼神霎时间就软了下来。 她温和的注视着这个气息微妙的干净了那么一丢丢的少年,和他细细的解释了一下对普通人类来说闭关的意义。 揽月听完,思考了一下,问道:“所以我不能和他一起练剑了?” 苏乩迟疑了一秒钟:“这他闭关期间是这样没错。” 于是揽月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不开心起来——唔,不如说,他本来就经常性满脸写着#不高兴#,只是在苏乩面前的时候,他脸上这种不高兴的神情会收敛一些而已。 注意到他这样的变化,苏乩顿时心情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这个旅行 虽说她确实是有想借着西门吹雪带给这孩子一点儿变化来着,但有一说一,这变化是不是有些明显的过头了? 于是情不自禁的,苏乩的心情就稍微有点儿微妙起来。 当然她也并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就是感觉……唔,就好像一个有着如花似玉贴心小棉袄似得小女儿的老父亲,虽然从女儿生下来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明白自家的女儿总有嫁人的那一天,但当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作为一个可怜的老父亲,心情还是非常复杂的。 嗯,虽然和上面的例子有些不一样但大体就是这么个样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老父亲苏乩瞅了瞅揽月,想了想,到底揽月如今是在朝着更好的一方面变化着的,她笑着朝揽月看过去,温声问道:“揽月喜欢西门吗?” 揽月少年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他反问苏乩:“喜欢又是什么?” 苏乩:“……” 苏乩不自觉就怔了一下。 喜欢这种东西,非要说的话…… 苏乩想,其实时至今日,她自己也并不是很明白啊。 她这样想着,面上倒是笑了出来,许久,才斟酌着回道:“喜欢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处时产生的一种特别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会让你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觉得舒服,让你乐意于和这个人相处。” 她如此这般解释了一句。 揽月对着自己和西门吹雪的相处想了一下,然后干脆利落的回答了苏乩的上一个问题:“那就是喜欢的。” 他说了一遍,尤觉得不够,带着点儿恍然又笃定的意味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西门。” 苏乩于是忍不住就再一次笑了出来。好半晌,她注视着揽月笑着叹道:“你啊……这样也好。” 失去了小伙伴的揽月似乎又重新认识了“寂寞”这一个词语,不过这一次比以前好一点的是,虽然苏乩一直忙个不停,却总是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的,这让揽月在觉得虽然没有人和自己说话有些无聊的同时,但也因为视线范围内有重要的人存在而觉得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的。 甚至于这位仿佛陪伴一样的感觉,让揽月还有心思观察起宅子里的其他普通人类了。 不同于在揽月殿的时候——揽月殿是苏乩的法宝,平时苏乩不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它都是被缩小了然后收起来了,除了和揽月殿融为一体的揽月,这样苏乩不可能将其他生物放在揽月殿里,所以以往苏乩不在的时候,揽月就总是一个人。 但这里的宅子却不一样。 这个宅子是苏乩以人类的手段通过金银财宝在官府交换了地契才拥有的,而且经常会有她人类的小伙伴们过来做客之类的,因而苏乩就不能如同揽月殿一样让宅子里除了自己和揽月就没有了其他生物存在。 也就是说,苏乩的这个宅子里,一般普通有钱人家里该有的配置比如说管家,比如说园丁,比如说小厮厨子之类的苏乩都有好好的将其配置齐整。 所以这会儿揽月也有机会在没有人说话的情况下观察起宅子里的其他人类。 又,在揽月心中,来到这里以前,他的世界分为苏乩和苏乩之外,而来到这里之后,他修炼和西门吹雪熟悉起来,也就渐渐地开始意识到,那个#苏乩之外#的分类,其实还能再仔细一些。 于是等苏乩终于将#如何使揽月能够更长时间的在人间行走#这一课题研究出眉目的时候,就十分震惊的发现揽月竟然会笑了。 苏乩:“……” 她是真的震惊。 要知道来到人间这么长时间,除了在苏乩面前,揽月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的,就算是和西门吹雪一起研究剑法,有鉴于西门原本就是那种冰冷如雪的设定,因而揽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算心情开阔,也在西门的影响下并不会做出更多的表情。 然而现在!揽月竟然会笑了! 这怎么能不让苏乩震惊? 苏乩瞅着揽月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旁边的花匠一边给园子里的植物浇水,一边恭敬又条理分明和揽月说着他手头这朵花的品种已经要怎么养才能让它的花开的更大更好看之类的。 而就在这中年花匠说着的时候,揽月就注视着他手下看着分外娇艳的花朵,嘴角勾出一个极细微的弧度,在他脸上形成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笑意,他身上那种阴郁的气质竟然在的因为这个几乎不存在的笑而变得明朗了些许。 苏乩看着这一幕,竟然情不自禁的有着恍惚。 下一秒,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少年猛然转头,朝着这边看过来,而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他脸上原本已具有雏形的笑容蓦地扩散开来,有那么一瞬间,苏乩都觉得这会儿天边明亮的阳光,竟也不比揽月这样一个笑容来的令她心情愉悦。 她笑着朝揽月眨了眨眼睛,少年脸上的笑容微敛,但还是能让人看出来的他的高兴,然后朝旁边的花匠说了一句什么,就快步向着苏乩这边走了过来。 见他过来,苏乩也就没动,站在原地等着他。 揽月看着才十几岁的模样,实则身高腿长,原本就不短的距离,被他三两步就走到了,在苏乩面前站定,他顿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出来了。” 苏乩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下意识的挑起了眉梢,半晌慢吞吞蹦出来一句:“你长高了?” 揽月:“……” 少年脸上的神情霎时间就有些呆滞。 他已经是个灵了,身形怎么可能还会有变化? 苏乩这话问出来,当下自然也就意识到了不对,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摸着揽月脑袋的时候,手感好像微妙的有那么一丢丢的变化。 她想着,就朝着后面退开了一步,托着下巴将揽月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果然发现了些许不同——非要说的话,其实并不是身高上的变化,而是以前的揽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微微垂着头,站立的姿势也是那种最没有存在感的姿势,所以在视觉上就让人潜意识的觉得他瘦瘦弱弱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的揽月在说话的时候,竟然出奇的将脑袋抬了起来,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换成了一件浅色系的,故而看着就挺拔精神了一大截。 细细的观察了一下揽月的变化,苏乩情不自禁的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直到揽月见她将自己打量完以后,就没了后文,不禁有些局促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稍微有点儿不开心的问道:“我这样不好吗?” 苏乩回神,断然否定:“怎么可能!你这样看起来棒棒哒!很好,继续保持。” 她一波夸赞想都没想就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即便是对表情还不熟练的揽月,也因为她这样直白的夸奖而忍不住就在脸颊上泛起了两团红晕,看的苏乩就越发觉得有趣。 以及,苏乩原本以为揽月是因为自己一个人过于无聊而开发出了新的模式,实际上在问过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花满楼的影响。 而在揽月提起花满楼的时候,苏乩心里竟然有种#如果是花满楼的话这样的结果倒也并不让人觉得意外#……这样的感觉。 毕竟花满楼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对生命无比热爱的人,在见了揽月他肯定能够意识到揽月身上的问题,若是因此而用他超强的亲和力以及感染力让揽月认识一下生命的美好之处倒也说得通。 苏乩在心里猜测了一波,嘴里顺便就问了一句,果不其然揽月对花满楼也是相当喜欢的,提起花满楼时甚至于修饰词都多了许多。 以及虽然在揽月口中这两个人过程并不是苏乩想象中的那样,但大体上也确实是因为花满楼对生命的热爱,才让已经被西门吹雪破开表层坚冰的揽月逐渐将自己放开了些许。 苏乩听着他描述,感觉也是相当的欣慰。 她想,花满楼这个人,简直就像是月亮一样,看着不比太阳的耀眼以及存在感,实际上却总是能够润物于无声。 而在黑夜之中,一轮明月也已经足够将这个世界照亮。 …… 苏乩终于安心的离开了江南,时隔多年开启了自己的旅途。 临走的时候,揽月表现的非常依依不舍,但在苏乩说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比起未知的旅途,对揽月来说,还是眼前的西门吹雪和花满楼这样两个特别的人类更有趣一点吧。 顺便提一句,在苏乩离开之前,西门吹雪也已经成功的闭关出来了,这次闭关,在剑之一道他又更进了一步,尤其是在他请求和苏乩切磋了之后,苏乩就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的进步。 苏乩只能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感慨,这个人在剑道上是真的有天赋。关键是人家有天赋的同时还对剑道爱得深沉,这样的人,哪怕他有一天就地飞升苏乩都不觉得奇怪的。 咳。 这些事情和旅途中的苏乩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了,有鉴于她现如今的真身在江湖上名声还挺大的,而她的容貌又实在好认,想了想,苏乩相当熟练的将自己做了男装的打扮。 对于扮演美少年这种事情苏乩也是有够轻车熟路了,实际上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经常性是男装女装换着来,这样可以有效的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来观察这个世界,为她的旅途增添更多的乐趣。 这一次苏乩的男装也是毫无破绽,甚至还不忘给自己新增了一个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学富五车的人设,就是那种#虽然实践是三脚猫的水平但理论成绩满分#的设定。 这是苏乩第一次体验这样的人设。 她以前人设再是不同,但大体上就武力值方面总是出类拔萃的,不过这回她心血来潮,就想体验一下这种人设的感觉,故而兴致勃勃的将脑海里构建出的形象完善之后,就按着这个人设出发了。 又,她虽然武力值上的设定变了,但容貌却没有更多变化,最多也就是轮廓看起来硬朗了一些符合一个少年的设定这样子,也就是说,她是以三脚猫的功夫顶着一张位于人类正常审美值顶点的脸的。 唉,这就导致了她这一回的旅途开始没多长时间,就遭遇了重大事故,还是俗套的令人发指的因为美色而引起的事故。 苏乩:“……” 苏乩也是无话可说。 她默默的活动了一下四肢,她的眼睛被黑布蒙着,在不适用神识的情况下并不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但到底她不是凡人,出色的听力还是能够大概让她了解到现在的情况。 ——虽然在她被人跟踪了一路又被蒙头捂住脑袋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不过现在听到的远处的谈话姑且也让她更确定一些了。 尽管现如今她双手双脚都被绑着,眼睛上还蒙着布条,情况看起来相当危急的样子,但苏乩半点儿不慌,她甚至还有心思和旁边的人说话。 ——是的,这个貌似是柴房的房间里关着的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听呼吸的话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四个人,甚至其中有一个感觉好像还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苏乩心里寻思着,嘴上朝着距离她最近的人问道:“你们都是被抓过来的吗?” “……” 周围一片安静,苏乩能够听到有两个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周围仍旧是一片安静,苏乩想了想,又试探着开口道:“没人吗?” 这一次终于有人搭话了,却并不是回答苏乩的问题,而是有一个声音恶狠狠的低声斥道:“闭嘴。” 苏乩:“……” 唔,完全是没有想到的反应呢——好叭其实就她本心来说也没有特别惊讶,不过她考虑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人设,于是就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大家都是被抓来的人,态度这么恶劣干嘛啊。” “……” 这一次仍旧没有人接她的话茬,苏乩小小的“啧”了一声,也就安静了下来,没再试图和自己的难兄难弟们搭话。 以及……不知道这里的主家什么时候来处理这里的事,她其实有些饿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这个交易 苏乩搭话不成,只能有些失落的鼓了鼓脸颊,又左右转了转脖子,不过因为她眼睛上蒙着黑布,所以理论上来说她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于是只能蔫巴巴的低下了头,然后半靠在身后的墙上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苏乩被人十分不客气的推了一把,差点儿没稳住顺着墙倒下去,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旁边有一个声音笑着说道:“这一位……” 他话语中似乎是赞叹,又似乎是惊讶,这样感慨了一声之后,紧接着就有人接上了他的话茬,声音里还能听出来十分明显的得意之色,只听得他道:“先生可还满意?”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闻言,就低低的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听起来并不难听,反而听着就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极斯文又温和的人,说话的语气也是不温不火,只听声音的话,让人下意识的想象起,这人应该是颇有阅历的读书人这样子。 但实际上…… 那人俯身凑到苏乩跟前,然后伸出手指将苏乩的下巴挑了起来,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之后,他颇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里那种温和的笑意也就愈发的明显,苏乩听到他漫不经心的同另一个人说道:“这个人我要了。” …… 然后苏乩脚上绑着的绳子被解开了,不过双手依旧被绑在身后,眼睛也被蒙的结结实实,有人将她扶起来向着门外走过去,没走一会儿就又被另一个人接手,接手时,先前扶着她的那个人还不忘小声交待道:“这小子手上有些三脚猫的功夫,虽然不好降服,不过也更带劲儿一点。” 他说着,就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出来,那个先前开口说要了苏乩的人闻言,不觉怔了一下,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这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嗨,可不是呢。那会儿弄到手的时候我们没有防备,还差点儿让他跑了呢。” 那个应该是抓到苏乩的罪魁祸首许许多多略显辛勤的说笑了一番,显然意在表示得到苏乩的难度,以及苏乩的好处。 不得不说,他这一番吹嘘还是有些用处的,因为那个被他称作“先生”的男人在了解到苏乩竟然会些功夫之后,原本稍显惫懒的声音陡然多出了些许兴味。 于是那人就说的更加带劲儿了。 直到苏乩被引导着跨进马车里,那人才依依不舍的停了口,“先生”挥了挥手,终于打断了他道:“行了。” 与此同时,一个样式极为普通上面也不带一点儿花纹的荷包被他随手扔进了那人怀里,在临上马车的时候,他回头,露出一个分外温和的笑容出来:“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他说的平平淡淡,听的人却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甚至于因为收到银子而兴奋起来的心情霎时间也冷静了许多,他连忙后退一步,殷切的回道:“先生放心,这里今天只来了十一个货。” “先生”闻言,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就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面,苏乩正在以一种非常不舒适的方式半趴在那里,先生进去瞧见她那姿势,就又笑了一声,继而赞叹道:“生的这般精致,真是再不雅的动作,让人看着也只有心疼了。” 苏乩:“……” 苏乩没接他这话,就是面上将腿稍微舒展了一下,好让自己不会一直蜷着那么难受,然后才慢吞吞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不得不说,那个什么“先生”说话,虽然有调戏的嫌疑,但确实这样一张脸,即便是被黑布蒙住了眼睛,却反而让他显得越发的令人怜惜,甚至于还有些蠢蠢欲动忍不住想象起,这样一个人,一双多美的眼睛才能配得上。 先生直面着这样的美色,略微怔了一下,在马车缓缓前进带来的吱呀声中轻轻的叹了一声:“这样看着,我真是都有些舍不得了。” 苏乩:“……” 苏乩依旧一言不发。 那“先生”见他如此,也不生气,就那么任由她一个稍微有些狼狈的姿势趴在那里,欣赏了一会儿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色的瓷瓶,脸上的神情带出几分怜惜的意味,然后下一秒毫不犹豫的从瓷瓶里倒出来一颗黑色的药丸,直接塞进了苏乩的嘴里。 苏乩:“……” 那药丸入口即化,再加上那人将药丸往苏乩嘴里塞的时候也足够实诚,几乎是直接戳到了苏乩的嗓子眼里,完了甚至还恋恋不舍的用手指在苏乩的唇瓣上磨损了一会儿。 要不是苏乩察觉到那药丸的有趣之处,简直都要因为他这么一个动作直接暴起了——虽然她想来遵守自己设定的游戏规则,但为了遵守规则而让自己受委屈,那就很没有必要了。 不过好歹那人推进苏乩嘴里的药让苏乩克制了一下自己。所以在那人的手指离开苏乩的嘴唇之后,苏乩皱了皱眉头,向着那人看了过去,终于第一次开了口:“这是什么?” 那人听到苏乩的声音,眼睛当即就亮了一下,继而又有些惋惜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是会让你听话的东西。” 他笑着,伸手将苏乩直接抱了起来——正经来讲,苏乩男装的身形并不算的上高大,但很符合她如今十几岁的少年身份。 故而比起身为成年人的“先生”,她就显得分外的纤细了,以至于先生其实原本只是想着到底已经喂了吃了药,就不必再多磋磨什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才是用人之道。 ——先生是这么想的没错,可当他将手搭在苏乩肩膀上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一个用力,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苏乩:“……” 先生:“……” 苏乩沉默了一下,挣脱了那人的胳膊,又跌回了车厢。 那人也沉默了一下,直到苏乩挣脱开来,他才回神,也没用力,就那么任由苏乩跌在车厢里,然后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他静静地凝视着苏乩的脸,目光一寸一寸的自苏乩脸的轮廓上刮过去,终于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直到遇见这样一个人,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古时候那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们并不是真的昏庸,而是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美人,即便是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单纯的坐在那里,都让人觉得,只要他肯对自己笑一下,哪怕让自己立刻就死了也是愿意的。 ——虽然就在三分钟之前先生心里想的还是要如何利用这个美人给自己做事。 但他现在已经稍微改变了主意,他觉得,这样一个美人,就算是被别人用过了,事成以后他也是愿意留他一命的,只要他肯待在自己身边。 先生这样想着,凝视着苏乩的目光就越发的痴迷。 苏乩虽然眼睛被蒙的严严实实,但她的其他感官却仍旧敏锐,所以理所当然的,在“先生”的目光发生变化的第一时刻,她就发现了这样的变化,然后忍不住就:“……” 不同于先生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被美色所迷,作为当事人的苏乩心里明白,对方这样的反应,有一些确实是发自本心的看上了苏乩的美色,但另一方面却是受到了苏乩的被动技能的影响。 说到苏乩的被动技能,其实有时候挺坑爹的,简单来讲可以认为它就是一个#欲望放大器#。以及被动技能之所以被称为被动技能,就是因为它并不如何受到苏乩自己的控制,而是被影响的存在心中的欲望越发,受到的影响就越明显。 尤其是当他心中的欲望还和苏乩有关的时候,哦豁,那就更不得了了。 比如说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最初在那个房间里看见苏乩的时候,就一下子被苏乩的容色给震惊了。 可以想象一下,在那样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几个蒙着眼睛的少年以一种任其作为的姿势被绑着,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来这些少年五官大都生的挺好,再不济也是十足清秀。 不过眼睛向来是影响颜值的一大因素,这些少年被蒙着眼睛,所以打眼看过去,这几个被带他过来的人夸出花来的少年也就这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大概是发现了他的不感兴趣,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朝着角落里走过去,将角落里那个垂头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昏迷的少年摇了起来。 在前面被摇醒然后抬头向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先生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间昏暗的屋子甚至都因为这少年的容色而蓦然亮堂了起来。 他呼吸滞了一下,有些恍惚的脱口而出:“这一位……” 他潜意识里,甚至都没有用惯常称呼货物的语气来称呼这个少年,而是不由自主的用了“位”而不是“件”,不过在说出口之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妥。 这里的主人家见钱眼开,贪婪成性,他这样一个不小心,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这样想着,他故意在对方说起之后,以一种挑剔的目光将少年的下巴挑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 ——不得不说,虽然他的本意是想挑剔些什么,但当他将少年打量了之后,他心里才恍惚间生出一种感慨。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完美的人。 即便他的眼睛还没有露出来,先生便情不自禁的想象起来,少年被遮挡在黑布下的眼睛生的该是如何的模样呢?被他挑起下巴的时候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会是什么样的神色呢? 只是这样的想象,先生就忍不住激动浑身都颤抖起来。 …… 有人说,一见钟情根本意义上其实就是见色起意,这话虽然有些偏颇,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最起码这个什么先生,在看见苏乩第一眼的时候,绝对是因为见色起意进而一见钟情了。 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喜好美色,但他觉得美色这玩意儿,平日做生活的调剂是可以,但要让他为了美色而放弃其他东西,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不知道是不是源自于心底最深处的预感或者说是不安,他不等到地方,直接就在马车上将那颗自己早已经准备好却并没有想到会用上的药丸喂给了苏乩。 眼睁睁看着那药丸被咽下去,先生心中顿时涌上来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的催化下,他心中的欲望情不自禁的就变得愈发的强烈,强烈到两人这才相处了最多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就触发了苏乩身为九尾狐的被动技能…… 回忆起在那个房间里初看见苏乩时那种眼前陡然一亮的心动感觉,先生恍惚了一下,然后下意识伸出手,直到指尖触到了苏乩的眉心,他才微微回了神。 但奇异的是,回了神之后他仍旧可以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他并不想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于比起刚刚有些恍惚的时候,他此时此刻心中的渴望愈发的不容他忽视。 他定了定神,手指微微一转勾到了蒙在苏乩眼睛上面的黑布,然后略一用力,那黑布就被勾了起来。 眼睛上的黑布突然被掀开,苏乩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她复睁开眼睛,向着她旁边的人看了过去。 那人已然怔在了原地。 苏乩:“……” 苏乩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若无其事的垂下了眼睛。 虽然在此之前她能够察觉到这个人听声音的话应该是个书生型的人物,但当她真正和这人面对面的时候,她还是感觉有一点小小的惊讶。 嗯,惊讶于,这个人长得,真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会毫不犹豫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喂蛊的人呢。 即便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是人家用银子换来的。 苏乩心里默默地想着,然后那个青年书生终于回了神,回神之后他猛然手腕一翻,将掀开的黑布又拉了回去,然后十分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苏乩:“……” 苏乩也是被他这个操作给惊到了。 而那人几秒钟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脸上下意识露出了些许恼怒的神色。 马车里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唯有车轮滚在地上吱呀吱呀的声音分外有节奏感的响起。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这个庭院 直到马车停下来,对面那个青年都没有再说话。当然,作为一个被银子买来且目前用途甚至还有点儿不明的“货物”,苏乩也没有主动说话。 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一直到马车停下,外面赶车的人在车辕上轻轻敲了一下。 苏乩仍旧是眼睛被蒙着的状态,唯一的被解开的只有脚上的绳子,这大概是为了让她被带走时更方便一些。 苏乩心里寻思着,然后试探着被那人推着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然后站在那里开始发呆。 她呆了没多长时间,就又被另外一个人接手了。 苏乩:“……” ——突然有点儿好奇这波人的身份了。不过是个买了个美人(……)都这么谨慎,真是让人不得不探究一下他们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不同于和她一起坐马车过来那人的安静,新来的这个人人设大概是那种长袖善舞的类型。 他上来也是先将苏乩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非常坦诚又赞叹的将苏乩的美色夸赞了一波,哦,其中还引用了诗经中的句子,令苏乩觉得微妙的是那句诗经原文虽然没说描述的美人是男是女,但普罗大众一般都是默认用它来形容女性,这会儿那人自然而然的用它来形容了苏乩,这让苏乩都有些怀疑自己的伪装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被人看穿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苏乩的伪装不仅仅是用人类所知的技术,而是结合了神仙手段,一般的普通人是决计看不出端倪的。 ——那只能说这人大概是个带预言家(?)了。 苏乩心里天马行空的乱想着,那人赞叹了一番,又颇有些怜惜的表示,这样的美人,怎么能这么粗暴的对待? 于是干脆利落的将苏乩眼睛上的黑布取了下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这人也不禁怔了一下。 这是一个看起来稍显瘦弱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不低,身形极其瘦削,一张脸上打眼一看都看不到什么肉,颧骨高高的凸起,看着人的眼神却微妙还挺和善。 苏乩和他对视了几秒钟,那人回了神,眼睛霎时间越发明亮起来,大声赞叹道:“好!好!真是太好了!” 他回头朝带苏乩过来的青年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毫不吝啬的也同样给了他一连串的夸奖,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将苏乩带了进去。 这个院子装饰颇为雅致,可以看出来主人应该是个挺有情趣的人,里面的花花草草也都被打理的很好,就是被修剪成了统一的形状,让苏乩看着就觉得微妙的有些不适。 中年人态度很好的对苏乩进行的安抚,一开口就是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啊,什么带你过来其实是来享福的啊,什么你看你落在那谁谁手中肯定得不到什么好,被他看上是你的幸运啊之类的。 听他一波舌灿莲花,苏乩真是差点儿就信了他的邪。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面上还是随着中年人的话做出了合适的表情,而那中年人观察着她的反应,心里就不禁越发的满意起来。 注意到苏乩的目光在院子里的花草上多看了两眼,他颇有些自得的道:“这庭院的摆设可还能入得了公子的眼?” ——他没问苏乩的名字,也没将自己的姿态摆的特别高,甚至于称呼苏乩的时候也是相当有礼的称呼为“公子”。 说实在的,对方这样的表现,以苏乩给自己立出来的人设反应的话,是应该对这人生不出什么恶感的。 苏乩心里想着,然后面上露出一个略有些羞涩的笑出来,顺着对方的话将这庭院夸奖了几句。 以及,顺便说一下,中年人虽然有将苏乩眼睛上的黑布取下来,但却并没有取下她被绑在身后双手上的绳子,至于原因的话…… 苏乩猜测是因为先前那人有和他低声交待了苏乩其实手上有些功夫这一事实。 虽然先前那青年人有给苏乩喂了不知名的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点青年却并没有全盘告诉中年人,只是单纯的转述了他买苏乩时卖家说的话,对于马车上的事情他一句也没有提。 不得不说,苏乩时越发的好奇了。 到了房间,中年人态度很好的表示苏乩以后就住在这个房间里了,然后就施施然离开,全程对苏乩被绑住的手视若无睹。 苏乩:“……” 不过苏乩还没有郁闷多长时间,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进来的是个似乎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还挺可爱,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是那种比较天真烂漫的类型。 她进来的时候,苏乩正百无聊赖的站在窗前,思考着要不要将绳子弄断了看一下外面的情况,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自然而言的回头看过去,然后就听到小姑娘嘴里“呀”的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苏乩歪了歪脑袋,小姑娘惊呼完了,看清了苏乩一张脸,又是轻轻的“啊”了一声,嘴里喃喃的道:“你生的真好看。” 直到苏乩被她那反应逗的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小姑娘才反应过来,脸刷的一下红了,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又很快抬起来,连忙上前将她被束缚在身后的双手解放了出来,然后小声道:“我叫满月,以后就跟着公子了。” 苏乩用了三秒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小姑娘说的“跟着公子”是个什么意思,然后随意的“唔”了一声,礼尚往来的回道:“苏乩。” 小姑娘傻乎乎的眨了眨眼睛,并没有立刻就明白苏乩的意思,不过眼看着苏乩将手腕活动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推开了窗户,她也就没有再深究什么,就殷切的抢在苏乩前面将窗户撑起来,这才转头朝她露出一个分外灿烂的笑出来: “这样的事情公子尽管吩咐我来做就是了。” 苏乩:“……” 苏乩将目光落在小姑娘才堪堪到自己肩膀的身高上,对她这话不可置否,就倚在窗边观察起外面的情况来。 其实外面也没有什么可观察的。 她进来时并没有被捂着眼睛,所以一路上也看的清楚,这是个普通的三进的院子,不大不小,画风偏向于那种小桥流水的雅致画风,叠石理水,亭榭廊槛,宛转其间,不过花园里种的却是一些北方的植物,让人一时之间都分不出这里真正的地理位置了。 她倚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那个叫满月的小姑娘就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安安静静的,苏乩无意间一回头,就发现小姑娘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苏乩:“……” 她默默地和小姑娘对视了几秒钟,小姑娘脸又忍不住红了一下,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苏乩是公子的名讳吗?” 苏乩:“…嗯。” 苏乩也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反射弧这么长的,都过了好几分钟了,才问。不过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反正她现在也没事,和小姑娘说说话也是可以的。 这样想着,她就笑了一下,然后在小姑娘因为知道了苏乩的名字而显得有些惶恐又兴奋的情况下,和她玩起了问答游戏。 不得不说,那个一看就滴水不漏的中年人能将满月小姑娘派过来,那心里自然是有成算的,果不其然,入离职问了一通,小姑娘其实什么有价值的事情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这个中年人并不是这宅子真正的主人。 嗯,怎么说呢,至于这一点,苏乩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那中年人一路上和苏乩说话时都没露出半点儿破绽,不至于这会儿能想不到苏乩会和小姑娘套话这种事。 早有预料的事,苏乩也不觉得失望,反而饶有兴致的逗起了小姑娘。 满月小姑娘大概是那种只要不是真的穷凶极恶,相处了就绝对不会觉得讨厌的存在。她虽然性子比较天真烂漫,但被调→教的十分知理,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察言观色也很有一套,反正苏乩觉得和小姑娘交流是一件还挺令人愉悦的事情。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的时候,苏乩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那个送自己过来的青年人正站在不远处,直直的看着这边。 青年将目光落在窗边那人的脸上,一时之间有些发怔。 少年生的极好,这一点他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当他看见少年倚在窗边,目光专注的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小姑娘,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这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少年笑起来的模样还能更美。 他怔了一会儿,心里难以控制的生出些许嫉妒的情绪出来。 他想,明明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却又为何对着一个黄毛丫头笑的那般开心,难道他还比不上一个黄毛丫头吗? 青年这样想着,猝不及防的,微笑着的少年无意间转了过来,他毫无准备的对上了少年尤带着笑意的眼睛。 青年:“!!!” 对视了几秒钟,少年眼中的笑意很快就收敛起来,青年能够发现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勾了勾唇角,朝着自己微微的点了点头。 尽管这个笑容里充满了疏离,完全就是那种对待陌生人的、礼貌性的微笑,可青年在看到这个微笑的时候,心里还是难以抑制的产生了一种满足感,他下意识的就想回一个分外温柔的微笑。 结果还不等他将唇角翘起,少年就已经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青年:“……” #失望jpg.#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钟,终究还是没忍住向着那边走过去。 过去后,他也不进房间,就站在窗户外面,隔着窗户和苏乩说话:“你可还住的习惯?” 苏乩:“……” 苏乩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梢,顿了一下之后,才道:“还行。” ——讲道理,她在这房子待了不到一个时辰,还不至于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问题。 青年大概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的不靠谱,尴尬的移了一下视线,满月小姑娘见过他,所以这会儿正在向他问好,虽然青年挺不习惯苏乩对这个小姑娘笑的那么温柔,但不得不说这一刻小姑娘的问好还是拯救了一下他的尴尬,所以他和善的朝小姑娘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先下去啊,我和……” 青年顿了一下,有些恼怒的发现直到这会儿,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心里想着一会儿一定要问一下少年的名字,然后也可以告诉少年自己的名字,但在满月的注视下,他也只能含糊的接着道:“和他说一会儿。” 满月看了苏乩一眼,见苏乩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脆脆的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等到满月离开,青年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意识到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并且少年那一双明亮又清澈的不含一点儿杂质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又开始紧张起来。 他想,其实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怎么偏生今天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实在太不得体了。 不过他也是个有深度的人,虽然心里各种想法根本停不下来,但其实表面上,除了最初说错了话而略微有些尴尬之外,之后脸上就一直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微笑,根本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所以尽管心里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根本冷静不下来,但是他面上还是可以做到若无其事的和苏乩说话。 嗯,并顺便向苏乩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青年姓张,字元辰,是这府上主人的幕僚。 顺便说一下,他其实也是才成为幕僚的,在此之前,他在此间主人面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以及正因为并没有存在感,他才试图剑走偏锋,弄来了苏乩。 又从他在马车上给苏乩喂了药但在之后却对此绝口不提这件事来看,他成为幕僚的目的大概也并不单纯。 不过这个和苏乩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如今还愿意好声好气的和这青年说话完全是一方面这青年身上竟然有那么一些运道,另一方面她对于不熟悉的知识其实向来都保持着十分的好奇心,而这里引起她好奇心的,就是马车上张元辰喂给她都那个药丸。 她只知道那并不是单纯的毒药,而是在江湖传闻中神秘又阴毒的蛊虫,再多的,就要看她接下来的研究了。 这样想着,苏乩朝着张元辰微微一笑,分外和善的和他交流起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这个幕僚 不提这人在马车上给苏乩喂药时那狠绝的劲儿,只单纯语言交流的话,张元辰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好感的对象。 他长相并不是特别出色,也就端端正正,但身上却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怎么说呢,就是你看着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应该是个文化人,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而和他交流时候的感受也能够证明这一点。在苏乩的感官里,他看过很多书,应该并不是浅尝辄止的看,而是有很认真的研读过,因为他说起来的时候话里面总是言之有物的。 他也知道的很多,并不像是一般的读书人那样对四书五经这一类型的书比较熟悉,他甚至对于一些读书人眼中的歪门邪道比如说神仙志怪的故事都信手拈来。 不得不说,单纯只聊天的话,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就轻而易举的让苏乩心中对他的戒备感淡去了不少——即便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在马车上喂了苏乩一颗不知名的药丸。 但在交流过程中,她下意识的,就仿佛将这件事已然淡忘,张元辰本人更是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两人一时之间你来我往竟然看起来相处的分外融洽。 有鉴于他们来到这宅子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而期间各种折腾或是警告现在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很快的,太阳就渐渐的西沉,将大半个天空都笼上一层稍嫌艳丽的橙红色。 张元辰看着苏乩沐浴在夕阳下莫名显得有些温柔的脸,忽而轻轻的叹了一声:“你也太没有戒心了。” 苏乩:“……” 对这话苏乩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接。作为一个将自己作为货品买卖的罪魁祸首之一,讲道理这位张某人说这话真的很没有立场啊。 她这样想着,就歪头朝着张元辰看过去。 张元辰大概在话说出来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怔了一下,见苏乩投过来一个颇有些一言难尽的目光,他就又笑了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伸出手,动作十分轻柔的摸了摸苏乩的头发,温声道:“你听话一点,我会尽量让你活下去的。” 苏乩:“……” 苏乩:“………” 苏乩:“…………” 这话说的,苏乩都不知道该不该为他的坦诚鼓一下掌了,以及他现在对于张元辰和此间主人的关系还是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想让自己做什么事情。 只莫名其妙的让听话…… 苏乩眨了眨眼睛,礼尚往来的同样坦诚问道:“听话?要听谁的话呢?” 张元辰:“……” 青年沉默了一下。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张元辰原本就是站在窗前,残存的光线自他侧后方笼罩过来,反而让他一张脸都隐藏在了阴影之下,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苏乩怀疑他是不是要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慢慢的开了口:“还不到时候。” 他一字一句的说完,又重复了一遍:“还不到时候。” 他抬头直直的对上苏乩的眼睛,然后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狂热的笑容,他道:“你这样美,一定会迷住他的。” 苏乩:“……” ——嗯,虽然有所猜测但被证实了之后,她表示心情还是有点儿一言难尽。 毕竟作为一个本尊应该算是女性的九尾狐,她女装的时候都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却玩玩没有想到反而是男装了之后,才被人觊觎了美色(……)。 她心情有点儿复杂,目光里就带出来了些许。张元辰注意到了,只以为少年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然而即便如此,他那一张精致的脸上,仍旧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的,要不是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甚至都不能发现他的情绪到底有没有波动。 张元辰这样想着,心里不禁变得复杂起来,他方才狂热的情绪过去,整个人就又恢复了斯文败类……啊不是,是斯文儒雅的画风,然后意味深长的盯着苏乩感叹道:“你真的很冷静。” 苏乩想了一下自己的人设,慢吞吞的回道:“怎么说?” 张元辰很配合的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左不过就是苏乩虽然是被抓住成了“货品”,被自己买走的同时又被喂了不知名的不用想都该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药丸子,最后还被各种暗示他们是要利用他的美色达成什么目的…… 这样的事情,哪怕是一个成年人,猝不及防有这样的遭遇,恐怕都会情不自禁的慌乱起来。可眼前这个少年,从始至终也就只有不小心弄的他不舒服的时候皱了皱没有,其他时间神情看起来一直都很冷静。 ——冷静的张元辰忍不住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出身,要不然哪来这么大的底气,都这个时候还能这么从容。 张元辰心里兀自思考着,虽然怀疑起苏乩的身份,但实际上他内心深处却并不如何紧张,非要说的话,只能说在马车上喂给苏乩的那颗药丸就是他的杀手锏。 不过这个杀手锏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张元辰自己和苏乩这个当事人知道,表面上张元辰却是一副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的怀疑表情,和苏乩就这个问题讨论起来。 对这个问题,苏乩也是很稳。 毕竟她如今给自己的人设虽然武力值方面只能说三脚猫,但理论知识上那是一个真.大佬。 大佬到什么程度呢,大概也就是一本百科全书成精的地步吧。 她设定的知识范畴可以说是包罗万象,不仅仅是普通学子会学习的四书五经之类,或者归类为不务正业的志异杂谈,甚至于江湖上一般流传的武林秘籍,她也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乩才表现的非常冷静。 毕竟一个真正意义上学富五车的人,不至于这点事儿都稳不住。而更重要的是,她的人设应该自信于自己的学识,相信任何一个了解到她的知识储备量是何等丰富的人,都能够意识到,比起她的学识,外在的容貌只是锦上添花,不过如此。 因为拥有着这样的自信,所以在张元辰对她的心态提出质疑的时候,她唇角翘起,难得露出一个自信到稍显傲慢的微笑,然后曼声道:“因为小生的价值绝对不只如此。” 张元辰:“???” 张元辰直到第二天这宅子的主人家过来这里和苏乩面对面十分愉悦的交流完毕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此之前苏乩那一句“他的价值绝对不仅如此”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然后他不禁:“???” ——我以为你的定位是个徒有美色的玩物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想和我抢幕僚身份? 张元辰目睹了他以苏乩的美色作为敲门砖想要投奔的主人家从最开始的为美色所迷给了苏乩一个说话的机会到后面情不自禁坐的端端正正表情肃然听少年侃侃而谈的全过程,忍不住深深地怀疑起了人生。 那两人相谈甚欢,完全将张元辰撇开在旁边,张元辰张了张口,想插上几句话,但因为苏乩说话时思维转换的实在太快,就连听他说话的那个人都只能忙不迭顾着点头都来不及反应其他,更遑论张元辰这个原本就不在苏乩关注下的围观群众。 张元辰:“……” 他默默地看着苏乩因为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而越发显得耀眼的五官,又注意到另外一个人注视着他越发痴迷的目光,强行将自己复杂的心情冷静了一下,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必过于慌张,他还有个谁都不知道杀手锏在。 一想到自己的杀手锏,张元辰果然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也许他那会儿给苏乩喂药的心情也并不单纯——回想起来他也许更多的是怕自己会被苏乩这个人所影响,就算他对男色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感染力实在有些可怕。 可怕到不过是相处了一天,他竟然就已经情不自禁的因为这个人而产生不该有的情绪波动。 张元辰垂下眸子,将心中的思绪按了下去。 那边两个人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苏乩对面的中年人有些兴奋的直接站起来抓住了苏乩的手,慷慨激昂的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听完苏公子的话,寒江当真受益良多。” 寒江是中年人的字,他最开始见到苏乩时确实如同张元辰意料中的那样,直接就被美色迷了眼,然后很满意的表示张元辰是个有前途的人。 两人交流的时候,苏乩就在旁边站着,直到中年人迫不及待转头问起了苏乩的名字以及来历。 彼时苏乩微微一笑,镇定自若的朝中年人做了个读书人的礼仪,张元辰还在暗自点头心说这少年还真是稳得住场子这种情况仍旧不慌不忙他的事肯定稳了——然后话题到了苏乩手中,事情的发展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张元辰八个缰绳都没能给拉回来。 张元辰凌乱的看着原本逗趣意味甚浓的中年人渐渐坐直了身体表情也跟着越来越正经,心中当即就是一慌并试图将谈话的主动权抢回来。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完全就是苏乩一个人的场合。 张元辰最开始还有些慌,然而等后面听进去了之后,即便是他对自己的学识足够自傲,在这个时候竟然也产生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他无意间一抬头,注意到少年脸上的神情,电光火石之间,就想起了昨天他临走时少年站在窗前,有些昏暗的光线下这个人就仿佛会发光一样,那样倨傲的做下了#自己的价值不仅如此#的宣言。 ——真的像是会发光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张元辰不可抑制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恐慌的情绪,索性他很快想起来自己的杀手锏,这才没有在那边两人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来。 等到张元辰彻底回神的时候,中年人的态度已经十分和善了,他至于主动说了自己的字表示苏乩可以直接称呼他的字#寒江#,完了又问苏乩有没有字。 苏乩闻言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回道:“乩还尚未及冠,不曾取字。” 寒江颇为遗憾的点了点头。他本想着自己替他取一个字,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他就这样自作主张替别人取字什么的着实不够尊重,所以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跳过了这个话题。 而目睹了寒江一系列表现的张元辰心里霎时间漫上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为中年人的幕僚,但在此之前,他已经观察这人很长时间了,对他的一些习惯爱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所以在苏乩坦然的说自己还没有字的时候,张元辰下意识的就以为中年人会开口替他取字的,甚至于他都能想象的到他会何等傲慢的认为自己肯替苏乩取字应该是他三生有幸。 但出乎他意料的,中年人欲言又止了几秒钟,却并没有替取字的事情。 张元辰最初有些惊讶,但在惊讶过后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苏乩的学识已经真正折服了这个人,所以即便苏乩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也愿意表现出自己的尊重。 因为知道中年人除了在喜好男色一事上令人诟病之外,确实真正意义上是个礼贤下士的人才前来投奔意图成为他的幕僚以完成自己心中抱负的张元辰这一刻甚至有些恼怒于中年人不管身份如何只要有能力他就肯尊重的性格。 这样想着的张元辰完全忘记了自己正是因着对方这样的性格才走到这一步。 至于得到苏乩这样一个颜值逆天的少年完全是为了将自己得到信任的时间无限缩短。 ——只可惜他完全没有想到苏乩的存在非但没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寒江的信任,反而直接在他心中的地位排名又下降了一波。 原因是苏乩挤在了他前面并且他没有识人之明。 张元辰:“……” 要不是还记得苏乩还吃了他一颗药丸,张元辰真是差点儿就想甩袖离开了。 毕竟虽然目的不纯,但他也是个文人,也是有文人的风骨的。 哎,真是好一个#自作自受#。 #偷鸡不着蚀把米#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这个上街 张元辰默默地和苏乩并肩而站,目送中年人离开,临了还听了一耳朵中年人的交待表示以后这宅子的主人就是苏乩了你们都要听苏乩的话之类的,心中情绪各种翻腾,面上还是只能就恭恭敬敬应是。 就很难受。 他心里苦,但说不出口。 等中年人离开,张元辰忍不住转头看向苏乩。 少年一张脸还是精致的不像话,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完全想象不到他能够那样舌灿莲花针砭时弊。 他一脸复杂的看着苏乩,苏乩察觉到了,很自然的转过头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张元辰:“……” ——这真是太荒谬了。 你看,即便是到了现在,少年的目光自然自然清澈如同森林中的溪水,一眼就能够望到底。 张元辰喉咙滚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乩侧了侧头:“什么人……” 她移开视线,微微的笑了一下:“乩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罢了。” 张元辰:“……” 我信你个鬼! 苏乩很是安然的在这个宅子里住了下来。 虽然张元辰每次一看到自己目光就复杂的难以言喻,但苏乩全然没有受到一点儿影响。 先前那中年人临走时吩咐这宅子里的下人要听苏乩的话,最初和张元辰接手苏乩的那个中年管家虽然对这个发展有些惊讶,但主人吩咐,他也并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安安分分的做好一个管家该做的事情就完事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中年人这之后没有再过来,苏乩顶着张元辰一言难尽的目光将这个宅子已经差不多翻了个遍,终于没了什么可探险的地方,然后将目光挪到了宅子外面。 有一说一,她其实也是才过来这个城市,在住店的第一天就猝不及防被放倒了,期间各种被经手最终在这个宅子里才稳定了下来。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其实还没有好好的在这个城池里玩过呢。 于是她兴致勃勃就准备出门了。 对于她想要出门溜达这件事,中年管家看起来其实是有点儿微词的。但苏乩并不在意,再加上张元辰在旁边强调了一下中年人临走时说过的话,管家就不得不无奈的松了口。 见管家无话可说退了下去,张元辰就朝苏乩抬了抬下巴。 苏乩:“???” 她迷茫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青年是在向她邀功,顿时就:“……” 她从善如流的笑眯眯和他道谢,换来对方满意的点头。 说起来张元辰真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苏乩每每看着他,就觉得人类的复杂之处简直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让苏乩情不自禁都想专门开了课题叫#张元辰观察日记#了。 索性她好歹和张元辰(表面上)关系还不错,除了药丸一事两人相处的还算融洽,关系不远不近的,写什么观察日记就不大合适。 所以苏乩只能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咳。 扯远了。 总之,在苏乩表示自己想要出去溜达的时候,张元辰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态,也跟着苏乩一起。 在苏乩过来之前,他其实就是在这个宅子里住着的,不过他是被主人家“啊你要来投奔我啊那就在这里先住下吧”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留下来住在这里的,不像苏乩,那中年人临走时殷殷切切的吩咐宅子里的下人对苏乩半点不要怠慢。 这么说只是想表达,在以美色做敲门砖在主人家面前刷存在感却并没有成功之后,苏乩以为张元辰会直接离开这里——因为就苏乩的观测来看,这人还算是个人物,不像是那种没有半点儿脾气被人这么怠慢都不生气的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张元辰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在这里住了下来。 因着主人家临走时并没有说话不让张元辰再在这里住,再加上苏乩没来之前张元辰为人处世还算活泛,和管家相处的还挺不错,所以管家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这么着了。 这会儿苏乩出门他要跟着也没人拦。苏乩是觉得无所谓,有个熟悉的人也正好免得麻烦,故而也就没说什么,两人就这么结伴出了门。 苏乩这张脸有的时候其实还挺麻烦的,尤其是在没有相应的武力值的辅助之下,要不凡人间怎么还有#美色即原罪#这样的说法。甚至于在过往的历史中,不乏有因为美人而引发的战争。 虽然在苏乩看来,这些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更多时候不过是一个大家都默认的借口,但也不可否认,美色有的时候是能够担得起#祸国殃民#这样一个罪名的。 ——唔,这么说感觉真的好想美成了原罪一样。 苏乩若有所思的挠了挠脸颊,决定不思考这样一个对她来说有些复杂的问题了,毕竟她现在唯一纠结的,其实只不过是想要出门怕这张脸惹出事情但又不能像女装的时候直接戴一个幕篱遮住这样一个很切实际的问题而已。 张元辰并不知道苏乩心中的困扰,只是注意到她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当下就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其实他原本并不是个好奇心强烈的人。甚至于更多时候,除了和自己目的相关,其他事情对他来说都是非常无所谓、完全不需要关注的。 但偏偏对着苏乩的时候,他就总是不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即便他十分清楚的预知到他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但如果感情是能够被控制的存在的话,那就完全不值得苏乩哪怕是活了几千年却仍旧对这个课题保持着敬畏之心了。 张元辰眼皮微微敛了下来,刻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苏乩脸上——因为一直注视着的话,他总觉得自己不受控制的要被蛊惑了一遍。 虽然说那个#蛊惑#他的人完全并不是出自于本心做出这样的事情…… 张元辰心里想着,忍不住就有些想叹气了,耳朵里在顿了几秒钟之后传来了苏乩的回答。 少年的声音非常符合他的年纪,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清朗与朝气,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和他的容貌不相上下的存在——这里的不相上下指的是诱惑力方面。 在认识苏乩之前,张元辰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自制力这样差的人啊。 他这样想着,听到少年略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唔,乩只是在想,就这样出去会不会不大好?” 张元辰有些惊讶的朝他看过去,并没有能立刻就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过等他目光落在少年脸上的时候,霎时间就感觉有些明悟了。 明悟了之后他情不自禁就有些无言,以及对此他也只能表示束手无策。 但其实苏乩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要听到回答的意思,她就是那么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就若无其事脚步轻快的向着前面走去,扔给因为他的话而认真苦恼起来的张元辰一句非常无所谓的“算了,不管了”。 张元辰:“……” 怎么说呢,总觉得相处的时间越长,对这个少年当时站在那位面前云淡风轻的侃侃而谈时产生的那种这个少年耀眼的让人只能仰望的印象就情不自禁的慢慢淡去,留下的反而是一些更加鲜活的感受。 张元辰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是无奈,也只能跟上了苏乩的脚步。 苏乩对这个城镇并不如何熟悉。 虽然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是来过这里的,但一方面她并不会刻意的对去过的地方进行记忆,要不然下一次再过来的时候还哪里会有新鲜感可言?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距离她上一次来这里,甚至朝代都有经过更替,战乱中城镇原本就是消耗品,更别说眼前这城镇在此之前,好像还曾经是某个朝代的国都来着。 一个国家消亡的标志莫过于国都的沉沦,因而在朝代更替之后这里发生很大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嗯,以上只是为了说明苏乩对这个城市的新鲜感还是满级,所以她这会儿完全就是以一种兴致勃勃的状态在街道上四下里打量。 她这张脸原本就很有存在感,再加上打量着周围的目光又是十分清凌凌充满了好奇的意味,注意到她的视线的人几乎都能够想象的出这双眼睛的主人是怀着何等新奇何等期待的心情在注视着这街道上的风景。 ——至于跟在她身后的张元辰青年,已经理所当然的被围观群众忽视了个彻底。 张元辰:“……” #心累,说不出话。# 苏乩兴致勃勃从一个店铺出来又绕进另外一个店铺,也不管有的店铺完全就是女性专场——比如脂粉铺子之类的,也非得要进去看一眼热闹。 索性因为她生的精致,大概人看着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先生出三分好感,故而她进到那家脂粉铺子的时候,店铺里的人也没有对他一个少年跑来看脂粉发表什么意见,反而因为有些小姑娘见苏乩进来,下意识也跟着进来,进来后又不好意思搭话,只能随便假装感兴趣的挑了几样胭脂买了——倒是让这铺子的掌柜差点儿笑歪了嘴。 他们家原本主打的就是贵妇专用(?),大体上光顾的基本上都是些官家小姐夫人的,价位自然也不便宜,往日里这些小姐夫人们也只有店里上新的时候才回来转一圈,平时基本上是固定时间过来取一次的。 反正是少有向今天这样,也不挑剔了,随便看一眼就买了许多东西的。 掌柜的赚了钱,再看向苏乩时,目光就情不自禁变得分外和善,再加上苏乩虽然是个少年,对脂粉理论上来说没什么需求,但他目光清澈,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故意搞事情的,故而在他好奇的问东问西甚至试图提出意见的时候,掌柜也很耐心的将能回答的问题都回答了。 因为掌柜的这配合的态度,苏乩也来了兴趣,将她记忆中有些特别的、适合人类制作胭脂的法子说了一两个出来。 掌柜的是个懂行的,只听着苏乩提了个大概,就瞬间意识到他并不是相当然的随口一说,而是很有些根据的样子,当下也跟着兴奋起来,眼见着大堂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前面还是沉迷美色不自觉跟着苏乩进来的,到后面就完全是路过的时候发现里面人来人往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过来凑热闹的了。 顺便说一句,苏乩觉得凑热闹——或者说是#从众心理#更为恰当一些——简直是人类刻在基因上的特点,她几千年见过无数的人类,真是少有那种完全不会为外物所动的存在呢。 说起来就她的观察来看,性格古古怪怪的张元辰好像就是后面那种人来着。 苏乩这样想着,下意识就回头瞅了张元辰一眼。 张元辰慢了苏乩半步在后面跟着,脸上的表情又是复杂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状态,见苏乩回头看过来,他还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开。 苏乩:“???” 苏乩就不是很懂。 明明第一次见的时候青年还是一副非常靠谱自带#成竹在胸#气场甚至偶尔有些深沉过头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相处的时间越长,这人感觉就越发的奇怪。 尤其是苏乩每次无意间和他对视的时候,都能够注意到青年在她看过去的同时总是立刻若无其事的将目光移开。但即便他将目光移开的总是很及时,但苏乩总是能够感觉到他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真的是无比的复杂。 #奇奇怪怪,令人摸不着头脑# 苏乩顿了一下,也是习惯了对方这样的反应,挑了挑眉梢,也恍若无事一般转回去继续和掌柜的说话了。 掌柜的对苏乩提供的法子很是有些惊为天人的意思,在征得苏乩同意的情况下美滋滋的将她说出来的一些小秘方记了下来,完了在苏乩要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表示欢迎苏乩下次再来。 苏乩:“……” 苏乩笑着应了,出来时手里抱着一堆时兴的胭脂和几张面额还挺大的银票。 对着张元辰古怪的视线,她一脸坦然的看过去,笑道:“掌柜的说这些可以拿回去送给家里的姐妹。” 张元辰:“……” 虽然他们都知道苏乩家里根本没有姐妹,但张元辰想了想,还是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这个礼物 苏乩和张元辰在街道上转悠了大半天,尽买了一些可有可无甚至于在张元辰眼中看着很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过苏乩自己倒是很兴致勃勃,看见什么感兴趣的小东西二话不说就掏银子。 于是张元辰就非常震惊的发现,这个少年不但才华横溢,能力非凡,而且还很有钱? 他情不自禁的又将复杂的目光投到了苏乩身上,眼见着苏乩高价买了一个玉质禁步,他终于没忍住喃喃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这会儿已经完全不相信苏乩只是一个普通的被人牙子看上长相的少年了——有哪个普通人能够这么眼睛眨也不眨的买这么说自己根本就用不上的东西吗? 张元辰小时候家境还算可以,虽然如今只剩他一个,但好歹以前也是感受过有钱的滋味的。 但即便是那会儿,他也没有敢这么买东西跟玩儿似得,完全不把银子当银子。 他这会儿心里已经开始猜测起苏乩的真正身份,顺便还怀疑了一下这样出身不凡的少年却故意被人牙子抓到然后被自己买走究竟是有什么样的目的? 其实他最在意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才值得这个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少年甘愿以身冒险,来到这里。 张元辰越想越多,心里也就越乱,然后终于没忍住将心底的怀疑说出了声。 说出来之后,他心里跳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下来,因为他以为人来人往的店里,苏乩应该是听不到的,但实际上苏乩却已然听到了,并且态度还很自然的回头朝他看过来,口中道:“乩不是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么?乩姓苏,还未及冠,所以未曾取字,元辰直接称呼乩的名字就可以。” 张元辰:“……” 虽然这个答案并不是自己想问答案,但实际上张元辰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的失误。毕竟就算对方真的有什么目的,自己这样问了,人家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就是。 所以他顿了一下,也就顺着苏乩的话笑了一下,道:“阿乩虽然还未及冠,可学识却是我这个已然而立之年的人拍马也难及的。” 苏乩:“……” 苏乩看了他一眼,对于张元辰这么自然的将自己称呼为“阿乩”这件事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也没接他这个话茬,只将手中正拿着的一个玉冠朝张元辰示意一下,口中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个玉冠如何?” 张元辰:“???” 他懵了一下,才低头朝苏乩手中看去。 那是一个通体都由白玉制成的发冠,上面还装饰了些许细碎的金质花纹,看着十分精致,虽然以张元辰的审美来看这玉冠有些华丽过头,但他也不能否认它确实十分好看。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这顶玉冠或许和苏乩这个人的画风还挺搭的,都是一样的很有存在感。 张元辰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面上回道:“玉质清透,很漂亮。” 然后他顿了一下,有些疑惑的又道:“可阿乩不是还尚未及冠么?” “……” 苏乩也就没忍住顿了一下,几秒钟后,她才慢慢道:“乩觉得元辰说不定戴这种玉冠也许会很好看。” 张元辰:“!!!” 张元辰心里蓦然就跳了一下,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的在他心脏上碰了一下的那种感觉,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好半晌,他有些慌乱的将视线移开,“哈”的笑了一声,快速而低沉的说了一句:“…不适合我。” 这玉冠画风偏向华丽,确实是不适合自己的。 而且玉冠这种东西…… 张元辰强行抑制住了自己不自觉发散开来的思维,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个小孩子,虽然看起来好像学了很多的样子,但其实有些事情他还不怎么了解。 这样想着,他没忍住悄然无声看了一眼苏乩的眼睛,那双眼睛仍旧是分外清澈的、让人一眼就可以看透里面的情绪,而在自己拒绝了之后,那双眼睛的主人歪了歪脑袋,托着玉冠观察了一下,然后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好像是不怎么合适。” 然后他将玉冠放回去,口中说着:“那就算了。” 张元辰心里有些松了一口气,但微妙的却也有些失望。 他并不想深究自己到底在失望个什么劲儿,就只能将注意力转移了一下,随意在这家店铺里看了起来。 这家店铺看起来也是个挺高端的店铺,里面的设计竟然还挺雅致的,店里面的人手也都挺讲究,对着架子上摆放着的物品说的头头是道,一看就是本身对玉挺有研究的。 张元辰站在那里听了一耳朵,听着听着,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出神,目光也下意识的落在了苏乩刚刚说他带着也许会很好看的玉冠那里。 那顶玉冠玉的质地看起来挺好,通体没有一点儿杂质,而且难得的是,它仿佛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刻打磨出来,线条分外流畅,上面一丝一毫的违和都没有。 白的几近透明的玉冠上用了细碎的金作为点缀,让原本就很出彩的玉冠更增添了几分亮色,看着越发显得华丽。 ——确实很漂亮。 张元辰想。 他对自己的容貌也是心里有数的。 他生的不丑,却也不能说是好看,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是因为自小泡在书堆中,使得他身上总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斯文气质,这才让他不会真正的泯然于众人。 而除此之外,他就真的再没有其他更值得称道的地方了。 他个子并不高,而且因为自身的经历,他也极瘦,很多时候连衣服也撑不起来,并不像少年那样…… 张元辰下意识又将目光悄悄地挪到了苏乩那里。 少年虽然才十几岁,但身量已经不矮了,身形看着分外修长,被略宽的腰带紧紧束起来的腰肢从背后看分明极为纤细,却并不显得单薄,只看着背影都可以看出来他衣服下撑死的线条是那种流畅又柔韧的。 ——并不像是自己瘦的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张元辰心里忽而就有些难受。 苏乩有察觉到张元辰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有鉴于近一段时间这位经常有意识无意识的用一种分外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最开始还有点儿在意,会好奇的问一句原因,但短短几天时间,她就已经习惯了对方这样的目光,无聊的时候可能还会配合的问几句,但不想理会的时候索性就直接将其无视掉了。 比如说此时此刻,她心里就在寻思着这家店的东西是真的不错,她可以给认识的小伙伴各自带一些合适的礼物之类的的。 ——比如说刚刚那个玉冠,她就觉得花满楼戴起来肯定很合适。 说起来她先前是有已经确定要给花满楼带的东西了,是一把折扇,扇骨是玉的,上面是前朝一位有名的画家绘的秋枫图,她觉得花满楼一定会喜欢。 因为已经有了折扇珠玉在前,所以在看见那顶玉冠的时候,她才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花满楼,而是觉得,张元辰都和自己溜达了快一天了,好歹也该给他买件东西,而恰好这玉冠又非常合苏乩心意,所以顺口就说了那么一句。 不过张元辰当场拒绝了之后,苏乩也没有多想,就将那玉冠放下了,心里却想着给花满楼带两件礼物也是可以的,没差什么。 至于张元辰,反正这家店铺东西那么多,她再挑一件和他画风一致的东西也就是了。 这样想着,苏乩就将这店铺三层楼全部转了个遍。 原本这三楼好像是有钱又有身份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里面的东西都是难得的珍品,不过因为苏乩大概自带了什么奇怪的气场,在楼下挑选东西的时候态度又看起来仿佛很漫不经心——这让旁人看起来,就好像这里真的多的珍宝,竟然都没有一个能真正被他看在眼里似得。 掌柜的也是个妙人儿。 他姓郑,这里我们就暂且称呼他为郑掌柜吧。 郑掌柜家里也是有钱有势家学渊源的那种,不过他虽然是嫡子,在家里排行却最小,从小被宠到大,对家业不感兴趣,也无意于随着兄长那般走着家里给出的规划,反而是很#不务正业#的对做生意比较感兴趣。 不得不说最开始他提出自己喜欢做生意的时候,可真是差点儿没被他爹打死,索性他还有个打心底里就宠着他的亲哥,在亲哥的帮助下直接偷偷跑到了这个城里,开了家玉器店圆了自己的梦想。 ——说是偷偷,但他这种一看就规模不小的店若是后面没人,哪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开起来。 也就是他这里卖的东西都是比较讲究,一看就很有格调的那种,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也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族里就算有说法也能找些借口,他爹就睁一眼闭一只眼这么任由他胡闹了。 嗯,扯远了。 总之就是这家店的掌柜的比较特别,日常就无所事事的待在三楼里数银子。这天他也是这样,数完昨天的银子之后,他就百无聊赖的在店里溜达起来,顺便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热闹(划掉)……是说有没有什么搞事的人来,结果这一转悠,就一下子被苏乩吸引了注意力。 之前有说过,苏乩这张脸真的是存在感很强烈了,她这人就是只单单往那里一站,感觉那一片的氛围霎时间就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具体的郑掌柜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这个少年周身那种自成一体的气场着实非常特别。 好巧不巧,他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见过许多这种气场自成一体的人,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些在某方面拥有为人称道的长处的存在。 所以郑掌柜几乎是在注意到苏乩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定了这个人的不普通。 他默默地就围观了起来,并且在苏乩表现出想要上三楼的意图的时候,悄然无声给守着楼梯的人打了个手势,让人将苏乩给放了上去。 嗯,苏乩当然有发现这个奇奇怪怪的人。 顺便说一下,她发现这人的缘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和郑掌柜发现苏乩的原因差不多,因为这位郑掌柜身上的气场也挺特别。 特别到苏乩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人有九成九的概率出身于百年望族,而且和这家店铺关系匪浅。 苏乩一边心里寻思,一边打量着三楼的环境,然后毫无征兆朝那个悄摸摸朝自己看过来的视线回看过去,笑着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那人有些受到惊吓,虽然表现得并没有多么明显,甚至于对方完全可以说是看起来非常镇定自若的回了一个点头继而将视线移开,但苏乩可没有错过对方那一瞬间骤然收缩的瞳孔。 嗯,得益于她不同于凡人的视力。 苏乩漫不经心的想着,感觉自己的人设在经过了今天之后已经越发圆满了,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转完三楼之后,大手一挥,对着一直跟着自己介绍的工作人员道:“刚刚说的那些,都装起来。” 工作人员甲:“???” 小哥一时之间仿佛并没有听懂苏乩这句话——或者说他其实是听懂了,但不敢置信,所以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您说的是……?” 苏乩“唔”了一声,若无其事将自己刚刚看过的那些东西尽数数了出来:“那把秋枫图的折扇,白鹤回春的禁步,竹节玉的毛笔……” 她巴拉巴拉一口气数了十几件,其中就包括了那顶和张元辰提过的玉冠——也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原本震惊于苏乩这大手笔的张元辰非常莫名其妙的歪了重点。 他想,虽然自己刚才拒绝了,但少年还是决定要买那个玉冠,难道说…… 因为脑洞过大,这位对着苏乩心情总是十分复杂的青年心情一时之间又复杂了起来。 咳。 于是等他回神的苏乩,就看见苏乩和一个气质微妙介于矜贵和跳脱之间的少年气氛融洽的在交流。 张元辰:“???” 他下意识警惕的看向那个少年,少年很警觉,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然后漫不经心的回看过来,无害的朝他点了点头。 张元辰:“……” 张元辰默默地凑过去一点,很不符合自己向来作风的试图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第二百七十章 这个掌柜 其实苏乩和郑掌柜也没说什么不可告人的话。就是郑掌柜是个在一般人眼中很不按规矩出牌的人,所以对着苏乩这么一个就表面上来看其实不怎么靠谱的少年,他也有兴趣上前来搭个话并且意图交个朋友。 而在和苏乩交流了以后,郑掌柜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出乎他意料的不仅仅只是空有美貌(?),甚至于完全可以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 ——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因为有独身一人(表面上)从家里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城镇的经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尚且年轻的郑掌柜已然是既享受过无边富贵,也经历过颠沛流离,人生体验可以说是相当的丰富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和同龄的人说话的时候,其实是很没有共同话题的。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因为爱好问题和同龄人没有话题,来到这里之后却是因为经历问题和别人没有共同话题,总之,他长这么大,因为种种缘故,是真的从来没有遇见过真正意义上和自己能够聊得来的人。 ——嗯,家里人不算在这个范畴中内。 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有朝一日能够在这里遇见这么一个分明看起来很小,却知道的比自己还多的人。 这话里的比较听起来仿佛很有些自夸的嫌疑,但实际上,到底他出身于名门望族,原本受到的教育就比一般人更好,再加上他比较特别的个人经历,郑掌柜完全可以毫不脸红的自夸一句,他在同龄人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以上也可以证明郑掌柜是真的觉得苏乩这个少年很稀罕——而且长得还这般精致,精致到郑掌柜自诩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这人在他见过的这个年龄段的人中堪为凤首。 当然,凤首不凤首的,其实也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这人虽然熟读四书五经说话时对各种儒学经典信手拈来,但实际上没有一般读书人略显清高的毛病,对郑掌柜这么一个玉器铺子的掌柜没有半点儿看不起。 郑掌柜就越看,越觉得少年眼神清清亮亮,和人说话的时候认认真真,那样子真的是让人稀罕的很。 他心中一个欢喜,抓着苏乩的手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你我这般投契,不如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苏乩:“这……” 苏乩下意识就迟疑了一下。 这倒和她看不看得起郑掌柜其人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他们要是结拜了,按表面上的年纪来看,她是要称呼郑掌柜一声兄长的,但问题在于,她的一声“兄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 若是苏乩真心认可了还好说,但到底现如今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虽然看这位郑姓青年挺顺眼的,但说到交心什么的——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所以她下意识的就迟疑起来。 不过尽管她心里明白不应声是为了对方好,但她同时也知道,就表面上来看,不知情的人只会觉得他自己不给面子之类的。 故而一时之间,苏乩没能立刻就做出反应来。 也就停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吧,旁边偷听的张元辰注意到苏乩的反应,心里情不自禁冒出来一股相当微妙的满意情绪出来,他一时间也不清楚自己在满意个什么东西,但他还是对自己的情绪相当诚恳的出口打断了郑掌柜似乎察觉到什么想要再接再厉的话。 他走上前去,目光自郑掌柜和苏乩交握在一起的手上一扫而过,然后抬眸,目光不温不火的朝两人看过去,开口道:“阿乩出来的时间也不短,该回去了。” 苏乩:“……” 虽然不明白张元辰为什么挑了这个时间说这话,但不得不说她心里其实还是有悄悄地松一口气的,于是她面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出来,顺着张元辰递过来的话将方才关于结拜的话题从善如流的跳了过去。 郑掌柜:“……” 他是不拘小节了一点,但不至于瞎到这种程度。以及他得说其实自那句结拜的话脱口而出之后,他自己心里隐隐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嘴快。 到底他这样的身份,虽然看似跑出来自己一个人做生意,但他也知道若是他当真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家里是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只是冷眼旁观了。 所以在张元辰故意打断之后,松了一口气的不止苏乩一人,郑掌柜其实也是。 但是吧……他稍微有些后悔是一回事,对方不领情甚至意图拒绝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郑掌柜情不自禁的就有点儿小别扭,别扭到他忍不住就想说一两句酸话出来。 然而当他侧头看向苏乩那一张脸准备说话的时候,又忍不住:“……” 沉默了好半晌,郑掌柜终于不得不自暴自弃的承认,对着少年这一张宛如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脸,他是真的说不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天知道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没见过生的好看的人,但偏偏就只有眼前这少年,让他连大声说话都有些不忍心。 郑掌柜在原地郁闷了一下,想,大概是因为少年的那双眼睛实在太清澈了吧,清澈的好像刚刚下过雨然后放晴的天空,一眼看过去真是不带半点儿阴霾,让人一看心情就情不自禁的愉悦了起来。 他在家里的时候因为身份问题,确实见过很多的美人,但那些美人们大多数都是对自己的美色心知肚明,并总是想要借着自己的美色达成什么目标。 虽说喜欢美丽的事物算得上是人之常情,美人们杵在眼前,最起码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但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见得多了,不说原本就不爱这些事情的郑掌柜,就是他那个标准世家子弟的嫡亲兄长,也是厌烦了那些人目光里透出来的各种欲望。 但眼前这个少年是不一样的。 郑掌柜这样想着,心里忽然就又没了气,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松了苏乩的手掌,反而将手抬起来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抱怨似得小声道:“你就仗着自己生的好看罢,让我都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他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要不是那双眼睛清澈好看的过了头,让他不忍心那里面露出什么负面的情绪出来,他才不会这么好说话呢。 听到郑掌柜这么一声抱怨,苏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她自然能够察觉到这位掌柜的身份应该不仅如此,在凡人眼里看来,她刚刚那种委婉的拒绝应该是很没有自知之明的吧。 但这位郑掌柜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只这样抱怨了一句,并且他嘴里说着苏乩仗着自己生的美的话,但实际上眼睛里却单纯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并不含其他冒犯的情绪。 所以苏乩心里也就真切的觉得这个郑掌柜很可爱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的态度就表现的很是友善。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话,听的旁边的张元辰很是不雅的直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今天买了这么多东西,我看你也没带下人,不如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吧。” 两人私人感情交流完毕,眼见苏乩要走了,郑掌柜冷不丁意识到什么,连忙开口将苏乩叫住这么说了一句。 苏乩寻思了一下,还真是。 在进来这家店之前她和张元辰在外面已经买了很多东西,而且这年代一些讲究一点的东西包装都很费地方,他们两人还真是一次性带不回去。 张元辰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苏乩说到地址卡了一下然后对着他投来一个疑问的目光的时候,也只能憋屈的说了那间宅子的地址。 而郑掌柜一听到那地方,当下就怔了一下,然后看着苏乩的目光微微变了一下,苏乩有注意到他眼睛里的神色突然复杂到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不得不说这目光她可真是太熟悉了。 苏乩:“……” 她忍不住就想着难道目光还能传染不成,但张元辰和郑掌柜统共也没说几句话,这就将目光给传染过去了? 她心里寻思着,但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而郑掌柜在复杂之后,注意到苏乩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纠结了一下之后,很快就释然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错,这少年的天真意味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肯定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 郑掌柜想了想,忽而想起张元辰方才打断他想要结拜的想法时说的话,心念一转,毫不犹豫就在心里给张元辰扣上了一口锅。 他眸子微微眯了眯,看了苏乩一眼,又不冷不热的看了张元辰一眼,突然开口问道:“我在这里开店好几年,以前都没有见过你,想来阿乩是最近才来到这里的吧?” 他方才已经示意店里的人手将苏乩买了的东西整理好往宅子里送了,忽而苏乩这会儿也不着急,见郑掌柜拉着自己说话,一脸好奇的模样,她也就停下来,没怎么掩饰的回道:“嗯,乩来这里第一天就出了点儿意外,一直没能出来转转,今天才有了空闲。” 郑掌柜听苏乩这么个说法,心里顿时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余光里看着张元辰的目光也就越发的冷凝,但表面上却微微笑了一声,非常意味深长又意有所指的道:“我今天一见你就觉得投契的很,以后要是有什么时候,就过来找我,要不然让人来这家店里传个话也行,我总是一直在这店里的。” 张元辰:“???” 没能get到郑掌柜脑洞的张元辰完全不知道自己猝不及防被扣上了一口黑锅,他就是觉得很莫名其妙,因为对方那句话看似是在对着苏乩说,但目光却一直是在盯着自己,显而易见他这话更多程度上是在给自己说的。 所以他想表达什么?想表达他要给苏乩做靠山吗? 因为深刻明白苏乩本事故而完全没有想到那个方面的张元辰对郑掌柜这委婉的警告非但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还想翻个白眼。 以及苏乩其实也没能get到郑掌柜这话中的深意,毕竟她自己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她能够听出来对方的好意,所以她眨了眨眼睛,含笑应是。 郑掌柜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少年是完全没有多想什么,心里就愁得很——瞧瞧这孩子,一看就单纯的很,也不知道…… 他想着,没忍住就狠狠瞪了张元辰一眼。 又那间宅子的真正主人郑掌柜也是略有耳闻,在知道对方那些奇怪爱好的同时,自然也知道他并不好惹——最起码是已经脱离了家族的自己不能招惹的存在。 郑掌柜心里情不自禁就有点儿难受。 他知道自己如果寻求家里的帮助的话,是可以将这个天真可爱的少年拯救出“火坑”的,但是代价是他自己不能再继续在外面随心所欲的开店。 因为只要这样做了,就是他自己主动打破双方的默契的,他就再也没有借口假装没有被家里人发现。 可他不愿意回去…… 所以他如今要眼睁睁的注视着这个天真无辜的少年回到那个“火坑”之中。 郑掌柜越想心里就越难受。 唉,都说了和苏乩相处时就不要想苏乩的事情,要不然苏乩那完全敌我不分的被动技能真是一下子就能给人带到沟里去。 前面的张元辰是这样,现在仅仅和苏乩只有一面之缘的郑掌柜也是这样。 郑掌柜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强烈过头了。毕竟如果他想象的是真的话,这样一个美好的如同开得正盛的花朵(……)一般的少年就会逐渐的枯萎凋零(?),最后消散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只能说,越是美好的事物,消散的时候也就越让人觉得难受。 所以郑掌柜根本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激烈的不同寻常,他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即将泯然于众人,他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以后再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明亮,他就觉得,自己的情绪波动的再强烈,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当真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郑掌柜情不自禁的发出上面一句感慨,而完全get不到对方的想法只觉得对方的目光越发奇怪的苏乩就:“???”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这个礼物 心里戏很多的郑掌柜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看了苏乩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只委婉的将张.无辜背锅.元辰警告了一下,然后目送着两人一起结伴离开了。 等苏乩和张元辰回到宅子里的时候,郑掌柜派来的人已经将东西送到被管家放在苏乩的房间了。 又,因为苏乩买的东西实在有些多,而管家对苏乩的来历“心知肚明”,所以满以为他买这么多东西,都是花的自家主子的钱。于是在苏乩回来之后,他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但不管是苏乩还是张元辰都是能够看得出来,对方的情绪着实不怎么愉悦。 苏乩瞟了他一眼,也没解释什么。就欢欢喜喜跑去房间里清点她今天买的东西了。 倒也不是怕郑掌柜的人东西没给她送够,就只是单纯的,当时买的时候有一部分只看了个大概,现在回来了就想好好的欣赏一番罢了。 嗯,顺便还能各自分了类然后装起来,等到时候去江南可以直接给花满楼他们。 她在房间里看的开心,而对她当时在郑掌柜的店里看的那个白玉发冠有些念念不忘的张元辰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脚步一转,到了苏乩门外。 苏乩向来不喜欢伺候的人太多,所以她在这宅子里就只有一个小丫头照顾一应起居事宜,方才那小丫头被她打发去弄点儿吃的过来,所以这会儿房间里就只有苏乩一个。 张元辰还没有走近,就注意到大开的房门里,苏乩就在桌子边坐着,而他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盒子,甚至于桌角下都放了几个。 张元辰:“……”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敌视有钱人的心理但不得不说看着这样一幕,他是真的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恨(大雾)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房间里少年听到声音就抬头看了过来,对上少年的视线,张元辰有些不自在的没话找话道:“在干什么?” 苏乩朝他笑了一下,随口道:“今天买的东西有点儿多,乩整理一下。” 张元辰闻言,干巴巴应了一声,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能说什么,不说吧,站在这里又觉得蛮尴尬的。 但要让他走的话,他又有点儿……舍不得。 或许是发现了他的不自在,少年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啊”了一声,埋头在桌上那一堆盒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翻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朝着自己递了过来。 张元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少年见他有些愣怔,就笑盈盈的道:“打开来看看。” 张元辰心里猛然就是一跳,仿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得,手脚都一时间慌乱的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直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僵硬的伸手将那个盒子接过来。 接过盒子的同时,他就在心里猜测着盒子里装着的会是什么东西,会是——那个玉冠吗? 张元辰只是这样想着,就有些激动的不能自已,然后在少年略带了催促意味的狡黠目光,他低头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安安静静的躺了一把折扇。 不知道怎么的,张元辰心中情不自禁的涌上来一股不知名的失落情绪,不过很快的,他就将折扇从里面拿了出来,手指微微用力,折扇就在他手中轻而易举的被打开。 而张元辰那原本莫名有些失落的情绪在看到折扇上的题字时,瞬间变成了惊喜,他下意识的将另一只手上的盒子顺手放在桌子上,然后空出手来用两只手同时将这个其实很轻巧折扇托在手中,转头朝着苏乩看过去,有些不敢置信的试探道:“这是……!” 苏乩目光里蕴含着笑意,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乩记得你说过很喜欢黄先生的字,今天碰巧见了,还是真迹,机会难得索性就买了下来。”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张元辰目光里的惊喜渐渐的就变成了复杂。 明明今天两人其实是一直在一块儿的,他却没有发现对方竟然什么时候买了这样一把折扇,而且少年说的轻轻巧巧,但张元辰喜欢这位先生的字,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么一把折扇,会是如何珍贵。 张元辰:“……” 张元辰沉默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脑子里涌上来了万千思绪,可只是一个眨眼,他又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然只剩下一片空白。 将东西给了张元辰的苏乩原本还在等着对方发表一下意见,虽然她买的时候有那个自信觉得对方一定会喜欢,但毕竟只是她觉得,对方没有亲口确认的时候她其实也是有些不确定的。 不过她等了那么一会儿,一抬头就只见到张元辰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苏乩就:“……” 又来了,这个人。 她无奈了一下,见张元辰确实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的样子,只能低头继续归类桌子上的其他东西了。 于是张元辰回神的时候,就发现少年数着桌上的盒子,已然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他在心中翻涌个不停终于稍微能控制一下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注视着少年的侧脸,几秒钟后,微微笑着低声道:“这把折扇,我很喜欢。谢谢你。” ——这是我十年来,收到的最好的一件礼物。 这样一句话在唇齿间缠绕了许久,张元辰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他终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等到这一切都结束……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 张元辰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一个慎重又满足的微笑。 苏乩听到他的感谢,并不放在心上,就自然而然的笑了一下,回道:“你觉得喜欢就好啦。” 礼物嘛,就是要这样才算有了存在的意义。 两人一个扒拉着盒子,一个站在那儿出神,一时之间房间里陷入了安静之中,不过气氛却难得一点儿也不尴尬,反而很有些融洽的感觉。 直到替苏乩弄吃的的小丫头满月回来。 满月端着托盘走近,瞧着里面两人一个发呆一个收拾盒子,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她手中的托盘竟都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放下空当了。 小姑娘呆了一下,然后伸长脖子凑过去在桌子上瞧了一眼,下意识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她看过去的时候,苏乩正在将一个金灿灿的圆形的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东西往盒子里放,满月这一眼就看见那金灿灿的毫无疑问是金子。 别说这金子还被做成了精巧的造型,就是这么大一块金子,对满月来说已经是这辈子都无缘拥有的了。 她这一声惊呼,房间里的两个人也就注意到她回来了,苏乩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桌子上满满的盒子,也发现了桌子上已然没有空地能够放得下一个托盘了,连忙将已经整理好的盒子抱起来从屏风后面绕过去放在了里面,桌子上就腾出了四分之一的地方,满月松了一口气,知机的将托盘放在了那里。 然后呆了一下,忙不迭小心翼翼的向张元辰请罪,因为她托盘上放着的食物,基本上只是苏乩一个人的量。 本来么,这个时间又不是饭点儿,想吃东西就只能让厨房里的人现做,但苏乩又不是这宅子的正经主人,总不好大张旗鼓的让厨房做许多,因而她让满月去的时候就点了几个自己想吃的菜,又给了些碎银子,这才打发满月过去的。 所以说,满月端过来的托盘里,就真的只有苏乩点的那三样菜并一小碟子饼子,且量都相当的少,一个人吃有余两个人吃不够的那种。 张元辰目光在托盘上一扫而过,自然明白满月请罪的意思。他挥了挥手直接让小姑娘下去了,对此并不在意,毕竟他来之前又没有提前说,有什么值得怪罪的地方。 苏乩出来的时候满月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他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见只有张元辰一个人,顿时“咦?”了一声,口中问道:“满月这丫头呢?” 张元辰:“……” 张元辰顿了那么几秒钟,才意识到他在别人的房间让别人的丫头出去,好像是不怎么合适,于是对上苏乩疑惑的目光,他有些尴尬的道:“抱歉,我让她出去了。” 苏乩略微有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毛。 她这会儿是能够确定了,张元辰今天的情绪可能真的波动的有些过头的,他往常只除了目光方面,其他地方是万万不会表现出半点儿失礼的地方的,即便是盯着苏乩看,那也是在自以为苏乩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可以说,就表面上而言,这位平日的作风真的是相当圆滑,不留一丝破绽的那种。 然而今天这位向来面面俱到的青年竟然会做出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可见他如今心情定然是很不稳定的了。 这样想着,苏乩就此倒也没多说什么,在托盘里看了一眼,正想随意转移一下话题时,注意到他目光张元辰猛的站起来,有些局促又快速的道:“罢了,你快些用饭吧,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完,也不等苏乩反应,就连忙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留下苏乩一个人有些茫然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钟。 好歹热乎乎的饭终于吃到了嘴里。 其实苏乩今天在外面溜达了一天,虽然没正经吃饭,但一路上各色小零食小点心吃的并不少,要一般人的话肚子肯定都已经撑得不得了了,索性苏乩并不时一般人,所以她在吃了一堆零食的情况下,坐在房间里一边拆着盒子,一边还觉得嘴巴里有点空闲。 这才打发了满月去厨房里要点儿吃的。 满月在院子里守着,远远的见张元辰出来了,犹豫了一下,转头就朝着房间里走过去。 房间里苏公子就占着那一小片桌子用饭,分明周围的摆设有些乱糟糟的,托盘里的菜也不能说是十分精致,可少年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吃着的模样,看起来还是让满月觉得分外的赏心悦目。 满月就觉得,她这一辈子大概都再也见不到向苏公子这样的人了。 她情不自禁的就站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 苏乩吃饭的速度并不快,甚至于可以说还有点儿慢条斯理的感觉,如今已然是深秋季节,这会儿又是黄昏,秋风将落叶卷起来的时候,感觉还是挺冷的。 所以她吃着吃着,一抬头注意到满月站在院子里发呆的时候,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小姑娘恍惚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苏乩那一个动作的意思,连忙小跑几步进了房间,朝苏乩露出来一个软乎乎又傻乎乎的笑。 苏乩见了,没忍住也就跟着笑了一下,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很快解决完,然后让满月将托盘收下去,又道:“你完了快些过来,乩给你带了礼物。” 小姑娘又是呆了一下,吃吃的道:“给我?” 苏乩被她那表情逗得又是一乐,忍俊不禁道:“对,就是给你。你快去,回来就给你。” 满月心里就又是慌张又是期待了。 她年纪不大,是张元辰来到这里之后宅子主人统一买来的一波下人里的,以往也没伺候过别人,就是来之前被人牙子压着大致学了一些规矩,但也止步于表面上的体面,实则对比那些大户人家的丫头,她是真的上不得台面。 所以在那会儿看见苏乩盒子里的金子,她会没忍住惊呼出声。 但与此同时,比起那些尊卑相当明确,调—教得当的丫鬟,对于苏乩给自己买了礼物这件事,她觉得诚惶诚恐的同时,也发自内心的觉得欣喜又感激。 而她这样纯粹的连掩饰都不会掩饰的情绪,也正是苏乩最喜欢她的地方。 所以这会儿见着小姑娘激动的脸颊红红,收拾碗筷的动作都利落了不少,她也不觉得小姑娘这样的表现沉不住气,反而只觉得她可爱的紧。 于是她全程笑盈盈的就看着小姑娘收拾完端着托盘健步如飞的离开,然后没多长时间就气喘吁吁的回来,原本就因为激动而出现了两团红晕的脸颊看起来就越发的红了。 苏乩:“……” 对上小姑娘一双亮晶晶又期待的眼睛,她失笑的同时也没有卖什么关子,就将一个盒子朝着她推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这个下雨 作为一个活了千年拥有丰富经验的大佬,苏乩给满月挑的礼物也是非常合小姑娘心意的。 而且不得不说,以满月小姑娘的心态而言,就算苏乩给她挑了一坨(哔——),但看在苏乩那一张脸的份上,她都会觉得那是个极好的礼物,更何况苏乩给的确实也很贴心,让满月一时间感动的差点儿没忍住给哭了出来。 本来么,小姑娘年纪也不大,能被卖了当丫鬟,可以想见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就是不受宠,反正是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的。 别说是礼物了,她长这么大,也就只有被卖了的那一天,她娘红着眼睛给了头发上插了一根木质的发钗,说是出去了好歹得打扮打扮,否则大户人家是看不上的。 满月:“……” 满月那会儿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心里恨的很,但却不能、也不敢反抗,就是哭,哭的撕心裂肺的,甚至于她妄想着看在自己哭的这么惨的份上,爹娘会不会突然就心软了,改变了主意。 遗憾的是她没能哭到爹娘心软,在人牙子那里受了一番磋磨之后,辗转被这宅子的管家挑了过来。 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是恨的,可恨的同时,她却没能狠下心来将那个破木钗子扔掉,反而很是珍惜的收在她放钱的盒子里。 满月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还留着那根钗子,但在此刻,当她注视着盒子里那根金灿灿的发钗的时候,她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眼眶就又酸又热。 对面苏乩还在说呢,这发钗材料用的纯金子,比不得宝玉之类的珍贵,但做工却精细的很,用金丝拓上了嫦娥奔月的图,正暗合了满月的名字,而且金子要紧的时候还能融了急用。 可以说是很切身实地的在为满月这么一个普通的下人考虑了。 于是满月听着听着,一个没忍住,眼眶就红了起来。 苏乩原本就是因为看着小姑娘情绪似乎有点儿不大对,才说起这发钗的做工意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却万万没有想到,她越说,反而小姑娘看起来越想哭的样子了。 苏乩:“……” 她顿了一下,到底若无其事的转开了目光,“啊”了一声道:“还有一桌子的东西没有整理好,你先下去吧。” 满月忍着眼睛里的潮意,点头拖着浓浓的鼻音应了一声,然后紧紧的抱着苏乩给她的盒子退了出去。 直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不见,苏乩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不是所有人收到真心实意的礼物都会觉得开心的啊。” “是因为想起了伤心的事吧,触景伤情之类的。” 智脑知道苏乩只是单纯的有些感慨,故而也就随便应了一句,果然苏乩听了,没有再说什么,随手将桌子上的灯点亮,然后就继续折腾了。 买的时候感觉没多强烈,直到这会儿整理起来,苏乩才发现自己这回买的东西确实是多,而且一大半都是在郑掌柜的店里买的。 他们家的东西又贵又讲究,大都各自用了配套的木盒子装起来,就很占地方,也怪不得那会儿郑掌柜会主动提出要让人给苏乩帮忙送一下了。 苏乩晚上弄了一小半,平时的生物钟准时的很,很快就觉得困了,索性就这么放下,打算隔天起来再说。 第二天一早,苏乩醒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些潮湿的空气缓缓的在房间里弥漫着,房间里出奇的昏暗,耳边有细微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一看,果然是下雨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然后想起来马上就冬天了,她在这地方初来乍到,还没有来得及置办冬天的衣服之类的呢。 这一场雨下的,也是很猝不及防了。 虽然说苏乩本身其实并不会受季节或者说温度影响。 咳。 不过她向来遵守游戏规则,考虑到自己的人设,她还有认真的在满月发现她醒过来然后过来服侍的时候,提到了置办冬季棉衣的问题。 满月也是没有想到突然就冷了下来。 她们这波下人也是今年才来的,今年的冬天应该是她们在这宅子里过得第一个冬天,今儿一早上起来,一堆小丫鬟们也是慌慌忙忙的,找了些厚实的衣服出来穿上了。 她过来的时候,苏乩就发现小姑娘看着比昨天圆润了些许,没忍住就笑了一下,小姑娘听见声音看过来,连忙就将眼睛瞪得溜圆,吃惊道:“公子,怎么穿的这么单薄站在窗户边了?” 她嘴里说着,连忙跑进来,想说找件厚实的衣服或者外套给苏乩披上,在房间里溜了一圈,陡然发现苏乩才在这宅子里住了半个月时间,且还住的是客房,根本就没有准备冬天的一应物品,故而当下就有些茫然的站在了原地。 苏乩见她这样,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满月被她的笑声惊的回神,却见苏乩仍旧是站在大开的窗户附近,不过已经转过身来,是背对着窗户的状态,少年原本就纤细的身影因为有萧瑟的秋风扫进来,就越发显得瘦弱的很了。 她下意识的上前,想要将窗户关起来。 苏乩见小姑娘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从善如流的从窗前退开,任由小姑娘快手快脚的将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甚至于瞅了苏乩两眼之后尤觉得不放心,索性抱出来一床软被让苏乩披着了。 苏乩:“……” 苏乩没忍心拂了小姑娘的好意,只能无奈的将被子拢在了身上,再任由她撑着油纸伞出去说要去管家那里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厚斗篷或者外袍之类的。 满月走了没几分钟,张元辰就过来了。 他撑着一把深色的油纸伞,穿过连成一片的雨幕自青石板的小路上脚步不快不慢的走过来的时候,看着还真是有那么一些说不出的风流意味。 他生的瘦削,便是加了件厚实的衣服看着也仍旧是瘦削的,青年走到廊下甩了甩伞上的水,一抬头见苏乩身上披着被子,趴在窗户上朝着自己看过来,顿时就又是好笑,又是有些担忧。 他将伞随意靠在了墙上,然后走进来抱怨似得说了一句:“这样冷的天,趴在窗户边吹风,也不怕着凉了。” 苏乩笑着将窗户又关了起来,转过头好声好气的道:“乩不是有披着被子的么。” 她这样说了一句,才注意到张元辰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跟了个小厮,小厮手里捧着两三件叠起来的衣服,这会儿被张元辰接到手中然后朝着苏乩递了过来。 苏乩:“???” 苏乩有些疑惑的挑眉看过去。 张元辰就非常坦然的解释说这是他自己的衣服,不过是洗干净的,今天冷的很,暂且穿着权当应急。 苏乩:“……” 苏乩很是艰难的思考了几秒钟她要如何拒绝张元辰这难得坦诚的好意。 确实是挺难得的。 毕竟这青年因为并不明朗的缘故,在对着苏乩的时候总是各种复杂,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什么都没说的状态,让苏乩瞅着就还挺替他着急的。 这会儿他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可不就是难得很了。 但是吧…… 说起来是矫情了一些,但苏乩是真的能上身的东西都不是一般的讲究,其原材料不是天庭的仙女们织出来的彩锦,就是妖族里擅长制衣的蜘蛛精之类的做出的缎面,偶尔有纯粹出自人类手中的东西,那也是精品中的精品。 所以看着张元辰手里拿着的几件不管怎么看布料都非常普通的长袍,苏乩不可避免的就迟疑了那么一下。 而张元辰并没有发现苏乩的迟疑,因为他自己将话说完之后,心里也是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底他和苏乩也不过相处了半个月的时间,而且最开始的时候两人之间也不能说是相处的愉快,甚至于直到此时此刻,苏乩肚子里还有一颗自己给的蛊药。 有鉴于综上原因,张元辰在兜头直接将话说完之后,心里情不自禁的就隐隐生出了些许后悔。 原本他不至于这样冒失的。 只是因为昨天发生的种种,张元辰心里本来就不平静的很。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将苏乩单纯的作为一个工具来看待了——应该说,自从围观了苏乩在那个人面前毫不遮掩的展露出自己的才华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能将苏乩作为一个工具来看待的。 哪里会有工具……这样耀眼呢? 可是他药喂都喂了,甚至于连这药的功效他都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这药可以让人听话,至于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听话,张元辰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即便是后来他后悔了,却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所以每每在看到苏乩的时候,他因为少年的美好想亲近,却又因为那颗药而不敢亲近。 表现在外面就是他经常性忍不住用一种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目光看着少年,却又并不真正说话。 就很纠结了。 又昨天和少年在街上溜达了一天,他更是又见证了少年更多的一面,再加上后面还出来了一个郑掌柜…… 总之张元辰心里就很难受,难受的他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晚上风吹起来的时候,他就被惊醒了,躺在床上听着风声雨声听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推开门感受着外面冷嗖嗖的空气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然就想起来少年是被他买过来的,买来的时候孑然一身什么东西都没带,理所当然也就没有过冬的衣服。 于是他脑子一热,就将自己准备的冬天的厚衣服拿了出来,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去找了少年。 他住的地方距离少年的房间并不远,本来就是个三进的院子,也没多大,就是路绕了一点儿,他匆匆忙忙撑了伞,将那几件衣服让小厮拿着就出来了。 雨下的很大,淅淅沥沥的,天色也因此而昏暗的很,他直到走到回廊下,才注意到少年竟然就趴在窗户边上,张元辰不自觉,就怔了那么一下。 少年生的极好,这一点他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知道了,可当少年小小的一团被拢在厚实的被子里,然后漫不经心的趴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雨幕微笑的时候,张元辰就觉得心里好像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样。 不疼,就是有些酸,又有些软。 让他一瞬间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愣怔的看着那张脸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笑眯眯的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张元辰蓦然就回了神,但回神之后他心里就更慌乱了。 …… 苏乩:“……” 苏乩目送着张元辰来去匆匆的扔下一句话和几件衣服,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又觉得免了自己的解释也挺好的,所以在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她索性整理了一下衣服,也找了一把伞出去了。 下雨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或者说她其实还挺喜欢下雨的,因为这种时候大部分植物都会很开心,苏乩虽然本体不是植物,可看着院子里摇摇晃晃宛如喝醉了的植物们,她也情不自禁的就会被它们的高兴感染到。 咳,扯远了。 苏乩只不过是出门想假装买点儿衣服罢了。 因为前门一直有人守着,苏乩索性就直接走了后门,后门被锁着,但这在苏乩看来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苏乩的人设里姑且还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其他的不说,最起码翻个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苏乩轻而易举的就从墙上跳了下去。 街上的人显而易见因为天气的缘故而少了许多,即便是偶尔有人,也是躲在伞下缩着脖子行色匆匆的样子,并不多停留。 苏乩沿着街道正溜达着,猝不及防就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撞了人,反应快速冷静却也很不寻常,她直接伸手捂住苏乩的嘴巴,然后拉着苏乩一头扎进了巷子里。 苏乩:“……” 虽说她是有发现小姑娘要撞到自己,但因为她如果躲开的话小姑娘有很大可能会摔倒,所以她就没躲,任由小姑娘撞进自己怀里。 ——但她是有想到小姑娘会和自己撞到,但完全没有想到小姑娘撞到自己之后会是个这样的反应。 所以她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这个美人 小姑娘看着年纪轻轻,但着实稳如老狗。 她抓着苏乩扎进巷子里,神情十分冷静,淅淅沥沥的雨将她的头发衣服尽都打湿了,她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于在注意到苏乩手上还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的时候,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三秒钟后,她压低了声音吐出来一句:“将伞收起来。” 苏乩知道她这样说的原因。 小姑娘一看就是在躲着人的,而且这会儿她也确实有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十分不自然的风声,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撑着这样一把油纸伞,目标着实是太大了。 但苏乩并没有立刻就将伞收起来。 非要说的话,她不想淋雨。 但就在她迟疑的功夫里,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脖颈上,苏乩知道,这大概是一把匕首。 苏乩:“……” 苏乩默默地将伞收了起来。 那个分明比她低了许多的小姑娘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将匕首稍微拿开了一些,但仍旧不远不近的维持在一个苏乩稍微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那匕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就割破她脖颈的距离上。 苏乩就又:“……” 她一直没有说话。 大概是她这样一个反应显得有些淡定过了头,小姑娘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她两眼。不过这会儿到底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所以她也只是看了两眼,然后将苏乩拉着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还不忘让苏乩帮自己挡了点儿雨。 苏乩全程没说话,也没反抗,就静静地任由小姑娘施为,直到空气中那种被水打湿的布料带出来的风声渐渐的远了,小姑娘才突然恍如脱力一般,靠在了苏乩的怀里。 苏乩:“……” 她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幸亏她这个人做角色扮演的时候一向敬业,如今给自己设定的身份是少年,那么身体上的零件(……)什么的也都处理的很好。 要不然小姑娘这样往她胸膛上一趴,肯定一下子就能够发现端倪。 苏乩脑子里还有空乱想些什么,小姑娘也不过就是在她胸膛上趴了一小会儿,就很快冷静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发的继续拉着苏乩沿着小巷七拐八拐,直到推开一个普普通通的庭院的后门。 门口有一个青年等在那里,见过来的是两个人,他虽然眼睛看起来划过一丝略有些惊讶的神色,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就只迅速的将两人带进了房间,然后苏乩就目睹了小姑娘自然而然的当着两个男人的面脱掉衣服继而站在原地做了个伸展的动作,身形随之拉长,并换上了一身男装。 苏乩:“……” 苏乩:“???” 苏乩一时间有些风中凌乱。 小姑娘……嗯,现在应该用青年称呼才比较合适。 换上了男装之后,青年身形其实能看出来是属于非常纤细那一挂的,所以在稍微变矮了之后,扮成女子就体型来看并不显得有多么违和。 他换了男装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掏出来一条锦帕,接应他的那个男人适时的端来一盆水,而他往那盆水里面加了些不知名的粉末,就用帕子在水里蘸湿了,一点一点的擦起脸来。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苏乩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霎时间变得兴致勃勃。 ——她向来是这样。不论给自己立出什么样的人设,唯一不变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 所以这会儿见到眼前这么个#大变活人#的场景,他那好奇心瞬间就被点燃了,对这两个明显身份神秘牵扯不小的人也不觉得慌乱,就目光灼灼的盯着青年卸妆(?)。 青年将妆容全部卸掉之后,苏乩就发现,原来青年真正的长相和他扮出来的小姑娘模样其实是没有半点儿相似的,甚至连那一双眼睛,也在青年往里面滴了一滴不知名液体之后,颜色变得更浅了一些。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青年本人的长相,其实是比他扮出来的小姑娘更美一些的。 等到他将一切都处理完毕,陡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身体懒洋洋的缩在椅子里,端起桌上另一个青年准备好的热茶啜了一口,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一头在烛火下似乎略微泛着些许蓝色的长发凌乱又湿漉漉的披在身后,一杯热茶下肚,自昨天晚上就一直又是吹风又是淋雨的身体终于渐渐回了暖,他这才有空朝着苏乩看了过去。 他五官生的美,是那种稍显锋利的美,就好像是盛夏开的极艳的红色月季,耀眼夺目到简直再容不下其他的花朵一般。 苏乩生的也是极美,她的美却是和青年全然不是一个类型。 非要说的话,她的美更像是中秋时分外明亮的月光,似乎是无处不在,让这周围的视线都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亮堂起来,这般的不可方物。 两个不同类型的美人一站一坐,互相对视着。 气氛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诡异。 到底旁边围观的另一个青年打破了这样诡异的气氛,他捧着茶杯,若有似无的笑了一声,道:“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比你更美的男人了,却不想今天却是长了见识。” 他这样慢吞吞的感慨了一句,惹得两个美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美人青年毫不客气的对着他嗤笑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忘了我的小可爱们今天还没吃呢。” 说话的青年霎时间陷入了安静如鸡的状态中。 美人青年这才觉得气顺了些,转头饶有兴趣的将苏乩上下一番打量,然后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看他:“昨天说有个谪仙般的公子在千金堂一掷千金,传的沸沸扬扬的,说的就是你吧?” 苏乩:“……” 苏乩想了一下,想起来千金堂好像就是郑掌柜家的铺子,她好像也确实在那里买了许多东西。 但有一说一,那也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且从昨天下午起天气就有些阴沉,一直到今天又是吹风又是下雨的根本就没停,哪里就能传的沸沸扬扬了。 苏乩心里这样想着,但面上却露出来一个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啊,自来这里之后昨天是第一次出来街上,不自觉就兴奋了一些,买了许多东西。” 容貌精致的少年这样说了一句,脸颊上也不知道什么漫上了些许绯红的颜色,然后又张口抱怨似的补充道:“千金堂的东西那样贵,千金怎么能够呢。” 青年:“……” 美人青年:“……” 两人也是一时之间被苏乩这神奇的态度给哽住了,顿了几秒钟,美人青年再接再厉的继续盘问起来。 苏乩也很配合,表现的非常单纯无辜的样子,他问什么就说什么,几分钟的时间,就连自己是被别人给卖了然后又被一个不知名的中年人买了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哦,只除了她在马车上有被张元辰喂了一颗不知名药丸这件事没说。 嗯,因为她答应过张元辰这件事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两个青年听众,听着听着神情就不自觉的有些奇异起来,好半晌,那个普通青年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被那谁这般对待,都不觉得生气的吗?” 苏乩歪了歪脑袋,一脸坦然的道:“唔,也还行,原本稍微有一点,不过他道歉了以后就不生气了。” 他这样说了一句,面上果真就半点儿也看不出些许生气的意味,连眼神看着都是十分清澈的,清澈的好像他从来也没有遭遇过什么令人难堪的事情一般。 两个人看着,不自觉的就怔了一下。 那个美人青年定定的注视着苏乩的眼睛,冷不丁就来了一句:“哪怕那人在你体内种下了一颗要命的蛊?” 这次怔住的人就成了苏乩。 她先是反应了一下对方话中的内容,等反应过来了之后,就有些迟疑的眨了眨眼睛,朝着那人看了过去。 美人青年脸上就露出来一个颇为轻佻的笑意:“怎么?不信吗?” 他说着,站起身来,两步走到苏乩面前——他扮成小姑娘的时候比苏乩矮了许多,可真身却实际上比苏乩还能高一些,他这会儿这样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站在苏乩面前,然后深处手指,轻轻的点下了苏乩的胸口出,口中若有似无的轻轻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蛊惑似得道: “你这里,现在正在有一只蛊虫沉睡着,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但你若是不听话的话,只要拿着母蛊的人心念一动,那只蛊虫就会立时醒来,到时候……” 他并没有将话全部说来,反而最后留下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苏乩面色不变。 倒是旁边那个青年有些惊讶的反问了一句:“当真?” 美人青年一直注意着苏乩的眼睛,注意到他真的从始至终眼睛里最多也就出现些许好奇的神色,其他什么恐惧啊惊吓啊之类的他想象中神色他一点儿都没有,再一听到旁边青年其实只是单纯下意识一问的话,当下就转过身子坐回了椅子里,同时嘴里哼唧一声,不满的道: “我什么时候看错过?” 他先前在雨中和苏乩撞在一起的时候,就在苏乩身上嗅到了有些熟悉的味道,继而因为苏乩不肯收伞,他用匕首威胁的时候顺便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就确定他了身体里当真是有蛊的。 而且这蛊虫被下在他身体里没多长时间,甚至于还从来没有被激活过一次。 那个青年闻言,也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心里还说呢,虽然这家伙向来不靠谱了一些,不过还真的在专业问题方面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错。 所以说,这少年身上竟然真的有蛊? 他有些惊愕的朝着苏乩看过去。 而苏乩站在原地,消化了一下美人青年的话,然后脸上渐渐的就浮现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下一秒,她在美人青年期待的视线中,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原来是蛊吗?” 美人青年:“……” 他眯着眼睛朝苏乩看过去,神色有些不善的道:“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蛊?” 他也是觉得苏乩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挺对他胃口的,并且他心里还觉得,虽然目前他不清楚苏乩身体里的蛊虫是谁下的,但这样一个容色不凡的少年出现在这里,而且身体还被种了蛊,他稍微一想就能猜到这青年是冲着谁来的。 毫无疑问,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但一致归一致,东西只有一样,要是被苏乩拿到了,那他们岂不是就只能空手而归。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昨晚的辛苦布置起了作用,要不了半个月,那东西就能到手。 所以即使稳妥一点的做法是应该直接将苏乩解决掉,但他确实对苏乩挺感兴趣的,而且他私心里觉得,这样一个少年,是不该因为一只蛊虫就这样受制于人的。 #美色的力量# 美人青年很是顺畅的一通脑补,看着苏乩的目光都不觉软和了那么一丢丢。 苏乩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美人青年那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同的眼神变化,她就思考了几秒钟被人发现了那她说好的答应张元辰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还算不算数了。 然后她决定将这个问题交给美人青年来解答,于是她一脸为难的朝着他看过去,纠结道:“乩答应过那人不能让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 美人青年将他那略显凌厉的眉梢高高的挑了起来,看起来反而一副兴致更加昂扬的模样道:“哦?那我已经知道的,你待要如何?” 苏乩沉吟了几秒钟,耿直回道:“杀人灭口之类的?” 美人青年于是就相当突兀的朗笑出生。 苏乩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语气都不带起伏的说了一句:“啊,别在意,开个玩笑。” 美人青年于是就笑的更加开心了,他那原本就潋滟的一张脸因为他这样的大笑一瞬间就如同完全绽放了一般,显得越发艳丽。 而眼睁睁的围观了这两个美人你一言我一语友善(?)交流的另一个青年,此刻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之中。 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眼前这两个有问题? 或者说他们长得好看的人思维方式都自成一体和别人不相同的? 作为一个在容貌上唯一的亮点就是五官端正的普通人,他对这样一副微妙的兼顾了#其乐融融#和#杀机凛冽#两个词语的场面真的表示费解。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这个蓝红 那两个青年虽然目前为止连姓名都不曾拥有,但非常微妙的是苏乩能够察觉到这两个人其实对自己是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至于原因,非要说的话,大概这只能归功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特权的吧。 普通青年……嗯,其实他是有名字的,在美人青年确定了苏乩体内确实有蛊虫的情况下,这两个人瞬间心里就稳了,并为了表示友好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在苏乩看来两人的名字真假还需要待定,但最起码称呼起来好歹也能更方便一些。 咳,扯远了。 总之,两个人一个自称蓝衣一个自称红衣,其敷衍的程度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觉得他们可能是怀疑苏乩色盲,并不识色。 要不然也不至于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以各自的衣服颜色为名了。 所以在两人自我介绍了之后,苏乩难以自抑的沉默了那么几秒钟,然后才礼尚往来的说了自己的名字。 别误会,苏乩的#礼尚往来#绝对是褒义的#礼尚往来#,因为她并没有因为这两个人的敷衍而随便编一个名字,反而是非常坦然的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这并不奇怪,因为苏乩活了这几千年的时间,行走在外的时候用的所有名字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苏乩#。 偶尔遇到实在不想说名字的时候,她也会诚诚实实的报上自己的姓。 她有时候是会因为自己的乐趣做一些麻烦事,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让自己受委屈这一条。 而在苏乩眼中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自己唯一认可的名字就是在让自己受委屈。 两个人听苏乩说了名字,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大概是在思考苏乩说出来的名字的真实性以及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印象。 两个人想了一通,红衣——也就是美人青年突然微微眯了眯眼睛。 其实在听到这名字的第一时间,他就有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实在是有些熟悉的,但熟悉感并不强烈,就好像是他曾经有听人提过这么一个名字似得。 红衣很认真的想了一下,但并没有想出来一个所以然,只能遗憾的将这件事暂且按下,然后朝苏乩露出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怎么办呀?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你说,我们要怎么处理你呢?” 他笑盈盈的撑着下巴,整个人看起来跟没了骨头似得坐在椅子里,姿态是真的说不上优雅,然而因为他那样极具侵略性的美貌,让人就并不会觉得他这样的坐姿会有哪里不妥。 所谓#美人哪怕是(哔——)也是美的#。 同样,即便他笑的很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但因着他那样的美貌,这笑容落在苏乩眼中,也并不觉得有多么讨厌,反而觉得,他这样一张脸,实在是很适合做出这样具有强烈个人感情的表情的,因为这样会让他的五官显得越发的张扬。 也越发的好看。 而苏乩向来对美好的事物都具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性。 所以这会儿对上红衣这样的笑容,她也不觉得生气。 她进来站了好一会儿,如今也有些累了,索性就抬脚,自然而然的走到旁边空着的一个椅子边坐下了。 他的坐姿是非常规律的坐姿,腰背挺直,坐在那儿让人看着就觉得精神。毫无疑问,苏乩如今给自己的人设是应该会有这样一个坐姿的。 她坐下后,朝着红衣看过去,全程表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抬了抬眼皮子,慢吞吞的将话题又扔了回去:“那你想要如何处理呢?” 红衣似乎是被她这样的反应给取悦到了,瞬间笑的就越发的明艳,在闪烁的烛光下,竟生出些许不可方物的美感。 虽说他笑的前俯后仰的样子其实也称不上什么美感。 他在蓝衣无奈的眼神下拍着桌子笑够了,然后猛然起身将一张脸凑到了苏乩眼前,几乎和她是脸对脸的状态道:“你太有趣了。跟着我,我替你解决蛊虫的事情,怎么样?” 苏乩:“……” 苏乩寻思了一下,虽然蛊虫这件事她心里挺好奇的,但并没有要紧到现在就要处理,所以她做出一副很谨慎的模样问道:“跟着你乩需要做什么?” 对他这个问题红衣也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毕竟他们双方目前相互都没有多了解,要是自己随便一说对方就信了,那红衣反而要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没意思了。 所以他眨了眨眼睛,懒洋洋的又坐了回去,撑着下巴一本正经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转头朝着蓝衣看过去,问:“我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蓝衣:“……” 蓝衣一时之间有些拿不住红衣招揽苏乩的话到底是出自于真心还是随便说一说的。虽然他也觉得这个眉毛超乎常人的少年性格挺有趣的,但有一说一,他也能够看出来,这少年并不是什么会受制于人的人。 所以他下意识的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并对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搭档觉得非常心累。 他和红衣认识的时间不短,但其实也没有多长,论交情的话,也深不到哪里去,就是一般做事的时候两人合作的比较契合一些,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也并没有想要换搭档的想法。 ——毕竟换了新的搭档还得磨合甚至于磨合了之后也不见得能比现在更好。 所以尽管有些时候蓝衣都觉得自己这个搭档性格真的挺一言难尽的,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非常好心态的任由他造作来着。 是的,在蓝衣心目中,他这个搭档就是很造作,完全就是仗着自己生的貌美,又有些别人都没有的本事。 说一句#持美行凶#也不为过了。 不过说到持美行凶,蓝衣忍不住就多看了苏乩两眼,心里不自觉就生出些许感慨,瞧瞧人家这少年,可比红衣更有些持美行凶的资本,却性子这样好,这般遭受了无妄之灾还被作弄都不见生气的。 虽说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这少年着实城府很深不容小觑,但蓝衣还是私心里更喜欢少年这样的。 咳,一时之间想的有些远,蓝衣回神的时候发现红衣眉眼里的不耐烦已然快要溢出来了,当下尴尬的咳了一声,想了想,道:“也没什么要做的,就接接任务之类的。” 他并不确定这个自称为苏乩的少年是不是真的无害。即便少年一直都表现的非常无害,但蓝衣并不觉得一个真正无害的人在猝不及防经历了这样都事还能一直保持着不动如山的冷静。 于是他回答的挺敷衍,敷衍的简直不带一点儿掩饰。 这就算了,他说完之后,还不断的朝着红衣使眼色,显然是有事情要和红衣说的样子。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红衣似乎并没有什么要和他说,全程对他的目光熟视无睹,并在因为他的敷衍皱了皱眉头之后自己开口向苏乩说了他们平时的任务内容。 蓝衣:“……” 蓝衣真是忍不住眼前就是一黑。 他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一个搭档。 他心中的感觉没有人知道,但被红衣坦诚对待的苏乩却不禁在微微叹了一口气,非常认真的在心里思考着自己今天能活蹦乱跳的回去的可能性。 红衣还在态度相当友善的说着自己的工作内容。 他天生美的凌厉,稍微放低一点儿姿态做出友善的模样来,若是普通人心中难免就会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即便苏乩并不是普通人,对着这样的红衣,也忍不住是觉得高兴的。 她就想了想,决定坦诚一点,对红衣表示,虽然自己对他们的工作挺心动的,但是么得办法,他家里还有人等着,不能随便跟着别人走。 红衣:“……” 蓝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乩的遣词造句太过于微妙,两个人一时之间有些失语,竟没人接上话。 苏乩仍旧镇定自若,还好声好气的和他们打着商量:“乩回去将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好,然后再跟着你们走?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蓝衣心说我觉得不如何,谁知道你这一回去会跑到哪里去,谁又能确定你回去之后不会将今天的事情给透露出去,虽然他们自信不出半个月那东西就能到手但到底还有半个月时间呢,能不出波折自然是…… 他心里还在想着呢,就听到那边红衣轻飘飘吐出来一句:“好啊。” 蓝衣:“???” 他睁大眼睛向着自己的搭档看过去。 他是知道自己这搭档向来随心所欲的很,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遭也是任性过头了吧?当下就脱口而出警告一般叫了一声:“红衣!” 青年漫不经心的抬着眸子看过来,蓝衣不自觉心里就是一滞,下意识闭上了嘴。 红衣于是满意的将视线收了回去,看向因为约莫是因为自己答应的太过于轻描淡写而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惊讶神色的少年,然后轻轻的笑了出来: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前提是你从此以后将它带在身边。” 他说着,抬起了手,指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不知名的昆虫。那昆虫说丑也不丑,甚至看着还挺小巧玲珑的,颜色也晶莹剔透,但不知道怎么的,将视线落在上面的时候,人情不自禁的就觉得难受起来,就好像那是什么丑恶的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一般。 但偏偏这只虫子完全称不上令人难以忍受。 苏乩呼吸没忍住顿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朝着红衣看了过去,无人发现她目光深处的惊讶与些许微不可察弥漫出来的兴奋,只能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大好的问道:“这是什么?” 红衣满脸怜惜用另外一只手逗弄了一下趴在自己指尖上的昆虫,摸了又摸,完了还将那昆虫凑到唇边爱惜的亲了一下。 他的动作神态毫不掩饰自己对手中这只昆虫的痴迷,这让旁边尽管已经对他相当熟悉的蓝衣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而苏乩因为他这样一个动作脸色微微有些不适的移开了目光。 青年痴迷的声音随着他亲吻昆虫的动作响了起来,他道:“它呀,它可是我最心爱的宝贝。” 他这句话甚至有的词语因为要亲吻昆虫而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但在这样的环境下配着他那样的语气神态,看着着实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即便是和他搭档的蓝衣,都没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并悄然无声的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推辞道:“既是你心爱的宝贝,乩这样夺人所好不太好吧?” 红衣抬起头,脸颊上因为亲吻到自家宝贝而变得绯红,听到苏乩这样说,他哼了一声,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苏乩:“……” 这话她可真没法儿接。 所以她也没说话,就安安静静的等着对方的后文。 果不其然,红衣嫌弃了几句之后,既不舍又微妙的似乎有些愤恨的道:“我说了给你就给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苏乩:“……” 苏乩就纳闷了。 要是不想给完全可以不给啊,反正她也并不是很想要。虽然不可否认她是对这昆虫生出了些许兴趣,然而这昆虫身上自带的buff就是苏乩在不采取任何措施的情况下都有些不舒服,在不打算委屈自己或者违背人设的情况下,她可以控制一下自己的兴趣。 但偏偏,这人动作神态无一不在说明他对这只昆虫是真的很舍不得,嘴里却非得要将其给苏乩。 对方这个反应实在奇怪,奇怪的苏乩心里都隐隐生出来些许怀疑了。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就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红衣。 却不想她这样安安分分的反应,却让红衣反而情绪越发不对劲儿起来,他目光落在苏乩脸上,竟神奇的带上了些许嫉妒的意味,又阴森森的龇牙警告了苏乩他这虫子有多金贵有多宝贝你拿着要如何如何。 旁边打算眼不见为净就站在那里闭目养神的蓝衣都察觉到了不对,睁开眼睛向着红衣看了过来。 ——虽然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就因为那只昆虫而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而苏乩盯着红衣微妙的目光思考了几秒钟,朝红衣伸出了手。 这会儿红衣倒是有些吃惊了,他下意识一脸戒备的将自己宝贝往怀里护了护,脱口而出道:“你做什么?” 苏乩:“……” 苏乩:“???” ——朋友,宁有事吗? 不是你说要我带着的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这个这个 又,红衣这个人性格奇奇怪怪,但对于送苏乩一只昆虫这件事,还是挺出自真心的。至于说他护着那只虫子又说出来一句“你干什么”,那可真的纯粹就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从始至终能够陪着他的只有各式各样的虫子。所以这会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得要送苏乩一只,但他是打心底里觉得很舍不得的。 于是苏乩就很迷惑于他这么一个操作。 毕竟若真舍不得,他完全可以不送。 可这人就这么奇怪,明明很舍不得,却偏偏又要送。 苏乩心里想着,最终还是成功的自红衣手中得到了那只昆虫。 那昆虫生的并不如何丑陋,但非常神奇的是它身上的气息真的非常微妙,微妙到苏乩将其从红衣手中接过来的一瞬间,就觉得周围的气场仿佛发生了什么不知名的变化。 令苏乩感觉有那么一点儿的不适,不过姑且还在可容忍的范畴之中。于是她任由那只小虫子从她的指尖上一点一点的往上爬,除了它自身带着的那种微妙气场令人觉得不舒服之外,不得不说它浑身冰冰凉凉的触感自肌肤上划过的时候,苏乩很奇异的还感觉有点儿小舒服。 她没忍住就朝着小虫子多看了两眼,红衣发现了,脸上人情立马微微一变,张口就开始吓唬苏乩。 他并不清楚苏乩不停的看那种昆虫是什么意思,但他却明白一般人对这种小动物普遍来说是很少有能抱有什么好感的,所以他当即就很懂的出口一波吓唬,让苏乩不要意图背着自己要将这虫子搞死,否则会怎样怎样怎样的。 红衣说出来的后果,其实也不能全说是吓唬,毕竟若苏乩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又真的意图对这只小虫子做出什么的话,后果只会比红衣这会儿说出来的更严重,甚至于就算是苏乩因此而凉凉了,那只虫子指不定都还能有余地找回红衣这里,半点儿事都没有。 那既然如此,红衣又为什么非得要多说这么几句话呢?反正若是苏乩真的作死,那也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嗯,理论上……唔,或者说打心底里,红衣对以上这个结果还挺乐见其成的。但偏生他这个人对他养的这些小虫子是真心实意的很,所以从小虫子的角度出发的话,红衣一点儿也不想苏乩平白作死然后惹得他心爱的小宝贝不开心。 是的,其实红衣将那只小虫子送给苏乩,完全是这只小虫子自己要求的事情。 虽然说小虫子其实并会说人话,但红衣养这些小家伙这么多年,双方已经完全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熟悉到红衣可以轻而易举的从小虫子散发出来的气息以及他的行为动作上看出来,这只小虫子真的是很喜欢苏乩这个少年。 红衣:心中酸涩,难以形容。 他心里难受的看着他养了好几年的小可爱趴在了苏乩大拇指的指节处,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一般人看不出来它的情绪,但对它十分熟悉的红衣却非常轻易的就能意识到小家伙的心满意足。 红衣:“……” 美青年心中就更难受了,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突然对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年轻人一见钟情并完全不顾及老父亲(?)的心情非要和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老父亲那种复杂失落惆怅难过……的心情一样。 红.老父亲.衣没忍住就盯着苏乩手上的那种虫子看了好一会儿,但那虫子一脸安详,连触角都不带动一下,完全没有要回应老父亲眼神的意图,这让它的老父亲红衣感觉相当的失落。 失落的老父亲在一抬头看向几分钟前还挺欣赏的美少年苏乩的时候,在此之前那种欣赏的心情在此刻已然荡然无存,非但如此,他还特别挑剔的将苏乩上下一波打量,就好像每一个老父亲对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娶回家的男人那种挑剔一样,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善了。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并不能get到这位容貌不凡的美青年心中的想法,尽管苏乩其实心里挺有数的,但作为一个兢兢业业不忘人设的博学少年(?),苏乩在最初的不舒服过去了之后,很快就适应了这只小虫子带给自己的感觉,甚至还以欣赏的目光将小虫子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之前说过了,除去小虫子身上自带的气场,这只虫子其实本身长得还挺精致的,故而苏乩在刨除了个人心态之后,纯粹以欣赏的目光欣赏了一下小虫子的美色,顿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变得更加浅淡了。 以至于她还饶有兴致的问了一下红衣这只小家伙的来历以及要养这个小家伙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之类的。 红衣:“……” 虽说苏乩能够主动问出这样的问题足以证明他的小可爱会在苏乩那里生活的很好,理论上来说红衣其实是应该松一口气并觉得欣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觉得微妙的很不甘心。 唉,这大概是因为#原本想告诉女儿你看上的人是个渣男但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其实相当可靠#……吧。 戏还挺多的红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事无巨细的将养小虫子的注意事项尽数说了一遍,苏乩也是听的非常的认真。 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的缓和了下来。 就是旁边围观的蓝衣对着这两个人感觉心情十分的一言难尽。 非要说的话,不久之前他脑子里油然而生出的疑问在这一刻又不能控制的自己蹦了出来,那个疑问就是——是不是他们长得好看的人思维都是真的自成一体的,作为一个容貌并无特别出彩之处的普通人他真的很茫然。 在一番沟通,苏乩和红衣非常成功的达成了共识,然后就起身准备回去了。 在苏乩镇定自若提出告辞的时候,旁边的蓝衣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其实很有些想要发表意见的意思,但红衣却宛如一个不得不将女儿嫁人但到底对女婿(?)看的非常不顺眼的老丈人一眼,一挥手就不耐烦的表示#走走走你赶紧走一刻钟都不要多留#这样的中心思想,苏乩就从善如流道谢然后告辞。 徒留蓝衣手抬了一瞬间又坐车的放了下去。 嗯,在想要拦住苏乩的那一刻,蓝衣他突然想起来有关他任性度满级的搭档曾经的种种事迹,继而成功的压下了自己想要拦住苏乩的冲动。 苏乩出来的时候,雨还没有停,不过已经比他出来的时候小一些——虽然空气还是一样的冷,苏乩用了三秒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自己是回去还是继续在街上溜达,终于想起来自己出来其实想弄一身应季的衣服来着,于是脚步一抬,就向着街上继续走了。 这座城市的街道划分其实挺有特色的,笼统来讲可以看做东南西北四条街,分为四个阶层,四条街各自受众不在一个平台上,以东为最。 之前他和张元辰逛的是南街,属于中等偏上的阶层。顺便一提,他现在住着的这个宅子,也是属于南街的范畴。 而苏乩这次出来的目的地是东街,也就是传说中的贵人街。 这不是苏乩一般穿惯了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色,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其不管是布料还是做工,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所谓#天衣无缝#也莫过于此。 以往她每次季节变化不是在无人的地方,就是有宅子有前不管穿什么都没有别人可发表意见的余地,最多也就赞一句她的衣服真漂亮表达一下羡慕之情之类的,所以她可以直接将自己对着凡人完全说不出来历的衣服拿出来穿。 但这一回却不能这样。 不提设定,她这回原本就是光着拳头来的这个城镇,且住的地方也不是自己买的宅子,在这种生活小细节方面,就完全不能向以前那么随心所欲,反而需要考虑一下她将东西拿出来之后,宅子里的普通人会有的反应。 可以说是相当的麻烦了。 但苏乩却并不讨厌这种#麻烦#。 与其说是不讨厌,不如说苏乩她还觉得挺有趣,因为她享受一切未知的事情,这种不能轻而易举猜到反应的事情让苏乩兴趣满满。 她撑着伞在雨中漫步着。 这会儿雨下的小了,街道上的人仿佛也多了起来,说不上人来人往,但也比苏乩刚出来那会儿空无一人的感觉热闹了一些。 苏乩心情有点儿小小的愉悦。 这座都城在这个朝代中属于最上层那一波的城市,商业发展可以说是相当的成熟了,苏乩在东街的商品区(……)溜达着,很容易就能发现这里买卖的东西和之前她和张元辰去过的南街上的差别,出入的买家也是能够看出来普遍非富即贵的样子。 嗯,这么说的意思是,这些这会儿还有余心余力出门在街上溜达的人,普遍身后都跟了好几个仆人,撑伞的撑伞,打帘子的打帘子,一看就很不一般的。 打眼粗粗的看过去,也就苏乩一个人是自己撑着伞,服装打扮看着好像都普普通通的样子。 这种天气下能跑出来逛街的,不说个别真的有要紧事儿的,其他那普遍都是在家待着非常无聊,又偏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所以才不顾这凉嗖嗖的天气跑出来找乐子打发时间。 所以,在发现街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风和他们不大一样的少年的时候,有几个意图搞事的心情顿时就跃跃欲试。 等苏乩穿过雨幕走近了,她那一张出类拔萃的脸霎时间变得清晰,当下就有一个趴在二楼窗户那边往下看的少女轻轻的“呀”了一声然后慌乱的往后躲了一下。 苏乩:“……” 注意到有东西落下来然后下意识往旁边让开了一步的苏乩看着前面一步远的地方已经被水浸湿的帕子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几秒钟后,还不等他考虑好自己是无视掉这帕子继续往前走还是礼貌性的将帕子捡起来的时候,茶楼的门口便有一个轻快的步子接近,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茶楼门口。 那绿衣的女子一眼就看见了苏乩以及苏乩面前的那已经彻底脏污不能用的帕子,在短暂的惊艳之后,她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站在那里狠狠地瞪了苏乩一眼。 苏乩:“……” 苏乩站在那里没动。 绿衣女子手里有提着一把伞,这会儿连忙撑开了,然后踩着水走到了苏乩面前将那帕子捡在了手中,感受到那帕子湿漉漉还带着脏污的手感,女子忍不住就又抬头狠狠地瞪了苏乩一眼。 她脸上穿着的鞋底挺厚的,但大概是之前在雨里踩过一回,这会儿再踩一回,就有些水渍不受控制的在鞋面上微微蔓延了开。 而她过来时可能是担心弄湿了所以,没撑伞的一只手就轻轻的将裙摆提起来了一些,所以苏乩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注意到这姑娘的鞋面已经湿了。 再加上等她捡起帕子,就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拿帕子,没了余地再将裙摆拎起来,故而三两步的功夫,她的裙摆下面就也浸上了水迹。 苏乩没忍住就多看了两眼。 绿衣姑娘也注意到了裙摆的状况,索性一咬牙加快了步子,慌忙走到茶楼门口干燥的地方,收起伞满脸不耐的在地上跺了跺脚,然后顺便就往后面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顺便的一眼,她就发现了苏乩看过来的目光。脸色先是一红,又很快就是一白,到底没忍住对着苏乩骂了一声:“登徒子!你往哪里看呢?小心挖了你的眼!” 苏乩:“……” 虽然绿衣姑娘骂的有些狠了,但苏乩也知道自己如今男装打扮,这么看着人家姑娘的脚着实不该,是自己失礼在前,对方就算骂的不好听,也不算什么。 于是心里不大愉悦的苏乩态度很好的朝对方点了点头,说了声抱歉失礼,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向着前面走了过去。 嗯,原本还想去这茶楼里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这不她一大早就从宅子里出来,然后被跟着红衣你来我往花费了小半天,连口热茶都没喝到,这会儿见到茶楼,她真心很想进去吃点儿东西。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这个吃饭 虽然苏乩想吃东西的欲望相当强烈,不过考虑到绿衣姑娘的心情,苏乩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反正她目前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手指节上趴着的那个小虫子那里。 说起来红衣对他的小虫子们还挺真情实感的,在对着苏乩交代了一通养虫子的注意事项之后,还不忘强调一下他的小虫子是有名字的。 “你叫它的时候必须要叫名字,不然它是要生气的。” 以上是红衣当时和苏乩的原话,虽然苏乩是挺疑惑于红衣为什么会能够明白这小虫子的意思这一个问题,不过作为一个真真正正能够听懂小虫子说话的非人类大佬,对红衣强调的称呼小虫子要叫名字这件事她倒是接受良好。 可能是因为苏乩没对自己这样郑重其事的态度表示不屑或者说其他什么贬义的态度,红衣后面真正送苏乩走的时候看着还有那么一点儿欣慰的。 咳。 扯远了。 总之苏乩现在是已经有了感兴趣的目标,在将有关蛊虫的事情真正弄清楚之前,她自己是没有想要寻找更多热闹的想法的。 所以被绿衣姑娘骂了之后,她非常淡定的就打算多走两步重新找一家吃饭的地方。 她朝绿衣姑娘道完歉,就抬脚走了,那姑娘站在门口,怔了怔,脸色微不可查的红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见苏乩已经走过了茶楼的门口,只能在原地跺了跺脚,这才进到了茶楼里面去。 这附近能吃饭的地方不少,茶楼斜对面就是一处酒店,看装潢还挺有气场的,苏乩就抬脚走了进去。 酒店里人不多,但里面的服务人员都很规矩的站着没有撒懒,见苏乩进来,立时就有一个人迎了上来,一张脸上挂着的笑容在这种阴沉沉的天气下看着分外讨喜。 他一眼自苏乩身上扫过,见苏乩穿的普通,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殷勤的上来帮苏乩将伞收起来,然后惯例问一句您要点儿什么一边引着苏乩往空闲的桌子旁边走。 这空挡里又有一个半大的少年端着茶壶上来给苏乩倒了一杯茶,退下去的时候顺便从最初那个小二手中将苏乩的油纸伞收走,这一波操作可以说是配合的相当默契了,态度端端正正还正经挺让人心情愉悦的。 苏乩看着旁边小二看着爽朗的笑容,心情不由自主跟着郎阔了些许,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出来,就让小二自己推荐几样好吃的。 这小二闻言也不慌张,想了想,张口条理清晰的将自家店里的特色招牌菜说了一通: “……这些您若是觉得荤腥,鸭脚羹尝一尝也未尝不可,若是觉得欠了些,点一道玉井饭倒也不错。” 他前面说了些荤菜羊肉猪肉的,见苏乩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眼睛一转就说起了店里的素菜。 苏乩听着,觉得眼前这小二真的是机灵的很了,当下也就顺着他提到的几样菜随意点了三两道,最后果真加了一份玉井饭。 两人正就最后的一道确定的程序了,不想外面进来了个绿衣的姑娘,一进来也不管迎上来的小二,视线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就直直的抬脚向着苏乩走了过来。 苏乩原本想说的话顿了一下,抬眼朝着这姑娘看了过去。 这姑娘也穿了一件绿衣,看着和方才捡帕子的绿衣姑娘是一般的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大概是这一家里的侍女们统一的装扮。 苏乩心里想着,疑惑的朝这过来的绿衣二号看过去。 绿衣二号面上是笑盈盈的模样,见着苏乩看过来,当下就抿着嘴笑了一声,说着打扰的话但态度里却不见丝毫歉意,反而三言两语干脆利落的说明了来意,继而就往旁边退开一步,意识是请苏乩走在前面。 苏乩:“……” 苏乩微微将眼睛就眯了一下。 绿衣二号的态度全程都挺好的,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消失过,但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再好,也足以让苏乩看出来她本心里想表达的#我们家小姐请你过去是看得起你你还不感恩戴德赶紧过去#这一中心思想。 所以她并没有立刻就回话。 苏乩知道一个姑娘维持着半弯着腰停在那儿等她走时间长了肯定是挺难受的,但有一说一,她是真的还没有好脾气到被人委婉的一通嘲讽还要再迎上去让她继续鄙视的地步。 虽然说她也不清楚这绿衣二号到底是在鄙视个什么劲儿。。。 她根本就不理会站在旁边等她起身走的姑娘,自顾自就对着同样等在旁边的店小二道:“方才说的那几样就够了。” 店小二含笑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直起身子目不斜视的从绿衣二号旁边走了过去。 两个人很明显的忽视让几秒钟之前还一副#智珠在握#神态的绿衣二号很快就涨红了脸。 这会儿店里虽然吃饭的人不多,但也是有的,并且因为人流量少的缘故,再加上苏乩那一张脸原本就很有存在感,所以绿衣二号最开始走到苏乩面前说话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直到现在她被苏乩和店小二不约而同的忽视掉,很快就有一个食客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 绿衣二号和苏乩都听到了这一声没忍住的笑。她当下就恶狠狠的循着声音看了过去,眼眶都气的有些发红,正想开口呵斥的时候,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当下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然后再一低头看见苏乩端着茶杯和那人远远的笑着示意了一下,直接就青着脸再一次狠狠瞪了苏乩一眼转身走了。 绿衣二号走了没多长时间,那个方才笑出来的人就忍不住凑到了苏乩旁边。 这是一个看起来和苏乩如今差不多一样大的少年,穿的精致又讲究,一张脸上的表情自带了一种肆意的气场,看起来很有些少年风流鲜衣怒马的感觉。 整体来说是个挺让人眼前一亮的家伙。 在苏乩打量少年的时候,少年也有将苏乩趁机打量了一番。 在苏乩刚刚进来收起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毕竟苏乩生的着实不凡,在他看来,这样阴沉沉的天气下,当这个少年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他都恍惚觉得整个空间都仿佛跟着亮了一下。 所以在吃饭的同时,他没忍住就多关注一下那边。 …… 他相当自来熟的在苏乩对面坐下,然后开口道:“我姓卢,卢慎冼,冼是姓氏常见的冼,你叫什么名字呀?交个朋友呗?” 他亲亲热热的说着,不等苏乩回答,就继续道:“刚那个丫鬟看衣服是吴家的,也就吴家那个女人喜欢把自己的侍女弄的寡淡至极,你说何必呢?侍女么,打扮的漂漂亮亮放在跟前看着,难道不赏心悦目吗?就她,非得要怎么丑怎么来。嗨,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她自己长得丑,就生怕别人比自己生的好看,这也就罢了,还……” 这少年性子是真的自来熟的人,坐在那儿苏乩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全然将方才那绿衣姑娘主家的事情说了个彻底,还顺便编排了一下那吴家的嫡小姐没有点儿身为嫡女的气场,整天嚣张跋扈,把吴家的名声败了个彻底。 苏乩:“……” 苏乩也是完全接不上话。 一方面他对这座都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并不是很清楚,来了这么长时间也就出去过两次,嗯,今天就是第二次。 另一方面则是,这少年看着年纪轻轻,嘴是真的快,一连串的话说下来,苏乩都根本没有能插嘴的余地,只能看着他任由他发挥。 少年卢慎冼说了一通那吴家的小姐有多么讨人厌,其间还不忘以几个他亲身经历的事件作为实证,直接就将那个吴小姐批斗的一无是处。 直到苏乩点的几样菜被送上来,卢慎冼被迫就停顿了那么一下,他身后的侍者非常熟练的捧上来一杯茶递到他手中,他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才想起来什么似得,抽空问了一句:“对了,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苏乩:“……” 苏乩举着筷子,犹豫了三秒钟,对着少年亮晶晶似乎充满了喜欢的视线,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卢慎冼将苏乩的名字在在嘴巴里面念叨了两遍,然后忍不住一拍大腿笑了起来:“嘿,我说我这名字奇怪,你这名字也不遑多让啊这是。” 苏乩:“……” 苏乩觉得这话他没法接。 她也不说话,就默默的举着筷子盯着少年看。 卢慎冼:“……” 卢慎冼在他直白的目光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仿佛一直在说个没停的样子,讪讪的笑了一下,连忙道:“嗨呀我这人嘴巴就是闲不下来,是不是觉得烦人的很?你快吃你快吃,吃完了我们再说。” 他嘴里说着自己烦人,但行动上却没有半点儿要反思的意思,一转口还吩咐身后的下人让将自己吃了一半的东西端过来,完了看着苏乩就笑: “我方才还有点儿没吃饱,我们可以一起吃。我们俩放一张桌子,你不介意吧?要不然我把旁边的桌子往过挪一挪?” 在侍者将东西端过来的空挡里,他坐在苏乩对面撑着下巴盯着苏乩看,嘴里还是没停下来。 苏乩就:“……” 有一说一,这家伙虽然话是多了点儿,但实际上挺有眼色的,说话语气又真诚满满,并不讨人厌,所以苏乩顿了一下,无奈的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于是卢慎冼的情绪就肉眼可见的越发高涨了起来。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苏乩,几秒钟后发自内心的感慨道:“你怎么就生的这么好看啊?我觉得看着你我都多吃一碗饭。” 可不是么,他其实本来都吃饱了,但为了和苏乩多坐一会儿,他可不就是得再多吃一碗饭。 也幸亏他看着苏乩的目光里只有对美丽事物的欣赏,而且苏乩在他前面吐槽吴家小姐的话中也大概看出来这少年是个喜欢看生的漂亮的人的,所以对于他这样对陌生人来说等同于调戏的话,也没生气,就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开始吃东西。 而直面了他这样似乎包含了无奈情绪的微笑表情,卢慎冼当下就下意识的“哇”了一声,动作夸张的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一样。 苏乩:“……” #论戏多,她甘拜下风。# 两人这几句话功夫,卢慎冼的下人就已经将重新给他点了几样他喜欢吃的菜端上来了——虽然卢慎冼之前说的是他方才吃了一半没有吃完,但实际上跟着他的人都知道他这话纯粹是个借口,他们也根本不可能让自家金贵的小少爷吃剩饭。 嗯,尽管这个剩饭是小少爷自己的剩饭,那也不行。 但少爷话都这么说了,作为下人,他们也不能反驳。所以几人从善如流的就跑去后厨,要了一桌子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菜短了上来。 也是卢慎冼要的菜色都是些讲究的菜,因为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所以惯常用高汤吊着,越煮越得劲儿的那种,所以反而比苏乩要的那几样菜所用的时间更短一些。 再加上菜上来之后卢慎冼一直嘴巴里巴拉巴拉没听过,苏乩也没好意思不管不顾的直接吃,以至于苏乩真正开始动筷子之后没多长时间,卢慎冼的菜也被端了过来。 苏乩就顺便抬眼扫了一下,然后情不自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卢慎冼没发现苏乩的沉默。 对于跟着他的下人们的把戏他当然是清楚的,所以见到端上来的菜完全是新出来动都没动过的模样,他也没觉得奇怪,就是提筷子的时候他没忍住悄摸摸的抬眼扫了苏乩一下,注意到苏乩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他就松了一口气。 唔,虽然看美人确实是很赏心悦目啦,但不得不说娇生惯养长大的卢慎冼也并不想因为看美人而吃剩饭——虽然那是他自己的剩饭别人根本没碰过。 咳。 #有钱,任性# 卢慎冼满意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下人,随口吩咐道:“那些赏你们了,你们各自分了吧。” 几个下人顿时美滋滋的道谢。 而卢慎冼就果真目光灼灼的看着苏乩吃起饭来。 #说好的多吃一碗饭,他今天就一定要多吃一碗饭。#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这个勾搭 卢慎冼是一个性格挺一言难尽的少年,不过好就好在他整体而言没干过什么坏事,马马虎虎可以看做是个好人。 所以苏乩和他面对面坐着,心里也没什么压力,只在最初对着他灼灼的目光,不适了那么几秒钟,后面就很快淡定下来,镇定自若的吃起了自己的饭, 而看到苏乩这样的表现,卢慎冼看起来就仿佛越发的高兴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他喜欢看美人,因为美人看着总是很赏心悦目的,对他来说就单单只是看着,情不自禁的心情都能变得愉悦起来。 他看美人更多的就好像一般人看美妙的风景或者美丽的花朵一般,纯粹就看个高兴,而理所当然的,一个愁眉苦脸的美人和一个眉眼含笑的美人,相比较起来自然是笑着的美人更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一些。 所以在注意到苏乩并不像一般被他看的美人那样要不就是厌恶要不就是羞涩要不就是愤怒反正就是没一个肯做出笑盈盈的表情让他好好的欣赏美色的。 对于这一点卢慎冼自己也是很无奈。 但他的身份在那里放着,而且一般生的美貌的大都是女孩子——男人们都热衷于将自己往粗糙的整,仿佛那样子才能凸显出自己的英雄气概似的。 所以就又衍生出一个问题:一般的女孩子在发现有一个看着就金贵的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的时候,那真是下意识就觉得这少年绝对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色。 这设备,可不就是标准#纨绔子弟#的设定? 虽然这在理解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但毫无疑问女孩子的#看上美色#和卢慎冼的#看上美色#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这年头,女孩子嘛,虽说皇城贵族世家里她们的地位还挺高,甚至于还有些才华抱负不在男人之下的。 然而有一说一,这种女孩儿到底是少数,更多的女性,差不多都已经习惯了古往今来普罗大众眼中的女性形象,安安分分躲在家里,惯常和小姐妹们或者别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开开茶会,赏赏花儿,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不小心被陌生的男人多看了几眼,也要着急慌忙的躲起来,然后下意识的斥一声“登徒子”的。 所以遇着卢慎冼这样的人,她们想当然的就觉得不适,但是除了卢慎冼自己,谁能想到,一个青春期的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美少女,心里想着的竟然不是将美少女这样那样,而是就单纯的觉得好看呢? 就连跟在卢慎冼身边的下人,也不是很懂卢慎冼的这种心里,在以往那些被卢慎冼看过的女孩子表现得非常贞烈卢慎冼也从来不会硬来的时候,他们也只以为自家少爷可能比较喜欢你情我愿的那一套。 至于那些知道了卢慎冼的家世后选择主动靠过来的美少女,下人们顺理成章给卢慎冼安上一个不喜欢这种没劲儿的女孩子的理由。 所谓#自我说服,最为致命#,主要是他们这些普通人,真是理解不了卢慎冼这种欣赏美色就单纯只是欣赏的高尚节操,只能用自己普通人的思维带入一下,就觉得以上推论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们自己是信了的。 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卢慎冼因为身边跟着的下人们的表现,喜好美色这个名声就在这城中传了起来——这导致稍微有点儿姿色的好人家的女孩子,等闲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而那些有些姿色,心思却不纯的女孩儿,别说卢慎冼本人了,就是他身边的下人其实都不怎么能看得上。 ——有这功夫,府里那些服侍的小姐姐们不好看吗?还用得着在外面找? 这话说着不好听,不过道理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了。 所以这回难得看见苏乩这么一个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可以说是他们以往见过的人(无论男女)中最拔尖儿的,不用卢慎冼多说,这些跟着他许多年的下人就已经很懂的一通服务,十分到位。 苏乩吃完饭的时候,卢慎冼也跟着同时放下了筷子,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口中问道:“苏公子你是哪里的人呀?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这小孩儿虽然目光一直盯着苏乩看,但眼神里就是非常纯粹的喜欢,苏乩看着,也不觉得被冒犯,就脾气很好的三言两语随意说了一下自己来这座都城时间不长之前一直没怎么出过门之类的。 卢慎冼问这话只不过是想和苏乩说话,也没大在意苏乩这话中的内容听起来仿佛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一等苏乩停了口就连忙接着问道:“那你现在有住的地方吗?” 苏乩一边点头一边起身,回道:“有。” 她说话的同时,店里的小二哥接收到卢慎冼身后某个下人的眼神,很是知机的没有凑过来要苏乩结账,反而远远的躲在柜台后面,一副自己非常忙碌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状况的样子。 苏乩等着小二过来收账,等了几分钟,也不见人过来,不禁沉默了一下,朝着柜台那边看过去,一眼看见那小二的表现,顿时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卢慎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眼睛一转就明白了苏乩的意思,当下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视线自身后几个下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主动扬声将小二叫过来让他给苏乩结账。 围观下人:“???” 店小二:“???” 他这个操作实在清奇,不说向来对他只闻其名的店小二了,就是跟着他好几年的下人们一时之间都有些懵,就连苏乩,也是微微诧异的挑了一下眉梢。 她诧异的点儿也和别人不一样,她主要是觉得这个看着就很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竟然这么接地气,喊小二过来结账的样子其实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嘛…… 苏乩心里想着,面上忍不住就朝着卢慎冼露出了一个微笑,而收到这个微笑的卢慎冼霎时间心里就痴了一下,满脑子就被#他对我笑了##他真好看#这两句话刷了屏。 虽然之前卢慎冼身后的下人有示意让店小二不要过来,但这会儿既然卢慎冼自己主动发了话,作为一个和卢府并没有什么牵扯的普通店小二,他自然是笑眯眯的赶忙迎上来,视线在桌上一扫而过,先是将苏乩这边的东西算了一下将账目报了出来,然后转头将卢慎冼这边的账目也报了出来。 卢慎冼严格来说是定了两桌子菜的,不过他是本地人,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了,所以方才有下人示意店小二不必过来结账的时候他接受的很是自然。 倒是苏乩,虽然看着气质打扮不像是个普通人,但他任由卢慎冼凑过来拼了桌,也不清楚他是想自己结账还是让卢慎冼当这个冤大头…… 店小二眼睛没敢直视眼前的两位贵客,但心里确实胡思乱想一直没停过,想完之后他又觉得,其实这位漂亮的少年点的东西也不多,就算让卢慎冼付账其实也算不上拿他当冤大头。 他正想的欢畅,苏乩就已经从荷包里数出来合适的钱递了过来,他连忙弯腰接到手里,口中毫不含糊就是一连串的吉祥话。 真心不真心的两说,最起码听着人心里是高兴的。 这一高兴,苏乩就微微的笑了一下。而已经从苏乩先前那个笑容里回神的卢慎冼注意到他又笑了一下,脑子一热,就给旁边的店小二扔了他这一桌饭菜双倍的银钱,还不忘美滋滋说一声:“赏你了。” 可将这店小二喜的见眉不见眼的,那吉祥话更是不要钱似得往外冒,听到卢慎冼喜笑颜开,也听的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下人如临大敌,生怕这嘴皮子利索过头的店小二抢了他们的饭碗。 不过显而易见他们是想多了。 卢慎冼听店小二说了几句,一转头见苏乩收拾东西准备走了,连忙挥挥手止了那小二的话头,三两步凑到苏乩身边歪着头问道:“你要去哪里呀?” 苏乩一边整理了衣摆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秋雨萧瑟,乩想去布庄里看两件厚实的应季衣服。” 卢慎冼闻言,眼睛就是一亮:“嘿,那可真是巧了。前面不远处有个布庄,听人说前两天刚上了几件新样式的外袍,我一直想过去看看呢,结果每次想去都被耽误了,到这会儿也没去成。” 苏乩礼貌性的“哦”了一声,卢慎冼对他的冷淡一点儿也不介意,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模样,道:“可不是么,想来我这耽误的两天时间,定然是老天爷为了让我等到你,然后和你一起过去的。” 苏乩:“……” 苏乩深深地转头看了一眼都马上快要出店门了还要不依不饶往自己身边凑的卢慎冼,觉得这小家伙小嘴叭叭的,可真是会说话的很了。 卢慎冼注意到苏乩的眼神,顿时眼睛一弯,露出来一个乖巧中微妙带了点儿眼巴巴的视线,看的苏乩不由自主的在沉默了几秒钟后,目光微微偏移了一下,干巴巴的应道:“如此,那真是多谢了。乩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甚熟悉。” 这话说着是他对这里不熟悉,但那布庄那么大的地方,距离也不远,其实站在这饭店门口就能看见那边的招牌,苏乩既从这门口进来,自然也是能注意到不远处那布庄的招牌,故而卢慎冼一听,就知道苏乩这是同意和他结伴同行的意思了。 小少年高兴的都有些眉飞色舞的感觉,连忙快走了三两步想要在前面带路,走到门口发现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表达了一些,当即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鼻子。 他身后一直察言观色的下人见状连忙上前告了一声罪将伞撑在了头顶,小少爷这才肯抬脚往外面走。 他站在雨里,停下脚步看向苏乩。 苏乩一对上他那眼神儿,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不过她到底忍住了,就朝少年微微一笑,然后撑伞也走进了雨里。 而卢慎冼注意到苏乩是自己撑着伞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忽而来了兴趣,伸手就要从下人手中抢过伞柄,可将他身后为他撑伞的那下人吓了个半死。 他撑着的伞比起苏乩手中这把#普通的#单人雨伞大了许多,是站在距小少爷有些长度的地方撑起伞也能将小少爷护的滴水不漏的程度,是故这伞的重量也就比一般的油纸伞重了许多,不说眼前这个打小儿娇生惯养一看就娇贵的小少爷了,就是一般没练过的下人等闲都撑不稳。 所以在卢慎冼伸手要抢伞的时候,那下人下意识就慌了,口中连忙一边告罪一边躲,这么三躲四躲的,卢慎冼一个不查就踩在了浅浅的水洼里,差点儿没忍住滑倒在地上。 还是一直见到小家伙扑腾个不停生怕他没站稳摔着了的苏乩适时的伸手扶了一把,并顺便将自己的伞往过凑了凑,这才让小少爷没直接暴露在淅淅沥沥的雨里。 卢慎冼差点儿摔倒,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等回神之后,注意到自己竟然离苏乩这么近,他当下就心里知道紧张,脸都没忍住憋红了,原本因为差点儿被摔想发出来的脾气也哽了哽,下一秒就被因为离苏乩太近直面了美色而生出的恍惚感驱了个干干净净。 而卢慎冼的下人们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更是吓得一个个脸色都变了,尤其是那个撑伞的,一瞬间脸白的不像话。 因为卢慎冼的个人喜好,他身边即便是个撑伞的下人,生的也是端端正正,清清秀秀的模样,这么被吓了一跳脸色发白,有些瑟瑟发抖的扔了伞请罪的样子,看着还正经有几分可怜。 苏乩瞅了几眼,余光里注意到卢慎冼就只顾着盯着自己的侧脸傻笑,不禁就:“……” 关于卢慎冼对美色有多执着这个问题,她是真的无话可说。 她顿了一下,这才若无其事的提醒卢慎冼那边的下人还在请罪中,卢慎冼回了神,当即非常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并不怪罪。 其实别说怪罪了,他这会儿心里还在夸着这下人干得好呢,要不然他怎么能有机会和这个大美人凑的这么近,还共撑了一把伞! 卢慎冼心里只觉得美滋滋。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这个加更 美滋滋的卢慎冼就在苏乩的伞底下,打发几个下人离自己远一点,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观察了一下苏乩的细胳膊细腿儿,终究是听从了自家公子的命令,果真往后面退开了好长一段距离,任由小少爷亲亲热热的凑在苏乩身边联络感情了。 说起来小少爷凑的这么近,苏乩个人感觉其实还有些小小的不适应,但这会儿雨下的挺大,下人退开之后小少爷又没有伞,她总不能直接将小家伙扔在这雨里。 于是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她只能快步往前走,意图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布庄然后和卢慎冼拉开距离。 卢慎冼紧紧挨着苏乩。 也是幸亏苏乩撑着的伞看着普通,其实内里却自有乾坤,故而理论上两个人撑着一把伞也许会淋湿衣袖,但实际上伞下的两个人都是清清爽爽的样子。 卢慎冼因为距离苏乩有点儿近,总是忍不住偷偷的看苏乩,看一次,心跳的速度就扑通扑通加快一次,满心都是#哎呀我好紧张#或者#哎呀苏公子怎么这么好看#这样两句话,都完全没有注意苏乩这伞下的不一样。 索性布庄距离方才的饭店是真的不远,两人也没走上几步,苏乩就脚步一转,转进了屋檐下,然后顺理成章的将伞收了起来并往旁边挪开了一步。 卢慎冼不禁有些失望的眨了眨眼睛。 在这种天气下,若说饭店里可能还有些闲来无事的跑出来吃个饭,那布庄里就是完完全全的冷清了。 稍微讲究一点儿的家族在天气冷下来之前就自然有合作惯了的绣娘上门量尺寸制衣,而朴实一点儿的普通老百姓在没有什么喜事的情况下不会特地来布庄里买衣服,到底自个儿家里做出来的,虽说是粗糙了些,却也结实耐用,一年年就穿着了,全然不怕压了箱底会让布料失了鲜亮的颜色。 因而苏乩和卢慎冼进去的时候,布庄里一个人也没有,就柜台后面的角落里,坐着个中年人在那里打瞌睡,还边打盹儿边哆嗦。 卢慎冼一眼看过去,就被逗得忍不住大声的笑了起来。 那中年人被这一声大大咧咧的笑声惊的回了神,忙不迭起身看过去,见是卢慎冼,当下有些惊讶的睁了睁眸子,不过等他视线一转注意到苏乩的时候,眼前一亮的同时心里也是恍然。 他心里寻思着就说这种天气这小少爷跑布庄里来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博美一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的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夸张的大笑着迎上来说什么卢小少爷来这里真是赏脸之类的话。 对中年人这略显殷勤的话卢慎冼接受良好,并将下巴微微抬起来一脸自然的道:“听闻你们这里几天前上了新样式的外袍,我过来瞧瞧。” 虽然中年人心知肚明新样式其实刚出来就已经往卢家送过去一份,但他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视线自苏乩脸上一扫而过,继而从善如流的哈哈笑着将两人往里面的隔间里带。 可以说是表现得非常配合了。 卢慎冼也是镇定自如,见中年人在前面带路,他就跟上去,还不忘招呼一下苏乩,口中装模作样道:“这家店我以往经常来的,布料做工都很可以,你喜欢的话可以多看看。” 中年人:“……” 中年人就假装自己并不是个替卢家打工的,就顺着卢慎冼的话题说起了自家的布料。 他在这店里许多年,迎来送往的自然是比卢慎冼这个往常基本上少说好话的大少爷会说话的多,所以没多长时间,苏乩就一边观察着墙上挂着的布匹一边自然而然的询问起中年人这些布料的优劣了。 于是卢慎冼理所当然的发现自己被排出了话题之外。 卢慎冼:“……” 卢慎冼忍不住就凝视起了说的带劲儿的中年人。 中年人无意间一个回头,注意到卢慎冼的眼神,顿时就:“……” 苏乩如今的设定是博览群书,这个#群书#里也包括了缫丝织布这一方面,这个布庄确实挺有些讲究,苏乩就发现柜子上放着的布匹有些似乎是个别过于名贵的布匹改良出来的,故而就顺口问了那么几句。 到底是有真材实料的,她那问题一出口,中年人就听出来这是个对布匹有研究的,这种布料也是他的得意之作,这会儿他的得意之作被人赏识了,赏识他的还是这样一个没人,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一高兴,他当下就忍不住慷慨激昂的就这个话题和苏乩讨论了起来。 然后就将卢慎冼不小心给忽略掉了。 中年人:“……” 他脸色僵硬了一下,顶着卢慎冼凝视的目光干笑了一下,口风一转相当突兀的将话题抛给了卢慎冼:“卢少爷见多识广,想来应该也是有些想法的吧?” 卢慎冼:“……” 卢慎冼情不自禁的沉默了一下。 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 他向来操着不学无术的人设,日常爱好就是上街溜达寻找美色,看的开心了当天回去就能多吃两碗饭,不开心的回去就少吃一碗,至于理论上要学的什么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实不相瞒他是七窍通了六窍,剩下的一窍不通。 所以在中年人将话题抛过来并询问他看法的时候,他着实陷入了茫然之中。 中年人:“……” 中年人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他先前和苏乩讨论的话题是布料怎么缝制在隐藏针脚的同时更舒适好看一些,中年人就想着,卢慎冼他穿过的衣服向来都是讲究的,这个话题他就是随便就他自己的穿衣经验说几句,也不至于无话可说,所以在抛出这个话题的时候,中年人的心态很稳。 但随着卢慎冼的茫然沉默以及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中年人就:“……” 无话可说。 他再一次尬笑了一声,正想开口打个哈哈随便转移一下话题的时候,门口突然又进来了几个人影。 中年人有那么一点点的觉得松了一口气。 因为不仅仅只有他注意到刚进来的人,旁边的苏乩和卢慎冼也注意到了,而且在看清那人样貌的时候,卢慎冼当即就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而苏乩在注意到那姑娘身后跟着的侍女的时候,也不禁下意识将眉梢微微的挑高了一些。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这个红线 不为别的,就为那姑娘身后一溜儿非常眼熟的绿色衣服。 苏乩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卢慎冼悄悄地凑到她跟前,有些嫌弃的小声道:“你认识她吗?这就是吴家那位。” 苏乩:“……” 苏乩没说话。 不得不说,吴家的小姐确实长得……只能说一般,最多中等偏一点点的上。但她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穿的衣服还有脸上的妆容甚至发型都和她个人挺搭的,尤其是她身后站着的那几个侍女,真的是标准意义上的普普通通,这么往她身后一站,旁人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能注意到其中最为出彩的就是这位卢家的小姐。 这么一对比下来,凭空就让人生出一种这位小姐真的好看,完全是鹤立鸡群的感觉。 即便这会儿外面是阴沉沉的雨天,吴家小姐的打扮也很是讲究,一进来就将身上披着的斗篷取下来交给旁边的侍女,然后就抬头向着里面看了过来。 苏乩和卢慎冼是在绕过拐角的地方,柜台这边站着的,故而吴家小姐一眼看过去并没有能立刻就看见两人,不过因为他们之前有在说话,说话的声音也没遮遮掩掩,所以她也能够猜到他们是在那拐角后面的。 于是她从袖口里摸出帕子,袅袅娜娜的就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卢慎冼看见了,忍不住就又趴在苏乩跟前笑:“我猜她过来肯定是要和你说话的。” 他话里带了些促狭的意味,苏乩听懂了,但她装作没有听懂,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呢?乩和那位小姐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即便是说话,她也该是过来和你说话才是。” 她这样说着,话音落下没有几秒钟,吴家的小姐就已经走近了,走近之后,她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苏乩身上,但并没有大喇喇的直接看,反而是是不是得瞥过来一眼,脸颊上也跟着泛起了红晕。 然后开了口:“卢公子,许久不见。” 卢慎冼:“???” 卢慎冼情不自禁的就迷惑了一下。在吴家小姐开口之前,任谁都能够看出来她走过来奔着的是谁,而且按照卢慎冼个人对她以往的了解,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委婉的人,因而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位吴家小姐过来之后,第一个做的竟然不是勾搭(?)苏乩,而是装模做样的和卢慎冼打了个招呼。 有一说一,在卢慎冼的印象里,这个女人真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对他就没有这么态度好过。 这么一想,其实卢慎冼的惊呆也是可以理解的,并且惊呆的卢慎冼直接就将吴家小姐晾在了那里,什么回应也没有。 但他自己理解归理解,吴家小姐却对他这样不配合的态度感觉相当不满意,于是她轻轻的咬了咬嘴唇,抬眼以一种欲语还休中又带了一点儿委屈的表情看向了苏乩。 苏乩:“???” 于是这次满脸问号的人就变成了苏乩。 讲道理,大家都是一个阶层的,作为两个爱好方面有那么一丢丢类似的人,卢慎冼和吴家小姐其实还是各自对对方有那么一点儿了解的,所以吴家小姐在听到绿衣二号(……)回去说了一下那家苏乩吃饭的饭店里还有卢慎冼在的时候,当下就觉得有些不大好。 她自己是单纯喜欢长得好看的美少年的,但卢慎冼不一样,他这人男女通吃(?),也就是说,虽然他自己是个男人,而且这个方才令她一见钟情的少年也是个男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两人之间就不会生出些许不可说的故事出来。 所以在听完绿衣二号的禀告之后,吴家小姐当下就有些着急。 但着急的同时,她又有些犹豫。犹豫什么呢?因为据绿衣二号所说,那个美少年态度并不怎么好,听到吴家的名头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卢慎冼在。 吴家小姐是家中的嫡女,虽则喜欢美少年,但那是不能拿在台面上来说,作为嫡女她在外面还是注意一下她们吴家名声的。 但卢慎冼不一样。 这家伙也是嫡子,但不同于吴家小姐,他是家中幺子,卢家从上到下对卢慎冼就一个字,宠! 他拈花惹草也罢招猫逗狗也罢,卢家都不在意的,反正他上面还有两个嫡亲的兄长,他这种除了美色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反而让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卢家嫡长子更放心一些。 在加上他虽然惯常不务正业,但嘴巴甜啊,整天将卢家夫人哄得服服帖帖,要太阳不给月亮的。 这就导致了,虽然卢家吴家两家的家世差不多,但吴家小姐在卢慎冼面前,除了一些原则性的问题,惯常是硬气不起来的。 就比如说这次,虽然是她吴家小姐先看见的苏乩,但当她得知卢慎冼也在的时候,她就情不自禁有些迟疑。 原本她是打算就这么算了的,可是她那会儿坐在茶楼上,想起那会儿她趴在窗户边,看着青石板的街道上,一个略显纤细的人影那么一步一步的走在雨幕之中,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掌在暗色伞柄的衬托下恍惚竟有一种玉似得质感,而偶尔随着他的动作,撑在他头顶的伞微微那么一倾斜,露出他隐藏在伞下的半张脸…… 就那么半张脸,吴家小姐甚至连人的眼睛都没有看见,脑子里下意识就空了那么一下,脱口而出的小小的“呀”了一声,一个不注意,手上的帕子就落了下去。 而因为她的这声惊呼,伞下的人循着声音将伞略抬高了一些,朝着茶楼窗户的方向看了过来,在看见那少年整张脸的那一瞬间,吴家小姐就觉得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还是旁边的侍女有些惶恐的提醒她,她的帕子落下去了,不能被别人捡到之类的。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吴家小姐因为这个才勉强回了神,原本想自己下去的,但大概是美色的冲击有点儿大……她当时脑子里恍惚了一下,就遣了一个侍女下去了。 等到她彻底冷静下来,她的侍女已经将帕子捡了回来并顺便告诉她那少年没进来茶楼,去了前面的饭庄。 吴家小姐:“……” 吴家小姐心里真是霎时间各种抓心挠肺,当即就换了个侍女让她去将那少年请进来。 至于为什么不让先前那个去?先前那个都和人少年说上话了,也不见主动说将人请进来,可见是个没有眼色的,不得用。 但万万没有想到,她都派了个往常最得她心意的侍女出马了,那个美少年还是没有被请回来,这且罢了,还给她带回来一个不怎么令人愉悦的消息。 吴家小姐:“……” 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要是那会儿她没有矜持那么一下下,直接自己下去捡帕子就好了。 吴家小姐想着,本来都想放弃了,可一想起少年站在雨中微微抬伞朝着这边看过来的样子,她就心动的很。 是那种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的心动。 以至于在见过了这样的画面之后,再想起往常她见过的青年才俊,满心的#不过如此#以及#索然无味#。 所谓#除却巫山不是云#也就是这样了。 于是吴家小姐坐在那里,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还是让人去饭庄里问了一身,然后跟着也进了布庄。 对于吴家小姐那细腻的少女心思,苏乩其实并不是太懂,当然她也没有什么想要搞懂的意思,她就是对着小姑娘那欲语还休的小眼神儿,感觉气氛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而从最开始卢慎冼提到这位吴家小姐的语气中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个姑娘其实是不怎么待见的,又迎来送往别的不说眼色最起码是满点的布庄掌柜这个时候也很是知机的装死,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之下,苏乩思考了一下,微笑中带着生疏的朝着吴家小姐打了个招呼。 吴家小姐的眼神蹭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而旁边惊呆的卢慎冼这个时候也渐渐的从惊呆中恢复了过来。 卢慎冼看了一眼苏乩,这才转头看向吴家小姐,在吴家小姐眼神兴奋又羞涩的想要和苏乩说话的时候,适时的打断了她,干巴巴的回了她一句“好久不见”。 吴家小姐:“……” 吴家小姐:“………” 吴家小姐:“…………” 卢慎冼可以用他往常呼朋唤友野外打猎的好眼神儿发誓这吴家小姐那一瞬间的笑容绝对狰狞侧一下。 不过也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并若无其事的开口和卢慎冼寒暄起来。 卢慎冼又不瞎,当然不会注意不到这吴家小姐虽然是在和自己说话,但眼神一直不停地往旁边瞟,根本就没停过。 卢慎冼:“……” 卢慎冼有那么一丢丢的不高兴,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小骄傲。 虽然他新认识的美人小伙伴被别人觊觎了,这一点让他有些不高兴,但他能够看出来,比起吴家小姐,苏小少年对自己的好感度其实更高一些。 所以卢慎冼不高兴中就有了那么一些小骄傲。 骄傲的卢慎冼在和吴家小说说话的过程中,有意无意的就将自己的这种骄傲之情显摆了出来,本来就居心不良的吴家小姐:“……” #好气啊,但是没法说# 吴家小姐在和卢慎冼你来我往的官方寒暄了几句之后,很快就受不了卢慎冼那堪称直白的显摆了,索性也直接起来,将话题扯到了苏乩这里。 “这位公子觉得呢?” 他们两人说是寒暄,在说了两三句家中近况之后,也是没了话说,目光一扫发现是在布庄之中,于是顺手就提起了旁边的布匹,两人还一本正经的就手头这匹布的优劣进行了沟通。 ——天可怜见,以这两人的家世,对这布匹能有什么研究啊,能知道的不过就是这种布做的衣服穿着还挺舒服,那种布没有这种舒服这样子。 就这,两人还你一句我一句说的一本正经,不仔细听话中内容的话还真当他们两人是个内行人呢。 苏乩在旁边看着,就觉得分外有趣。 可不就有趣了,这两人这会儿看着面上和谐实则针锋相对的,其实两人之间竟然还连着一条红线呢。 再被剧透了这两人红线相连的情况下,再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苏乩在旁边心里都快要笑死了。 吃瓜看戏看的正嗨的时候,吴家小姐冷不丁将话题抛了过来,苏乩还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愣了那么一下,然后才想了想吴家小姐话中的内容,慢吞吞的随便回了那么几句。 吴家小姐将话题抛过来,本来就是单纯的想和苏乩说个话,对于苏乩的回话内容,她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故而虽然苏乩回话回的挺敷衍的,但吴家小姐一点儿也不在意——嗯,其实她也听不大出来——反正就趁着苏乩开了口,顺理成章的和苏乩聊了起来。 都是些在贵族圈子里混惯了的,虽则因为家世的问题高傲是有的,但肯放下身段的话,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比起旁边的布庄掌柜其实也是不差什么的,因而在话题打开了之后,吴家小姐和苏乩的聊天其实还能称得上一句愉快。 而他们俩说的愉快了,旁边的卢慎冼就不怎么高兴了。 都说了,这两人因为爱好有些重叠的问题,往日里相处的是不怎么好的。 卢慎冼就不说了,他这个终极颜控对吴家小姐这么个长得只能说中等偏上偏偏自视甚高还爱作的姑娘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而吴家小姐也是因为每次见着个没人都抢不过卢慎冼而觉得心里憋屈。 一次两次的也就算了,时间长了,两个人可不就这么结了怨,非要说的话,苏乩的出现还在两人原本就有的恩怨上又添了把柴加了把火,天时地利人和的,直接就给烧起来了。 往日里占了上风的卢慎冼眼瞅着苏乩和吴家小姐都要相谈甚欢了,心里瞬间就不高兴,并当即就不甘示弱的想要将话题抢过来。 吴家小姐难得占了一次上风,面对的还是苏乩这样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美少年,心里正高兴着呢,就见卢慎冼又强行插了进来,当下心里也是不大好,新仇旧恨之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儿就将苏乩撇开两个人开始对阵了。 苏乩:“……” 不知道为什么,苏乩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第二百八十章 这个回忆 苏乩目睹了随着两人越吵越愤怒,身上连着的那一道红线也就越发的明显,整个人情不自禁都陷入了一种迷惑之中。 活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有红线相连的两个人,那些人或是恩爱两不疑,或是平平淡淡,但都是互相有感情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红线。 但讲道理,就她目前的观测来看,眼前这两个,别说是有感情了,她寻思着要是有机会的话,怕不是恨不能互相打一架才甘心。 ——就这竟然还能生出红线来? 苏乩看了一会儿,终于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观测了这么多年,对于人类的情感,她仍旧还是不怎么懂的。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更多的时间来观测。 这样想着,苏乩心中一动,忽然有点儿想看看这两个人最后的发展会是怎样的。 她想了想,安安静静的继续围观了起来。 这两人之间的新仇旧恨是真的多,提起来各自都很有话说。 吴家姑娘最难受的是每一次从卢慎冼手里抢美人她从来没成功过。而卢慎冼最看不惯的是她长得不怎么样(……)还自我感觉良好的挺会为自己造势。 双方打小儿一起长大,对对方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刻,那种看不惯的情绪也是日积月累,今天终于爆发出来,不说对两人不怎么熟悉的苏乩和布庄的掌柜,就是伺候的下人们一时之间都有些目瞪口呆。 震惊完了之后,还是吴家小姐的侍女先反应过来。 她这波侍女也是跟了她挺长时间了,对于她和卢慎冼之间的恩怨自然也是有些了解的,更重要的是,她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是眼睁睁看着小姐和卢家公子闹矛盾她们没有劝阻的话,等事情闹大,若是被家主知道他们在外面丢了吴家的脸面,小姐可能吃一顿挂落抄抄书关个禁闭就完事儿,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可就不能善了了。 所以很快的,就有一个反应过来的侍女打了个激灵,当即上前想要劝慰几句。 但吴家小姐那真是积年的怨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爆发的机会,哪能这么轻易的就被劝住了,侍女不开口还好说,侍女一开口,她就生气了。 ——可不得生气么? 就连一个靠着她吃饭的侍女,都知道她是惹不起卢慎冼的。 吴家小姐气着气着,眼睛就忍不住有些红了。 而原本得意洋洋的卢慎冼,在注意到吴家小姐眼眶一红眼睛上都跟着漫上一层水意的时候,当即就给吓了一大跳。 讲道理,他和吴家小姐争风吃醋(?)这么多年,对这姑娘的印象都是偏向于凶残没有半点儿女子羞涩感觉的,哪里见过她红着眼睛的模样,因而当即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就那么卡了一下。 也就这么一下,吴家小姐注意到了,不知道怎么的,不仅眼眶一热,连鼻子都跟着酸了起来,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拖着鼻腔瓮声瓮气的问他:“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卢慎冼:“……” 卢慎冼没有立刻答话。 他心说我看不起你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关键问题在于这个“也”是怎么回事? 他这个重点抓的也是出类拔萃。 他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直接这么说。 ——还没说人就红着眼眶了,他要是说了,人还不得直接哭出来? 卢慎冼想的也是很长远。 他往日里和吴家小姐起争执也就罢了,那会儿这女人从始至终都是凶巴巴的模样,就算起了争执,家里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但和人家姑娘起了争执和惹哭人家姑娘,那就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即便是在家里非常受宠的卢慎冼,也知道他若是真的将人惹哭了,吴家不说什么还好,吴家一旦拿这个说事,他怕不是得吃一顿家法。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因为吴家小姐平日里表现得太过于嚣张强势,这会儿那么的软了下来或者说看起来还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意味,让卢慎冼这个与她惯常针锋相对的人感觉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 所以卢慎冼看着吴家小姐通红的眼眶,霎时间心里就慌得一批。 他下意识抬了抬手,却只抬了一点儿距离,就停了下来——他不合适。 这样想着,卢慎冼又忍不住有些出神。 吴家小姐的长相是属于清纯秀气那一挂的,她平时里也很懂自己的气质,故而穿衣穿衣打扮都习惯性用浅色系,特别彰显她身上的那种气质。 但偏偏卢慎冼对她太了解了。 在他心里,这个女人分明贪财好色又厚颜无耻,还总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将自己往清纯里打扮,卢慎冼这个知情人看着,吴家小姐在外表现的看起来越清纯,他心里就越觉得膈应的慌。 所以每每他就喜欢招惹吴家小姐,最喜欢看她气的半死恨不能跳起来将自己打一顿,却偏偏碍着在外人眼里的形象,而装的无辜大方的样子。 卢慎冼想,吴家小姐大概一点儿也不知道,没当她被气到,面上笑的温温柔柔细声细气说着自己并不在意的话,可实际上那一双眼睛却仿佛能直接冒出火来。 ——一点儿也不符合她对外的形象。 就像这会儿,吴家小姐突然这样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眶,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瞪着自己的时候,她那种骨子里的嚣张气势被她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出来,眼睛明亮的似乎下一秒就会燃烧起炽热的火焰一样…… 有点儿可爱。 卢慎冼一个不小心就出了一下神。 像什么呢,就像姐姐还在家的时候养的那一只狸奴。 小家伙生的清清秀秀,在姐姐面前也向来温顺极了,可大概是因为卢慎冼他自己有一次不小心踩了它一脚,从此以后这小家伙再看见他的时候,就总是气的毛都要炸起来,并且弓着身子发出呼呼的警告声。 ——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它那样的警告在卢慎冼眼里没有一点儿杀伤力,反而还有点儿可爱。 这就导致了原本因为踩了小家伙有些心虚故而第二天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想要讨好那狸奴的卢慎冼瞬间就改变了想法。 可不是么,一只温温顺顺的狸奴有什么乐趣,就是要这样一碰就炸毛的看着才有趣呢。 卢慎冼想着想着,似乎是因为想起来那狸奴每次看着自己时那戒备的小模样,眼睛里就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些许笑意,而和他对面站着一直努力在瞪他的吴家小姐注意到他竟然这个时候都还能笑得出来,心里霎时间就更气了。 她一个没忍住,眼睛一眨,一滴有点儿热乎乎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然后因为外界的低温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湿漉漉的冰凉触感。 卢慎冼和吴家小姐同时僵在了原地。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哭了,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吴家小姐心里比卢慎冼更多了一层难堪。 她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给自己营造的人设也是清纯秀气,待人总是温温和和的,自懂事之后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从来没有和人起过争执的。 ——哦,卢慎冼不算。 但其实骨子里,她是个挺倔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自己每次对上卢慎冼都会吃亏,下一次见着了,却还仍旧是忍不住想要插一脚。 究其原因,不过是很久以前,她曾在茶楼里见过一个书生。书生生的清俊,但衣服看着很是有几分朴素。 那会儿她在茶楼里第一眼见着他,他和同行的人似乎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原本也没多想,就是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就听到那书生隐忍又不高兴的对同伴道:“女子也有女子的高贵之处,兄台说话何必如此难听?”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当时下意识的就怔了那么一下,然后不期然转头向着说话人的方向看了过去,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书生。 他容貌生的清俊,站在一群书生里,身姿也是超乎寻常的挺拔,说话的时候,脊背挺得很直,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一根虽然孤影单只,却仍旧坚韧不拔的执着生长的青竹。 吴家小姐一眼就看进了心里。 而好巧不巧,她盯着那书生看的时候,在二楼的卢慎冼也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于是当她从一处房间里经过的时候,冷不丁就听到里面刻意提高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哗众取宠!” 吴家小姐当时没有多想,就觉得这个声音听着好像有些耳熟,也没往心中去。 这之后她没忍住就关注了一下这个书生的事情。 渐渐的知道了书生的身世,知道了书生的抱负,有意无意的也曾刻意个他说过几句话,她就觉得,自己当时第一眼的看法是没有错的,这个书生果真如同一根青竹一样,有着相同的风骨。 谁知道没多长时间,再见到书生的时候,会是在一处宴会上,那书生被卢家最为受宠的嫡幺子带进来,然后对着一群漫不经心的世家子弟十足谄媚的点头哈腰。 吴家小姐当时就懵住了。 她下意识想上前问那书生怎么会来这里,可远远的看着书生脸上的笑容和已经弯下来的脊背,她一瞬间感觉脚步就跟被订在了原地似得,竟一动也不能动。 她宴会结束后没忍住就去找了书生,结果面对她的质疑,书生却非常自然又疑惑的反问她,自己为了生活的更好寻求一个捷径有什么问题吗? 吴家小姐:“……” 她当时说不出话,只觉得难受的很。 她心里那根竹子已经断了,她不想迁怒于别人,可偏生卢慎冼还故意跑到她跟前,得意洋洋的说什么,早就看出来这书生不是什么好的之类的话。 吴家小姐:“……” 她将自己装的跟一朵水莲花儿似得,不代表她心里就真的也像这花儿那般温柔可亲了,面对卢慎冼的显摆,她忍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开口将卢慎冼怼了一顿。 自此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卢慎冼在外面调戏美色,她看见了,就故意温柔大方的将人护着,因着能算得上是好事,在民众哪里还挺能博一个好名声,故而家里也只会随意警告一番,并不会真的罚她。 她们这一波所有人都以为吴家小姐就真的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可亲,所以才会看不惯卢慎冼在大街上调戏别人。 可唯有当事的两个人自己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报复。 卢慎冼让她不痛快了,她也要让卢慎冼不痛快。 都还是少年人,自然满身的少年意气。 虽则卢慎冼最初在茶楼里那句嘲讽,不过是看不惯那书生出风头,年轻人嘛,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心思,当时觉得不愉快,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 但偏生后面无意间让他看见了吴家小姐和那书生说话的样子,卢慎冼霎时间就不高兴了。 他这个时候的不高兴倒也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我们是一个阶层的人,你却对这么个破书生态度这么好,这岂不是很没有眼光? 他那会儿比现在还小,又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也比现在更任性的多,不高兴了,就肆意的发泄,完全不会在意自己的发泄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 所以在知道吴家小姐欣赏那书生的风骨的时候,他眼睛一转,一个坏主意就冒了上来。 他成功的折了那书生的风骨,还得意洋洋的去吴家小姐跟前显摆,表示说我帮你看清了那书生的底细,不用太感谢。 这话说着,可真是讨打的很了,也难怪那时候吴家小姐没能忍得住。 两个人这么杠了好几年,卢慎冼这是第一次见到吴家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 都说了,很多时候,反差总是能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比如说这个时候,看着向来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吴家小姐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卢慎冼心里情不自禁的,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东西撞的又大声又有力,让他一时之间都觉得脑子里有了回音,吵的他几乎不能静下心来思考。 于是他脑子一热,就做了一个双方都万万没有想到的动作,他伸出手,用手指在吴家小姐眼睑下方轻轻的触了一下,在感觉指尖微微湿润的时候,他将其凑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道: “眼泪原来真的是咸的。” 下一秒,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这个荆棘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卢慎冼一瞬间眼神就死了。 讲道理,他调戏良家妇男妇女(?)这么多年,是真的没有做过这么轻佻的动作,更遑论他那会儿伸手的本心也并不是调戏。 就……鬼使神差的。 苏乩看着两个僵硬的少男少女面面相觑的场景,一时之间心里都快笑死了。但考虑到少年人特有的纤细心情,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若无其事的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匹,视线一点儿也不偏移。 那眼神儿专注的,似乎是突然之间意识到了,眼前这匹真的是难得的好布,上面的花纹都分外特别一样。 她都这样了,见多识广的布庄掌柜更是知机,直接就缩在阴影里,低头紧紧盯着角落发呆,也不敢多听多看,就假装自己不存在。 两人身后侍奉的下人也是一样。 卢慎冼的还好说,那些大小伙子都在大堂宽敞的地方等着,而吴家小姐的侍女却是一直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的,如今见着这场面,更是一个个放轻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个。 一时之间,偌大一个布庄里,安静的竟然都能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 在僵硬了足足十几秒的功夫后,吴家小姐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抬手“啪”的一巴掌出甩到了卢慎冼的脸上,然后拧着帕子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差点儿连后面给她撑伞的侍女都忘记了。 卢慎冼被甩了一巴掌,也跟着回了神,一时间又气,心里又虚,还不等说话,就见吴家小姐甩了自己一巴掌之后竟然转身就跑,卢慎冼看过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了对方的背影,以及稍微露出来的一点、红的快要滴血的耳尖。 卢慎冼:“……” 卢慎冼忍不住就又有些出神,非但如此,他心情还很微妙。 具体的他自己也形容不上来,反正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心里感受。 他先前下意识追过了拐角,注意到吴家小姐通红的耳尖又莫名停了下来,这会儿就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吴家的侍女着急忙慌的替自家小姐撑伞,连进来时的斗篷都顾不得穿,然后就一头扎进了雨幕雨幕之中。 卢慎冼:“……” 他看见了,吴家小姐在出门之前又狠狠的回头瞪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天空太过于昏暗,又下着雨,卢慎冼就觉得她看过来的目光更亮了,且还湿漉漉的,莫名就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卢慎冼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蓦地就软了那么一下。 好半晌,苏乩慢悠悠踱步到他身边,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打断了少年人的沉思。 而后终于彻底反应过来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都干了些什么事儿的卢慎冼当即没忍住就直接跳了起来,并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意图清醒一下。 好巧不巧他这一巴掌和不久之前吴家小姐甩的那一巴掌还是同一面,于是雪上加霜,疼的小少爷当即就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 原本在大堂里给自家少爷和美人(苏乩)留下空间的几个卢府下人在吴家小姐进来的时候就有些警惕,但少爷没喊人,他们也不好擅自过去,后面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之后,就有些沉不住气的想看看情况,却不想还没等她们想好,吴家小姐就满面红霞的冲了出来,她后面跟着好几个侍女风风火火的差点儿都和他们撞在了一起。 这也就算了,他们还没消化完那个清脆巴掌声和吴家小姐脸红之间的因果关系,就见少爷也走了出来,并站在原地出神,就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请示一下的时候,少爷的发呆被那个美人打断,然后跳起来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众下人:“……” 几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心中又是惊恐又是茫然。 ——他们少爷这是……疯了吗? 回忆了一下吴家小姐跑出去时那通红的脸颊和之前清脆的巴掌声,几个下人脑洞一开心中顿时就逻辑自洽。 他们怀疑自家少爷终于对吴家小姐下了手,并且他们还有证据。 有些脑洞大的还想呢,怪不得少爷总是热衷于坏吴家小姐的事儿,原来是这样啊…… 再往长远的一想,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跟在身边多年的人还能不知道,两人杠起来最初的原因,就是自家少爷要给吴家小姐证明一下那个书生不是个好东西。 下人们:“……” #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其实最开始卢慎冼那样做的时候,他的下人们其实还是多想了的,但看后面的发展,他们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可不是么,就先前两人的相处模式,要不是深仇大恨,谁能这么搞?也就是世家子弟,行事时面上总是有所顾忌的,再加上两家本家关系不错,还带着些姻亲,故而才没有弄的太过难看。 他们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最开始并不是自己想多了…… 想通了之后,有几个大胆的下人看着卢慎冼的目光都不禁充满了同情,心想小少爷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张扬肆意,但追女孩子的方法是真的不行。 就他那一波操作,就算原来有点儿感觉,也要硬生生给气没的。 众人心中一番唏嘘,但面上谁也没有表现出来,就在卢慎冼抽了自己一巴掌之后各自哄人的哄人,让布庄掌柜拿药的拿药,全然这句话也不多说。 ——唉,少爷都这个样子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能多说什么呢。 羞愤欲死的卢慎冼总觉得自己是中了邪,并且他还有证据,不然打死他想不到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女人是谁啊,那可是他热衷于坏对方的好事对方呢不遑多让的仇人!而他,卢慎冼,竟然有一天摸了自己的仇人的脸,还舔了她的眼泪! 卢慎冼:“……”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这一瞬间,他再也无心其他,连和苏乩这样的绝世美人说话,都没了心思,全程心不在焉的状态。 苏乩是个明白人,况且她原本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两人身上的红线,是故对目前这个状况看着还挺喜闻乐见。 虽然细究起来这两人其实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他们两人之间的发展也影响不到她,但有一说一,甜甜的恋爱,谁不喜欢看呀? 说起来,就这其实还有一段前情,那会儿苏乩写封神榜的时候,有些特殊的职位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苏乩因为天赋被动技能的缘故,就被天道撺掇着试一下这个司掌凡间男欢女爱的职业。 也是追根究底她并不是此世之人,故而天道才改了主意,两人一合计,将这事儿推给了另外一个就喜欢这些痴男怨女爱情故事的小妖,如今时人唤她做月下仙的。 扯远了。 虽说如今苏乩并没有什么司掌爱情的工作,但她行走人间这么多年,对于这种欢欢喜喜甜甜蜜蜜的故事,还是挺有些围观的兴趣的。 不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类,什么姐妹情深什么兄弟大义……总之各类感情相关的事情,她都喜欢看,最喜欢的,还是那种结局圆圆满满的故事。 ——虽然她自己并不懂,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看别人的,也同样美滋滋。 遗憾的是,她目睹了那样多的故事,大都是平平淡淡的,且让她感觉到印象深刻的,却总是那种残缺之爱。 苏乩看着卢慎冼心不在焉的和自己告别然后匆匆而去,不自觉的,思维散了一下,一时之间就有些出神。 好半晌,她站在原地,微微垂了垂眼皮,纤长的睫毛落下,似乎将她眼中的思绪也跟着掩盖住了一样,徒留下一片静默。 因着新认识的小朋友已经走了,苏乩原本出来买衣服.伪的目的也已经达到,随即回了神,就兴致缺缺的在布庄里看了几样合适的,等离开布庄在无人的空巷中取了自己惯用的布料变了几件同款的替换了一下,这才慢悠悠的撑着伞往回走。 她这一天出来的时间也是不短,且经历也是十足丰富——嗯,最起码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十分丰富了。 还不等她走到,从某个巷子里拐出来的时候,不期然就和张元辰打了个照片。 苏乩有些惊讶的向着对面看过去。 青年手里同样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身青衣,外面披着件防水的大氅,靴子踩在水里,将伞略抬得高了些,走路时都在四处张望着。 苏乩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猜测。 她在原地顿了一下。 张元辰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看见的她。 比起早上,他如今身上多了件斗篷,不知道的怎么回事,让人裹着斗篷的时候,总是能显得圆润些许,但少年却不一样。 他身形原就纤细,不裹斗篷的时候尚且还能看出来他的纤细是那种健康柔韧的纤细,可裹了斗篷之后,这样一眼看过去,少年站在雨里,被斗篷围的严严实实,只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出来,握着伞柄。 在看过来的时候,少年不自觉将手往高的抬了些许,将脸暴露出来,张元辰远远的看着,就觉得对方那张脸怕是可能都没有自己的巴掌大。 天空是阴沉的,他手中的伞是暗色的,斗篷是青色的,长发是黑色的,眼前万千景象中,就仿佛唯有少年一个人,他那张脸,耀眼的像是会发光一样。 张元辰心里不受控制的猛烈跳了一下,就像是七八头小鹿突然失控了一样,撞得他一瞬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怔怔的停在那里看着,直到少年轻巧的走过来在他对面站定了,歪着头看过来,眼睛里似乎是带了些歉意,又仿佛是笃定的,他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元辰:“……” 张元辰没能立刻就反应过来,晃神了几秒钟后,下意识的道:“出来随便转一转。” 苏乩就不说话了。 张元辰见了,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沿着来路走了回去,微沉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了苏乩耳边:“不早了,回吧。” 苏乩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没忍住就笑了一下。 ——随便出来转转,哪用得着那般,带着一副慌乱的表情四处张望? 她看了几秒钟,并没有拆穿张元辰这一点儿也不走心的敷衍,只快走了几步赶上他的步子,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出来的匆忙,乩有在桌子上留了短笺。” 张元辰冷淡的“嗯”了一声,道:“看见了。” 苏乩听着他的声音,眼珠子微微动了动,话锋一转,说起来了今天的见闻。 对于红衣蓝衣的事情,她略做了些隐瞒,毕竟走之前她有应过红衣,不会暴露他们的踪迹,不过她还是有提到,今天有见到一个人,只看了自己几眼,就说她中了蛊。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原本心里就乱的很的张元辰,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瞳孔放大了一瞬间,又骤然缩紧,脚步一重,踩在积水之中,和着雨声发出凌乱的哗啦声,他停下步子,猛的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 苏乩也跟着停了下来,神情波澜不惊的顺着他看过来的目光看了回去。 张元辰:“……” 他嘴巴无意识的张了张,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但一时间只觉得嗓子里干的很,手中的油纸伞都差点儿抓不稳,嘴巴徒劳的蠕动着,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乩静静地看着他,直将他看的满脸狼狈,继而无措的将视线移了开。 在他将视线移开的一瞬间,苏乩没有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想,张元辰其实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这样的行为她完全可以理解,也完全可以原谅。 但……那种因为他的特别而想和他成为朋友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在这样的雨幕里,不期然的就淡去了。 她原本就不是个轻易能产生什么交朋友的想法的人……哦,不对,是妖。 大抵是见的太多,又或许是时间的不对等,故而对于人类这种生物,她好奇,她观察,她尝试着学习——却总是不得其法。 因为她好奇的同时总是过于冷静。 就像之前,虽然从没有说过,但她知道张元辰的来历,也知道他给自己种下蛊虫并意图控制自己的原因,所以在经过分析之后她觉得这属于#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所以她不会觉得生气。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这个报仇 苏乩那个时候可以完全不在意那蛊虫有可能会危害到自己生命这一事实,只冷静对张元辰这个人进行理性分析。 张元辰的人生从十三岁的时候分成了两个部分,十三岁以前的他普通任何一个小富之家养出来的小少爷一样,每日里识文习武,空闲了约着同阶层的好友出去踏踏青跑跑马,间或跟着父亲出门应酬。 几乎每一个他这种家庭的少爷们都是这样过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十三岁以后的张元辰开启了另一段人生。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除了阴差阳错躲过一劫的他,面对着满目疮痍,张元辰从此活在了仇恨里。 若说十三岁以前的张元辰是一棵被护养的安安全全的小树苗,那十三岁以后的张元辰就是生在悬崖边的荆棘。 小树苗总是生机勃勃,看着就很讨喜,但家养的小树苗,总是将枝丫修剪的整整齐齐,偶尔有一根长得不怎么贴服的树枝,还不等伸展开来,就被养树的人二话不说给剪掉了。 ——这样的树苗,再是生机勃勃,看的多了,也就那样了。 可荆棘却是不一样的。 而苏乩喜欢不一样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苏乩想要亲眼看着这一株独孤生长在悬崖边与众不同的荆棘,是如何将自己仇人扎的遍体鳞伤,所以她选择留在这个宅子。 现在的她仍旧可以分析的出张元辰目前的想法,她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她能够理解,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但与此同时,她同样觉得,面对不想回忆的事情选择了逃避张元辰已经和其他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类没有了差别,这样一株看似孤独的荆棘,其实也和其他植物没有什么区别。 啊,与其说是荆棘,不如说是龙角吧。看着生了刺,实际上那刺却是软的, 所以留在这里似乎成了一件相当没有必要的事。 苏乩垂下眼睛,漫不经心的想着,被睫毛遮挡住的目光在这雨中带出了些许凉意。 张元辰并没有猜到苏乩心中的想法。他因为苏乩突然提到蛊虫的事情而心中猛烈的跳动了那么一下,继而脑子里一片慌乱。 所以他下意识的将目光移了开来。 因为少年的目光太过清澈了,清澈的他每一次和其对视的时候,时间久了,心里不自觉的就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张元辰知道,这其实并不能算是个错觉。 因为比起少年来,这么多年或是主动或是被迫做了许多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他整个人已然如同这雨中的淤泥一般,和天边的明月比起来,觉得自惭形秽,也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 这样想着的张元辰,嘴唇有一瞬间的颤抖。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到底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其实也已经习惯了每每面对少年的那种感觉,只要不直直的和他对视,他还是能够不想这些事情的。 张元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上来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的与少年对视时心中不可避免的绝望感,直接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然后好半晌,哆嗦着吐出来一句:“是,是我……” 他想解释,实际上却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毕竟他给苏乩喂了蛊虫,这一点是事实,他再怎么样也无从辩驳。 所以那些想要说出来的解释在这样的事情面前,莫名的就显得非常苍白,苍白他几乎都说不出口。 他那样嘴巴动了一会儿,最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苏乩瞧着他那模样,顿了一会儿,就笑了一声,然后在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声之后,若无其事的道:“唔,乩只是随便问一下而已。” 她目光里仿佛仍旧带着些许笑意,看不出一点儿想象中生气的样子,那样云淡风轻的说着自己对这个并不是特别在意。 有那么一秒,张元辰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深秋的冷风给冻住了,冻得他手脚僵硬,连思维都停滞了许久。 少年在说完之后,并没有再继续停留,反而自顾自的向着前面走了过去,但张元辰站在原地,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唯一能知道的是,在前面将蛊虫之事说开了之后,他再也不能假装若无其事的每天看着这个少年了。 苏乩已然没有再理会张元辰,就这么自己回了宅子。 她回去的时候,满月小姑娘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在门口等着,见她出现,连伞都来不及撑,只一脸惊喜的三两步向着苏乩走过来,口中唤道:“公子,你回来了!” 苏乩“啊”了一声,脸上就露出些许歉意的神色,连忙将伞往小姑娘头顶挪了挪,等两人一起走到回廊下之后,这才将伞收起来,转头朝满月笑了一下道:“乩回来了。”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满月小姑娘的眼睛就不觉微微睁大了一些。 少年原本就生的极好,满月没什么高雅的情操说不出多好听的话,她就是单纯觉得,苏公子这个人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副画儿一般。 即便是画儿,也是满月见过的最美的画儿。 这样的公子,用一双仿佛比雨水冲刷过的天空还要明澈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然后说着抱歉的话,满月就觉得,她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大概就是被主人派来伺候苏公子吧。 她反应了一会儿,将心中那种酸涩的感觉按下去,有些不安的连忙低下头,小声回了几句话。 苏乩听着,就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两个人随意说了几句,小姑娘很是夸了一下苏乩身上穿着的这件斗篷。 这会儿雨还是在下着,不大不小,落在地上、打在屋檐上,不停的发出水花儿碰撞的声音,连绵不断,还挺催眠。 满月说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忙问了一句:“公子可要用些饭食?” 苏乩算了算时辰,距离她吃中午饭过去也没多长时间,还没觉得有什么恶意,不过她微微侧头,看着小姑娘略有些担忧的眼神儿,就想了一下,道:“用些小点心就可以了。” 满月闻言,果真就笑了开来,清脆的应了一声,就撑着伞跑了出去,徒留苏乩一人在房间里,随意将东西整理了一下,就思考着离开的事情了。 虽然正经的饭食要准备起来有些麻烦,但大体上一般的小点心厨房里常备着的,故而满月小姑娘跑出去没多长时间,就带回来几样苏乩惯用的小点心。 她也是知机,和苏乩相处了这么几天,已经差不多将苏乩的口味了解了一些,这会儿拿回来的,就全是些苏乩往日里用的多的。 苏乩瞅了一眼,就忍不住想笑——这样贴心又细微的好意,人看着总是会忍不住会心一笑的。 这一天就这么折腾着结束了,接下来好几天的时候,苏乩再没见过张元辰。 一方面因为蛊虫的事情,张元辰有在刻意的躲着苏乩,而另一方面,则是和他的目的相关了。 他原本成为寒江的幕僚,就有些目的不纯的意思,虽然中间出了苏乩这么一个变数,但有一说一,他十几岁开始,人生中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件事,就算苏乩确实非常特别,特别到他一想起来,心里忍不住就泛起一股分外酸涩的感觉。 ——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唔,似乎扯得有点儿远。 这么说其实是想表达一下,在那一天的秋雨之后,张元辰突然发现,他布了好几年的局,突然就发展了好大一截。 其跨服之大让张元辰情不自禁产生一种自己可能在不知情的时候错过了好几集这样的感触。 嗯,具体不是这么个描述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张元辰:“……” 得到最新进展的张元辰一时之间有些怔忡。 这一刻他等了许多年,也曾想到,终有一日他若是能够报了仇,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而此刻,他站在距离彻底完成报仇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个月的时间,那人就会如同十几年前的元家一样,家破人亡。 那一场秋雨结束之后,天气很快凉了下来,仿佛一夜之间,院子里的所有植被都笼上了一层枯黄的颜色,然后又仿佛只是一夜,那些枯黄就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只留下一院子光秃秃的枝丫。 张元辰站在院子里,注视着庭院里那一排花树,天气很冷,冷的他手脚都是凉的,他就那样注视着那一片枝丫,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是心底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怎么也不能忽视。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他终于替家人报了仇,应该觉得开心才是,却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剩了。 他沿着鹅卵石的小路信步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正站在回廊下看书的的少年。 少年手里握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姿态非常随意的半倚着一根柱子,长身玉立,眉眼微垂,目光专注的落在手中的书页上,偶尔抬手翻过去一页,目光页就随着翻页的动作微微转动着。 他旁边不远处,那个叫做满月的侍女也在那儿站着,小姑娘年纪不大,身量比苏乩更小一些,站在距离苏乩几步远的地方,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半边身子暴露在阳光下,仰头目光专注的看着正在看书的少年。 张元辰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将那侍女满眼的痴意一览无余。 张元辰:“……” 张元辰不自觉就在原地顿了一下。 他是有几天没有看见少年了。 好像是三天? 又好像是过了很长时间。 张元辰一时之间有些糊涂。 他抬眼怔怔的看着苏乩,目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也带上了些许痴意。 好半晌,满月眨了眨眼睛,目光微微一转,余光就扫到了正在庭院里站着的张元辰,嘴里不由自主就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正在看书的苏乩听见她这一声惊呼,下意识看了过去,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探寻的意味。 满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看见的说了出来:“张先生在院子里站着。” 苏乩怔了怔,心里感觉有些诧异,也就下意识抬头向院子看了过去。 张元辰果真在那里站着。 不过三天的时间没见,青年看着陡然好像又变得越发消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秋风太过于萧瑟,苏乩一眼看过去,就只觉得那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宽大的衣摆被秋风吹的扬起,看着竟比这秋风更令人觉得萧瑟。 张元辰立刻就察觉到了少年看过来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向着那边走过去,站定了之后,好半晌,说道:“回廊的风大,小心着凉了。”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注视着对方明显更单薄一些的衣物,感觉有点儿无话可说,顿了一下之后,只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还好,乩穿的厚实,不觉得冷。” 张元辰闻言,看了眼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就干巴巴的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出奇的静默。 好半晌,苏乩就礼貌性的笑了一下,随意问道:“张先生这两天忙什么呢?都不曾见过几次。” 张元辰:“……” 张元辰不禁又怔在了原地,脑子里就只听到苏乩清清脆脆的一声“张先生”,脸色先是白了一下,继而又涌上来一股子潮红。 他嘴巴张了张,好一会儿,有些艰难的说了一句:“啊,这两天是有些事情。”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他这两天忙的是报仇的事。 其实一切终了,他是真的很想找个人说说话。而且他脑子里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就是苏乩,所以有意无意,就走到了苏乩的房间这边。 可站在前面对面,他又迟疑了起来。 说起来他报仇的法子算不得光明正大,虽然自觉礼尚往来,但面对苏乩的时候,却总觉得自己的手段,略显卑鄙了些,连说出口就带了几分惭愧。 而且,他还觉得,少年的生活里不该有这样黑暗的事情,他就该一生光明磊落,这样糟污的事情,即便说出来,也不过是平白污了少年的耳朵罢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这个发展 张元辰怔怔的望着苏乩,一时之间视线看起来都有些迷离。 苏乩并没有在意他如今在想着什么,又或者说其实很多时候她原本就搞不懂人类在想着什么,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很有些探究的欲望,而这会儿对着张元辰,她并不如何想探究而已。 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就在此时此刻,青年身上那种孤独的意味,太过于浓重了吧。 张元辰就那样站在回廊下,秋风瑟瑟,他身上穿的单薄,人又瘦弱,猛地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忍不住怀疑起,若是这风再大上一点儿,这个人是不是都会直接被风吹的跑了去。 苏乩顿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书递给旁边的满月小姑娘,满月将书接到手中,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张元辰,又看了看苏乩,知道两人是想要单独说话的意思,忙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就很知机的退了出去。 于是回廊上现在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站一坐。 苏乩想了想,迎着张元辰迷离的目光看过去,犹豫了那么几秒钟,终究开口说了一句:“想开些罢。” 她停了一下,又补充了半句:“到底已经过去了,如今想做的事情完成,而你还好好的,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她并不清楚张元辰身上发生的事情,张元辰也从来没主动向苏乩说过。但尽管没有刻意的去看过,然而不可避免的,根据她已经看到的东西她也能够猜测出些许,所以对青年如今的表现,她并不觉得有多么意外。 只是相处了这么些天,她看着对方这般怅然若失的模样,心里总是忍不住要软一下的。 所以她开口那样安慰了一句。 其实正经来讲那么短短一句话都算不上安慰。但谁让在张元辰心里苏乩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那效果也是截然不同。 就像现在,张元辰只听着苏乩那般轻飘飘的一句“看开些罢”,不知道怎么的,眼眶突然就没忍住热了一下。 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想了很多。 他想起那会儿父母还在的时候,他有一次和同伴一起去城外跑马,不妨有一位同伴从马上跌了下来,都是些小孩子,当时那几个就都给吓坏了,张元辰也例外。 最后一群小孩子蔫巴巴各自回到家里的时候,张元辰一看见母亲担忧的脸,心中霎时间那种惊吓委屈全都涌现了出来,他连往日的教养都忘记了,直接扑倒了母亲的怀里,很是丢人的哭了出来。 那时候母亲很是温柔的安慰了他,然后拍着他的背告诉他:“都过去了,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娘的怀里么?” 大概是因为这算是他七岁以后第一次和母亲这么亲近,所以张元辰一直将这件事记得非常清楚,以至于在听到苏乩说出类似的话的时候,当时被母亲抱在怀里安慰的那种感觉一瞬间同步涌上心头。 ——那时候他父母聚在,还有两个对他非常宠爱的兄姊,然而如今,他却只孤身一人。 这样对比出来的感觉显得尤为强烈又复杂,直让他连眼眶都忍的通红。 他连自己脸上的神情都意识不到,就只觉胸口沉得很,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的严严实实,沉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乩惊讶的睁了睁眼睛,慌了一下之后纠结着自己是给青年递一块帕子过去,还是假装没有看见的直接转开视线。 好在张元辰的失态也就那么一瞬间。 他忍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忍耐的感觉。 在苏乩面前情绪失控,也不过是因为在他心里苏乩算是一种净土一般的存在,再加上苏乩那每每对心思重的人非常坑的天赋技能,这才一个不小心,没能控制得住自己。 但很快的,他就将眉眼垂了下来,直至整理好了情绪之后,这才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 不得不说,虽然苏乩这天赋技能大多数时候都挺坑的,但对如今的张元辰来说,压抑了这么多年之后,难得的发泄出来,感觉一瞬间身子不自觉的都跟着畅快了起来。 到底心思在心底压的多了,人就能积出病来。张元辰如今看不出来,也不过是因为他在此之前心中更重要的事是为家人报仇,在这个目标没有完成之前,心里有这么一口气在提着,他完全无暇顾及其他。 这会儿发泄出来,对他的身体来说,其实也能算是一件好事。 又,好事不好事的,张元辰没有心思想这个,他只将目光自苏乩脸上一点一点的扫过,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苏乩的眼睛上,然后面上勾出来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出来,道: “我做错了事,你觉得生气也是该的。” 他这样说了一句,面上又忍不住有些羞惭。 实际上,他给苏乩的那什么蛊虫,根本没有解药——具体来说,是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这蛊该怎么解。 这是他后来回去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的家里,收敛父母还有兄姊尸骨的时候,阴差阳错之间发现的。那原来是母亲的梳妆匣子,里面零散的放着些母亲惯用的环佩钗簪。 他看见的时候,那些环佩已经大部分被摔坏了,只是张元辰注意到那匣子,想起来以往母亲那般爱惜这些东西,若是看见了,肯定会觉得很生气。 这样想着,他临走的时候,顺手就将这匣子带上了。 而在后面的日子里,他每每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将这匣子拿出来把玩,结果某一次非常意外的发现这匣子原来竟还是两层的。 那隐藏起来的第二层里,放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些人屠了他们家的目标。而另一样,就是放在小小的竹管子里的几个蛊虫。 拿到东西之后张元辰其实很少用。 他原本就聪慧,家中突变之后心思就越发深沉,即便不用这劳什子蛊虫,他也能够轻而易举的玩弄人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在看见苏乩的第一眼,张元辰心里就仿佛能够生出一种预感,这种预感让他选择了将那个蛊药给了苏乩。 后来张元辰偶尔想起来,就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如果没有那个蛊虫的话,他可能会因为这个少年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那颗蛊虫最大的作用,其实不过是斩断了张元辰的退路而已。 #原来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这个少年一见钟情。# 虽然张元辰成功的报了仇,可是也因为这蛊虫,而失去了一个机会,后来想起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觉得有些难过而已。 不过是这样……罢了。 张元辰垂下眼睛,轻声道:“那蛊虫我并不知道该如何解开。” 这话说出口其实有些艰难。 对少年来说,他这个人本身,应该都能算得上一种#无妄之灾#吧。 他提起母亲留下的那个匣子中放着的另一样东西,告诉苏乩他会按照那里面说到的,前往西北寻找那个被所有知情人趋之若鹜的宝物。 说出来之后,他神情看起来轻松了些许,他略有些不舍的将目光最后一次凝视在少年的面庞上,纠结着问了一句苏乩的打算,以及:“离开这里之后,我还可以去找你吗?” 苏乩:“……” 苏乩没立刻回答,反而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很是洒脱的回说:“乩向来喜欢四海为家,离开这里之后可能并不能很快找到定居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睛,注意到青年眼神中的失落,就犹豫了一下,到底补充了一句:“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可以去江南。” 她将自己在江南的地址说了一下,张元辰听了,面上不自觉就哭出来的三分笑意,继而将神色敛起,郑重的向苏乩道了歉之后,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直接离开了这个宅子。 张元辰再也没有回来这里。 苏乩在张元辰离开的第九天,听满月小丫头说这城中出了一件大事,说是这宅子里真正的主人家突然得了急病,某一天在某个宴会上当着一众世家贵族的面儿大放厥词,说起十几年前的名门元家。 那人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下说元家的满门是被他的人屠了的,而且元家那藏宝图也被他拿到手了,并且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参破了那藏宝图真正的秘密,然后他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他这话是饮了一杯酒之后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的,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惊呆了,当天下午就要有军队将那人的宅邸围了起来,那天参与那场宴会的所有人都被调查了一番,有的最后被放了回来,有的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一天冷的很,宅子里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乱了起来,有些消息灵通的下人传来了主宅里的事情,连忙或是呼朋唤友将这事传开闹得人心惶惶,或是直接偷了银钱并卖身契偷偷离开。 只一个中午的时间,原本热热闹闹的宅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在这样的天气下,竟也看起来多了一些凄凉的意味。 那会儿苏乩正一如既往的坐在回廊下看书,这宅子的主人为人如何且先不提,倒是挺礼贤下士的,在给了苏乩一个正确的定位之后,又得知苏乩喜欢看书,虽然因为主宅那边这两天有些事情不曾亲自过来和苏乩交流,却有隔三差五的遣人送过来一些珍贵的孤本。 故而苏乩这两天闲来无事,也没再出去,就专心的待在宅子里看书,倒也挺有一番滋味。 这天也是这样。 天气看着清朗,但却挺冷的,苏乩在回廊下坐了一会儿,总有秋风卷着枯叶在空中飘荡扰人视线,时不时的那风若拐一个弯,索性连她手中书页都卷了起来,便是苏乩,在那儿看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腻歪了。 就在她正想将书收起来的时候,满月小姑娘一脸慌乱的跑了进来,见她在回廊里坐着,小姑娘满脸着急,想说什么,却又将嘴唇咬住了什么都没说,就看了苏乩一眼,然后走了。 她一阵风一样的就沿着回廊跑过去,进了自己住的房间——因为被派来招呼苏乩,苏乩在这个宅子里的地位又有些特殊,因而满月小姑娘也幸运的能够独自一人住着一间屋子,并距离苏乩的房间不远。 这会儿小姑娘直接钻进房间里,没一会儿就拎着一个包袱跑了出来,见苏乩仍旧在那儿坐着并没有动,小姑娘不禁咬了咬牙,本想直接离开的,到底没忍心,多说了几句: “公子,别看了,祸事要来了。” 苏乩慢吞吞的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歪头问了一句:“什么祸事?” 见他这么慢条斯理的样子,效果好显然是很着急了,一跺脚嘴里一连串的就说出来一通主人家惹了祸事,听说九族都要被诛的。 她一个小丫头,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就只知道有人趁乱将他们这些下人的卖身契都偷出来并各自分发了,满月运气比较好,正巧找到了自己的那份,见旁人拿了卖身契就将宅子里值钱的物件都包起来跑了,她也索性一咬牙,打算也跟着跑了算了。 ——反正卖身契都在自己手中了。 这样想着,满月语气就越发的急促,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之后,就催促了苏乩一声,连忙就背着包袱离开了。 她胆子比较小,没敢拿这宅子里原本的东西,就只将自己做下人这么长时间攒下来的月钱,还有些许主人家赏赐的东西,以及好些苏乩给的礼物收起来背着,再多的也就没了。 故而她背着的包袱看着轻松,她自己又年纪尚小生的小巧,没一会儿就一溜烟儿跑的不见了人影。 苏乩就没忍住坐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 她是有想到这件事可能会发生,但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不过仔细算一算,本来张元辰就为这一天计划了很久,再加上那天遇见的红衣蓝衣两人可能还在里面添了个油加了个醋,如今这么快有这样的效果似乎不算奇怪。 苏乩想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回房间将自己的东西收起来,很快也跟着从后门离开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个装修 她并没有离开这个都城,只是出了那宅子之后,脚步一转,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嗯,原本理论上来说他来到这座城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来着。 那家的事情闹得挺大的,很有些满城风雨的意思,苏乩在客栈里住了几天,几乎每天下楼吃饭的时候,都能听到有人讨论起这件事。 如今人间的帝王在政事上很是有些手段,但在言论这方面却给了普通平民足够的自由,因而即便这件事情牵扯甚广,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或者书生侠客路过的听说了,都能够就此发表一二自己的意见。 苏乩每每不经意间听到一两句,心中感觉也是有够复杂的,并没忍住写了一封信,将这里的事情掐头去尾描述了一遍,给花满楼寄了过去。又顺便也给揽月写了封信,问了问他最近的情况。 信寄出去了之后,她自己仍旧是住在客栈里,每天出门溜溜弯,偶尔见着了些许有趣的小东西就买下来,这般过了没多长时间,整个事情很快就尘埃落定。 祸事果真波及到了那家人的九族,那么一大家子近百口的人,尽都发配的发配,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最后竟然都没能剩下几个囫囵的。 苏乩先前住过的那个宅子,也被标了个低价出售,苏乩听说了,直接就将其一次性买了下来。 那宅子地段其实挺好的,唯一不好的地方,不过是出了一个罪犯,有些讲究的人嫌弃它不吉利罢了。 但吉利不吉利的,苏乩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且那会儿还有好几个想要买这宅子的,不过是苏乩财大气粗,又稍微使了一点儿手段,最终才成功将这宅子的地契拿到了手里。 分明月前苏乩在这宅子里住着的时候,宅子里景色雅致,花园里尽管铺满落叶,看着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但这会儿苏乩拿着地契再过去的时候,俨然已经是一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样子了。 ——哦,倒是还有几个下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仍旧留在这宅子里。 两个是因为身体不方便,一个是为了照顾身体不方便的母亲,还有几个却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卖身契,胆子小没敢乱跑。 那几个下人对苏乩也是有印象的。 这是自然,苏乩那会儿在这宅子里住着,虽然她不大喜欢出门,经常性只歪在自己住的房间门口看看书赏赏云,但她这样的长相,只要见过一次,基本上就不会被忘记的。 故而当这宅子里剩下的下人们看见苏乩的时候,一时之间都有些惊讶,在得知这宅子以后已经完全变成苏乩的了之后,他们更是目瞪口呆。 以至于有些脑洞大一点儿的,就没忍住多想了一些,就以为这宅子原来的主人家倒台还有苏乩的一份功劳在其中。 就感觉很有些#细思恐极#的意思了。 因为这大开的脑洞,这几个下人倒是自觉乖巧的很,有相对来说对苏乩有几分熟悉的,知道她喜欢安静又喜欢看书还特别殷勤的将书房率先整理了一番。 如今宅子里值钱的摆件什么的基本上没剩下几个,苏乩索性挑了个空闲的时间,去街上大肆采购了一番,诸如一些花瓶瓷器什么的,那真是看上了就直接让店家送到宅子里去,不管价格贵贱,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这么几天时间下来,基本上大半个城就都知道了,南街某个巷子最里面新来了一户人家,那家的小公子不仅生的极为俊美,且出手还十分大方。 苏乩并没有理会这些传言,她最近沉迷于装修(?)住宅,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买买买然后等那些东西被送回来之后一点一点的将空荡荡的宅子充实起来。 等将室内收整好之后,她还尤觉得不够,索性将庭院里如今已经光秃秃的树大部分都挖掉,只剩下几个她个人比较喜欢的长青树,继而转头将庭院里也重新装修了一番。 等到初雪的时候,庭院里的亭台楼阁已经初具雏形。 这宅子原是个三进的院子,苏乩如今就住在最里面,那里全部是她自己装饰的,连带着最里面的小院子也没让别人碰,都是她自己一点一点设计装修,又种了些自己喜欢的植物之类。 至于前院,她就完全交给了工匠们,自己就说了个大概需要的方向,剩下的全然又工匠们自由发挥。 工匠们到底是人力劳动,比不上苏乩那堪称作弊的能力,因而苏乩的住的那个庭院都收工了之后,前院也才弄了个地基。 也是苏乩在确定要住在最里面以后,就不在允许旁人进来这里,平日里吃饭什么的,都是苏乩出去,或是有下人在院门外喊一声。否则就这地方这翻新的速度,肯定是要引起别人怀疑的。 直到初雪那天,前院里才堪堪有了雏形。 因着下了雪,空气又湿又冷不说,雪花落在地上堆积起来,更是滑的很,故而苏乩想了想,索性就给这些工匠们放了假,说好等天凉了再继续。 她出手大方,生的又赏心悦目,即便是这些工匠们也愿意听她说话,是故这会儿耽误些许时间,他们也不在意,反正仔细算下来,苏乩这里给的银钱可比旁人那里富余许多。 等将工匠们都遣散了,苏乩在庭院里观察了一圈,悄悄将自己不满意的地方略做了些许改动,这才心满意足的在下人的唠叨下回屋子找了个毛茸茸的斗篷穿上,然后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雪下的挺大,天地里就暂时性的没了农活,苏乩这会儿出去,街道上就好几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滚在雪地里,也不怕冷,玩的兴致勃勃。 她沿着路过去的时候,还有个小朋友为了躲避一颗袭过来的雪球儿,直接扑到苏乩怀里的。 小朋友生的圆润,又裹在厚厚的棉衣里,看着越发的圆滚滚。他身上沾了一层雪花,整个人扑在苏乩身上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大号的雪球似得,让苏乩情不自禁的就笑了起来。 那个小朋友冷不防撞到了人,没将苏乩撞倒,反而自己差点儿被弹的差点儿跌倒。小家伙也是反应迅速,立刻就伸手抱住了苏乩的一条腿,然后安安稳稳的站在了原地,下一秒,一颗冰凉的雪球在他脚下绽开。 小家伙看见了,连忙松开手,转身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双手捏紧之后跳起来反手就砸了回去,嘴里还不忘巴拉巴拉的怒骂几声。 他一颗雪球扔过去,却非常惊讶的发现对面的小朋友并没有躲开,只是呆呆的朝着这边看。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正想问什么的时候,就听到脑袋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小家伙下意识的仰头向着上面看过去,然后傻愣愣的脱口而出了一句:“你是雪化的仙子吗?” 苏乩没忍住就笑了一声。 小家伙呆呆的盯着她看,不多时,和他一起玩雪的小伙伴们见他只顾着看着那个突然走过来的大哥哥发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忍不住一个个慢慢的围了过来。 苏乩微微笑着否定了小家伙那脱口而出的一句猜测,也不生气,只顺手将他脑袋上的雪花拍下去,随口说了一句注意安全,便朝着围过来的其他小朋友笑着点了点头,就继续向着前面走过去了。 等到她从这个巷子转过去,后面那群小朋友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苏乩远远的听到好几个小家伙信誓旦旦的喊着爹娘说自己刚刚看见雪化的仙子了,耳朵向来比较好的苏乩一个没忍住就笑弯了眼睛。 苏乩是去想去郑掌柜那儿买几样东西的。 她方才在会客厅里转了一圈,发现角落里差了两个花瓶,正好想起来之前去郑掌柜的店里见过一对花瓶,放在这里刚刚合适,是故就打算去将那两个花瓶买回来,顺便在这一年一度的初雪天气出来溜达一圈。 她过去的时候,郑掌柜两手抄着,怀里捧着个手炉,整个人恨不能团成一团,坐在铺了厚厚一层皮毛的软椅上动也不想动。 之前装修宅子的时候,苏乩差不多天天往这边跑,两个人也在哪个时候渐渐的熟悉了起来,在得知苏乩将那个宅子彻底买下来之后,郑掌柜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诡异。 ——显而易见他的脑洞是个宅子里某些想多了的下人们的脑洞重合在了一起,不过他既然没有直接说,苏乩也就没有在意。 还是在相处了好几天之后,这人才渐渐的态度又自然了起来,大概是想通了什么。 这之前他态度奇怪的时候苏乩并没有多问,后面他态度又变好之后苏乩也是没有多问,她只不过就是在郑掌柜表现的亲近的时候,适当的也跟着亲近了些许罢了。 这会儿她一进去,店里的工作人员就熟练的将她带到了三楼,她也没多客气,就跟着上了三楼,结果一上去就看见郑掌柜抱着手炉恨不能直接和这手炉死生契阔的样子,当下就没忍住笑了一声:“子瑜你怎么就这么怕冷?” 子瑜是郑掌柜的字,两个人熟悉了之后,郑掌柜就将自己的字说了,只是苏乩未及冠,他就直接称呼苏乩为“阿乩”了。 倒不是为了显示亲近,而是因为这个年代的人,互相称呼大都是用的字,比如陆小凤的小凤,花满楼的满楼,其实都是字。 连名带姓的叫人的话,其实总有一种在骂人的意味,所以时人很少直接称呼一个人的大名。若是那样叫了,肯定要不就是有仇,要不就是故意搞事情。 然而苏乩的乩却是大名,所以小伙伴们称呼苏乩的时候,非常默契的就选择了“阿乩”这样一个称呼。 咳,扯远了。 说回来。 苏乩笑了郑子瑜一句,郑子瑜却连动都不带动一下,仍旧整个人缩在软椅上,抱着手炉死活不撒手,只抬眼看了一下苏乩,哆嗦着道:“咱俩都这么熟了,我就不起来了,你要什么让小轩带着去看,我这真是冷的遭不住。” 苏乩:“……” 苏乩注意到他说话时都忍不住牙齿互相碰撞带出细微的声响,一时之间感觉也是有些无言以对。 她点头应了一声,便跟着小轩向楼下去了,临下去时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你觉得冷才应该多动一动,这般窝在那里才更冷呢。” 郑子瑜听她这么说,忙不迭摇头的同时,还将脑袋往身下铺着的皮毛上缩了缩,并顺便将手炉又往怀里搂了搂,就是坚决不出来。 苏乩:“……” 苏乩也是没了话,无奈的笑了一声跟着小轩下去找自己中意的那一对花瓶去了。 她想要的那对花瓶其实并不如何出色,反而看着其实挺糙的,是故那一对瓶子放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直无人问津,便是苏乩以往见过好几次,也没有想着要将其买回来。 也就是这回宅子里装修好了,苏乩在那儿看着的时候,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这样一对瓶子里插些形状古拙的枯枝,指不定别有一番趣味。 等到苏乩表示自己要的就是那一对都差点儿要积灰的大花瓶的时候,不说小轩,就是郑子瑜都有些惊讶了。 他直起身子将那一对花瓶看了两眼,又转头看苏乩,道:“你确定要的是这两个?没看错?” 苏乩打算上来三楼和郑子瑜唠唠嗑,故而让小轩将那一对花瓶也抱了上来。 这两个花瓶几乎有半人高,通体是那种非常暗沉的颜色,倒是表面光滑平整,摸起来冰冰凉凉手感不错——在郑子瑜看来,这一对花瓶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这样了。 于是他没忍住就朝苏乩确定了一下。 苏乩闻言,点了点头:“乩确定就是这两个,没看错。” 郑子瑜:“……” 郑子瑜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很懂,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这对花瓶看着丑了些,但价格却着实不低,我还当这两只要一直放到我这店子关门了去。” 他说话的时候,没忍住就一直盯着苏乩看,眼神中很是有些惊奇的意味,然后无奈的表示这对花瓶虽然很丑,但是很贵,而且就算苏乩已经是老熟人了,也仍旧没有折可以打。 苏乩:“……” 郑子瑜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这个价格卖给苏乩这么一对花瓶,确实是有些坑人。苏乩看着他那表情,也是无语了一下,当即一挥手表示,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这个来历 郑子瑜:“……” 这话听起来感觉挺讨打的,但实际上细品一下却并没有什么毛病。 毕竟即便是郑子瑜自己,当年还在郑家没有出来闯荡的时候,自诩也是见过许多人间富贵的,然而如今还是每每都能被苏乩的豪气震惊一波。 这让郑子瑜有时候忍不住就有点儿好奇,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太过于神奇了些。 不过有一说一,郑子瑜虽然爱好清奇了些,但到底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交朋友也是讲究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故而他心里再是好奇,苏乩没有主动提起,他便也从来不会自己开口问。 毕竟他认可的朋友,只是苏乩这个人,身份什么的,完全是一种可以不需要考虑的东西。 嗯,扯得有点儿远。 郑子瑜原本也就是以一个友人的身份生怕苏乩被坑了,但既然苏乩都这么说了,赚钱的事情,他也不会非得要往外面推,这会儿看着苏乩果然是没有什么勉强的感觉,他就点了点头,没有再做什么阻拦。 不过…… 等到小轩将那一对瓶子放好退了出去,郑子瑜就没忍住盯着苏乩多看了两眼,心里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起了个话头: “我原以为这一对瓶子是卖不出去的。” 苏乩听了就笑了笑,将眉梢挑了起来看过去,道:“既觉得卖不出去,你又何必将它放在店里?” 她话说的不客气,郑子瑜也没什么脾气,反而当下就扼腕叹道:“可不是么,要不是这瓶子的主人和我还有些交情,我是决计不会将这么丑……我是说,这般不精致的花瓶放在我这店里的。” 他说着,忍不住心里都生出些许郁闷的感觉出来。 这瓶子的主人其实和郑子瑜是从小认识的,那人打小儿就脾气怪异,爱好比他这个被别人说是#离经叛道#的人更加清奇。 郑子瑜是沉迷于赚钱,每每被同龄人吐槽说一身铜臭味,而那人则是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比起主流的儒家来,他更喜欢墨家的东西。 ——当然大概有可能他们两人在普通人的眼光看来,都不算是什么安安分分的人,故而两人自小时认识起,就觉得分外投契,这么十几年下来,关系也就越发的亲近起来。 也因为这样,郑子瑜才能毫不客气的吐槽这对花瓶生的着实是丑,否则像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八面玲珑的?就是心里再是不喜欢,面上却总是不可能直接就表露出来的。 苏乩在人间行走这么多年,对人类那奇怪的对陌生人礼礼貌貌对亲近的人反而有时候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话这种操作也算熟悉。 故而在注意到郑子瑜提起那人时脸上那种嫌弃的表情,当下就意识到他和那人的关系应当是不错的这一事实。 苏乩眨了眨眼睛,心里顿时忍不住生出些许好奇的意味出来。 郑子瑜并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 大概是因为出身不凡,以前又因为爱好问题没少受别人的白眼,故而他向来防心颇重。苏乩这种拥有#作弊能力#的非人类且不说,这么长时间下来,就苏乩能够察觉到的,除了家人,郑子瑜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对于以前的事情,他也向来绝口不提。 所以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一个看起来似乎和郑子瑜关系挺不错的人,而这人性格听起来也仿佛很有些特别,苏乩当下就来了兴趣。 又,那瓶子整体而言确实是不怎么符合主流审美的,但不得不说若是搭配上些许枝干清奇的枯枝,肯定是会别有一番意趣。 只不过大概很少有人会想起来这一点罢了。 对于这么一个思维方式和大众不很相同的人,就算没有郑子瑜,苏乩也是会心生好奇。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上几句,倒是郑子瑜说着,没忍住笑了起来,继而伸手朝苏乩点了点,口中笑道:“也许你和那个家伙能合得来呢。” 苏乩就顺着这话接了下去:“这怎么说?” 郑子瑜大概是真的觉得苏乩会和那人合得来,虽然两人可能年纪差的有些多,但讲道理,他自己和苏乩年纪也差了十几岁,还不是相处的相当投契?再加上不管是苏乩,还是他那个小伙伴,都不能算是普通人,故而年龄差这种问题,就直接被郑子瑜忽略了个彻底。 他兴致勃勃的坐直了身子,说了几个他那小伙伴以往干过的事情,苏乩听了一耳朵,果真就觉得这个人确实非常有趣。 ——是那种不是时人欣赏的君子端方雅正的人设,反而十足任性,思维总是天马行空,想起一出是一出,以至于他家里人已经对他完全是一种管不了只能放任自流的态度了。 那人比郑子瑜更为自我一些。郑子瑜是偷偷跑出来来到这里开了一家店,说是偷偷跑出来,但实际上和家里兄长是有些联系的。 那个人就不一样了,他是直接在某一天一众人去城外踏青的时候,他望着城外那长河落日的景象,突然发出了几句感慨,然后策马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不得不说,那会儿和他一起出去城外踏青的那波小伙伴可真是被这人坑惨了,回去之后好悬没被家里人狠狠的锤上一顿。 郑子瑜当时也差点儿领了一顿家法,后来被兄长强行保住了,不过也是待在家里半个月没能再出门。 说到底那人的性子其实在这些世家心里是心知肚明的,便不是今天,总有一天那人也是要离开的。 差不多城中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城是困不住那个人的。 但知道归知道,人家好好一个人,跟着你们一群人出去踏青,结果不见了踪影,他们这些围观的,总是要给那家人一个交代的。 也正是这件事之后,郑子瑜心中就渐渐的也生出了一些野望。 他有一段时间,脑子里总是能想起来那天下午,青年骑在马上,向着太阳义无反顾的奔腾而去,他好像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也不会回头。 只是在他的背影即将要和那轮橙红的太阳融合在一起的时候,郑子瑜恍惚里觉得他似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嘴巴微动,眉眼里带着向往与笑意,对他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郑子瑜后来偷偷跑出来之后,再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自己那时候可能是心中太过于渴望,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因为当时那个方向那个光线下,他看向那人的时候其实只能看到一个映在太阳里的剪影,至于那什么回头什么微笑的,彼时根本就不可能看清。 唔,这件事情如今再想起来的时候,郑子瑜竟觉得那已经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实际上细细算下来,也不过过去了六年的时间而已。 后来他在这个都城里开了这样一家店,有一次他趴在三楼的窗户上观察着路上的芸芸众生的时候,不期然就看到那个人手中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半人高的大花瓶,慢吞吞的在街道上走着。 彼时那人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他手中的抱着的花瓶也是灰溜溜的,并不见如何光彩。 郑子瑜趴在楼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当下就非常狼狈的从楼上冲了下去。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巧合,他下去的时候,那人就站在他的店门口,仰头注视着上面挂着的牌匾,脸上出现了一个竟显得有些温柔的笑意。 郑子瑜原本正打算踏出去的脚步没忍住就在原地顿了一下,那人看了一会儿,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在了郑子瑜身上,然后脸上就露出一个非常自然的表情,对着郑子瑜笑道:“我方才还想着,恍惚里记得你以前说过,自己想要开一家玉器铺子,要叫这个名字的。” 郑子瑜:“……” 那一对略显笨拙的大花瓶就这么被留在了郑子瑜的店里。 不得不说,这对花瓶的画风和他店里其他精致无匹的东西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相和,但是郑子瑜听到青年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这是他亲手制出来的三窖瓷器中,最满意的一对,他就脑子一热,将那对花瓶留了下来。 ——甚至于为了安慰好朋友,他给的价格还挺高的。 然而实际上后来等那人离开以后没一会儿,郑子瑜甚至还在盯着那对丑乎乎的花瓶回忆当年,就有一个小孩儿过来给他送了个短笺,说是有个穿着灰衣服的叔叔指明要给这里姓郑的掌柜的。 郑子瑜怀着微妙的心情将那短笺打开瞅了一眼,然后就忍不住:“……” 短笺里很言简意赅的告诉郑子瑜虽然那对花瓶确实是他亲手制出来的三窖瓷器中最满意的一个,但实际上其他的瓷器不是裂了就是碎了,只有这一个是完完整整的。 以及他这次将这玩意儿抱出来就是因为最近沉迷烧瓷器,结果烧一个废一个导致他如今连饭都差点儿吃不起了,是故抱着那仅存的一对花瓶进来城里想说换点儿饭钱,结果没想到转了一圈根本没有人看得上…… ——郑子瑜看完短笺,那会儿可真是差点儿就将这花瓶拎起来给扔到门外了,还是旁边知道这花瓶价格不菲的店员将他拦了一拦,说这花瓶这么贵砸了多可惜也许有些眼瞎的有钱人就好这一口将其买走之类的,这才让郑子瑜打消了#砸花瓶以祭友人#的想法。 咳。 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末了还忍不住感慨:“他后面那短笺里写的虽则有些气人,但我们相交那么多年,他若不是真的觉得满意,又怎么可能同意我给的那个价格。” 苏乩听完,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郑子瑜的描述之中,他这位如今还没有拥有姓名的朋友确实能够称得上是个妙人儿,但苏乩还是想说一句:“所以说,乩就是那个眼瞎的、好这一口的有钱人?” 郑子瑜:“……” 郑子瑜顿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句话的出处,就是那会儿他生气的时候店员拦着自己安慰自己的话,这会儿被苏乩这么调侃的说出来,他也忍不住就有些脸红了。 不过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他都可以信手拈来,这会儿不过是区区被小伙伴调侃了一句,他完全能够扛得住。 非但能够扛得住,他还能镇定自若的反驳回去:“这对花瓶本来就不符时人的眼光,否则也不至于在这里一放就好几年。” 言下之意是苏乩能看得上这对花瓶可不就是#人傻钱多速来#么。 确实,郑子瑜那个小伙伴在这座都城附近的村庄里生活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因为知道了郑子瑜就在这里开店,那人还又过来了几趟卖东西,不过那几次他送过来的东西都是些小巧精致的小玩意儿,有一件因着太过于可爱还被好几个闺秀们抢着买了去。 直到三年前的春天,那人最后过来送了郑子瑜一盏彩色的小碗,说自己已经学会了制作瓷器,是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烧了这么多瓷器,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一对花瓶。不过看起来大概这对花瓶要一直存在你手中了?” 青年伸手摸着花瓶的颈部,叹息似得这样说了一句,语气听起来甚至于有些难过。 郑子瑜那会儿没能接他的话茬,因为他还在惊讶于青年要离开的这一事情,等到他回神的时候,青年已经若无其事的抬头看过来,口中笑道:“若是这瓶子真的卖出去了,等下次见到了,你可一定要向我说说,买下它们的,是怎样一个人。”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似乎总感觉有些不大合适,于是郑子瑜最终只能干巴巴的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保证若是有人买了,他一定将那人祖宗十八代都问清楚,到时候好给他说。 …… 因着陷入了回忆之中,郑子瑜看起来就有些出神,嘴角也跟着漫上了些许无奈的笑意。 好一会儿,他才回了神,朝苏乩看过去,又没忍住重复了一遍:“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他定然十分合得来。” 他那会儿对苏乩还不甚了解,但就是有种神奇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个少年也许会和他的小伙伴比较投契也说不定。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这个告别 又,在听郑子瑜说了有关于他那个小伙伴的事情之后,即便是苏乩,心中也忍不住有些神往。 她一直都知道,人类向来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生物,不仅有那些普通的芸芸众生,还有些存在让苏乩每每注视着,就对人类这一物种越发的沉迷。 ——好像天生他的三魂六魄就和别人不一样,神奇的不可思议。 郑子瑜说了一通,有些怅然的垂下眉眼:“只是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 他有些无趣的将手中捧着的手炉推开放在了一边,然后又笑:“也许那会儿我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要说起来,一般向他这么大年纪的男人,基本上都已经娶妻生子,动作快一点,可能孩子都可以情窦初开(?)了,但郑子瑜时至今日竟然还没有成亲。 他离家的时候其实已经及冠,但因着他自己的风评问题,一般门当户对的女儿家都是不大对他这性子满意的,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性格,总是安稳不下来,所以每每家里提到这个事情,他就各种捣乱。 等到后面离了家,最初时是忙着店里的事情,等店里稳定下来之后,他就又觉得没了意思。 索性如今他不在家中,家里人即便要催,也催不到他跟前,于是这几年他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只这会儿,郑子瑜提起那位友人,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仿佛是觉得寂寞,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若是成了亲,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伴儿,也是挺好的。 苏乩听他说着,笑盈盈的道:“子瑜这样的人品才貌,若是肯成亲,那城中的媒婆怕不是都能将门槛都踏破了。” 苏乩这也不算是瞎吹。 毕竟郑子瑜因为打小儿的教养,虽然做的生意,但看起来并不带什么烟火气儿,全然不像是个商人,惯常行事接人待物总是有一种特有的矜贵气儿,让人看着就觉得不一般。 再加上他虽生的不是极好,但在气质的加成下却也能够说一句俊郎了,更何况他开着这样一家店,算下来身家也是不菲。 这样一个男人,若不是最初媒婆上门的时候他自己曾说过不欲成亲,想来在他刚来的时候门槛都能被踏破。 嗯,现如今他想要成亲的话要是传出去,其实也差不离。 咳。 郑子瑜原说起这个话题,心里感觉是有些怅然的,结果被苏乩这么一调侃,心中那些许的怅然霎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惹得他没好气的伸出手指朝苏乩点了一下,口中道:“你这个小家伙,倒是促狭的紧。” 苏乩就回了一个分外乖巧的笑容。 两个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外面雪愈下愈大,天色也暗沉沉的,让人一时之间都分不清天时。苏乩抽空望了一眼窗户,窗户关的紧紧的,透过轻薄的纸面透过来的光线越发昏暗。 她算了算时间,索性提出了告辞。 她原本出来的就不早,这里距离她那宅子又远,再加上雪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再耽误下去路上就很不方便了。 郑子瑜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也就没有多留人。他原本还想让店里的人帮苏乩将那两个花瓶送一送,倒是苏乩摆摆手道:“那花瓶看着大,却并不是很重,乩自己抱着,慢慢走也就是了。” 郑子瑜:“……” 郑子瑜情不自禁的就沉默了一下。 倒也不是重不重的问题。他就是单纯觉得,像苏乩这样的人,若是抱着那样两个花瓶,想一想都觉得画风有些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他看着苏乩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到底没能拗得过苏乩,任由她那样将两个花瓶一左一右抱在了怀里。 郑子瑜:“……” ——冷静点,不能笑! 他没忍住将视线微微往旁边移了移,再一次出口确定了一下:“当真不用人送吗?” 苏乩怀里抱着花瓶,也就没有空闲朝他摆手,故而只能开口道:“无妨,乩可以。” 郑子瑜:“……” ——行叭,既然你执意如此的话…… 他只能无奈的目送着身形纤细的少年抱着两个比他自己甚至还胖了一圈的大花瓶,抬脚踩进了厚厚的雪地里。 这会儿雪还在下着,甚至雪花还能更大一些,索性苏乩过来时披着的斗篷带了帽子,这会儿没手撑伞,还能将兜帽戴上,权当挡了雪。 郑子瑜忧心忡忡的盯着他的背影瞅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转了回去。 实际上苏乩并没有郑子瑜想象的那般艰难,别说那两个花瓶原本就不是很重,就是再重的东西,在苏乩手中也不过如此,甚至于对苏乩来说,最不方便的其实是这会儿大庭广众之中,她不能将瓶子直接收起来,否则还能更轻松一些。 咳。 以及,当苏乩回到宅子的时候,有些惊讶的在宅子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青年看着越发的纤细,整个人被一件灰色的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那斗篷料子看着厚实,却反而衬托的斗篷下的青年更显得瘦弱。 大门前挂着两个大大的灯笼,因为近来天黑的早,这会儿便已经早早地点上了,青年就站在门侧边的阴影下,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苏乩远远的看见他,脚步便不自觉顿了一下,下一秒,她快走了几步,走到那人跟前,有些迟疑的叫了一声:“元辰?” 其实他带着兜帽,理论上来说苏乩是看不清他样貌的,但谁让苏乩认人更多靠的是气息,故而她还是立刻就将人认了出来。 那人抬起头来,高处灯笼散发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看着苏乩,脸上露出一个略有些苍白的笑:“你回来了。”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下,道:“这般大的雪,怎么不进去?” 张元辰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不知道什么挂了些小小的水珠,可能是呼吸带出来的水汽,在这样寒冷的空气下也要刷一下存在感。 他将眼睛微眨,睫毛上的水珠就被他眨掉了,他低头看着苏乩,声音里似乎是带了些笑意:“只是有样东西想给你,在外面也是一样。” 实际上,如果只是给一样东西的话,他完全可以让别人捎过来的,也用不着这样着急。只不过是,张元辰已经决定要回自己的家乡,将他们元家的旧址重建起来,所以在临走之前,想要再亲眼见一见苏乩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 苏乩沉默了一下,也就没有多问,等到他说完之后,就问了一句:“进去暖暖身子罢?” 张元辰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木盒子递给苏乩,口中道:“这是给你的。” 苏乩两手抱着花瓶,压根儿都没手将那盒子接过来。倒是张元辰,将东西递过去之后,也意识到了什么,就没忍住再一次笑了。 他这一回笑,却不仅仅是因为苏乩手里抱的满满当当,他还要递东西。而是突然想了起来,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马车上不顾少年的意愿,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子。 如今大概这个场景也是要重演一下的。 张元辰兀自低头笑了一会儿,然后主动将那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颗雪白的药丸子。 他盯着那药丸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将其拿了起来,然后凑到了苏乩嘴边,含笑道:“这是传说中能解百毒的药……” ——也是他们元家被灭口的原因之一。 他报了仇之后,就根据当年那份藏宝图,找到了元家祖上留下来的宝藏,其中除了各色金银财宝之外,还有一份绝世剑法极其配套的心法,并这样一颗吃了就可以百毒不侵的药丸。 张元辰早先就知道会有这样一颗药丸,走时就打定了主意要将这药丸带出来给苏乩。 实际上,他找到那些宝藏之后,除了少于用以振兴元家启动资金的银钱以及这颗药丸,其他的东西他什么都没带,就将机关尽数放了下来将那里彻底封死了。 原本是想着,让人将这药丸带给苏乩,到底心里还是舍不得。 ——也许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要他怎么舍得? 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张元辰顿了一下,没有将后面那句话说出来,只是继续笑道:“若是吃了,此后便可百毒不侵。” “当时我给你一颗毒药,如今还你一颗解药,你我之间,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苏乩:“……” 苏乩怔怔的看着张元辰,没说话,也没张嘴。 ——哪里又能算得上是两不相欠呢? 其实除了那一颗蛊药,张元辰对她真的是极好的,而且这颗解药吃了之后就可百毒不侵,虽然这一点对苏乩个人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卵用,但不可否认这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弥足珍贵。 苏乩愣了一会儿,侧头微微避开了张元辰凑到自己嘴边的手,摇头道:“那蛊虫乩有法子解开,这样珍贵的解药,你大可不必如此。” 张元辰忍不住就是一怔。 他原以为,少年留在这里,是因为自己那一颗蛊药,却不想原来少年自己就有法子解开。 意识到这一点,张元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但心里却情不自禁又卑劣的生出些许欢喜。 ——少年并不受那蛊药的控制,却仍旧留在了这里,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其实也是愿意和自己相处的。 明知道少年不过是天生心软,但张元辰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生出那样的野望。 他望着少年,眼睛里似乎燃起了火焰,恍惚里又好像晕开了水渍,他对着苏乩笑了一下,然后猝不及防伸手将那颗药丸喂到了苏乩嘴里。 在苏乩惊讶的睁大眼睛的时候,他往后退开一步,面上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意,声音轻的仿佛都能化开在这纷飞的雪花里: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其实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就这样想着。” 他抬手,隔了好一段距离虚虚的点在苏乩的眉心,声音里仍旧蕴含着笑意:“愿君从此以后,平安喜乐,百毒不侵。” 这个#百毒不侵#大概是各种意义上的百毒不侵。 苏乩心里下意识的就猛烈跳动了一下,有些许陌生又熟悉的情绪一瞬间在她的胸腔里蔓延开,让她只能呆呆的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青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张了张口,张元辰抬头望了望天空,彼时恰好有一片雪花直直的落在了他眼睛中,他下意识的将眼睛眨了眨,然后低下头,便有水迹在他下眼睑晕开。 他又往后退开了一步,一阵冷冽的寒风席卷着雪花在空中狂飞乱舞,青年朝苏乩露出一个笑容来:“进去吧,起风了。” 苏乩:“……” 苏乩有些难受,但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只能在张元辰催促的目光下,慢慢的推开了大门。 跨在门槛上,她到底没忍住停了下来,回身看向张元辰。 张元辰这会儿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门口正对的位置,灯笼温柔的光撒在他脸上,让他脸上的神情也显出几分温柔来。 见苏乩停下来,他下意识又勾起了唇角,又催促了一声:“回吧,很晚了。” 苏乩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这会儿风雪交加,想来路上也不如何安全,你若是……在这儿住一晚也使得。” 张元辰怔了怔,忍不住就想笑。 他想着,他怎么能这么温柔啊。分明他从最初对他就是以利用开始的,小家伙这样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不说,还仍旧这么心软。 他想着,就站在那儿没动,只放软了声音道:“你回吧。我就住在前面那家客栈里,不远。而且和别人约好了明儿个一早就出发,所以今晚才匆匆过来找你。”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听着是挺有理有据的,苏乩听完,也没有再强求,说了句“一路顺风”,就转身回了。 只是关门的时候,她似乎听到张元辰用极轻的声音,隔着大门说了一句:“就此一别,后会无期。” 苏乩:“……” #后会无期# 她不觉怔在了原地。 她见过许多人,亦经历过许多离别,然而这却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明确的在离别的时候,这样告诉她,#就此一别,后会无期#。 恍惚间雪下的越发的大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这个说亲 冬天来了之后,苏乩就变得有些懒洋洋的。 尽管差不多每个冬天苏乩都要懒上那么一段时期——毕竟本体是个九尾狐,姑且还是要有一段冬眠的时间——但这个冬天的苏乩那种提不起劲儿的感觉尤为强烈。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在冬天之前,她经历的事情有些多。 那天张元辰在强行给苏乩喂了一颗那什么可解百毒的药丸子之后,人果然第二天就离开了这座都城,苏乩难得看了一眼这人的生命线,就看到他因为年轻时经历的太多,身子底子已经毁的差不多,后面回去老家之后也没成亲,只致力于将元家以前的生意发扬光大。 直到四十多岁的时候,他在以前流落在外的分家那里过继了一个孩子——那家人生活的并不好,家里孩子也多,而张元辰重建的元家不说有多辉煌,最起码旁人见了,也是要尊称一声元先生,故而那家人没怎么犹豫的,就将那孩子过继到了张元辰名下。 自此之后,张元辰就专心的教养孩子,却也只坚持了六年的时间,就在才知天命的年纪,百病缠身不治而亡。 走马观花的看完张元辰的命运线,苏乩有些小小的难过。 她其实很久都没有主动看过别人的生命线了,因为每次看到的时候,总觉得会有这样那样不如意的地方,而偏偏让她产生想看生命线这样的欲望的对象,一般都是她比较在意的人。 ——原本心中就在意,看过之后,那人若是一生顺遂也就罢了,若是过得不好,就像张元辰这样,那苏乩看完之后,可不就得更加在意了。 因为这件事,苏乩在那次初雪之后,对建设自家宅子的情绪都变得低落了许多。还是刚刚十二月的时候,有一位姑且还能算得上是熟人的小家伙跑来了这边宅子。 小家伙姓卢,因着年纪小,尚未取字,家里排行到“慎”,他的名字就叫做慎冼。 卢慎冼是某个下雨的天气里,苏乩在街道上溜达的时候偶然间遇见的。他家世不菲,性格却十分有趣,尤其是对生的漂亮的人态度特别友善,可以说是一个相当标准的颜控的。 苏乩第一次知道他这一特征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家伙真是和朱八戒有几分相像,故而相处时心中不自觉就先有了三分亲切。 不过苏乩对这小孩儿印象最为深刻的却是他口中有一个惯常针锋相对惯了的冤家(?),是比他家世略差一筹的吴家的嫡小姐,但当苏乩亲眼看过那位吴家小姐之后,却发现这两人之间竟然还连着一条红线。 偏生那小家伙提起这吴家小姐的时候,嫌弃的感觉是发自真心的。 苏乩看着,就觉得分外有趣。 那天阳光还不错,不过冬日里的阳光,看起来再明媚,实际上也是冷的,苏乩就懒洋洋的窝在回廊下,欣赏着庭院里还未化开的积雪。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下人细声细气的说是有一位姓卢的年轻公子前来拜访,苏乩想了一下,还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这姓卢的小公子,到底是个谁。 索性她正一个人无聊呢,就出去见了一见,却不想竟然卢慎冼。 卢慎冼披着件鸦青色的斗篷,一张脸被斗篷上带着的毛毛衬托的分外唇红齿白,他在椅子上坐着,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暖手,视线一转见到苏乩进来,立刻就站起身笑了开来: “我就猜着这里的主人家定然是你,连拜帖都顾不得递,我就等不及要过来亲自验证一番了。” 苏乩一边往里面走,听到他这话,倒也不在意拜帖不拜帖的,就挑了一下眉梢:“原来你竟是猜到的?” 小家伙就笑的有些得意。 确实,苏乩买了这宅子并没有主动告诉过别人。因为前院还未曾彻底装修好,苏乩就想着等院子里收拾好了,再请几个认识的朋友过来便算是过了乔迁之喜。 不过虽然她没有主动说过,但她那会儿基本上天天都跑出去买一些装饰的小玩意儿,她又生的好看,不管是店家还是路人见到了,有的没忍住就会凑上来攀谈几句,这一来二去的,虽然苏乩自己没提过,但差不多半个城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城南那家原本被收上去的宅子,如今被一个生的极俊俏的小公子买去了。 卢慎冼也是无所事事的在闲逛,随着天气越发冷,那吴家小姐天生怕冷,基本上每个冬天除了些必要的宴会,她很少在外面溜达,故而如今剩下卢慎冼一个人,没有对手还真有些寂寞如雪的感觉。 寂寞如雪的卢慎冼这天在吃饭的时候,好巧不巧就听到旁人说起城南那家的小公子,生的何等俊俏,便是满城都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他生的还漂亮的人了。 卢慎冼本来就是个颜控,一听有美人儿,可不就来了兴趣,当下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闲话,末了还觉得不够,让下人出去打听了一番。 下人出去打听了一波,就打听到那个小公子是姓苏的。 卢慎冼一听,心里就觉得生的美貌的人不少,但美到苏乩这种程度的,他觉得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了,故而他就觉得,这个城南的苏公子,定然就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苏公子。 以他家里的教养,过来拜访一般是要提前递一下帖子的——要不万一人家不在家或者有别的事情要忙,你自顾自跑去了岂不是很尴尬。 不过卢慎冼年纪小,又最近着实无聊,就有些按耐不住,当即兴冲冲的跑了过来——索性他过来时有买了些松子糖,也不算是空手过来了。 听他略有些得意的说完自己做出这般猜测的推论过程,苏乩忍不住就有些想笑,笑完了,两人就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 苏乩这宅子里如今还没装修完,这两天天天风雪不断,虽然是有些人肯冒着风雪来上工的,但到底不如何方便,效率自然也是不高,故而苏乩就没让人过来,就这院子这么半拉子放在这里了。 如今卢慎冼过来,两个人只除了说话,也再没什么娱乐活动,要是苏乩的话还有兴趣去书房看看书,但卢慎冼惫懒惯了,一听苏乩提到书房,当下就满脸拒绝的连连摇头。 苏乩见状,也不强求,两个人就只能坐着说说话,说了一会儿卢慎冼很快就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可不是么,苏乩家里既没有什么庭院可赏,下人也少,自始至终奉完茶之后就没了踪影,虽然有苏乩的美色为辅助,但卢慎冼坐了一会儿,还是很快就坐不住了。 ——实际上要不是因为苏乩生的看着着实赏心悦目,卢慎冼可能连这小半个时辰都坐不下去。 他不安分的在椅子上折腾,苏乩看出来了,便忍不住笑:“说起来,乩记得那天,你将吴家小姐似乎是惹哭了?” 卢慎冼:“……” 卢慎冼当即就安分了下来。 他一想起当时吴家小姐突然红了眼眶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满身都是不自在。他将这归咎于因为吴家小姐以往表现的太过于凶残,那会儿猛的柔弱起来,他看着不习惯的缘故。 这会儿听苏乩提起她,卢慎冼就下意识又不自在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他有些闷闷的道:“也不晓得那家伙什么毛病,一到冬天,连门都不大出了。” 他抱怨了几句,似乎是突然生出了的些许吐槽的欲望,也不记得那种微妙的不自在了,忍不住就放下茶杯,一句一句的说了起来。 “冬天有什么不好?那个姑娘家的不是都挺喜欢赏雪的么?我家里几个姐姐还每每到了下雪天里,就聚在一起,又是作诗又是饮酒的,偶尔还要喊着我们几个爷们一起品鉴,简直自在的很。” 苏乩闻言,“嗯”了一声,问道:“听起来确实很自在,那你怎么不同你姐姐们一起玩乐?” 卢慎冼不自觉就哽了一下,心里下意识想的是——和姐姐们玩乐有什么意思,都不如和吴大吵架来的有趣。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几秒钟后,他开口道:“姐姐们玩的秀气,我这样的男子汉怎么好意思总和她们混在一起。” 苏乩看他言不由衷的模样,就忍不住就又想笑了,但是这会儿她并没有笑出来。怕她若是真的笑出来了,小家伙恼羞成怒了就不大好了。 她礼貌性的应了一句,卢慎冼也是来了谈性,这会儿也不觉得无聊了,一张口就是滔滔不绝,让苏乩觉得有趣的是,他这会儿的话题却是全然围绕着吴家小姐的。 他和吴家小姐是对头,这是他们这一波人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有时候即便是一群少爷公子们聚会,卢慎冼也不好谈起吴家小姐。 因为最初他谈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讨厌吴家小姐,就都顺着他的话说那吴家小姐如何没有半点儿女人味,如何不识好歹……这种虽然是顺着卢慎冼的话,但卢慎冼不知道怎么的,听了就觉得烦得很。 他就觉得,这群人真是太虚伪了,明明当着吴家小姐面上的时候,他们半个字都不敢多说——毕竟这座都城里世家若是排个序,第一是卢慎冼的卢家,第二就能算的上是吴家小姐的吴家了。 卢慎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究竟是受不了这群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操作,还是不喜欢别人说吴家小姐的坏话,总之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懒得在旁人面前提起吴家小姐。 但不提归不提,他这人每天大部分的乐趣,都是在和吴家小姐斗嘴或是将她气的跳脚中得来的,这样的乐趣无人诉说,那感觉真的很有些#明珠蒙尘#,或者更具体一些应该用#锦衣夜行#来形容才更恰当。 总之心里就憋得慌。 这会儿苏乩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憋了许久的卢慎冼当下就忍不住了,这话题一打开,那真是拦都拦不住。 “也不知道吴大怎么想的……” “那书生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吴大怎么看得上……” “吴大她……” “吴大……” 他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苏乩听着听着,神情就渐渐的有些微妙起来。 虽然这两人之间的红线已经主动连在了一起,但她原来看着这两人的相处,总以为要有结果可能还得个几年时间,然而如今看着卢慎冼提起吴家小姐的样子,她就:“……” ——就这,这两个人之间要是没什么,她苏乩第一个不信! 她默默的听着卢慎冼发(秀)牢(恩)骚(爱),决定保持安静不发表半点意见,直到卢慎冼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下来,在苏乩迟疑着要不要开口问一下的时候,少年视线定定的落在角落里一个古朴的花瓶上,然后轻声道:“听说吴家要给吴大说亲了,也不晓得哪个瞎了眼的,能和吴大说和在一起。” 苏乩:“……” 苏乩:“………” 苏乩:“…………” 怎么说呢,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真的是没有半点儿意外。 虽然卢慎冼这小家伙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没有什么异样,但苏乩又怎么能看不出来他掩藏的极好的情绪——他心里本来就存着事,又跟苏乩这个自带#情绪放大技能#的九尾狐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儿没忍住说出来,完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说是这么说,苏乩在小家伙沉默下来之后,就放下茶杯瞅了瞅他脸上的神情。 卢慎冼转开头,将视线落在角落里的花瓶上,故而苏乩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只能看到他一个侧脸,他微垂着眼皮,纤长的睫毛似乎都能在眼睑的地方投下一片阴影,也将他的情绪尽数隐藏起来,让人一时之间看不分明。 苏乩也跟着沉默了起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以及,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主要原因,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卢慎冼,而是因为,就在卢慎冼说出吴家小姐要说亲这一事实之后,卢慎冼和吴家小姐两人之间的红线突然凝实,如今已然彻底成型。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吴家小姐说亲的对象,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暗恋而不自知的家伙。 于是这样的情况,苏乩还能说什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这个马车 苏乩对着卢慎冼小朋友礼貌性的笑了,决定还是不要听这个小家伙写作抱怨实则秀恩爱了,于是她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移了开。 这就是活的久一点的好处了,像这种不想继续一个话题的时候,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另外一个双方都会觉得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话题虽然有被转开,但卢慎冼却并没有察觉到苏乩的刻意,并且因为他方才一直在和苏乩吐槽,这会儿也仿佛是放下了心事一样,不再像之前那个样子,故而他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兴致勃勃的接上了苏乩抛出来的另外一个话题。 卢慎冼要告辞的时候,苏乩很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心累,目送着卢慎冼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离开,苏乩坐在原地,忍不住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就提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疑惑:“难道说,乩是真的年纪大了吗?” 智脑:“……” 这个话智脑真是没有办法接。 不过有一说一,都能情不自禁产生这种感慨,这让智脑觉得苏乩的行为模式已经越来越接近于人类。 这对苏乩来说说不上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但就智脑个脑来说,它是对此挺喜闻乐见的。 ——或者说,其实它最初替苏乩选择的是九尾狐这一种分外接近于人类甚至天生比人类更加情绪多变的生物种类的时候,对如今这样的场面应该是早有预料的。 毕竟这正是它所希望的。 而且可以称得上意外之喜的是,因为苏乩在这个世界所有行为,以及天道的祝福,她竟然真的和如今正在使用着的九尾狐的身体彻底的融合了起来。 也就是说,如今的比起,本体与其说是机械造物,俨然已经完全是一只九尾狐了。 每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智脑还挺庆幸自己当初替苏乩挑选的身体是属于长生种的九尾狐,而不是一般的人类。 要不然以人类那种短暂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就会寿终正寝,那个时候就算苏乩不愿意,也是要被迫离开这个世界的。 可以想见如果真都是那种情况,苏乩正难得认识到了人类的感情,即将要渐入佳境的时候,嘿,结果寿命到了该走了。 不说苏乩彼时心中的想法,就智脑个人而言,都是不愿意苏乩遭受那样的离别之苦的。 但现在就不一样。 现在的苏乩虽然也认识了很多人类。但怎么说呢,在认识人类之前,她还认识了更多的长生种,并且也知道很多常识,比如说人类的寿命是非常短暂的这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因而一般在和人类结识的时候,苏乩会下意识的做好心理准备。 就像是张元辰说的那样——#就此一别,后会无期#。 苏乩每一次和人类的分别,都是怀抱着这样的觉悟。 嗯,扯得有点远,总之不得不说,智脑每每看着如今茁壮成长(?)的苏乩,都觉得自己这个世界真是选择的太对了! 以及,他这会儿还有心思想呢,要是苏乩在这个世界觉得无聊了,他们完全可以跑去其他世界玩一玩——反正他们有这个世界的天道阿九小朋友做后台,可劲儿浪,都不带怕的。 不过这个大概也是非常久远都事情,就目前来说,苏乩还在纠结于自己听了别人的爱情故事,突然就觉得有些寂寞这一事实。 贴心如智脑,在这种时候当然不会建议苏乩也去找个对象享受一下恋爱的酸爽感(?),而是非常诚挚的建议道: “你不是逛街的时候有给花满楼他们买了许多小礼物吗?为什么不去找他们玩……唔,我是说将礼物给他们呢?” 忽略智脑的口胡问题,苏乩觉得智脑这个建议还是非常靠谱的。 她在江南也是有宅子的,而且被智脑这么一提,苏乩想了一下,突然想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冬天出行过了,这个冬天要是能感受一下,也许是个不错的想法。 她也是想到就做,既决定了要去一趟江南,便立马开始准备。 苏乩准备的动静并不小,主要是之前给花满楼他们买的东西各式各样,累积下来就有些多。 宅子里的几个下人注意到了,当下还有些茫然——可不是么,这大冬天的,大家都基本上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哪有像自家公子这样,非但要出门,看着还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对上几个下人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苏乩想了一下,镇定自如的给自己的人设又丰富了一下。 她丰富了个什么呢。 她之前不是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就被人贩子(?)给抓了么,然后后来经过种种事故之后索性就将这个宅子买了下来。 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她苏乩其实并不是本地人哒。 所以这不是都冬天了,冬天一来,过年还会远吗?而过年的话,他不回老家这像话嘛? 这个理由有理有据着实非常令人信服,最起码几个下人听到苏乩如此这般一波解释,当即就恍然大悟,并主动提出既然回老家,那岂不是要买些这边的特产带回去,这才能算出来了一趟。 苏乩一寻思,倒也有几分道理,索性就让下人出去采购了些许这个城市的特产,特别是一些耐放的小吃之类的,那下人也是实诚,足足买了好大一包回来。 这一收拾就收拾了好几天,准备出发的那天天气甚好,这宅子里以前是配了几辆马车的,如今也便宜了苏乩,她将其中一辆马车好好收拾了一番,又是加固又是铺各种毯子的,将它弄的冬天坐在里面完全不觉得冷才罢休,这才将要带的东西用另外一辆马车装了,然后出发。 原本她自己一个人的话都用不到这么麻烦的,这不是宅子里的下人一听苏乩要回老家,一个个就自告奋勇要和苏乩一起回去。 也是苏乩这回确实想按照普通人类的出行方式去江南,见几个下人都一脸向往的样子,索性一挥手,将人全部带走了。 她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去郑子瑜的店里跟他说了一声,又让他顺便转告一下卢慎冼小朋友,自觉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就带着几个下人,慢悠悠的架着马车前往江南。 她先前过来的时候,就花费了不少时间,那会儿还是她孤身一人,再加上夏天天儿也长,这会儿原本冬天白天就短的很,再加上一行人还带了许多行礼,路上比起过来时就更显折腾。 苏乩倒还好,路上差不多一直在马车里坐着,只是到了城镇里休息吃饭的时候出来一会儿,不过也不会在外面停留很长时间,没察觉出冷就又回到马车或是进到客栈里。 和她比起来,几个下人才是凄凄惨惨。 苏乩还算是大方的,对下人的衣物什么的并不苛刻,丝绵的冬衣都是今年才弄的,在外面赶车的时候更是披着厚实的斗篷,比起往年冬天已经是十足优越。 故而苏乩瞅着这几人每每在外面被寒风吹的脸颊通红的时候,这几人心里其实分外庆幸。 ——也是,别家的下人哪有他们这样奢侈的,棉衣都是今年冬才新制作的,几人心中感激,对着苏乩也就越发的周到,鞍前马后就是苏乩要下车都恨不能伸手扶一把。 也是苏乩的人设是有些拳脚功夫的,见他们要扶总是哭笑不得的连连拒绝,他们这才渐渐的放弃了这个操作。 他们这一路一直是向着南方走的,南方比起北方温度其实能稍微更高一点,但空气却是那种湿冷湿冷的感觉,地上雪也落不住,越向南边雪下的都少了,变成了湿漉漉的雨,时间长了,感觉身上还崭新的棉衣都变得潮湿了起来。 几个下人以前从来没出过这种远门,倒是以往听人说过江南那边都是四季如春的,因而刚出门的时候他们都非常期待,就想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四季如春”到底是怎么一个如春法。 却不想在路上还没感受到春天的温暖,反而对这种潮湿氛围感触颇深。 几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虽然有这么个出远门的机会非常难得,但有一说一,一路上越走,他们心里就越发的叫苦不迭。 最初出发时那种兴奋激动的心情,已经在连日阴沉沉的天气中消散的干干净净。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有次经过一个小镇的时候,下着雨的天空突然飘了一小会儿的雪花,几个下人看着,还寻思着,这边真是下雪都下的不痛快,却不想在他们嫌弃的时候,小镇街道上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好几个孩子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下雪啦,下雪啦。”那声音听着还正经有几分兴奋。 几个人就:“???”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就没忍住发出灵魂的质疑:“就这?就能算是下雪了?” 讲道理,他们那儿就算是还没真正冷下来的第一场雪都不见得有这么……恓惶的,更别说今年雪下的晚,那会儿初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将整个城都笼成了白色。 ——虽然在家里的时候觉得雪下的太大有些烦人,但眼看着这里普罗大众因为这么一丢丢还不等落在地上就化成水的雪这么兴奋的样子,几个同行的下人心中情不自禁就生出了一种诡异的自豪感。 咳。 其实雪也没下多长时间,很快就有变成了雨,几个人自豪完了,就忍不住又想要抱怨了。 可不是么,最近一直都在下雨,天空阴沉沉的看着就不讨喜不说,关键是雨一直不停,他们带的许多东西都沾上了潮气,特别是那些原本就制成易存放的或是晒干或是风干的小吃,被这潮气侵染了影响口感不说,还容易坏掉。 这让原本打算要像自家公子的家人们展示一番他们这群下人其实非常靠谱而且他们的城市也相当不错的几个下人感觉相当的失望。 以及不止他们失望,苏乩其实感觉也有些不大好。 她以前并不是没有在冬天出行过。 但有一说一,她向来出门都是一个人,那会儿她想快就快想慢就慢,就算是行礼,也基本上都用法术收了起来——所谓被法术收起来严格来说等于是开辟一处只有她自己拿着“钥匙”的空间,这一处空间理论上是属于真空状态,里面并不是存在时间的流逝。 因而大体上苏乩用这种方法将东西收起来的时候,那些东西被收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后面被取出来就仍旧是什么样子。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其实也没有想到这些东西以普通人的方式千里迢迢的从北到南原来是这么不容易的一件事——不容易到苏乩再一想起来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心中都禁不住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了。 咳。 好在她那会儿采购的东西的时候非常顺便的就多买了一些,除了给花满楼他们带的之外,剩下的就尽数被她用法术收了起来。 不过她那会儿将东西收起来想的是,这一回江南,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这里,就下意识多买了一些屯着,以防万一自己不回来了,还能有点儿纪念品。 嗯,就是单纯的纪念品而已,绝对不是苏乩自己想屯起来慢慢吃。 也是因为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其他东西,苏乩看着这些俨然已经大部分受潮不能再放的东西,索性一挥手将这一堆直接在这个小镇卖了出去。 都说了她们带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那边城市的特产,这个年代里因着普通人的交通并不是特别方便,因而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自己所在的城市的范围,更别说还能吃到千里之外的特色小吃之类的。 故而在苏乩让几个下人将那些东西拿出来表示要卖的时候,一波围观群众在最初的迟疑好奇过去之后,听说这个可以先尝一下再决定买不买,很快就有第一个好奇心满点的人没忍住上前去尝了几个。 这一尝,顿时就惊为天人。 虽然和他们吃惯的味道截然不同,但既然能被苏乩选中,可见这些东西还是有些许可取之处的。 于是第一个吃的人给出了好评,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没忍住也跟着尝了一下。 这些人有的觉得确实味道不错,有的却很是不习惯的样子,不过觉得味道还可以,或者说可以吃个新奇的人还是多数,苏乩那一马车的东西直接就空了一半出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这个性别 东西送出去一大半,再出发的时候,苏乩感觉不自觉就感觉轻松了许多,这一轻松,连行进的速度都变快了那么一丢丢。 ——而且不得不说,苏乩最初要走是随便说的那个理由,在这个时候竟感觉十分合理的样子,因为等他们到江南的时候,果然就已经是将近年关了。 江南这边,不管是花满楼还是被苏乩留在宅子里的揽月都对苏乩过年居然回来了这件事表示了震惊。 可不是么,按苏乩以往的惯例,她每次一出去,等回来的时候俨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哪像这一次,细细算下来,她离开也不到一年的时间。 着实是相当的短了。 不过他们惊讶归惊讶,在过年这种预示着欢欢乐乐大团圆的日子里,苏乩能够回来,花满楼其实心里还是非常欢喜。 等苏乩将她买的东西各自分发出去之后,花满楼于是就更高兴了。 倒不是单纯因为收到礼物的高兴,而是这礼物代表着朋友出门在外其实一直在思念着自己这一事实,这怎么能不让人觉得高兴呢。 苏乩在江南的宅子画风相当优秀,那几个跟着她从外地过来的下人们一见,当时一个个就惊了,再加上揽月这样一个眉清目秀看着气场就很不一样的大佬,竟然也不过只是苏宅里的一个管家罢了。 这让几个人下人情不自禁就对苏乩真正的身份肃然起敬的同时也产生了深深地好奇。 实际上苏乩的身份确实相当酷炫,不过却是不能对普通人说的那种酷炫,和这几个人想象的截然不同,故而他们暗自猜测了一大堆,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不过不管猜出了什么结果,他们原本就因为苏乩人美心善而对她非常信服,这会儿再加上想象中不可言说的身份问题,等苏乩跑完几个小伙伴的家里将带回来的东西各自分发完毕回来之后,就注意到这几个下人看着自己的目光越发的毕恭毕敬了。 苏乩:“???” 苏乩一时之间并不是很懂这些人类的脑洞。 咳。 这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不是苏乩以前在江南所有人眼中的身份都是个武功高强到能压着西门吹雪打的美少女,但这会儿回来的人设却是一个俊俏少年郎,对于这一点,花满楼他们倒是接受的毫无障碍——毕竟他们这一波人差不多都是知道苏乩真正身份的,对于她突然变了性别(?)还变得如此出神入化这一事件心里好奇是有,表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非常默契的尽都表现出一副好像苏家真的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生的一模一样似得。 大概是因为苏乩不管伴男伴女都毫无破绽,是故她回来江南以少年的身份留了一段时间,倒也真的没人对此表示质疑。 其实这其间也是有苏乩男装和女装时气质并不相同这个缘故。 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女装的苏乩武功可以说得上是人类天花板,连被世人默认为剑神的西门吹雪在她手下也只能惜败。但男装的苏乩却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总之一切可以用来形容#才华横溢#的形容词都可以毫无障碍的安在他身上。 一般普通人,在他们这样的年纪能拥有这两人一半的水平,都感觉可以称为天才了,更遑论这两样技能放在一个人身上。 ——他们拒绝相信,这世界上真的习武是天花板,习文也是天花板,又辣么有钱,生的还分外好看。 这样完美的人,真的是世间真实存在的吗? 又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不承认别人的优秀,只不过苏乩所表现出来的,确实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作为普通人来讲,他们真的想象不来。 总之,得益于人类这种微妙的心理,苏乩的真实身份并没有暴露,反而他们顺理成章自动将苏乩的两个人设各自都更丰满了一些。 反正不管是苏乩(性别女)还是苏乩(性别男)都是突然出现的,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来历来供他们追本溯源。 至于名字一样这个问题也是有解释的,因为他们打小儿其实是失散的,失散的时候怀里有着玉佩刻了#苏乩#这个名字,所以将他们简单的人理所当然的就认为苏乩就是他们的名字了。 又至于为什么现在两个人都出现在江南,这也是有说法的。这不是苏乩(性别女)在几年前就因为打败了西门吹雪而在武林中扬名了么,原本理论上来说苏乩(性别男)那个时候就能够听说她的名字。 但问题在于苏乩(性别男)他是不混迹江湖的,于是直到去年的时候,才因为认识了两个武林中人,而知道了苏乩这个人。 要问起那两个人是谁…… 少年苏乩微微蹙着眉头,犹豫了一下,道:“乩并不知道那两位公子的名讳,只记得那二人当时一人穿红衣,一人穿蓝衣,于大雨之中而来,不沾半点尘埃而去。” ——以上说法,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围观群众尽都发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便开始在心里默默寻思着两个穿着红衣蓝衣武功高强到竟可以使雨水不沾身的武林高手到底是谁。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当然还有些不死心的人,想要询问些更多的细节,但苏乩(性别男)的人设是只不过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在那些大佬刻意遮掩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发现他们的真正身份呢? 于是最后当然是什么也没有再问出来。 不说那些普罗大众的围观群众,只说那些明知道苏乩(性别男)和苏乩(性别女)其实是一个人的知情人甲乙丙——此处大概特指花满楼等人,默默围观着苏乩一本正经的忽悠普通群众,那些人竟然还真的信了的时候,情不自禁心情就感觉分外的复杂。 花满楼:“……” 陆小凤:“……” 江如练:“……” 目送着那些离开,隐隐还能听到有人感慨苏家真是祖上积德,两个子嗣虽然没有在家中想长大,却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因为这两人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普通人差距太大,是故就算有的时候苏乩的性格可以说是有些离经叛道了,但普罗大众却并不会觉得不好,反而只会觉得,大佬就应该是这样与众不同的。 所以被苏乩忽悠完了之后,他们往外面走的时候忍不住开始感慨起苏家祖坟冒烟这件事。 谁能想到,苏乩一个人就凭空造出来了一个家族呢? 咳。 陆小凤望着那些人一无所知的背影,感觉内心情绪复杂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程度,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既心疼(?)又庆幸吧。 他注视着一堆围观群众离开,然后转头看向苏乩,一脸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苏乩将那些人打发了,也是不觉松了一口气。 以往苏乩(性别女)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江南城中所有人对她基本上是一种,虽然觉得少女生的花容月貌宛如月宫仙子令人见之忘俗,作为普通人难免会对这种美色产生这样那样的想法。 但有一说一,他们背地里再是觊觎,实际上在面对苏乩(性别女)本人的时候,却是一句口花花都不敢的,嗯,只除了刚认识时着实勇士的陆小凤。 然而等到苏乩(性别男)出现之后,这些以前就有些想法但从来都不敢实施的人就突然产生了些许新的想法。 这不是这个时候的人眼光中,一个女人再厉害再炫酷(?)那也不过是个女人,虽然苏乩的厉害大概已经超乎性别的程度了,但时人眼中看着,潜意识里总是觉得,一个女人是当不得主的这样子。 但有了苏乩(性别男)那就不一样了。 家里有了个男人当家做主,立马就让人觉得可靠了起来,可靠的甚至他们都有些忍不住开始妄想一下和苏乩(性别男)讨论一下苏乩(性别女)的亲事问题了。 不过有鉴于苏公子是第一次出现在江南,众人对他的性格什么的都不是特别熟悉,故而有好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就选择和苏公子套近乎了。 今天整个诗会啊,明天整个赏竹宴啊,一来二去的,大家都官方程度的互相眼熟了起来,直到这次,因着苏乩的宅子画风和一般人家里不大一样,设计本来就特别,再加上有揽月这个自带了繁荣特效的殿灵作为管家,在这种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后园里那片梅花长得就超乎寻常的精神。 那些人本来就有意套近乎,听说苏乩家后园里有片梅林生的极好,有意无意的就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向往之情,苏乩闻弦歌而知雅意,索性在家中也举行了一场赏梅宴,请了最近认识的一些公子文人墨客过来。 宴会上酒到酣畅处,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好奇了一下两个苏乩(……)的经历,话题这么被打开,苏乩就非常顺便给自己将人设更加完善了些许。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尽管心知肚明苏乩这波操作顺水推舟的程度更多,但亲眼目睹了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偏生那些听她说的人又是一副#原来如此#恍然大悟之态,陆小凤忍不住就满心的叹为观止。 苏乩放松了下来,一转头就注意到陆小凤那欲言又止的神奇目光,顿了一下之后,若无其事的道:“可惜陆小凤陆大侠您早已经成亲,否则乩觉得将舍妹托付于你到也不错。” 因为表面上也是刚认识所谓被称呼为“陆大侠”的陆小凤:“……” 陆小凤那早已成亲的对象江如练:“……” 无辜围观的群众花满楼:“……” 花满楼虽然向来善解人意,但约莫是陆小凤平时表现得太过于讨打,大多数时候在陆小凤被人(开玩笑性质的)欺负的时候,花满楼总是保持着一种喜闻乐见的态度。 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例外。 唯一有点儿遗憾的是他看不到陆小凤如今的表情,不过想象一下的,其实也一样有趣。 花满楼忍着笑,好半晌,才终于在陆小凤投过来的幽怨目光下,好心的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其他人看着陆小凤脸上的表情,也忍不住悄悄笑了一会儿之后,才配合着花满楼转移了话题,便是被波及到的另外一个当事人江如练也不例外。 折腾了一天时间,又得要应付那些目的不明偏生好奇心还不小的普罗大众,即便是苏乩,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都感觉有些疲惫——倒不是真的累,就是单纯的感觉心累。 揽月将苏乩送到了苏乩的卧房里,非常熟练的将一应东西准备好,然后才退了出去。 在苏乩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在最初的茫然恐慌过去之后,逐渐的就在西门吹雪的陪伴下渐渐的学会了一些人类的生活方式。 也说不上来是伪装还是真的产生了相应的情绪,反正现在的揽月只从外表看的话已经完全是一个非常靠谱的管家(……)了。 回来时发现他的变化的时候,苏乩心中感觉还是相当欣慰的。 虽然欣慰的同时她也有些微妙的察觉到揽月的进化方向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但一时半会儿的,她也看不出来到底有哪里不大对,就只能将这件事暂且先放下了。 她在江南住了好一段时间,别的不说,人脉倒是拓展了好大一波,虽然本心里这些人脉什么对苏乩来说是非常无所谓的事情,但每每她借着这种机会观察人类的时候又会觉得还算有趣。 在这种心态之下,在过农历新年的时候,苏乩已经将自己的友情线发展到收到的新年贺礼能够单独开出一间仓库来存放的程度了。 虽然说就算是苏乩也并不能确定这一波礼物到底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苏乩(性别女)来的。 咳。 反正不管是冲着谁来,感情方面的问题苏乩只能说是爱莫能助了。 这个年就这么过的还算热闹,值得一提的是,十五刚过的时候,年前参加各种宴会的后果逐渐的展露出来。 倒不是什么坏事,就是宴会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些文人墨客知道苏乩(性别男)才华横溢(……),故而不管是真心请教还是别有目的,在宴会酣时,总是会忍不住在诗文方面切磋一番,苏乩人设都打出去了,别人切磋,她总不能一言不发,也只能应景的按照自己的人设赋赋诗对对联什么的。 第二百九十章 这个传闻 如此这般一两个月下来,基本上整个江南城就都知道了,这个苏家的小公子不但生的堪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甚至于才华也是有种#举世无双#的感觉。 于是这江南城的文人墨客们,不管是怀着怎么样的想法——真心请教也罢有心扬名也罢,反正表现出来的就是隔三差五的要不来苏府拜访要不就请苏乩参加这个会那个会,总之可以说是表现得相当热情了。 到底是打算在这里久住的,总不能别人邀约一次也不去,苏乩索性也就挑着些普遍没什么坏心思的诗会去转转,对于真心想求指点的人也向来不吝啬于指点。 她活了这么久,水平还是有的,故而一段时间下来,尽管她对于这种交流性的宴会一般十次也就能去个四五次,但因为质量比较高,在一堆文人中的名声反而又提高了一波。 主要是还是她确实有真才实学,而真正有才学的人,即便性格上有缺陷的地方,但只要不是人品方面的大污点,普罗大众还是很容易接受这种设定的,甚至于还会觉得有才华的人就应该这么与众不同。 咳,扯远了。 总之,现在的苏乩苏公子已经江南上下的知名人物了,随着她越发的出名,想要拜访她的人也就越多,但相应的那些三流的帖子也渐渐的不会往她这里递,这么此消彼长下来,其实苏乩的客流量(?)反而还变少了一些。 就是诗会的质量一高,苏乩就有些头秃。 她有真才实学归有真才实学,但诗文这种时候,还是要有感而发的时候才会显得真挚动人,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完全是炫技(……)的那种辞藻华丽的堆砌,但讲道理,炫技这种事情,一次两次的可以,总不能每次都炫技?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每次一有感而发,就忍不住顺便要回忆一下自己的那种心境这一回忆吧,又不可能都是些令人开心的事情——在这说尽管世人都不喜欢悲剧,但不可否认的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却还是悲剧。 所以苏乩不可避免的,也会回忆起一些不大令人愉悦的事情,这时间长了,可不就很影响人的心情的。 甚至她那天听揽月一板一眼的报告说现如今江南这一地界里她苏乩苏公子的人设已经渐渐的开始向#忧郁贵公子#的方向转变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苏乩忍不住就:“???” 当然原话并不是这么个原话,但苏乩提炼了一下重点毫无疑问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直接这么说也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以及,除了那些文人墨客,普通吃瓜群众其实对这种设定也是挺感兴趣的。 可不是么,普通的贵公子委实很多,虽然苏乩生的确实出类拔萃,但他们既看不到,嘴上也不敢叭叭的太厉害——这不是还有人记得几年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苏乩(性别女)么,生怕他们说的过火,那位大佬万一有意见怎么办? 最有力的例子大概可以提一句同为江南人的花满楼了。 不可否认花满楼不管是人品家世,还是样貌武功各方面都没得挑,但偏偏小时候飞来横祸使得他目盲。 一个在其他方面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完美的人,再加上目盲带来的那种悲剧性加成,在这个人原本就完美的基础上,旁人再看着他心中不自觉潜意识的就多了些许怜惜。 ——尽管可能大部分怜惜花满楼的人既没有他家里有钱也没有他长得好看更没有他武功好。 所以在江南一众各式各样的公子中,唯有花满楼是和别人截然不同的存在。 总之,在苏乩写过的许多诗文流传出来,并有些对他分外推崇的人将诗文中的表达的情感翻译出来之后,普通的吃瓜群众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变成了苏乩(性别男)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写出这样复杂的诗文。 倒也不是没人质疑过苏乩年纪轻轻怎么能写出这么多立意千差万别心境风格迥异的作品的,但有鉴于他们每次诗会其实主题都是非常随机的,在过来之前大部分人是不会知道今天的主题到底是什么,而苏乩又向来都是在现场直接吟唱出来,和当时的情景也总是十分符合的,故而在一些眼红看不惯苏乩的说了几句酸话却被苏乩已经成型的拥趸有条有理的反驳回去之后,大家就将苏乩这种年龄和心境上的差异归咎于他的个人经历了。 反正就众人如今扒出来的苏乩个人经历,让普通人看来也确实精彩的有些过头了。 不提以前,就最近的来说,他们可是有在跟着苏乩一起回来江南的那些下人口中听说过苏乩被拐卖(?)又被某个大佬买回去并依靠个人才华获得自由之身的经历的。 那跟个苏乩千里迢迢过来的几个下人在经过了最初的不适应之后,很快的就精神了起来,到底江南的时候相对来说还算是可以,刨除了些许水土不服,几个在路上折腾的相当心酸的下人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恢复了元气之后,而随着苏乩的名声渐渐传扬开来,这几个人自诩和苏乩同甘共苦(?)过的下人心里禁不住就生出些许得意的情绪出来。 但因为苏乩人好归人好,在人品方面却是非常严格的,那个叫揽月的看着不过是个少年的管家也是相当严厉,这让几个下人心里非常得意,但表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敢表现出来,甚至在外面时越发小心谨慎,生怕给自家完美无瑕的公子身上抹了黑。 当然如今一直是这么个发展的话江南的人也不可能得知苏乩远在外地惊心动魄的经历,这不是有一次某个下人被一个年轻气盛对苏乩并不服气的才子以重金相诱惑意图打听一下苏乩的黑点。 那下人当时严词拒绝然后回去后就诚惶诚恐的将这件事向管家揽月报告了上去,揽月当时寻思了一下,索性给了个放任自流的答案——也不知道和苏乩分开的这一段时间他是跟着谁学坏了,反正那个下人报告结束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他就相当意味不明的半开玩笑一般说了一句: “那人下次要再来,你就将银子收了,他问什么你也告诉他就是了。” 下人:“???” 下人茫然了一下,当下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倒是揽月,原本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说出来之后,却又觉得有趣——反正那套话之人的心思他也能猜出来,左不过就是嫉妒苏乩如今的好名声,想要看看他以前有没有什么不堪的经历。 但自家的主子自家人知道,揽月作为一个跟了苏乩最起码五百年以上的灵,对苏乩的性格也是清楚的,就算人设性格有所差异或者说再常人眼中看来有的可能会比较诡异,但苏乩却真正意义上是一个好人。 嗯,上面这句话中的#好人#确实是字面意思,并不包含其他的引申意义。 揽月对人类这个种族越了解,这样的体会就越深刻。 当然有理由怀疑这其中可能有揽月个人原因上的滤镜加成,但苏乩大部分时间所做作为确实是没有什么破绽的,即便有些小问题那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唔,上面这句话其实可以理解为其实苏乩每次干坏事都是确保不会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的,况且就算被人发现了,替她扫尾的可是有两个大佬。 ——这里的大佬说的是#永远都有计划二#的智脑大佬以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道大佬。 又,以上的意思并不是苏乩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作为注视着因果的人她怎么可能会自己主动触碰。 所以综上所述,我们的苏乩真的是个#事无不可对人言#的真君子。 所以揽月这脑子一转,就决定#先发制人#。 那人不是想要证明一下苏乩并不是如今普罗大众眼中看到的那样完美的人吗?那他不妨将苏乩以往的经历主动说出来,好让这些人更加深刻的认识一下,我们苏乩苏公子实实在在就是这么完美,半点儿都不掺假的。 虽然不知道揽月这个推论的逻辑何在,但事实上,在那几个家人将苏乩在外地干的事情说出来之后,苏乩的名声确实真的又更上了一层楼。 究其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那几个下人真的太真情实感了。 先前都说了,那几个下人对苏乩这么个主子是真的非常自豪——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以自身才华为筹码将自己的身份成一个没有自主权的货物变成一个座上宾式的门客,这一点确实无可指摘。 先前揽月明里暗里的敲打让他们不敢在外面瞎说什么,但这回有了上头的指示,这些人再出门的时候就相当放的开了,吹苏乩也是吹的极富热情,没有半点儿勉强。 这直接就导致了,苏乩被人牙捉住当成货物的事情都不算是黑点了,反而是这个奇少年在低谷里绝不认输的证据。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苏乩的容貌上的美名比他的才名传扬的更广,以至于远在连远在万梅山庄一年到头不大出门甚至连生活圈子都重叠不起来的西门吹雪某一次路过时顺便进来拜访了一下友人然后确定此苏乩和彼苏乩就是一个人的时候都轻描淡写的提了一下这个事情。 在场所有人:“???” 苏乩忍不住就提出了质疑:“说乩的才名也就罢了,怎么可能……” 她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实际上话也确实没能完整的说出口,主要是感觉有点儿微妙,心情就很复杂的样子。 西门吹雪眸光微转,苏乩用她绝好的视力注意到这人似乎嘴角有微微翘了那么一下,然后才用一副惯常的万年同一号表情道:“我不过是听旁人说起,提醒一句罢了。” 苏乩仍旧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美名不美名的,倒也罢了,她就是觉得,西门吹雪这个人着实和八卦一点儿也不搭。 而且…… 她没忍住狐疑的瞅了瞅这浑身冰雪的男人,结合他方才嘴角那微不可查勾出来的弧度,她有理由怀疑这人是写作提醒读作幸灾乐祸。 ——不过感觉不管是八卦还是幸灾乐祸,其实都和西门吹雪此人很不搭就是了。 尽管苏乩认识西门吹雪这么久,也知道这人除了在剑道上的死心眼儿(?),平时骨子里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仿佛不含什么人类情绪似得。 别的不说,爱吃甜点并喜欢看陆小凤笑话(?)这些小爱好,就和他身上那冷冰冰的气场很不合了。 咳。 苏乩瞅了他好几眼,最终没忍住有些郁闷的叹口气:“还是太闲了吧……” 她这话也不算空穴来风。 如今原本就是冬天,又是过年期间,天地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活,而且苏乩感觉这地方的人,好像原本骨子里就有些不急不躁悠然自得的特点,这一闲下来,一堆人坐在围炉边用着小吃唠着嗑,理所当然的就会提到苏乩这么个年前才回来江南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风靡整个江南的#忧郁贵公子#。 好奇心嘛,人人都有的。 文人墨客还好,这波人大体关注的是苏乩的作品,偶尔也会赞美一下美色,但也基本上比较含蓄一点。 但作为普通人的话,作品不作品的,他们一看不懂二也不感兴趣,他们就喜欢讨论一下这么一个完美的年轻人的过往经历,还是在这种探究的过程中发表一二意见来满足自己那微妙的心理。 要苏乩说,就是人太闲了,忙起来的话哪里还有时间顾得八卦别人的过往经历呀,是地里的活不够多还是一天到晚不够忙了? 旁边几个人包括西门吹雪,听到苏乩吐槽这群人太闲,没忍住就都笑了起来。 因为这话虽然没头没尾,但细究起来,还真是没什么毛病。 西门吹雪这回过来其实是顺便。 他这人爱好有点儿清奇,虽然真爱是剑这一点应该永远不会改变,但他偶尔也是会出来溜达溜达放放风(?)的。 不过他的放风和正常人的放风也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个人就算是外出溜达,干的也基本上是与剑相关。 比如说,杀人,杀人,以及杀人。 ——唔,这么一说的话总觉得西门吹雪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这个日常 总而言之,西门吹雪这次也是出门杀人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人说起江南某个苏姓人物的事情。 别人也就罢了,到底苏乩当年还是有给西门吹雪营造出些许心理阴影的,其他的不说,最起码他成年之后第一次三观重建,就是在苏乩的见证下的。 故而在听到了苏乩这个名字之后,冷酷无情如西门吹雪,都没忍住下意识听到了一耳朵,然后:“???” 跟别人不同,西门吹雪他是知道苏乩本身其实就不是个正常人的。 嗯,上面这句话并不是在骂人,绝对是完全写实。 所以听到那人口中苏乩(性别男)的种种事迹还都说的一板一眼有理有据的时候,西门吹雪第一理由就是不信。 原因也很简单,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天才啊,还别说这所谓“天才”还是那种才貌双全的设定,几百年出了一个那就是#天选之子#,给人的感觉就很炫酷很不一般的样子。 但短短时间内接着出了两个,难道说#天选之子#是这么廉价的存在嘛(大雾……)? 毕竟是比普通人多知道些事情的,西门吹雪在进行了合理的逻辑以及惯例上的质疑之后,很快就确定了此苏乩和彼苏乩如无意外的话应当就是一个人。 西门吹雪在原地寻思了一下,当即就有些好奇——这人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要是旁人的话,西门吹雪决计是不会生出半点儿好奇心的,但谁让苏乩当年有意无意的,其实有将西门吹雪锤……哦,不是,是说指点过好多次,细究起来两人之间还算是有些师生情的。 再加上西门吹雪想了想,想起来江南苏宅里除了苏乩这个人,还有另外一个和他非常谈得来的存在,也就是揽月,于是他脚步一拐,顺便就拐去了江南。 江南地界里关于苏乩的传闻更多,西门吹雪当天听了一耳朵,忍不住就又:“???” 他默然无声在点心铺子里拎了些新出的点心,然后敲开了苏宅的大门。 开门的是揽月。 少年比起一年前刚来到尘世间的样子已然有很大的区别,当然西门吹雪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的表情,因为揽月少年的变化过程无疑他是亲眼见证了的,更具体一些,也可以说少年的变化其实大部分是在他个人的推动之下进行的。 虽然西门吹雪也没有刻意引导,但他这个人存在在这里,就直接让揽月少年心中产生了对人类这个物种的好奇心,进而才渐渐的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不得不说,人类的感情其实是一种极富有感染力的东西。 不同于苏乩对他仅仅一年时间不见就发生这么大变化的疑惑,见证了他大半个变化过程的西门吹雪却对此全无半点质疑。 因为揽月确实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步一步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的。 这导致了西门吹雪自己的心态其实也有发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变化,并不多,但确实是有变化的。 这里对此就不多赘述了。 这会儿几个人坐在苏乩家的院子里,因为苏乩的话笑了一会儿,西门吹雪就率先敛起了眉眼,期待的目光朝苏乩投了过去。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苏乩就已经意会,眼睛里漫上些许笑意,当下干脆利落站起身,朝着西门吹雪眨了眨眼睛,主动道:“切磋一番?” 西门吹雪哽了一下,回道:“……正有此意。” 他这回过来见到苏乩以及揽月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就提出切磋——毫无疑问这正是他在见证揽月变化过程里自己心境上的变化。 不过到底许久未见,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和苏乩之间的差距并不是这样短短的时间里可以弥补的,但在看见苏乩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想要具体感受一下自己进步。 ——比如说这次会不会在苏乩手下多坚持一个时辰或者说切磋的时候让苏乩呼吸乱一下之类的…… 嗯,听起来是个很细微的愿望了。 令人遗憾的是切磋结束后两人的表现比起以往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似得。西门吹雪在原地站定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敛着眉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虽然在旁人眼中两人的反应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差异的样子,但实际上作为当事的两个人还是非常清楚这次切磋中的不同的。 苏乩的武力值在普通人完全就是个大bug,尽管西门吹雪其人大体上也不能算是个普通人,但有一说一,比起那些翻云覆雨的大佬,他确实还是差了些的,唯一值得称赞的,应该是这人对剑道的专一与狂热。 于是苏乩抬眼看着西门吹雪沉思的样子,顿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应该平静下来了之后,就没忍住笑了一声,毫不吝啬的做出了夸奖。 她这回人设是文采天花板,最近习惯了和一应文人墨客吟诗作对,这会儿夸起西门吹雪,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赋文或者典故引用,让原本心情震撼的围观群众霎时间回神的同时就有些忍俊不禁。 西门吹雪仍旧是一脸的宠辱不惊,即便苏乩那诗作着实华丽,不提其中的夸张手法其实也能算的上一篇中等偏上的佳作,偏向于技巧的那种。 他在听苏乩夸完之后,就掀了掀眼皮子,目光和苏乩对视了几秒钟,然后移开,语气里听不出一点儿勉强但也没有半点儿激情的道:“好赋。” 然后有条不紊的开始分析起苏乩这首骈文中用的好的典故以及其他优秀的地方。 围观群众:“……” 有一说一,这个关注点是不起有点儿不大对? 突然从武学现场变成文学现场明明一直在围观的我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陆小凤几人情不自禁的就迷茫了一下。 他们如今其实差不多早就已经习惯了,西门吹雪和苏乩切磋的时候完全不会关注胜负的问题,单纯就是对两个绝世高手的对战过程进行参悟,从而触类旁通,在自己身上举一反三有所感悟。 ——西门吹雪每次都输却还是毫无畏惧的找苏乩切磋也差不多是这么个理由。 和真正的大佬切磋真的是非常难得的体验,更遑论这个大佬虽然但是,却总是不吝啬于指点的,故而西门吹雪每次在和苏乩切磋之后,就会有很大的进步。 不过他越进步,尘世间能跟得上他脚步的色也就越少,这就导致了,在苏乩不出现的时候,越发没有人能有那个和他一战的能力。 作为一个对剑道相当狂热并渴望出现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的西门吹雪有时候也是心塞的不行。 他尤记得很久之前的时候,他对于那个比他成名更早且被称为#剑仙#的白云城主叶孤城还是产生过向往的。 但偏偏在遇见他之后,他就见过了苏乩。 这直接导致了后面他因缘际会和叶孤城比过一次之后,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分外遗憾可惜的情绪。 如果没有苏乩的话…… 西门吹雪觉得有些可惜。 然而有一说一,见过更好的东西,很少有人会再对次一等的东西念念不忘。 所谓#除却巫山不是云#莫过于此。 西门吹雪也是这样。 他觉得遗憾,却并不后悔。 因为比起叶孤城这个理论上如果没有苏乩存在就会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存在,毫无疑问更加强大的苏乩才是他更需要注视的。 毕竟#人都会向往强者#。 似乎扯得有些远。 咳。 总之这一次的西门吹雪还是达到了他想要有所感悟的目的,所以在礼貌性的和苏乩讨论了一番骈文的写作手法之后,他很快就朝围观群众略点了点头然后安静退场回去参悟。 苏乩和围观群众这会儿还对西门吹雪这非同寻常的关注点产生疑惑之中,于是在西门吹雪离开之后,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苏乩眨巴着眼睛发自内心的提出自己的问题: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西门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众人:“……” 实不相瞒其实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本来嘛,这几个人之中,陆小凤根本就闲不下来,江如练肯定是夫唱夫随。 花满楼宅是宅,但和西门吹雪这人却理论不和,没什么事儿两人是非常有默契的不会往一块儿凑。 故而虽然表面上他们这几人看似都在江南这地界待着,然而要说起相处时间的话…… 陆小凤突然“咦”了一声,将灼灼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揽月少年:“阿乩刚离开那段时间西门不是一直待在苏宅吗,不知道揽月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陆小凤重点抓的出类拔萃,这个问题表面上看起来有理有据,相当令人信服,只可惜问题在于,刚开始的揽月少年他是普通人。 不,他并不是。 非但不是,他大体上就跟个#自闭儿童#没有什么区别。 你还能指望一个正在控制戒断(苏乩)反应的#自闭儿童#有什么观察旁人的技能吗? 不,这个也是不能的。 所以被陆小凤提醒了并不约而同看向揽月的众人无奈的在揽月少年茫然的目光和花满楼的解释下败退了。 花满楼是个温柔的人,同时他也是个相当敏感的人。 也说不清这样的敏感是因为他的温柔还是因为他身体上的缺陷,总之一般情况下,他总是能非常敏锐的察觉到旁人不愿意表达出来的感情并贴心的选择一个对双方都合适的反应。 所以尽管看不出来,但花满楼他确实对揽月少年的心理状况一直是非常关注的,也是他在陆小凤提出问题之后点出了揽月少年当时的状态。 众人听了,一时间恍然大悟。陆小凤感觉还有些歉意。 好在如今的揽月着实成长了,对陆小凤这种程度的冒犯,他并没有觉得生气,反而很是理解的表示这并没有什么。 目睹了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官方交流的苏乩忍不住就再一次发出了一声来自心底的疑问 ——所以说,在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揽月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苏乩多瞅了揽月几眼,心里的好奇都快要溢出来了,但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主要是,这个问题其实能算得上是揽月的个人隐私问题了,在揽月没有主动说起的情况下,她问的话总是不大好的。 ——这种时候就可以看出来我们苏乩虽然性格有时候是任性了一点,但大体上在智脑的教育下还是相当正面的。 嗯,题外话。 总之苏乩对此并没有多说,其他围观群众还没有苏乩和揽月关系亲近的,自然更不会多说什么,再加上前面苏乩和西门吹雪的切磋,说着快,实则是费了很长时间的,故而众人现在院子里,随意交流了一会儿之后,就各自散开了。 如今陆小凤因为已经和江如练成亲了,就也在江南置办了房产,再加上人家夫夫两个,不比其他单身狗,是要有夜生活的,留宿在别人家自然不如何方便,于是尽管苏宅大的很且一直备着苏乩一些小伙伴的客房,但陆小凤和江如练还是回自家去了。 而花满楼家里距离苏宅更近,陆小凤都走了,他也没多留,很快的,偌大一个苏宅霎时间就呈现出一种相当冷清的状态。 ——顺便一提,西门吹雪倒是没有,不过他才在和苏乩的切磋中心有所悟,这会儿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人在跟不在也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莫名其妙的,习惯了最近宅子里热热闹闹的苏乩非常神奇的感觉到了一种不适应。 在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种情绪的时候苏乩心中分外的怅然若失。 究其根本,这已经不是苏乩第一次因为气氛的突然改变而心中生出感触——偏生她在先前那个城镇里住的时候,经常性听到这样的说法:#年纪大了,就总是喜欢热热闹闹的场景#。 想起来最近宅子里总是各种诗会非常热闹的苏乩:“……” 又或者这种:#越是上了年纪,就越发喜欢回忆往事#。 想起来自己最近因为写作多了总是情不自禁回忆当年的苏乩:“……”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好半晌,她心中瑟瑟的对智脑道:“其实乩觉得乩还可以抢救一下。” 对她最近的心态略有了解故而很快就get到她这话里面意思的智脑:“……” 智脑表示自己真的无话可说,好半晌,干巴巴扔出来一句:“人之常情。”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这个误会 不过有一说一,曲终人散(?)的那么几分钟,苏乩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许怅然若失的感觉,但过了几天之后接二连三的帖子又被送到她跟前的时候,苏乩其实满心的:“……” 咳。 要说苏乩也不是什么能委屈自己的性子,这会儿觉得这些凡人有些烦人(……)了,想了想,就决定等春天来了之后就去围观一下玄奘孙悟空他们。 仔细想想她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这师徒几人了呢,冷不丁想起来还觉得有些怀念。 主要是怀念跟着他们的时候每天都能碰到新鲜的事物——虽然说苏乩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些所谓的是故或多或少都是有预谋的。 不过有预谋归有预谋,在她自己没有参与又没有主动“看”的情况下,即便是有有预谋,她每每看着仍旧觉得很有意思。 ——反正她是个看戏的又不是演戏的。 唔,这话这么说出来感觉似乎就有些凉薄或者说稍显恶劣了。 索性当事人对此其实看的很开。 苏乩记得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她无意间和玄奘法师提到过这个类似的话题,那会儿她自己是随口一说,说出来之后就觉得有些失礼。 不过那会儿玄奘却表现的很是平淡。 他敛眉微微笑了一下,回了一句:“大抵这世间所有生灵,都在这天空眼下……” 他并没有直接挑明,说到这里的时候,就顿了一下,才补充了一个结尾:“世人都无甚区别。” 苏乩当时听着,感觉心情也是相当的一言难尽。 虽说佛教讲究一个#众生平等#,但你这众生平等的方向也有些太奇怪了吧…… 不过因着这一段对话,苏乩倒是越发察觉到玄奘的有趣之处了。尽管从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意识到玄奘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她是有听说过这人是佛教那位的弟子转世投胎来的,这一世算是他的第十世,也是这西游之劫的应劫之人。 顺便提一下,据苏乩所知,玄奘法师的前九世也都是和尚,并且每一世……怎么说呢,就苏乩看来,过得是挺凄凄惨惨戚戚的。 有小道消息说这是为了磨掉那位金蝉子的桀骜难驯。 每次一听到这种说法吧,苏乩再一想到孙悟空,就觉得这两人当真合该有这样一段师徒缘分,毕竟在别人眼中他们俩很有可能是被分在一个类别之中的。 不过围观了西游队伍这么长时间,苏乩私心里觉得,这满天神佛的想法好像并没有如何被实现。 因为不管是玄奘还是孙悟空,自身经历不能说是有多好,但显而易见两人的傲骨并没有被磨去多少,最多也就是隐藏起来,并不像最初那样从内而外让人一看就觉得似乎天生了一节反骨。 让苏乩说,现在这两个人就好像是火山一般,没爆发的时候,谁知道下面蕴藏着多巨大的能量呢? 咳,扯远了。 总之,有了想法之后,苏乩就安安分分蹲在宅子里,等着春天来临了。 江南原本就气候温暖,冬天感觉就格外的短,显得春天也就来的格外的早。感觉就像是才过完年没几天吧,外面就有些早春的花儿已经开了,揽月很有闲情雅致的摘了一朵回来给苏乩,说这是江南春天里盛开的第一朵花。 小家伙现在看着,委实越发的像一个人类。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人类,只不过在种种意外之后,忘记了自己身为人类的记忆罢了。 而如今在人类世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虽然相关的记忆他仍旧没有想起来,但就好像是潜意识里的记忆一样,他的行为已经越来越趋近于一个正常的人类。 苏乩见他这样,感觉心情也是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替他开心,因为这会儿的揽月看起来比困在揽月殿里的时候更快乐一些。 看着少年将那朵所谓春天的第一朵花捧到自己眼前,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苏乩忍不住就笑了笑,将那朵小小的蓝色花朵接过来,温柔的道谢:“乩很喜欢,谢谢你。” 揽月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笑完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之前说等春天了就离开了……” 他话没有说完,就下意识顿住了。 春天要去围观西游队伍西行这件事,苏乩在做好决定之后就和揽月说过了,而揽月最近也有在考虑这件事。 主要是他因为个人经历问题,如今大体上是作为揽月殿的灵和揽月殿绑定在一起的,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说是不能离开揽月殿太远的。 不过苏乩之前做过研究,让他能够在一定的时间内不必如此,故而之前苏乩离开江南的时候揽月他才能安安稳稳的蹲在江南的宅子里当管家。 问题在于,那会儿苏乩出去的时间短,距离相对来说也没有那么远,再加上她研究出来的法子,所以揽月才能这般轻松。 但要过去围观西游就不一样了。 这会儿玄奘他们早就离开了本国的国土,甚至于都穿过了好几个其他的小国家,距离远不说,且苏乩一般情况下围观玄奘他们的话,总是要过好几年才能想起来其他事情的。 揽月并不确定以他如今的状态等苏乩离开之后,他能够保持多少。 原本他该知足的,可已经感受过了自由的味道,谁还能受得了一直困在揽月殿之中永远见不到第三个人。 更何况揽月他究其根本就是个人类。 揽月在将话说出来的时候,就隐隐有些后悔。 他不该这样贪婪的。 他只是一想起以前的日子,就觉得寂寞的令人恐惧,却不是不懂得感恩。 他再渴望自由,从始至终都记得,他如今还活着,甚至于还能够妄想什么自由,都是因为有苏乩在。 他说了半句,心里忍不住后悔,面上就带出来了些许。 少年将眼皮子微微垂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许久没有见过玄奘法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有没有什么变化?” 在他说话以及沉默期间,苏乩一直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微笑着看着他。 对于人类的恶劣与贪婪,她一直非常了解。 揽月在感受过自由的滋味之后,理所当然会渴望更多,对于这一点她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这就是人类。 生来向往自由。 所以她一直等着,等着揽月主动说他想要留下,如果他说出来了,苏乩会成全他。 毕竟最初她救下揽月魂魄的时候,也不是因为什么恻隐之心,而不过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她自己从最初因为一念之差唤醒这个魂魄的神智,又不得不将其困在揽月殿中不得自由,在某种程度上,苏乩对揽月心里其实是怀抱着一种微妙的歉意的。 到底当年揽月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她擅自替他做出了选择。 苏乩心里想着,在揽月分明已经将话说出来一半之后,又话风一转似乎是改变了主意的时候,她没忍住就抬起眸子,深深地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里如今已经有了光,但她看向苏乩的时候,瞳仁里仍旧只会有苏乩一个人的倒影。 苏乩看着看着,心里忍不住就软了一下。 她不至于会看错小家伙改变主意的心理路程,正是因为看清了,她心中才禁不住有些发软。 她也将眉眼微微敛了下来,在心里问智脑:“你觉得乩该怎么做呢?” 智脑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认真的答案:“顺从你的心做出选择。” 苏乩:“……” 苏乩沉默了一会儿,没忍住委婉的问了一句:“你最近喜欢看什么类型的话本?” 智脑没关注苏乩的言下之意,闻言稍微有些兴奋起来,回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些特别神奇的世界。大体上也是依托于话本产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世界却很少有能够升级的。” 它巴拉巴拉说了几句苏乩没怎么听懂的话,完了兴致勃勃的笑道:“你若是什么时候在这个世界待的无聊了,我们可以去那些世界转转,反正有阿九在,想回来随时也能够回来。” 苏乩:“……” 行叭。 既然智脑并没有听懂她委婉的提问,苏乩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在经过了认真的思考之后,她开口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揽月,斟酌着问道: “你愿意脱离揽月殿吗?” 揽月站在原地猛的瞪大眼睛,同时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好半晌,他哆嗦着问道:“你……不要我了?” 这句话他问的极轻,就好像是问的重了,就好像会得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一样。 苏乩就没忍住懵了一下。 她是一时间没能理解揽月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并且在她方才发现小家伙表情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时候就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大对,但她仍旧是玩玩没有想到,揽月哆嗦了好一会儿,会冒出来这么一句。 揽月见她不说话,当下脸色就更白了。 他没忍住就踉跄了一下。 倒不是他真的如何了,就是一时之间打击有点儿大,脑子里就黑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有些站不稳。 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苏乩是察觉到自己的贪心了。 但实际上,揽月确实想要自由,但若是这自由的代价是被苏乩抛弃的话,他宁可自己一辈子待在揽月殿。 毕竟无论如何,苏乩在他心目中做了几百年唯一的心里支柱,就算如今他有了其他在意的东西,但其他的东西就算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苏乩十分之一的重要。 也是#关心则乱#,他对苏乩太过于重视,所以即便是苏乩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他方寸大乱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再加上他方才确实纠结着想问问苏乩自己能不能在外面多留一会儿,他下意识以为苏乩是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就算他没有说出来,但他心里苏乩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各个方面都是,又怎么会看不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于是这么一个想歪,揽月越想越慌,一下子就拉不回来了。 苏乩:“……” 即便是苏乩都没能在第一时间get到这人那曲折的心理路程。还是听到他后面轻轻的一句反问,再一结合他这会儿脸上的表情,苏乩这才恍然大悟。 悟了之后,她就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眼见着揽月脸色越来越白,苏乩也顾不得想别的,连忙斥了一声道:“别乱想!乩什么说过这样的话?” 揽月迷茫的视线落在苏乩脸上。 苏乩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所以说,她是真的单纯的对揽月这个小家伙怀着歉意,如今想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罢了。 至于因果什么的,她倒并不是特别在意。主要是有天道在,等闲她其实也沾染不到什么因果。 她慢慢的解释完了,揽月才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不过在听到苏乩提到自己的歉意的时候,揽月非常惶恐又着急的连连否认。 对魂魄破碎之前的记忆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那会儿他是不是那种舍身取义的设定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但对如今的他来说,生命是他非常珍惜的东西。 所以他从始至终无论哪个时期,都对苏乩当时救了他这件事怀着十分的感激之意。至于选择不选择的,他完全不觉得苏乩是擅作主张。 甚至于他向来觉得,当时自己那个状态能够遇到苏乩并引起苏乩的兴趣,那可真是两辈子的运道都集中在那一天了。 咳。 在苏乩说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想法之后,揽月也就直白又激动的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然后苏乩就:“……” 她没忍住先虚了一下,问智脑:“原来乩是这样好的人吗?” ——还别说,这一年的时间下来,揽月这彩虹屁(……)吹的,当真是充满感情不带半点儿尴尬。 苏乩听着,竟然觉得这小家伙滤镜是真的有十米,但好听的话嘛,谁不喜欢听呢? 于是不好意思的同时,苏乩还有些小开心。 很轻易的就发现了苏乩问出那句话时甚至都没怎么隐藏的表现得分外明显的愉悦,智脑就:“……” 有一说一,智脑向来知道自己看苏乩时候总是带着滤镜的,但有鉴于它不过是个智脑,对自己的滤镜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就是控制不住。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智脑第一次感觉到,在对苏乩的滤镜方面,它竟然输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这个斋饭 在经过一番深入的沟通之后,两个人最终达成了共识。 苏乩要去玄奘那边围观西游现场,而揽月仍旧是留在江南这边。 如今苏乩已经找到了让揽月脱离揽月殿的方法——并不是之前那样短暂的一定时间内的脱离,而是真真正正的不再受制于揽月殿,就类似于一般的鬼修一样。 揽月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并没有立刻就给出苏乩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如今在人类世界生活其实不过一年的时间,相对来说,尽管人类的花花世界感觉很有趣的样子,但让他为了这个而离开和自己相伴了几百年的苏乩的话,揽月觉得这个不大行。 但苏乩也有全方位为他进行了一番剖析,并从长远的建议他选择脱离揽月殿。 揽月自己并不大乐意选择这个,但苏乩这样建议了,他忍不住就有些犹豫起来。 苏乩发现了他的犹豫,就笑了一下,表示不用着急现在就做决定,如果实在难以抉择的话,她可以现在让他和之前一样暂时性的脱离,而等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再给出他的决定也是一样。 有了这么个缓冲的时间,不管是苏乩还是揽月都能更加冷静的做出决定。 揽月觉得苏乩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于是就这么着了。 在离开江南的路上,智脑瞅了苏乩两眼,忍不住道:“他这一次既然没有选择直接拒绝,想来下一次拒绝的可能性不大。” 苏乩漫不经心的一边走着,眨了眨眼睛回道:“乩知道。” 智脑就不说话了。 它说这话原本也不过是提醒一句罢了,省的到时候揽月真的选择离开,苏乩会觉得难过罢了。但如今既然苏乩心里早就有所准备,那它也没必要将话说的很开。 两人一时之间非常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苏乩这会儿并没有用法术赶路,而是打算骑马追一下玄奘他们的进度。 ——虽然说起来好像都是人类的行进方法,速度相差无几,理论上等到真正追上去不知道都什么时候了。 但实际上,玄奘他们人多,速度自然比一个人慢一些,再加上他们那是应劫,路上冷不丁就能遇到各种事情耽误速度,而苏乩却只有一人一马,等闲没有什么事情耽误进度,甚至连体力都比常人好而速度能再快上一些。 此消彼长之下,虽则会花费些许时间,但却并不是遥遥无期的。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苏乩印象里春秋似乎都有过更迭了,因为一直在向着西边走,各地气候时令也有些变化,故而她没怎么注意,只是专注于赶路。 也不晓得过去了多长时间,苏乩被一处河流阻了去路。 她站在岸边思考了好一会儿,正寻思着不然放弃骑马直接用法术过去完事儿的时候,冷不丁后面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苏姑娘?!” 苏乩回头看过去,忍不住就“哦豁”了一声。 那叫苏乩的人是个外表看着十七八的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珠圆玉润,看着苏乩的目光洋溢着十分的欢喜,可不是朱八戒是谁。 苏乩没忍住笑了一声,走过去道:“可是巧了。” 朱八戒一拍大腿,道:“可不就巧了!我们几人来到这里被这喝酒阻了去路,都留了好几天了,却不想遇见了你。” 苏乩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玄奘等人如今暂住的地方走。 一路上朱八戒三言两语就将他们如今的情况说了个透。 玄奘他们是几天前来到这大河边的,那河水又宽又深,偏生上面也没有什么船只,只岸边放了块石碑,上面题字“通天河”,旁边又有几个小字说这河多宽多长,反正不是等闲容易过的。 几个徒弟身具法术还好说,只玄奘一介凡人,虽则比普通凡人更多几分强壮,但对于这种天地威严还是无能为力。 玄奘当时一看见那河宽河长,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大好。 几人正在岸边一筹莫展的时候,冷不丁远处传来些许锣鼓声,细细听着,竟像是佛家法事的样子,几人寻思了一下,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这岸边也是难走,没什么正路,没高没低,几个人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才见到有人烟。 这师徒几人里除开玄奘,也就朱八戒长的最为无害又有亲和力,故而一般敲门叫人的事儿都是由朱八戒来出面的,这次也不例外。 见师傅和师兄弟都停了下来,朱八戒了然点头,便向着那户人家门前走过去。 彼时那门半开半掩,其他人就在远处看着,朱八戒也没敢擅自就推门进去,也就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的功夫,里面就走出来一个老人家。 朱八戒下意识就将人上下一番打量。 老人家脖子上挂着数珠,口中还念念有词,朱八戒听了一耳朵,听出来他是在念着“阿弥陀佛”,好歹他如今也是个修佛的,没忍住面上就带出了些许笑意,朝那老人家含笑道:“老施主,洒家这里问讯了。” 那老人家原是打算关门,见他如此说话,怔了一下,抬眼将他打量了一会儿,目光里显而易见便带出些许疑惑来:“你……是出家人?” 朱八戒笑眯眯的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这老人家也是没什么戒备心,见朱八戒这样说,他也就信了,全然没有在意这少年看着半点儿也没有出家人的样子,就笑着回礼道:“小和尚却是来迟了?” 朱八戒挑眉看过去:“这怎么说?” 那老人家便笑道:“来迟无物了啊。若是早来一会儿,我舍下斋僧,尽饱吃饭,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朱八戒:“……” 朱八戒一时之间也是无话可说。 他顿了一下,虽然对这老人家口中说的斋菜有些心动,但到底外面师傅师兄弟还等着,他也就没多纠结这个,只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道:“老施主误会,我却不是来赶斋的。” 老人家又惊讶了一下,下意识道:“既然不赶斋,来这里干什么?” 朱八戒眼睛转了转,就道:“我师傅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的,今日到贵宝地,天色已晚,听得府上有鼓钹之声,特来告借一宿,天明就行。” 那老人家原本神色还和善,听着听着,面上就不由自主流露出些许不悦来:“你这小和尚,看着年纪轻轻,也须要晓得何谓#出家人不打诳语#。东土大唐到我这里,小说也有五万里路,你身量这等单薄,如何来得?” 被老人家教训了一顿,朱八戒心中也没有半点儿火气。 毕竟他如今这样貌在人类眼中看着,确实单薄——甚至于他自己都觉得这老人家话说的好听了。他这样子,好听的说是单薄,实际上看着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别说五万里路了,就是出个城,怕不是都得坐个马车。 朱八戒对自己这形象心里也是有数的。 但有一说一,这副样子虽然在这种时候让人感觉很不可靠的样子,但朱八戒却并不打算做出什么改变,非要说的话,只能说他颜控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部分人眼中,朱八戒这么一副样子其实分外讨喜,每次借宿时除了这种听着有些不大实际的问题之外,其他大体都很好说话。 所以在老人家一通教训之后,朱八戒非但没有生气,他还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一番,说你别看我这样子,但我们师兄几个各有本领,师傅手上功夫也不弱,几个人同心协力,中间花的时间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这话听着仍旧相当浮夸。毕竟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本领不凡的? 但朱八戒他生的乖巧,说话时也表现的一板一眼有理有据,那老人家听着,忍不住就好笑。 也不知道他信没信了朱八戒的话,只没忍住笑了一声之后,又虎着脸道:“既还有师傅师兄弟,何不同来?” 他没好气看了朱八戒一眼,略有些无奈道:“舍下尚有安歇之处,请进。” 朱八戒立马眉开眼笑的就道谢,这才回头和不远处等着的玄奘等人说了一声。 师徒几人连忙三两步过去,那老人家没立刻就在前面带路,反而是在门边等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就见着师徒几人过来。 几个人牵马的牵马,挑行礼的挑行礼,为首的那和尚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宝相庄严,比之庙里的佛像竟的不差什么。 老人家当下心中就吃了一惊。 他原先看着过来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生的好看,且身上看着也并无半点儿风尘仆仆的意味,当下只以为朱八戒果真是诓骗了他的,正想回神告诫着小伙子一句的时候,定睛将玄奘多看了两眼。 这两眼看的,他当下就信了朱八戒先前说的话。 ——若不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哪个出家人能有这样的风采? 那老人家心里一寻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不禁带了些许喜色。 师徒几人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悄无声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安静的跟在老人家身后走着。 几人到了厅房。厅中坐了几个和尚,正各自念着经文,见有陌生人进来,下意识就戒备起来,念经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玄奘眉头微微一皱,忙转头满脸歉意看着老人家说了一些打扰法事添麻烦的话,那老人家听了,只摆摆手道:“没大事,方才也已经关了灯散了花,佛事将收了。” 朱八戒听到这里,心中就是一动。 他那会儿就对着老人家说的什么斋饭心动的很,这会儿一听佛事结束,理论上来说岂不是得要摆一顿斋饭才合适? 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就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老人家。 老人家有注意到他那眼巴巴的目光,但并不解其意,茫然的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忽的福灵心至,试探似得道:“几位长老路上奔波,想来还未用斋,不妨且稍带一会儿,我使人送上些许斋饭?” 朱八戒眼睛陡然一亮,嘴巴里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怎么好再麻烦老施主?” 老人家眼见着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偏生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期待,忍不住心里就有些想笑。 他年纪大了,大概年纪大的人,就都喜欢这样看着乖乖巧巧的后生,故而他心里虽然知道这几人能够平平安安自东土大唐一路走来这里,自然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可这会儿看着少年那眼神儿,他下意识心里就软了一下,连声劝了几句,也不介意师徒几人除了朱八戒都拒绝的很真心实意。 几人正说着,里面门开处,又走出来一个老人家,手中拄着拐杖,口中问道:“是何人黑夜来此?” 先前那老人家急起身迎到屏门后,解释道:“哥哥莫急,是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 他解释完几人的身份,还不忘夸奖了一番朱八戒生的讨喜,那新出来的老人家听完,果然就将目光先落在了朱八戒脸上。 见朱八戒确实珠圆玉润,虽不像是个出家人,却着实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面上不觉也就带出几分笑意,和几人行礼。 各自礼数周全了之后,老人家笑盈盈让人排了斋饭,师徒几人并先前里在厅房念经的和尚尽都坐了下来,不多时,一应素果品菜蔬、面饭、米饭、闲食、粉汤,排的整整齐齐在桌子上。 玄奘又起身道了次谢,这才坐下来举起筷子先念了一卷《启斋经》,这才开始用饭。 一路上风餐露宿,便是玄奘,看着这满桌子的斋饭,都心动的很,更别说朱八戒原本就很好这一口,一吃起来,就有些停不下来。 旁边两个老人家并侍奉的下人见着,都忍不住目瞪口呆。 可不是么,这少年看着生的精细,怎地饭量却这般大? 朱八戒吃的开心,那老人家一开始见他饭碗空了还一脸慈爱的让下人添饭,等他十来碗下了肚,老人家现场表现了一下什么叫#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孙悟空余光里瞥见那老人家脸上神情,没忍住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朱八戒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一抬头朝老人家露出个羞涩的笑出来。 老人家瞅了瞅他旁边垒起来的碗,在看着少年无辜的笑容,当即就:“……”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这个陈家 ——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他见孙悟空瞅着朱八戒的目光透露出些许凶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主动开口说了句好话。 说来也奇怪,老人家自己也觉得这师徒几人气质各异,但尽都生的分外好看,理论上来说他不该有什么负面情绪的,但实际上,老人家每次对上孙悟空目光的时候,都觉得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惴惴的。 ——关键是他到底在惴惴个什么劲儿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作为主人家打个和,孙悟空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悄悄瞪了朱八戒一下,朱八戒也知道自己过了,逐渐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老人家还又开口劝了一下,见朱八戒是当真不再吃了,这才作罢,令人将家火桌席收了起来。玄奘躬身谢了斋供,几人这才坐下来说话。 玄奘:“敢问老施主高姓?” 老人家:“姓陈。” 玄奘下意识就怔了一下。 他原是随口一问,不然吃了人家这么多斋饭,却连人家姓都不知道,这着实说不过去,却没想到这人原也是姓陈。 玄奘没忍住敛眉笑了一声:“这是我贫僧华宗了。” 陈老闻言略有些惊讶:“老爷也姓陈?” 玄奘点头,含笑回道:“是,俗家也姓陈。” 他顿了一下,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故而直接又问道:“不知适才贵府做的什么斋事?” 朱八戒这会儿嘴巴也不得闲,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果子在手中啃着,听到这里顺口插了个嘴,笑说:“左不过平安斋,了场斋罢了。” 老者听着摆了摆手:“不是,不是。” 这倒是有些稀奇,玄奘心里想着,就顺着这话问了出来:“那是为何?” 老者眉眼不觉染上些许黯然,叹了口气道:“是一场预修亡斋。” 这名字显然奇怪,不说孙悟空朱八戒这几个半路里出家的和尚,就是玄奘,也听着只觉得耳生的很,于是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朱八戒还在旁边有些惊奇的表达自己的疑惑呢:“什么叫做预修亡斋?” 两个老人家同时又叹了口气,不回答朱八戒这一疑问,反而问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反而到我这里来?” 朱八戒“啧”了一声,就道:“走的正路,奈何有一条大河挡了路,又听着有些鼓钹之声,就想着过来借宿一宿。” 老者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到水边,可曾见些什么?” 朱八戒寻思了一下,没想到有什么特别。 旁边孙悟空一直听着他们说话,这会儿就应了一声:“只见到一面石碑,写了两行字,上面#通天河#三字,下面#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再无其他。” 那老者掀了掀眼皮子,声音越发低沉,道:“再往上岸走走,离那碑约莫里许,有一座灵感大王庙,你们不曾见得?”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好一会儿,孙悟空摇摇头道:“确实不曾。请老施主且说说,这灵感大王庙是怎么回事?” 孙悟空这话刚一问出来,那两个陈姓的老人家不约而同就老泪纵横,一脸惨淡的回道:“那位大王感应一方庙宇,年年岁岁施甘雨,落庆云。” 师徒几人:“???” 师徒几人禁不住同时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半晌,朱八戒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开口问道:“施甘雨,落庆云,这不是好事么?你们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那老人家闻言,不住的又是摇头又是捶胸,长叹一声,这才将此间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那灵感大王说着行云布雨的,好像是在做一些为了普通百姓的好事情,但实际上,他这样做,是要他们这些普通人付出代价的,这代价不是别的,却是附近村落里的童男童女。 师徒几人一路上走来,丧心病狂草菅人命的妖怪也见过不少,这会儿听到老人家这么一解释,顿时一个个的将眉头尽都皱了起来。 孙悟空想了想,冷不丁开口问道:“看你们这般形态,怕不是如今正轮到你们家了?” 两个老人家脸上表情越发凄苦,先前开门那个更是扑通一声就就朝着师徒几人跪下了,口中只道各位老爷能自东土大唐来此,定然本领不凡,还望如今施以援手之类的话。 两个老人家本来年纪就很大了,这会儿哭的伤心,恳求的话也一字一句宛如泣血,让人听着就只觉得心头不禁涌上来一股子悲凉的意味。然而孙悟空听了,却没再说话,反而旁边小白龙没忍住嗤了一声。 两个老人家抬头向他看过去,原本心里愤怒想要说些什么,一看过去只见得小白龙一身装扮矜贵雅致,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的样子,虽则心里嘀咕他一个出家人,面上却不由自主的弱了声气:“老爷因何发笑?” 孙悟空看了小白龙一眼,小白龙没在意,脸上就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出来,只问道:“此前别人家献上童男童女,你们可是应了?” 两个老者脸上的神情登时就僵硬了一下,旁边正觉得小白龙有些过了而想说些什么的玄奘也因此止了话头。 两人神情羞惭的低下了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这片地方叫做陈家庄,并不是第一年要献祭童男童女了。在此之前,每一年这位灵感大王都要做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并猪羊牲醴一同供献。 因为这灵感大王若是没吃到这些贡品,就会降下灾祸,因而前面那些年没轮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也总是劝着别人家说这是为了整个村子好之类的。 然而当这事儿真正落到自家头上的时候,两个老人家如今即便是一根稻草,都想抓一抓,更遑论玄奘他们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两个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又垂泪。 他们家说来子嗣也艰难,如今两人一个五十八一个六十三岁,老大事到如今只得一个女儿,取名叫做一秤金,老小膝下也只有只一个儿子,取名陈关保。 如今若是将这两个孩子做了祭品,他们老陈家可真是直接就断在他们这里了。 师徒几人安安静静听着两位老人家哭着诉说,朱八戒听着听着,关注点忍不住就歪了一下,他下意识开口说了一句:“你们家这两个孩子名字倒是金贵。” 老人家:“……” 两人哽了一下,好一会儿,老大勉强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账目,这里使三两,那里使五两,等到生女那年,不巧正正用过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就将她叫了一秤金。” 这年代黄金委实金贵,三十斤黄金,便是放在长安城里都能算得上一笔了不得的资金,而这位老人家这么多年行善事竟能花费这么多,可见确实心很诚了,作为佛家弟子,师徒几人一时间都很是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口中不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老人家见他们这样,却也只是苦笑,口中道:“却不想如今……”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的怨怼显而易见。 即便他话没有说的太过明白,众人也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大体不过是他为了佛家贡献了那么多黄金,事到如今竟连最后一丝血脉也保不住。 他说完一秤金名字的由来,房间里一时之间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好半晌,朱八戒尬笑了一声,意图打破一下这让人感觉有些窒息的氛围,就问道:“那陈关保又是何解?” 另一个老者闻言低声了解释了一通。 这个名字没一秤金这么有说法,是他们家供养的关圣,是在关爷之位下求的这孩子,索性就起了个关保的名儿。 老人家因为先前小白龙冷不丁那一个问题,这会儿看起来情绪也着实不怎么好,反而朱八戒,眼睛四下里转了转,脸上就露出个有些微妙的笑出来,那边沙悟净看见了,疑惑了一下,顺着朱八戒的眼神也打量了一番,面上的表情霎时间也有些微妙起来。 顿了一下,朱八戒咳了一声,意味不明的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不知道老人家府上有多大家当?” 这问题猝不及防的,两个老人家一时之间并不是很能理解,倒是玄奘等人听着这问题,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似得,脸上有些明悟。 尽管不是很懂朱八戒问这话的意图,但说起家当,老人家还是有几分自得的,故而没怎么遮掩,以一种文字谦虚但语气却破有些自傲的状态将家当数了一遍: “水田有……家财产业,也尽得数。” 老人家巴拉巴拉一连串的数完,不得不说,家当确实惊人,只不过…… 朱八戒脸上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性子算是比较圆融的,一般情况下太难听的话他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故而这会儿虽然心里有些想法,却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旁边玄奘孙悟空基本上想的也和朱八戒一样。 不过小白龙却不会顾忌这些问题。 他先前就因为那老人家献祭别人家孩子的时候理直气壮,轮到自己时却哭哭啼啼的嗤了一回,这会儿意识到什么,当即就又嗤笑起来。 原来这几人想的是,方才这老人家说的情真意切仿佛这辈子都致力于佛教,一副为了佛教散尽家产的样子,事到临头却不见佛教对自家多有庇护,故而言语间听起来不免就存了些怨气。 然而听完他将家当数了一遍之后,众人就:“……” 原来所谓的#散尽家产#一秤金实际上对人家的真正产业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虽说人家愿意信佛教为了佛教掏多少钱这是人家自己的事,他们对此发表意见很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说道德绑架的意思。 但有一说一,那老人家明摆着是随意供奉了些,并无多少心诚,如今却偏要将这拿出来说事,还给女儿起个一秤金的名字,这就有些让人尴尬了。 玄奘咳了一声,打断了几个徒弟不怎么友好的眉眼官司,强行将人安慰了几句,两个老人家情绪才恢复一些,朱八戒又开始给乱出主意。 他道:“你既有这等家私,怎地没想过拼上几百两银子,买两个童男童女,就能将自己的儿女后代留下,岂不美哉?” 他这话说着其实很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的,但那两个老人家没听出来,就道:“老爷们是不知道!那灵感大王唤做灵感,也真是灵感,常来我们人家行走,把我们这些人来,匙大碗小的事情,都摸得清清楚楚。满村子老幼年月,他都记得。” 这个说到这里,另一个接话下面:“只要亲生的儿女,那灵感大王方才受用,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处买,就是几千几万两,那里又能买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呢?” 玄奘:“……” 孙悟空:“……” 小白龙:“……” 朱八戒:“……” 沙悟净:“……” 众人听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感慨于这个什么灵感大王可真是闲的发慌还是这两个老人家竟然真的想过要买别人家的孩子来代替这件事。 他们和这两个老人家不如何熟悉,对这两人的悲伤是有觉得难过,但作为陌生人,听了这话他们就单纯只觉得,你们家的孩子是孩子是你们老陈家的宝,别人家的孩子难不成就可以随便拿去送命不成? 不说孙悟空他们,只玄奘那慈悲情怀,听着老人家言下之意就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大爽利。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厅房里蔓延开来。 又,师徒几人心里觉得不爽利归不爽利,但这种妖怪害人的事情,他们既见到了,就不能就这么放任,故而孙悟空开口将那献祭的流程打听了一下,师徒几人就在这老人家家里住了下来。 遇见苏乩的时候,朱八戒是过来踩点儿的。 那祭赛的程序,说是要用两个红漆丹盘,将两个童男童女托着,然后放在桌子上,使两个后生抬着往河边那大王庙里去。 这不是顾忌到那灵感大王庙就在水边,而孙悟空又水性不怎么好,几个人一合计,就让朱八戒当主力,过去踩个点看一下情况,以防到时候那什么大王见势不妙兜头进了河里,孙悟空就有些苦手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这个下雪 反正朱八戒以前掌管着天河十万天兵天将,水性好的很,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基本上都是由朱八戒出场的,这回自然也是一样。 朱八戒一边说着他们师徒几人这几天的经历,一边带着苏乩就到了那两个老人家家里走。 陈家两个老人家昨天晚上本是想着明日就再见不到两个孩儿,晚上就做个生道场,权当全了一场父子之情。 而祭赛的时间则是今天晚上。 按孙悟空的想法,是他自己变作陈关保的模样,而让朱八戒变成一秤金的模样,两人假装被献祭的童男童女,到时候被抬到那灵感大王庙里然后看情况将其处理了。 原本变成小姑娘一秤金这事儿让沙悟净来做是最保险的,毕竟沙悟净个人比较有经验,但如今这会儿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灵感大王是什么来历,又有多少本事,故而稳妥起见还是由朱八戒和孙悟空去比较保险。 剩下的小白龙和沙悟净就待在陈家保护玄奘的安全。 几人对孙悟空这个提议并没有什么意见。 这期间还有些说法。 孙悟空那会儿当着陈家两个老人家的面变成了陈关保的模样,和本体陈关保站在一起看着毫无破绽,就是亲生的爹娘都察觉不出区别,当即那两个老人家就非常开心,直接一叠声儿的道谢,完了表示大师你死了之后我们会给你供个长明灯的。 孙悟空:“……” 小白龙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虽则陈老人家这个想法自私了点儿,但是当事人孙悟空对此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并不值当多说什么。 于是他就只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等人并不会有事。 那两个老人家显而易见是不如何相信的,但到底也没说什么不必去替他们家孩子送死的话。 师徒几人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多说,只让老人家将一秤金也带出来,让朱八戒看看样子,好变化成一秤金的模样去将那灵感大王骗过去。 那老人家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一大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内外,都出来磕头礼拜,只求几个长老能救了自家孩儿性命,玄奘当时就叹息着应了。 这般过了一夜,今天晚上就是祭赛的时间。 朱八戒白天的时候已经将那河边的情况看了个清楚,这会儿心中有底气,等到天色昏暗的时候,和孙悟空两人变成了一秤金以及陈关保的样子,陈家出来四个后生,抬着两张桌子,将两人放在了堂上。 不多时,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庄子里的众人将陈家的门敲开了,在院子里叫着:“抬出童男童女来。” 那陈家两个老人家也是机灵,尽管这会儿桌子上的并不是自家孩子,却也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任由那四个后生将两人抬了出去。 这贡献的祭品除了一对童男童女之外,还有一应猪羊牲醴,一众事物浩浩荡荡,众人喧喧嚷嚷,就到了那灵感大王的庙前。 整个祭祀过程看着正儿八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只可惜不管是孙悟空朱八戒还是苏乩,都未曾听过有个什么什么神仙叫做灵感大王的,故而等到祭礼结束,众人散去,孙悟空和朱八戒仍旧安安分分坐在那桌子上,等着那灵感大王出现。 果然,散去没多长时间,两人也就说了几句闲话的功夫,庙外面突然一阵妖风生起,顷刻间有一个妖怪落地。 那妖怪生的狰狞,身上还穿着一金灿灿的盔甲,一口不说话时看不出来,一说话张开口,就能瞧见他那一嘴牙齿生成锯状,周身还带了冷气的特效,大喇喇站在庙门口问道:“今年祭祀的是哪一家?” 孙悟空和朱八戒两人坐在庙里的桌子上,仍旧是陈关保和一秤金的模样,互相交换了个视线,顿了一下,就小声回道:“承下问,庄头是陈澄陈清家里。” 陈澄陈清就是陈家那两个老人家的名字。 那妖怪站在门口,听得孙悟空说话,愣了一下就慢慢皱起了眉头。 你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以往被送过来的童男童女,一般情况下,他问一声,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再问一声,就大都吓得魂飞魄散,等他伸手捉起来要吃的时候,十之八九直接都能被吓死了。 却不想这回这个童男胆子竟这样大? 他站在那里寻思了一下,又回忆了一会儿记忆中陈澄以及陈情家两个孩子的性格,总觉得仿佛哪里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这灵感大王也是谨慎,心里觉得不对,当下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已经悄然无声摆好姿势打算撤退了,口中还装模作样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孙悟空没想到这妖怪能这么怂,在里面说了陈关保和一秤金的名字,正说着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风声响起,孙悟空当即叫了一声“不好!”便跳了起来朝门外冲去。 果然,等他到门外的时候,那妖怪已经卷了妖风掠出去一段距离了。 孙悟空都有些被气笑了,回头叫一声朱八戒的同时,掏出金箍棒便向着那妖怪打去。 那妖怪听到身后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冷不防正对上一根金灿灿的铁棒,直接唬了一跳,变了脸色回身要挡。 ——若是他这会儿能直接跳进水里逃了去,孙悟空可能还奈何不得他,但既然他这会儿要和孙悟空缠斗,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纯属找死了。 孙悟空将眉梢挑起,冷笑着朝那妖怪打过去,朱八戒这会儿也赶了过来,直接绕过去拦住了对方的去路,手中握着九齿钉耙权当为孙悟空掠阵。 这灵感大王怪不得这般谨慎,只挨了孙悟空一金箍棒,身上就隐约露出了几片鳞片。 孙悟空定睛瞅了一眼,大体像是鱼鳞,具体他也没研究,也就没细究。 灵感大王本来是为了吃饭(?),出来自然是没有带兵器的,原来就比不上孙悟空强大,这会儿还赤手空拳,就很显下风,口中不由自主分辨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如此欺人太甚,破了我的香火,坏了我的名声?” 孙悟空笑了一声,口中随便就给他定了罪——他在此之前每年一对童男童女,不知道杀了多少生,说起罪孽,可不就深重了。 灵感大王听了,面上冷笑,心中却到底畏惧于孙悟空,口中怒骂几句,动作上却打了个幌子,借着孙悟空打过来的力道,往下一沉,头也不回的就钻进了通天河里。 孙悟空:“……” 朱八戒:“……” 孙悟空就瞅了一眼在旁边掠阵的朱八戒一眼,朱八戒一个激灵,脸上下意识堆起一个笑来,讨饶道:“哥哥我错了,方才不该出神的。”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没话说。 原本叫朱八戒过来,就是为了防止那妖怪进了水里,对孙悟空不大友好,却不想这家伙过来了纯属摆设,什么用都没顶上。 朱八戒自己也知道理亏,当下讨饶了几句,就低眉顺眼的自告奋勇要下去水去捉那妖怪。 这会儿已经夜深,孙悟空想了想,摆摆手道:“罢了,不急,且先回去向师傅报个平安,至于那妖怪明天来捉也一样。” 那妖怪显然是这通天河里的,他们要过这河,势必要和这妖怪对上,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而且更重要的是,孙悟空瞅着天色,总觉得明天怕不是要落雪?若真是落雪了,那明天走不走也无所谓了。 后面这个猜测孙悟空并没有说出来,只说了他们过河总要和这妖怪对上,朱八戒想着,是这么个道理,两人索性就回了陈家。 回去后陈家两个老人家见到孙悟空和朱八戒还是活生生的,当即老泪纵横,原以为他们是为孙悟空高兴,不承想两人一脸惨淡的喃喃自语说灵感大王没吃到祭品若是报复这可如何是好。 师徒几人:“……” 不得不说,这个感官真的很不令人愉悦。 以及两人也就是当时情绪失控了一下,冷静了之后很快就收敛起来,连忙朝几人道谢,完了又是一顿丰盛的素斋。 师徒几人吃了个饱,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到底因着两个老人家那表现,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觉得在人家这里住的不很安稳。 可如今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其他办法,几人在陈家又歇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果真外面一片白茫茫的。 玄奘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外面入眼一片银装素裹愣了一会儿神,冷不丁说道:“这河边地方宽敞,也不知道做不做得一间屋子。” 孙悟空:“……” 小白龙:“……” 朱八戒:“……” 沙悟净:“……” 几个徒弟因为玄奘这话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半晌,孙悟空咳了一声才想起来招呼玄奘道:“风冷的很,师傅穿的单薄,别总站在风口里。” 玄奘其实也觉得冷了,就是相比较而言,外面风景着实美丽的很,雪花纷纷洒洒,宛如剪玉飞绵,一晚上时间将院子里所有东西都盖上了一层白色,他看着有些着迷,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冷不冷的事情,也是听孙悟空这么说了,才陡然间只觉得一阵寒风直直的钻进脖子,让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连忙缩回了屋子里。 他肉身凡胎,站在雪里冷的很,几个徒弟却不一样。 朱八戒瞅了一会儿雪花落下,突然间玩心大起,直接跳进院子里抓着一把雪花就撒起野来。 苏乩昨日跟着朱八戒也过来,晚上也住在了陈家,这会儿看见朱八戒站在雪地里,显得尤为少年意气,当下眼珠子转了转,悄悄攒了一团雪球朝着在雪地里撒欢的少年身上扔了过去。 朱八戒也不是普通人,雪球过来的一瞬间他就听到动静,朝着那边看过去,并下意识弯腰躲开,一回头见是苏乩,当即笑了起来,手上也不含糊的跟着攒了雪球朝她扔了过去。 苏乩这会儿仍旧是少年打扮,只生的精致,站在雪里的时候竟显得比雪还多几分耀眼,玄奘站在房间里,瞥见外面两人打起了雪球,当下很是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出去凑个热闹。 他原本对这种他印象里小朋友才玩的活动是没有兴趣的,毕竟他打小儿在寺庙里长大,考虑的最多的是佛法和生计,至于玩乐,那绝对是没有的。 但自从走上取经之路,带着这几个徒弟,每每一到冬天,几人就停下来或是建个屋子或是挖个窑洞,总之就是要停在原地过完冬天再继续出发的。 他几个徒弟都不是安定的性子,孙悟空还好,因着往年被关了五百年,性子是真的被磨下去许多,如今也能静下心来和玄奘抄抄佛经,但朱八戒和小白龙却不行。 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皮,每个冬天都要整出来一些幺蛾子,偶尔下了大雪,还要拉着师兄弟一起打个雪球——不参加都不行,因为只只要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就很有可能被战况波及到。 玄奘也就这般(被迫的)参与了几次。 没打之前他觉得这个活动,幼稚,浪费时间。 然而参加之后:【真香jpg.】 咳。 苏乩和朱八戒正玩闹着,陈家一个老人家,带着两个仆人,将院子里的雪扫开了一条小路,又送过来些许热乎乎的汤面,并些许炭火,可谓是招待的非常面面俱到了。 如今是八月天,玄奘在长安的时候四时季节里冬天并不是这个月份来的,不过他们这一路上越走,四时季节和长安不同也是惯有的,故而这会儿虽然不同以往,几人倒也没多少惊讶。 几人吃完饭,坐在一起说话,不多时,就见地上雪已经积了二尺来深,师徒几人瞅着,心中不觉诸多感慨,过了一会儿,孙悟空主动开口道:“一会儿我和八戒去伐些木材,建个住处过冬吧。” 玄奘闻言,点点头:“真是这样。” 他说了一声,见孙悟空立时就要走,又开口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孙悟空笑着应了,要走时又想起来什么,让小白龙和沙悟净去附近找个集市买些日常用品。 这般交待完后,他这才和朱八戒出去找木材去了。 也是幸亏他们几人都不是普通人,才能在这般大雪封山的天气里找到需要的东西,否则放普通人身上,怕是出去再转也是白搭。 第二百九十六章 这个冰河 孙悟空他们还是挺有效率的,主要是这也不是第一次下雪天里考虑停下来过冬,故而几人行动间都很有些轻车熟路的意思,唯一的问题就是得控制一下建房子不能建太快以防引起别人的怀疑。 咳。 总之几人白天出去溜达了一天,一应准备工作就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也是今天确实雪下的猝不及防,差不多将路都封了起来,几人不担心别别人看到的问题,这才行动间略狂放了些。 玄奘在陈家待着和陈家两个老人家说话。 虽则昨天孙悟空和朱八戒两人替他们自家孩子去送死了并有成功回来,而且直到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 ——孙悟空回来后情况也没有对他们细说,只晚上和玄奘交待了一下,知道那是个住在通天河里的什么鱼妖怪,指不定听说过玄奘的名声要吃他还是怎样的。 别的不说,最起码心理准备还是要有的。 玄奘也是半点儿不慌。 取经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也是见过世面了,这会儿听到很可能有个鱼妖在惦记自己,他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建屋之事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可不是么,明知道有妖惦记着,他要还出去溜达,这着实不大合适。 几个徒弟寻思着,是这么个道理,想了想,又让小白龙先别忙活,只跟着玄奘保护他的安全就可以,至于建屋子的事情,他们三人做也是一样。 玄奘和小白龙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大体上也是因为小白龙在建屋一事上并没有什么特长。最起码不比孙悟空擅长木工,朱八戒适合讨价还价,而沙悟净则比较细致。 故而几人这么分工完毕,就各自散去了。 苏乩向来不怎么参与他们这些活动。 而且有一说一,天道总寻思着,苏乩这每每闲来无事跑去围观这几人西游,有意无意跟他们就是一个强烈的对照组。 ——玄奘他们日常风餐露宿,苏乩却是住有揽月殿,吃有灵果蔬菜,喝有甘露清泉,简直跟无形中就给玄奘等人再添一个心境磨炼。 可不是么,这放正常人身上,明明是一样的路一样的走,偏生待遇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是豁达的人心里也是难免要生出些许不平的。 也是玄奘他真心看得开,或许偶尔对比过于强烈的时候他心中也会觉得怅然,不过那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会多在意。 至于孙悟空他们,都是些阅尽千帆经历过大事的,对这种小事儿倒也不会十分在意。 可以说,苏乩的存在确实无形中给西游队伍增添了一层磨难(……),天道觉得这几人若是坚持下来,以后肯定越发坚韧不拔,会有些造化的。 嗯,扯远了。 总之,这会儿在孙悟空他们还在含辛茹苦的找材料建屋子的时候,苏乩已经慢悠悠向着附近繁华一点的镇子上出发了。 她手里是有揽月殿,不过这里说到底并不是真的荒无人烟,孙悟空他们建个普通屋子也就罢了,她若是敢把揽月殿这样金碧辉煌的建筑拿出来放着,不出当天就会有传闻被传出去。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苏乩决定还是在镇子上买个宅子比较合适。 嗯,宅子也是说买就买,苏.家里有矿.大佬.乩就是这么任性。 这年头人口稀疏,废弃的屋子并不少,有的还尚且有主,更多的就直接彻底废弃,里面蛛网连天,说一句断壁残垣也不为过。 如果没有什么现成的可以入住的宅子,苏乩的目标就是从这些废弃的宅子里挑一个相对来说还能说得过去的。 这么想着,苏乩就随意找了个方向走着。 她这会儿是男装打扮,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服,外面罩一件灰毛的大氅,整个人裹在毛茸茸的大氅里,越显得精致,说一句粉雕玉琢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少年在这样的下雪天里,踩着二尺厚的积雪,一步一步往山林里走,看着着实瞩目的很。 再加上苏乩她还很有闲情逸致,攒个雪团子在手中把玩也就罢了,偶尔经过树旁的时候,忍不住就要伸手将跟前的树枝扯上一下,将满树的雪都晃得簌簌的落在地上。 就在苏乩刚松开一根树枝并灵巧的跳开一步躲避着兜头落下的积雪的时候,不期然迎面过来两个穿着粗布绵衣的汉子。 那两人穿的粗糙,身上也罩着极为厚实的斗篷,头上带着毡帽,也冻得耳朵鼻子都泛着红。 两方人在一棵大树下狭路相逢,非常默契的同时停下了脚步。 不过比起苏乩的冷静,那对面那两人看着苏乩神情显而易见有些不大对劲儿。 苏乩将眼睛眨了眨,若无其事继续向着前面走过去,那两人下意识往旁边让开了些许,直到苏乩走过去,他们仿佛突然才意识到什么,站在原地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同时向苏乩的身后看过去。其中一个开口道:“这样大雪的天气,不知道小公子要往哪里去耶?” 这声音听着实在不能说是怀着好意的,苏乩脚步顿了一下,就转身向那两人看了过去。 那两人见苏乩停下了,互相又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和苏乩说话,另外一个就假装若无其事的从旁边绕到了苏乩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将苏乩挡了起来。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很是不确定的开口问智脑:“乩这是遇见了打劫的?” 这个假设听着着实有些惊悚,以至于就连智脑也没能立刻回答苏乩这一个问题。不过幸好(?)也用不到它回答了,因为那个和苏乩说话意图转移她注意力的汉子在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已经站在苏乩背后并打了个手势之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狰狞了起来: “看你生的这样细皮嫩肉,难道家里都没人教过你这样的天气等闲不要往外面跑吗?” 苏乩:“……” 苏乩没说话,主要是这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索性吗两个汉子对此并不在意,他们笑了一声,口中说着威胁的话,慢慢的向苏乩靠近过去。 苏乩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终于有些迟疑的开了口:“你们是……想要打劫?” 和她对面那人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装模作样夸赞一句苏乩年纪轻轻还真有眼色,然后就勒令她赶紧将身上都银钱交出来。 苏乩:“……” 容她回忆一下,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大概是什么时候——唔,回忆有点儿久远,她竟然都有些想不起来。 就大体记得,她那会儿才初出江湖(……),为人处世上还是萌新,最后在智脑的指导下将打劫自己的人送去官府了。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 回忆大概花费了一些时间,那两个大汉显而易见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伸手便要向着苏乩抓过去。 苏乩一回神,就见对面那人已然有了动作,她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又轻飘飘的自两人中间跳了出去,顺便落在了旁边一根树枝上。 ——她这么大一人站在那根细细的树枝上,那树枝竟连晃都没有晃一下,上面的积雪仍旧安安分分留在上面,动也不动。 两个大汉见了,当即就大吃一惊。 两人下意识往后面退开一些距离,面色难看的盯着苏乩脱口而出问道:“你到底是谁?” 苏乩原是和其中一个大汉正对着的,但站在树枝上之后,两人就都在她的视野之中了。不过因为最初两人就距离她一近一远,近的那个出手抓苏乩,另一个看着,这会儿自然也是这样。 开口说话的是距离近的那个,他说着话,苏乩就下意识朝他看了过去,剩下另外一个人,见苏乩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当下就悄然无声往后面退开三两步,继而丢下同伴死命就往他们来的路上跑。 苏乩还没开口说话,被他扔下的那个大汉脸色就是一变,立刻转头看向苏乩,一张口就将小伙伴卖了:“大侠,你看他偷偷想跑!” 苏乩:“……” 尽管苏乩在这人开口提醒之前已经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但对方这么一个操作还是让她感觉很是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 她沉默了三秒钟,那个被揭发的大汉也跟着跳了起来,结果还不等苏乩想出来个处理两人的办法,这两人就自顾自的对掐了起来。 苏乩:“……” 苏乩对此也是无话可说。 最终她还是出手将这两人都锤了一顿,并顺便调查了一番这两人的身份。 原来这两人是隔壁镇子上的人,在镇子上惯常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直相当不靠谱的样子,都三四十的人了连家都没成。 也就是几年前,在某个冬天,他们无意间在这山头发现了一大半散落的银钱行李——那其实是陈家庄最初因为那灵感大王的存在拖家带口想偷偷逃跑结果不幸被灵感大王发现当场吃掉的人,只留了行李扔在这边。 这两个大汉只见到行李,却因为灵感大王吃的干净,其他一点儿痕迹没见到,是故就当是天降横财将其据为己有。 他们捡了一次还不够,这之后两三年,每年冬天他们都忍不住过来转悠,妄图这样的横财能够再降一次。 不过可惜的是,也只有第一年陈家庄的人敢反抗,后面吃到苦果之后就没人敢跑了,于是这两个汉子也就再没有发财的机会。 今天也是巧了,他们原本想着,今年再捡不到,以后就不来了,两人寻了一圈,没什么收获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不期然就和苏乩狭路相逢了。 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说不好吧,随便在山头上溜达都能捡了灵感大王的漏,且后面几年老过来溜达也没一次被灵感大王撞见,说好吧,偏生第一次心生歹念就遇见苏乩这么个硬点子。 也是苏乩看着这两人虽则整日里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实际上真正伤天害理的事确实也没做过,故而她就只将两人教训了一顿,又警告了一番。 那两人一听苏乩说那些银钱原来是个吃人的妖怪遗漏下来的,当下吓得腿都软了,跪坐在地上也不嫌地上积雪湿冷,哆哆嗦嗦的站都站不起来。 …… 苏乩回来的时候,路上好几个行人围在通天河边,看冰雪将河边冻住了,她去到陈家的时候,便向玄奘等人说了一下。 玄奘闻言,就沉吟了一声,道:“看来,如今确实是走不得了。” 苏乩:“……” 行叭,原本这几人下了雪就不大想走来着。 第二天温度又降下来一些,朱八戒早起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立即就打了个哆嗦,回身朝玄奘道:“今天更冷,想来那河今天冻得更彻底了。” 玄奘应了一声,朱八戒就砸吧了一下嘴,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大师兄那房子建的如何了。” 孙悟空昨天夜里根本就没休息,他天生石猴,又修炼有成不惧寒暑,昨天天黑了之后就打发朱八戒回来和玄奘说一声,自己仍旧在忙着建房子的事。 朱八戒说着,玄奘听了心里就有些无奈,好半晌叹道:“悟空也太着急了,这般冷的天气,就算他不惧寒暑,这样忙一晚上,怕是也不得爽利。” 朱八戒见他一脸担心,寻思了一下,按照大师兄的速度那屋子如今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就笑着回道:“师傅若是心里担忧,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玄奘一听,觉得这个操作很合理,故而点头,回去收拾一番,加了件厚衣裳,几人向陈老人家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路过通天河的时候,玄奘远远瞧着结了冰的水面上竟有人不断来来往往,心里觉得惊奇,上前就和一个路人搭话: “施主在冰上行走,不担心这冰面冻的不结实?” 那人回身,见玄奘生的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当即回了一礼,听清他话中内容又笑了一声,回道:“不过是#富贵险中求#罢了。” 玄奘越发惊奇,接口继续问道:“这其中能有何富贵?” 那人见玄奘俨然是外来人士,对这地方一点儿不了解的样子,也不急着走了,索性停下来,将这一奇景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这个老龟 却原来这些人从冰上是要去往河那边的西梁女国的。陈家庄这边一百钱的东西放在那边能值一万钱,那边一百钱能奶买到的东西,拿来这边卖也是很贵,利重本轻,足以让这些人不顾生死。 平时河面不结冰的时候,一般几个人凑做一船,漂洋而过,如今见河面冻住,也就舍命步行了。 玄奘师徒几人听了,心中自然禁不住生出诸多感慨。 看完冰面,几人继续向着孙悟空选定的地方走。孙悟空也是促狭,你道他选了哪里?原来就在那什么灵感大王的庙跟前。 他昨天和朱八戒两人将那庙宇拆了些,该扔的扔该改的改,晚上又连夜将其扩大了些许,直至能将他们师徒几人尽数住下的范围,这才罢休。 朱八戒带着玄奘过去的时候,他或者就已经将那屋子大体上建好了。 朱八戒远远的看着,心中大喜,好听的话也是一连串不要钱似得往外冒,直夸孙悟空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才停口。 玄奘等人过去就围观了一下孙悟空做出来的屋子。 对做屋子这件事孙悟空也是相当熟练,毕竟不是每一个冬天他们都能有幸租借到一个可以住的空房子,再加上在五指山上那五百年,他除了看书,手工活也是修炼的出神入化,这会儿不过普普通通一个屋子,甚至其中还有一半是有个庙宇的底子的,故而尽管时间很短,他做出来的屋子却已经是像模像样。 玄奘下意识开口也跟着就是一片夸赞。 同样的话,朱八戒说出来,孙悟空就忍不住想要敲一敲他的脑袋,但让玄奘说出来之后,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只是温度越发的低,孙悟空挠了一下后脑勺,见玄奘脸色冻得有些发白,连忙道:“别在风里站着了,师傅也进去看看。” 玄奘点点头,几人就进去溜了一圈。 大体上来说,其实这会儿房间里已经都能住人了,只是孙悟空担心有的地方不精细,想要再仔细修一修,再加上床铺被褥家具什么的还尽都没有,房间里只有他顺便弄出来的几个矮榻,睡是可以睡,到底不怎么舒服。 故而等玄奘看完之后,孙悟空就让其他几个师弟也留下来帮忙,索性沙悟净昨天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就在陈家放着,这会儿师兄弟几个都帮着修整起来。 小白龙这里看看那里转转,一时之间都感觉没有个能上手的地方,想了想,索性和孙悟空他们说了一声,回去陈家拿他们的东西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屋子在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弄好,这会儿提前将东西拿过来,倒也没什么影响。 玄奘本来也想上手帮个忙,奈何肉身凡胎委实跟不上几个徒弟的节奏,只能默默的在旁边看着,偶尔有些零碎的活计,他就凑上去搭把手。 这会儿听小白龙说去陈家拿东西,他寻思着反正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也就跟着小白龙一起过去了。 过去的时候,路上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等到玄奘和小白龙两个人,拉着白马,带着大包小包的返回时,刚走到通天河边上,一阵乌云猝不及防就卷了上来,直直的奔向玄奘而来。 玄奘心下一惊,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扔开,从背后捞起来自己的禅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朝着那团乌云敲了过去。 那团乌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玄奘法师看着细皮嫩肉又宝相庄严的,下手可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这一禅杖敲下来,隐在乌云里的鱼妖登时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震个不停。 ——若只是单纯的力道也就罢了,关键是玄奘手中这禅杖并不是普通的禅杖,本身就有些来历,再加上玄奘每每行善积德念经作法都将它带着,使得这本身就不凡的禅杖如今也自带了些许佛性,对妖物自然是有克制的。 玄奘一禅杖敲过去,那鱼妖没有防备,当即就懵了一下,这就给了旁边小白龙一个机会。 小白龙立即上前抢到玄奘前面将他护住,目光凛冽的朝着那鱼妖看了过去,因着不清楚鱼妖还有没有同伙,他倒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护着玄奘戒备着。 鱼妖见自己偷袭没有成功,当下也不遮遮掩掩,直接现了真身出来。以及小白龙的谨慎倒是并没有什么错,因为这鱼妖这次出来确实是带了同伙的。 他一击不中,只注意到昨天那红发使着根棒子目光凶残的青年不在,当下心里就定了不少,站在云头冷笑了一声,一挥手便有一大群水生妖怪一拥而上。 唉,这鱼妖的运气实在是成谜了。 理论上这会儿只有玄奘和小白龙两个人,他那方却小妖众多,再如何车轮战也能拖死对方的,只遗憾的,他派出来的小妖尽是水生妖怪,而小白龙本体作为掌管天下江河湖海的龙族,那结果可想而知…… 眼见着他手下的小妖们尽都气势汹汹的冲过去,然后临了却画风突变,宛如中了邪一般轻手轻脚,鱼妖站在云头上久久回不过神来,满脑子就是一连串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连串的疑问实在太过于振聋发聩,以至于孙悟空接收到小白龙发出的信号都赶过来了,那鱼妖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孙悟空过来,一眼就看见了云头上神情呆滞的鱼妖,尽管觉得他这个状态有点儿神奇,但孙悟空还是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一金箍棒就向着那鱼妖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生死的危机之下,鱼妖终于回了神,仓促之间只能狼狈的从云头滚下去意图再一次钻进水里去。 先前那次的时候只能说孙悟空没有防备,这回都是第二次了,他哪能再任由这鱼妖冲进水里,故而下一秒,他比鱼妖速度更快的冲了下去,在鱼妖要扎进水面的那一瞬间,金箍棒一挑,就将鱼妖挑的飞了起来。 鱼妖:“!!!” 不过他这一次也比上一次赤手空拳强了些,本来出来就是为了抢(?)玄奘,故而身上穿了披挂,手里也擎着武器,这会儿好歹反击起来手里也有东西,勉强在孙悟空手下走了几个来回。 朱八戒之前因为出神将这妖怪放跑了,这会儿姗姗来迟,看着空中大师兄将那鱼妖压着打,当下也不敢分心,专心致志盯着那鱼妖,生怕他又兜头钻进水中跑掉。 沙悟净速度比朱八戒还能慢些,不过他比较赶巧,刚过来,就见着孙悟空一棒子将那鱼妖狠狠掼了下去,正摔到他不远处。 他下意识拿了武器将其一挑,孙悟空追过来口中喝了一声“好”,跟着就将这鱼妖上下玩耍起来,不多时,只见这鱼妖俨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孙悟空顺手将已经变成原型的鱼妖甩到岸上去。这鱼妖在孙悟空手下委实凄惨。 他本体是一尾亮灼灼的金鱼,身上鳞片生的红灿灿亮晶晶,只可惜被孙悟空这么摔打了一场,那原本十分漂亮的鳞片掉的掉,裂的裂,看着好不凄惨。 玄奘见状,连忙扭开头看向一边。 孙悟空将那鱼妖甩过去,自己也跟着过去,这会儿看见玄奘脸上的表情,当下也觉得不妥。 ——玄奘到底心软,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即便不会因此而责怪孙悟空,但孙悟空也自觉,毕竟体贴是相互的。 玄奘理解孙悟空的所谓,孙悟空自然也能理解玄奘作为出家人的心境。 他皱了皱眉头,正想说话时,冷不防空中飘来一道霞光,孙悟空定睛看过去,确实南海观音座下惠岸行者。 惠岸行者手中拎着一篮子,急匆匆过来正准备开口时,猝不及防瞥见师徒几人围着的形容凄惨白眼儿都翻出来的金鱼,一时之间失了语。 慧岸:“……”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玄奘等人问了好打了招呼,他才回了神,视线有些微妙的漂移了一下。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玄奘主动开口问了一句,说不知道惠岸行者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慧岸:“……” 慧岸盯着那眼睛里的光彩在几人说话期间已经彻底消失的金鱼,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玄奘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禁不住沉默了一下,旁边朱八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受不住这沉默的气氛,小声问了一句:“行者莫不是为了这鱼妖而来?” 慧岸:“……” 慧岸斟酌了几秒钟,还是实话实说道:“这鱼儿并不是什么妖邪,而是菩萨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每日浮头听经,修了些手段。菩萨今早扶栏看花,却不见这厮出拜,掐指巡纹,算着他在此成精,故运神功,织了个蓝儿,让我将他擒回去。” 师徒几人:“……” 几个人看了看慧岸手中的篮子,再看了看已经彻底没气儿了的金鱼,情不自禁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这凛冽的寒风里,气氛安静的令人窒息。 好半晌,慧岸将那已经凉凉的鱼儿放回篮子里,若无其事咳了一声,道:“无妨,菩萨只让我擒他回去。” ——言下之意是没说要活的还是死的。 但实际上他这话说出来,众人还是没能立刻接上话。主要是,都说了是擒回去了,一般情况下不得是活的才能叫“擒”? 但慧岸这么说,也不过是给个台阶罢了。 因而在顿了几秒钟之后,孙悟空迅速接过了话头:“如此倒也不错。” 他也若无其事的将这件事跳过,就向慧岸道谢:“倒是劳烦惠岸行者走了这一趟。” 他说了一句,剩下玄奘他们也反应过来,一个个连忙跟着道谢,慧岸礼貌性的一番谦虚,一波官方交流结束,他拎着篮子就走了,徒留孙悟空等人心情复杂的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风越发的冷,众人正准备要离开时,冷不防河里传出来一阵呼唤:“孙大圣,孙大圣。” 师徒几人原本要离开的步子就又停了下来。 这河边原本就人来人往,方才孙悟空和鱼妖打斗的时候这些人被空闲的小白龙的玄奘驱散,不过有些胆子大的却也没走,就远远的看着那鱼妖被掼在岸上然后没了动静。 观察了一会儿,他们正想上来询问的时候,又见着慧岸带着一阵霞光过来,一堆围观群众又下意识止了步。 直到慧岸离开,众人正凑到跟前,打算开口的时候,又被这一声呼唤打断。 众人:“……” 尽管因为说话的嗯声音好像是自水底下传过来这一点让人有些心慌,但三番五次被打断说话他们心情还是感觉相当的一言难尽。 在一众灼灼的目光之下,水面上钻出来一个面积令人的老龟出来。 那老龟嘴里喊的是“孙大圣”,所以师徒几人十分默契的就朝着孙悟空看了过去,孙悟空就眯着眼睛将这突然冒出来的老龟认真打量了一下,发现记忆中确实不认识这么个家伙,故而开口问道:“你叫我有何事?” 那老龟浮在水面上,也看不清具体有多大,总之露在外面的壳已然十足惊人,听得孙悟空问话,他慢悠悠回道:“我感大圣之恩,情愿如今送你们师徒过岸。” 对于老龟这一句话,师徒四人关注点各有不同。 朱八戒问道:“大师兄何时与你有什么恩惠?” 孙悟空:“我们没打算要这会儿过河。” 小白龙:“你也是这通天河里的妖?” 那老龟被几人同时问出来的问题弄的愣了一下,但他还是慢吞吞的一一回答了众人的问题。 原来这通天河原本是这老龟的洞府,不过九年前那鱼妖突然出现,占了他的洞府,奈何他打不过人家,只能将巢穴白白的被他占了。 如今孙悟空将那鱼妖打杀,这通天河里再没第二个比他更强的妖,这洞府自然也就跟着还了回来,若只是个洞府,也无所谓,主要是这河里还有老龟许多儿女眷族,都被那鱼妖占了,如今鱼妖已死,他也算是团聚老小,可谓是恩重如山,故而出来感谢。 师徒几人听了,也是恍然大悟。 老龟说完自己的事,还不忘表达一下疑问:“大圣先前所言不打算过河,却是为何?”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这个山头 几人和老龟你来我往的说话,一些胆子大的围观群众见这老龟一直温温和和不像是会突然暴起伤人的样子,故而也就放了心,偷偷听起双方的对话来。 从老龟口中得知那鱼妖,也就是灵感大王确实已经死了这一确切消息,众人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那喜悦的情绪极具感染力,让正在说话的几人都忍不住有些分神。 孙悟空解释了一下他们冬天不赶路的惯例操作,老龟虽然觉得这好像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但还是自告奋勇从水底弄上来些许得用的宝物,让孙悟空将房屋弄的暖暖和和,使得普通人玄奘也能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考虑到玄奘确实肉身凡胎再加上自己等人于老龟这段恩情因果,孙悟空也就没有拒绝,果真收了老龟送过来的东西用在房子里。 等到他们回到那原.灵感大王庙.现.自住宅院,灵感大王消失以后不用祭赛的消息就已经被那会儿围观的群众传了回去。 于是没多长时间,他们还在屋子里整理东西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欢呼声,玄奘这会儿正闲着,索性出去看了一眼。 果真是因着灵感大王没了的缘故,整个陈家庄陷入了一片高兴之中。 知道是玄奘师徒几人的功劳,这些普罗大众也不吝啬,先是提着些许土仪去了陈清家里,听陈清说那几人已经搬出去了,又打听到地方之后向着原灵感大王庙找了过来。 玄奘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距离这里很近了。 有些眼睛尖的大老远就看见玄奘出来,连忙大声喊着说出了来意。 玄奘:“……” 玄奘站在门口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回身向着孙悟空几人说了一声,就迎了出去。 那灵感大王在通天河里住了九年,这陈家庄的村民们就被压迫了九年,九年里每每灵感大王一发话,他们就要提供一对童男童女并各种祭礼,这年头人口本就不多,再有灵感大王这么祸祸上九年,原本就人口稀疏的陈家庄可谓是蓦然荒凉了一大截。 一些原本富裕的人家比如说陈清家里还好,但一些原本就贫穷的家里,这九年时间下来,虽则少养两个孩子花销会少,但在孩子被灵感大王吃掉之前必须得养的白白胖胖保持口感,负责那妖怪吃的不高兴也是会搞事情的。 是故普通人家过得越发艰难。 好在如今那灵感大王已经被打杀。 众人见得玄奘站在门口,端的一个宝相庄严,就是原本心里有些怀疑的,看着玄奘本人也说不出什么怀疑的话,再加上灵感浮诛的现场围观群众还不少,是故众人在惊叹了玄奘的外观之后,立马围上去连连道谢,有些情绪激动当场都痛哭起来。 虽则现场情绪激动,但这一路走来,玄奘差不多都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对此处理的还算冷静,很快将众人的情绪安抚了之后就将人请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这会儿如今已然收拾的像模像样了,即便这对普通来人说感觉不可思议的很,但刚刚知道这师徒几人将那腾云驾雾的灵感大王都能打杀的众人对此接受良好。 ——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做些不普通的是也是再正常不过。 见师傅领着一堆人进来,孙悟空很快放下手头的活,师兄弟几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也就跟着寒暄的寒暄,收礼的收礼,端茶倒水的端茶倒水。 玄奘等闲少收别人的礼仪,但这会儿虽说这灵感大王是他们西行的劫数之一,但他们打杀了灵感大王拯救这些普通人也是事实,这其中自有一份因果存在,再加上众人拿过来的土仪也没有特别贵重的,故而他收的心安理得,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一折腾就又折腾了大半天,还是有机灵的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后,想起来这几位长老初来乍到,院子里看着规整,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已经收拾齐备,若是耽搁了人家收拾的时间,这样大冷的天气,晚上可要怎么休息。 ——总归方才听那位朱长老说了,他们要在这里住到天气转热才走的。长老们既然不走,那他们感激的话要说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这么一想,众人也就没在多耽搁,放下土仪之后就各自离开了。 玄奘等人将人送出去,朱八戒瞅了瞅那些人送来的东西,手已经很快的摸了个素菜的饼子咬了一口,嘴里称赞道:“嘿,师傅你尝尝,这个饼子好吃哩。” 这一个冬天过的再无波澜,等到天气暖和起来,玄奘等人已经和这陈家庄的民众们非常相熟了,他们今年难得过了个安安稳稳的冬天,便是几个月过去了,对玄奘等人心里的感激也没有减少,听闻他们要离开,众人呼朋唤友的就过来想送。 原本他们还主动出了船只,只不过那会儿孙悟空和河里一个老龟约好了,由它将师徒几人驮过去,好全了一段因果,故而玄奘委婉拒绝了众人的船只,让孙悟空将那老龟唤出来。 那老龟早等着这一天,听到孙悟空在岸上叫,连忙就浮了上来。 这个冬天里孙悟空他们偶尔也会背着玄奘过来河里打鱼和普通人换些米面之类的,老龟有时候也会浮上来和他们唠唠嗑,故而这么长时间下来,双方也算是熟悉了,最起码最基础的信任感是有的,当即就直接将各自的行礼搬了放在老龟背上,也不须得什么防护。 放好了行礼,孙悟空先跳上去,然后伸手扶着玄奘上来,剩下朱八戒牵着白马,小白龙沙悟净没上来,而是使了法术跟着。 师徒几人这般踏水面如行平地,众人都在岸上看着,纷纷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说这可真是活菩萨临凡之类的话。 众人只拜的师徒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水面雾气上,才各自回去了,普罗大众回去后如何向子孙后代吹嘘不提,却说玄奘等人坐着老龟,不到一日,就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甚至衣服上没沾到半点儿湿气,干干净净。 玄奘上了岸,回头朝老龟道谢:“劳驾施主,贫僧无物可赠,待我取经回来再谢你罢。” 老龟浮在水里笑了一声:“长老先前清我洞府,救我子孙,已是天大的恩情,何来言谢?” 玄奘想了一下,只道一码归一码,谢还是要谢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番官方应酬,小白龙都有些不耐烦了,那老龟才有些扭扭捏捏的道:“长老若执意要谢,我闻得西天佛祖无灭无生,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我在此间修行了整整一千三百余年,虽然延寿身轻,会说人语,只是难脱本壳,万望老师傅到西天与我问佛祖一声,看我几时能脱本壳,可得一个人身?” 玄奘正想应时,孙悟空笑着打断他,朝老龟道:“若只是这事,却是容易?” 老龟讶然睁了睁圆圆的眼睛,脱口问道:“哪里容易?” 孙悟空脸上笑容就越发浓郁:“不知你可曾听说过第一学府?” 孙悟空这么一说,旁边朱八戒小白龙等人霎时间也有些恍然大悟。 那老龟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回说:“我一千年未离开过通天河,不曾听说过什么第一学府。” 孙悟空微微一笑,心里有些遗憾苏乩这个学府主事人并不在场,正这样想着呢,就见苏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了出来,惊奇问道:“你竟连第一学府都没有听过?” 大概是她语气里惊奇的意味太过于明显,再加上刚才孙悟空提起学府时朱八戒等人脸上的恍然大悟之色也没有遮掩,这在老龟眼中看来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学府,唯独他自己不知道一样,是故它当下就有些局促都回苏乩道:“不,不知道。” 然而苏乩这话说完了,却没等老龟回答,就自语道:“看来学府的宣传不如何到位呀。” 老龟说话的同时,听到苏乩嘴里的嘟囔,顿时就:“……” 它沉默了一会儿,苏乩让智脑记录一下到时候回学府说一下宣传的问题,然后就兴致勃勃的朝老龟科普了一下第一学府并顺手掏出来一卷竹简,口中道:“虽说你如今一千多岁修为尚可,但以前既然没听说过学府的名字想来基础科目也一样没听说过,这卷竹简赠你,你背会了之后,入学考试包过。” 老龟下意识将竹简接到手中,然后顺手就瞅了一眼,然后就:“???” ——什么外语入门?基础物理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些生物学理论……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老龟情不自禁的陷入了茫然之中。 孙悟空约莫是发现了它的茫然,在旁边难得开口安慰了一句:“这位在学府里很有些地位,她既说了背会这竹简入学考试包过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你只须得将其背完就好了。” 完了他又道:“等进了学府,你去图书馆里转一圈,里面什么都有,便是化形成人的法门也比比皆是。” 老龟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很是有些三观破碎又重组的意思,虽则它是很想让众人说仔细一些,但有些事情着实不好说,且孙悟空也没时间和它在这里掰扯。 ——毕竟能给他介绍一下学府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老龟茫然的目送着师徒几人并苏乩离开,在水面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拿着竹简回去看了。 朱八戒一个冬天没见过苏乩,这会儿见苏乩在这河对面出现,身上穿的衣服也和以往不同,当下有些好奇的就多问了两句。 苏乩听了,下意识就想笑,想了想,她道:“乩这个冬天就在前面这国家住着,这个国家确实有些特别,不过乩却不能多说。” 她抿嘴笑了一会儿,对上朱八戒眼巴巴的表情,将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这几人一个比一个俊秀可人的模样,到底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们……注意安全。” 朱八戒:“???” 朱八戒:“注意安全?注意什么安全,难道前面有比大师兄还凶……啊,不是,我是说有比大师兄还厉害的妖怪吗?” 苏乩想了一下。 确实是有妖怪,不过说厉害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所以她摇了摇头。 朱八戒就有些茫然:“既不厉害,那要注意什么安全?” 这是师徒几人的劫难,她多说自己已是泄露天机,再多的就已经不能了,苏乩笑而不语,任朱八戒再缠着也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孙悟空期间看了苏乩两眼,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苏乩看着自家师傅的目光感觉相当的微妙。 孙悟空心里寻思着,倒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苏乩过来给老龟送了个竹简,和师徒几人说了几句话就又不见了。玄奘等人也见怪不怪,自顾向着西走。 这会儿天气回暖,路上一派春暖花开的气象。 众人眼前看着这景象,心情不自觉都有些愉悦起来,不多时,就走到了一处险峰之前。 一看到山头,玄奘下意识就朝孙悟空看过去。 孙悟空眨了眨眼睛,点头示意自己会注意,几人就动身开始爬山。 一番劳累,走到半山腰上,众人一抬眼就看见前面一处亭台楼阁,众人又朝孙悟空看过去,孙悟空手搭凉棚瞅了眼,回身道:“是蜃楼,气色凶恶,不可入。” 众人了然点头,也不多纠结。朱八戒看了眼蜃楼,凑到孙悟空跟前,小声道:“好哥哥,那里既不可入,我却着实腹中饥饿,走不动了。” 孙悟空:“……” 孙悟空没忍住就笑骂了他一句:“就你天天吃的最多,饿的最快。” 朱八戒:“……” 朱八戒委屈巴巴看向玄奘,玄奘连忙道:“此时也该到用饭的时候,我也委实有些饥了。” 孙悟空啧了一声,口中埋怨道:“师傅你就尽宠着这呆子。” 玄奘:“……” 玄奘也是没话说。 毕竟因为朱八戒外表看着最小,生的也珠圆玉润可爱的紧,又嘴甜会说话,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不自觉的就对其多了几分宠爱,这也是人之常情。 以及玄奘心里还想呢,孙悟空嘴里这么说,实际上最宠朱八戒的明明就是他自己,只是嘴上说的硬气罢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这个圈子 玄奘心里想着,面上露出个笑出来,再加上旁边朱八戒还哼哼唧唧个不停,孙悟空见着,无奈叹了口气,道:“罢,这里正好平整,师傅且下了马坐一会儿,我去别处化些斋饭回来。” 玄奘点头下了马,朱八戒美滋滋的上前扶着人下来,沙悟净忙从包裹里拿了钵盂递给孙悟空,又拿了张毯子给小白龙。 孙悟空拿了钵盂,要走时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稳。这就是#心血来潮#了。 他想了想,就多说了几句,说完之后,眉头却皱的越发紧,整个儿都跟着心惊肉跳起来。 孙悟空:“……” 孙悟空沉默了好一会儿,索性对玄奘道:“师傅啊,我不晓得怎么回事,我这心里今儿个不安定的很,不如与你个安身的法子吧?” 玄奘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果然漫上些许烦躁,就点点头,问说是什么安身法子。 孙悟空取了金箍棒,在地上画了一道圈子,让玄奘往中间坐了,对他道:“这圈子我使了些法术,强似铜墙铁壁,一般虎豹狼虫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只一条,师傅你们千万别出了圈儿,便是我回来的晚了,也忍着些别出来。” 玄奘看他难得这般千叮咛万嘱咐的,想必事情果然不妙,他就安安分分的点头应是,好让孙悟空安心。 孙悟空见玄奘应了,果真就放下了些许心,这才跳上云头,自去找人家化斋了。 却说玄奘坐在孙悟空方才画的那圈子里,朱八戒几个在旁边陪着,好半晌,不见孙悟空回来,朱八戒揉了揉肚子,哼哼唧唧道:“大师兄今日里怎地这般谨慎?连圈子都不让出。” 小白龙闻言回道:“我看师兄走时脸色不对,想来是真的有事,且再等会儿吧。” 朱八戒肚子里饿得很,又碍着孙悟空走时吩咐,嘴里念叨个不停,却不敢真的出了圈子,嘟嘟囔囔了许久,听的玄奘都有些头疼,孙悟空方才姗姗来迟。 他一下了云头,见师傅师弟们都还好好的在圈子里呆着,登时舒了一口气,连忙跳下来将化来的斋饭先给玄奘递过去,口中道:“师傅,等久了罢?快先吃些,还热着呢。” 玄奘接过来,偌大一钵盂,他自己自然是吃不完,是故沙悟净连忙又拿出来几个碗,各自都分了些许。 朱八戒没注意这边动静,见孙悟空给了钵盂之后就没了反应,当下禁不住期期艾艾看过去,问说:“大师兄,我的呢,我的呢?” 孙悟空:“……” 玄奘没忍住在旁边就笑了一声。 孙悟空没好气自怀里又掏出来一捧果子,朝这呆子怀里扔过去,朱八戒也不生气,美滋滋将果子捡起来,转头正想分别人时,却见那边玄奘小白龙沙悟净几人已经各自捧了一碗白生生的米饭吃起来了。 朱八戒:“!!!” 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的朱八戒委屈巴巴的凑到几个人跟前,并在吃完一碗米饭之后将孙悟空后面给的那些果子吃了一大半。 咳。 几人吃饱喝足,就继续出发了,没走多长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先前看见的那栋阁楼越发清晰,直接将几人的去路都挡住了。 师徒几人:“……” 几个人站在门口,沉吟了一会儿,孙悟空看向朱八戒:“你进去看看。” 孙悟空先前都说了这不是个好地方,故而朱八戒并不是很想进去,只不过这阁楼立在这里将他们的去路挡的严实,不进去瞅瞅却也是不行的。 于是朱八戒只能不情不愿小心翼翼的凑了进去。 进到门里之后,入眼是三间大厅,帘栊高控,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响,目光在厅堂里逡巡了一圈,也不见桌椅家火。 朱八戒喉咙不觉滚动了一下,手也情不自禁摸上的钉耙,抬脚转过屏门,往里又走,是一座穿堂,堂后有一座大楼,楼上窗格半开,隐隐还能看见黄绫帐幔。 朱八戒:“……” 心里好慌。 他悄摸摸自那窗户上观察了一会儿,仍旧是悄无一人声息,偌大一个阁楼,整的跟一间鬼屋似得,全无半点儿人气。 朱八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到底鼓起勇气,上了阁楼,掀开那帐幔看时,一声惨叫脱口而出。 倒不是被什么妖物攻击了,而是那帐里象牙床上,没躺着他想象中的妖怪,而是白哧哧堆了一堆骸骨,朱八戒胆子再大,这骸骨单腿挺骨就有四五尺长,猛的看见了,就感觉非常吓人了。 外面孙悟空等人,自朱八戒进去之后,就一直专注听着里面动静,冷不防听到一声惨叫,几人面色微变,立刻就冲了进去。 以及与此同时,除了孙悟空他们,还有另外一方人也听到了朱八戒这一声惨叫并也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这一波人不是别人,正是产出这阁楼欺骗往来普罗大众的,这会儿听到有人惨叫,当下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满以为自己的设计成功了,并立即唤着小妖,收了楼台房屋的假象。 ——然后猝不及防和孙悟空等人狭路相逢。 双方不约而同的静默了那么几秒钟,然后同时将目光投降站在那边什么事都没有就只一脸茫然无辜甚至还眼神儿里还带了些疑惑意思的朱八戒。 气氛尴尬的令人窒息。 几秒钟后,来的妖怪率先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一开口就是一顿怒斥,中心思想大致是你们这群人看着人模狗样竟然欺骗妖怪的感情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佯装惨叫引他上当。 师徒几人:“……” 那妖怪斥责的真情实感,主要是孙悟空他们过来时,满以为朱八戒是遇到危险了,故而一副气势汹汹的姿势,看着就令人不敢小觑。 那妖怪见着,气势上就先怂了一下。 孙悟空站在原地,听完了对方斥责,还没开口说话,终于明白如今是什么状况的朱八戒就忍不住跳了起来。 他方才是被那突然出现的骸骨吓了一跳而叫出来的,叫出来以后,他自己也觉得丢脸。 到底当年他还是天蓬元帅的,不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起码决计是不会被这种死物给吓到一跳的,然而自从跟玄奘一起取经之后,说是一路上风餐露宿条件凄苦,但实际上他上有师傅师兄下有师弟。 他化形的人类才是少年天生就能占着便宜,在一堆师兄弟里面,大体就跟个吉祥物似得——危险的事情孙悟空一般都提前处理了,而劳碌的活计沙悟净做的比较多。 总而言之,可以说是非常的娇惯了。 这也就导致了,明明没跟着玄奘取经的时候,他的人设好歹也是吃苦耐劳那一挂的,结果理论上来说历经磨难之后,反而比之前更加娇气一些。 ——咳,扯远了。 朱八戒在意识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之后,霎时间就有些恼羞成怒了。 本来么,他叫出来可以,被师傅师兄弟听见也没什么,甚至他还能顺便撒撒娇偷偷懒,但这并不代表被别人听见那也是一样的效果了。 恼羞成怒的朱八戒在理清所有头绪之后,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说,提着钉耙兜头就朝那妖怪打过去。 那妖怪:“???” 孙悟空等人:“……” 孙悟空原本都打算出手了,还没来得及就看见朱八戒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顿时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将金箍棒收了回来,并扶着玄奘往远的躲了些。 平心而论,这妖怪论本事其实不怎么样,但便是孙悟空都没有料到,对方手中那样宝贝竟这般见不得。 他本来都已经落入下风被朱八戒压着打了,却见势不妙,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明晃晃的圈儿,往空中一抛,念了句口诀,朱八戒握在手中的钉耙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被那妖怪收到了圈子里。 朱八戒登时瞪了瞪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妖怪收了朱八戒武器,也不恋战——他又不瞎,不至于看不见隔壁还有孙悟空等人在虎视眈眈,一个看起来最稚气的朱八戒单凭武力值他都打不过,更广阔那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红毛青年了。 所以他跑的很干脆,干脆的师徒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人都不见踪影了,朱八戒才回神,手在虚空里抓了抓,满脸茫然的问道:“我钉耙呢?那么大一钉耙呢?” 孙悟空也是有些懵逼,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却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法宝功能这样凶残,收兵器收的人全无半点儿防备。 他冷静了一下,安抚了一下丢了武器哭唧唧的朱八戒,又护着玄奘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到了个安全的地方,这才从怀里掏出来一卷竹简,镇定自若道:“莫慌,且待我查一查这妖怪使得是什么法宝。” 众人:“……” 大概是孙悟空表现得太过于淡定,让其他几个有些慌的也跟着淡定了下来,这会儿见孙悟空翻竹简翻的认真,朱八戒没敢打扰,就凑到小白龙跟前,小声问道:“这竹简什么来历啊?还能查到那圈子的出处?” 小白龙盯着那竹简看了两眼,然后回头白了朱八戒一下,也跟着小声道:“你投胎投傻了不成,那上面明晃晃第一学府的标记你看不见?” 朱八戒:“……” 朱八戒定睛一看,还真看见了学府的标记,顿时心里就更稳了一些。 到底他也在学府里进修过一段时间,知道学府图书馆里当真是什么都有,可以说这世上只要存在的,那就一定能够在那里找到出处。 唯一竟朱八戒有些惊讶的,他是有听说过自家大师兄和学府里一个大佬关系不错,但之前孙悟空没怎么说过,他也就没当一回事儿,这会儿看着,大师兄和那大佬还真的关系不错,连这样的竹简都有一份。 其他几人并玄奘蹲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孙悟空查阅资料,那竹简里内容全是全,但委实内容多,找起来即便是分门别类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立刻找到。 孙悟空找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渐暗,他想了想,道:“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晚上吧。” 他说了一句,一抬头对上朱八戒那小眼神儿,下意识安慰了一句:“你放心,等查到那圈子的来历我就把你那钉耙拿回来。” 他向来靠谱,这么一说,朱八戒立马就信了,当下美滋滋凑到他跟前,毫不吝啬的夸赞张口就来。 怪道凡间长得好又嘴甜的人大都讨喜,毕竟这样的人一说话嘴里就跟抹了蜜似得,感官上就让人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孙悟空即便是心里预感不怎么好,被朱八戒这么一通夸,也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直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孙悟空刷的一声合上竹简,恍然道:“我就说那圈子瞅着总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却原来那玩意儿和我还有一段渊源。” 这会儿朱八戒正和沙悟净两个捯饬晚饭,小白龙在警戒,玄奘在习惯性做晚课。 他们虽则成功下了那座山头,但朱八戒的钉耙被那妖怪夺走,好歹是一直得用的兵器,却不能就这么不要了,是故几人也没有走远,就在山脚下落了脚,等着孙悟空找到那圈子的来历再做打算。 这会儿听到孙悟空一声感叹,几人连忙围过去,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大师兄你查出来了?” “那圈子什么来历?” “和你有什么渊源?” 几人一人问了一句问题,使得孙悟空原本因为这圈子而勾起来的不大令人愉悦的回忆也霎时间烟消云散,笑了一下才回答了几人的问题,将那圈子的来历说了一通。 那圈子果真不是凡物,竟和三十三天兜率宫里有些关联。 孙悟空嘴上说着,心里却因为想起来往事,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朱八戒几个得知了那圈子的来历,也就心满意足,又看出来孙悟空心不在焉,当即各自转身忙自己的事儿了。 孙悟空出了一会儿神,回过头来见几个师弟都忙去了,笑了一声,朝几人交待几句,就跳上云头向着三十三天去了。 他到了离恨天兜率宫前,见着两个仙童侍立门口,当即笑眯眯迎上去,口中道:“敢问李老君现下可在府上耶?我寻他有些事情哩。” 第三百章 这个怀胎 他生的俊朗,笑容也和气,那两个仙童将他打量侧一番,态度相当和善的回说:“烦请稍等片刻,容我们进去通报一声。” 原本找过来不过是为了朱八戒一个钉耙,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情,孙悟空听了,就笑:“劳烦劳烦,不必着急。” 一个仙童就进去通报,另一个仍在门口站着,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孙悟空想起来好歹当年和兜率宫也算有些渊源,朝随口寒暄了几句,顺便问了一下烧火的金角和银角如今的状况。 那仙童这会儿也想起来了,眼前这孙悟空就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虽则看着他如今这温文尔雅的模样,感觉心里有些稀奇,但他面上端的好,并没有表现出来,就随口说了一下金角银角的近况。 两人说了几句,没一会儿,老君就从里面出来,见着孙悟空,他有些惊奇的睁了睁眼睛,口中却笑道:“你这猴儿,不去取经,却来我这里何干?” 孙悟空“啧”了一声:“老官儿竟不知道我这番来意如何吗?” 太上老君:“……” 这话一时之间他还真是没法儿应。 说不知道……那有点儿假。 就算之前是真的没注意,但听到仙童说孙悟空在外面时,他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故而这话委实不好回。 太上老君语塞了一下,孙悟空见状也不多纠缠,若无其事又开口道:“实则路上遇着些阻碍,须得老君出手才行。” 太上老君原本想装一下傻来着,可因为孙悟空先前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那一句,他这会儿也不好再假装,当即苦笑了一声,瞥着孙悟空道:“不曾想你这猴儿取经之后,竟也变了大样,这般促狭。”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沉默了一下,才复笑道:“哪里用的着取经才变成,在五行山五百年,读了些凡人的书卷,也是该有些变化的。” 老君一时无话。两人寒暄了几句,到底天上人间的时间不对等,也没有再耽误什么,就一起去了凡间。 到底那金刚琢原本是太上老君的物件儿——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还有被这金刚琢砸了一下来着,这会儿老君一出手,干脆利落就将那东西收了回来,顺便还把那妖怪也牵走了。 那妖怪其实是兜率宫里的一头青牛,原是太上老君的坐骑,当时看牛的童儿可巧在丹房里捡到一粒丹药,顺手吃了,却不想直接就此睡了,趁机让那青牛跑下了凡间。 那青牛被老君牵走,剩下满山的小妖小怪,孙悟空先将朱八戒的钉耙取了回来,将这些小妖怪们集合起来,沾了业力的就地打死,还能抢救的就喊了玄奘过来教化一番。 事了,师徒几人略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向西行。 早春天气,满地落红如布锦,遍山发翠似堆茵,入眼景色宜人,众人看着也赏心悦目,不觉行进速度都变得慢了一些。 慢悠悠过了一处高山,正行处,见着一条小河,也不宽,就是河水看着清凌凌冷冰冰,玄奘下了马,手搭凉棚瞅了眼,看见河对面柳树阴阴,恍惚能看见茅屋的影子。 他瞅了两眼,回头问孙悟空道:“悟空,你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人家?” 孙悟空视力好,瞅了眼,给了个肯定的答案:“是有人家,不定是摆渡的。” 他猜测着,就放声高喊了几句,不多时,就见那柳荫里面果真撑出来一只小船。 那船须臾靠岸,船头有梢子抬眼将几人打量几眼,方才叫说:“过河的,这里来。” 玄奘几人凑到跟前去,才发现那撑船的梢子竟是个老妇人,几人有些惊讶,朱八戒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摆渡的?” 那妇人道:“是。” 孙悟空:“梢公怎么不在,却要梢婆撑船?” 那妇人笑而不语,就用手将跳板拖到岸上,几人将行李白马都顺过船上,那妇人非常熟练的撑开船,没一会儿就过了河。 到了岸上,沙悟净自包袱里摸出几文钱给过去,那妇人也不管多少,就直接回了屋子。 师徒几人站在原地,对这妇人的反应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打算走时,玄奘无意间瞅着那河水清凌凌的,便朝朱八戒说了一句:“这河水看着清甜,往水囊里装些带着吧,也不晓得后面何时能再遇着人家。” 朱八戒道:“师傅不说,我也想先喝一口。这水看着冰凉凉,走的发热正合适哩。” 玄奘笑了一声,看朱八戒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也看的口渴,顺便喝了两口,师徒几人这才找路西行。 走了没一会儿,玄奘皱了皱眉,朝肚子上按了按,孙悟空注意到他神情不对,忙问道:“师傅怎么了?” 玄奘皱眉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一张口就是一声呻吟:“腹痛。” 朱八戒也跟着道:“我也腹痛。” 孙悟空看过去的时候,他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几人吃了一惊,忙将玄奘先从马上扶下来,沙悟净在包袱里找合用的东西,嘴里道:“莫不是吃冷水了?” 方才那水刚打上来,确实冰凉的很,他们走的身热,猛的吃了凉的,肚子疼也是有的。 玄奘闻言,摇摇头:“不是。” 他肚子疼的紧,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能感觉到并不是因为冷水的缘故。 就说几句话的功夫,沙悟净还没从包袱里找到能用的东西,一回头就见朱八戒肚子竟隆了起来,当下惊的叫了一声,指着朱八戒的肚子说不出话。 孙悟空再看时,玄奘的肚子也鼓了起来。 师徒几人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慌得一批。小白龙直接腾身在云头四下里望了一回,落下来连忙道:“大师兄,那边有一间村舍。” 孙悟空用袖子擦了把玄奘脑门上的汗水,口中道:“师傅,好了,那边想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过去化些热汤,再问问讨贴治腹痛的药。” 他说完,将玄奘和朱八戒两个勉强扶上白马,向着那村舍走去。 过去时门口坐了个老婆婆,手里再绩麻,孙悟空走过去,急匆匆行了礼问道:“婆婆,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过河吃了河水,这会儿腹痛难忍,不知道可有无什么治腹痛的药给些?” 那老婆婆见着孙悟空,目光就在他脸上多瞅了一会儿,听得他说吃了河水,当下就笑了起来,饶有兴致指着他们过来的路反问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的水?” 孙悟空心下看着她那态度,觉得不对,却又摸不清哪里不对,闻言仍旧老老实实回说:“是在东边那清水河里吃的,我师傅和我师弟吃了,腹痛难耐不说,肚子立时都鼓了起来。” 那婆婆脸上表情霎时间就变得非常微妙,好半晌大笑一声:“你都进来,我与你们细说。” 孙悟空尽管担忧玄奘和朱八戒的身体,毕竟两人并不是吃不得苦的,这会儿都疼的连声呻吟,满头都是汗水,面色都是惨白惨白的。 这会儿这老婆婆虽不直说,但看神情却好像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似得,当下只能忍了心中着急,和小白龙沙悟净两个将玄奘和朱八戒扶进来,孙悟空见玄奘疼的坐都坐不下了,忙转头朝那老婆婆道:“婆婆,还请烧些热汤与我师傅,我们谢你。” 那婆婆闻言,自己笑不说,还跑道后面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 那声音听着,就好像有什么稀奇的事情,呼朋唤友过来看个新鲜似得。 孙悟空原本就因为玄奘和朱八戒看起来委实痛苦而心里着急,这会儿被这群妇人宛如看什么猴戏一样的姿态霎时间有些被激怒了。 他到底如今脾气已经算很好了,便是生气,也能强忍着,见那老婆婆自己笑不够,还呼朋唤友的一起,后面出来三两个半老不老的妇人,看着玄奘和朱八戒的样子果真也跟着笑个不停。 孙悟空压了压心头的火气,面上面上没露出什么凶相,好声道:“婆婆别惹什么玩笑了,快些烧汤救人要紧罢?” 那老婆婆见玄奘几人都生的俊郎,这会儿除了疼的遭不住的那两个捂着肚子昏昏沉沉,剩下几个尽都一双眼睛望过来,心里下意识软了一下,将笑声止了,道:“好哥儿,你们怕不是才来,不晓得他们这身子,我烧汤也不济事的。” 孙悟空听了,脸色不禁就变了一下。 他这会儿莫名其妙就想起来先前苏乩走的时候,很是目光诡异的说让他们几个注意入口的东西,只是那会儿玄奘和朱八戒喝水的时候,他竟全然没有想起来。 因着这一出,孙悟空心里先就升起三分不妙,听着老婆婆这样说,连忙问道:“这是何说法?” 几个妇人并那个老婆婆围着玄奘朱八戒看着,目光里满是怜悯的意味,然后道:“我们这里是西梁女国,一国尽是女人,无一个男子,方才是见了你们欢喜,这才笑的。至于你师傅师弟吃的那水……” 老婆婆顿了一下,目光看着又是古怪又带着一股子微妙的怜悯:“如无意外的话,他们吃的那水不好。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们那国王城外,还有一座迎阳馆驿,驿门外有一个照胎泉。我们这里的人,但得年登二十岁以上,就去吃那河里的水。吃了之后,腹中便有了胎,至三日后,就去那照胎泉边照去,若照得了双影,就将孩儿生下来,你师傅和师弟那是吃了子母河的水,得了胎气,不日要生孩子,这会儿吃热汤有什么用?” 孙悟空:“……” 小白龙:“……” 沙悟净:“……” 尽管这几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普通人,说一句见多识广也是绰绰有余,然而老婆婆这一番话还是触及到他们的知识盲区,以至于在听完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一脸木然的盯着玄奘和朱八戒的肚子看。 玄奘和朱八戒方才肚子不舒服的很,适应了以后倒没有先前厉害,故而也腾出些思绪听了那老婆婆讲话,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两个的反应比孙悟空等人还大——毕竟莫名怀胎的是他们而不是孙悟空小白龙几个。 好半晌,朱八戒汪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孙悟空:“大师兄,救我!” 他这会儿心里还想呢,大师兄这一路上都十分靠谱,想来这次也一定能够救他和师傅于水火之中,因而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就看向孙悟空求救。 孙悟空:“……” 孙悟空两眼发直的盯着朱八戒的肚子看,一时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实不相瞒,这一桩奇事他是真的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至于救?不好意思这委实是他的只是盲区——盲到他都不记得当年在第一学府的图书馆里见没见过这样的内容。 玄奘比朱八戒能更冷静一些,待肚子里那一股阵痛过去了之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那老婆婆,口中问道:“婆婆方才说在那照胎泉里照出来是双影的话就生下来,那如若不是呢?” ——这委实是一个好问题。 孙悟空听玄奘这么说了之后,很快也跟着冷静下来,目光灼灼朝着那几个妇人看过去。 几个妇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下,没想到这男人看着生的清俊纤细,这会儿忍着腹痛心思竟也如此缜密。 那老婆婆没防备,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孙悟空见状,和玄奘交换了一下视线,玄奘微微点了点头,他也就没有再追问,定了定神,反而就这个怀胎的问题和那个老婆婆讨论了起来。 到底男人生孩子这事儿,别说见了,在场所有人,基本上听都没有听过,这会儿几人说起来,也根本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倒是那几个妇人见他们没有再追问,微不可查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若无其事的和孙悟空讨论起安胎的问题了。 朱八戒原本心里还慌呢,只是最开始那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去了之后,他感觉就轻了许多,这会儿看看玄奘,又看看孙悟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索性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听着孙悟空和那老婆婆套话,还有心思开玩笑道: “自古只听说过女子怀胎,如今我们却要尝一尝男人生子,也不晓得这产门如何得开?孩子如何脱得出来?” 众人:“……” 第三百零一章 这个女国 沙悟净正凑到朱八戒的肚子跟前小心查看——他前身虽是女子,却也不曾怀过胎,这会儿见了,心里也是稀奇,便虚虚摸着朱八戒鼓起来的肚子一脸探究。 冷不丁听到朱八戒这一句玩笑,他目瞪口呆了一下,又顺着朱八戒这话想了想,下意识道:“指不定得从胁下裂个大窟窿,孩子才能钻出来罢?” 朱八戒:“!!!” 朱八戒原是苦中作乐开个玩笑,被沙悟净这话说的,登时战战兢兢,只觉得肚子不由自主的又疼了起来。 玄奘想了一会儿,开口想要说什么,脸上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孙悟空瞧见了,就多问了一句:“师傅,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玄奘:“……” 玄奘没能立刻回答。 其实他不过是想问一下这老婆婆,这哪里有没有卖堕胎药的地方,买来一贴吃了方便,但想一想,他不觉又有些心软。 ——虽则来的诡异,但到底…… 玄奘好半晌没说话,孙悟空也看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几人正为难之间,冷不防有人掀了帘子走进来,还不等孙悟空回头,就听到那人惊讶中又带了些许笑意的声音响起来:“你们还当真……” 孙悟空猛的回头,脸上也带出来些许喜色,口中下意识叫了一声:“阿乩!” 相处的久了,他如今叫苏乩的名字也叫的很熟了。 这一抬眼看过去,那站在门口,笑盈盈俏生生往这边看的,可不是苏乩是谁? 苏乩原算着时间几人也该到这里了,知道这个国家风俗和外面不同,故而想说过来提醒一下,却不想一进来就看见玄奘和朱八戒两人各自抱着肚子,旁边小白龙沙悟净正小心的又是喂水又是按揉的。 虽然说幸灾乐祸很不好但苏乩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孙悟空一见到她,就想起来之前她留下来那一句似是而非的告诫,再将她上下一番打量,见她身上装扮和这劳什子女儿国的装扮一样,当即就猜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早来这里了?” 苏乩生的好,气质也清贵,这家店里的几个妇人见着孙悟空看着和她十分熟悉的模样,互相使了个眼色,心里微妙的想法顿时压了下去,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那边两人说话。 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地方。 之前苏乩和玄奘等人分开,还是向着西边走着的,她自己是一个人,行路轻松许多,便是严寒也没有什么影响,直到了这个奇妙的国家,她索性就停下来见识一番。 这个国家确实十分神奇,当家做主的都是女子,在外面赚钱养家的也尽是女子,举国上下,竟然连一个男子都见不到,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儿国。 因着这样一个缘故,苏乩在了解到这个国家特性的时候,就下意识想起来了玄奘等人——这几个人不仅仅都是男人,还都生的格外俊朗,若是来到这个女儿国,那不跟#羊入虎口#一个概念? 咳。 这么想可能有些过于夸张了但实不相瞒苏乩心里的第一个想法还真是这样,毕竟就她在这女儿国的所见所闻,也不是没有外地过来的男性商人直接被当做“人种”使用的。 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乩就顺便回去瞅了瞅玄奘他们的进度,然后留下了那么一条告诫。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几人能这么秀…… “你们今天才过来?顺便就在那河里喝了水然后怀了胎?” 苏乩问的直白,孙悟空听了,就忍不住:“……” 他也是无话可说,才第一天过来,就碰到这么一个大坑,确实有够刺激的。 他无言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要紧的事,开口问苏乩道:“难道事到如今就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了吗?” 苏乩挑眉,瞟了旁边那几个妇人一眼,那几个妇人被她看的心头一跳,下意识尬笑起来。苏乩没有多理会,想了想,就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河水既然天生地长放在那儿,自然也是有像玄奘他们这样路过时觉得累了渴了喝上一口的,这种情况下怀上的胎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毕竟生了就得养,这么没个上限的,普通人家怎么可能养得起。 所以一般这种意外怀孕(?)的情况,这女儿国也是有处理办法的,怀胎时靠水,落胎也靠的是泉水。 有一座叫做解阳山的山头,山里有一眼叫做落胎泉的泉眼,这女儿国的人家,要是想落胎,就去那落胎泉里吃上一口,立时就能好。 苏乩来这边这挺长时间了,对于这种关乎民生大计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这会儿孙悟空问了,她也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听她说完之后,不管是玄奘朱八戒还是孙悟空等人都是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而知道自己不是非得要将这孩子生下来之后,朱八戒立马精神又上来了,当即朝着先前那几个妇人怒目而视道:“你们几个,分明有法子,却不说出来,偏生要看我们笑话!” 几个妇人被他看的讪讪笑了起来。 朱八戒原本就少年模样,珠圆玉润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讨喜,尽管这会儿是对着那几人怒目而视,然而他方才因为腹中剧痛,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这会儿脸色还是惨白的且不说,额角还有些许沾了汗水的碎发贴着,再加上对着几个凡人,也不值当真正动气,故而瞪圆了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别说气势的,简直令人怜惜的不得了。 ——最起码房间里这几个没怎么见过男人的女儿国妇人看着,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认错的话思考都不带思考的,一张嘴就说了出来。 朱八戒:“……” 朱八戒虽然觉得这几个人看着目光仿佛有些诡异,但他这会儿对这个国家的国情还不是很清楚,因而也就没有多想,哼唧了一会儿就接受了她们的道歉。 完全没有想到他哼哼唧唧傲娇的样子落在对方眼中更加显得可人。 苏乩:“……” 苏乩默默的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好拆穿这个美好的假象了,于是她转头,若无其事的和孙悟空寒暄起来。 孙悟空和苏乩说了几句,心里有了底,就想去那什么解阳山弄着些落胎泉过来赶紧让师傅和八戒吃了,正打算要走时,那边几个给朱八戒陪好话的妇人竟还有心思注意这里的动静,小心的瞥了苏乩一眼然后道:“你这样空手过去,哪里能取得到水?” 孙悟空:“???” 孙悟空停下脚步,狐疑道:“这其中又有什么说法?” 那说话的老婆婆又看了一眼苏乩,不是很清楚苏乩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是她看了又看,见苏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能定了定神,顺着刚刚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那解阳山上向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生了落胎泉的那破儿洞改做聚仙庵,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凡要求水的,必定得要花红表里,羊酒果盘,志诚奉献,他倘若心情好了,才会赐你一碗水哩。” 孙悟空:“……” 朱八戒呆了一下,忍不住叫道:“这般霸道,都没有人管的么?” 老婆婆说到这个,也叹气。 像她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又在河水附近住着,难免总会有误喝了河水的时候,要生吧,委实养不起,可不生,要去求那落胎泉更费钱——总之,那些富贵人家还好说,她们这些平民百姓,是真的遭罪。 她也是看着孙悟空等人一副普通行脚僧的样子,想来并没有什么多余财产,之前才没有提到那落胎泉的事情。 老婆婆叹息着说了几句,说到#富贵人家#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没忍住瞧了苏乩一眼,苏乩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假装并没有听到这老婆婆话中的意有所指。 孙悟空复坐了回去,朝那老婆婆问道:“却不知那如意真仙是个什么来头?” 老婆婆摇头:“我也不知。” 孙悟空:“……” 孙悟空坐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抬头看向苏乩,道:“阿乩可有在这里置办房产?” 他倒是还记得,苏乩向来财大气粗,若是看那个地方顺眼了,总是不吝啬于置办些财产的,方才听她说话,就能知道她在这儿住的时间定然不短,按苏乩的习惯,铁定是要置办些许房产自己装修住了才舒服的。 不得不说,孙悟空对苏乩委实还算了解,她确实有在这里买了个宅子住着,这会儿听他提起,目光自玄奘和朱八戒身上一扫而过,心下有些了然:“你的意思是……?” 孙悟空干脆利落的点点头:“师傅和八戒如今这般情况,赶路是不能赶路了,势必要处理了才可以。所以我想去那解阳山一探究竟,这期间可否让师傅先在你那里暂住两天?” 他倒也不是不能在这里住,只是这地方他看着着实诡异,将玄奘朱八戒他们直接放在这里,他总觉得心里不安稳的很,故而才难得朝苏乩开了这个口。 苏乩倒是无所谓,闻言直接就点头道:“你尽管去就是。” 孙悟空松了一口气,几个还健康的人将玄奘和朱八戒搀扶着,略艰难的在苏乩的宅子里安顿了下来。 这会儿天色尚早,孙悟空也没多耽搁,直接就腾云驾雾按照苏乩所说那解阳山的方位飞了过去。 山委实是个雅山,怪道能孕育出落胎泉这样的奇物,满山幽花摆锦,野草铺蓝,藤萝花架一重重,泉石涓涓,分外令人赏心悦目。 孙悟空站在云头上,都没忍住欣赏了一番山中景色,这才瞧见那背阴处一座庄园。 他在云头上观察了一会儿,才悄然无声落下地,掏出钵盂向着那庄园走去。 门口就有一个老道人盘坐在那里,见孙悟空过来,那道人睁开眼睛,口中问道:“来者何人?至小庵有何勾当?” 孙悟空笑眯眯道:“一过路人,我师傅师弟误喝了子母河里的水,如今腹中疼痛肿胀难禁,听闻解阳山破儿洞有落胎泉可解,故此特来拜访如意真仙,求一碗泉水,累烦老道指引。” 那道人闻言,将孙悟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孙悟空是男子模样,料想他那师傅师弟也该是男子,如今却不妨怀了胎,心中不禁好笑。 他有被愉悦到,态度也就相当平和,回说:“这里就是破儿洞,不过如今已经改成聚仙庵了。我却不是别人,正是如意真仙老爷的大徒弟,你叫做什么名字?待我好与你通报。” 孙悟空眼睛转了转,目光自这道人身后的庵堂里一扫而过,面上自然而然的带出来三分感激的神色,回道:“我姓孙,叫做孙行者,劳烦老爷走一趟。” 行者这个名字是往日里师徒几人说笑,顺口起的混名,倒不曾用过几次,这会儿拿出来充数正正好。 那道人记住名字,起身要走时,又停下来,问道:“你的花红酒礼呢?都在哪里?” 孙悟空脸上就做出为难的神色:“我们师徒几人不过是过路人,哪里能置办得到什么奉献?” 那道人睁了睁眼睛,又忍不住笑:“你好痴呀!我老师护住山泉,可不是为了白送与人的,没有花红,哪能轻易取得。” 到底孙悟空过来惹得他都笑了两回,他心情好,也不吝啬于多说几句,故而顿了一下,他就道:“你回去,将花红酒礼办了,我就进去与你通报。” 孙悟空:“……” 孙悟空寻思了一下,再开口声音里似乎更多几分恳切:“老道再通融一下罢?” 那道人只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你且回去吧!” 孙悟空:“啧。” 道人:“???” 道人疑惑的朝孙悟空看过去,孙悟空隐隐听到里面的抚琴声,心里有些不确定——这庵堂里道人自称是如意真仙,他这会儿有些不能确定这人是真的在天庭挂过名还是一般妖怪自封的。 若是在天庭挂名过的,他倒还能试试自己的名头,不黑不吹他那齐天大圣的名头其实还有几分用处。 但若万一对方是个有想法的妖怪,他若是爆了真名,反而被他得知师傅的身份——有一说一,他师傅如今那身皮囊可比他那齐天大圣的名头更加值钱。 第三百零二章 这个落胎 所以如今孙悟空在考虑,他要不要主动暴露一下真身——但结果却又有些不确定。 思虑了几秒钟,他到底不是什么会在一件事情上多纠结的人,故而很快就下了决定,朝着那老道人说道:“你不如且进去通报,就说齐天大圣的名字,想来这个人情还是能做得的。” 那老道是个凡人,没听过齐天大圣的名字,却也能意识到这个名头口气略大,闻言思量了一下,又问:“你这齐天大圣是哪里来的名头?” 孙悟空笑眯眯的模样,回道:“你自去通报便是,他若是知道,便就知道了。” 老道:“……” 老道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会儿,到底应承了下来,进去通报了。 他进去后,那如意真仙正在抚琴,他也没敢多打扰,直等着对方一曲终了,这才上前去,说是外面来了个红毛的青年,说是叫做齐天大圣的,要来求一碗落胎泉水,救他的师傅。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听到齐天大圣的师傅喝了子母河水怀了胎,登时惊的手中的琴差点儿没拿稳,下意识反问道:“你说谁?” 他那大徒弟见他这般模样,心里稳了一下,想着外面那青年果真没骗人,他师傅看着确实是听过这名字的,心里这样想着,于是他老老实实将方才和孙悟空的对话又复述了一遍。 如意真仙:“……” ——没想到啊,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他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装模作样咳了一声,让老道将人请了进来。 孙悟空原怀抱的希望不大,这会儿见老道真是过来请自己进去,当下也惊讶了一下,想了想跟着人进去,见到那什么如意真仙,不觉心里又有些茫然。 这人……他看着好像没有一点儿眼熟的意思啊…… 他心里寻思,面上露出个笑模样,拱手行了礼问了好。如意真仙外表看着是个青年,生的俊郎,穿的也讲究,甚至身边还放着一把琴,孙悟空瞅了一眼,想着这还是个讲究人。 他将人打量了一番的同时,如意真仙也在看他,看完了,两人互相见了礼,如意真仙就笑:“你就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 孙悟空点点头。 他就越发饶有兴趣:“你真个是孙悟空,还是假名托姓的?” 孙悟空无奈,这种事情,可没有什么能直接证明的法子。 不过那如意真仙却也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因为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你但凡看见了,就会打心眼里觉得,这个人就应该是这样,这世界再不会有第二个配叫这样一个名字。 孙悟空正是这样一个人。 如意真仙笑完了,才道:“大圣却是和我想象里并不相同。” 这句话也是实话。 如意真仙对孙悟空的印象更多是五百年前那一场大闹天宫,再就是前一段时间自家侄子那事儿。 从大闹天空这事听来,孙悟空大抵是个浑身上下写满了桀骜不驯的猴子——基本上所有听说过这事儿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虽则大家都知道天庭那不是自己能碰的,但有一说一妄想谁还能没有过?这么猛的蹦出来一个人,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妄想实现了,大部分修者听着,心里难免是会佩服的。 ——嗯,那些被孙悟空欺压过的存在另说。 再有之前他那个侄儿的事情。 他听说了几句,就觉得这位大圣委实风采不减当年,实不相瞒,这样一个人,他还是挺想见一见。 这会儿见到了真人,如意真仙心里第一个想法是,这人和自己想象中的一点儿也不同,第二个想法却是,原来这就是孙悟空,合该这就是孙悟空! 两人坐在亭子里寒暄了几句,如意真仙想了想,主动问起了来意,孙悟空这会儿和这什么真仙说了一会儿话,觉得这真仙也算是个风雅人物,再说起自家师傅和师弟的遭遇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尽管不好意思,他还是说了出来。 如意真仙:“噗……” 嗯,他就是想听这位大圣再说一遍,果然不管是听了几遍,他仍旧觉得非常好笑。 孙悟空:“……” 孙悟空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如意真仙以手攥成拳头,掩着嘴咳了一声,勉强将脸上的笑意压下去,方才道:“取水可以,大圣却要和我比划一场才行。” 孙悟空下意识将眉梢挑了起来。 他先前说的侄儿,是他结拜的兄弟牛魔王的儿子,唤做圣婴大王红孩儿的。 此前在玄奘的取经路上,也有和其撞见。 这小孩儿生的讨喜,性子却甚是乖戾。说到底虽则是妖,活了几百岁却并没有长辈管教,便养成个混不吝的性子,见了玄奘就想将人抓来吃肉。 孙悟空好歹当年也是有和牛魔王结拜过的,见着红孩儿,便觉着小孩儿气息有些熟悉,打听了之后知道这是牛魔王家的孩子,他一番(物理)沟通,就将人给送到第一学府去了。 这么一回忆,孙悟空突然觉得,他取经这么长时间,可真是为学府里输送了不少人才来着。 咳。 不过还是得说,按照第一学府如今已经差不多成为传说的底气,就像玄奘取经路上碰见的这些妖怪,若不是有孙悟空引荐,有一说一,他们大抵不是个做坐骑的,就是随随便便给人看个大门。 但若是能进去学府深造一番,那出来后可就说不定了。 也因着这个缘故,红孩儿他爹妈那会儿还千里迢迢跑过来给孙悟空送了一回酒——遗憾的是如今已经是个出家人的孙悟空没能喝到嘴里,后面转手送给苏乩了。 眼前这如意真仙,虽然干的是打家劫舍……哦,不是,应该说是坐地起价的事儿,但刨除这一点,他委实是个讲究人儿。 听闻此孙悟空确实是彼孙悟空,在听说了孙悟空将自家侄儿引荐到第一学府这件事之后,他心里是有觉得这个齐天大圣还是挺有些本事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如今想要和他比划一场的想法。 以及,这里的比划一场说的并不是真刀实枪的打一场,毕竟听说过孙悟空齐天大圣的名头如今又见过本人之后,如意真仙心里对自己的武力值还是有些数的,故而他说的比划一场,说的是棋。 都说了,如意真仙是个讲究人儿,就孙悟空才过来那阵儿,他还很有些闲情逸致的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抚琴——孙悟空进来时看见了心里还寻思呢,这春暖花开的天气,满院子里花开的正繁茂,这样一个人对着花丛抚琴,看着还真有些风流意味在其中。 唔,扯远了。 总之在如意真仙的想法里,他对孙悟空这个人的好奇心可以说突破天际,但武力值方面,他又没有什么和其真刀实枪干上一场的想法,所以心思一转,他就想和孙悟空比一比棋力。 在普罗大众眼中,一个人的棋风大抵就能代表一个人平日里为人处世的风格,作为一个在琴棋书画上都颇有造诣的妖族,如意真仙这个说法还是比较信服的。 可巧他曾经似乎有听说过,孙悟空在棋之一道,还颇有建树。 如意真仙心里顿时就觉得他可以!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说法。 孙悟空原听他说要和自己比划一场,还感觉有些茫然,这不是前一秒两人还说的好好的,下一秒怎么就突然变了画风。 不过在对方解释之后,孙悟空立刻就明白了。 西行这么长时间,偶尔在人间停留时间长了,他也不像是最初刚从五行山里出来那会儿一样,对自己的下棋的水平没一点儿数,故而如意真仙主动提出下棋决胜负,孙悟空想了想,觉得还挺稳的。 于是干了个(划掉)……下了个酣畅淋漓。 如意真仙能主动提出下棋,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小小一个方形的棋盘,硬生生被两人下出了飞沙走石的气势。 尽管孙悟空心里还记着自家师傅和师弟等着自己取水回去,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畅快感觉。 当然,如意真仙心里感受也是如出一辙。 仙风道骨的青年专注的盯着棋盘,许久,松手将手里捻着的一颗棋子落回碗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我输了。” 孙悟空微微一笑,礼貌性的回了一句“承让”。 棋局其实并没有彻底结束,不过下到这种程度,大抵也不需要再继续下去了。 这一点两个人都能够看出来。 也是心里对此有些准备,如意真仙在失落了几秒钟之后,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带着孙悟空过去后园里打水去了。 两个人走着,孙悟空就顺口随意问了几句。主要是他心里也好奇,毕竟这如意真仙看着仙风道骨,却偏偏将那落胎泉占为己有,还非得收了别人花红才能取水,这听着就感觉这个人的外在形象一点儿也不符合的样子。 如意真仙听了孙悟空的疑惑,顿时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完了,他情真意切的朝孙悟空道:“实不相瞒,我当初入道,正是赚到一大笔银子的时候。” 如意真仙想来确实对孙悟空印象不错,还很有谈性的和孙悟空讨论了一下他当年入道的经历。 听完之后,孙悟空就:“……”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着实见识到了。 两人说着闲话,很快就将水打了上来,孙悟空用水囊钵盂装了一些,也没再多留,就连忙端着这落胎泉水回去找玄奘他们了。 他回去的时候,玄奘和朱八戒还挺着大肚子,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分别坐在院子里,倚着柱子对着门口望眼欲穿,一见到孙悟空的身影出现,朱八戒霎时间忍不住就要从地上跳起来。 只可惜他如今大着肚子,还没等跳起来,就又是一阵剧痛,疼的他当即白了脸色差点儿腿一软跪了下去。 还是孙悟空眼疾手快上前将人一把扶住了。 朱八戒白着脸,缓了一会儿,才觉得那阵痛下去了,继而转头朝孙悟空看过去,期期艾艾问说可曾将水取过来没? 孙悟空将护的好好的钵盂拿出来,这会儿也凑过来的沙悟净见了连忙又拿出来两个碗,将一钵盂的落胎泉水分了些出来,给玄奘和朱八戒各自喝了下去。 在此之前,沙悟净已经和苏乩如今院子里伺候着的下人将这落胎泉的效果打听了一番,这会儿让两人各自喝了一口,然后扶着在避风处,等腹中绞痛的感觉出来后,解了一回手,各自行了几遍,才觉得疼痛渐消,鼓起来的肚子也慢慢恢复。 ——他们虽则是男人,却也正儿八经怀了胎又流了产(……),尽管两人往日身体康健,可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识,为了稳妥起见,几人还是在苏乩的宅子里住了小半个月了,休息了一回,这才出发了。 苏乩最近对这西梁女国兴趣正浓,料想着按这师徒几人的模样,这般大喇喇的直接上街,怕不是要被街上那些不怎么见过男人的妇人们生吃了罢。 先前玄奘和朱八戒修养期间,孙悟空曾出去买了一次东西,若不是他有些本领,还真差点儿被人围着回不来了。 这会儿要走时,即便是当年大闹天空都半点儿不慌的齐天大圣,在前面开路的时候心里也忍不住虚了一下。 这会儿听着苏乩说要将他们送一送,登时大喜过望。玄奘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听孙悟空详细说了一下他那天上街的经历之后,也闭口不言了,师徒几个只拿着眼巴巴的目光盯着苏乩看。 苏乩被这样看着,忍不住失笑,道:“乩原也无事可做,便是走上一遭也是乩自己长了见识。” 几人说了几句,苏乩也就跟着一起出发了。 不得不说,有苏乩这么一个女人跟着着实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这师徒四人生的俊俏又各有风格,只往街上一站,街道上或是做买卖生意或是闲来溜达的妇人们,霎时间视线就聚焦过来,一眨眼的时间,就将街道都堵的严严实实。 便是一直都挺喜欢和漂亮小姐姐唠嗑的朱八戒见了,都忍不住慌得一批直往孙悟空后面躲。 孙悟空:“……” 第三百零三章 这个女王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有苏乩这么一个姑娘和他们同行的重要性了,本来路边有几个女子都笑嘻嘻的快要伸手在挡在最前面的孙悟空身上乱摸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苏乩当仁不让的将那个妇人的手抓住了。 苏乩容貌生的原本就极艳,身形虽然纤细却足够好高挑,且通常想威严就威严,想无害还能无害,在这种时候,她就刻意将气质调整到高冷那一挂里,冰冷的目光落在对面那几个妇人脸上,无形中带出一种居高临下的贵气,让那几人不由自主心中就生出了几分怯意。 都不需要苏乩多说什么,让旁人看着苏乩,再看看她后面玄奘等人,自己就在心里一番逻辑自洽,理所当然的以为这几个美男子都是苏乩的人,而苏乩又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她们顿时就收敛了许多。 几人如此这般赶到了这西梁女国的王城。 也是这个女儿国,说是国家,但其实地方并不比本朝一个略繁华些的城池大多少,不然这师徒几人还有的磨呢。 几人行至城外,守门的也是女官,见几个男人牵着白马过来,那女官目光自几人身上一扫而过,虽则眼中很有些惊奇的意味,但比起街上的普罗大众看起来就冷静许多。 她拦住几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苏乩身上,口中道:“远来的使客不可擅入城门,请投馆驿注名上簿,待下官执名奏驾,验引放行。” 苏乩应了一声,几人四下里一看,衙门上有一块牌匾,写了迎阳驿三个字,玄奘看了几眼,就道:“先前那村舍人家传言是实,这里果真有一个迎阳驿。” 八戒也想起来,登时一拍大腿,叫道:“嗨呀,方才若是没喝那落胎泉水,这会儿岂不是可以去那照胎泉边照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双影。” ——这小孩也是有够心大了。 那会儿肚子鼓起来的时候疼的恨不能满地打滚,这会儿轻松了却又在这里口花花起来,孙悟空听着,就似笑非笑看过去,回道:“你若是想照,我倒也不吝于跑一趟替你在子母河里取一趟水来。” 朱八戒:“……” 朱八戒脖子一缩,赶紧陪笑认错。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那女官引着众人进了驿站,各自坐定了之后,那女官才欠身问说:“使客是从哪里来耶?” 朱八戒笑嘻嘻主动迎上前去,将师徒几人来历说了,又将通关文牒拿出来给她看了。 那女官将文牒拿在手中验了真假,确定是真的以后,又听朱八戒说玄奘是上朝帝王认得御弟,连忙恭恭敬敬行礼告罪,完了这才进宫去向这女儿国的国王禀告去了。 师徒几人就在这驿站里等着。 这几个第一次来到一个全是女子的国家,尽管在街上的时候很是被人当成西洋景看了一回,但这会儿在驿站里安安静静,几人心里难免就生出些许好奇来。 其他人尚且还有些矜持,只朱八戒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上前凑到一个侍人跟前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了起来。 别说朱八戒生的好看说话还好听,就是一个五官略端正的男人来到这女儿国,看在这国臣民眼中那都是新奇的,这会儿被朱八戒一连串好话说的,那侍人就很不能把持的住,差点儿将这女儿国的事情都翻了个底朝天。 玄奘等人虽然没主动问,但也有分神听着朱八戒和那侍人说话,听着听着,心里就禁不住生出些许不妙的感觉来。 好一会儿,玄奘拉了拉孙悟空,小声道:“悟空,我这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些不大好。” 他姑且天生佛性,有时候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心里也会生就些许预感,他这会儿坐着坐着,没来由心里有些慌,故而才拉了孙悟空说了这么一句。 孙悟空:“……” 孙悟空没忍住沉默了一下。 实不相瞒他其实也…… 他顿了一会儿,见玄奘眼神着实有些不安,只好开口安慰道:“不妨,大不了我们师兄弟几个带着你直接闯过去。” ——反正这女儿国看着都是凡人,不至于能拦得住他们几人。 玄奘:“……” 玄奘也是无话可说。 但有一说一在孙悟空这都不能算是安慰的安慰下,他竟然真的感觉心里安稳了许多,大概有孙悟空这话,就觉得再差也是这样了,总归是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这么一想,玄奘就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正说间,外面有人进来报说:“当驾太师来了。” 玄奘几人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太师是个中年妇人,样貌端庄,看着有几分威严,几人互相见了礼,复在厅堂里坐下,太师将玄奘等人一番打量,然后看向苏乩,试探的开口问起苏乩和玄奘等人的关系。 苏乩:“……” 唔…… 该怎么说呢…… 苏乩沉吟了一下,孙悟空眼皮子一跳,就听苏乩三言两语将自己定位成选房亲戚。 那太师闻言,严肃的脸上情不自禁漫上些许笑意来:“既如此,那真是万千之喜了。” 孙悟空眼皮子就跳的更厉害了。 与此同时,苏乩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顿了几秒钟后,有些迟疑的问道:“敢问喜从何来?” 太师躬身道:“想来尊驾已知晓此处乃西梁女国,国中自来没有一个男子,今我王听闻令兄乃上朝御弟爷爷,愿以一国之富,招赘御弟爷爷为夫,坐南面称孤,我王退居为后,如此阴阳相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传旨令下官作媒,故此特来求这一门亲事。” 苏乩:“……” 玄奘:“……” 孙悟空:“……” 小白龙:“……” 朱八戒:“……” 沙悟净:“……” 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说话。 那太师瞅了玄奘一眼,又看向苏乩,热情洋溢的补充了几句说御弟爷爷这几个徒弟也生的俊俏,可以和朝中的年轻俊杰配个对之类的。 众人:“……” 几人委实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过了好一会儿,苏乩朝玄奘看过去。 她这会儿虽则假托和玄奘有七拐八扭的亲戚关系,但实际上却并不好替玄奘做决定,虽然理论上来说玄奘本心里对西行这件事没什么发自内心的兴趣,但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得道高僧,是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然而便是要拒绝,也是该玄奘亲自开口的。 这样想着,苏乩注意到玄奘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当下将眉梢挑了挑,含笑又转向那太师,笑说:“此事关系重大,且容乩与他们商量些许再做决定。” 太师抿了抿嘴,并不是很想留给她们磨蹭的时间。 但一方面这般俊秀的男子委实稀罕,矜持些她也能够理解,就她个人而言也不想过于唐突这几位佳人(……)。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苏乩了。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样貌却极盛,煌煌如明日,看的久了就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一种不能逼视的感觉,太师私心里竟觉得这个少女比起自家女王都不差什么了。 嗯,这还是她心知肚明看自家女王带着滤镜的情况下。 咳。 总之,在一番沉思之后,太师勉强同意了给他们一些时间好好考虑,不过在临走之前,她还是不轻不重的说多了几句。 等太师那一波人离开之后,驿站厅堂里也没能立刻就有声音,反而气氛安静的几乎令人窒息。 好半晌,玄奘回了神,朝孙悟空看过去,口中道:“悟空,你怎么看?” 孙悟空:“……” 实不相瞒他其实不怎么想看。 这种正儿八经被提亲的事儿,孙悟空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好歹他房间在花果山也算是个山大王,下面一些小妖怪偶尔送上来一些美貌妖精或者母猴子也是有的,故而他勉勉强强比其他几个多了些经验。 这会儿他沉思了一下,瞅了瞅玄奘,就道:“师傅按着本心里想就是了。” 即便是西行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时间,玄奘且不说,这几个徒弟骨子里性子其实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变化,也就表面上被玄奘约束着,大体看着还有些出家人的样子。 但实际上最起码在这件事上,孙悟空觉得自家师傅若是真的对这举国富贵心动了那很正常——他也心动,那会儿他在花果山上也很喜欢收集各种宝物财富的。 这都没什么。 所以他才让玄奘自己选。 玄奘:“……” 玄奘其实对财富什么的,并没有十分心动,都说了他是个得道高僧,眼里自然不会被这些俗物所累,他之所以没能立刻拒绝,只不过是因为在想要开口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一种非常奇妙的声音,让他想要见一见那个西梁国的女王。 也正是因为这突如其来涌上来的想法,他才在原地愣怔了那么长时间,并且回神之后下意识就想要征询一下最靠谱的孙悟空的想法。 遗憾的是孙悟空没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却说让他遵从本心。 于是在经过一番慎重的思考之后,玄奘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位女王,否则他心里存着这样一件事,后面还怎么修佛心。 几人在驿站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昨天来的那个太师就又来了,苏乩将玄奘的想法说了一下,表示这会儿双方都没见过,亲事不亲事的,要等见了人再说。 太师闻言,脸上露出一个微妙微笑的同时,心里想着,这波稳了。 她这么想也是很多符合正常逻辑。 因为这西梁国的女王在普罗大众的眼光里看来,真的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子。 她容貌生的典雅,一举一动写满了雍容华贵,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白玉,一双凤眼又娇又媚,却不带半点儿轻佻,反而因为身为女王自有一番旁的女子不会有的贵气,玄奘抬眼一看,便忍不住在原地怔了一怔。 彼时太师进宫去回了玄奘要见一面的说法,女王便在宫中排了宴,自己则坐了銮驾,亲自出城迎了玄奘,侍女挑了珠帘,女王扶着一旁侍女的胳膊下了辇,落入师徒四人眼中的便是这样一位佳人。 在玄奘愣怔的时候,那女王看见玄奘,情不自禁也脸红了一下。 她虽是女王,在此之前却也委实不曾见过一位男子,这会儿初次见着和自己不同性别的几人,她目光不由自主就被为首的玄奘给吸引住了。 说来耶奇怪,单论五官来看,玄奘其实并不是师徒几人中最出色的那个,更甚至一群人里还有个苏乩,容貌盛极,可西梁女王看过去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却只有玄奘。 她将玄奘细细的打量了之后,这才移开目光随意将孙悟空等人也瞅了两眼,瞅完之后就越发觉得玄奘其人尤其令她心仪。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玄奘这人身上的佛性太过浓郁,低眉垂眼的时候就带出来一股子出尘的感觉,让他在万千人中直接脱颖而出,直接被女王看在眼里,顺便就入了心里。 女王脸上有些发红,但到底是女王,姿态仍旧不出丝毫差错,只注视着玄奘微笑着请他与自己一同乘辇。 玄奘:“……” 玄奘回了神,耳朵上居然微不可查也漫上了些许红色,他下意识移开视线,拒绝了女王的邀请。 女王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强求。 毕竟先前说好的不过是见上一面,却并没有直接应了这亲事,对方这般矜持,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所以女王非常大度的笑了一声,请人抬了其他辇车让苏乩和玄奘各自坐了,孙悟空等人挑着行礼牵着马在旁边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宫中。 宫中宴席早已经摆好,等人都坐齐了,一时间眼前鲜花锦簇,耳边仙乐伶伶,亭阁峥嵘,玉堂金马。 宴席摆的也很贴心,其他人上的是荤菜,因着知道他们是出家人,就给玄奘他们单独摆了素菜。 众人坐定,女王敛起衣袖,十指尖尖,捧起玉杯行了一回酒,玄奘他们用甘露替了,君臣和乐融融。 女王喝了酒,终于从玄奘的美色中脱离出来,向着苏乩看过去。 按着西梁国的国情,女子都是当家做主的,故而在苏乩和玄奘等人同行的情况下,女王和太师一样,下意识就以为苏乩是能拿的住主意的人,所以直接便向苏乩开了口。 第三百零四章 这个凡心 苏乩默默的看了一眼玄奘。 玄奘:“……” 玄奘这会儿有些出神。 想来该是错觉,玄奘其实总觉得,这个西梁女王,他在此之前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 但实际上女王这样的人品样貌,他若是真的见过,倒也不至于想不起更具体的细节。 所以理论上来说他是并没有见过的。 可他瞧着这人,打心底里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怔了一会儿,被孙悟空悄无声息的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才接收到苏乩的眼神,然后下意识又向着西梁女王看了过去。 女王的容貌是偏艳丽的,但气质却是端庄的,不过是初次见面,她看过来的目光仿佛就含了情意,让玄奘心里竟然凭空生出些许退缩之意。 玄奘并不知道,在他们来到王城之前,西梁女王便在夜间做了个梦,先是梦见一处悬崖,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和一个和尚对面站着,那和尚低眉敛目,神色间满是悲悯。 女王看着,心里蓦然生出一股子郁气,还不等她这郁气发出去,画面兀的一转,变成一处喜堂,厅堂里张灯结彩,金丝屏风上艳彩闪闪,玲珑玉镜中熠熠生辉,女王看见一对新婚的年轻的男女。 女方穿着红嫁衣,形容艳丽,气质温婉,容貌和她自己有五分相似,男方和先前悬崖边那和尚一般容貌,却留了长发,穿了红衣。 人群熙熙攘攘的说笑着,有司仪在一堆笑声里大喊着夫妻对拜…… 这句话话音刚落,女王猝不及防睁开了眼睛。 她坐在象牙床上恍惚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突兀的跳的分外急促,梦境里的事情她已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恍惚就只能想起来满目红光,以及司仪的唱喏。 好半晌,她抚了抚胸口,将心头的悸动压了下去。 直至次日,女王听闻女官禀告说驿站里有个女人带着四个自东土大唐来的和尚,想要进宫拜见,电光火石之间昨夜的梦境在脑海里铺开,女王心里蓦然狠狠地跳了一下。 …… 女王看着玄奘,越看,目光情不自禁就越发的温柔,在她这样温柔目光的注视下,玄奘莫名有些坐立不安的意思。 他微微侧头,避开了西梁女王的视线,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在这样的目光下,总觉得定不下来。 其实取经路上这么长时间,并不是只有西梁女王一个女子对玄奘表现出这样不很出家人的意向,但那会儿玄奘每每都能够非常冷静的看待对方。 就很有些#不动如山#所谓#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意思了。 但女王是不一样的…… 见玄奘手里执着筷子,却并不动口吃,西梁女王稍微侧过来一点儿,注视着玄奘柔声问道:“御弟哥哥?你为何不用?可是不和胃口?” 她本是一国之君,该是有身为君王的威严,即便在见识过本朝君王的气势之后,玄奘对这样的边陲小国不会生出多少畏惧的心理。 可当女王这样收敛着气势温声同说话的时候,玄奘莫名其妙的,只觉得整个心脏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他猛的站起身,非常失礼的将附近的用具打翻了几个,玉盏里的甘露在他衣摆上渐渐晕开。 孙悟空等几个徒弟不觉朝着他看过去。 玄奘脸色有些发白,半垂着眼睛,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孙悟空愣了一下,连忙起身朝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女官们陪笑了几声。 西梁女王也不禁愣了一下,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了玄奘的脸上,在注意到他脸上的神情之后,心里忍不住就跟着紧了一下。 在静默了几秒钟之后,玄奘抬头,朝女王看过去,却并没有对上她的视线,只低声告罪说衣服被打湿了要回去换个衣裳。 女王盯了他好一会儿,脸上的温柔笑意早就已经收敛起来,须臾,她摆摆手示意侍人将玄奘带下去。 孙悟空适时的起身说要陪同师傅一起,女王应了。 剩下朱八戒小白龙三个,各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下意识想要跟着一起,在孙悟空的示意下又坐了回去。 玄奘有些心不在焉。 这件事孙悟空早就已经发现了,发现了之后,他心中感觉就不禁有些微妙。 有一说一,在他的感官里,玄奘委实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得道高僧,他慈悲但不伪善,不畏惧未知却也足够谨慎,品行之高洁,让人觉得他身上似乎拥有一切你想象中一个得道高僧应该拥有的品质。 孙悟空见过西天里诸多佛陀,在他的印象里,即便是号称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也比不得自家师傅的品性。 ——嗯,然后他师傅动凡心了。 好歹是当过山大王(……)坐拥过后宫(……)的人,在玄奘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孙悟空就已经发现了这一事实。 不得不说,他现在心情有些微妙,看着玄奘也是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状态。 放在往常,玄奘应该能很快就发现他这样的纠结,但今天他都看了玄奘好一会儿甚至都把他把衣服换完了,玄奘仍旧是一脸心不在焉。 孙悟空:“……” 孙悟空心里啧啧称奇,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他也是有够直接,不带半点儿铺垫的,直直看向玄奘的眼睛,以一种极其的肯定的语气做下定论:“师傅,你心不静。” 玄奘:“……” 玄奘猛然睁大了眼睛。 孙悟空注意到他的不平静,但并没有当一回事,下一句更加干脆利落指出了他心不静的主要原因:“你动心了。” 玄奘:“……” 玄奘:“!!!” 玄奘有些仓皇的往后退开一步,甚至于略有些狼狈的避开了孙悟空的视线,嘴巴几度张张合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是个蠢人。 先前之所以无措,也不过是因为他此前并没有这样的经历,所以一时之间没有想到。但当孙悟空毫不客气的指出来之后,他心里瞬间就明白了。 然后脸色又是一阵发白。 “我……” 他张了张口,一个字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于是玄奘便知道了,这大抵也是他的一个劫。 …… 玄奘和孙悟空回到宴席的时候,朝臣们已经喝的有些嗨了,这些妇人在外面抛头露面习惯了,性子就显得比以往他们所知道的女子更加爽利一些,再加上在此之前她们少见男子,这会儿瞧着朱八戒等人又生的唇红齿白分外讨喜,看着就觉得很稀奇,见女王不注意索性就凑过去又是唠嗑又是喝酒的。 朱八戒本来就喜欢漂亮的小姐姐,只要这些人没有意图要上手调戏他,于朱八戒来说他还是很乐意和这些爽朗的小姐姐们聊聊天的。 双方一时之间相处的分外融洽。 只有西梁女王意兴阑珊的独自坐在高椅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一个玉盏,似乎是在出神。 玄奘:“……” 孙悟空看了眼女王,又瞄了瞄玄奘,安安静静没说话,就悄悄凑到了小白龙那里,小声问道:“阿乩呢?” 小白龙也有些意兴阑珊。 他出身龙族,天下的好东西见得多了,即便是这样一场盛宴,在他眼中看着也不过如此,这会儿就躲在阴影里注意着周围状况。 听到孙悟空问话,他想了想,道:“阿乩走了。” 孙悟空:“???” 小白龙:“走时有给师傅留了几句话。” 孙悟空怔了一下,继而心念微动,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小白龙对孙悟空还是比较信任的,因为苏乩留的那几句话,他想了一会儿并不是很懂,这会儿孙悟空问了,索性就直接说了出来,意图让孙悟空帮他参详参详。 “前世之因,今日之果。” “是劫,就须得度过去。” 孙悟空听完,好一会儿没说话。 小白龙有些纠结的问道:“师兄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他其实想说很是有些废话的感觉,但又觉得苏乩并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既这样说了,那自然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尽管他都想了好一会儿了也没想通。 咳。 孙悟空“唔”了一声,沉吟了一会儿,道:“等晚上回来驿站,你将这两句话说给师傅听。” 小白龙有些迷茫,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时无话。 宴会热闹了大半天才结束,后来西梁女王整理好心情,又和玄奘说了几句话,玄奘是想冷漠以对,但看着对方的眼神儿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忍心。 ——于是莫名其妙就应了女王的邀请没能出的了宫门。 玄奘:“……” 几个徒弟:“……” 这会儿就连朱八戒也察觉到不对了。 他方才在宴会上就可劲儿的吃,如今吃的肚皮溜儿圆,索性他是妖身不存在吃撑了的问题,这会儿就心满意足坐在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然后后知后觉回头看玄奘,迟迟疑疑说了句:“师傅你……” 玄奘:“……” 他眉眼不动,冷静的朝朱八戒看过去,口中反问道:“为师如何?” 朱八戒:“……” 朱八戒缩了缩脖子,没立刻说话。 心说还问他如何,平日里您大部分时候说的都是“我”,也就只有正儿八经讲道理的时候才会自称“为师”…… 他在心里小声逼逼,但在玄奘淡淡的视线下没敢说出口。 孙悟空将玄奘的床铺整理好了过来,就见玄奘坐在那里半闭着眼睛,手中一刻不停的捻动着手串,而朱八戒则是缩在另外一边安静如鸡。 孙悟空:“……” 孙悟空疑惑了一下,看了朱八戒一眼,又看玄奘,想说点儿什么,这一时之间的,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于是他也静静地坐在了一旁。 后面小白龙沙悟净进来时,原是想说话的,但房间里氛围着实沉默的很,这让他们也下意识敛了声息,结果就导致了,明明五个人都在这儿坐着,房间里却安静的好像里面空无一人一样。 好半晌,魂不守舍的玄奘分出几分心神,注意到几个徒弟的安静,想了想,开口道:“夜深了,去歇下吧,在这王宫里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应了一声果真各自回去了。 月上中天,朱八戒悄摸摸使了个术法,声线凝成一线儿送到几个师兄弟耳朵里,使几个人都过去孙悟空房间里集合,他自己也悄无声息的趁着月色跑到了孙悟空房间里。 孙悟空早料到晚上指不定有这么一遭,一直便也没有睡,听到朱八戒的声音,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点灯,只将窗户推开,等着几个师弟们过来。 须臾,师兄弟几个尽都摸到了他房间里。 小白龙和孙悟空心里都有些想法,故而并没有特别意外,只沙悟净过来坐下,就先打了个哈欠,迷蒙着眼睛问说:“三师兄,这大晚上的,你突然将我们叫过来做什么?明日印了文牒,赶早儿要出发呢,这般折腾下来,明天哪里来的精神?” 朱八戒“啧”了一声,没好气道:“还印文牒呢,这事儿不解决,明儿个我们连这宫门都出不去!” 这话一出来,沙悟净再是睡眼朦胧,霎时间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是朝着孙悟空看过去了,孙悟空脸上看着神情自若,但却也并没有出口呵斥朱八戒胡说八道,沙悟净瞧着,就知道三师兄这回说的大抵是靠谱的了。 想明白后,他当即深深吸了一口气,茫然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视线在师兄弟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怎么看起来就他一个一点儿意识都没有? ——就连小白龙也表现得并没有多么意外的样子! 沙悟净深深感觉自己被排斥了,并没忍住朝小白龙投去一个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儿。 他和小白龙向来关系比较亲近,大抵是因为两人如今的真身都是水生的……吧。 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事情。 沙悟净问出这么个问题,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应声。 主要是这个事情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到底严格来说,也不过是他们几个私下里的猜测,并没有具体验证一下,他们如今趁着玄奘睡着了聚在一起讨论,真要说起来还是有些不大妥当的。 孙悟空心里想着,好半晌,意味不明的看向朱八戒道:“说说,你发现了什么?值当这大晚上将我们都叫起来?” 朱八戒:“……” 第三百零五章 这个套路 朱八戒没忍住很是有些委屈的睁了睁眼睛。 有一说一,说沙悟净睡着了然后被他打扰了他信,就大师兄和二师兄这样子,说是已经睡下了,他朱八戒委实半个字都不相信。 不过信不信的其实也没有会在意,孙悟空这样说,不过是想了解一下朱八戒的想法。 就他个人而言,玄奘这个师傅是比取经这件事更加重要的存在,所以如果说玄奘当真有一些别的想法的话,孙悟空并不会阻止,甚至还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但他是这么想,却不见得几个师弟也是同他一般的想法,虽则严格来说按照孙悟空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想来也不会反对,但到底该说的,还是要提前说一下。 这一晚上,师兄弟几个聚集在一起,一晚上没睡觉,等到天亮的时候,俨然已经讨论起玄奘还俗之后生的孩子他们要送什么礼这里了。 结果玄奘在几个人灼灼的目光之下若无其事拿着通关文牒前去求见西梁女王求个章子然后离开。 孙悟空:“……” 小白龙:“……” 朱八戒:“……” 沙悟净:“……” ——等等,这个说好的不一样啊! 实际上,在孙悟空他们搞通宵的同时,玄奘也一样没睡。 不同于几个徒弟你来我往的商量着,玄奘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房间里思考了一晚上,然后仍旧决定继续西行。 他确实心动了,这一点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否认。 但人这一生,觉得心动的时刻会有很多,而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能够在每一个心动的时候,控制住自己因为这样的心动而可能做出的一些不该有的行为。 所以玄奘在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之后,非常坦然的在朝会上请求女王给自己的文牒上盖个印。 彼时,西梁女王沉默的看了他许久,周围一众女官禁不住的一片哗然,两人对此都视若无睹,视线交错间,女王率先移开了目光。 她坐在御座之上,须臾,低低的笑了一声,恍若无事一般道:“御弟哥哥,将关文与我看看吧。” 玄奘静默了几秒钟,将文牒递给过来取的侍人,女王便将关文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一番。 关文最上面是上朝皇帝的九颗宝印,下面则是玄奘他们这一路上经过的其他国家留的印子。 女王看完,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兀自又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御弟哥哥俗家姓的是陈。” 这话玄奘听见了,却只垂下眼睛,并没有做出回答。 索性女王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不需要人回答,紧接着就又道:“关文上倒没有御弟哥哥那几位高徒姓名?” 这话明明白白就是在问玄奘了,玄奘就解释道:“几个顽徒并不是我朝人物。” 女王也不知道是真的好奇,还是随口单纯的想和玄奘说说话,就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了下去:“既不是你朝人物,他们怎么肯随你来?” ——这一路上,尽管女王并不曾亲眼得见,却也能想象的到,路上该是何等的九死一生。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没有想到,经过的那样的艰难,在面对着举国之富的诱惑时,玄奘还仍旧能够保持本心,拒绝了自己。 只是女王转念一想,心里却又释然。 若他果真轻而易举的同意了,她才觉得这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御弟哥哥并不是一个人了。 也是奇怪呢,分明是第一次见,女王却打心底里就觉得,玄奘合该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从来不肯为了旁的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这样想着的时候,女王心里不受控制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很痛,就是有些难受,难受的,她仿佛呼吸都稍微有些不顺畅了。 女王按了按胸口,耳朵里听着玄奘说起几个徒弟的籍贯。 其实并不是真的感兴趣,但她听的很认真,于是也就轻而易举的察觉到,眼前这个宝相庄严的和尚在提起几个徒弟的时候,声音是何等的温柔。 女王到底没忍住,将目光又投注到了玄奘身上。 玄奘微垂着眼睛,正说到小白龙的来历,并没有注意到女王的注视,等到他用温和的声音将几个徒弟都数了一遍之后,就听到女王用极轻的声音道: “御弟哥哥就在宫中住几天吧,这文书我且先拿着,等御弟哥哥要走时,再给你便是。” 玄奘:“……” 玄奘一脸怀疑人生的被女官送回了几人昨夜休息的宫殿门口。 殿内孙悟空等人坐的坐,吃的吃,看书的看书,见到玄奘回来,却又不约而同起身迎上来,看玄奘两手空空的回来,怎么说呢,几人竟都没有感觉到特别意外。 就是互相对视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好半晌,孙悟空开口打破了平静,问玄奘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玄奘组织了一下语言,大致说了一通他方才过去和西梁女王的交流经过,然后师徒几人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又是一会儿,朱八戒没忍住小声的试探道:“那师傅,我们还去不去西天了啊?” 玄奘瞥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眸子,语气却是十足坚定的:“定然要去。” ——这是他的劫。 所谓劫,不过就是,度过了,皆大欢喜,度不过,万劫不复。 玄奘惜命,他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想见的东西也有很多,他不能、也不愿意就此止步。 听出来他话中的坚定意味,沙悟净弱弱的问了一句:“若是那女王不肯让我们走呢?” 其实放不放的,大家都能够看出来女王的主要目标只是玄奘罢了,只不过他们这几人,原本就是因为玄奘才聚在一起的,若是玄奘不去,他们也尽都可以还俗回家了。 师徒几人随意说了一会儿,却始终拿不出一个章程出来。 主要是,如今他们的通关文牒就在女王手中,孙悟空倒是能够使了术法将其拿回来,可没有西梁女国的御印,他们不是白折腾了这么一遭? 又,也不是不能强行闯出去,但有一说一,西梁女王不过是觊觎了玄奘的美色(……),却委实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下使出什么强硬的手段,却也大可不必。 故而状况竟微妙的有些僵持下来。 女王第二天并没有亲自过来,她遣了女官态度很好的传达了一下女王的意思——女王真心实意想要招玄奘为王夫,为此自己都心甘情愿的退居二位。 她知道这才见面时间不长两人可能不太熟悉,但她可以给与足够的时间让玄奘好好的思考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再做决定。 那个来传话的女官委实也是个妙人儿,传完女王的话自己再开口时,就极其富有诱惑力,只说什么荣华富贵,又什么美色权势,只要玄奘肯留下来,这整个女儿国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别说玄奘如今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即便如今已经经历过许多旁人想象都想象不来的事情,但听到女官极有煽动力的诱惑,他心里禁不住有乱了那么一下下。 不说玄奘,即便是孙悟空都觉得这女官说的日子,委实是很好了。 到底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眼中看来,留在这女儿国坐拥娇妻享用举国之富,比起西行取经风餐露宿可爽快的多了。 玄奘一言不发的等着那女官说完,目光也就随即平静他下来,他抬眼,眸中不带一丝火气的,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这件事情的。 那女官狐疑的瞅了他两眼,想了想,并没有怀疑什么。她是个俗人,在她眼里看来,大概只有傻子才会选择拒绝。 所以她放心的走了。 女官走的干脆,走时也不忘将殿门落了锁,玄奘盯着被紧紧关上的大门出了一下神,旁边朱八戒有些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师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方才听着那女官口中说话,其实也是心动的很了,不过遗憾的是人家女王只看上了师傅,却并没有看上他,这让他想发挥一下都没有余地。 咳。 这是玩笑话。 朱八戒喜欢漂亮的人,对着漂亮的人总是会好说话一些,而西梁女王不管是外貌还是气质都在朱八戒的审美线之上。 如今,这样的娇滴滴的美人,这样殷殷切切的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将玄奘留下来,看在朱八戒眼中,忍不住就要生出些许怜惜之情的。 玄奘好半晌,叹了一口气,向着孙悟空几人看过去,口中道:“你们离开吧。” 众人:“!!!” 仅仅是#震惊#这两个字这会儿都不足以表达几个徒弟目前的心境了。 反应了一下之后,朱八戒结结巴巴的问道:“师傅,你,你是说……?” 他没能成功的说完这句话,因为这话单是说出来,感觉都有些过于不可思议,然而如今它竟仿佛变成了事实。 就连孙悟空都有些吃惊。 好半晌,他凝视着玄奘,郑重问道:“师傅,你可是想好了?” 玄奘:“……” 玄奘在几分钟后,终于get到了几个徒弟震惊的点,然后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话说……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捻动着手中的珠子,这才详细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原来他所谓的让孙悟空等人离开,并不是说几人就不再去取经的意思,而是让几个徒弟先走,在前面等着自己,他在后面和西梁女王掰扯一回,然后带上通关文牒赶上他们。 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西梁女王为了威逼玄奘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而导致双方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二则是,玄奘他自己有很想平平静静的和西梁女王开诚布公的沟通一次。 而且更重要的是,玄奘总觉得,女王其实并不会真的强行将自己留下来的。 正如同女王对他的了解,他很莫名其妙的,也仿佛能够猜到女王心中的想法,所以他才会主动有这么一说。 当然不可否认玄奘心里也是有些不想被几个徒弟看热闹的意思——他不要面子的啊。 玄奘并没有向孙悟空等人解释的很详细,毕竟这些心思真要说起来其实有些细腻了,同样很不符合自己作为一个靠谱师傅的人设,总之玄奘想了想,就只坚定的表示,女王说等他走时会将文牒还回来,那就一定会还回来。 几个徒弟显然并不能理解玄奘对西梁女王这种神奇的信任究竟从何而来,故而一时之间并没有人说话。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孙悟空开口道:“既然师傅觉得那人可信,那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我却不是信那女王,而是信师傅你的眼光。” 这样的话说出来,玄奘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觉得温温软软。他脸上没忍住露出一个微笑出来——这大抵是他来到这王宫之后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小白龙等人见了,立刻就纷纷表示自己等人也没有意见。 于是师徒几人就这样说定。 孙悟空几人都有法术,当天就各自腾云驾雾的离开了。 次日女官过来,要听玄奘的答案的时候,见厅堂里只坐了玄奘一个,当下还有些惊讶,因为往常那几个徒弟总是跟在玄奘身边寸步不离的,女官心里疑惑,嘴上顺口便问了一句。 只见玄奘眉目沉静,镇定自若的道:“他们自然是已经离开了。” 女官:“???” 女官:“!!!” 女官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她陡然起身快步找了一圈确定孙悟空等人确实不在,她脸色霎时间就是一变,然后深深的看了玄奘一眼就出去了。 不多时,西梁女王就带了浩浩荡荡一堆人过来了。 玄奘彼时端端正正坐在正厅等着她过来。 女王一进来,看见玄奘那模样,心里不自觉就猛烈的跳了一下,她挥手示意侍人们在外面等着,自己则慢慢的走到玄奘不远处的地方,停下,温声开口问道:“御弟哥哥,我听闻你那几个高徒昨夜连夜离开了?” 玄奘耿直的点了点头,还很贴心的替她解惑:“几个顽徒,都不是凡人,若是想走,使些手段普通人自然不会发现。” 听他这样说,女王心里忍不住就又是一跳,总觉得他这话仿佛很有些意有所指的意思。 第三百零六章 这个琵琶 玄奘说这个究竟有没有意有所指,这一点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又,两个人坐在厅堂里说了些什么,大抵也唯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总之,这一天,宫中的侍人女官们只看见女王殿下急匆匆的过来,在里面待了一会儿,然后一脸震怒的离开,临走时让侍人将这一座宫殿再次封了起来。 …… 孙悟空和几个师弟在路上走着,许久,朱八戒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问道:“大师兄,将师傅一个人留在那王宫里没问题吧?” 虽则那会儿因为大师兄同意了玄奘的说法,他自己也就顺水推舟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出来了之后,他心里就难免有些担心。 不说是他,就是孙悟空,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 但作为大师兄,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非常镇定的将几个师弟安抚了一下,又道:“你们也知道师傅身边不可能什么人都没跟的。” 这话说的含糊,不过说出来之后,其他几个人也紧跟着就意识到了什么,对玄奘的安全问题就放下心来。 不过这里的心放下了,另外的问题却又出来了。 在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沙悟净有些小心的开口道:“既有人跟着师傅,那若是师傅真的动了凡心……” 他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声音,但后面未竟之语,在场的几个人却都能想得到,到底那些人是决计不会允许师傅放弃取经一事的。 几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现如今他们最担心的,倒不是玄奘真的动了凡心打算留下来这件事,而是若是玄奘真的心动,却又被强行终止了这样的心动,那可如何是好。 眼见着几个师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表情都一个个跟着灰暗起来,孙悟空没好气的瞪起了眼睛,喝道:“你们这都是什么样子,师傅既说了让我们在前面等他,那就一定会来的!难道你们竟不信他?” 这一句反问着实是很有说服力了,其他几个听了,竟然觉得这话好像也没毛病。 有一说一,别看玄奘按照年龄来说是这师徒几人里最小的一个,但实际上他为人处世以及人格魅力方面都是几人里最靠谱的一个。 所以相处这十几年下来,几个明明一把年纪的非人类,却对玄奘一个年轻小伙子(?)非常信服。 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大佬的人格魅力吧。 所以,当孙悟空这样说了之后,几人一寻思,就觉得大师兄说的委实很有道理,也就放下心来,慢悠悠向着西方慢慢走了。 因为没有玄奘在,几人走的也随意,朱八戒看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禁不住就有些眼馋——倒不是说看着这些花儿觉得好看还是如何,而是眼睛里看着花朵儿,心里已经想到秋天时这些花儿最后结出来的果子了。 看着看着,没一会儿,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肚子,一脸沮丧的看孙悟空:“大师兄,我饿了。” 孙悟空:“……” 孙悟空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嫌弃道:“昨日里宴会上吃了那么多,你怎么又饿了?” 要知道他们都是妖身,既不存在吃撑了的问题,那相对的也就很少有真的觉得饿的时候。平日里他们一日三餐,其实都是跟着玄奘这个人类的习惯走的。 朱八戒委屈兮兮。 刚想的一长远,他就想起来可多好吃的果子,一想就饿,越想越饿,感觉就很心塞。 其他人听他说了一下心里路程,也是很服气。 好在要等玄奘,几人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索性就四处溜达寻找食物了。 几人一边走一边找。 如今正是春天,果子什么的少,山间的野菜却是很多,几人也不挑剔,拣了些长得青葱的摘了打算找个平整的地方稍微处理一下——主要是孙悟空和沙悟净做饭的手艺都挺好的,即便是简单的野菜,每每也能被两人玩出花儿来。 不多长时间,前面突然出现一座高山,朱八戒看着前面,砸吧砸吧嘴,没忍住“啧”了一下,小声嘟囔道:“若是没出家,这会儿正正好打个牙祭?” 孙悟空抬手就在他头上警告似得敲了一下。 朱八戒也知道这话不该说,被敲了也不生气,连忙告饶赔罪。 这个话题跳了过去,孙悟空道:“这山上看着不对。” 小白龙也道:“感觉确实有些妖气。” 几人一寻思,反正玄奘也不在,不用多担忧他的安全问题,即便是大喇喇过去了,几人也都自有脱身的办法。 这么想着,几人果真就朝着山上走去。 沿着山路一直走,冷不防的,眼前就出现一处青石的壁厢,看着如同凡人间的屏风似得。 几人从那石屏边转过去,就见到两扇石门,门上还写着六个大字:“毒敌山琵琶洞” “唔……” 孙悟空瞧着这处洞府里阴气并不重,想来里面就算住了什么妖,也大抵不是什么作恶的妖,反正过些时日等玄奘过来他们也是要经过这里的,这会儿提前打个招呼倒也无妨。 这样想着,师兄弟几个商量了一下,朱八戒就自告奋勇上前去敲门了。 不多时,一个彩衣绣服的女童噔噔噔跑出来,将石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脆生生的问道:“是谁人在这里敲门?” 女童总角年纪,穿的鲜艳活泼,一张脸并不十分好看,却自有一分活力在其中,让人看着,只觉得精神的很。 朱八戒将那女童瞧着,心里也欢喜,口中就道:“是过路人罢。” 女童也将他打量了一番,见他生的好看,就脆生生回道:“过路人敲门作甚?”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路过进来瞅一眼,瞅瞅这洞府里的妖怪是好是坏。若是好的,就没牵扯,若是坏的,少不得要提前清理一下。 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直接说,于是朱八戒就从善如流的表示自己等人上山走的累了,想要讨一口水喝。 那女童不知信是不信,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朱八戒,又扫了扫后面孙悟空几个,就抿唇道:“你且等着,待我进去禀告一番。” 朱八戒应了,那女童就将脑袋缩回去,又将门关的严严实实进去了。 听着女童轻巧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朱八戒回头朝几人道:“看样子这是个讲究妖精。” 可不,一般的妖除了变成普通人意图骗人的时候,大抵都很随意,不像这会儿这琵琶洞的主人,还专门弄一个看门的女童。 师兄弟说了几句话,不多时,那女童就又出来了。 她这次直接将石门彻底打开,有模有样的行了礼道:“几位老爷里面请。” 几人随她进去,朱八戒就忍不住想逗她:“可进去告了主家?” 小姑娘没听出来,一本正经回说:“自是告了。” 这小姑娘看着不到十岁的样子,说话做事却总是做出一副一板一眼的模样,看着真是非常的可爱逗趣了,朱八戒瞧着,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小姑娘这才意识到什么,有些恼怒的哼了一声,便自顾自在前面带路,也不理会朱八戒的搭话了。 几人穿过二层门里,眼前便豁然开朗。 此处说是山洞,用山谷形容倒更恰当一些。 前面窄窄的石壁狭缝里走过,入目便是小桥流水鸟语花香——最让孙悟空等人吃惊的是,花亭子里面对面坐了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正是将他们送到王宫后就不见了踪影的苏乩。 师兄弟几人:“……” 几人惊讶的看过去,苏乩眼神一扫,见他们一脸惊讶,便率先笑道:“方才听着阿丑说外面来了几个人,她一形容模样,乩就猜着该是你们几个了。” 她对面坐着一个女子,看不清模样,只能瞧见膝盖上放着一琵琶,女子素白的指尖放在琵琶弦,看着十指纤纤宛如葱段。 听着苏乩说话,女子回头,就朝着孙悟空等人看过去。 这女子五官生的只能说清秀,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媚,只不过一个回头的动作,让她做起来,竟平白就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来。 坐在她对面直面了这扑面而来的美的苏乩下意识在心里小小的惊叹了一下。 孙悟空作为大师兄,在这种时候还是非常靠谱的。 又,既然苏乩能和这女子这般平静的坐在一起,孙悟空便猜到这只妖精该是个可交的,也因为这样,他开口的时候,率先便表达了一下友善。 那女子懒洋洋的看着他,漫不经心问道:“听闻你们还有个师傅,怎地不见他人?” 孙悟空:“……” 孙悟空脸上笑容没忍住僵了一下。 这个时候,方才有些出神的朱八戒打破了这略微有些微妙的氛围,以及他并不是主动想要解围,而是才将苏乩先前那一句话消化了,并且他消化的重点情不自禁的就歪了一下:“你说这小姑娘叫阿丑?” 苏乩:“……” 女子:“……” 孙悟空等人:“……” 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道这种时候是该先感慨一下这人的反应速度还是应该感慨一下这人抓重点的能力了。 须臾,那女子突兀的“扑哧”一声笑了出声。 说来也奇怪,她其实表情淡淡的时候,看着真的并不如何耀眼的,但当她这样笑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波光潋滟,真是瞬间就营造出一种满室生辉的感觉。 可谓是#媚骨天成#。 她笑盈盈看着朱八戒,将手自琵琶上收回来,自然而然的撑在了下巴上,似笑非笑的道:“真是个呆子。” 朱八戒:“……” 有一说一,这样的美人儿,即便嘴里笑骂着,语气却更像是娇嗔,听起来却生生能将人骨头都酥了去。 朱八戒委实没忍住就有些痴——看起来就更呆了。 女子不禁又笑了起来。 几人说了几句,大概是因为苏乩在旁边,女子笑了一会儿,就略收敛了些许,先是解释了一下那小姑娘叫阿丑的缘故——其实她手下和阿丑一波的一共有十二个同龄的小姑娘,名字分别是自地支里取的,阿丑行二,取的便是“丑”字。 她解释了一句,算是将先前的玩笑跳过了,这才慢条斯理的问起了孙悟空等人的来意。 孙悟空瞥了苏乩一眼,倒没隐瞒,玩笑似得将自己进来的思路说了一通,那女子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笑完了道:“你虽是无心,妾却觉得有被冒犯到。” 她波光盈盈的目光看过来:“这样罢,待你师傅过来了,你们师徒几人听我一曲琵琶,听完之后,妾就放你们过去。” 孙悟空下意识沉吟了起来。 这女子说的轻轻松松,但她既然能特意提到,孙悟空就觉得这一曲琵琶应该并不怎么简单。 不过他想了想,比较的谨慎的问了一下女子的弹琵琶的水平——若是真是个大家也就罢了,若是魔音灌耳的那种类型,他得提前做一下心里准备。 他这话问出来,女子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几个彩衣绣服的女童就七嘴八舌脆生生的抢过来话头,言语间很是有些能听到娘娘一曲琵琶是你三生有幸的意思。 孙悟空闻言,心反而越发提起来了。 最后还是苏乩忍着笑喂了他一颗定心丸,说太彤的琵琶弹得极好,只让他带着玄奘过来就是。 太彤是女子的名字,她闻言就掀起眼皮子,意味不明的看了苏乩一眼,没有反驳苏乩有关于她琵琶弹得极好这句话。 只能说苏乩在孙悟空这里还是非常靠谱的,听她这么说了,孙悟空也就信了,甚至于心里还升起些许小期待。 咳。 虽然孙悟空他们几个如今并没有住的地方,但他们也并没有趁机在太彤这里蹭上一间客房,要说原因的话,只能说这位不知名的妖精洞府里全是些大大小小的姑娘们,听听琴说说话还行,要晚上借宿的话,还真感觉有些不大合适。 孙悟空心里是这么个想法,见着天色渐晚,就委婉的表达了一下,太彤倒也没留,只淡淡表示若是第二次过来,便不是今天这么好的待遇了。 孙悟空:“……” 这话孙悟空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在脸上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拉着几个师弟告辞了。 朱八戒还在和那位阿丑小姑娘套近乎,临走时还很有些依依不舍,被孙悟空敲了一顿这才委屈巴巴的走了。 第三百零七章 这个前缘 目送着孙悟空等人离开,苏乩和太彤夫人在花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道:“听着你方才那话,莫不是想要#炼心#?” 太彤一颦一笑自带了十分媚态,只微微抬眼,波光流转间就似有无限情意,她道:“即是赔罪,自然是有些诚意的。” 苏乩:“……” 苏乩一时也是无话。 只怕是这诚意有些吓人了。 不过反正一则并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二则按她个人的看法,能得太彤一次#炼心#,对玄奘等人着实有很大好处。 三则是,炼心炼心,即是炼心,那只要心中坚定,其实并不会有什么不得了事情发生。 且苏乩料想玄奘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取经这一路上各种艰难险阻都经历了个遍,大抵不会被一幻境所祸,故而终究没有对此再多说什么。 以及,她其实第一次来到这西梁女儿国的时候,便认识了太彤。 太彤看着总是一副慵懒至极媚态十足的模样,实则很有些傲气,第一次见着苏乩的时候,态度十分倨傲。 也是后面苏乩经过了她的炼心,又用古琴和她斗了一回,她这才心服口服,这会儿才能对苏乩态度这样亲近。 苏乩学古琴一事,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最初她是因着想要借此接触一下人类的情绪才学的,但后面,活的时间越久,她反而觉得,一张琴上堪堪只有几根细细的弦,却仿佛比操琴人本身更清楚个人内心深处的感悟,让她每次摸到那把由她和那谁亲手做成的古琴的时候,心里就总有些不同感触。 故而这么些年下来,她就也一直不曾将其放下。 嗯,这个倒不重要。 却说孙悟空等人出了那山谷,在山里转了一回,委实无趣,索性便到了王城脚下,专心等着玄奘出来。 如此这般过了好几日,这天,朱八戒正隐了身形,坐在一处高垛子上,漫不经心盯着城门口看,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喊着无聊。 玄奘到底如今还是肉身凡胎,一路上又少不得各种妖魔鬼怪甚至穷凶极恶之徒,是故几人虽则任由他在王宫中和西梁女王掰扯,只除了第一天料想他不会那么快出来之外,剩下几日却也不敢走的太远,只在城门口坐了等人,生怕到时候玄奘出来,他们一个没注意,就让其被歹人掳走了。 朱八戒嘴里咬了个草茎,出了会儿神,就小声叫道:“大师兄,大师兄。” 孙悟空这会儿在官道旁一棵大树上躺着,微风拂面,又有不冷不热暖融融的阳光透过新生的嫩叶空隙撒下来,霎时间就给人营造出一种分外昏昏欲睡的氛围,听到朱八戒的叫声,他眼睛都没睁,只嘴巴动了动,随意问道:“什么事?” 朱八戒哼唧了几声,叹道:“师傅怎么还没出来?” 孙悟空:“你我都在外面,你既不知,我又如何知道?” 朱八戒:“……” ——这天委实没法儿聊了。 愤慨的朱八戒没忍住指责了一下孙悟空这种一句话终结话题的行为,引经据典一串长篇大论下来,只换来孙悟空懒洋洋一声轻哼。 朱八戒:“……” 朱八戒就没忍住蔫了一下。 好叭,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了,主要是只安安静静在这里等着师傅出来,没有什么乐子可玩,实在是太无聊了。 孙悟空任由他在那边嘟囔了一会儿,好半晌,冷不丁开口道:“有这功夫,你不如考虑一下太彤夫人的琵琶曲。” 朱八戒疑惑的“咦”了一下,下意识问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她不是说了只是普通听一首曲子就可以了么?”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顿了一会儿,他才言简意赅的反问了一句:“你信?” 这话虽则只有短短两个字,但听着可真是铿锵有力,于是朱八戒:“……” ——嗯,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会这么简单。 想也能想得到,若真的只是普通的听听琵琶曲的话,那就不叫赔罪,而是在享受了。 可那会儿那位夫人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要他们师兄弟几个为几句冒犯的话而赔罪。 所以理所当然不会是什么享受。 朱八戒幽幽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从垛子上翻身下来,凑到一眨眼凑到孙悟空身边,笑嘻嘻道:“大师兄,你这样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孙悟空:“……” 孙悟空想了想,将其他两个师弟也叫过来,就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阿乩给了我一点提示。” “是什么?” “炼心。” 众人:“???” 没头没脑的,众人一时间并不是很理解,却见孙悟空说完两个字就再没了下文,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小白龙没忍住问道:“就这两个字?” 孙悟空点头:“就这两个字。” 众人:“……” 众人一时无话。 好一会儿,沙悟净率先开了口:“大师兄,你觉得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孙悟空沉吟一声:“不好说。” 见几个师弟因为这个消息都是一副满脸迷惑的表情,孙悟空就又道:“原是句提示,想来不管是什么,我们坚守本心大抵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是这么说……” 朱八戒小声逼逼了一句,几人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 也是巧了,众人才讨论完没多长时间,朱八戒坐回垛子上,姿势都还没来得及摆好,一抬眼就见到自家师傅出来。 ——后面还浩浩荡荡跟了好大一群人。 朱八戒猛的直起身子看过去。 为首的是玄奘和西梁女王。 女王仍旧是十分雍容华贵的姿态,但眼神中却微妙的带出些许忧郁,师傅看着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宝相庄严令人不敢逼视。 一行人沿着官道走了好一段路,玄奘主动停下了步子,女王一双水眸注视着玄奘,欲语还休。 只可惜玄奘郎心似铁,微垂了垂眼皮子就道:“陛下就停在这里罢,想来我几个徒弟大抵就在前面了。” 女王面上勉强露出来一个笑模样,强忍着心中的酸涩,柔声道:“那我陪你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好不好?” 见玄奘面上似有迟疑,她接着又道:“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委实不能放心。” 她一双眼睛原本就生的极好,这会儿瞳仁里盈了悲伤,说这话的时候又满是诚恳,语气也很是温柔,当着后面诸多侍人女官的面,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为女王的形象问题。 玄奘再是坚定,也忍不住在她这样的目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移开目光不说话了。 自这一群人出来就全部集合在孙悟空之前待的那棵树上的几个徒弟:“……” 官道上一片沉默,树上也是一片沉默。 好半晌,朱八戒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看向孙悟空:“大师兄,我们下去吗?” 孙悟空:“……” 他视线往那边扫了一下,在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那边西梁女王已经很快整理好了情绪,着人将她准备好的衣裳食物都拿出来,在把玄奘的白马牵出来之后,又多牵出来好几匹马,让人将那些东西一一在马上放好,自己则殷殷切切的看着玄奘,诸多嘱咐。 玄奘见她这样,大概心里也是有些感触的,便侧开脸低声道:“你也不必如此的。” 女王闻言,便止了话头,只痴痴的盯着他看。 孙悟空:“……” 实不相瞒,他总觉得这会儿那两人之间的气氛让他着实不敢插话。 许久,女王终究是移开了视线,也没有再强行笑出来,两人这般站着,陷入了沉默之中。 孙悟空琢磨着,再不跳出来,这两人大抵能站一天,于是朝几个师弟使了个眼色,几人假作才从远处的路上走过来。 玄奘原就是将视线放在远处的,这会儿见几个徒弟的身影出现,他眉目微动,朝女王转过去,视线却并不对上她眼睛,就道:“我那几个顽徒已经来了。” 女王其实也和他差不多时间看见了。这会儿听他强调,只以为他是已经迫不及待,心下禁不住又是一酸,终究是没能忍住,将眼睛里盈了些许泪水,却不肯在玄奘面前表现出来,就也微微侧开些许,口中道:“既如此,便走罢。” 玄奘:“……” 玄奘一时无话。 两人沉默间,孙悟空他们已经近到跟前。 几人过来先见了礼,谢过女王近些时日对玄奘的招待,这才转头以目光询问的看向玄奘。 玄奘接收到孙悟空的目光,有些艰涩的道:“贫僧……就此告辞。” 女王:“……” 女王忍了泪,使人将她准备好的马匹牵过来,算上玄奘最初那一匹白马,正正好一共五匹马,却只有玄奘那一匹只配了鞍辔,其他几个上面都慢慢的堆了四季衣物吃食之类的东西。 类似的话又说了几遍,孙悟空扶着玄奘翻身上马,女王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直至白马已经信步走出去好一段距离,女王突然上前一步,一双眼中泪光闪闪,凄声叫了一句:“御弟哥哥!” 玄奘坐在马上,仓皇回头,女王嘴里嗫嚅着,最终只说了一句:“……万望珍重。” 玄奘:“……你也珍重。” …… 直到玄奘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女王才被身后的女官们劝了回去。 那边孙悟空等人牵着马跟在玄奘身后,一时间也没敢说话,好半晌,眼看着大半天时间过去,就要走到先前那位弹琵琶的太彤夫人洞府所在的那座山,孙悟空见着几个师弟不停挤眉弄眼的看过来,无奈开了口:“师傅且稍待一时。” 玄奘疑惑看过去。 孙悟空就将那位太彤夫人以及自己等人自己答应听一曲琵琶才能过去的事情说了出来。 玄奘听完,倒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注意到孙悟空说的苏乩给的那两个的提示。 “炼心……” 他将这两个字念了几遍,才垂下眼皮,自语道:“是该炼心了。” 之后再无话,师徒几人沉默着继续前进,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然是中午,几人停下来略微吃了些东西,这才一鼓作气爬上了山。 等到太彤夫人洞府的时候,夕阳西下,站在山上登高望远,只让人觉得整个天空都仿佛被染成了极漂亮的橙红色。 见玄奘盯着那些云霞似有痴意,朱八戒没忍住嘀咕了一句:“这些仙女们今天的彩霞铺的倒是匀称。” 玄奘顿觉索然无味。 于是进了洞府。 太彤夫人早想到这几人近一段时日,这会儿见着师徒几人过来,也没有多惊讶,只让丫鬟将众人请进来,然后盯着玄奘看。 众人:“……” 她那眼神儿原本就极媚,便是无意间被扫到一眼,都能让人产生一种酥了骨头的错觉,这会儿这样专注的盯着玄奘看,直将玄奘看的不自在极了,好半晌没忍住主动开口问说:“檀越何故一直盯着贫僧?” 却不想他这句话说出来,太彤夫人的目光中复杂的意味瞬间散去不少,里面那种意味不明的情绪也顿时就冷了下来。 她漫不经心的将目光移开,嗤笑了一声:“你倒是变化大。” 玄奘一时间竟不是很懂这位夫人的意思。 不过太彤夫人这样说一句,也没想着要玄奘发表意见,紧接着就有些意兴阑珊的让丫鬟将她的琵琶抱过来,垂下睫毛轻声道:“听曲儿罢。” 玄奘还想问些什么,见她如此作态,索性安安分分闭了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太彤的琵琶原本就在一旁的女童手中抱着,这会儿那小丫头抱着琴三两步走到太彤面前将琵琶递过去,太彤将琵琶放在膝上,手指随意拨弄几下试了会儿音,便将乌黑的长发撩到一侧,然后朝玄奘看过去: “当年许你的琵琶曲,如今终于能应了。” 她说完,也不管众人各异的神色,只认认真真低头,十指纤纤在弦上抚弄起来。 尽管她方才说是当年许给玄奘的曲子,但此前对孙悟空等人说的炼心也并没有错,弦音方才响了几息,院中原本坐的端端正正的师徒几个尽都趴桌子的趴桌子,靠柱子的靠柱子了。 苏乩:“……” 苏乩默默地顺手将即将歪到地上的朱八戒稍微扶了一下,然后专心欣赏起太彤夫人的琵琶曲了。 ——且不论这曲子带的负面效果如何,好听是真的好听。 第三百零八章 这个强人 玄奘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梦里的他好像身处云端,周围云雾缭绕,耳边仿佛有梵音在不断回想,玄奘有些茫然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在想几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他想了一通什么都没想起来,就只能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就抬脚信步在云端随意漫步了。 也就才走了几步,迎面过来这个罗汉,玄奘瞅着还挺面善,这罗汉一过来便要伸手抓他,口中还道:“大会都要开始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嘴里说着,还没抓到玄奘的时候,眼睛突然瞪大了些许,忙不迭又将手收回去,一脸惊奇的问道:“你怎么带了这样一个小家伙?” 罗汉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玄奘茫然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手腕上,趴了一只小小巧巧,通体莹白如玉的蝎子。 奇怪的是,玄奘在心里惊慌的同时,又莫名潜意识里觉得,这蝎子并不会伤害自己,他想了想,张口就要问一句你是谁这是哪儿,然而实际上一开口,他说出来的却是:“这不是还没开始,你这般着急做什么?” 玄奘:“……” 玄奘:“………” 玄奘:“…………” 玄奘默默地看着“自己”这样说了之后,那罗汉一脸无奈,然后随意说了几句闲话,“自己”将衣袖放下来将手腕上那只蝎子挡住,两人便结伴向着什么大会去了。 大会上依稀能看到有许多罗汉,但每个人玄奘都看不清脸,只是朦朦胧胧能听到不绝如缕的梵音,不晓得过去了多长时间,他安安分分的听完一场大会,他手腕上趴着的那只蝎子仿佛也能够听懂似得,全程一动不动,直到大会结束。 人潮渐渐散去,玄奘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入目只剩下一片祥云,他就低头看着那只蝎子,笑了一声:“你这小家伙,竟还有几分佛性。” 那只蝎子挥了挥钳脚,口吐人言道:“原只是为了陪你罢了,不过听着也算有些乐趣。” 玄奘本该吃惊的,但实际上他很淡定,只笑着摇了摇头,过了好半晌,他开口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吗?” 蝎子不是很懂他这话的意思,小眼睛里看着满是迷茫。 玄奘于是就思考了一下,,又换了个问法:“那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蝎子闻言,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耿直回道:“我想一直陪着你。” 玄奘:“……” 玄奘沉默几秒钟:“除此之外呢?” 蝎子:“唔……” 蝎子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眼睛一亮:“我前几天见着一个仙女在云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随便用手指拨弄一下就能发出很好听的声音。” 玄奘让蝎子详细形容了一下那仙女拿着的东西,思考了一下就笑:“那大概是琵琶,你想要学琵琶吗?” 蝎子惊奇道:“那东西原来叫琵琶吗?我想学!” 玄奘脸上的神色看着有几分温和:“既然想学,以后若是有机会了,就一定要学一回。” 蝎子乖乖的应了一声,完了还不忘做出保证:“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能学会它,等学会了,就弹一曲给你听。” 许是没想到蝎子会这么说,玄奘脸上很明显的怔了一下,然后才笑的越发温和:“嗯,那就这样约定好了。” …… 玄奘慢慢的睁开眼睛,一时之间有些惶惶不知天日,他将眼睛眨了好几下,才修炼想起来,自己是和几个徒弟在那位太彤夫人的洞府里,听她弹琵琶来着。 不知道怎么的,竟莫名其妙睡了过去。 玄奘抬手没忍住在额角上按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外面睡着受了风,他这会儿感觉里脑子里涨得难受。 稍微按了一下,他缓了些许,这才想起来看一看几个徒弟。 孙悟空在不远处一个亭子里坐着,正在和苏乩说话,朱八戒在花园里和几个女童讲故事,剩下小白龙和沙悟净并不在跟前,不过看着孙悟空和朱八戒的状态,玄奘并没有特别担心。 他坐在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顺便将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大氅收起来,然后一侧头,目光不期然对上在亭子另一角坐着的太彤夫人。 玄奘不觉怔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方才睡着有做了一个梦,但醒过来之后梦里发生的事情他大都已然没了印象,只隐约能想起来,他似乎有和谁约定了,要等对方学了琵琶之后,弹给自己的听的。 玄奘有些迟疑的将目光落在了太彤夫人手中那琵琶上,好半晌,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是你吗?” 太彤正低手调试着琴弦,知道玄奘已经醒过来,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知道此时此刻,玄奘并不确定的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她蓦然抬头看过去,声音里似乎有些惊讶:“你竟想起来了?” 玄奘无奈的笑了一声。 其实并没有。 但对方这样的反应,让他反而确定了什么。 他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梦境。 在听到玄奘说他的梦竟然是这个的时候,太彤情不自禁的神色看着就有些古怪。 她弹的那一首曲子,名字就叫做“炼心”,而且内容也非常贴题,大多数人听了之后,如果们清醒过来,心境就会更上一层楼。 ——到底太彤也是曾在佛祖面前听过几回会的,虽则她自己没兴趣,但被熏陶了那么长时间,姑且还是带了些佛性的。 所以她的琵琶才会有这样特别效果。 于是在得知玄奘梦境内容以后,她就忍不住:“……”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什么——倒不是玄奘心里在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玄奘本身其实很通透,所以窥破的,其实算是太彤自己的心境。 想到这一点,太彤反而松了一口气。 到底她当年在西天时,确实和玄奘的本体有一段因果,因为玄奘和西天大多数神佛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才会对这个人的转世有那么几分在意。 不过这样的在意有点儿类似于知己的感觉——所以说如果玄奘真的看的太重的话就太彤个人而言其实还是有点儿负担的。 嗯,绝对没有什么嫌弃玄奘的意思。 太彤冷静下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当年的约定已经实现,她如今在凡间占地为王感觉还不错,偶尔还能去隔壁西梁女国光明正大在街上溜达溜达,整体感觉还挺美滋滋的。 …… 几人听了琵琶曲,便也没有再在那毒敌山上多留,隔天就赶紧走了。 时间恍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到了清明时节,这天,天空中阴雨蒙蒙,却并不冷,只细细的雨丝缠缠绵绵,让人瞧着就只想坐在藤椅上听着这细雨敲打芭蕉的声音。 师徒几人走着走着,眼前就又是一处高山。 玄奘将头上的斗笠抬了抬,朝山上望了一眼,情不自禁叹道:“又是一处山,我如今看着山,就觉得哪里冷不防就要冒出来一只妖精。” 众人:“……” 这话虽然听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但实际上要反驳的花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地方。 孙悟空没忍住笑了一下,就道:“师傅放心,我们师兄弟几个都在呢。” 玄奘点点头,将斗篷上的水迹抖了抖,随意道:“到底谨慎些好。” 孙悟空等人应了一声,众人这才往山上走。 几人进了山,许久过了山头,一直没有碰见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直到下了西坡,更是一路平坦,玄奘甚至还有点儿小小的惊讶。 毕竟这一路上走来,基本上只要是个山,尤其还是景色宜人的那种,那里面必然是要定居一个妖精的。而那些妖精有的有商有量,有的却是来者不善,以至于这么长时间,玄奘都已经习惯了一进山就开始提心吊胆。 过了山头,又走了一会儿,玄奘都有些松口气了,冷不防耳朵里传来一声棒锣响,路两旁猝不及防蹦出来三十多号人,一个个手里拿着枪刀棍棒,拦住路口,口中喝道:“和尚!哪里走!” 师徒几人:“……” ——怎么说呢,突然被拦住了去路,非但没有一点儿意外,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之感…… 因着这样的心境,师徒几人的表现在普通人眼中看来,就有些淡定的过了头。 最起码这会儿蹦出来的一伙强盗瞅着,就感觉心情有些很不愉悦的样子。 为首的两个强人将师徒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几人虽则看着有些风尘仆仆的意思,但足足牵着五匹马,马背上还放着许多行礼,且隐约能看见隐藏在斗篷之下的衣服布料也是相当不错的样子。 ——这一堆行礼是玄奘等人离开西梁女国是女王陛下赠送的,如今过去的时间不长,诸多盘缠还剩下许多,再加上玄奘等人一个个生的细皮嫩肉,就算风餐露宿十几年也半点儿无损美貌(?),就给人营造出一种他们出身相当良好的感觉。 让这蹦出来的一伙强人看着就非常心动,口中呼喊着人走可以盘缠留下。 玄奘坐在马上,瞅着眼前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沉吟了一声,还是解释了一句:“贫僧是东土唐王差往西天取经者,出家人专以乞化为由,哪得个财帛,还望壮士行个方便,让贫僧过去罢。” 贼人众:“……” 听到他说话的几个大汉情不自禁的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身后的几匹马,很想让他看看那马背上的东西再说一次。 不过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完意见,因为对面是人类所以原本没打算出手的孙悟空等人就有些不耐烦了。 本来既然拦路的并不是妖怪,他们也就没插嘴,任由玄奘自己发挥,只是眼前这几个贼人委实嘴里不干净的很,三言两语说的,几个徒弟霎时间心情就不大好了。 见那些贼人说不过玄奘,就要上手,孙悟空一个眼色,师兄弟几个摩拳擦掌的围上去,三两下将三十几号人用绳子绑了串成了一串。 玄奘原还想说理教化一下,这会儿见一堆人被绳子连成一串,一个个气的跳脚,却并不敢如何大声叫骂,板着脸想生气,却又忍不住失笑。 孙悟空觑着他神情,就道:“这伙强人既在这里作恶,想来前面定有村落,我们带着他们过去见官岂不合适?” 玄奘想了想,觉得孙悟空这个想法非常合理,于是欣然应声,几人便真的将一伙人拉着出发了。 玄奘骑着马一身轻松,孙悟空等人又是非人类,惯常觉不得累,却苦了那伙强人,今日踢到了铁板,求饶也不管用,这会儿还下着细雨,一行人就凄凄惨惨冒着雨被半拉半跑的往前走。 这一走就到了黄昏,远远的瞧见前面有人烟出现,不说玄奘,后面那几十个贼人反而率先松了一口气。 玄奘下了马,朱八戒这会儿正抓着那一伙强人腾不出手,他就自己上前要去敲门,里面正巧走出来一个老者,玄奘当即将斗笠往后推了推,这才双手合掌见了礼。 那老者瞅了他两眼,问道:“僧家是从哪里来?” 玄奘回了,那老者就笑:“你贵处到我这里,路途迢递,怎么涉水登山,独自一人到此?” 玄奘回神指了几个徒弟给他看,顺便就暴露了后面那一大群被绑起来的强人,老者猛的看过去,登时就吓了一大跳,连忙就想往里面躲,玄奘眼疾手快将人拦住,赶紧解释了一下自己等人并不是什么坏人,被绑着的那一伙人才是。 老者听着,就有些半信半疑。 只不过到底就外表而言,玄奘师徒几个在将斗笠取下来之后,一个比一个眉清目秀,看着就像是个好人的样子,而那一群被绑着的强人却一个个生的委实凶神恶煞,倒是很符合玄奘说的强人身份。 老者寻思了一会儿,也就信了玄奘的话,将几个人请了进去,并非常顺手的将自家小孙子喊出来让其将里正叫过来。 ——他虽则说是信了玄奘,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迟疑的,故而要将里正请过来,请里正认一认这一伙人是不是前面山上的强人。 他那小孙子看着也就五六岁,闻言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也不要伞,就噔噔噔跑进了雨里,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第三百零九章 这个悟空 既要叫能主事的人过来,玄奘等人就在老人家屋子里等了一会儿,顺便喝了几口茶,听老人家安排了一顿素斋,没多长时间,素斋还没上来,跑出去叫人的小家伙就又噔噔噔的跑回来了。 不过他回来时还是一个人,一进来就喊了一声:“爷爷,里正爷爷说他马上就过来。” 老人家闻言应了一声,就朝玄奘笑着说起了闲话。 说了几句,玄奘问道:“施主高姓?” 老人家回说姓杨,又问了年纪家里情况之类的,老人家说着说着,不禁就叹起了气,又不怎么想多说,只能打起精神问起玄奘他们身后那伙人的来历。 玄奘见他一脸难色,非常贴心的随他心意转移了话题,如实说是在先前那山头下碰见的一伙强人,想要打劫,但他几个徒弟本领高强,反而将这群人绑了起来。 他正说着,那老人家听着,突然猛的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长老说那些人是自哪里捉到的?” 玄奘茫然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老人家就:“……” 他呆了几秒钟,突然狠狠吸了一口冷气然后三两步跑了出去。 那伙强人长得挺凶神恶煞的,又人多势众,虽然被绑的结实,但那么一伙人站在那儿看着总是有些吓人的。师徒几人过来的时候怕将普通人吓着,便一直没有将人往跟前带,只远远的由朱八戒扯着绳子头,还使了法术将嘴巴全给堵住了。 ——没办法,先前这群人被捉了之后怂了一下,后面见着玄奘等人身为出家人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凶残的事,当下气焰就高了起来,嘴巴里不干不净没个停的时候,小白龙听的生气,就将他们的嘴巴全部使了法术堵了起来。 这会儿这伙人被绑在老人家门口不远处一棵树上,细雨朦胧之下老人家年纪又大,先前只看着乌压压一片人也没多想,这会儿听着玄奘说起细节,才猛然想起了什么,抬脚就想过去看看。 他才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黑影停在那伙人前面,显而易见其中有几个大汉立时就挣扎起来,且那挣扎的动静还挺大,只不过朱八戒还在旁边守着,当即就警告了那几个刺头几句。 已经模糊猜到黑影是谁的老人家:“……” 以及猝不及防看见村子里好一堆以往不干好事的人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里正:“……”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里正一回头,和老人家对了个眼,视线就变得有些微妙。 ——虽然他是知道杨老头这独子一天到晚跟着群狐朋狗友杀人放火是常有的事,杨老头也每每被这不孝子气到浑身发抖,但他委实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他竟能这么狠得下心来。 毕竟在此之前好多次看着杨老头气的那模样,旁人看不下去劝上几句,杨老头却说他就得这一个男丁,以后死了还是要有个人给他掩土的。 以及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来看,里正很是怀疑以这孽障狼心狗肺的程度,若杨老头当真哪天被这不孝子气死了,这不孝子最有可能的反应,就是将家里值钱的物件都扫上一遍然后扬长而去,管他家中还有孤儿寡母。 不过这话里正也就在心里想想,说是不敢直接说的,人家的家务事,他劝上一两句可以,说的多了,也是讨人嫌的。 ——又,里正心里觉得杨老头家那小孙子算是歹竹出了好笋,即便百年之后儿子靠不住,孙子也是能靠得住的,所以越发不解杨老头为什么非得要惯着这孽障。 咳。 扯得有些远。 总之,在此时此刻,里正远远的站着,看着门口的杨老头,又回头瞅了瞅被绑着的杨大,透过朦胧的细雨,他感觉气氛非常尴尬。 玄奘在里面本来和杨老人家说话,冷不丁杨老头一言不合就往外面跑,玄奘有些懵,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旁边一直陪着玄奘的孙悟空眯了眯眼睛,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脸上神情一时间有些微妙,想了想,他还是凑到玄奘跟前,小声道:“我才想起来,那一伙强人里有个大汉,和这老人家面相看着有几分相似。” 玄奘:“……” 这个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感觉就相当的意味深长了,意味深长到玄奘一时间竟有些无语凝噎。 ——这是个什么运气,绑了人家的孩子,还跑来人家家里来求助报官。 这操作说出来,作为当事人的玄奘,只觉得头皮都被秀的有点儿发麻。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起身跟了出去,见杨老人家站在院门口不动,他有些疑惑,却还是赶紧上前去,正想说话时,一抬眼就看见一个老人家朝这边走过来,玄奘出口的话霎时间就歪了一下,下意识问了一句:“里正先生?” 杨老头:“……” ——感觉很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能说什么。 好在里正不愧是里正,心里思绪万千,面上还是很能稳得住,过来见玄奘僧人打扮,连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问起情况来。 嗯,就算他方才看见那边树下的场景,再一见玄奘以及跟在玄奘身后那俊美的有些锋利,气势又很不一般的青年的时候,心里有些猜测,但该问的话还是要问的。 杨老人家就:“这……” 他原本想叫里正过来,是怕玄奘不是什么好人,虽然这几人看着不像好人,但听为首的这长老说,他几个徒弟都身手不凡。 杨老人家自己虽然不大能看得出来什么身手不身手的,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叫个高个子的在前面顶着比较好。 他设想的很好,却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然猝不及防坑到了自己,感觉就很复杂。 几人一时间无话,里正是个机灵的,看着眼前这场景,心里就有数,正打算打个哈哈,不参与这杨家的家务事的时候,却不想站在玄奘身后的孙悟空似是料到了他所想,上前一步三言两语将他们在路上遇见这伙强人又抓住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问一句:“听闻老人家是里正阁下,不知这样的情况,是要报与官府还是如何?” 里正:“……” 里正在杨老头的目光下,感觉也是压力很大。 还不等他想好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将这伙害群之马都处理了——反正最后说出去是这几个僧人捉住的人,他这个里正也不过是没有办法而已。 他正思考着措辞,却见杨老头终于一脸苦色的开了口。 他倒是也没有再去确定那被绑着的强人里有没有自家的,只见着里正的脸色便也能猜到,所以他开口,是直向着玄奘的。 到底这一遭,苦主是玄奘,抓人的也是玄奘等人,若是玄奘能不计较,里正又向来抹不开情面,这事儿倒也能这么囫囵过去。 杨老头心里这样想着,说话时中心思想也就这么表达了。 于是玄奘和孙悟空就:“……” 他俩刚才还听这老人家垂泪说了许多他那独子各种不孝的行为,要孙悟空听着,生这么一个儿子,不良不肖,奸盗邪淫,又连累父母,还不如直接打杀了轻松,若是下不了狠手,也能赶出去或者送与官府了事。 只这老人家,都这种时候了,竟还指望着这样的不肖子能在百年之后添盆埋土。 孙悟空那只能说,想的也是有些多。 他心里看不惯,再说话时口气难免就有些冲,又斥杨老头拎不清,又说人是他们捉的,要处理也得按他们来。 里正听了,感觉很是有些#瞌睡里来了送枕头的#意思,就忙顺着他这话往下说,只道这伙人作恶多端,是该送官。 玄奘觉得孙悟空语气虽然不大好,但这处理的是没毛病的。 到底他前往西天取经,情不情愿两说,为的却是度一个太平盛世,这会儿见到这样的事情,总是要管一管的。 于是在听孙悟空说完之后,他便赞同的点了点头。 孙悟空先前看着是生气,但眼睛里一直有注意玄奘的反应,见玄奘一脸赞同,他就更加理直气壮了,而那位里正也是打定主意趁着这个机会为村子里清除一下毒瘤,不管孙悟空说什么都是“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这让让那边杨姓老人家的脸色也就越发的苦涩。 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若不是杨老人家这独子意图打劫玄奘等人,玄奘不过在这里借住一宿,肯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那不是就没有这么一遭? ——只能说那一伙强人贪心不足,这个时候得了报应。 几人一番掰扯,最终里正拍板决定将这三十来号人送去官府,里正为村子里做了好事,感觉心满意足。 而孙悟空出了恶气,感觉也是挺好。 唯有杨姓的老人家,一听说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顿时就站在那里垂起泪来。 他对这个独子干过的事情也是心里有数,直到以他这样的送去官府肯定讨不得好,故而一时间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最后还是在里面听见门口的动静跑出来查看的老妈妈和那个已然睡眼朦胧的小孩儿跑出来将人劝住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孙悟空方才强行要将人家孩子送去见官,晚上还要在人家家里借住,感觉就很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好在里正是个机灵人,方才和孙悟空讨论时,便想到了这里,这会儿见杨老头被劝进去,而玄奘师徒两人站在门口神情微妙,顺理成章就邀请他们去自己家里住一晚,反正他身为里正,家里比陈老头家里还大。 玄奘想着这会儿和杨老施主相处确实尴尬,索性就收整行礼和小白龙他们说了一声,果真在里正家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天亮,里正敲了钟将村人集合起来,将昨天的事说了一下,村人大部分早就忍不得这群游手好闲惹猫逗狗作奸犯科的汉子,害得他们往日里进山每次都战战兢兢,还要交过路费,这也就罢了,家里有些女孩儿,不时的便要被他们言语调戏。 只是以往碍于大家都是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真的做出什么,这一伙人也是真的凶,他们也不敢如何,这会儿一听说路过几个僧人将那群贼人捉了要送去见官,一个个顿时拍手称快。 里正见大家态度统一,只除了这伙人的家里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就笑盈盈喊几个青壮年,一群人拉着浩浩荡荡去了城里官府方向。 玄奘等人则是在做完证并确定绳子不会松开,顺便给禁言术设了个时间之后,自是继续西行了。 几人走到中午,今日天晴,到过了清明,到中午太阳就明晃晃渐渐热了起来,这半日走着,尽管玄奘大多数时候是在马上坐着,还不是不觉觉得口渴。 孙悟空见状,就拿了钵盂去打水,因见着这里没什么乘凉的地方,孙悟空走时就着几人不必停留,他后面自赶上。 四周全是土岭,连个高一点茂盛一点的乔木都不曾见,入目偶尔有些绿色,尽是些没有半人高的灌木,半点儿也不能躲凉,玄奘听孙悟空交待,就应了一声,几人就继续往西边走着。 不多时,孙悟空就拿着钵盂端满了水过来,落下笑容满面的道:“师傅,这一碗凉水你先喝着解渴,喝好了待我再去化斋。” 他说着就将钵盂朝玄奘递过去,玄奘迟疑的看了他一眼,沙悟净连忙停下来翻出小碗并水囊,孙悟空这才恍然,将钵盂里的水各自往碗里倒满。 玄奘端着碗,正要喝水时,突然无意间瞥见孙悟空的耳朵,就问道:“悟空,你耳朵上那个金环儿呢?” 孙悟空:“……” 孙悟空心里怦怦跳,面上却是愣了一下,然后抬手在耳朵上摸了摸,末了笑道:“果真没了,想来是不知道在哪里弄丢了吧,无甚要紧。” 他这样笑了一句,玄奘就没忍住皱起眉头,也不喝水了,就盯着孙悟空看,好半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是何人?” 这话说出来,不说孙悟空本人,就是旁边喝着水的其他人也不禁惊了一下。 朱八戒碰的一声扔开碗,往前一步掏出九齿钉耙摆好姿势,小白龙和沙悟净适时的将玄奘一左一右护着往后退开。 孙悟空:“……” 第三百一十章 这个六耳 孙悟空冷静了一下,还想狡辩……啊,不是,还想解释一下,却见朱八戒鼻子嗅了嗅,一脸笃定道:“你究竟是何人?我昨日里才将悟净弄得香粉往我大师兄衣服上洒了许多,你身上却什么味道都没有,一看就是假的!” 玄奘白龙:“……” 怪道悟空大师兄今经过的时候总觉得香风阵阵,他还以为他这徒弟大师兄突然觉醒什么爱好来着…… 沙悟净:“……” 他就今早起来他先前在女儿国摘的诸多鲜花终于偷偷制成的香粉今仿佛少了一盒,他还以为是路上走丢了呢。 孙悟空曾经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虽则炼成了铜皮铁骨,却也被烟熏的伤了眼睛和鼻子。 眼睛是一见风总是要流泪,鼻子是不大能辩的清味道。 孙悟空:“……” 他真是信了这个邪! 这师徒几个什么毛病? 明明都不是人,却偏生化了饶模样。明明都是些雄性,却又偏偏洒了香粉! 这“孙悟空”差点儿要被气哭了。 干脆利落想一不做二不休的将玄奘撸走时,却在原地顿了顿,耳朵微微一动,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了。 已经摆好姿势因为对面那人顶着大师兄的脸所以下意识心中紧张的朱八戒:“???” 几人在原地戒备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才放松下来。至于先前那人端过来的水,顿时也不敢喝了,白龙更是气的连那个钵盂也扔的远远的,已经喝了一大半的朱八戒恨不能将那些水再吐出来。 几人正收整时,一片云快速的飘过来落下,孙悟空从云头上跳下来,口中骂道:“不知道哪个该死的,竟在舀水的河边设了幻境,好悬让我差点儿迷失了方位!” 玄奘等人:“……” 玄奘这回很冷静,站在那里眉目平淡的看过去:“施主又是何人?” 孙悟空一脸惊愕模样看过去,茫然无辜的眨眼道:“师傅你不认得我了吗?” 玄奘:“……” 玄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旁边白龙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口中道:“你这妖怪且快快离开罢,我大师兄从来不这样的话!” 孙悟空:“???” 孙悟空这回是真茫然,“这样的话”是什么样的话?他刚才那句话到底哪里有问题? “孙悟空”委屈,迷茫,又无助。 玄奘等人见了,一时间还觉得有些新奇。 因为这会儿这位不知名的存在做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用的还是孙悟空的模样。 关键是平时孙悟空向来强势,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们几人看着,竟连生气都忘了,看着只觉得稀奇。 玄奘见了,忍不住也笑。 他是见着这人虽然假扮了孙悟空,却能感觉到到并没有十分恶意,所以他笑了笑,没忍住就问了一句:“你为何要假扮我徒弟?” “孙悟空”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有些纠结自己是撤了再来还是破罐子破摔算了。 他心里寻思着,抬头瞅了玄奘一眼,见玄奘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孙悟空了,眼神却仍旧无甚大的变化,心里顿时一颤,脑子一热,嘴里一秃噜,就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也想跟着长老一起前往西取经,但听闻取经人早已定数,我便使了个计将孙悟空困住,意图自己取而代之。” “孙悟空”这话的委屈巴巴,玄奘听了却有些愕然,旁边朱八戒更是一脸不屑:“你有什么本事?能困得住我大师兄?” 那“孙悟空”闻言有些不服气:“我如今不是困住了?不见他这会儿还不曾回来?” 众人:“……”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来着。 众人一时无话,“孙悟空”见朱八戒无言以对,当下就有些得意,不过余光里扫见玄奘沉静的表情,他又连忙收敛起来。 玄奘见他如此,心中不禁就微微一动。 他想了想,索性向那“孙悟空”提了几个佛法的问题,见他对答如流,玄奘心中更是意动。 想了想,他道:“你方才不是疑惑于我们如何只听了你一句话就知道你并不是悟空。”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孙悟空”迫不及待的点头。 讲道理,他可是将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直到现在的所有经历都调查的清清楚楚,自诩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存在还能比他更了解孙悟空其人。 所以当初来的时候他其实是很胸有成竹的,却没想到打脸就在一瞬间。 咳。 玄奘见他脸上表情,也是忍不住失笑,道:“你若是想知道,尽可躲在一旁,等悟空回来了,你见了便知。” 那“孙悟空”呆了一下,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可他已经被我困住,十半个月也脱身不得。” 而且他中间回去又在阵法上补了一回。 玄奘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那“孙悟空”自己念叨了几句,见取经众人果真停下来一副要等着孙悟空的样子,一时也没了话,心中却又好奇,抓耳挠腮了一会儿,竟真的悄摸摸躲在了一旁。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孙悟空才回来。 他回来时手里也捧着一钵盂,见玄奘等人在一处稍微高点的灌木附近停下,他从云头落下去,道:“我就想着,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该等的着急要停下了。” 见玄奘等人不话,他也没在意,先是让沙悟净拿了碗出来,倒了水见众人都喝了,他又从怀里摸了十几个出来各自分了,道:“也是我大意了,不知谁人平白在河边设了幻境做甚,没的使我差点迷了路,花了些时间才出了阵打了水,想着耽误许久,路上顺便找了些果子,师傅且先吃着垫垫肚子。” 玄奘忍了笑,任由孙悟空分了水,又分了果子,这才笑着提高了声音道:“如何?此时你可知道其中缘由了?” 孙悟空:“???” 孙悟空不觉将眉心皱了起来,然后表情定格在了惊愕。 突然跳出来这个人,委实和自己太像了。 并不是单纯化出来的人形像,而是气息像到孙悟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当年花果山上有母猴子给自己生了崽崽。 咳。 孙悟空听朱八戒迫不及待跳出来了前因后果,一时间也是无话。 那“孙悟空”眼睛觑着孙悟空,嘴巴里却在嘟囔:“谁知道你当年连宫都闹了,如今却半点脾气都没有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是啊,谁能想的到呢。 那“孙悟空”将孙悟空的所有经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私心里觉得,孙悟空定然是不甘心的大抵放在任何一个有抱负的妖族身上,有这样一段经历,都是不甘心的。 但“孙悟空”却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只是旁观的话和真正体会着实是两个概念。 比如他知道孙悟空看了五百年的书,无聊时将人类琴棋书画都学至精通,甚至那些书的内容或者琴谱棋谱他都清楚,却从来不知道孙悟空在看书的这个过程中发生的心里变化。 他知道玄奘法师宝相庄严,慈悲通透,在他心中众生平等,却并不了解对玄奘来这几个陪伴他多年的徒弟在心中的意义。 …… “孙悟空”只是知道,却从未真正体会。所以才会甫一见面就被拆穿。 那边孙悟空听朱八戒完,正哭笑不得时,冷不丁听到那“孙悟空”的嘟囔,不禁就怔了一下,“孙悟空”注意他脸上神色,心里不觉有些惴惴。 但实际上,只须臾,孙悟空就摇头笑了一声:“脾气么……” 再没有后文。 “孙悟空”这才发现,已经竟因为等孙悟空一个反应,而屏息了许久,直到这会儿才舒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心里边忍不住恼怒,抬眼就朝孙悟空瞪了过去。 大抵是因为这人和自己气息同源,孙悟空倒难得有些兴趣,开口问道:“如今是你真正模样吗?” 虽然修道之人可以凭借幻术障眼法给自己幻化出不同外形,但基本上作为妖族,还没有化形能力的时候,化出的人形模样就已经注定了,只是化出来后有的人觉得不满意,会用幻术略做改变罢了。 这会儿孙悟空这一问,问的便是眼前这不知名生物真正化形的模样。 那“孙悟空”闻言,将眼睛眨了眨,不情不愿的捏了一个诀,身形一阵变换,一个人形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 朱八戒情不自禁的惊呼了一声,委实是眼前这家伙,活脱脱就是自家大师兄的少年版。 孙悟空:“……” 孙悟空冷静了一秒钟,方才有关于花果山的母猴子给自己生了崽崽的怀疑又冒了出来。 咳。 当然这完全是错觉,但这“孙悟空”既能与孙悟空生的这般相像,不得不是个非常神奇的巧合了。 众人心里寻思着,不禁将那孙悟空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先前打眼看着,只让人觉得这家伙和孙悟空容貌五官生的别无二致,如今细细打量了,却也能发现,孙悟空的五官看着着实是比这少年版更锋利一些的。 嗯,顺便一下,这位孙悟空本体是只六耳猕猴,我们暂且就先将他称呼为六耳吧。 六耳委实是个讲究猴子。 他的出身也是有些来历的,不过在这里却也不必多赘述,总之,我们就知道,六耳早年就很有些建功立业的弘高志愿。 这一点倒和当年初出茅庐的孙悟空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但有鉴于孙悟空在前面搁着就是个前车之鉴,六耳就更加谨慎一点儿,先是收集各种信息并没有立刻行动。 也是巧了,偶然就让他得知了西游历劫一事。 他确实有些本领,且本领还不当然他胆量也很不,知道西游一事之后,就很敢想。他就想,既那唐朝的和尚能够去取经,教那南瞻部洲人立其为祖,万代传名,那为什么他就不行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六耳其实也很敢做。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就是,做事之前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好,六耳觉得这个法很有道理,于是他悄摸摸一波调查,调查结束之后六耳就:“emmm……” 总觉得好像有点难度。 六耳有用自己的秘法悄摸摸围观了一下西游众饶日常,看着看着,就觉得,这几个人……好像有点儿有趣。 他心里这么觉得,观察的就越发细致,顺便还心里有了新的想法。 六耳第一次见着孙悟空的时候,就没忍住吃了一惊这人委实和自己化形的模样太像了,像到若不是六耳对自己的身世清清楚楚都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个遗失在外?的爹! 那个想法灵光一闪,六耳却越觉得其可行性非常高。 他先前有调查出来,原来这取经的人数是早就定好的:主体取经人是如来门生,曾经叫做金蝉长老,而他们这几个徒弟,也是阴差阳错犯过些错,玄奘是要表诚心,他们则是为了劳改……,是故几人须得苦历千山,途径万险。 而在得知名额人数早已经有数之后,再见着孙悟空竟和自己生的这般像,六耳心里当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且为了这个想法,他还写了好几本孙悟空观察日记,并利用自己的赋技能将孙悟空以往的经历也大致调查了出来,然后趁着今,时地利人和,决定取而代之。 众人听完:“……” 好半晌,玄奘:“你……果真一心向佛?” 六耳脑袋一扬,斩钉截铁道:“这是自然!” 他干出这样的事,想建功立业是一,也确实对佛法更感兴趣一些,否则他大可去第一学府深造,不过是要多花些时间罢了,但对于他们这样的非人类来,时间完全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能有事情打发时间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嗯,师徒几人听完,只觉得这六耳思路清奇的同时,细细想着,竟然也没什么大毛病。 有一一,若不是他们几人相处了十几年,自有些旁人不知道的默契,其他人没能立刻就辨别出“孙悟空”的真假,而真正的孙悟空再被阵法困上个十半个月的,再回来六耳肯定已经和取经众人混的熟悉,双方站在一起定然越发的看不出破绽。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这个徒弟 ——也是幸亏朱八戒好巧不巧使了坏,别说六耳了,就是孙悟空本人都觉得这个巧合简直了,分明是恶作剧,却偏生玩笑似得破了六耳设想许久的局,使得取经众人心中起了戒备,第二遭的时候才能轻而易举瞧出破绽。 若不然的话,按后面的发展,众人只会觉得孙悟空今天脾气挺大,却并不会多想——关键谁能平白无故觉得自家小伙伴换了个人? 到底对他们师徒几人来说,取经一路风餐露宿历经千辛万苦,委实不怎么算是个好差事。也就玄奘心中自有沟壑,才能从始至终一往无前。 其他几个徒弟眼里,在凡间做个逍遥自在的土皇帝难道不香么?即便是孙悟空,在五行山中过得也是怡然自得其乐。 咳,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若不是一开始心里有了戒备,其他人是万万想不到竟还有人当真这般主动自讨苦吃的。 孙悟空等人对六耳这个心里不禁有些无语凝噎。 倒是玄奘,在和这只小猴子一番交流沟通之后,竟发现这小家伙真的有几分佛性,心里不觉就多了几分喜爱。 也是往日里他其他几个徒弟,人好归人好,但要说打心底里皈依我佛,别说他们自己,就是玄奘都不大信,也就在自己要求下守守戒律清规不做幺蛾子,但讨论经文这种事那就别想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玄奘也唯有在苏乩同行的时候,能够酣畅淋漓的就佛法进行一波辩论,再多就没有了。 这会儿他和六耳说话,他大多数问题六耳都能对答如流,小部分说不上来的,他也能按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个一二三——主要是他肯说,这就很难得了。 孙悟空等人在旁边看着,见玄奘确实见着这六耳心中欢喜,孙悟空想了想,就主动道:“师傅若是喜欢,不如将这小猴子也收了做徒弟。” 玄奘怔了一下,六耳脸上漫出些许惊讶的喜色,但冷静了之后就道:“人都说取经名额早就定了,法师如何能再收我做徒弟?” 孙悟空却有不同的想法,他朝玄奘看过去,意有所指道:“这事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们,师傅不过是在路上见着一身具佛性的猴子,心中欢喜要收了做徒弟,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边玄奘和六耳同时一怔,玄奘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小白龙接收到孙悟空的视线,适时的出来现身说法: “师傅又何必执着这等虚无之事,原菩萨曾言我是要给师傅做脚力的,可师傅心善,许我人形,如今不也算是超出来名额?” 玄奘:“这……”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而六耳眼见着玄奘竟真的信了孙悟空的话,并还真想有所行动的样子,他高兴的同时忍不住陷入沉思之中: ——话说,这年头的和尚(特指某孙姓和尚)心都这么脏的吗? 也不怪六耳惊讶,本来他来者不善,尽管知道师徒几人一路上过来,只除了少数当真穷凶极恶的妖怪,大都很少有下杀手的,像他这样没害人性命的,便是失败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故而六耳才很放心大胆的这么搞了。 玄奘对几个徒弟放的宽,没注意他们的动静,但六耳却不然,到底是俘虏(……),还是得机灵一些注意下情况的。 自被师徒几人俘虏(?)了之后,这会儿也就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吧,孙悟空一看这不现成有了一个能和师傅唠嗑打发时间的了,心里顿时就很有些想法。 主要是平时玄奘偶尔来了兴致,总是要抓着他们几人讲佛法,但他们几人又真的对这个很不能提起兴趣,就很难。 这会儿突然蹦出来一个六耳,还能接的上玄奘的话题,几个徒弟不自觉就有些心动了。 最开始是顾忌着大师兄孙悟空会不会在意,后面见孙悟空竟主动提了,剩下几个师弟也连忙凑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务必要让师傅将这个六耳收为小徒弟。 顺便一提,朱八戒比起旁的人还有更多一层想法。他原来就是孙悟空的真爱粉,在相处之后越发觉得自家大师兄那就是天下第一好,这会儿猛的来了个少年,和自家大师兄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模一样,朱八戒见着,心中就感觉相当的微妙。 隐隐竟然有点儿小兴奋? 就类似于看见男神尚且稚嫩时的那种兴奋感。 在几个徒弟的推波助澜之下,玄奘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就拍板决定将六耳收了做徒弟。 又,玄奘其实也知道自家这几个徒弟心里的小九九,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再加上他自己也确实觉得六耳很有慧根,所以这般顺水推舟的,时隔十几年,几人就又多出来一个徒弟师弟。 六耳:“……” ——就,就这么简单??? 打定了主意,玄奘想了想,就道:“我这几个徒弟都行的悟字辈,大徒弟悟空,二徒弟悟明,三徒弟悟能,四徒弟悟净,你既拜我为师,便排行为五,我见你在佛法一处颇有悟性,又与悟空颇有渊源,便送你悟真二字,意为真空妙有,明心见性。” 六耳悟真当即大喜,拜头叩谢,赐完名,想了想,玄奘又问:“你可要剃度?” 六耳愣了一下,就瞥了眼孙悟空等人一个比一个有存在感的头发,感觉就很微妙。 玄奘注意到他这眼神,没忍住回身嗔了孙悟空一眼,解释了一下其中缘由。 实际上既然要出家,那自然是得剃发的,但那会儿在五行山时,孙悟空自己不大乐意又舌灿莲花说的头头是道,玄奘虽则无奈,却也没有为难人的想法。 到底那会儿在他眼里路上如此艰难,肯有人陪自己一起便已经是难得,至于剃发不剃发的,不过是个形式而已,玄奘做了十几年和尚,也不是没有见过,有些和尚烦恼丝剃的再彻底,六根却仍旧是不清净。 于是便让孙悟空将头发保留了下来,后面几个徒弟,见着为首的大师兄都没剃,也就跟着都留了下来。 孙悟空见玄奘瞪眼看过来,没忍住笑了一下。 刚认识那会儿两人还在五行山里好一番磨合呢。他那个时候落在那里五百年,读了五百年的书,正觉出乐趣来呢,突然冒出来个玄奘说要拜师要出家要取经,又没有多熟,孙悟空自然不乐意多体贴。 也就是他虽则觉得做个宅挺好的,但主动宅和被动宅也是有些区别的,且心里还有那么些许的不甘心,这才拜了玄奘为师。 当然他那会儿那番表现,也是有些试探玄奘性格的意思,不曾想玄奘倒真的应了,至于后面,双方都习惯了,也没有再多提过。 这会儿玄奘问了一句,六耳瞅了孙悟空一眼,就道:“既师兄们都不曾剃发,那我也不剃了。” 这话一说,玄奘平平淡淡点个头没多说什么,倒是旁边朱八戒,下意识就警戒了起来。 他可没有错过,他这新来的小师弟,嘴里说的是“师兄们”,眼里看的却只有大师兄一个。 大概是身为真爱粉的直觉,朱八戒在此刻察觉到了一股相当微妙的危机感。 后面的事情证明了朱八戒这危机感来的很是准确。 都说了,六耳委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为了能够更好的扮演孙悟空,他有将孙悟空的生平认真调查过的,调查着调查着,忍不住就生出了些许的好奇。 毕竟孙悟空那经历,可谓是相当的#跌宕起伏#了,放在旁人眼里,便是一蹶不振从此被磨平了棱角也是有的。 但如今的孙悟空,看着脾气似乎变得很好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一样明亮。 六耳心里就觉得很好奇。 这样的好奇让他在成为玄奘的五徒弟之后,越发光明正大的在孙悟空面前刷起了存在感,然后刷着刷着,看着孙悟空的目光就渐渐的变得敬佩又慕濡。 自诩为孙悟空第一真爱粉的朱八戒:“……” 大危机! 他毫不怀疑,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这新来的小师弟对大师兄会越来越喜欢——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的,就总觉得这世界上没人能不喜欢大师兄。 虽然这话大体上来说也没什么毛病,因为如今的孙悟空确实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非常的可靠,旁人越相处越觉得喜欢。 咳。 朱八戒不可抑制的感觉到自己在大师兄心目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想一想,论渊源,他真身是猪,而六耳是和大师兄同源的猴子;论外貌,他和大师兄可谓是截然相反,而六耳和大师兄则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论了解,他只知道大师兄取经之后的事情,而六耳却对大师兄所有经历如数家珍…… 输得一败涂地! 朱八戒失魂落魄的坐在石头上,想起方才大师兄回来分了饭之后,又摸出来几个果子,给了他几个,又给了六耳几个,顿时就觉得方才大师兄特意给自己带回来的果子吃着都不香了。 师兄弟几个,就朱八戒嘴馋,所以往日里孙悟空出去化缘的时候,路上偶然见了什么能吃的果子,便会顺手讨几个给朱八戒带回去,这算是他一个人特有的福利。 但自从六耳来了之后,这福利就不只是朱八戒一个人的了。 朱八戒化形出来的年纪甚小——这也是师兄弟几个不自觉对他多些宠爱的主要原因,而六耳比起朱八戒看着还能更小些。 再加上六耳还拥有着一张和惯常不动声色的大师兄一模一样的脸,脸上表情还十足丰富,所以一群人包括玄奘也是,看着六耳就情不自禁很有些好感。 ——尤其是看着他顶着一张孙悟空的脸做出很不孙悟空的表情的时候,那感觉就相当的微妙。 还很有趣。 咳。 总之,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在多出了一个师弟之后,朱八戒发现自己已然不是大师兄心目中最可爱的崽了。 失宠了的朱八戒心中很是失落。 就算六耳用大师兄的脸做出丰富的表情让他看的很开心也不能阻止的失落。 孙悟空分完吃的,一转头见朱八戒坐在那里,一脸委屈巴巴又魂不守舍,手里拿着果子竟也没吃,他挑了挑眉毛,眼睛一转,正想说话时,冷不丁一声轻巧的“咦?”落在了耳边。 孙悟空下意识看过去,果然见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从树上跃了下来,并在六耳迷茫的目光中和取经众人打了个招呼。 因为苏乩自己已然跳出因果,后面还有个天道时时关注,故而六耳即便调查的再仔细,也从来没有发现过她的踪影,这会儿见了,就一脸的惊奇。 苏乩也很惊奇。 她先前自在女儿国和这几个分开之后就没有再跟着,反而留在女儿国深入研究了一下这地界的风土人情以及特产——嗯,主要是特产的那子母河落胎泉照胎泉之类的。 她也算是见识广博的人了,在此之前却从来没见过这样能量产的#有感而孕#。 所谓有感而孕大概能算得上是修道之人的特有技能(?),就是有些大佬不经过阴阳交合就能够诞下子嗣。 最着名的例子是当年凤祖两次有感而孕,分别诞下大鹏和孔雀。 以及说起有感而孕,苏乩也是很有话说,在了解到这一操作过程的时候,苏乩私心里觉得,这说是有感而孕,还不如说是和天道生的,只是一想到如今天道化身的那白白嫩嫩的小可爱,苏乩就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其实还挺罪过的。 咳,扯远了。 总之就是在苏乩看来,没有经过阴阳交合,只喝了河水就能怀胎的操作和#有感而孕#也是没有什么差别了。 所以她很是好奇的留在西梁女国搞了好一段时间的科研。最后的研究成果只能说有些事情一旦牵扯到天道,那这个发展就可以完全不用考虑逻辑的问题了。 这么说是为了表达,苏乩即便是是抽空还采访了一回天道,却依旧没能研究出这子母河的机理,感觉就很迷茫。 迷茫的苏乩决定暂时性放弃这个课题,出去溜溜找玄奘他们散散心。 于是她这天便一路向西追到了玄奘他们,然后一打眼就看见人群中出现了两个孙悟空。 苏乩:“???” 第三百一十二章 这个火焰 苏乩也是没忍住懵了一下。 不过仔细瞅了瞅,她有发现悟空二号比孙悟空本体生的脸嫩了许多——实不相瞒也可爱了许多。 咳。 她惊奇了一下,一转头见朱八戒坐在石头上垂头看着手中的果子泱泱的模样,不禁又一次的“咦?”了一声。 不是她吹,就朱八戒那颜控程度,每次看见自己都时候饭量都能再涨一倍,却不想今天却这样蔫巴巴,只抬头瞄了自己一眼打了个招呼就又垂下了头。 苏乩感觉就更惊奇了。 这个惊奇甚至比刚刚见到两个孙悟空的惊奇程度更甚。 她眨了眨眼睛,先是看了眼朱八戒,然后朝孙悟空扔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孙悟空…… 孙悟空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并不是没有发现朱八戒这一段时间小九九,但他想着,六耳以后就是他的小师弟了,要一直和他们同行,一起去取经的。 朱八戒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事儿,但要他去开解开解,又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大对劲的样子。 而且孙悟空心里想的觉得,到底之后要一直同行,一次两次的,可以靠别人开解,真要相处起来,还是得朱八戒自己想通了才行。 怀着这样的想法,孙悟空就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说过什么。 不过他这样的表现,反而让朱八戒认定了自己已经“失宠”了这一事实——就很让人受到打击。 这会儿见着苏乩过来,他也是提不起劲儿,心里就想着要怎么才能恢复自己的团宠(?)地位这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苏乩对此有些疑惑,但不得不说她还是更在意这个少年版孙悟空的问题,于是在礼貌性的一波寒暄之后,她第一个问的,还是六耳的事情, 注意到这一点的朱八戒看起来不自觉就更加郁卒了。 咳。 六耳的事说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地方,孙悟空就如此这般给苏乩解了一下疑惑,苏乩听完,也是觉得这只六耳猕猴当真很有想法的很。 唯一值得一提的地方就是,六耳猕猴的出处也是有些说法的。 说是天地间有那么几个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这里就有四只猴子,不入周天十类之中。 第一是灵明石猴,第二是赤尻马猴,第三是通臂猿猴,第四就是这六耳猕猴。 根据传闻里,这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说是这猴就算只待在一个地方,也能够知道千里之外的事,凡有人说话,他就能听到。 不过这小家伙看着和孙悟空一般模样,却比孙悟空本人嘴甜的多,且还很会来事儿,感觉就很讨喜了。 便是苏乩,看着这和孙悟空可以说是一毛一样的一张脸,忍不住也是想要多说几句话来逗趣的。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又,虽然取经队伍里多了一个人,但众人的赶路进度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不如说,因为新来的六耳委实相当勤快,还能抽空陪玄奘唠嗑(划掉),说佛经,整体而言众人的速度竟然还有微妙的加快了那么一丢丢。 这让朱八戒小朋友感觉就更加沮丧了。 他怀着这样沮丧的心情,同众人一同取经。苏乩原本是因着前面自己的研究陷入了瓶颈期,所以想着过来找玄奘唠唠嗑散散心调节一下心情,不过等过来之后,见着这六耳觉得稀奇,索性就跟着众人又多走了一段路 这天,一行人走着走着,莫名就觉得温度越来越高,感觉就很愁人。 玄奘作为一个普通人,脸上的汗水整个跟有谁往头上泼了一盆水似得,那叫一个大汗淋漓,孙悟空看了两眼,不禁就将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沙悟净擦了一把额上的水渍——他如今真身是个水生生物,对这种天气忍耐度真的是不怎么高,故而这一群人里面,除了玄奘,就他看起来最为蔫巴巴的样子。 这会儿,他擦了把汗,忍不住道:“如今正是秋天,怎地天气却这般炎热?” 朱八戒最近热衷于卖弄,听到沙悟净抱怨到自己的知识点,他连忙道:“这有什么奇怪。我以前听说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乃日落之处,俗称唤做天尽头。若到了申酉时,国王差人上城,擂鼓吹角,混杂海沸之严,日乃太阳真火,落于西海之间,如火淬水,接声滚沸,若无鼓角之声混耳,即振杀城中小儿。此地热气蒸人,想必到日落之处了。” 众人听闻,关注点也是不尽相同。 沙悟净有些无语道:“你又知道了?” 朱八戒一抬下巴,脸上很是有些小骄傲的样子,显而易见是在等别人的夸赞了。 不过实际上,孙悟空在前面探路,一脸认真的模样仿佛并没有听到朱八戒方才说了什么的样子,倒是玄奘当了真,很是认真的问了句可当真有这样的地方? 朱八戒来了劲儿,正想继续就这一地方说下去时,旁边六耳没忍住笑出了声。 朱八戒就有些不大高兴,睁着眼睛看过去,问:“你笑什么?” 六耳大抵也是觉得自己这笑的太明显——不过有一说一,他来历颇为不凡,长这么大正经来说其实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先前拜了玄奘为师又被孙悟空指挥过几回也就罢了。 毕竟玄奘作为师傅,地位自然不同,而孙悟空怎么说呢,约莫是有些类似于终极追求目标的那种感觉,所以偶尔六耳被孙悟空指示着做事情,感觉还有点儿美滋滋的意思。 但朱八戒就不一样了。 朱八戒这人吧,在师徒几人里定位原本就有些微妙,整体而言,大概就是#吉祥物#的样子,最常做的莫过于仗着他那一张甚为乖巧可爱的脸在普通路人那里套话之类的事情。 但偏生六耳来了之后,朱八戒深深感觉自己仿佛地位下降了,故而在这一段时间了个就各种疯狂的刷存在感,并时不时的还要挑衅一下六耳。 六耳又不是真的脾气有多好,最开始顾忌到自己初来乍到还有些收敛,后面发现不管是玄奘还是孙悟空都不大会理会他们之间的矛盾,他就也跟着开始了。 这一段时间下来,两人就很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了。 这会儿朱八戒一番卖弄,原也没什么,问题在于,作为一个拥有特技的猴子,他立时就发现朱八戒这一番卖弄完全是瞎说的,所以他当即就毫不顾忌的嘲笑出声: “你说的那斯哈哩国,距离这里还远着哩。就这样的前进速度,别说如今才走了多长时间,就是从小至老,老了又小,老小三生,也还不到。” 朱八戒:“……” 朱八戒一时有些恼怒,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或者是因为说错了而羞恼的,反正这会儿脸色涨得是通红,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反问回去:“那你说,若不是日落之处,为什么会这等酷热?” 六耳:“……” 六耳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倒不是他不知道,而是已经走到前面的孙悟空折返回来,口中道:“师傅,前面有个红墙红瓦红油门扇的人家,可要进去讨口凉水?” 玄奘在马上热的头晕,听说有人家,连忙从马上下来,晃了晃脑袋,才道:“能讨的到,便讨一口罢,我热的狠了。” 孙悟空点点头,整了一下衣服,就想要过去门口看看情况。他才过去,门里突然走出来一个老人家,穿着葛布深衣,戴着顶篾丝凉帽,手里拄着根竹杖,看着还很有些意思。 老人家走出来,一抬头看见孙悟空,有些吃惊:“你是哪里来的耶?在我这门首何干?” 孙悟空面上露出笑模样,回说:“我是过路人,我们师徒几人,适至宝方,见天气蒸热,一则不解其故,二来不知地名,特来拜问指教一二,三则不知道贵方可有口冷水,想要讨一口吃来。” 那老人家听了,先是笑道:“这样炎热天气,哪里来的冷水吃?” 孙悟空早就有所预料,闻言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只点点头,那老人家想了想,又问道:“你方才说师徒几人,其他人在那条路上?” 孙悟空朝后面指了一下,那老人家看过去,见那边站着几个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却又非常神奇的个个都招眼的很,并不十分狼狈,他看着觉得稀奇,当即就道:“我看长老热的狠了,且请进来凉一凉。” 这话委实说到孙悟空心里去了,便是他自己察觉不大出热,却也知道再这样下去玄奘要受不住的,见老人家主动请他们进去乘凉,心里就欢喜,连忙回头招呼一声,玄奘就带着几个徒弟近到前来,各自见了礼。 进去后,老人家也知道他们这一番赶路,想来是渴的很,也没多说话,只让人将茶先奉上来,玄奘几人吃了几盏茶,才有心思问话:“敢问公公,贵处遇秋,何返炎热?” 那老人家回道:“我们这儿唤做火焰山,没什么春夏秋冬,四季都是热的。” 苏乩在旁边,心里也觉得奇怪,插了一句问道:“为什么叫做火焰山?” 那老人家就解释:“这里往西约莫六十里远的地方,有一处山方圆八百里火焰,四周围寸草不生,如同一座大火炉,传下来便叫做火焰山了。” 众人听了越发觉得神奇,只玄奘关注点在于,这什么火焰山正好挡住了西行的路,他们要西行不知道怎么办,想了想,他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要如何才能过得?” 老人家听了只摆手:“过不得,过不得。若过得山,就是铜脑盖,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哩。” 众人:“……” 众人一时沉默,沉默完之后,不约而同将目光聚在了孙悟空身上,大抵是想起来孙悟空天生石猴又吃了蟠桃仙丹,最后被老君在炉子里炼过一回,若说这里肉身最强——除开苏乩这个自带bug的九尾狐,也就孙悟空最强了。 不过孙悟空再强,玄奘过不去,那也是白搭。 众人一时无法,就在这老人家这里暂时住了下来。 几人正要再问些细节,忽的听到门外一个少年男子,推一辆红车,住在门旁,口中叫着“卖糕!” 那边玄奘还在和老人家说话,朱八戒听得这一声吆喝,耳朵里一动,没忍住跑到门口,问那人买糕。 他在身上摸了摸,只摸出来一块铜板,朝那人递过去,那人也不论多少,就揭开车上的厚布,递过去一块热气腾腾的糕来。 朱八戒:“……好烫!” 朱八戒一接到手里,便是他这肉身比不得孙悟空,到底也比凡人强许多,将这糕拿在手里,却也是烫的,要不是嘴里馋,他差点儿一丢手就将这糕给扔了。 那人见朱八戒将一块糕从左手倒在右手,又从右手倒在左手,嘴里连连喊着热,没忍住笑了一声,道:“就有这般热了?” 朱八戒嘴巴里呼呼的朝手里吹着气,闻言道:“可热的狠了。” 那人失笑,抬眼将朱八戒上下一番打量,道:“可见你是才来到这里的。” 朱八戒道:“这就能看得出来?” 那人道:“这里还不是最热的,若是再往西边,还能再热着些。且还有一桩,才不久铁扇仙扇了芭蕉扇,布了种收了割,才能做了这糕,过些时日,等这阵过去,又是一遭热。” 朱八戒不由得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就这,竟还不是最热的时候? 也不知道热起来该是如何苦人。 他心里想着,注意到这人提到的铁扇仙及芭蕉扇,心中一动,连忙问道:“那铁扇仙是何人?芭蕉扇又是何物?” 那人一提起铁扇仙,目光里就满是感激,如此这般向着朱八戒解释了一通。 原来这不远处有个铁扇仙,她手里有一柄芭蕉扇,一扇息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就靠着这波操作,这火焰山附近的普罗大众才能正常的掐着时间布种收割,才得五谷养生。 否则的话,这里寸草不生,常人根本就住不得。 朱八戒听了,一时不觉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须臾,朝那卖糕的人道了谢,便兴冲冲捧着热腾腾的糕进去和玄奘说话: “师傅!大师兄!我有法子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这个铁扇 师徒几人惊讶看过去,朱八戒有点儿小高兴,见众人看过来,登时挺起了胸膛,道:“方才外面有个卖糕人,说是这里有个铁扇仙,那铁扇仙又有一把芭蕉扇,一扇息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很是有些神通。” 众人听得恍然,玄奘喜道:“如此这般,却不知道这芭蕉扇扇不扇得那火焰山?” 朱八戒就道:“听着这般神奇,连天时都能扇动,想来一火焰山,应当不在话下。” 众人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旁边那和玄奘说话的老人家,也听到了师徒几人的对话,见着几人意动,他不觉插嘴道:“是有这么个说法,不过你们却无礼物,恐怕那圣贤不肯来。” 玄奘惊讶道:“这其中又有什么说法?” 那老者就随即解释了一番。 正如先前那卖糕人所说,他们这里人家,十年拜求一度,要四猪四羊,花红表里,异香时果,鸡鹅美酒,还得沐浴虔诚,拜到那仙山,才能请的那铁扇仙出来。 师徒几人听了,一时有些无言。 顿了一会儿,孙悟空到底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仙山坐落在何处?唤什么地名?有多少里数?” 老者一一说了,还强调他们这些普通人拜一次,来回就得一个月时间——这一点对孙悟空他们来说倒没什么要紧,故而孙悟空听了,想了一会儿,就对玄奘道:“师傅且和师弟们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去那山上探探究竟。” 玄奘点头应了,孙悟空便驾起筋斗云绝尘而去。 又,孙悟空手里空无一物,过去时却半点儿不慌。实际上倒也不是说他脸皮厚,而是在初听到那铁扇仙以及芭蕉扇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孙悟空就总觉得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具体的他一时半会儿的,没见到人还真想不起来,只是潜意识告诉他此行绝不会虚行,故而他才如此。 那山是叫做翠云山,按孙悟空那筋斗云的速度,也没费多少功夫便到了,他在云头上往下瞅,正想找一找什么山洞时,冷不丁见到山林中有一个伐木的樵夫。 孙悟空暗自寻思了一下,便从云头上跳下去,笑着和那樵夫打了一声招呼。 樵夫抬头看他,态度还挺友善的回了一礼,孙悟空就问道:“敢问樵哥,这里可是翠云山?” 樵夫点头:“正是。” 孙悟空:“听闻有个铁扇仙的芭蕉洞,不知樵哥可曾听过?” 樵夫笑道:“这芭蕉洞是有,却并没有铁扇仙,只有个铁扇公主。”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一时无话——这两个名字能有什么区别啊。他心里默默想了一句,只好再确定一下道:“人言他有一柄芭蕉扇,能熄得火焰山,敢问是她么?” 樵夫道:“正是正是。这圣贤有这件宝贝,善能熄火,保护那方人家,故此称为铁扇仙。我这里人家用不着她,只知她还有个名儿,叫做罗刹女,还是大力牛魔王妻家。” 孙悟空:“……” 孙悟空心想,这可真是巧合极了。 他取经之前,便曾和大力牛魔王结拜为兄弟,取经之后,又曾在前面见过牛魔王家唤做红孩儿的孩子,还介绍去了第一学府,再后面又在西梁女国见着她一叔子,如今又要碰见这罗刹女…… 有一说一,便是孙悟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疑惑了一下,这牛魔王一大家子,是和他们这一行人有什么不解之缘啊这是。 他心里感慨,面上就一时没了话,那樵夫瞅了他两眼,不是很懂他这个表情的意思,正想开口试探的说些什么时,却见孙悟空仿佛突然被惊醒似得,连忙笑着道了谢,然后辞别樵夫就找到了芭蕉洞口。 洞口上两扇门关的严严实实,也是奇了怪,明明这里不远处火焰山附近一片炎热,看着寸草不生的样子,这里却烟霞阵阵,苔藓青青,幽静花香扑鼻,又有山莺虫鸣入耳,一打眼瞅着,简直跟火焰山那边就两个画风。 孙悟空站在门口瞅了两眼,正在思考是直接上去敲门呢,还是绕上一圈找牛魔王开这个口,正思考时,不远处蓦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一个分外爽利的声音笑道:“你这丫头,惯来促狭的紧。” 就有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就接着这话道:“夫人生气了吗?” 这话问出来,她问话的对象还不曾说话,就又有另外一个女声道:“你就仗着夫人等闲不生气罢!” 两个女声一时间有些不怎么愉悦的样子,最先说话的那个爽利声音就在中间说和,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几人就近到了芭蕉洞口。 孙悟空一打眼看过去,只见中间那高挑女子,头上用玉冠将一头乌发作男子打扮竖起来,一张脸飒的很,眼角眉梢俱是英姿勃发,身上穿着件纳锦云袍,腰间束了虎筋做的宫绦,缠了一圈又一圈将她的腰线勾勒的纤细又修长。 她旁边一左一右跟了两个侍女,侍女手中一个提着花篮,一个担着锄子,都是一身靛青的衣裳,挽了松松的发髻。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过来,气氛瞧着无比的和谐。 几人近到洞口,不期然和孙悟空对了个正着,孙悟空语言还没组织好,左边那一个侍女就脆生生的开了口:“你是何人?站在我芭蕉洞口意欲何为?” 孙悟空心思微转,将注意力集中到中间那英姿飒爽的女子身上,试探的问道:“敢问嫂嫂可是大力牛魔王令正?” 中间那女子闻言便是一怔,嘴里问道:“你是……” 见她不曾否认,孙悟空心里有些微妙的开口解释道:“我姓孙,曾和牛大哥有过结义之情,如今保玄奘法师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在火焰山被拦了去路,听闻嫂嫂有一芭蕉扇有奇效,特来借芭蕉扇一用。” 铁扇公主一时并没有立刻就回话。 她一听到牛魔王这一个名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便登时收敛的干干净净,好一会儿,她才轻描淡写的开了口,重点却很微妙:“直接唤我铁扇便罢。” 孙悟空闻言,心里有些猜测,面上却含笑应了,改口改的半点儿不带勉强。 铁扇公主见他如此,面上神色不觉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顿了一下,这才见了些笑意,只道:“先前幸得你引荐,我家红孩儿才能进得第一学府,这些时日过去,我这个做母亲的,竟也不曾亲自道谢,当真是失礼。” 铁扇公主这一声感谢说的真心实意,孙悟空听了,倒也没有端着,想到方才一听说牛魔王的名字,对方便变了神色,他非常知机的没有提牛魔王一个字,只客客气气道那会儿自己看着红孩儿觉得有缘,正巧见着他年纪小资质也合适,这才多嘴提了一句学府的事。 完了又笑:“只望仙子别怪我多管闲事,害得仙子与红孩儿相隔两地才是。” 学府进修,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来的,且修炼一事本就艰难,红孩儿天分不错,但先前几百年却一直散养着,性子也略有些桀骜,依着孙悟空个人经验,去了怕不是得要吃一番苦头,才能学到些东西。 铁扇公主闻言,也笑:“大圣严重了。能进去学府里学习,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再是一时不能见面,长远里却是好的,我却也不至于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几人这般寒暄了几句,铁扇公主见着孙悟空时那种因为牛魔王而潜意识里带出的不喜,霎时间就散去了不少,觉得这孙悟空全然不似传闻中那般无礼。 ——反而可以说是相当俊雅又斯文了。 因着好感度越来越高,不等孙悟空再主动提起结芭蕉扇的事情,铁扇公主就在前一个话题告一段落之后,没一点儿征兆的开口道:“我那芭蕉扇原不轻易借。” 孙悟空一怔。 铁扇公主表情依旧相当冷静自持,继续道:“这芭蕉扇本是昆仑山后,自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的一个灵宝,乃太阳之精叶,故而能灭火气。” 孙悟空一时并不清楚铁扇公主提起这个的缘由。 不过既然她前面态度一直都挺好,听着不像是小气不肯借扇子的样子,故而孙悟空也不着急,就坐在那里,细细再听她说来。 他坐的安稳,铁扇公主见了,不觉抿唇一笑,这才将后面的话也说全乎了。 却说五百年前,孙悟空当年年轻,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作得一手好死,将天宫闹了一回,后面被捉了送到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 因着有显圣真君杨戬的指点以及太上老君悄摸摸的放水,孙悟空最后侥幸没被那炼丹炉烧死,反而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出来后直接就将那炼丹炉给蹬倒了。 “这火焰山的前身,便是当年被大圣蹬倒的那一炼丹炉,落下来几块尚有余火的砖石,到此处化成了火焰山。” 孙悟空:“……” 孙悟空猝不及防听到这一缘由,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他当年年轻,作的死委实挺多的,却万万没有想到后面还能报到自己身上来,这感觉就相当的微妙。 孙悟空一时就有些无语凝噎。 不过无言之后,他依旧是不怎么明白:“这火焰山来历原来如此,这倒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顿了一下,看向铁扇公主:“只不知道仙子提起这个,可是有什么说法?” 铁扇公主将唇抿了抿,一双平静略显冷清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孙悟空,道:“大圣取经这些时日,该知道取经一事,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完成的。” 孙悟空:“……” ——是啊,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这套路事到如今他已经很明白了。 以及铁扇公主说到了这里,孙悟空依旧不是很明白她的目的,直到后面,这位看着就很不一般的女子特别炫酷的表示,既然你和牛魔王是结拜兄弟,今天天时地利人和,你不如做个见证,将牛魔王请过来,见证一下我们的和离现场。 孙悟空:“……” 孙悟空差点儿以为自己是一不小心听错了什么。 但他一抬头,见铁扇公主眉目清冷,目光却分外平静的看过来的样子,便知道这事儿是差不离了。 然后他就禁不住有些坐立不安。 平心而论,孙悟空确实是个混人,学过人类的礼仪道德之后,面上看着似乎斯斯文文是个讲究人的模样,但实际上人骨子里的性子,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呢? 这么说的意思是,孙悟空其实很多时候,对常人眼中觉得不大合适的事情,自己是没有多大感觉的。 然而即便是这样,在听到铁扇公主称不上委婉的这一番话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头皮有些发麻。 “这……” 他难得哽了一下。 这种家务事,别说他和牛魔王两人自大闹天宫之后就不曾再见过,就算是真的关系有多亲近,也没有这么大喇喇要管人家家务事的道理。 且如今还有个#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说法。 孙悟空:“……” 孙悟空觉得他真的是很难。 他艰难的整理了一下语言,想要问问铁扇公主这样做的原因。 铁扇公主大概也是难得,能遇见孙悟空这么个人——他能看出来,孙悟空是有些为难,却并不是因为她身为女方主动提出和离这件事不妥当,更多只是觉得他的身份这么突兀的插手不大合适罢了。 所以铁扇公主再开口时,态度看着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说起了牛魔王的事情。 牛魔王当年能和孙悟空结拜,也能想象得到他其实是有些本事的,不过那会儿孙悟空性子也野的很,交朋友不会在意什么小节,只觉得这大力牛魔王人厉害,就完事儿了。 铁扇公主这会儿要说的,就是这位大力牛魔王小节上的问题,这个问题放在旁的女妖那里,大概是不会觉得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地方的,但铁扇公主不一样。 她这人天生霸道,容不得自己的东西被旁的东西染指,若是万一被染脏了,能毁的她就一定要毁了,毁不了的,她也要光明正大的将其丢弃到。 嗯,现在的大力牛魔王对于她来说,就等同于一个已经被染脏了的物件儿,因为武力值的问题,她毁不掉,所以只能丢掉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这个玉面 孙悟空现在很慌。 讲道理他跑来翠云山,本来不过就是单纯想借个扇子将火焰山那火给处理一下,结果到目前为止,剧情不知道怎么一波发展,他就成了要见证一个结拜大哥和嫂嫂离婚现场的人了。 孙悟空觉得这个事情着实不大行。 一抬头对上铁扇公主那称得上冷淡的眼神儿,孙悟空只觉得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快要挂不住了——这叫个什么事啊真的是…… 大抵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情愿,铁扇公主冷冷清清的看过来,然后兀的笑了一下,口中问道:“大圣可是觉得我的请求为难了?” 她面上不带半点儿烟火气,接下来就道:“大圣若觉得为难,便离开就是了。” 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对方话说的好听,他又不是傻的,不至于看不明白,若是自己觉得为难不想干,直接走可以,那芭蕉扇却也是别想拿了。 但孙悟空这一趟跑来原来就是为了一柄芭蕉扇而已…… 孙悟空觉得他真的是太难了,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来掺和别人这样的家务事。 铁扇公主确实没有什么故意为难人的意思,她先是表明了一下自己的立场,然后眉眼微垂,就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圣可是觉得我的不近人情?” 她微微抬了抬眼皮,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可旁人却又如何知道我心中的苦?” 孙悟空:“……” 铁扇公主虽然有些装可怜的嫌疑,不过最后到底说明了她非要这样做的原因。 原来自生下红孩儿之后,铁扇公主与牛魔王就已经分居两地了——唔,更具体的来说,其实在怀上红孩儿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就有了征兆。 如今过去几百年时间,牛魔王竟再没有回来过铁扇公主这里,直到前一段时间,铁扇公主才偶然听人说,牛魔王此前是一直住在积雷山摩云洞。 这洞府以前是一只万岁狐王的地盘,那狐王先前渡劫失败,就此魂飞魄散,留下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叫做玉面公主。 玉面公主这个人生的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 以上都是听说,铁扇公主并未亲眼见过。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点,重要的是,那万岁狐王身陨之前好歹也算是个称霸一方的妖王,身下就留了百万家私给了玉面公主。 那玉面公主生的娇媚,身后财产又丰富,可不就引得一众妖精心动不已。 牛魔王就是这些心动妖中的一个。 不过唯一和旁人不同的,他们两人这算是玉面公主自己倒贴上来的。 那会儿铁扇公主怀着红孩儿,妖族的子嗣,原本就越是强大越就不好孕育,铁扇公主难得怀了,心里也高兴,对肚子里这一胎是千千万万的上心,对于牛魔王难免就懈怠了些许。 恰巧那会儿玉面公主守着百万家私,虽说父亲有留下些保命的手段,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也是个有想法的狐狸,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牛魔王神通广大,很有些本领,心甘情愿的倒陪了家私,将牛魔王招赘为夫。 只能说#财帛动人心#这话还是很有些道理的,便是像牛魔王这样见多识广的大妖,在见识到玉面狐狸的家私之后,再加上这玉面狐狸也确实生的千娇百媚,不可避免的就心动了。 心动的牛魔王趁着铁扇公主怀孕这期间,一来二去就和玉面公主勾搭到了一起, 玉面公主也是有本事,不过相处一段时间,且牛魔王本来还目的不单纯,她却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将牛魔王的心牢牢的拢在手心,直到后面连红孩儿出生也不过就是瞅了两眼送了些普通的礼物,当天就跟着玉面公主又回了积雷山。 铁扇公主原先还想着男人嘛,大抵都是这样,忍一忍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不过事到如今,红孩儿进入第一学府,未来俨然已经不需要她多担心,再加上这几百年时间三人之间来来往往的,她莫名就觉得厌倦的很。 ——尤其是前一段时间,她认识了一个天仙一般的姑娘,那姑娘的身份她时至今日也不甚清楚,只是听着她提起自己以往经常孤身一人走访各种名山大川,其间颇有一番飒爽的趣味,铁扇公主听着,就感觉相当的心动。 尤其那姑娘听闻了她的事情之后,非常不解的问她:“既然双方都没了感情,小孩儿也不用担心,那为什么非得还要纠结于一个名分呢?彻底分开不好吗?” 铁扇公主霎时间当真豁然开朗。 于是在今天听到孙悟空来求芭蕉扇的请求时,她心中一动,才有了这么一个想法。 孙悟空听完:“……” ——等等,他怎么觉得铁扇公主描述的那个点醒她的人听着很有些耳熟啊? 孙悟空想了想,非常谨慎的多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姑娘,可是姓苏?” 铁扇公主有些惊讶的看过来,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孙悟空:“……” 行叭。不知道怎么的,竟感觉也没多少意外呢? 有一说一,他活这么多年,在离经叛道这一领域里,他唯一服气的就是苏乩。 关键是苏乩她还有那个能力,有那个资本去离经叛道,却还能非常稳的守住那一条线。 这实在是一项非常难得的事实。 毕竟,向来单纯#不能做#和#能做而选择不做#这两者之间,总是后者能更让人觉得敬佩。 嗯,扯远了。 总之孙悟空在听了铁扇公主情真意切的陈情之后,还微妙的觉得铁扇公主说的挺有道理的。 而且实不相瞒他还觉得有些感慨,当年他结拜的那一波兄弟,大抵都是这种将美色作为战利品的性格——嗯,他自己其实也是。 不过后来在五行山待了五百年,也曾有幸读过一些人类女性大家的着作,最开始感觉有些微妙,后来倒也渐渐地产生了一些感悟,直到现在拜了玄奘为师,才真正有了那种#众生平等#的意识。 所以在听完铁扇公主的话之后,他竟也觉得铁扇公主这样的奇女子,被牛魔王这样对待确实是有些委屈了,想要选择和离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虽然但是…… 孙悟空想了想,还是有些艰难的点头应了铁扇公主这一交易,不过在此之前,他非常机智的提到了苏乩。 他话也说的机灵,不说自己感觉怂或者尴尬,只说苏姑娘既然给了铁扇公主那样的建议,那想来如果知道铁扇公主能够下定决心和牛魔王和离那一定非常开心,然后很巧合他正好知道苏乩苏姑娘的踪迹,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将人请过来做一番见证岂不是非常合适? 铁扇公主闻言就似笑非笑的看了孙悟空一眼。 以及,孙悟空这话虽然听着很有些推卸责任的嫌疑,不过也确实可以说是说到了铁扇公主的心里。 说到底对于苏乩这个点醒她又非常有魅力的小姑娘,铁扇公主本人心里其实是相当感激的。 不过她认识的苏乩是一个行踪不定来去如风的奇女子,所以即便是想要和苏乩分享一下自己忐忑的心情,她也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只能无奈放弃。 这会儿听到孙悟空竟然知道苏乩的踪迹,不得不说铁扇公主心里还挺惊讶的。 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喜悦,当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了孙悟空意图找人替他背锅(……)这一行为。 咳。 两人这般商量了一下。 孙悟空想着和离这件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火焰山那边自家师傅师弟还在等着,再加上也要叫上苏乩一起围观,他就索性驾云回去了一趟,将事情含糊说了个大概,也没有细说,就只说那铁扇公主同意借扇子,不过需要自己帮个小忙,所以会耽误些功夫诸如此类。 玄奘听了,也表示理解,只交代了孙悟空几句,嘱咐他在外面注意安全也就罢了。 然后就放孙悟空又离开了。 几人在芭蕉洞里联络了一下感情——主要指铁扇公主和苏乩。 铁扇公主见着苏乩,表现的非常高兴。 苏乩也挺喜欢铁扇公主这样性格偏爽利的女子,故而两个人很能合得来,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铁扇公主内心深处那残留的一丝丝不甘与不舍都烟消云散了,斗志昂扬要去积雷山和牛魔王和离,放他和那什么玉面狐狸过日子去。 苏乩听她豪气放话,顿时乐不可支:“这个气势很足,绝对没问题!” 铁扇公主忍不住就也笑了。 孙悟空:“……” 算了,还是先替牛魔王这个结拜兄弟点跟蜡烛吧。 他这样想着,等苏乩和铁扇公主叙完旧,几人就出发去了积雷山。 原本几人都不是人类,要走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苏乩说既然是去和离的,那就不能弱了气势,铁扇公主觉得这个说法在理,于是两个姑娘如此这般的一合计,将芭蕉洞里的侍女收整了一番,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冲着积雷山去了。 积雷山委实是个好地方,比芭蕉洞那块儿地方看着更有几分灵气,山前阳光暖融融,各种花草鱼虫,欣欣向荣,山后却是阴风阵阵,打眼一瞧竟还有冰霜不化,让人看着也是不觉啧啧称奇了。 几人在云头里将这山看了一回,铁扇公主不觉就冷笑一声:“这老牛倒也算是有眼光。” 孙悟空没敢接话。 苏乩比较淡定,非常理所当然道:若他没有眼光,哪能和你生下红孩儿呢。” 铁扇公主:“……” 这话竟不能反驳。 她想了想,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向着身后一众为增加气势而带上的侍女们招呼一声,就从云头上落了下去。 几人都是第一次过来这边,在山间小路上溜溜达达才找方向,正瞎转悠时,冷不丁看见松阴下,有一个女子,手里折了一枝香兰,袅袅娜娜的,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众人不觉就是一怔。 无他,这过来的女子,生的委实美貌。 并不是五官上的美貌,而是她就那样步步生莲的走过来,浑身上下就写满了风情万种这几个大字。 铁扇公主怔了一下,方才恍然开口:“这便是那玉面狐狸?” 孙悟空瞅了两眼,回道:“大抵便是。” 良久,铁扇公主竟没忍住笑了一声,道:“若是这样的人,我竟也不冤。” 众人:“……” 众人听她这么说,没忍住就将那过来的女子上下打量呢一番。 其实铁扇公主这话说的也有些偏颇了。 平心而论,就五官而言,铁扇公主和这位疑似玉面公主的女子是不相上下的,只不过铁扇性子强势,外貌气质看起来也就更冷硬一些——是苏乩欣赏的那种飒爽型的姑娘。 但玉面公主却不同。 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怎样,这姑娘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平白生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一双眼睛波光粼粼,眼角眉梢尽是风情,更别说她走过来,一抬眼见着铁扇公主并孙悟空等人,开口时声音更如同金玉相击,说不出的悦耳: “你们是各方来者?在此间又做何?” 众人将目光不由自主放在了铁扇公主身上,对面那姑娘见了,也不由得跟着看了过去。 铁扇公主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就是玉面公主?” 都说了铁扇公主身上自有一股一般女子没有的爽利滋味,那女子听她说话,目光里不觉就显出来些许惊奇的意味,她回道:“我是。你又是何人?” 铁扇公主不禁又是一阵沉默。 她心里这会儿寻思呢,这玉面狐狸看着还挺可爱,不觉得像是会主动勾引别人家男人的人。 这样想着,铁扇公主相当鬼使神差的,再开口时态度就好了很多,她道:“我是翠云山上罗刹女。” 铁扇公主本以为她说了自己名字,那玉面狐狸便应该明白自己等人来历,却不想对面那姑娘一脸迷茫的看过来,显而易见一副还在等她下文的表情,铁扇就:“……” 等等,这情况好像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铁扇公主眉头微微一皱,觉得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第三百一十五章 这个牛王 见着玉面狐狸看起来态度还挺好的样子,且相当显而易见的,在听到铁扇公主的名字之后她表现出来的茫然并不是假装出来的样子,众人下意识的感觉到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 在一片静默的气氛之中,唯有各方面都不相干的单纯吃瓜群众苏乩左边瞧瞧,右边看看,然后非常心大的开了口:“不如两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 铁扇公主沉默了一下,没有什么意见,就点了点头。 而那边玉面狐狸见着苏乩,当下有些吃惊,不过听了苏乩话中内容,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就有些不大好的预感,抬眼看了看苏乩,又看看铁扇,最后扫了眼铁扇身后的几个侍女,脸色有些不大好,但却仍旧点头同意了。 于是几人在玉面狐狸的带领下进了摩云洞。 摩云洞被收拾的和玉面狐狸这个妖画风很有些相似,不过更显得富丽堂皇一些,入眼随处可以见到各种珠翠金银的装饰,众人见着,心下自然诸多思量。 值得一提的是,牛魔王今天可真是恰恰好有事情出去了,也没有定一个归期——也正是牛魔王不在,因而方才玉面狐狸见他们人多势众,态度就看着相当的软和。 这会儿也是一样。 众人各自坐了,玉面狐狸有些不安的朝铁扇公主看了过去。 虽然在场三人看起来都相当不凡,不过从那会儿初见时众人的反应来看,要找自己的应该是中间这个瞧着英姿飒爽的姑娘,是故玉面狐狸直接就朝着她看了过去: “不知贵客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女子眉目如画,一身气质娇娇弱弱我见犹怜,铁扇公主瞧着,心中竟也情不自禁生出些许怜惜来。 且因为这样的怜惜,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口才好。 努力的组织了一下语言,铁扇想了想,道:“你知道,牛魔王已经有妻有子了吗?” 这一句话言简意赅,玉面狐狸听着,当下就懵了。 好半晌,她眨了眨眼睛,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霎时间泛起了水雾,她可怜兮兮的看着铁扇公主,脸上更多的表情都有些做不出来,相当无措的问了一句:“什,什么?” 众人:“……” 这反应过于明显,众人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晌,铁扇公主叹了口气,没再多费什么口舌,就干脆利落将牛魔王早已经和她成亲并且两人还有个孩子都几百岁了这件事说了出来。 末了,她一抬头见玉面狐狸一脸惶然加不可置信的样子,又是一声叹息:“我此次来,就是想和他谈一谈和离的事情。” 她说着,指了指旁边全程安静如鸡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的孙悟空,道:“这位孙大圣是老牛……我是说牛魔王的结拜兄弟,此次路过我翠云山,正好请了他做一个见证。” 玉面狐狸:“……” 她现在脑子有点儿乱,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只能在铁扇公主说话的时候,无意识的点头应声,却并不能凑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铁扇公主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苏乩都摸出来果子啃了两个,孙悟空在旁边都有些坐不住的时候,玉面狐狸终于消化好了铁扇公主先前那一番话的意思。 “我,我竟一直都不知道。” 玉面狐狸委屈极了。 只是她声音天生又娇又媚,便是生气了,听着也是含着嗔意的。 大抵是因为那种微妙的同病相怜的感觉,铁扇瞧她那模样,没忍住开口安慰了一句。 没想到她只安慰了一句,对面玉面狐狸眼睛里的泪水一言不合就流了下来,她眼泪汪汪的看着铁扇公主,声音听着无助极了: “我只听旁人说过他极有本领,因着守不住这积雷山至宝,便求到他那里愿意以十之一二财宝请求他的庇护,他却主动提起自己并无妻妾,甘愿入赘我积雷山……” 她说着说着,眼泪流的更凶了,看着铁扇公主的目光一时间又茫然又无措:“可是,怎么会这样?” 铁扇公主:“……” 铁扇公主见她哭的凄惨,就干巴巴的安慰了几句,遗憾的是并没有什么用,那玉面狐狸反而哭的越发大声了。 正当几人有些兵荒马乱的时候,有侍女进来报说,外面牛魔王回来了,于是铁扇公主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那些侍女方才也听到了几人的话,这会儿见到牛魔王,态度就有些不大爽快,牛魔王是个谨慎的,见侍女们神色不对,他心中就先生出些许狐疑,连往进走的脚步都情不自禁的慢了下来,然后索性在二门处停下,目光审视的向着侍女看了过去。 房间里众人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铁扇公主反应了一下,就冷笑一声,道:“他向来谨慎。” 旁人没人接话,铁扇公主也不纠结,当即抬脚向着门口走过去,和站在门口的牛魔王对了个正着。 牛魔王:“!!!” 在看见铁扇公主的一瞬间,牛魔王心里顿时慌得一批,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了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了一句,他脸色又猛的一变,喝道:“你把玉面怎么样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的铁扇公主被他两句话说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她冷笑一声:“我男人都在这里,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牛魔王:“……” 牛魔王不觉哽了一下。 便是房间里围观的玉面公主都有些被铁扇这堪称大胆的话吓到。 牛魔王是个喜好美色的,虽是对铁扇公主的脾气有些不喜,不过这会儿瞅着她粉面含怒,杏眼圆睁的模样,心中不觉一动,下意识就陪起了好话。 ——听的里面玉面狐狸彻底相信了铁扇公主方才那一番话。 那两人站在门口说话,里面玉面狐狸听着,心中也来了气,三两步走上前去,站在铁扇公主身边,娇声喝道:“你原来竟一直是在骗我!” 牛魔王:“……” 牛魔王又是一怔。 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回话,定睛一看,铁扇公主和玉面狐狸身后又冒出两个人来。 孙悟空和苏乩见玉面狐狸气的跟着出去了,也不好再继续在房间里待着,索性也走了过来,和牛魔王打了个照面。 他自从被关在五行山上之后,就和他那些小伙伴们再没有见过了,这会儿难得见了,下意识就多打量了几眼。 不得不说,几百年过去,不止孙悟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他眼里,牛魔王和五百年前也是大有不同。 那会儿大家都才打下来一片江山(?),也没那么多讲究,几百年过去了,只见如今的牛魔王身上穿绒披绣,约莫是为了配合娇娇柔柔的玉面公主,将自己也变了一副英武样貌,站在那里还真有些卓尔不群的意思。 那牛魔王看着孙悟空和苏乩,一时也是有些惊讶。 尤其是这会儿几人这个站位,简单来说,就是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都围在了孙悟空这么一个男人身边,牛魔王看着就很气。 他下意识就将不善的目光落在了孙悟空脸上,语气有些不大好的质问道:“你是哪个?如何在我的洞府?” 他这话问出来,孙悟空还没来得及解释,旁边铁扇公主就劈头盖脸将抬脚一顿骂。 “你的洞府?你真是好大脸耶?将我们姐妹两人轮番哄骗,如今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你的洞府?可真是瞎了你的心!” 她心里原本就堵着气,且好些话可以说是已经攒了几百年时间了,这会儿猝不及防被牛魔王点了起来,索性趁着这个机会骂了个酣畅淋漓。 玉面狐狸打小儿是被自己父亲宠着长大的,后来父亲死后又很快招赘了牛魔王,是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被人呵护着的,没经历过什么险恶。 这么说的意思是,玉面公主这会儿知道自己是被牛魔王骗了,心里气得很,很想将这人骂上一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骂。 于是在听着铁扇公主连串珠似得喝骂,她震惊于原来还有这种操作的同时,也感觉相当的高兴,不禁在旁边小小声的夸赞了起来。 被自家两个女人同时怼了的牛魔王就:“???” 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若是只有美人和他单独相处,美人儿骂也就骂了,他完全可以当做是情趣。 但现场分明有一个男性,且铁扇公主很明显还对这个男性看着有几分包庇的情况下,牛魔王当时就有些炸。 炸了的牛魔王都没有心思听孙悟空解释,咬牙切齿的就朝着孙悟空打了过来。 孙悟空:“……” 孙悟空无奈迎了上去,上一秒还只动口的现场一时间飞沙走石各显神通,场面之热烈,让原本心中有气的两个女人都有些愣怔。 不过铁扇公主好歹和牛魔王相处几百年了,对他那小心眼儿也是了解的很,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她很快就get到了牛魔王心中的想法,没忍住直接就毫不客气的嗤笑了一声。 玉面狐狸是没怎么经过事儿的,这会儿看着那边牛魔王和孙悟空打成一团的场景,心里一时就有些虚,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冷不丁听到旁边铁扇公主嗤笑一声,她下意识看过去,泪眼朦胧的问道:“你,你笑什么呀?” 铁扇公主凉凉的看了她一眼,看的她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铁扇虽然方才骂牛魔王的时候,是站在她们两个人的立场骂的,而且就内心深处感觉而言,她其实也有觉得玉面狐狸还算无辜,但这并不能否认玉面狐狸确实是害得自家孩子几百年没见过亲爹几年这一事实。 所以铁扇公主冷静下来,并没有什么要和玉面狐狸友好相处的意思,听到她说话也不过是不冷不热的看了一眼。 玉面公主就很怂。 只不过是被铁扇公主看了一眼,她就没忍住下意识缩了一下。 这会儿几人因为要围观牛魔王和孙悟空的打斗而早就在一处空旷的地方站了,玉面公主被铁扇公主看的心里发虚,下意识就想要躲一躲,只不过抬眼四下里瞅了瞅,发现找不到什么能躲的地方,当下就十分机智的躲在了苏乩身后。 苏乩:“……” 铁扇公主:“……” 两人这会儿都有些好奇,这么一个娇娇弱弱,又胆小的完全不像是个妖族的家伙,究竟是怎么长大的。 且苏乩还比铁扇公主对这一点更关注一些。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如今真身姑且也能算是狐族的一种——虽然在普罗大众的印象里九尾狐这一物种大抵已经超脱于狐族的范畴,不过苏乩还是能够记得她最初也不过是青丘上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罢了。 咳,扯远了。 总之,这只玉面狐狸好歹也是只狐狸,马马虎虎四舍五入也能够当做是苏乩的后辈了。 不得不说如今狐族发展的是真不好,反正苏乩活了这么多年,还真就没见过几个有出息的。 所以这会儿看着玉面狐狸,她难得就有些#老祖宗#心态,看着对方就觉得心里很迷。 这边几人不说,那边牛魔王和孙悟空两个,一边打斗,一边嘴里你来我往的喝骂,孙悟空因着如今脾气甚好,在没什么大恩怨的前提下,并不想和牛魔王有多纠缠,所以多防守,一边防守一边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牛魔王听他自称孙悟空,打斗间不觉抬眼就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对面那人青年模样,一头红发热烈又张扬,在阳光下看着还有几分金色泛起,一对长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明亮如火,身上穿着件灰色的僧衣,手里一根金箍棒灵巧无比。 ——除了那一双眼睛和手中的武器,牛魔王着实没看出来眼前这人有哪里和那个孙悟空像了。 不过孙悟空那如意金箍棒也算得上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了,牛魔王定睛瞧了两眼,辨别了一下其真假,当下就有些狐疑的放慢了动作:“你真是孙悟空?那个齐天大圣孙悟空?” 孙悟空无奈笑道:“是我,一向久别未拜。” 牛魔王:“……” 牛魔王终于将动作停了下来,孙悟空也是不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这个和离 牛魔王近来虽然很是有些浪过头的子意思,但姑且也还是有听说过孙悟空当年闹了天宫又被压在五行山下,直到前不久才受命保护一和尚前往西天拜佛求经这件事的。 他自己对这事儿没多大兴趣,不过也是有听人说起自家孩子被孙悟空推荐去往第一学府了,到底是难得的人情,所以这会儿见着孙悟空,他也没好意思再摆着冷脸,两人停下打斗,就略寒暄了几句。 牛魔王还有些疑惑:“你如何会来这里?” ——还和他许久未见的正房铁扇公主一起? 牛魔王一时间心里就诸多思量。 孙悟空闻言,不自觉先僵了一下——有一说一,几百年未见的兄弟一见面过来就说,我是来围观你们和离现场的,这话直接说出来是不是有些讨打过头了? 孙悟空心里想着,努力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实不相瞒,长兄可知道小弟如今所行职责?” 牛魔王颔首:“略有耳闻。” 孙悟空稍微松了一口气,就解释了一下自己和师傅师弟等人走到火焰山过不去,打听了一下听闻翠云山有个铁扇仙,手里有一把芭蕉扇,可以熄灭那火焰山的火,所以前往翠云山走了一遭,想要求个扇子用。 嗯,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虽然但是…… “那你如今为何又在这里?” 孙悟空:“……” 糟糕,下面的话委实有些难以开口。 孙悟空一时之间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还是在两人停下来之后就围过来的其他几人,这里特指铁扇公主和玉面狐狸,两人见孙悟空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铁扇冷笑一声:“孙大圣不好说,便由我自己说了罢!” 她站在那儿,眉目清冷,让牛魔王看着,竟觉得陌生极了——这也难怪,两人也算知根知底在一起几百件了,铁扇再在外头被称为“罗刹女”,在牛魔王面前却总是温婉的。 再加上两人如今几百年未见,这会儿见着铁扇看过来那冷冰冰不带一丝情意的目光,牛魔王莫名感觉心里有些难堪。 铁扇既开了口,也不说什么虚化,一张嘴就是她此行的重点,听的牛魔王和她身后的玉面狐狸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 牛魔王:“……” 牛魔王吃惊的看着铁扇公主,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铁扇公主神情十分冷静:“我说,我们和离吧。” 她说完,瞅了旁边一脸尴尬的孙悟空一眼,还补充了一句:“正好孙大圣在这里,也能做个见证。” 孙悟空:“……” 对上牛魔王不敢置信又恼怒看过来的目光,孙悟空感觉就尴尬了。 孙悟空想,他不过是借个扇子,怎么就这么难! 他努力笑了一下,朝牛魔王道:“长兄且冷静一些,听铁扇公主好好说一说罢?” 牛魔王左看看右看看,明白铁扇公主并不是在开玩笑,当即就怒发冲冠,直接跳了起来。 铁扇公主半点儿也不在乎他跳脚,这会儿还站在那里,冷冷清清的数着牛魔王的过错,诸如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啊,诸如红孩儿生下来那么长时间牛魔王都没看过几眼啊,最后她凝视着被孙悟空拦住的牛魔王,做出了以下总结: “如今你我既然已经相看两相厌,不如就此分开,一别两宽。” 牛魔王:“……” 暴怒的牛魔王对上铁扇公主看过来的目光,一时竟怔在了原地。 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晰的认识到,铁扇公主这一次并不是在赌气,而是真真正正的想要和离。 牛魔王霎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凝滞之中。 那边听着铁扇公主平平淡淡的说完牛魔王的过错,玉面狐狸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哭了起来。 她可真是大众意义上男人会喜欢的那种女人,柔柔弱弱,整个人如同水做的一般,哭起来梨花带雨,并不如何刻意,却让人看着只觉得怜惜的紧。 这会儿在这个沉默的氛围当中,她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热,上前去抓住了铁扇公主的衣袖,红着眼眶看向牛魔王,细声细气道:“妾原先愿以十中之一的财宝求的大王庇护,是大王主动说自己未有妻妾,自愿入赘,却不想,却不想……” 她说着,便又要流泪,顿了好几秒,才平复了呼吸,继续道:“既如此,妾也要与大王和离!” 牛魔王:“……” 铁扇公主:“……” 铁扇公主有些惊讶的朝站在自己旁边还小心的扯着自己衣袖的女人,心情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牛魔王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又要跳起来了。 实话实说,比起感情,牛魔王这会儿感受的最为深刻的是被背叛的恼怒。 本来嘛,铁扇公主还好,两人当年好歹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成亲的,至于玉面狐狸,那完全就是依附过来的,牛魔王心动的不过是她的美色还有身后的财富,要问真心,那还真没有几分。 所以这会儿,被铁扇公主怼了一顿,牛魔王被孙悟空拦着,尚且还能冷静一下,可一见玉面狐狸竟然也敢这么说,原本就是被强压下去的怒气霎时间就腾了上来。 他一双亮如明镜的眼镜瞪大了看过去,玉面狐狸登时就被吓的脸都白了,并下意识躲在铁扇公主身后。 牛魔王:“!!!” 铁扇公主:“……” 铁扇公主也是无话可说。 她本来过来,可以说是满怀着怒气,只是见了玉面狐狸之后,见她那般柔弱,又是牛魔王欺骗在先,所以也有对她做出什么事,反而因为那种微妙的,同病相怜的感觉,对这个女人态度还能称得上和善。 却不知道这玉面狐狸是天真还是傻,只看着铁扇公主对她并没有动粗,这会儿就全当自己是个好人了。 铁扇心里想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想笑。 …… 之后就是一顿兵荒马乱。 牛魔王委实心有不甘。 可不是么,好好的,他有妻有子,还坐拥美妾财宝,最近也没出去惹事也没干啥的,平白就一夕之间人财两空,这搁谁都忍不了。 牛魔王自然也是不能忍的。 只不过,这会儿现场的,除了被铁扇公主强拉过来的孙悟空这个见证,还有苏乩这个主动过来凑热闹的。 牛魔王原先还恼羞成怒想要动手,被孙悟空拦住了且不说,还被因为嫌弃两人来来往往有些墨迹的苏乩给按在地上锤了一顿。 牛魔王:“……” #弱小可怜又无助# 不得不说,牛魔王还算是个有见识的,他的来历众说纷纭,总之那会儿孙悟空还在成长期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叱咤一方的妖王了。 嗯,这么说的意思是,对苏乩的真身,牛魔王以前机缘巧合之下其实是有些了解的。 所以在想通了苏乩的来历并且看着苏乩显而易见一副要为铁扇和玉面撑腰的样子,对苏乩这个存在其随心所欲的程度有所了解的牛魔王心里一下子就怂了。 于是他无可奈何的认了怂,铁扇看着牛魔王仿佛瞬间失了生气的模样,心里一时间有些酸涩,可更多的却是痛快。 …… 孙悟空终于艰难的将芭蕉扇拿到了手。 苏乩也没有再多留,至于后续牛魔王这么高的武力值会不会报复的问题,她也是半点儿不担心的。 要说为什么,因为苏乩那会儿在牛魔王万念俱灰(……)同意了之后,就适时的喊了声天道,让牛魔王在天道的见证下发了誓言。 ——都是修道之人,发下誓言是随口说说还是被天道承认,当事人心里自然都是有感应的。 所以牛魔王在发完誓后,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一下,然后一抬头对上苏乩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 行叭,懂了,天道代言人——或者说亲女儿更合适——在这里站着呢,怪不得她那会儿十分放心的让自己发誓。 原本还打算等孙悟空和苏乩走了之后就搞一波事情的牛魔王这下子是真的万念俱灰。 关键是他还不敢报复。 憋屈的牛魔王将目光从刚刚才发誓不会有各种意义上报复行为的铁扇和玉面身上划过,又瞅了眼更不能招惹的苏乩,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孙悟空身上,一时间恨的眼睛都红了。 孙悟空:“……” 简直无妄之灾! 不过好在铁扇公主得偿所愿,主动将芭蕉扇拿了出来,并表示愿意和孙悟空一起过去火焰山看看,委屈的孙悟空这才松了一口气。 至于牛魔王……哎,算了算了,反正他要去取经,取经成了可能就在西天那边留下了,和这位结拜兄长的情谊大抵也就到此为止了。 好歹过了几百年,孙悟空对这还挺看得开。 几人相伴返回了火焰山那边。 顺便一提的是,那个娇娇弱弱的玉面狐狸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来了,铁扇心里虽然知道她也是被骗,但平心而论也确实不怎么想看见她,所以见她跟上来,当即就皱了眉头。 玉面狐狸一脸委屈巴巴,一双手手指纤细修长,宛如葱段,紧紧的抓着铁扇一截衣袖,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道:“妾怕的很。” 铁扇:“……” 她将眉梢一挑,态度有些恶劣道:“你怕什么?” 玉面公主嘴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是怕牛魔王了。 虽然刚才牛魔王在天道见证下发了誓,但有一说一,就牛魔王那气势长相,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说英武不凡气势逼人,但一旦对立起来,那完全就是凶神恶煞了。 玉面狐狸本就胆子小,就算知道牛魔王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心里还是怂的不行——就是那种被牛魔王看一眼就会吓得眼泪都快冒出来的怂。 铁扇公主瞅着她,也是没了办法,索性也就这么任由她去了。 几人腾云驾雾回了火焰山。 过去时正当次日晌午,原本火焰山就热,再加上正午太阳晒下来,只让人觉得动一动满头汗都要下来。 孙悟空等人落下来敲了玄奘借住那人家的门,老人家出来开了门,见孙悟空身后跟着三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一时在门口就怔了一下。 面面相觑间,里面六耳同朱八戒跑了出来,一个说:“大师兄这个时辰定然回来了。”那个说:“这悄没声响的,你就又知道了?” 两人一个不服气一个,便要跑出来亲眼看一下,一出来就见孙悟空果真在门口站在,身后还站了苏乩以及其他两个风情各异的女子,朱八戒登时就下意识闭上了嘴,眼睛悄悄瞅了眼玉面狐狸。 那开门的老人家也回了神,忙将众人迎进来,只觉得铁扇和玉面两人一个比一个耀眼,眼神都不敢往那边瞟,只看着孙悟空小心问说:“老爷可将扇子借来了?” 孙悟空面上笑说:“借来了借来了。” 几人边说边往里面走,在院子里正忙着的小白龙和沙悟净看见了,也尽都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孙悟空此行可顺利。 孙悟空三两句先说了扇子已经借到让众人安了心,坐会房间里,才细细说起此行经过。 这会儿热的很,玄奘正在厢房后面阴凉处休息,朱八戒过来叫了一声,才知道孙悟空回来了,也连忙跟着出来,询问一番细则。 孙悟空将铁扇公主向众人介绍了一番,唬的这宅子里凡人连忙下拜叩首,铁扇公主倒也稳的很,站在那里应了这礼,众人这才依依不舍的下去。 听说眼前这英姿飒爽的姑娘就是那位拥有芭蕉扇的铁扇仙,玄奘连忙双手合十行礼道谢,铁扇忙回了礼,只说孙悟空也帮了她的忙,不过一扇子不必在意诸如此类的话。 几人坐下说了几句,恰好午饭时间,先前那些凡人一出去就将铁扇仙过来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会儿附近的民众已经带着各种花红表里向着这边过来了,这宅子的主人也很是知机的弄了些许荤食供奉铁扇仙,弄了些许素宴给能将铁扇仙请过来的玄奘等人。 等他们说完话,侍立门口的侍人连忙迎上来,只说主家摆了宴,还请赏脸。 本来就是吃饭的时间,且过了火焰山还不知如何情况,玄奘等人想了想,也就用了这一顿素宴。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这个寺庙 饭毕,众人呼呼喝喝近到火焰山前,直至那炎热直逼眼前,铁扇公主站出来,檀口微张,嘴里吐出来一个小小堪堪同指甲盖般大小的扇子,不等旁人发问,她将那小扇子托在手心里,口中默念一句咒语,那扇子迎风便长,直长到有半人高,铁扇抓住扇柄,素手一挥,那火焰山平平息焰,玄奘等人心中一喜,铁扇却还没停,再扇了一下,周围便习习潇潇,清风微动。 众人屏息等待,铁扇扇了第三下,一时间,满天云漠漠,细雨落霏霏。不说玄奘等人了,那些围观的普罗大众一时间都喜不自胜,纷纷叩首致谢。 如今这情况要过火焰山已经是足够,铁扇公主正要将扇子收起来时,旁边玄奘没忍住叹息了一声:“听闻这山扇熄火,只收得一年五谷,便又火发。” 他心怀慈悲,想着此处民众如此恓惶,心中便忍不住怜惜。 铁扇闻言,下意识转头瞅了他一眼,有些迟疑问道:“长老可是想要除根?” 玄奘闻言,眼睛亮了一下,反问道:“可是有什么法子?” 铁扇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原本每年收了民众供奉之后,才过来将这火焰山扇熄,不过事到如今,她既和牛魔王和离,就有些不大想在这里呆了,反而有些想要去红孩儿那边和红孩儿一起,以防万一在翠云山这里被牛魔王云做出什么事来。 她心中一番思量,再抬头面上就带出些许笑意,点头应说:“自然是有的。要断绝火根,只消得连扇七七四十九下,便永远再不发了。” 众人闻言大喜,忙开口请求,只玄奘突然想起来铁扇还是要收供奉的,连忙又开口补充说要是影响了供奉却也不必,到底这一桩灾祸究根结底是孙悟空造下的,铁扇公主这么些年肯年年扇熄一次便已是仁至义尽。 ——虽然她也是收了花红才会出手的。 咳。 铁扇公主听玄奘这么说,反而是诧异了一下。 她以为像玄奘这样的得道高僧,是不喜欢这样的行为的,却不想他竟还考虑的全面。 她心里想着,没忍住就笑了一下,轻描淡写解释说想离开翠云山去自家孩儿那里,孙悟空心中一动,知道她这是嫌弃芭蕉洞之前是牛魔王和她两个人一起住的,就朝着玄奘使了个眼色。 玄奘虽则有些茫然——因为先前孙悟空说的时候,牛魔王和铁扇的家务事没怎么细说,只含糊了一下就过去了,所以玄奘这会儿就有些茫然。 不过既然孙悟空看起来心中有数的样子,他想了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低头又道了一声谢。 铁扇笑了一下,就再一次执起扇子,对着那山头,来来回回连扇了四十九下,霎时间山上大雨淙淙,且神奇的是,只有火的地方下雨,没火的地方却仍旧干爽。 众人站立的地方是没火的,这会儿头顶也不下雨,清清爽爽的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铁扇回头道:“这雨一时也不能停,长老们不如先回去等上一夜?” 众人深以为然,遂又反了回去。 坐了一夜,师徒几人收拾马匹行李,铁扇公主和玉面狐狸昨夜扇完之后就离开了,没有停留,这会儿只多了一个苏乩,一行人牵马的牵马,挑行李的挑行李,便继续出发了。 这一回果然凉爽了许多,几人很快就平平安安过了前火焰山,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一转眼就到了秋末冬初,周围风景变换,野菊零落,新梅初生,路边枯草布满白霜,看着很有几分萧瑟。 这天,众人正低头赶路,前面又见着一座城池,看着楼阁峥嵘,还挺有气势。 玄奘瞅了两眼,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可是巧了,正遇着个城池过冬。” 众人:“……” 他这个反应众人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尤其是才新加入的六耳,可谓是相当的满头问号。 不过话又说回来,按照他们原本的惯例,也确实到了冬天大雪封了路之后,十之八九要在某一处地方停留下来,等雪化了再继续走。 于是顿了一会儿,孙悟空就道:“且才深秋,还能再走一段路哩。” 玄奘其实也就随口说了那么一下,并不是真的就要在这里停下来,是故就笑了一声朝孙悟空道:“是这样的。你先去瞧瞧,那前面究竟是个什么去处?” 孙悟空应了一声,就率先走到前面探了一下路,完了回来就道:“师傅,那座城池,看着仿佛是一国帝王之所。” 一般帝王住的地方,在他们这种眼睛有特殊技能的人眼里那都是自带背景颜色的,故而孙悟空瞅了两眼,就能够看出来。 旁边朱八戒惊奇的看过来,道:“这怎么能看出来的?” 孙悟空就笑着道:“你看那城池,四面有十数座门,周围有百十余里,楼台高耸,云雾缤纷,非帝京邦国,何以有此壮丽?” 旁边几个人都听的一脸恍然大悟,却听孙悟空又继续笑道:“当然,上面说的是我曾在书里看的,其真假还有待考证,更重要的是,我有瞧见这城池上氤氲着帝王之气,故而才有此一说。” 旁人:“……” 可真是信了他的邪。 几人笑闹了一会儿,近到前来,见这城门上连一块牌匾都没有,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继续往里面走去,下马过河,只见六街三市,路上行人衣冠隆盛,人物豪华,看着很是繁荣。 师徒几人不觉啧啧称奇,直说悟空确实没有看错,这般繁华之地,合该是一处帝王之所。 几人正四处看时,冷不防瞧见十几个和尚,一个个披枷带锁,沿着街道乞讨,着实褴褛不堪。 众人不觉怔了一下,玄奘当即低声念了句佛号,叹息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朝孙悟空低声道:“悟空,你悄悄上前去问一声,这些僧人为何这等遭罪?” ——他见路上行人路过这些僧人是都行色匆匆不欲靠近,心里便有些思量,于是就只嘱咐孙悟空悄声过去问一下。 孙悟空应了,便过去使了个障眼法,将存在感降低,然后才凑到末尾那一个和尚面前,问道:“你们是哪寺里的?为什么尽都披枷带锁?” 那僧人不妨被搭了话,有些惊讶,回头见孙悟空留了头发,却穿着僧衣,目光中又添些许惊奇,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孙悟空的问题,道:“我等是金光寺负屈的和尚。” 孙悟空皱眉问道:“金光寺坐落何方?” 那僧人回道:“转过隅头就是。” 孙悟空想了想,直接将人带到玄奘跟前,问道:“怎么负屈?你说我听。” 那僧人下意识将玄奘打量了一会儿,再悄摸摸瞅着剩下几个徒弟打扮,心中蓦地微微一动,试探道:“不知道长老们是那方来的?我等看着似有些面善,不过此问委实不敢在此奉告,请到荒山,容我等陈情苦楚。” 玄奘看他形容,心中很是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叹息一声,就道:“也是,我们且到他那寺中,再仔细听他缘由。” 一众徒弟应了,就跟着十几个和尚到了山门,门上横写七个镶金的大字“敕建护国金光寺”。 师徒几人看着那牌匾,一时间有些疑惑,又进了门观看,只见入眼一片荒凉,殿内连一盏香灯都没点,佛前也不曾燃香,走廊上枯叶落了一层,连院中几棵青松下,都铺了一层松针。 众人见了,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悲凉的感觉。 尤其玄奘打小儿在寺院里长大,知道一间繁荣的寺庙是怎么样的,这会儿再见着眼前这凄凉场景,更是心酸的不行。 一众僧人们顶着枷锁,将正殿推开,请玄奘等人上殿拜佛。 玄奘进去,奉上几炷香,正正经经叩首三回,正起身时,却见六耳皱着眉头从后面绕了过去,他有些疑惑的跟过去,却见那檐柱上又锁着六七个小和尚,一时间差点儿眼泪都要掉下来。 几个带他们过来的僧人见状,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就有最初孙悟空搭话的那个和尚站出来,小心的问道:“列为老爷相貌不一,可是东土大唐来的吗?” 师徒几人不觉惊奇,朱八戒反问道:“你们如何得知?” 众僧一听他们不曾否认,一时间便尽都热泪盈眶,几个小和尚,更是激动的直接哭了出来。 好一会儿,在师徒几人的安抚下,和尚们这才整理好了情绪,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先前说了他们负了屈无处申冤,身为和尚只能见天的求神拜佛,不知道是不是诚心感动了神佛,昨日夜间,这里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说有个东土大唐来的圣僧,可以救得他们性命,替他们申冤, 今天见着孙悟空时且还好,及至后面看见玄奘,又见几人外貌都不凡,且穿着僧衣,心中顿时就隐隐有些激动,因此才将师徒几人请到了寺院中。 几个僧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玄奘一时间面上就有些郁色,心里只觉得,为了替他们西行路上凑够九九八十一个劫难,这满天神佛还真是用心良苦。 这样想着,他面上神色一时间就有些冷,唬的一众原本以为自己陈完情这东土来的圣僧就会替自己等人申冤的和尚们一时间也有些发憷。 孙悟空见状,不动声色微微碰了玄奘一下,面上却若无其事的问道:“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冤屈要申?” 玄奘回神,连忙跟着就让僧人们尽管说。 几个僧人面面相觑了几眼,一时间激动的垂起了泪,然后才仔细说了起来。 这里是叫做祭赛国,在周围一众小国间还挺有存在感,东南西北紧靠着的国家每年都会向本国朝贡,不消得什么美玉明珠,娇妃骏马。 玄奘闻言,诧异道:“既被拜为上邦,想来你这国王有道,文武贤良。” 众僧闻言,面上不禁发苦:“长老这可说错了,我们文也不贤,武也不良,国君也不是有道。” 玄奘等人惊讶,“哦?”了一声,只道:“愿闻其详。” 原来,这金光寺先前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寺庙,向来宝塔上祥云笼罩,瑞霭高升,夜放霞光,昼喷彩气,那气派,万里之外都能看见。 也正是因为这宝塔上的那件宝物,周围四国才不敢掠其锋芒,甘愿朝拜。 只不过三年之前,孟秋朔日,夜半子时,天空毫无征兆下了一场血雨,天明之时,家家害怕,户户生悲,众公卿奏上国王,只说天公见责,当时请了道士打醮,和尚看经,以答天谢地。 正当此时,金光寺里那宝塔上的宝物,丢了,周围四国也就不再来朝贡。朝臣们一波舌灿莲花,就将先前那血雨的事儿顺理成章推到了金光寺一众和尚头上,只说寺里僧人偷了塔上的宝贝,引得天公震怒,降下天罚。 国君昏庸,信了这个说法,任由佞臣将金光寺一众僧人都拿了去,日夜拷打。 如今这已经是第三波被问罪的和尚了,前面两波都没能扛得住严刑拷打,早就死透,如今轮到眼前这一波三辈的僧人。 ——顺便一提,第四波的就是檐柱上绑的那些小和尚,因怕他们跑了,不曾拿走,只绑在寺中不让离开。 机构和尚说着说着,不觉悲从中来,几尺的汉子,一时间哭的不能自已:“长老在上,我等怎敢欺心盗取塔中宝物!万望长老怜念,舍大慈大悲,广施法力,替我等洗刷冤屈,还一个清白,救一回性命!” 玄奘闻言,忍不住连连叹息。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这寺里和尚倒霉,天降红雨又撞上宝物失窃,这种情况下朝中大臣一不作为再一推卸责任,锅可就得由这寺里和尚背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一个看管不利的罪名是有的。 玄奘叹了一会儿,将众僧安慰了一下,问孙悟空:“悟空,如今什么时辰了?” 孙悟空瞅了瞅天空,回道:“约莫申时前后吧。” 玄奘点头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有个头绪,又见着面前众僧人神情恓恓惶惶,一时间心里也多出些许烦乱,索性道:“我当时离了长安,在法门寺里立愿:上西方逢庙烧香,遇寺拜佛,见塔扫塔。” 他说着,朝几个徒弟看过去:“你们与我办一把新笤帚,待我沐浴之后,上去扫扫。”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这个主动 孙悟空瞅了瞅玄奘脸上神色,点头应了,又同朱八戒和六耳这两个比较讨喜的使了个眼色,六耳就道:“师傅,我同你一起去吧?” 玄奘怔了一下,道:“如此也好。” 先前原本玄奘说要扫塔时,那些带了枷锁的和尚一听,连忙就去厨房取了把刀,朝看着气势最足的孙悟空看过去,小心道:“长老,可否用此刀将那柱子上锁的小和尚铁锁打开,放他去替长老们安排斋饭香汤,服侍唐长老进斋沐浴?我等且上街化一把新笤帚来个与长老扫塔。” 孙悟空寻思着主人家全被锁着,他们自行活动也确实不大好,看了眼玄奘,见玄奘点点头,就笑了一声:“不用刀斧,我将那锁开了就是。” 他说着,果真没拿和尚递过来的菜刀,只近到檐柱前,捏了个术法再用手一抹,几把锁应声而开,看着这些普通僧人面上满是敬畏。 那些小和尚自锁里脱开,连忙跑到厨房里,洗锅刷灶。如今深秋时分,后园里种了些菜,虽则挂满了霜有些冻坏了,但姑且也还能吃,便有几个小和尚去后面摘了些菜回来,共着厨房里其他东西做了一桌子素斋。 玄奘等人吃了素斋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昏暗,那带了枷锁的和尚方才回来,拿了两把笤帚。 正说处,一个小和尚点了灯,说烧了些热水,请玄奘过去洗澡,此时满天星月光辉,外面更鼓作响。 玄奘沐浴完,换了身轻便的小衣,拿了把新笤帚,对众僧说:“你等安寝,待我扫塔去来。” 众僧惶恐道谢,孙悟空看了眼六耳,六耳就乖乖巧巧凑上去,孙悟空便笑道:“师傅,塔上既被血雨所污,又况日久无光,恐生恶物,一则夜静风寒,没个伴侣,自去恐有差池,让六耳与你同上如何?” 玄奘点点头:“也好,原便应了六耳与我一同。” 众人略做了些准备,就送着玄奘和六耳,两人各拿了一把笤帚,先到大殿上点了琉璃灯,烧了香,在佛前拜了一回,表了心意,这才开了塔门,朝里面望过去。 这塔也不愧被当地人认作宝塔,即便没有那传说里的宝物绽放霞光,这会儿自下层望上而扫,入目也是峥嵘倚汉,突兀凌空,分外精巧。 只不过再往上看,就能看见里面的琉璃灯都未点亮,反而积了一层土,檐前的白玉栏杆上,一眼看过去都是灰蒙蒙的,更别说那佛座上犄角旮旯里又是蛛网又是尘土,看的玄奘忍不住满心的叹息。 他回头朝孙悟空交代了一声,就转头带着六耳向宝塔里去了。 两人一层一层的往上扫,这宝塔约莫十三层的样子。待扫到第七层的时候,就已经二更时分,玄奘向来早睡早起,生物钟稳的很,熬到这会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六耳瞅了他一眼,问说:“师傅可是困了?你且坐下略歇一会儿,剩下的我一个人扫罢?” 玄奘晃了晃脑袋醒了一下神,问道:“这塔是多少层数?” 六耳想了想,在心里算了算,回道:“十三层。” 玄奘努力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打起精神道:“继续扫罢,是趁了我本愿,方才扫了一半就歇下像什么话。” 六耳见他坚持,也没再劝,只默默的加快了速度。 两人这般继续往上扫,到十二层时,正扫着,六耳突然耳朵微微一动,心念一转,悄无声息走到玄奘跟前,朝他轻轻“嘘”了一声。 玄奘困的眼睛都快花了,意识都有些混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便停下动作安安静静向着六耳看了过去。 六耳见玄奘意识到了,就打了个手势,竖起耳朵听着上面的动静。 却原来他正扫着,猛的听到塔顶上面似乎有人言语,心中奇怪,这才朝玄奘示意一下,打定主意细听一番。 他听了一耳朵,面色渐渐的忍不住就有些奇怪起来,你当他听了什么,原来上面似乎有几个人,在猜拳吃酒呢,他方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两人酒喝到酣畅处,划拳的喊声罢了。 六耳:“……” 六耳也是无语凝噎。 他想了想,这等深更半夜,在塔顶上喝酒,怎么想都和那塔上的宝贝脱不了干系,这样想着,他朝玄奘说一声,自己则是悄悄的摸了上去。 玄奘一听上面有人,瞌睡霎时间也散去了,当下轻手轻脚下塔去叫其他人。 孙悟空过来的时候,就见六耳将两个妖怪用绳子绑了,口中正在喝问。 见他过去,六耳转头就道:“我上去时他俩在塔顶猜拳吃酒耍子,想来定然与那塔顶的宝贝难逃干系。” 那两个妖怪本就弱的很,三两下被六耳擒了怂下来,不想一转头又上来一个人,还和擒了他们的六耳一个模样,且气势还更盛,于是两人霎时间就更怂了,一张口就是一连串的“饶命”。 直到孙悟空上前轻轻将人踢了一下,保证不要他们性命只让他们招供,两人才战战兢兢说了起来。 这两个原是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差来巡塔的,一个叫奔波儿灞,一个叫灞波儿奔。 奔波儿灞是个鲶鱼怪,另一个是黑鱼精。 万圣龙王原是个胆小又安分的龙,不过也不晓得什么时候,碧波潭里来了个大妖九头鸟,相当神通广大,一过来就不知怎么的得了万圣龙王的青眼,还和九头龙王那生的花容月貌心思又分外灵巧的万圣公主走的特别近。 前年那九头妖与龙王来到这里,两人合力下了一场血雨,污了宝塔,偷了塔了的舍利子佛宝。万圣公主又去大罗天上凌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养在那潭底下,金光霞彩,昼夜光明。 最近听说有个孙悟空往西天取经,说他神通广大,沿路上专门寻人的不是,所以这些时日遣了好些小妖,来此巡拦,只说若是见了孙悟空,就回去通知,好做准备。 听他说话的众人:“……” 朱八戒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见孙悟空没好气看过来,连忙敛了神色,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孙悟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几人将前因后果听了个清楚,这会儿听到塔上动静的小和尚也提着两个灯笼过来了,问说:“师父扫了塔不去睡觉,在这里讲什么哩?” 众人让开些许,几个小和尚看见两个鱼怪,登时吓了一跳,只听得孙悟空道:“你们来的正好。这塔上的宝贝,乃是万圣老龙偷了去,今着这两个小妖巡塔,探听我等的消息,这才被拿住了。” 几人交流了一下信息,孙悟空就道:“这两个鱼怪来的正正合适。” 见众人不解其意看过来,孙悟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解释道:“先前师傅不是苦于面见皇帝交换文牒?如今我们带了这两个鱼怪,只管去见皇帝讲话,有如此证据,那皇帝定会替金光寺翻案。” 玄奘恍然点头:“是极是极!” 他叹了一句,几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细节,就将那两个怪用铁索绑了,缚在檐柱下,众人自去休息不提。 次日,天将将亮,玄奘想了想,道:“我与悟空入朝倒换关文,你们在寺里等着就是。” 说完,就穿了锦澜袈裟,收拾的整整齐齐,立求不坠了上国气势,这才和孙悟空向着内城里走。 外面朱八戒几人目送两人走了,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见几人往里面回了,沙悟净悄悄凑到小白龙跟前,拉着他故意落在最后面,才小声问道:“你怎么了?看着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他昨夜里就觉得小白龙情绪有些不对,不过那会儿深更半夜,他想着怕不是被扰了睡眠不高兴,也就没有多问,待到早上醒来,却发现这家伙情绪看着越发不对劲儿了,是故才有这一问。 小白龙听他发问,当先怔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摇头,只不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动作,好半晌,到底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的沙悟净反而越发茫然又好奇了。 几人在寺里坐了一会儿,不多长时间,听得外面一片哗然,众人起身出去,听说是国王差官,待抬头看了,却原来是孙悟空坐在轿子上,身后撑着黄伞,八抬八绰,身后锦衣卫随列在旁,好生威风。 几人对孙悟空这一波操作评价了一回,这才解下两个妖物,押见国王。 国王见那两个妖怪生的可怖,心里有些虚,不过当着玄奘他们的面,他还是表现的非常冷静,张口问说:“你等是何方贼怪,那处妖精,几年侵吾国土,何年盗我宝贝?一盘共有多少贼徒,都唤做什么名字,从实一一供来!” 两个鱼怪昨夜里被打怕了,忙跪下将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国王听了,一本正经将两个妖怪着锦衣卫收监,传旨赦了金光寺一众和尚的枷锁,除了他们的罪名。 又设了宴席,谢上国圣僧获贼之功,听说圣僧除了跟着来的孙悟空大徒弟之外,还另有其他几个徒弟,这国王也不见外,忙着人去金光寺传旨的同时,将剩下的徒弟们都请过来。 一番来回,国王请玄奘师徒几人上麒麟殿叙坐,问了名号,上了素果素菜素茶素饭,前面一席朝臣们坐的地方上了荤菜,众人各自坐了,国王把盏,玄奘不敢饮酒,只用素茶代了,一时间觥筹交错,管弦齐奏。 宴毕,说起那罪魁祸首碧波潭九头老龙的事情,几个徒弟一番分工,由孙悟空和朱八戒过去捉妖,剩下的保护玄奘。 正出发时,小白龙却突然站了出来,说也要跟着去。 不得不说,小白龙如今这#自告奋勇#的操作,有些将其他人惊住了,也不是说小白龙平日里不积极,只不过按照惯常的经验来说,一般打架的时候有孙悟空和朱八戒就足以,其他人保护师傅就完事,倒也不必主动过去凑这个热闹,大家都有些习惯这样的分工了。 冷不防这回小白龙站出来说他也要去碧波潭,可不就让众人吃了一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其他人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沙悟净能发现小白龙的情绪不对,其他人也不是瞎的,不至于看不出来,这会儿见他这样反常,心里各自就有了诸多猜测。 说完闲话,孙悟空并朱八戒小白龙三个人,就带了那两只鱼怪指路,直接向着东南方向驾着云走了。 留下一众君臣见着几人眨眼就不见了踪影,低下头既惊且敬,连连念佛,留下的沙悟净和六耳见众人如此,张口就对孙悟空一顿无脑吹,吹的一众君臣心中越发敬服。 这边不提,那边孙悟空和朱八戒及小白龙,驾着云带着两个鱼怪到了乱石山,先观察了一下情况,正要下去时,却见小白龙突然开了口,拦住孙悟空道:“大师兄,这回让我去吧。” 孙悟空:“……” 孙悟空和朱八戒不觉向小白龙看过去,小白龙半垂着眼睛,神色并不能看分明,却仍旧能让他们感觉到他的坚定,于是孙悟空顿了一下,只道:“你既然开了口……” 他又顿了一下,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注意安全,别冲动莽撞。小白龙应了,然后便直接下了水。 待小白龙的身影彻底不见了踪影,朱八戒下意识看向孙悟空,口中道:“大师兄,你觉不觉得……”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语言,又似乎是觉得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所以话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哪里。 不过孙悟空大概也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只道:“四海向来联系紧密,这碧波潭里那老龙许是和他旧识也说不定。” 朱八戒:“……” 朱八戒想了一下,深以为然。 两人说了几句,就这么在潭上面找了处地方,一边注意着水里的动静,一边等了起来。 却说小白龙入了水面,并不遮掩,他本就是龙族,对水族生物自有一份威亚在,这般大喇喇的下去了,那些守卫的虾兵蟹将们,竟没有一个能拦得住的,只慌慌忙忙进去报信。 小白龙也不在意这些漏网之鱼——不如说他其实也有意放几个虾兵离开,让他们将这碧波潭的主人惊动起来。 果不其然,不多长时间,一个看着就和普通虾兵蟹将不是层次的女妖分开水道向着小白龙闹事(……)的地方急行过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这个须冬 过来那女妖披一身光欺白雪的银盔甲,外面又罩了锦绣的征袍,腰间束着花蟒缠金的犀纹带,手里拎了把月牙铲,风驰电掣的过来,口中大声喝道:“何人在此作怪?” 小白龙长身玉立,身上一袭白锦袍,一头墨发束了玉冠,虽是立在水中,身上却半点水渍都不沾,闻声只冷冷的向着来人看过去,面上勾出一抹略有些怪异的笑容出来。 出来的那人见着他,不觉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面上便显露出一个莫名嘲弄的笑意来,轻飘飘的注视着小白龙,来了一句:“或许我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小白龙神色微微变了一下,继而垂了眼皮,并不机会这女妖的嘲讽,只开口问道:“可就是你盗了祭赛国塔上的珍宝?” 那人晃了一下神,顿了一下,上下仔细将小白龙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就笑:“你是什么人?我盗宝不盗宝?与你何干?” 小白龙:“……” 小白龙一抬头对上女妖那分外尖锐的眼神,一时间张了张口,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下意识的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心里便生出些许狼狈的意味来。 索性他在最初听到这人名字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于是好半晌,他到底冷静了下来,再一次抬首向着对方看过去。 “你不该盗宝,还回来吧。” 他这样冷淡的说了一句,听的对面的那女妖心中陡然就腾起了一股子郁气,她猛的睁大了眼睛,目光冷冽的看过来,一双狭长的凤眼里满是戾气:“不该!你说我不该!” 她兀地又笑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又将情绪压了下去,目光也变得似乎带了些邪肆,她看着小白龙,轻声道:“我若不盗宝,如何能再见到你呢?” 她定定的看着小白龙,仿佛呢喃似得,一字一句叫出了小白龙的名字:“敖烈。” 小白龙猛然就恍惚了一下。 自从跟了玄奘师傅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玄奘给他取了个“悟明”的法名不说,惯日里师兄弟几个都非常顺口的直接叫他小白龙,或者悟明,仔细算下来,真有几十年没有听人叫过他这一个名字了。 ——说来也奇怪,人间几十年的时间,对于他们龙族来说,短的一个瞌睡可能就过去了的,但神奇的是,这会儿听到对面须冬喊自己“敖烈”的时候,小白龙心里第一个想法竟觉得陌生的紧。 嗯,须冬是对面那女妖的名字。 她真身是一只九头鸟,身上有些凤凰血脉,以前小白龙还不是悟明的时候,和须冬……咳,就是那种已经见过家长差点儿成亲了的关系。 如此也就可以理解这只九头鸟须冬在看见小白龙的时候,为什么会表现的这么愤怒了。 想象一下,你有个对象,生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身份上还是西海龙族三太子,虽说如今龙族仔细算来已经式微,但讲道理有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整体而言可以说是这个对象哪哪儿都很好了。 然后有一天,你的对象突然不告而别,你到处找都找不到人,最后听说他犯了一点儿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被亲爹告状告到了凌霄宝殿,并被镇压在了盘蛇山。 还不等慌得一批的九头鸟须冬想出来什么拯救男朋友的办法,一转头就又听说他那男朋友出家了! 他出家了! 出家了! 家了! 了! 须冬当时就懵了。 好好的男朋友,怎么说出家就出家了? 须冬不肯死心,就想亲自见一见小白龙,问个清楚。然后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她听说了西游的事情,顺便还了解到,这事儿其实蕴含了些许机缘,操作的好的话,他们龙族如今的情况能稍微有些改变。 而敖烈作为龙族年轻一辈比较有前途的龙,就被授予了这个重要的任务。 ——哦,听说还是敖烈自告奋勇主要要求的。 得知这个真相的须冬:“???” 讲道理敖烈你打算为家族献身的时候就没想过你是个有女朋友的人吗? 原本还为男朋友被自家亲爹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告上凌霄宝殿而觉得委屈的须冬姑娘霎时间出离愤怒了。 她那会儿在自家洞府里坐了很久。 想她当年和小白龙刚认识的时候。九头鸟说起来其实是代表了不详的妖族,不禁人族觉得不详,妖族也是差不多的。 所以刚和小白龙敖烈认识的时候,须冬其实是个被排挤的自闭儿童的设定——虽然说以九头鸟的武力值来看,她其实也并不在意旁人的排挤。 但有一说一,即便再是不在意,可一个人孤独的久了,难免也是会有觉得寂寞的时候。 不得不说,敖烈出场的时机委实是相当的好了,毕竟无论什么时候,第一个总是非常特别的。 而作为第一个主动靠近自己的小伙伴,敖烈在须冬心里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最特别的那一个。 龙族向来在伴侣这方面看的比较开一点,嗯,更具体一点可以说是相当的不讲究,于是后来敖烈和须冬走上谈婚论嫁之路的时候,倒也没有人跳出来提意见搞事情,这样顺畅而自然而然的发展让九头鸟须冬自己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会成为敖烈的夫人,而敖烈则会成为她的夫君。 他们两人会像凡间的夫妻一样,一直恩恩爱爱下去。 然而事到如今敖烈却猝不及防的出了家。 ——(划重点)是为了本族发展!还招呼都没打一个! 在知道西游一事之后的十几年里,须冬坐在洞府里,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和敖烈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回忆了个遍,然后来到了这碧波潭。 大家都是龙族,偶尔走亲戚的时候这碧波潭里的老龙和敖烈也见过几次,知道敖烈有个已经定了亲的未婚妻,是只有凤族血脉的九头鸟。 所以在须冬跑来碧波潭的时候,万圣老龙就:“……” 想拒绝,但又觉得抹不开面子。 最后还是这老龙的女儿也就是万圣公主,听说了敖烈和须冬之间的二三事,当下就相当义愤填膺,缠着万圣龙王各种撒娇耍赖想让自家老父亲帮自家小姐妹一把。 万圣龙王就这么一个女儿,往常就宠爱的很,被万圣公主三缠两缠没能遭得住,就同意了和须冬一起搞幺蛾子。 ——当然,其实主要还是万圣老龙趁女儿没注意的时候,悄摸摸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西游一行人的行事作风,得知这一伙人相当心慈手软,没什么深仇大恨等闲不会下黑手之后,这才有胆量搞事情。 须冬对此有察觉到,但她并不在意。 ——这些小事都不重要的。 她就是想看站在小白龙面前,亲口问一句他,当年凭什么就不告而别,连一句招呼都没打过。 甚至于她有那么一段时间,都特别想直接将玄奘杀了了事——若不是有玄奘西游取经这么一回事,敖烈又怎么弄出来这么一波操作? 这么一番逻辑有没有道理且不说,总之我们无辜背锅的玄奘法师绝对是非常委屈了。 咳。 以及,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须冬心中的委屈愤怒之情就越累积越多——说不清这其中有多少是她身为九头鸟自身血脉带来的影响,反正对须冬来说,被敖烈一言不合就抛弃这件事她就是看不开、放不下! 因为想起来以前的事,须冬一时间有些出神,不过很快的她就冷静了下来,十几年的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想,见到了敖烈之后,她会怎么做。 然而实际上,她最终只注视着立在水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衣服风格的原因,仿佛竟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敖烈,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然后叹息着道:“打一场吧。” 小白龙定定的注视着她的眼睛,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以前其实也是经常切磋的,但基本上每一次,除了敖烈故意相让,输得人总是须冬。 这一点敖烈知道,须冬也知道。 这样几乎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在这一时刻,却并没有人主动说出来。 …… 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很出乎意料,尽管须冬全程下手狠极,但她还是输了,无力的躺在岸边乱石之中的时候,恍惚里她好像听到敖烈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抱歉。 注视着刚刚因为两人的动静而聚拢起来的乌云渐渐的散开,露出清澈澄蓝的天空,眼泪控制不住的自眼眶里涌出来的同时,须冬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非常的难过。 ——大概是因为,她其实早就已经想过,不管再怎么样努力,她和敖烈之间,都不会再有以后了吧。 早在小白龙和须冬两人打斗将整个碧波潭弄的水翻浪涌的时候,在上面等待着的孙悟空和朱八戒就相当知机的腾出了地方。 原是想着小白龙若是敌不过的话,他们俩就上去帮忙,不过实际上在注意到那边两人虽然打的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觉,然而相互对招时那种熟稔的感觉还是让孙悟空下意识就选择拉着朱八戒远远的退了开来。 直到最后,小白龙胜过那个女妖,临走时却表情略有些难过的轻轻在风中说了一句抱歉的时候,便是孙悟空和朱八戒也不禁在旁边轻轻叹息了一声。 两人正在心里思量着要怎么安慰小白龙的时候,却不想小白龙过来,直接就相当若无其事的道:“这碧波潭里也唯有这九头鸟有些手段,其他人都不足为惧,八戒,你下去取那颗宝珠吧。” 朱八戒:“……” 以往总是对小白龙排行比自己高这一点非常有意见的朱八戒这个时候表现的相当乖巧安安分分点了下头就一头扎进了水里。 小白龙转头,对上孙悟空的眼睛,怔了一下,然后莫名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张口要说的话仿佛也一时之间有些忘记了,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几秒钟后,孙悟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只道:“有些事情,只要很久之后再回想起来,不会觉得后悔,这便已经是非常好的结局了。” 他说完,也不管小白龙反应,就扔下一句,他和过去八戒那里看看,就也跟着钻进了水里。 小白龙站在那里,一时就有些发怔。 那边九头鸟在乱石里躺了一会儿,缓了过来,沉默的转头看了一眼那边不知道和两个师兄弟说了什么,就站在那里发呆的敖烈,心里又酸又堵,难受的她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但她站起身,还是从怀中拿出来一颗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珠子,朝着小白龙扔了过去。 “你的东西,还你。” 待看清须冬扔过来的珠子究竟是什么之后,小白龙蓦地就是一震。 他抬手将那颗珠子接在手中,张了张口,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碧波潭里,万圣老龙本来就胆小,之前搞事情更多不过是挨不住女儿的撒娇配合九头鸟罢了,这会儿见孙悟空和朱八戒气势汹汹的下来让将珠子交出来,这条老龙都没怎么犹豫的,直接让人将那珠子拿了出来交给了朱八戒。 就是旁边那万圣公主看起来有些不满,很是一副想要和孙悟空他们理论一番的样子,不过先前须冬和小白龙在潭水上面打的地动山摇,水里面也受到影响,将这个武力值不怎么样的公主有些吓到了,这会儿又被万圣老龙强行拉住,最终也就愤愤不平的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时,孙悟空和朱八戒就带珠子上了水面。 他们上去的时候,岸边就已经只剩下小白龙一个人,两人不着痕迹的在周围打量了一下,见那只九头鸟女妖果真不见了踪影,而小白龙还好好的在那里站着,不觉就心情有些微妙。 小白龙见两人上来,点了点头,三人就准备回去了。 只要离开的时候,孙悟空看了小白龙两眼,眼睛里不觉就流露出些许惊讶。小白龙注意到了他的惊讶,却并没有解释什么。 ——要说什么呢? 不过是,原本就属于他的力量,今天被物归原主罢了。 小白龙垂下眼眸,到底将那个人、那个名字、还有相关的所有事,都死死的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现在不想再提起,以后也不会再提起。 第三百二十章 这个为难 师徒几人很快就将那颗佛珠舍利交还给了祭赛国国王,在金光寺一众僧人殷殷切切的挽留一下,冷酷无情(……)的离开了祭赛国,让那些僧人们感觉相当的失望。 苏乩也顺便辞别了师徒几人,打算继续回去西梁女国搞自己的研究。 她最近这一段时间有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进度卡在那里可能是因为少了个小伙伴,所以她思维转变了一下,打算先去找一个和自己有共同爱好的小伙伴,再进行相关研究。 以及这个小伙伴的人选她也已经有了想法,不是别人,就是西梁女国附近那个占据了落胎泉的如意真仙。 对于她这个想法,智脑:“……” 苏乩表现得振振有词:“难道乩哪里说错了吗?” 智脑默了一下,才解释道:“也没有,就是突然意识到你已经很久没有找过同伴了,一时之间有些惊讶而已。” 苏乩:“……” 苏乩并没有立刻回话。 因为智脑说的很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开启了现如今这种这里跑跑那里看看的模式,虽然看起来好像大部分时间身边都有很多人的样子,但实际上能够被称为伙伴的对象,确实是没有的。 智脑作为唯一一个从始至终一直陪伴着她的存在,自然能够发现这一个问题,所以在听到苏乩竟然主动想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的时候,它不可避免的就有些惊讶。 嗯,其实具体来讲应该说是觉得欣慰才是。 顿了一会儿之后,苏乩从善如流的跳过了这个话题,问智脑:“你觉得如意真仙怎么样?” 智脑回道:“根据调查看来,挺好的。”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感觉都挺好的。 得到小伙伴认同的苏乩有些高兴,并越发坚定了一定要请如意真仙和自己一起搞研究的心。 如意真仙是个挺讲究的妖族,且在苏乩的想法里,他都将那落胎泉占据了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能对其没一点儿了解呢? ——再怎么说最起码应该是比一般人能多知道一些的。 这个逻辑有理有据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苏乩自己是信了的。 对此智脑:#你开心就好jpg.# 苏乩知礼的九尾狐,在拜访之前,她有搞来一些礼物,然后才出发去了解阳山。 先前说过了,解阳山委实是一座好山,山上风景秀丽景色宜人,苏乩走走停停,就到了背阴处一座庄园。 庄园从外面看也挺气派的,门口还坐了个老道人,老道人一看见苏乩,面上不禁就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苏乩笑眯眯的,就上前去问道:“你就是如意真仙的大徒弟?” 老道人愣了一下,点头应是,末了没忍住就在苏乩小腹上多瞅了两眼。 发现他那眼神儿的苏乩就:“……” 她哽了一下,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那老道人就:“???” 茫然无措,还很无助。 关键是对面这风姿绰约的女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过,偏生连在一起他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他情不自禁的将迷茫的目光投向苏乩,苏乩见了,没忍住笑了一下,道:“你尽管进去向你师傅通报就是了。” 老道人:“……” 老道人想了想,觉得苏乩的提议非常合理。反正在他看来,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师傅他老人家(?)肯定明白。 所以他深以为然进去就向如意真仙通报了。 如意真仙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打盹儿。 唉,他们这些妖怪,往死里没事做,其实也是很闲的,他最近琴艺到了瓶颈期,再是练习也没什么进步,于是一时半会儿的,他也不想再继续练下去,甚至偶尔还很想出去走走。 ——然而他不能。 这天,他就是在亭子里坐着,看着自己那把亲手做出来的琴发呆,想着要不要真的破罐子破摔出去走一走开阔一下眼界之类的,然后想着想着,太阳委实有些过于温暖,他一不小心就给睡着了。 被老道人惊醒的时候他还稍微有点儿吓了一大跳。 不过作为一个讲究妖族,心里想法太多,他表面上总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于是他若无其事的抬手在脸颊上按了一下,然后垂眸向着老道人看过去,口中不冷不热的道:“有什么事?” 老道人没发现自家师傅形象不整,低下头老老实实说外面有个极美貌的少女,过来不求落胎泉,反而想要见如意真仙一面,意图寻求合作共同研究子母河以及落胎泉的机理。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情不自禁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好一会儿,老道人都快忍不住想要抬头悄悄瞅一眼自家师傅脸上的神情了,如意真仙这才回了神,咳了一声,装模作样让老道人将人请进来。 ——至于说为什么他没怎么听懂还要将人请进来呢?那当然是…… 唉,都说了他最近真的是很无聊啊。 感觉妖生完全进入了倦怠期一样。 如意真仙趁着老道人出去请人的功夫,连忙将自己方才打盹儿压的有些皱的衣服拉平整,又摸了摸自己的发型确定发型也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摆好姿势,向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也就他刚刚坐好的功夫,那边门口就走进来一个少女,如意真仙不觉就在原地愣了一下。 少女生的当真是……极美。 如意真仙自诩是见过世面的妖族,可再看见少女的时候,也是不自觉就愣了一下神,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做出往日里惯用的神情看过去,口中问道:“你是何人?所来为何?” 在如意真仙打量着苏乩的时候,苏乩也有抬头将那如意真仙观察了一遍。 如意真仙是个看起来相当光风霁月的青年,坐在亭子里看过来的姿态很是有些高岭之花的样子,整体而言,并不像是妖族,反而像是个正正经经的人族道士。 苏乩分神想了一下,听到对方问话,笑了一声,态度很好的回道:“乩姓苏,来此是有一桩生意想要和阁下做。” 如意真仙:“……” 大抵是最近实在是无聊过头了,对于苏乩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如意真仙也不过是掀了掀眼皮子,轻飘飘扔过来一句:“哦?愿闻其详。” 苏乩微微一笑。 …… 苏乩向来是个想法与众不同的人,这一点就是智脑也毫无异议,她的很多想法在一般人看起来总是有些天马行空的过了头,但在同样有想法的人看来,却是可以被称为不可多得。 而如意真仙从某方面来说,也可以被认为是个相当有想法的妖族。 所以他在听完苏乩的概述之后,并没有觉得这个姑娘是疯了或者其他什么,反而在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他一针见血的提出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听起来似乎很有趣,但是,如果和你一起研究的话,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苏乩摸了摸下巴,适时的将自己准备的小礼物拿了出来,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当即眼睛就亮了起来。 苏乩非常顺理成章的在如意真仙的庄园里挑了个舒适的客房。 又,搞研究这种事情,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之前有研究到一半,各种工具什么的该有的也都有了,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她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将自己弄到一半的#实验室#搬来,在如意真仙的庄园里落户,并且将自己先前记载下来的实验记录整理成册让如意真仙先看一遍。 如意真仙能被苏乩和智脑都认同,可以想见他不论是智商还是想法都是出类拔萃的,在见到苏乩的实验记录之后,他很快就沉迷其中,并深深为自己以前竟然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而感觉到遗憾。 苏乩,苏乩对此只能说,她相当满意。 咳。 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苏乩也有发现了,如意真仙是一个看起来仿佛是个高岭之花但实际上是个向往着自由的男人(……) #是姐妹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对此苏乩有些不解,寻思了几天没寻思出个结论来,索性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两人之间也能算得上是相当熟悉了,所以苏乩也就没怎么见外的直接问了出来。 闻言,如意真仙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彼时,苏乩才从子母河里又新弄来一些样本,如意真仙还在研究之前的一些实验记录,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他翻看布帛的手都顿在了原地。 好半晌,他叹息了一声,道:“非不愿,是不能也。” 苏乩“咦?”了一声,将新取来子母河水小心翼翼的放好,然后往如意真仙对面一坐,手里变出来一盘子干果零食顺手放在桌子上,摆好姿势,睁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看向如意真仙:“愿闻其详!”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也是一个没忍住有些被她这一套操作给逗笑了。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他对苏乩其实也有些了解——最深刻的认知其实是这姑娘的身份自己能力,总之就……不可说。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如意真仙心念微微一动,放下手中的布帛,竟当真将自己的事情对着苏乩和盘托出。 说起来如意真仙他并不是从始至终一直就在这解阳山看管落胎泉的,而是从上上一任西梁女王登基之后才开始。 众所周知,西梁女国的国情非常特别,举国上下都只有女人并没有男人,国内居民顺应天意靠子母河繁衍后代,如此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随着时间的渐渐发展,原本封闭的西梁女国开始和外界国家互通有无,然后就逐渐的发现了#男人#这一物种。 最初的时候倒也没什么,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在西梁女国的国民眼中就变成了人种。 从之前西梁女王很有想法的意图和玄奘成亲这件事就能够看出来,现如今的西梁女国居民已经不怎么喜欢靠子母河河水来受孕这一传承方法了,她们更中意男女之事。 不得不说,以前只靠子母河水,没有过这种(不可说)的体验也就罢了,但在体验了之后,就感觉很是有些欲罢不能(……)了。 而且,最为残忍的地方在于,她们把男人当人种用也就算了,等到人种不中用了之后,就干脆利落将人杀了,然后再若无其事使用新的人种。 这还不是一个两个这样做,是基本上举国上下都是这么个情况。 感觉上就很…… 一言难尽。 而如意真仙正是为了抑制这种情况才占据了解阳山落胎泉的。 “让不能堕胎的子民知难而退,如此虽然不能治本,却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如意真仙叹息着这样说了一句,眉目里不觉就多出些许郁闷。 ——就是因为他要一直看着,让西梁女国的子民取落胎泉水不再轻而易举,所以才不能随便离开,也不能睡觉,只能精精神神的守着这落胎泉,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待下来,他都厌倦的不行了。 不过不得不说,比起子母河水受孕几天就能分娩的轻松,因为男女之事有孕而怀胎十月确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而沉迷男女之事的时候又不可避免的总是会不受控制的怀上。 所以从这方面来讲,如意真仙占据着落胎泉还确实对抑制西梁女国如今的国情很是有些作用。 苏乩:“……” 苏乩听着,也是情不自禁有些同情他了。 别人她不知道,反正让她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只在一个地方待着,还没有个能说话的小伙伴的话,她是绝对受不了的。 如意真仙原本为了打发时间还收了个徒弟来着,然而他那徒弟对他总是恭恭敬敬,并且以前因为意外事故,徒弟对他畏大于敬,两个人根本都不能平等交流的。 甚至于事到如今,他这个徒弟都从垂髫小儿变成了老道人,眼看着都快寿终正寝了,他还是没有能出了这解阳山。 真是一想到,就让人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苏乩:“……” 苏乩瞅着如意真仙,想安慰,这一时半会儿的,都不知道从何安慰起,只能转头心有戚戚的对智脑道:“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智脑沉默了一下,对此深以为然。 确实挺惨的。 而且这如意真仙还不像苏乩,脑子里有个智脑能够沟通交流,就这么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想想都觉得惨绝人寰。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这个心境 苏乩瞅了两眼如意真仙,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突然就一脸的若有所思,口中喃喃自语似得道:“乩有一个想法……” 她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让只听到半句的如意真仙不觉茫然的看过去,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看起来似乎是在沉思,但实际上苏乩这会儿正在快速的和智脑以及天道说话,中心思想是#反正都已经研究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再大胆一点,直接将这落胎泉水彻底搞掉?# 对苏乩这个想法,天道:“……” 智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天道委婉的提出意见:“这……不大好吧?” 苏乩眨了眨眼睛,反问:“哪里不好?既然遇见乩并让乩产生了想要将这落胎泉结束掉的想法,这难道不也是属于落胎泉的命运吗?” 天道就思考了一下,竟然觉得苏乩这话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没了意见。 剩下智脑就:“……” ——讲道理朋友你让步让的也太快了一些吧? 智脑注意了一下苏乩兴致勃勃的眼神儿,顿时就也没了话,怎么说呢,天道都不担心苏乩会整出来什么幺蛾子对自己产生影响,那它这个完完全全根本牵扯不到的智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遂也默认之。 得到小伙伴支持的苏乩很快就整理好了思路,就目光灼灼的朝如意真仙看过去,然后将自己的想法一点一点的说了出来。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 以上可以十足形象的表达一下如意真仙在听完苏乩整个想法之后的心理变化过程,以及值得一提的是,听到了最后,如意真仙也有点儿信了苏乩的邪。 当然更多的可能是如果苏乩成功了的话那他就能得到自由这一点诱惑力太高,让他在经过一番沉思之后,直接一咬牙,干了! 虽说想法现在有了雏形,但研究事到如今差不多是才起步的样子,索性比起之前研究一个连天道都不明白的原理什么的,这回要让落胎泉水失去作用或者再退一步,让它只能针对子母河的水造成的妊娠起作用却相对来说简单了许多。 大概……吧。 作为一个曾经有过经验的科研大手(?),苏乩很快就做好一系列的准备并向如意真仙科普侧一下其中机理,如意真仙也是个妙人儿,很快就get到了其中的乐趣,两个人一时之间就沉迷了进去。 #科学使人快乐,研究使人幸福# 两人一波操作,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苏乩面色严肃的端着白瓷的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朝如意真仙看过去:“如今再差最后一步,验证一下这一回有没有用了。” 如意真仙屏息看着桌子上的白瓷瓶子,一时间连呼吸都情不自禁放慢了许多。 他们两个这些年做过很多实验,但做出来的东西效果都不如何理想,在经过无数次一点一点的调整之后,才最终有了如今这样一瓶子成品。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瓶子里的液体加到落胎泉里,再捉来几只小兔子,这些小兔子有的是经过阴阳交合怀了崽的,另外一部分则是直接喂一些子母河水,然后再让这两组不同的兔子使用加过料的落胎泉水,看一看它有没有效果。 如意真仙扶着桌子慢慢的坐在了苏乩对面,见苏乩要出去将早就准备好的兔子拿过来,他摆摆手,道:“等一等。” 苏乩有些疑惑的看过去。 如意真仙沉默了好几秒,才道:“等我缓一下。” 他喉咙动了动,也不觉得丢人,十分坦诚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我有些紧张。” 苏乩:“……” 苏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还记得先前最初见到如意真仙的时候,这人的外表看着就是一个写满了光风霁月的青年,然而这个时候如意真仙,脸还是那一张脸,只是头发被非常随意的在脑袋上绑了个发髻,身上穿的是更容易行动又比较耐用的麻布短打,袖口和裤腿都用布条束的整整齐齐力求不会影响到实验动作。 ——这一副形象看着和以前简直宛如天壤之别。 倒是苏乩,之前经常性自己一个人做实验,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看着也不过就是比平时收拾的更加利落一些而已。 她将如意真仙打量了几眼,忍不住就又想笑了,共同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两人都已经产生战友情了,苏乩倒也不担心自己笑出来对方会生气什么的,就相当直白的笑出了声。 如意真仙听她笑的停不下来,就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苏乩笑够了,就敛了笑容,索性在他对面坐下了,开口问道:“就这么紧张啊?” 如意真仙扶了扶额头,“啧”了一声,只道:“这一次是最有希望的一次,不紧张才奇怪吧?” 苏乩歪了歪头,道:“可是乩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紧张啊?” 见如意真仙怔怔的看过来,苏乩托着下巴,一双眼睛明亮极了:“你不觉得,做实验的过程也是非常有乐趣的嘛?虽然结果出来后会有成就感,但实验过程中的乐趣也很值得体验啊。” 她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又笑了一下:“还是说,你觉得成功了之后,自己终于要自由了,是在为这个觉得紧张?”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不自觉就怔了一下。 直到苏乩方才说那一番话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和苏乩搞这个研究的初衷,原是想解放落胎泉让自己得自由的。 但不得不说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如意真仙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就是单纯的,为自己的研究终于要出成果了这件事儿觉得激动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如意真仙竟有些惊讶,他下意识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你……” 苏乩眉眼含笑,目光清澈的宛如方才下过雨的天空,于是如意真仙未竟的话也就都说不出来了。 好半晌,他蓦然摇头失笑,嘴里忍不住道:“你还真是……” 他笑了一声,率先站了起来,口中道:“托你的福,我现在已经完全不紧张了。” 苏乩也跟着站了起来,闻言就应道:“那岂不是刚刚好?” 如意真仙哼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是挺好的,但总觉得好像被一个小姑娘给教做人了一样。虽然说相处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其实也有意识到苏乩小姑娘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但智慧生物嘛,总是会被视觉所欺骗,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在和苏乩相处过之后莫名变得对自己有些过于坦诚的如意真仙对此接受的毫无障碍。 咳。 两个人说了几句之后,就出去捉了几只兔子回来——如意真仙的那个徒弟在前年还是什么时候,就已经寿终正寝了。 这种比较慎重的研究,在没有成果之前,他们俩也不欲让别人知道,所以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是#自给自足#……嗯,这个词语听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总之就是全部事情都是自己动手做的。 苏乩向来手工技能满点还好说,被人伺候惯了的如意真仙最初很是不适应了一段时间。 不过好在两人正经来讲都是非人类,有些事情比如一日三餐之类的吃不吃的其实也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从这方面来说两人的研究可以说无限的被压缩了许多时间。 嗯,扯得远了。 总之这会儿两人自己捉了几只回来,然后一方负责一组,然后同步进行实验以观察反应。 苏乩其实对这一次的实验结果挺稳的,毕竟这么多年研究下来,理论方面他们自己非常熟练了,只是动手操作的时候很多时候并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而已。 ——这也是大部分实验结果不理想的很大一个原因。 苏乩对此已经有了经验。 以及,并不出乎意料的,这一次的实验是成功的。 被两人弄来的样本,阴阳交合而受孕的母兔子在喝了被处理过的落胎泉水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腹中的崽子经过检查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而被喂了子母河水引起妊娠的母兔子在喝了处理过后的落胎泉水之后,很快就出现了流产反应。 苏乩和如意真仙互相对视了一眼,轻而易举就可以发现对方眼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喜悦,不过这才是初步实验,两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如意真仙一脸沉稳的开口:“再实验几组确定不是个别现象。” 苏乩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两人一番操作,确定成功率达到百分之百之后,苏乩没忍住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智脑也十分配合的在她脑海里放的烟花,放的苏乩一瞬间都瞎了那么一下,反而能够趁机冷静一下情绪了。 虽然兔子的实验成功了,但这并不代表用在人类身上也一样会成功,毕竟人类这种生物和兔子又不一样,所以两人在小小的庆祝了一下很快就又沉浸在了研究之中。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当落胎泉确定以后只会对子母河水引起的妊娠起作用的时候,正好是一个非常明媚的春天。 如意真仙庄园里的花儿虽然无人照看,但反而开的越发繁茂,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有一种纷乱繁复的美丽。 苏乩看着如意真仙将一葫芦的透明液体自落胎泉的井口里倒下去,然后在旁边冷不丁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她这话连个主语都没有,但如意真仙并没有会错意,他站在原地,手里握着葫芦,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回道:“感觉好像其实并没有特别开心。” ——甚至于还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苏乩闻言,就轻轻笑了一下,道:“乩以前第一次成功做好一样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 智脑没忍住小声逼逼了一句:“你明明只失落了连一刻钟时间都不到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苏乩:“……” 苏乩很想对这个拆台的智脑视若无睹,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回了一句:“一刻钟那也是失落过了。” 智脑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它热情洋溢的提议道:“那你要不要让如意也转移一下注意力。” ——唔,好像一直没有说过,如意真仙他名字真的就叫如意,虽然苏乩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感觉这么一个名字和如意真仙本人对起来有些微妙。 咳。 又,苏乩觉得智脑这个提议委实很有想法,所以她在如意真仙盯着落胎泉的井口发呆的时候,非常随意的问了一句:“那么长时间没有再抚过琴,要不要现在试一下?” 如意真仙就想起来当年自己的琴艺好像是到了瓶颈期,不过时隔多年,他现在心境很是有些不同,他自觉现在抚琴的话,肯定会有新的发现。 然后他真的非常容易就被苏乩转移了注意力。 围观了全程的智脑:“……” ——啊,怎么说呢,感觉能和苏乩玩到一起,这么轻易的就被骗(划掉)……这么轻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的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啊。 时人总说乐器声惯常能代表弄曲人的心境,甚至于苏乩当年对人类的七情六欲不甚熟练的时候,还是借助于古琴才渐渐摸到门槛的。 虽然时至今日她的一些行为模式和一般人也有些不同,但大部分时候她已经和任何一个普通的人类没有什么差别了。 ——开心的时候会笑,难过了会哭,生气了会发脾气…… 嗯,这么说的意思是,相比较于之前因为总觉得自己被落胎泉束缚的失去了自由而陷入瓶颈期的想法,现在的如意真仙虽然人还是在解阳山这个庄园里坐着,但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那束缚着他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他自由了。 一直以来都在不停努力着的目标终于达到了,他心底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畅快。 在这样的繁花盛开的四月天里,庭院里各色的花朵开的饱满又艳丽,没有经过修剪的枝桠伸展的凌乱又肆意,细嫩的新叶和花朵簇在一起,如意真仙就坐在亭子里,用琴音诉说着一种别样的旷远又恢宏。 #身外都无事,其间无古今#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这个出行 落胎泉与子母河一事了结之后,如意真仙一时之间有些寂寞如雪(大雾),苏乩见他一时半会儿还挺迷茫的样子,想了想,就邀请道:“乩想去一趟江南,你要一起去吗?” 如意真仙剪了一盆五色梅并蓝花楹在白玉的瓶子里插着,这会儿正用剪子修整形状,冷不丁听到苏乩提议,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就顿了一下。 须臾,他将手头里那根多出来的枝桠剪下来,然后朝苏乩看过去,口中问道:“江南是哪里?” 苏乩:“……” 这个问题……可真是说来话长。 苏乩思考了,就相当言简意赅的简介道:“大体上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她这样说了一声,忍不住就笑:“我在那里认识几个非常有趣的人类,你若是见了,也是会喜欢的。” 如意真仙视线落在她脸上,有注意到她提起那几个人类时眉眼霎时间温柔的似乎能发光的样子,下意识就将眉心微微的皱了起来。 好半晌,在苏乩兴致勃勃说起自己在江南认识的人类有多有趣的时候,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心里打定了主意,要跟着苏乩一起去江南看一看,她说的这几个人类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咳。 苏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伙伴这会儿心中的想法,在说了江南趣事一二三之后,就抬眼朝着如意真仙看过去,问道:“怎么样?要一起去看一看吗?” 如意真仙眼皮子动了动,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不过去看看,他怎么能知道是怎样的妖魔鬼怪(大雾)这么讨苏乩喜欢的?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在如意真仙的感官里,苏乩虽然说各个方面都可以说是十分强大,但性格上就很是一言难尽了。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那种非常单纯又耿直(大雾)的类型吧。 想想看最初的时候,对自己这么个都不怎么熟悉的人,她都能将自己关于子母河的研究和盘托出,且最后得知自己的束缚之后,干脆利落放弃了之前的研究转而搞起了落胎泉。 这在如意真仙看来,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委实非常善良体贴(……)了。 虽然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微妙的误会——毕竟苏乩本人可并不是什么会#急他人之所急#的类型,总而言之,被苏乩感动到的如意真仙在围观了苏乩吹江南现场之后,就决定要跟苏乩一起去江南康一康。 反正出去玩嘛,去哪里都一样。 在这样决定了之后,如意真仙就果真将庄园毁掉,又在落胎泉旁边的亭子上贴了个告示,将如今的落胎泉使用注意事项写了几条。 苏乩在旁边看着他转出转进,好半晌,忍不住发出一声质疑:“你这样写在这里,若是有不识字的人怎么办?” 如意真仙:“……” 这委实是个好问题,于是他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就在告示上印了个术法,这样不管识字不识字,在看见这告示的时候,就都能够理解这上面的内容是什么了。 #计划通jpg.# 两人一番收拾,苏乩也习惯性的弄了个人类出行常用的包裹,里面放了一些日常会用到的衣服之类的东西,看的如意真仙就很茫然,毕竟对他们这些非人类来说,这样的操作真的很鸡肋。 不过苏乩也是很有说法。 “既然在人类世界生活,那所言所行就要符合普通人的模式,而对普通人来说,出门要准备包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操作,初听到的时候感觉有些不以为然,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所以他沉思了几秒钟,也有样学样的给自己整了一个包裹。 不过有鉴于他这是第一次整理东西,就往包裹里放了很多有用没用的东西,苏乩见了,只好帮他分类整理了一下,然后亲身说明一下要所谓#出行必需品#是那几样东西。 如意真仙很是长了一波见识。 又折腾了几天,两人才终于做好了出行准备,这还不算完,在如意真仙习惯性驾起风想要赶路的时候,苏乩伸手就拦住了他: “用法术赶路也是不可以的。”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就又懵住了,顿了几秒钟,他有些傻乎乎的开了口:“那要怎么过去?你不是说这里距离江南有几万里路程?” 苏乩笑眯眯的顺手在路旁的树上折了一枝花在手中把玩着,用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道:“要知道,路上的风景才是旅行的乐趣。” 如意真仙:“……” ——行叭,反正他也没事,感受一下这种全新的体验倒也挺新奇的。 想通了这一点的如意真仙索性不再纠结,全程就向苏乩看齐。 不得不说,和用法术一阵风驰电掣赶路比起来,慢悠悠骑着驴子在路上溜达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是的,路上在经过一个城镇的时候,苏乩还花大价钱搞到了两头小毛驴,他们两个一人一头,日常就是骑着驴走走停停。 刚开始骑小毛驴的时候,如意真仙还很是有些不习惯。 可不是么,他自己没有坐骑,但有小伙伴有啊,小伙伴的坐骑一个比一个威风凛凛,各种炫酷,这猛的让他骑个小毛驴,感觉就很微妙了。 那会儿如意真仙瞅着分配给自己那头瘦瘦小小的小毛驴,一转头见苏乩已经在清理之后掏出各种小玩意儿往毛驴背上放,就:“……” 后来他把小毛驴在溪水边洗洗刷刷了好几遍,又用法术操作了一下,然后才磨磨蹭蹭的骑了上去,然后……嗯,感觉还挺好玩的。 #真香jpg.# 如意真仙感觉就跟个第一次出门的小朋友(……)似得,任何一个普通人类非常常见的操作在他眼中看着都觉得无比神奇,而苏乩围观着他日常,偶尔还能想起来自己当初第一次出门的经历。 不过想想,整体而言如意真仙还是比苏乩更容易一些的,毕竟他还有苏乩这个熟手一起跟着,一些常识性的问题最起码不会犯。 而苏乩那个时候,和智脑初来乍到这个世界,虽然说智脑存盘里资料挺多的,但那会儿她们也不清楚到底适不适应于这个世界,所以一切基本上都是尝试着一点一点来的。 ——想想还有点儿小怀念? 苏乩回忆起当年,没忍住轻轻的笑了一下,一抬眼看见前面有一座城池,便朝如意真仙打了个招呼,两人从小毛驴上下来,向着城门那边走过去。 这座城池看着似乎很有些历史的样子,城墙上满是斑驳的痕迹,如意真仙见了,不禁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然后两人才结伴进了城中。 苏乩在街道里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路上行人很普通的做着普通的事,她瞅了两眼,就转头看向如意真仙:“这次就在这里休息几天?” 如意真仙点了点头。 这也能算的上是他们的惯例了,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停留下来,说是休息,其实更多是在这一处地方四处游览一下,偶尔也会碰到非常美丽的地方,遇见相当有趣的人类。 于是在路边询问了一下之后,两人直奔城西的客栈轻车熟路的定了两间房,因为每个地方的流通货币都不尽相同,因而苏乩用的都是长安那边的金银之物做交易,大体上这两样东西虽然价值不同,但姑且是能够大范围流通的。 只是有的地方金银显得有些过于珍贵,偶尔会引来一些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毕竟苏乩和如意真仙外表看起来,一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整体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出手又那么大方,难免会惹来这样的事情。 索性两人都不是普通人,遇到这种搞事情的人也吃不了亏,反而能反手就将人送去当地官府。 咳,扯得远了。 总之,两人在这个城镇就暂时性的住了下来。 在客栈里稍微修整了一下,好让自己感觉没有那么风尘仆仆之后,苏乩就兴致勃勃的拉着如意真仙去街道上溜达了。 正如每个地方流通的货币都不一样,各自的风土人情也是不尽相同,同样的一件东西,在不同地方的人眼中看来,就有了好坏褒贬截然不同的差异,苏乩每每看着,都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事情,所以她也就很喜欢做这样的观察。 这一回也是一样,她在街道上走着,视线里不着痕迹将路上行人的装饰衣服行为观察了一波,让智脑记录下来——等空闲的时候她会自己用笔再一次整理记录一遍,这么多年下去,她写出来的#各地风土人情志#都能在第一学府独立出来开一个专区了。 咳。 她眼睛里不停,如意真仙也和她差不多。 在和苏乩一起出行之后,如意真仙他也是第一次认识到了,原来人类是这样一种复杂的生物。 ——复杂的他已经走过这么多地方,都见不到同样的两个人。 这对如意真仙来说也是一项非常有趣的体验,而get其中乐趣的他如今也学着苏乩,每到一个地方,就将自己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或者东西记录下来。 两个人都有做笔记,但不得不说不同的人习惯也是不一样,苏乩写出来的东西,感觉上就更写实一点,很少牵扯到个人情绪在其中,最多也就是在结尾时特地留一段以做点评。 而如意真仙就不一样了。 从之前他日常娱乐是抚琴以及平常的穿衣打扮行事风格就可以看出来,这人是个更偏向于文艺的讲究人,这样一个讲究人写出来的东西,自然而然的比起苏乩就更多了几分文绉绉的意思。 且他写完了,还要给苏乩看,让苏乩发表一下个人意见观后感,苏乩就:“……” 怎么说呢,他写的见闻录就个人色彩非常浓烈。就比如同样一件事情,苏乩在前半段就是平铺直述的将其描述一下,后面三言两语的稍微点评几句。而如意真仙则是在一开始就将自己心中好恶表达的淋漓尽致。 他喜欢干净、考究、且精致的物件儿,讨厌贪婪又毫无自知之明的人类,从他笔下的文字苏乩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他对人类这一物种的不喜。 苏乩研究了一下,觉得这可能起源于当年解阳山里,如意真仙见过太多为了自身欲望而不管不顾的人类,毕竟正是因为这些人类的不节制,才害得他在解阳山被迫宅了那么长时间。 不过苏乩也能够看出来,随着两人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不得不承认如意真仙笔下的文字也好像变得温柔了一些。 最起码在看到他用一种难得平和的笔触描述了一番书院里整整齐齐放声读书的学子们的时候,苏乩感觉还是相当惊喜的。 两人这一溜达,就溜达了一整天,眼见着夕阳西下,苏乩歪了歪脑袋,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如意真仙闻言,想了一下,道:“确实没有。” 他们早上出发时就没吃,中午到了这座城镇的时候也没想起来,将行李在客栈里放好之后就开始做考察(大雾),结果算下来一整天可谓是#滴水未进#了。 主要是他们两个又不是人类,不需要事物就能够维持生存,也就察觉不到饿意,如果不注意时辰的话,根本就想不起来吃饭这么一回事。 方才还是苏乩耳朵里听见院子里一个小朋友对自家爹妈撒娇说饿了想吃饭饭,然后想起来自己和如意真仙好像今天还未曾进食这件事。 两人意识到这一点面面相觑了一下,不觉又哑然失笑,苏乩笑完了,道:“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回客栈,在那里吃点儿东西也可以。” 如意真仙没有意义,两人转头就打算回客栈。 也是巧合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昏暗了,之前两人没想起来吃饭这回事的时候,街上的人影就已经渐渐稀少,那会儿又耽误了一段时间,如今街道上已经差不多没有行人经过了。 也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苏乩猝不及防看见一个高冠长袍的非人类青年失魂落魄的在巷子里走来走去。 ——划重点,#非人类# 第三百二十三章 这个弈星 苏乩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如意真仙掀了掀眼皮子,确定那只鬼魂并没有什么攻击力,视若无睹就想继续路过。 不过苏乩却拉住了他,小声道:“旅途中有很大一部分乐趣就在于#没事找事#。” 如意真仙:“……” ——不,等等,这个词语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什么具有褒义的词汇吧? 注意到如意真仙质疑的眼神,苏乩一脸若无其事,并转头送上一个微笑,然后十分自然的凑到那个鬼魂身边,开口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那个鬼魂下意识迷茫的四下里看了看,确定这里只有对面说话的那个小姑娘和自己这个鬼魂,以及不远处那个脸色看起来似乎有点儿不耐烦的青年之后,当下就满脸惊恐的朝着苏乩看了过去,脱口而出了一句:“你能看的到我?”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有些迟疑的点头:“能的……吧。” ——她心里忍不住寻思,这只鬼魂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劲儿的样子?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鬼魂脸上惊恐的神色更甚,然而三秒钟之后,他惊恐结束,莫名一脸冷漠的“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苏乩:“???” 苏乩有些茫然。 以及有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如意真仙看到这里,不觉也有些惊讶,并没忍住也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一过来,就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将那个鬼魂上下打量了一番。 鬼魂看起来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头上带着高冠,穿的样式有点儿特别的宽松袍子,可以看得出来生前应该是挺讲究的,身上自带了一种相当微妙的文雅气息。 被这样毫不客气的打量了,这青年鬼魂也似乎没有察觉到被冒犯,只不过在如意真仙收回目光的同时,他一脸好奇的看过去,口中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如意真仙:“……” 虽然问是这样问,但如意真仙能够察觉出来,这家伙问这句话完全没有一点儿恶意,感觉上就好像是真的单纯十分好奇如意真仙他打量了自己这么长时间,最后看出来了个什么东西似得。 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类型的如意真仙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旁边苏乩见状,没忍住笑了一下,再一次将自己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呢?” 青年鬼魂掀了掀眼皮子,这一次他并没有忽略掉苏乩这一个问题,反而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视线看着就更加迷茫了:“我是……我是谁?” 他低头,楞楞的将目光落在苏乩身上,口中吃吃的问道:“我是谁?” 苏乩有些惊讶的回看过去,见他脸上的迷茫神色并不像是假装出来的,顿时心里吃惊的同时,忍不住也如同如意真仙一样,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认真的打量了一番。 在她打量的过程中,这只鬼魂一直非常安静的任由她打量,只不过眼中迷茫却仍旧没有退散开,见苏乩收回了视线,他乖乖巧巧的看过来,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乩顿了一下,然后相当耿直的摇了摇头:“乩不知道。” 那青年沉默了几秒钟,又是一声冷漠的“哦”,然后没了下文。 苏乩:“……” ——这人很不对劲啊,他都没有好奇心的吗? 苏乩一时之间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最开始过来的时候,她怀抱的心情正如同给如意真仙安利(?)的那样,意在为平淡的旅途增添一点儿乐趣,然而察觉到这只鬼魂的与众不同之后,她倒是真的有些兴趣了。 苏乩心里想着,然后笑了一声,回头朝如意真仙看过去,口中道:“乩觉得这一回我们可以在这个城镇里多待一段时间了,你觉得呢?” 如意真仙:“……” 啊,怎么说呢,在最初的打量之后,如意真仙对如今这个场面都已经有所预料,现在等苏乩说出来之后,反而一点儿意外的感觉都没有了。 于是他一脸赞同的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苏乩就有点儿小开心。 那只鬼魂有点儿懵懂的看着他们两个说话,似乎并不能立刻就听明白他们的意思,然后在苏乩和如意真仙说好了以后又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冷不丁一本正经的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苏乩:“哦呀?” 她非常坏心眼的并不回答鬼魂的问题,主要是她能够看的出来,这只鬼魂似乎并不记得很多事情,而且似乎也对自己忘记的事情并不在意。 ——这着实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一般能够滞留在人间的鬼魂,大体上都是有些特别的经历,最常见的是有什么执念。 当然也不排除有什么意外情况比如说地府的工作出了差错(……)之类的。 苏乩现在并不着急就搞清楚这只鬼魂滞留在这里的原因,毕竟在已经决定要在这个城镇里多待一段时间的情况下,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来搞清楚有关这只鬼魂的事情。 所以目前最为重要的事情大概是…… “既然已经决定要住下来了的,那是不是需要在这里购买一座庄园?” 苏乩毫无征兆的发出以上感叹,让即便是和苏乩朝夕相处了几十年却仍旧时长跟不上对方思维的如意真仙感觉就很一言难尽。 在静默了几秒钟之后,他很熟练的叹了一口气,口中应道:“若是要常住的话,大体上购买一座庄园确实比较划算。唯一的问题是,据我的观察,这个城镇里似乎并没有空置的庄园能让我们购买。” 被泼了冷水,苏乩也仍旧不减兴趣,她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很快就做出决定:“这并不算是什么问题。” 如意真仙:“???” 苏乩笑眯眯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解释道:“城内找不到,我们可以将范围扩大一点,在城外找嘛。” 如意真仙情不自禁的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城外的话,那只能往另一面走的,我记得我们过来的路上也没有什么值得购置的。” “唔,或者说我们还可以更变通一点?” 在如意真仙沉思期间,苏乩就在旁边一点一点的给与提点,最后终于说出了本意:“好巧不巧乩有一件防御法宝可以当做庄园使用,我们过来时遇见的那个山谷不觉得是很适合的地方吗?” 如意真仙:“……” 想说的话太多他一时之间竟然都有些不能确定是该吐槽用防御法宝当庄园这件事太过于奢侈还是说…… “不是说好了在人类世界生存就要遵守人类的规则吗?” 如意真仙最终还是将重点歪了一下,闻言,苏乩微微一笑,半点儿都不带脸红的:“所以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嘛#。” 如意真仙:“……” 行叭。 在想通了之后,感觉苏乩会这么行事似乎也并不是特别意外的事情? 嗯,就是作为一个老人家(?),如意真仙深觉自己可能跟不上现如今这些年轻人的思维。 ——是的,事到如今如意真仙仍旧不知道苏乩的身份,只以为这是一个单纯耿直的跟脚神秘的后辈妖族。 在意识到苏乩的强大的时候他也是没有怀疑过,但相处了之后感受到这个小姑娘过于“活泼”的思维,如意真仙就又推到了他的怀疑。 毕竟有句讲句,这年头还有存在的老家伙们,哪一个能像这小姑娘这么充满活力啊。 别的他不清楚,反正就如意真仙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大能们基本上都是那种稳重过头的性格,大体上最擅长的是#故作高深#或者#装神弄鬼#这一技能。 苏乩的话……感觉太接地气了。 尤其是一起旅行了之后,苏乩那对任何东西都似乎十分强烈的好奇心让如意真仙这个“老人家”时常就很招架不住。 所以,综上所述,如意真仙就完全将苏乩当成了一个能力虽然很强但心性却不怎么稳定的后辈了。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又,从如意真仙能为了红孩儿这个侄子给孙悟空放水,由此可见他对自己认可的后辈的态度是相当和善的。 于是在将苏乩当成了后辈之后,他日常就对苏乩#小朋友#非常的宽容。 具体表现在比如说这会儿。他虽然觉得这小家伙前面说后面拆的行为不大好,但也是哭笑不得的意味更多一些,而且还在纠结了几秒钟之后,毫无心理障碍的就决定和苏乩一起胡闹…… 啊,不是,是一起搞事情。 咳,这两个词汇似乎也没有多大差别的样子。 不过这个都不重要,反正如意真仙就很有长辈风范的任由苏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比如说转头要去将她的法宝宫殿放在之前他们过来时经过的山谷里,并顺便还要将眼前这只奇奇怪怪的鬼魂拐(……)回去。 不过这个事情在第一步就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 眼前这只鬼魂神智介于清楚和不清楚之间,偶尔看着挺正常还能沟通交流,但偶尔又一脸木然感觉就很不大好的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要表明一下他们两个的意图简直有些过于困难了。 且尤其是这只鬼魂虽然记忆不怎么清晰,却死活不肯离开这个巷子。 ——也不知道这个巷子里有什么他在意的东西。 苏乩和弈唠了一会儿嗑……顺便一提,弈是苏乩对青年鬼魂暂时性的称呼,倒也不是她瞎起名,而是青年的衣袍下摆用丝线勾出来一个挺精巧的棋盘,广袖的下半段零散的有几个黑白棋子落下的图样,苏乩看见了,就下意识笑问了一句:“喜欢下棋吗。” 于是青年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苏乩道:“喜欢下棋!我喜欢下棋!对!我是弈星!我喜欢下棋!” 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但魂体反而一瞬间似乎有些虚弱的波动了一下,苏乩情不自禁的就微微怔了怔。 实在是,青年提起下棋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来的波动真的十分具有感染力,让苏乩只是单纯的看着,都能感觉到对方对这件事发自真心的热爱。 好半晌,苏乩眨了眨眼睛,呢喃了一句:“真好啊。” 她其实对这种将某件事情当成信仰的人类感觉总是非常的特别,尤其是那种为了信仰而拼尽全力的努力的类型,也不是说喜欢,就是感觉……怎么说呢,应该是佩服吧。 就觉得这样的人类,提起自己的信仰的时候,真是看起来都觉得像是会发光一样啊。 苏乩出了一下神,再回过头看弈星的时候,他的甚至就又陷入了恍惚之中。 她缠着青年又问了几句,没能得到一句有效的回答,正遗憾时,旁边如意真仙适时道:“先回客栈拿东西吧,不是都已经决定要久留了吗?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苏乩觉得如意真仙说的很有道理,所以她恋恋不舍瞅了弈星两眼,然后才和如意真仙回了客栈。 他们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厅堂里守夜的小二哥开了门,见是苏乩和如意真仙,脸上顿时扬起了笑容:“小的还当两位客官今日里不来了呢。” 小二对这一对男女印象还挺深刻的,毕竟他们这样的小城镇,少有像这一对这样看着就觉得精致讲究的人儿,那会儿两人初过来投宿的时候,小二哥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两人的神仙颜值,后来见苏乩出手大方,心中更是显得敬畏。 于是这会儿即便两人天都黑了,还要他开趟门,但小二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全程陪着笑,并不忘殷勤的问一声两人要不要洗漱要不要用饭之类的。 听小二哥提起用饭,苏乩顿时就想起来,他们两个今天一天都还什么东西没吃,这一想起来吧,一下子就觉得肚子有些空落落的了。 不过她瞅了一眼天色,觉得这会儿打扰别人实在不大好,只能委屈巴巴的放弃了吃东西的想法,那可怜的小表情看的如意真仙心中就非常好笑。 他没忍住伸手在小姑娘头发上摸了摸,然后忍了笑意,放缓了声音道:“别不开心,明天我们去南市买小吃,今天有听别人南市有一家酥酪铺子,很不错。”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个突破 一夜无话。 第二天苏乩起来之后,如意真仙果真就带着她跑去了南市,找那一家昨天听说过的点心铺子。 不得不说,能被人推荐出来,这铺子生意确实挺红火的,就是苏乩和如意真仙远远的瞅着,脸色有些微妙。 好半晌,苏乩掀了掀眼皮子,口中有些不确定的道:“你看见了吗?” 如意真仙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一时之间也是有些复杂。 嗯,毕竟猝不及防遇见一个顶着两只毛茸茸耳朵的家伙在铺子里满脸笑意的吆喝,任是谁心情都要情不自禁复杂一下的。 好半晌,如意真仙咳了一声,瞅了眼铺前面一堆的人,犹豫了一下,朝苏乩看了过去。 苏乩霎时间就意会了他的眼神,也跟着犹豫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道:“乩想尝尝味道……” 如意真仙:“……” 行叭,懂了。 如意真仙默默掏出一些碎银子,向着人堆里走过去。 不过讲道理,虽然说是要讲究一下人类的规则,但有的时候该变通的也是要变通一下的,比如这会儿,让如意真仙这么一些看着就觉得光风霁月的青年跟别人一样去挤做一堆买东西,感官上就很不美丽。 但稍微变通一下,使用法术进去,感觉就完全没问题了? #计划通jpg.# 如意真仙很快就来到了人群最前面,在铺子里忙碌的主人有些一双毛茸茸圆乎乎的黑色耳朵,一张脸是人类的模样,颇有些圆润,看着就觉得很喜气。 ——显而易见普通人类眼中是看不见店主脑袋上那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的,因为从始至终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样。 于是心思流转间,如意真仙若无其事将这店家打量了两眼,然后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将格子里放着的各式点心都让其用油纸包了一些。 苏乩美滋滋的从如意真仙手里接过来一大包的点心,鼻子里嗅着飘荡在空气中甜甜的感觉,当下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开尝一尝了。 不过如意真仙买的确实多,虽然一样只要了一点儿,但样式却多,累积下来可不就很多了。 她捧着油纸包,瞅了一眼,又瞅了一眼,如意真仙就:“……” 他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抬眼四下里望了一圈,见不远处有个卖面食的小摊子,便提议道:“去那里坐一下吧?” ——顺便吃个早点什么的。 苏乩毫无异议,两人一过去,就迫不及待将包着点心的油纸包拆开了一个,刚出来的豆糕还是热乎乎的,并不烫手,苏乩连忙咬了一口,瞬间就被这酥脆香甜的口感给征服了。 有一说一,这个豆糕卖相好看,确实好吃。 两人坐着的那面食摊子的摊主一抬眼见苏乩捧着一块豆糕吃的斯斯文文,忍不住就笑了一声:“两位也是在那边买了点心过来的啊?” 苏乩将嘴巴里一块点心咽下去,然后应了几声,摊主热情的推荐了几样搭配点心使用相得益彰的面食,苏乩买了,两人顺势寒暄了几句,摊主就有些感慨的提起了那家点心铺子的事情。 说起来一般情况下,自家铺子里如果有别人外带进来的吃食,一般店主都会觉得不高兴的,毕竟这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意,但这家面食摊子的摊主却并不这么觉得。 “好些过来买点心的,没买到或者买的少了,顺手就在我这摊子前坐下了,既坐下了,可不得顺势点几样早点?”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笑的微妙的有些憨厚又得意:“自从那家点心铺子开张之后,我这里生意可好了不是一点。” 苏乩看着摊主端上来的不知道怎么做成的宛如团成一团的毛线一样外观的不知名食物,尝试着伸手折了一截下来——嗯,很酥脆。 感觉还不错。 苏乩眼睛亮了一下,见摊主一边说话一边看过来,连忙张口就是一串儿赞扬。 摊主说是沾了那边点心铺子的光,委实也是谦虚了,因为就苏乩个人来看,这摊子上的东西虽比不得铺子里的精致,味道却相当不错,还很实惠。 整体而言,苏乩感觉今天这一顿早点吃的确实美滋滋,嗯,最后还剩下些许能存放的点心,被苏乩悄悄的放在宫殿里了。 咳。 两人吃完,也并没有立刻就离开,毕竟点心铺子的主家竟然是个食铁兽精这件事,着实也太让人惊讶了一下。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食铁兽开了家点心铺子也就算了,手艺竟然这么好,就以苏乩这#见多识广#的经历,都觉得这铺子的点心吃着很得劲儿。 铺子生意很好,也就代表着卖的很快,所以两人也没等多长时间,铺子里今天份的点心就卖的差不多了,围在一起的人类也三三两两的散了开来。 苏乩和如意真仙对视一眼,在人流彻底散开之后,向着正整理铺子的食铁兽精走了过去。 之前说过了,以苏乩和如意真仙的颜值以及精致程度,在这个小城镇里还是挺有存在感的,所以在两人过去的时候,那个食铁兽精还记得方才就是这个看着很讲究的青年将他铺子的点心每样都买了一些。 ——嗯,很大方。 食铁兽停下手中的动作向两人看了过去,嘴里疑惑的问道:“今天份的点心已经卖光了,两位还想要的明天请早儿过来。” 苏乩故作无意的将对方打量了一下,然后将目光从对方那一双顶在脑袋上,时不时还微微动一下耳朵那里一扫而过。 苏乩:“……” 她的目光虽然说并不直白,但大抵对方是心里有数,所以比较敏感,很快的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瞬间目光都变得警惕了许多,手上更是下意识做出了一副防备的动作。 苏乩:“别紧张,乩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唔,这个话听起来好像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的样子? 苏乩沉思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将方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随即从善如流的将这个话题跳过去,然后眼睛亮晶晶的道:“是这样的,乩觉得你的手艺真的非常好,就想问一下你,有兴趣赚更多银钱吗?” 铺子主人:“???” 对方在经过短暂的迷茫之后,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无情拒绝了苏乩的提议。 ——有句讲句,他在这里生意做的好好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姑娘,一开口就是问自己要不要赚更多的银钱,除了个别没脑子的,十个人大概脑子里第一个反应都是警惕。 尤其是这铺子主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外向来非常谨慎,所以尽管他另一方面也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并不像是会骗人的人,但他还是相当冷酷无情的拒绝了对方。 苏乩:“……” 苏乩眨了眨眼睛,感觉也并没有特别失望,反正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她最初的过来的目的并不是这个,只不过到了跟前之后,觉得才第一次见面就去探究人家的真身感觉着实有些失礼了,故而将要出口的话在喉咙里转了转,换成了最后一句。 见这只食铁兽精拒绝的意思十分坚定,苏乩也没有多纠缠,只遗憾的点了点头,就作罢了。 留那个食铁兽精站在铺子,看着苏乩的背影感觉分外茫然。 等苏乩和如意真仙走远了,如意真仙侧头瞅了苏乩一眼,问道:“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苏乩笑的自然无比:“因为突然觉得反正还早停留一段时间嘛,也不必急于一时,循序渐进也有循序渐进的好处。” 如意真仙:“……” 行叭,这么说其实也挺有道理的。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自己两人的对话微妙的感觉就不像什么好人的样子…… 咳,大概是错觉吧…… 两人吃完早点,在街道上溜达了一会儿,就回去客栈里将行礼拿了,又出城去了先前过来时经过的那个山谷,研究了一下方位风水,苏乩就将自己的宫殿拿了出来。 小巧精致的宫殿被苏乩托在手中,继而轻轻被抛到了空中,落地的时候就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直至将整个山谷都快要占满,下一秒,宫殿周围宛如有意识般笼上了一层薄雾。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在亲眼看见苏乩口中轻描淡写#当住处用的普普通通#的防御法宝的时候,脸色就情不自禁就变得木然。 普普通通? 马马虎虎当庄园用很方便? 如意真仙注视着眼前这法宝惊人的气势以及金碧辉煌的摆设,一时之间是真的说不出话来。 有一说一,他怀疑自己认真里的“普通”和隔壁这小姑娘认知里的“普通”根本就是两个词汇! 苏乩并没有注意到如意真仙的震惊——或者说,如意真仙因为太过于震惊现在表情反而变得格外木然让人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于是苏乩就相当自然的拉着如意真仙推开宫殿的大门并相当熟练的指着远处隐藏在云雾中隐隐约约的阁楼道:“那边的楼一直都没有人住,你可以选一栋自己喜欢的。” 如意真仙:“……” 苏乩给如意真仙指了一下地方之后,还不算完,又轻车熟路的先带人到了主殿,路上顺手从身上摸出来几张纸折成了小纸人的模样,然后将这些小纸人们托在手心里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这些小纸人落地便化成了一个个千娇百媚的侍女,朝着苏乩和如意真仙盈盈一拜,继而默契的退了下去。 如意真仙:“……” 直到两人在主殿的厅堂里坐下,那些小纸人化成的侍女们捧着各色清露甘茶过来为两人倒上,被那甘露里蕴含的浓烈灵力一激的如意真仙终于回过神来。 他端着只是嗅一口就觉得头脑陡然晴明的甘露,没忍住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苏乩,见苏乩懒洋洋坐在椅子上,捧着白瓷的杯子,眯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宛如一只正在撒懒的幼生期小动物似得,看着就很舒服的样子,一时间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半晌,他有些无奈,叹了口气,真是拿她没办法。 这样想着,心中明知道真正的苏乩可能和自己认知中的苏乩有很大的差别,如意真仙还是决定从善如流的将这个话题忽略掉。 无论如何,知道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而自己也非常喜欢这样一个朋友,这样就足够了。 想通了什么的如意真仙下意识喝了一口杯中的甘露,霎时间周身灵气涌动,他脸上一时间浮上了极愕然的情绪。 等等,这是……突破了? 苏乩正窝在椅子上美滋滋的喝着甘露——不得不说在自家的地盘就是比较爽一点,即便是苏乩也不自觉的像是一个真正的回到自己窝里的小狐狸一般,舒舒服服的极为放松。 在这种情况下,冷不防察觉到如意真仙周身突然聚拢起大量的灵气,苏乩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惊讶了。 她睁开眼睛向着如意真仙看过去,注意到对方的情况,然后就情不自禁感觉也有些微妙起来:“……” 不过微妙归微妙,她还是反应很快的一甩袖子,往如意真仙怀里甩过去大量的防御法宝,然后带着她一转身就到了院子里。 如意真仙这一趟很是有些积少成多的意思,累积多年只差一个契机,今天正好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心思通达,又有苏乩的灵茶做引,突破就很是有些水到渠成的意思。 瞅着对方这一遭应该不会很快结束,苏乩沉吟了一会儿,确定他在自己这宫殿的防御范围内妥妥的不会有什么意外,想了想自己许久没有回来宫殿之中,就很悠闲的独自一人在宫殿群里四处溜达起来。 虽然这法宝已经认主,里面的所有东西只要苏乩想看那都是一个心念一动的事情,但毕竟亲眼慢慢看着和用神识注视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所以尽管理论上来说苏乩应该对这宫殿非常熟悉,但实际上她在四处转悠的时候,还是保持着一种兴致勃勃的心态。 除了个别单独存放东西的仓库,苏乩将其他宫殿的时间设置的都和外面人间界一样,所以偶尔也会有随着时间推移,花园里突然长出来一根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这样的事情。 苏乩就很喜欢这样的小惊喜。 第三百二十五章 这个穿墙 如意真仙原本就很喜欢苏乩,在这次突破之后,他看起来就对苏乩更加的喜欢了——那种堪称宠爱的态度上围观的智脑偶尔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不过苏乩却很神奇的对此接受良好。 不,与其说她是对如意真仙的变化接受良好,还不如说从始至终她根本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让身为#老父亲#的智脑每每围观着就觉得自己很难。 它大多数时候觉得苏乩这样的性格挺好的,作为长生种来说,这样的性格是最合适的。 但偶尔智脑也是会为此而觉得苦恼的。 比如说现在,苏乩啃完点心,刚打算喝口水的时候,如意真仙就在旁边投来不赞同的目光并递过来一张帕子,口中道:“先擦擦手再喝。” 苏乩乖乖的“哦”了一声,接过帕子将手擦干净了,这才端起杯子喝水。 智脑就:“……” ——这隐隐约约的危机感到底怎么肥四? 百思不得其解的智脑在无意间注意到街道旁一个铺子里,一个边吃边玩将两只手弄的油乎乎的小孩子伸手要抓放在自家父亲那边的茶杯的时候,却被父亲在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口中不轻不重的训斥道:“把手弄干净再喝。” 智脑:“……” #恍然大悟# ——这摇摇欲坠的不是别的,而是它含辛茹苦(……)的老父亲身份啊! 智脑霎时间就提起了八百度的警惕。 这如意真仙算哪只小猫咪?竟然也敢和它智脑抢苏乩老父亲(……)的身份! 苏乩并没有感受到自家#老父亲#心中风起云涌,但她有感受到对方的波动,于是下意识停了一下动作,悄然无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智脑:“……” 智脑沉默了三秒钟,若无其事的回道:“嗯,没什么大事。” ——不过是准备开启一场为了#尊严#的战役而已。。。 因为智脑惯常都非常靠谱,偶尔开点儿小玩笑也是无伤大雅,所以尽管听得出来智脑有所隐瞒,但苏乩并没有深究,就点了点头,在如意真仙因为她突然的挺多而好奇看过来的时候,态度非常自然的说起另外的话题。 “说起来,弈星好像比之前清醒的时间更多了一些。” 如意真仙无奈道:“有你这样天天天材地宝的给着,他始终没有变化才奇怪吧?” 苏乩:“……” 说的也是。 觉得如意真仙说的很有道理,苏乩娇俏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讨饶一般语气软软的说话:“因为乩真的很好奇嘛。” 如意真仙就更无奈了。 若说在先前两人在解阳山搞研究的时候,他对苏乩的印象,大抵不出于“聪慧”“机灵”“思维跳脱”这样天才式的一类词汇,那么在后来的一同旅行之中,他不期然就发现对方的更多面。 比如说娇气,比如说任性…… 有些放在别人身上很大概率会觉得不怎么让人舒服的词汇,由她表现出来就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 且出乎意料又相当顺理成章的,如意真仙觉得这样子的小姑娘反而像是更近一些,越相处久让人越觉得欢喜。 所以,在面对小姑娘的撒娇的时候,如意真仙很没有抵抗力的后退了,满脑子就只剩下“好好好行行行只要你喜欢。” 这话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表现出的无疑将这句话诠释的淋漓尽致。 即便是从他个人的角度来看,苏乩这样平白拿出那么多天材地宝很容易造成很大的因果,但在苏乩保证了自己不会牵扯到不合适的因果之中的时候,他也只能无奈的顺了她的意了。 当然,他也不是真就信了苏乩不沾因果这样的鬼话(……),不过是暗自做了诸多防范罢了。 这只名为弈星的鬼魂因为苏乩而清醒过来,如果后面他胆敢做出什么事影响到苏乩的话,那如意真仙如今的准备很快就会起到应有的效果。 暗地里做的事如意真仙并没有对苏乩说话,向来对朋友给与十足信任的苏乩也不会去在意小伙伴背着自己做了什么,所以事到如今她真就以为如意真仙是信了自己的话,并因为此后如意真仙表现的和以前别无二致,并不因为自己的特别而改变态度的样子,反而让苏乩的心情相当愉悦了。 这个微妙的误会让双方感觉都接受良好,作为旁观的知情者智脑感觉就很一言难尽。 它惯常不插手苏乩交朋友的问题,但苏乩的这个朋友意图要取代自己身为老父亲的位置(大雾),这就让智脑感觉相当的难受了。 难受的智脑化悲愤为动力,想起苏乩之前有段时间过于无聊,说过想要去别的世界看看,就开始非常认真的物色起其他适合散心游玩(?)的世界了。 忙碌起来的智脑存在感突然降低了许多,苏乩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它给自己加戏的行为,就眼看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名为弈星的青年鬼魂在自己含辛茹苦的喂养(?)之下,看起来已经差不多要恢复正常的样子,感觉心情就相当激动。 不同于初见时对方情绪看着阴晴不定的样子,恢复正常的弈星委实是一个性格挺微妙的人。 具体来讲的话,就是一个字,“傲”。 真的,这人真就浑身上下就写满了这一个,尤其是在谈及自己最擅长的方面,他浑身上下表现出来的那种#世无其二#的自信感觉相当的耀眼。 当然,他并不是毫无自知之明的自傲,而正是因为对自己心中非常有数,才会生出来这种类似于#高处不胜寒#一样的感受。 嗯,就像是苏乩曾经见过的一位学剑的,被称为“剑神”的人类一样。 突然想起来西门吹雪其人,苏乩就没忍住回头朝如意真仙感慨了一下:“说起来,弈星的性子和西门倒是有几分相像。” 提起这几个相当可爱的人类,苏乩眼中总是忍不住要带了些笑意的:“等去了江南之后,也许还能见到西门呢。” 虽说西门吹雪自家万梅山庄距离江南并没有多近,但谁让他有一个在江南定居了的好友陆小凤,又是个剑痴呢? 苏乩相信,就算到时候这人并没有在那里,但听说了自己回了江南之后,他一定是要忍不住跑过来和自己切磋一番的。 但实际上,苏乩这次有些失算了。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就目前而言,她的全部注意力还都在这个名为弈星的青年身上。 其实弈星青年身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在下棋的时候因为得罪了某个位高权重的人类而被暗地里害死了。 虽然这个故事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然而不得不说青年本身便已经足够特别。 特别到什么地方呢,在莫名其妙变成鬼魂重新拥有神智之后,弈星其实对自己的事情大部分都不记得了,却唯独记得他要下棋。 大概是因为当初是死在这里的,所以他就一直在这个地方徘徊着,时过境迁,原本的繁华城市渐渐没落下去,直到现在,变成一个小小的镇子。 弈星微敛着眉目,回忆起生前的事情的时候,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然后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朝苏乩和如意真仙看了一眼,然后轻轻的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在苏乩看来着实有够微妙的,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就总觉得,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苏乩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弈星掀了掀眼皮子,若无其事道:“突然想起来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罢了。” 苏乩“咦?”了一声,有些好奇的看过去,问说:“你知道。” 弈星:“我知道。” 他说着,也不等苏乩再继续发问,就朝两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复抬头向着巷子边一户人家的后墙上看了过去,然后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苏乩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旧是盯着那堵墙发呆,就不解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弈星回神,解释了一句:“我能感觉到,那个牵引着我的东西就在这个院子里,但是我不会翻墙。”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青年显而易见神情看起来有些羞赧,他生前自小家境良好,成年后因为高超的棋艺每每被各种达官贵人奉为座上宾,虽说有些恃才傲物的意思,但大体上是符合一个光风霁月的青年才俊贵公子的画风的。 也就是说,在弈星短暂的人生里,他并没有过这种不请自来甚至还要偷偷摸摸跑去别人家里的经历,所以提起来的时候,语气之中不自觉的就带出来些许羞赧。 苏乩:“……” 苏乩静默了好半晌,在弈星看起来羞窘的都要逃跑了的时候,用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问道:“所以你刚刚在思考怎么翻墙的问题?” 弈星原本就因为即将要做的事情不符合自己的教养而感觉有些心虚,这会儿被苏乩这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一时间心里就更虚了,结结巴巴的就回了一句:“是,是啊。” 于是苏乩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就更加想不通了,并且在弈星点头的下一秒她就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反问:“你现在是鬼魂啊!为什么要翻墙?为什么不直接穿过去?” 弈星:“……” 如意真仙:“……” 在弈星青年因为苏乩的直击灵魂的发问而陷入呆滞的时候,如意真仙悄悄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 怎么说呢,在苏乩发问之前,其实他也没有想过弈星身为鬼魂可以直接进去的问题,反而只是觉得这人可真是弱的一批,连个墙都翻不过去诸如此类的。 嗯,这大概是因为弈星被苏乩这一段时间养(……)的真的太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吧。 或者说也是因为弈星本鬼虽然身为鬼物,但却非常神奇的并不像如意真仙印象里的鬼物那样自带阴气森森的气场看着就不像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被苏乩戳破之后,如意真仙有些小尴尬,索性苏乩专注于弈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于是如意真仙才有时间整理好心情,若无其事的继续围观起来。 咳。 被点醒弈星呆了好一会儿,才懵懵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哦,对哦,我现在是鬼魂。” 他这样说了一句,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就尝试着朝着那堵墙伸出了手。 非常不出乎意料的,他的手随着触过去的动作而隐没在了墙体之中,弈星大概是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吓了一跳的同时连忙将手收了回来,见收回来的手臂和之前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他眼神霎时间就变得更亮了。 他做了一下心理准备,然后再一次向着墙伸出了手,又收回来,再伸出去,再收回来……周而复始了好几次,看起来已经完全忘记了旁边的苏乩和如意真仙了。 苏乩:“……” 如意真仙:“……” 两人默默的注视着他玩了好一会儿,弈星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旁边还有人,当下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并一本正经的咳了一声,做出一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表情来。 苏乩:“……” 苏乩:“噗……” ——噫,这只弈星原来是这样的人设吗?感觉有点儿小可爱…… 苏乩心里想着,那边正经起来的弈星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刚刚的行为,压低了声音向着苏乩两人道:“我能感受到,那个将我一直留在这里的东西就在这个院子里。” 苏乩应了一声,就问:“所以我们现在进去看一看?” 弈星犹豫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类似于#近乡情更怯#这样的情绪,一想到他要见到那个东西了,弈星一时之间竟觉得紧张了起来。 不过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将紧张的情绪往下压了压,继而就一脸决绝的向着那堵墙撞了过去。 睁眼的时候弈星已经成功的站在了墙里面,正在他思考那个帮助自己的一男一女要怎么进来的时候,一眨眼就见两人就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起来似乎连衣摆的弧度都和之前别无二致的样子。 弈星:“……” 哦,突然想起来既然能有那么多天材地宝将自己的魂魄补充完整,这两人显而易见并不是普通人。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这个故事 弈星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这样失礼的不请自来站在人家院子里的本意,目光下意识就在周围逡巡起来。 他能够感觉到,那个呼唤着自己的东西,就在这个院子里。 ——正是因为这一样东西的存在,他这么多年下来,才会一直都待在这个巷子里不能离开。 即将要揭开谜底,弈星心里不觉有些紧张,他喉咙微微动了动,循着感觉来到了一处葡萄架下,然后呆呆的望着根部的地方开始发呆。 这样东西只有弈星自己能够感觉的到,所以苏乩和如意真仙两个人也没有跑过去凑热闹,就只在旁边看着他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这会儿见他在那个葡萄架下停住,两人对视了一眼,跟着也走了过去。 苏乩:“是这里吗?” 弈星:“嗯?啊……好像是……” 他回答的有些迟疑。 倒不是因为不确定,而是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片段,在此之前他对这些似乎一直毫无印象。 天空下着很大的雨,看起来很阴沉,周围有很多人,熙熙攘攘的,他看不清脸,只听到有一个震怒的声音呵斥着什么,具体呵斥了什么他也听不清楚。 雨越下越大,眼前是弥漫着的水池,他的视野渐渐地从平地上落入水池之中,直到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涌动着的池水。 “啊!” 弈星忽然短促的叫了一声,然后猛的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明明都是鬼物了,竟然也好像真的被那无边的水漫过鼻腔一样,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苏乩和如意真仙两个人被弈星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苏乩抬手,下意识往弈星身上打过去一道灵气,见他渐渐的似乎有些缓和过来,她也跟着就松了一口气。 弈星平稳了一下呼吸,直起身子,神情看起来依旧有些恍惚的样子,好半晌,才转头,坦然的对苏乩道了谢,继而指着葡萄架根部的位置,轻声道:“我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就在这里。” 他说了一句,脑子里正在思考着要怎么拿出来的时候,冷不防听到有两个小朋友笑闹着跑过来的声音。 弈星当即就被吓了一跳,慌乱想要找个能躲藏的地方却无果,于是一时之间脸上窘迫的看起来都要冒出汗来了。 他自己躲还不算,一转头见苏乩和如意真仙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一副完全不怕被人发现的样子,弈星吓得声音都有些变形了:“你们怎么还站着呀?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苏乩:“……” 苏乩默默的看着他慌乱的寻找躲避处,直到他已经意图想要躲进井里的时候,终于悠悠的开口提醒道:“你是鬼魂啊,普通人看不见你的。” 弈星:“……” 弈星:“………” 弈星:“…………” 终于想起来自己如今并不是人类这个问题,弈星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有些怅然,两种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脸上,让他这会儿的神情看起来分外古怪。 好半晌,他扶着井口站直了,没忍住低低的笑了一声:“说的是啊。” 他如今,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苏乩觑着他脸上的神色,想了想,也没再多说什么。 院子里主人家的两个孩子正一个捉一个的笑闹,虽然苏乩能确定这两个小朋友确实看不见自己等人,不过要挖坑找东西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毕竟就算可以用障眼法让两个小朋友发现不了他们挖的坑,但万一两人走过来踩进去就不大好了。 这样想着,她就这样和弈星解释了一下。 弈星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就道:“如此也好,反正已经确定了地方,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于是三人就地解散。 弈星索性轻飘飘的坐在了葡萄架上,苏乩瞅了两眼,想起来今天他们还没有去那只食铁兽的铺子里买点心,故而两人转头去了那家铺子。 一段时间过去,双方已经都知道对方并不是普通人这一事实,说起来那只食铁兽在发现苏乩两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真身之后,突然由憨态可掬变成一脸凶残,那强烈的反差让苏乩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咳。 不过后来经过苏乩和善的解释之后,食铁兽知道苏乩两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单纯的比较喜欢自己做的点心(……)而已,就也表现的相当和善了。 甚至于见苏乩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小点心,他还跃跃欲试想要教苏乩一些做点心的技巧——在人类的观念中,这种技术性的手艺必须是要正正经经拜了师才能传授的,不过食铁兽作为一个非人类,倒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意识,毕竟漫长的生命让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来研究新的技巧。 这会儿苏乩和如意真仙过去的时候,食铁兽已经买完点心准备收摊了,见苏乩两人过来他抬头温和的笑了一下,随即指了指柜台里面道:“来啦,那里有特地给你留的今天的新花样,你尝一尝。” 苏乩道了谢,眼睛亮晶晶的拉着如意真仙过去在食铁兽指的地方摸出来一个被盖着的盘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苏乩以前没见过的花样,一个个手指节大小的点心被整齐的摆放在盘子里,看起来非常小巧玲珑的样子,颜色是翠绿的,感觉充满了生机。 “真漂亮啊。” 她赞叹了一句,食铁兽这时已经快手快脚的将东西都整理好了,回身也在桌子前坐下,笑眯眯提醒道:“尝尝味道怎么样。” 苏乩点头,顺手就捏了一个吃进嘴里,慢慢咀嚼之后才咽下去,然后一开口就是一串夸赞。 不得不说,这只食铁兽做点心当真是很有一手,这一盘小点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原材料,吃起来充满了一种非常清新的甜味,苏乩个人感觉非常喜欢。 见苏乩夸赞的真心实意,食铁兽忍不住也就笑了起来,道:“就知道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他笑了一句,看苏乩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心里有些想笑,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想了想,只道:“我还有几个才刚刚成型的想法,初步实验之后结果不大理想,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我看一看提一下意见?” 苏乩当然是欣然点头。 在互相自爆了身份之后,她已经白吃了对方很多点心了,如今不过是尝试一下新点心提个意见而已,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食铁兽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将苏乩和如意真仙带到了后厨,然后轻车熟路的将一应材料摆在了案板旁,随即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操作起来。 苏乩看着,就不禁:“???” 这确定是新想出来的点心,这一波操作看起来也太熟练一些了吧? 不得不说,不管做什么事情,熟练度一旦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再做起来就总会有一种旁人难以想象的韵律以及美感。 ——这只食铁兽做点心在苏乩看来就特别的有吸引力。 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食铁兽的动作,他并不是十分枯燥的一言不发低头动作,而是一边做,一边慢慢的向苏乩讲着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对方动作灵巧的将做好的点心摆放在盘子里,然后放进已经冒气的蒸笼里。 知道最重要的部分已经结束了,苏乩下意识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兴致勃勃的朝食铁兽看过去:“这样就可以了吗?” 食铁兽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笑了一下,道:“蒸一刻钟就可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虽然蒸熟了之后也可以直接吃,不过要让它的味道发挥到极致,还可以再增加一道工序。” 他说着,又重新拿出来一个小碗,继续忙碌了起来。这次也一样,他一边往小碗里面加材料,一边讲解着加这些材料起到的作用。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食铁兽过去将蒸笼掀开,身为非人类他也是皮糙肉厚,完全察觉不到烫,直接伸手进蒸汽弥漫的笼屉上,将三个小盘子端了出来,各自放在三人跟前,最后又将调和好的最后一样汁端过来,缓缓的浇在热乎乎的点心上。 “哇……” 苏乩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赞叹。 实在是,在最后调制出来的那些汁水被浇在点心上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香气一下子就被激发了出来,霎时间随着蒸汽在整个厨房都弥漫的充满了那种奇异的味道。 食铁兽微微一笑:“请。” 苏乩毫不吝啬的就点心的色香两方面一波吹,然后才捏起食铁兽提供的竹筷,夹起来一个迫不及待就放进了嘴里。 ——理所当然又是一阵吹。 食铁兽都快被她吹的脸红了。 以及,这家伙化形的人类是肉乎乎的类型,可以说是相当的壮实了,这么一脸红,微妙的竟然还有点儿小可爱。 苏乩就:“……” 不过吹归吹,该提的意见还是要提的,苏乩在厨艺方面并不是很擅长,不过到底大江南北的美食都吃过,要品评一番的话也是能正儿八经的说出一些建议的。 被吹的很高兴又收到有用意见的食铁兽当即将剩下的点心就都给苏乩打包走了,并拍着胸脯表示下一次如果有新的想法,一定还会再请苏乩过来品尝的。 苏乩美滋滋的应了,然后才回了自家揽月殿。 当天夜里,苏乩和如意真仙并没有按照人类的惯例休息,而是摸黑来到了弈星待的那家人后院里。 这会儿人类普遍都已经休息了,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狗叫虫鸣,以及整时辰的更鼓声响起,明亮的月光倾泻而下,将整个城镇笼罩在银色的光芒之下。 苏乩和如意真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葡萄架下。 正坐在葡萄架上的弈星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大跳并差点儿从架上栽下来,索性他身为鬼魂基本上没有重量,于是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就是精神上很是有些受到惊吓。 他惊恐的脸色直至看清来人是苏乩和如意真仙之后才渐渐冷静下来,然后脱口而出抱怨道:“你们怎么无声无息就冒出来,真是比我还像鬼。” 苏乩:“……” 苏乩也是无话可说。 她默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道:“好了,机会难得,趁着没人,还是快些将这下面你要的东西挖出来吧。” 弈星霎时间果真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们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苏乩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也不和他废话,就专注于挖坑(……)了。 弈星身为鬼魂并不能接触实物,所以没有办法帮忙,索性苏乩并不是普通人,一个法术下去,就能够探测到这葡萄架下有什么东西,随即轻而易举的就将其挖了出来。 埋在下面的,是一个已经快要腐烂的棋盘。 在看到那个棋盘的一瞬间,先前一直闪烁着在弈星脑海里的片段终于连在了一起。 …… 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有一个一生下就注定了不普通的男孩。男孩儿的父亲是王室的棋手,一个非常普通的棋手,他和王室的其他棋手一样,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父亲有一个天才的儿子。 这个孩子在幼时第一次接触到棋的时候,便展现出了他的不同,他的父亲非常敏锐的发现了其在这方面的天赋,不遗余力的开始培养他。 这个男孩儿也不负众望,在年仅十二岁的时候,就打败了在王室棋手中占有一席之地的父亲, 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不过这个父亲并没有将其宣扬出去,到底不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伤仲永#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个父亲担心太过幼小的孩子并不能承受过高的赞誉。 不过这件事也并没有能隐瞒多久,在男孩儿十三岁的时候,外国来了一位使臣,使臣自称听闻贵国在棋之一道堪为凤首,故而特地前来请教。 使者的棋艺出乎意料的强大,王室的棋手输得一败涂地,在这样的时候,王上的怒气几乎要将整个大殿席卷,男孩儿的父亲鼓起勇气推荐了自己年仅十三岁的孩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这个离开 这个十三岁的孩子看似稚嫩,在棋之一道却非常老道,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这个孩子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让使者输得一败涂地。 因为这一场对弈,这个孩子直接名扬天下,随之而来还有王上不断地赏赐以及宠爱。 大抵是这样的赏赐太过让人眼红,又或者是王上的偏爱太过于明显,渐渐地,这个人生才可以说是刚刚起步的孩子受到同行们非常明显的嫉恨。 直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作为被世人认定的最为优秀的棋手,他在王上以及一众达官贵人面前输给了另外一个棋手。 那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棋手,在少年出现以前,他是公认的德高望重,技艺高超,所以当他胜过这个天才的时候,众人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仔细却又觉得有些利润当人。 “果然啊,还是老派的棋手更稳重一些。” “这孩子虽有些天赋,到底太过年轻了些。” “……” 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不自觉的在耳边响起,似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天才的神话被打破的故事,以前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压在头上的棋手们有意无意的用一种嘲讽的目光注视着他。 就连那个一向对他非常喜爱的王上,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无比的失望,只是冷淡的扫过一眼,便将热情洋溢的目光投注到了那个赢了他的老国手身上。 少年在这样的目光下,似乎已经失去了辩解的余地。 “不是这样的……” “我并没有输……” “是他换了棋子……” 少年喃喃的辩解着,但并没有听他说话。 他不过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在此之前的十五年里,他的世界里几乎就只有棋,对于大人间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明白,也不能理解,所以他直白的将自己所看见的事情说了出来,反而惹来了更为剧烈的嘲讽。 “果真是年轻气盛。” “年轻人,到底是输不起。” “……” 那些嘲讽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剑,尖锐的刺进了他的心脏之中,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鲜血淋漓。 而最为残忍的是,那个赢了他的老国手,一脸叹息的向王上建议道: “这孩子对棋不诚,委实不配拿棋。” 在冰冷又空旷的大殿上,王上掀了掀眼皮子扫了一眼在堂下失魂落魄的少年一眼,漫不经心的回道:“言之有理,便罚他此后不许再碰棋盘。” 何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少年来说,却无异于惊天霹雳。 此后有三年的时间,少年果真没有能再碰到棋盘。 不过这三年的时间,他并不是浑浑噩噩的度过,而是竭尽全力的调查方面那一场对弈的细节。 因为那是一场非常精彩的对弈,所以后来有人将那一盘棋谱抄录了下来,少年将那个棋谱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确定当年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后,就更加不甘心了。 但原本就已经被厌弃的他早就处于一种#墙倒众人推#的境地,更何况他当年确实少年意气,年轻气盛这话也并不是随便说说的——也就是说,在他输了之后,所有王室棋手里除了几个真心喜欢有天赋的小辈的人以及他的父亲,再没有其他人肯帮助他。 这给他的调查带来了更多的困难。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到底还是将当年那个棋盘拿到了手,并发现了这个棋盘里的另有乾坤。 遗憾的是,发现了这个秘密并没有让他沉冤得雪,反而是带来了几乎无穷无尽的灾难。 他的父亲,他的友人……所有和他亲近的人以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之中,他开始呢无尽的逃亡。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已然由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饱经风霜的青年,在这些年里,他每天都忙忙碌碌,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身上带着一个另有乾坤的棋盘。 终于,在某个秋高气爽的天气里,他突然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他知道,这些年下来,那个当年“赢了”他的老国手的地位已经越来越稳定,几乎全国上下再也没有几个人记得当年曾经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在棋之一道上曾经打败过别国来挑衅的使者…… 少年……啊,这个时候应该称呼他为青年了。在无边的夕阳下,青年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厌倦。 彼时,天空看起来非常晴朗,橙红的阳光将西边的天空都渲染成一大片同样的色泽,不远处有一处碧绿的潭水,岸边生着些许红枫树,在这样的季节里看起来有一种如同火焰一般的热烈。 凶神恶煞的追兵狞笑着向他围了过来,口中不干不净的说着嘲讽的话,四面八方再没有其他退路,于是青年慢慢的、慢慢又决然的,将自己沉入那冰凉的潭水之中…… …… 弈星蓦然无声又有些愣怔的注视着这被刚从土地里挖出来,看着都快要腐烂的木质棋盘,好半晌,他在这安静的夜色之中,轻轻的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接触在棋盘上的指尖似乎不自觉的有些颤抖,笑了一声还不够,他稳了稳声音,再一次恍然道:“原来如此。” 回忆起当年被冤枉,家人友人因此而丧命的场景,他心里仍旧的怨恨不甘的,可这样漫长的时间过去,连当年的潭水如今都已经成了普通的平地,上面甚至还住了人家…… ——对时间来说,似乎再大的怨恨都不值一提…… 大概是今晚接收到的信息量有些过大,虽然漫长的时间让那些怨怼的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但弈星看起来情绪还是很不得劲的样子,于是苏乩和如意真仙在旁边瞅了他几眼,非常体贴的使了个术法将别人家的院子恢复了原状,然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在回山谷的路上,苏乩没忍住朝如意真仙看了过去:“你怎么看?” 如意真仙:“……” 他沉吟了一下,诚实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挺惨的。” 是的,在弈星回忆起那些记忆碎片的时候,苏乩和如意真仙也很不巧的看见了个别片段——如意真仙看见的可能还有些不完整,不过苏乩看的确实真真切切。 真要说的话,可能弈星这个当事人都没有苏乩知道的清楚。 比如说那个赢了弈星的老国手对一个孩子压在他上面这件事心中的愤恨,再比如尽管赢了弈星,这位老国手却总是不怎么安稳,几乎每天晚上做梦都梦梦见这个年轻人在所有人面前拆穿了他或者是重新打败了他,夜夜不得安眠的老国手最终决定斩草除根…… 苏乩一想到,不过是最原始的嫉妒,就能生生的毁掉一个这样惊才绝艳不世出的天才,心里就觉得,人类可怕起来果然还是最为残忍。 她心中叹息着,听到如意真仙的评价,一时之间也是无话可说——真要的说的话,确实挺惨的…… 两人一时无话,安安静静的回了山谷里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当苏乩和如意真仙再一次来到那个巷子的时候,弈星已经若无其事的在那里。 青年难得的将轻飘飘的自己架在了并不算高的围墙上,苏乩过去瞅了两眼,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坐的这么高,也不怕被风吹走了。” 弈星:“……” 如意真仙:“……” 青年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笑了一下:“今天早上突发奇想想看一看日出,不过可惜的是这里没有什么可登高的地方,只能用这围墙凑合一下了。”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你现在不是已经可以自由的离开这里了吗?” 昨天找到那个棋盘之后,禁锢着弈星的那种无形的束缚就仿佛一瞬间散开了,他已经成为一个自由的鬼魂了。 “唔……” 弈星闻言,无意识的应了一声,目光茫然的注视着这会儿已经相当刺眼的阳光,整个魂魄被那对鬼魂来说过于灼热的光线照射的难受极了,眼睛里觉得刺的很,他却仍旧不想将目光移开,也不想躲在阴凉的地方。 苏乩在下面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正当她寻思着是不是要继续给这个昨天受到打击过大的青年一点儿缓和时间的时候,就听到那人坐在围墙上,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太阳,真温暖啊。” 也不知道怎么的,苏乩一瞬间就想起来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青年义无反顾的抱着棋盘将自己沉入了冰凉的湖水之中。 她不自觉愣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开口的时候,却不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才比较合适,好半晌,她眨着眼睛,干巴巴的道:“心情不好的话,就出去走走吧。” ——见的多了,再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放下就变得非常容易了。 弈星垂眸朝着苏乩看过去,整个人在阳光下看起来似乎有些透明,苏乩都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错觉。 虽说鬼魂这样至阴之物直面太阳这等至阳之物会觉得不适,但对方尽管整只鬼魂都沐浴在明亮的光线下,但表情看起来却委实平静的很。 ——平静的让苏乩都开始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的常识是不是出了错了。 他就那样平平静静的注视了苏乩好一会儿,然后笑了一声:“啊,这是你个人的经验吗?” 苏乩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沉吟了一会儿,回道:“这样说也没错。” 前面那句话确实有些个人的经验之谈的意思,不过感觉还是别人的经验更多一些。 不过这个这种时候倒也没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 咳。 苏乩心里想着,就朝仍旧坐在围墙上的弈星青年投过去一个坚定的眼神,弈星对上她明亮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突然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的他眼眶都忍不住有些发酸。 …… 弈星原本就不是个怨天尤人的性格,这一点从他当年被诬陷却仍旧不肯认输,而是默默收集证据这一点就能够看出来,所以在因为突然的记忆而颓丧了一两天之后,他就真的接受了苏乩的建议,决定去见识一下更大的世界。 苏乩对此表示非常赞同。 她很贴心的向弈星传授了好些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听的弈星忍不住有些想笑:“别看我这样,我当年也是单枪匹马东躲西藏了许多年的人啊。” 他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没有收敛的样子,继续道:“更何况,我如今已经不是活人,普通人也是看不见我的吧。” 言下之意是这些普通人出门的注意事项,对他这个鬼魂来说可能不怎么适配。 苏乩:“……” 苏乩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只能相当的遗憾的收起了自己的经验之谈,不过也不肯安分,眼睛一转,又说起来过往她曾经去过的、一些值得一游的地方。 弈星:“……” 如意真仙:“……” 苏乩倒也不是真就看不懂气氛,只不过前两天才围观了弈星青年那凄凄惨惨戚戚的人生经历,被人类的恶毒刺激到,满心的情绪这个时候还没有找到发泄的地方,只能暂时性的用这种方式抒发一下了。 …… 弈星离开之后,苏乩和如意真仙也没有再在这个城镇里多待,要说起来苏乩走之前还很有些想要将那只擅长点心的食铁兽一起带走的意思,不过那只食铁兽表示自己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很久了,为了伪装成人类,#自己生自己#这种操作都已经搞过很多次了,已经对这里产生感情,一时之间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于是苏乩只能遗憾的放弃了将这个厨艺满点的食铁兽拐走的想法。 只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眼泪汪汪的将他铺子的点心都扫荡一空。 ——虽然她这一行为对城镇里其他客人很不友好,但食铁兽听说苏乩要离开之后,对她这样的行为也不觉得生气,反而特地关了一天铺子,专门给苏乩重新烘焙了许多苏乩吃过没吃过的小点心。 期间还再一次给苏乩传授了一些制点心的小窍门。 最后这些新被做出来的小点心形状味道都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都生的十分精致,且味道非常棒。 苏乩,苏乩想要将食铁兽拐走的心就更强烈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这个还乡 咳。 实际上苏乩最后并没有能够成功的将这只食铁兽拐走,非要说的话,这种事情,还是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的嘛,人家食铁兽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她也不好平白无故就让人家背井离乡不是? 于是苏乩只能相当的遗憾的和如意真仙继续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程。 ——唔,不过有在食铁兽那里学到一些特别的小技巧。 虽然大体上来说苏乩并没有食铁兽熟练,不过有句讲句,她并不介意在这种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多话费一些时间进行练习。 反正最后练习好了可以一饱口腹之欲的也是她自己。 嗯,扯远了。 时间就在两人走走停停中渐渐地流逝,这天苏乩懒洋洋骑在一匹健壮的马上,身上穿了一身非常利落的劲装,乌黑的长发被扎起来一半,剩下的尽数在身后散开,虽是做的男装打扮,实际上却并没有掩藏女性的特征,看着就很有些英姿飒爽的意思。 她不远处如意真仙也骑着一匹马,不同于苏乩的画风,这人向来是那种仙风道骨的人设,尽管两人风餐露宿那么多年,他的真仙人设在苏乩要眼中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了,然而在外面的时候,他还是不忘保持一下自己的格调。 对此,苏乩也是无话可说。 不过,整体而言,苏乩也挺喜欢他这样的小讲究就是了,毕竟他讲究了,被养眼的确实苏乩。 #美丽的事物,谁会讨厌看呢?# 也是巧了,如今正正好春光明媚,苏乩精神抖擞的策马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奔腾了一会儿,差点儿将如意真仙都甩开了之后,瞧着远处的风景,突然“吁”了一声拉着缰绳让马停下,然后才略有些兴奋的停在原地,等如意真仙一过来,就迫不及待的朝他喊了一句:“前面就是江南了!” 如意真仙闻言,不觉也是虎躯一震(?)。 他原本最初和苏乩同行的本意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类将苏乩迷的五迷三道(?),不过等后来和苏乩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他对苏乩的性子也有了些了解。 不说别的,最起码他也能够意识到,苏乩这小姑娘看起来似乎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样子,但实际上若真觉得她就好欺负好诓骗了,那可真是个天大的错觉。 不过等到他意识到自己这微妙的误会之后,他已经在苏乩的带领下很是领会到了旅行的乐趣,这会儿让他再回去当个阿宅,他……当然是不大乐意的。 于是索性两人就继续想着江南走着了。 如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如意真仙本来就对时间并不是特别敏感,嗯,应该说几乎所有的长生种都对时间不会有多敏感。 毕竟他们的生命和人类比起来实在太过于漫长的,漫长的要是每天都像人类那样抠搜着时间度的话,那生命就有些过于让人觉得厌倦了。 不过在和苏乩一起旅行了之后,如意真仙在时间方面也是有了一些不同的感触。 又,虽然有些感触了,但你要让他这会儿说一下如今过去的时间,他其实也是说不清楚的…… 咳,不过这个并不重要。 事到如今,许多年前作为目标的江南对于他来说已经和其他城市没有什么区别了,非要说的话,也就苏乩口中那几个人类让他感觉有些在意。 他手里松松的拉着缰绳,任由马儿信步在路上走着,然后抬眼看向前面不远处显然情绪有些高涨得少女,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没忍住问了一一声:“你有没有想过……” 对上小姑娘回头看过来的分外清澈又明亮的眼睛,他剩下的话一时之间竟有些哽在嗓子里的意思,再也不能被轻而易举的说出口。 苏乩见他这样的表情,先是疑惑了一下,继而就是一愣。 ——到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只稍微多想了一下,就能想到如意真仙这会儿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于是在短暂的愣怔之后,她最后轻轻的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又一次抬眼向如意真仙看过去,口中似乎是调侃一般的问道:“你是想问乩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乩当年认识的那些友人还在不在这件事吧?” 如意真仙扯了扯嘴角,略有些尴尬的默认的苏乩的这个猜测。 也不是他杞人忧天,主要是吧,他们两人一起旅行了这么长时间,见过的人类委实也可以说是多不胜数了,但有句讲句,即便是如意真想对这些事情向来不如何在意,也能够发现人类的寿命和他们相比,真的是非常短暂了。 大抵也就四五十年的样子——当然不可否认有些长寿的还能活的更久,但四十年和一百年,这两个在如意真仙眼中看来,都是没有区别的。 都是一样的短暂,恍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过去了。 苏乩没忍住就又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她才轻声漫语的问道:“你以前应当没有特意和一个人类相处过吧?” 如意真仙:“……”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不知道从记忆的哪个角落里翻出来一段回忆,然后理直气壮的反驳道:“怎么没有?当年在……那什么山上的时候,我一直是和我那不成器的徒弟相处着的。” 非常出乎他意料的,原本以为印象会很深刻的地方,他刚刚脱口而出的时候,才发现那地方的名字都竟然已经被他遗忘了个彻底。 ——也难为他还记得自己那会儿在那里曾收过一个徒弟。 如意真仙不自觉的惊讶的那么一下下,不过很快的,他就又释然了。 所以他看向苏乩的目光还是依旧挺理直气壮的。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那回事,忍不住就:“……” 有句讲句,如意真仙和他那个徒弟当年相处的根本都没有和她这个半路里过来求合作的人相处融洽好嘛。 苏乩眨了一下眼睛,心里觉得这样较真的如意真仙看着也是有些小可爱,不过面上她还是笑盈盈的看着他:“不是这样的相处哦。” 如意真仙有些不解。 他这么多年下来,虽然确实有跟着苏乩见识过了很多以前高高在上时想都不曾想过东西,但因为深知人类生命的短暂,以及骨子里自带的恶劣,再加上他总是和苏乩同行着的,所以这一路上过来,他根本就没有真真正正的和除了苏乩之外的第二个人交心。 ——哦,非要说的话,苏乩其实还并不是人类来着。 面对如意真仙真实不解的目光,苏乩刚想说什么,眼睛转了转,要出口时就改了一下,只笑道:“这样的事情,还是得自己体会才有最为深刻的认知。” 如意真仙:“……” 虽然如意真仙此时此刻并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非得要对人类这一物种有什么深刻的认知,但有鉴于这一路上过来苏乩惯常都非常靠谱,所以这一次他也仍旧是信了她的邪,闻言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比起前半段路程的那些边陲小国,不得不承认身为上国的本朝委实繁华、也严格了许多。 最起码在要进入江南这边相对来说比较重要一些的城池的时候,守城的士兵对路引之类的东西还是检查的非常仔细。 不过苏乩是半点不慌的。 不说他们随随便便一个障眼法下去,就不会让守城的普通人看出什么端倪,就是不提这个,苏乩可是在江南有房产的人。 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苏乩临走时有记得留了几个她当年随手点化的小妖做侍者替自己将那宅子守着。 于是苏乩很理所当然的提到了苏宅——用的是当年名震江南文坛的书生苏乩的独生女的身份。 有鉴于苏乩这张脸还是比较有特色的,而当年和苏乩在诗会上一决雌雄的人基本上不是已经入了土就是半截身子入了土——总之现如今江南的普罗大众提起他们来,也是能够称赞一句德高望重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听说当年那个苏乩苏才子的独生女从外地回来祭祖,经历过被苏乩兄妹两人(大雾)支配的可怕生活的江南普罗大众一时之间情不自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别的不说,这苏家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传统? 比如说所有人都得在外面闯荡出一番成果,才能够回到江南碾压众人……啊,不是,是说回到江南认祖归宗啊? 他们怎么恍惚记得当年的苏乩两兄妹都是这样的? 在这种微妙的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江南现如今的年轻一辈们不可避免的被长辈们耳提面命的不要小瞧苏家那那小姑娘。 看着文文弱弱的,指不定扛着大刀一巴掌过来你就死了。 众年轻一辈:“???” 没见过苏乩的半信半疑,而苏乩进城的那天不巧在路上惊鸿一面有看见的苏乩的就完全不信这话了: “怎么可能?那小姑娘看着生的纤细的很,爷爷你别不是年纪大了开始说起胡话了吧?” 小辈开口将自家长辈埋汰一句还不算,忍不住就红着脸夸一句:“她可生的真好看。” 长辈:“???” 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露了一次面,便在整个江南都留下了传说,苏乩一回到苏宅,顿时就忙的不可开交。 先是处理了一下多年未曾碰过的生意——苏家当然是有做生意的了,不然苏乩如何花钱如流水毫不心疼,且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一个人再强大,那也只是一个人,在没有家族庇护的情况下,再怎么样也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虽然苏乩觉得这个说法并不如何准确,毕竟强大到她这种程度的,想要掌控别人的生死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然而先前说话了,苏乩向来都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所以在人类社会生存的时候,她也有足够的兴致来经营一下在人类眼中算得上强大的设定。 所以苏家现如今成为皇商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个鬼啊! 苏乩自己都有些懵。 她就是当年提了个想法,提供了些启动资金,然后随手点化了几个死物使其化妖为自己所用,剩下的她就没怎么管过,甚至于这些年经常在外面浪就根本没怎么回来过。 然而就在她不在家的时间里,她点化的这几个小妖委实都是些人才。 他们自己也并不是都擅长做生意的,但他们很有想法的培养了许多擅长做生意的人类,再加上作为非人类,尽管和苏乩比起来不算什么,但比起普通人类还是有些特别的手段的,尤其苏乩的东西向来还自带了几分天道庇护…… 于是富商苏家发展着发展着,就搭上了朝廷一跃成为了皇商,还是那种和皇室站在一起都不落下风的皇商。 苏乩:“……” 苏乩:“………” 苏乩:“…………” 眼见着苏乩注视着眼前一堆账本看起来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智脑没忍住怜惜的安慰了一句:“没事,这样不也挺好的嘛。”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才慢吞吞说道:“是挺好的,乩就是一时之间感觉有些突然……” 其实她最觉得震惊的,还是这几个随手被点化的小妖竟然能够自由发展到这种程度,甚至还有模有样的办了个学堂培养了一波学子,不提如今朝堂上有多少是从这学堂里出来的,最起码时人谈起苏家来都是异口同声称赞的好名声。 苏乩随意的翻了翻眼前的账本,倒也没真正仔细多看,一方面钱财对于她来说纯属可有可无——嗯,具体来说,应该是通过正常手段得来的钱财对她来说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毕竟只要她想,随随便便就能在自己的揽月殿里拿出来各种价值连城的宝物。 另一方面,则是如今掌控着苏家生意的,都是苏乩点化的小妖,而对妖族来说,只要苏乩的能力能够轻易的压制他们,那他们就绝对不会起什么背叛之心。 更何况苏乩要对他们做些什么,真就吹一口气的事情。 所以苏乩随意翻看了两眼,就没有再多在意,反而是沉吟了一会儿,迫不及待问起了自己比较在意的事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 这个老年 至于她比较在意的问题,自然是花满楼和陆小凤等人的事情了,而那几个小妖都是当年见过花满楼等人的,在苏乩离开之后,自然是很懂的对他们关注着,于是这会儿苏乩问起来,几人中一个看起来最为稳重的就站出来将重点说了出来。 如今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按照人类的眼光来看,当年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一众人如今都已经是处于老人家的状态了。 ——不然苏乩重新回来这里的时候也不至于要假借一下当年的书生“苏乩”独生女的名头。 但实际情况是,有内力护体的习武之人就外表上来说的话,比起普通人还是很不显老的。 所以如今苏乩认识的那一波人其实都还很有些活蹦乱跳的意思。 “花公子自觉眼睛不便,不欲拖累旁的姑娘,奈何花家两位长辈催的紧,因而花公子某一次和陆小凤公子出去了半年时间,回来时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个婴儿,自称这便是他亲生的孩子。” 在人类世界的名字为苏怀恩的中年男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没忍住眯着眼睛轻轻的笑了一声:“花老爷一介凡人看不出来,我等却不会看错,那孩子分明是花公子不知在哪里收养的一个孩子,抱回来的时候病殃殃的,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眼看着都快活不成了,想必正是因为这样的毛病,那孩子才有机会被花公子这样的善心人带回来吧。” 苏乩下意识轻轻的“啊”了一声,张口问道:“那那个孩子最后……” 她并没有将话说的很明白,不过苏怀恩却有理解她的意思,于是就又笑了起来:“那孩子最后自然是被救回来了。” 苏乩就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苏怀恩又说了几句花家如今的现状——花满楼的长辈如今已经去的差不多了,就连他前头几个哥哥,都也有两个已经走了,花满楼上了年纪,且还养着一个孩子,原本就是那种安安静静又温和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就更不怎么出去了,日常就待在小楼里。 “如今花公子都已经开始张罗起小少爷的亲事了。” 苏乩听着,怔了一下,又觉得有些想要笑,于是她就真的顺应心意笑了出来,苏怀恩被她笑的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并不能理解自己方才这几句话里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 不过他目光微微一转,见苏乩眉眼里充满着一种微妙的相当温柔的神色,愣了一下,赶忙将视线收了回去,就听到主子含笑问了一声:“那陆小凤呢?” 这家伙在苏乩的印象中向来闲不住,上一次见面时恍惚好像是他成亲的时候,也不知道成亲之后的陆小凤有没有变得更稳重一点。 这样想着,苏乩就继续听着苏怀恩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陆小凤成亲之后果真是有稳重了许多的,不过他就是那样好打抱不平的性子,虽然在女色方面已经收敛起来,但比凑热闹管闲事的性格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索性和他成亲的江如练也并不是个普通人,陆小凤要去哪里浪,他也总是能够跟上的,两人这般夫唱夫随,倒也自有一番情趣在其中。 不过两人当年成亲的时候,就有在江南这边置办了房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了亲感觉就不一样还是因为有了定居的地方,陆小凤再外面再是潇洒,也不忘记每年回来一次,和一众好友团圆一次。 直到如今上了年纪,他还是不肯安分下来,每每听说江湖上有什么大事件,他就忍不住和江如练一起跑过去凑凑热闹? 他原本就武功高强,年轻时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闯下来的名声也好,如今年纪大了,出去也总能赢得别人一声尊称。 …… 苏乩听着听着,禁不住就有些出神,苏怀恩本来说的认真,一抬眼见主子似乎是在出神,他怔了一下,就很知机的敛了生息,许久,听到眼前这个好像和很久之前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少女轻轻的说了一句:“真好啊。” 苏怀恩没敢接话。 倒是旁边一边喝着茶一边安安静静听着小妖们说那几个被苏乩在意了许久的人类的事情,这会儿见几人停下了,他侧头看了一眼苏乩脸上的神色,就笑了一下:“听你们这样说着,我倒是也对这几个人类生出好奇之心了。” 苏乩被他着一句话说的回了神,看过去的眼光里便满含了笑意:“乩就知道你也会喜欢他们的。” 如意真仙:“……” 如意真仙一时失笑,顿了一下,才调侃似得摇了摇头:“我只说好奇,可没有说喜欢呐。” 苏乩愣了一下,才道:“那是你还没有见到他们。” 如意真仙就挑眉:“既他们那样好,如今你回来了,怎地也不见他们过来见你?”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大抵就是这样了,如意真仙这话音才落下,门外就有人进来报了一声,说花家递了帖子过来。 如意真仙:“……” 青年平静的脸上没忍住就有些懊恼。 考虑到小伙伴的面子问题,苏乩并没有笑出来,而是咳了一声,让侍卫将帖子拿过来,又让等在旁边的一众小妖怪各自回去,这才打开帖子看了起来。 帖子果然是花满楼递过来的。 他向来是个讲究人,出身也并不是个普通的江湖人,可能是听到如今回来苏家的是当年那个苏乩家的独生女,虽则知道苏乩的真实身份,却也怀着一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态,在帖子上遣词造句的非常谨慎,并表示明天会过来拜访。 苏乩就想着,若是陆小凤的话,这会儿指不定都已经仗着自己轻功好,直接翻墙进来一探究竟了。 刚才这样想着,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一连串的惊呼,苏乩下意识自窗户往外面看过去,就刚刚好对上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一看见苏乩,眼神里很明显就绽放出一阵欢喜的意味,他动作轻巧的在空中翻了个身,然后如同一只轻盈的鸟儿一般落在了窗户外的一棵大树上,然后就用这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苏乩笑: “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树下有发现他的普通人侍女护卫等惊呼的声音响起,苏乩目光也是亮晶晶的,趴在窗户上示意众人散开,然后陆小凤便立刻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大抵是他翻窗的这个动作真的太过于熟练,以至于分明两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却被这样一个动作将所有生疏感都抹去了。 苏乩没好气的看着他:“这么多年过去,看来你翻窗的技巧已然越发熟练了啊。” 陆小凤留了几缕美髯,闻言笑眯眯在胡子上摸了摸,一脸谦虚的道:“还好还好,尚未生疏。” 苏乩:“……” 苏乩就很熟练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两人随意说了几句,陆小凤的目光很快就放在了从始至终和苏乩看起来似乎非常亲近但却一言不发的青年身上,并下意识用一种挑剔的目光将青年打量了一番。 青年生的十足俊郎,穿着一身山青的长衫,并不是江湖人打扮,整体看着更偏向于那种比较讲究的世家——嗯,主要是身上的气质也像,坐在那里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却自有一份沉稳在其中。 不过看着有些稍显冷漠了…… 陆小凤在心里想着,眼神一瞬间千变万化,然后试探的朝苏乩看过去:“这位是……?” 只见苏乩态度很自然的介绍道:“这是乩的友人,字如意。” 她言简意赅的介绍完如意真仙,就又笑着看向陆小凤:“这便是乩曾经说过的陆小凤了。” 被提到名字的两个人视线对上了一瞬间,然后非常默契的互相移开,并在心中同时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看起来苏乩和这个家伙关系还挺好的。 不同于之前已经了解过陆小凤他们的事迹,知道陆小凤相对来说是个挺不错的人类,如意真仙比起抵触,还是好奇更多一些。 毕竟能被苏乩这样大力推崇的人,不管怎么说都值得他进行一番探究。 陆小凤心里的戏就很多了。 他最初一进来注意到如意真仙和苏乩并排坐着(大雾),且苏乩看起来一言一行表现得都和他相当亲昵的样子,心里情不自禁的就咯噔了一下。 说他说他自不量力也好说他多管闲事也好,总之当年他和苏乩认识的时候,因为苏乩太过年幼的外表,他总是将苏乩当成一个天真无邪武力值却高的小辈来看。 后面虽然知道了苏乩的真实身份,但长久以来相处的习惯再加上苏乩平时表现的确实没什么老妖怪的自觉性,所以陆小凤几度被好朋友笑话说是将苏乩当成是女儿在养了。 当年陆小凤才三十左右就这样了,更何况如今他已经真真实实是个老人家并且养的几个徒弟都有成亲生子的了,在面对外表看起来似乎和当年什么变化都没有的苏乩小姑娘的时候,他很顺畅的就带入了一个老父亲的心态。 嗯,具体来讲就是对自家女儿周边的任何雄性生物都抱有一种虎视眈眈的态度。 ——尤其是当这个雄性生物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 陆小凤心里戏很多,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本来就是那种相当大气的性格,如果他愿意的话,这个世界上大概很少会有人真心实意的讨厌他。 当他将自己的这种天赋用在和如意真仙套近乎上时,即便是对人类这一物种向来没什么好感度的如意真仙都忍不住在心里觉得苏乩的眼光确实是不错的。 ——以及,如果人类都是像眼前这家伙这样子的话,那他多认识几个倒也感觉挺有趣的。 当然想归这么想,机智如如意真仙也并不会错过陆小凤在表达友善的同时那种微妙的挑剔,心里一时之间感觉就有些茫然。 于是两人在经过短暂的交流并互相感觉还挺投契尤其是陆小凤表现出来的那种微妙的挑剔感已经越来越微弱的样子,如意真仙就很耿直的直接问了出来: “小凤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陆小凤:“……” 苏乩:“……” 在一片沉默之中,苏乩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顶着那边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过来的视线,她坚强的解释道:“抱歉抱歉,因为很少有听别人这样正正经经的叫陆小凤的名字,所以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到她这样解释的陆小凤抽了抽嘴角,情不自禁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起来,好像他的朋友们叫他的时候确实没有称呼“小凤”的。 嗯,最初是陆小凤自己觉得“小凤”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女儿家的名字一样,后来他个别不靠谱的朋友给他取了各种外号,其他朋友们也就跟着叫了起来。 总而言之正正经经叫他“小凤”的确实是很少。 这么一想,陆小凤就觉得神奇的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过说起来对面这个青年的名字听起来其实好像也并没有比他自己的名字好到哪里去的样子。 对这个梗一无所知的如意真仙:“???” 见如意真仙一脸迷茫的看过来,苏乩想了想,还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们笑起来的原因,而听完之后的如意真仙:“……” ——啧,被他们这样一搞,他自己竟然也微妙的觉得叫“小凤”就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咳。 因为这个打岔,陆小凤和如意真仙两人倒是忘记了刚才的话题,甚至因为名字的缘故陆小凤还情不自禁对如意真仙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可不是么,不管是“如意”还是“小凤”,这样的名字在世人眼中总是更适合女孩子的。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瞅了瞅旁边笑的全然不顾及形象的苏乩小姑娘,从善如流的开展了新的话题。 两人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唠起嗑来都显得比旁人更言之有物,且人在遇见一个能够聊得来的朋友的时候,话总是很难立刻就停下来的。 这样说的意思是,那边两人俨然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说的兴高采烈,虽然也并没有忘记苏乩,但苏乩比起说,还是更喜欢听,所以在她刻意的降低存在感的情况下,那两个人很快就投入的将苏乩忽略掉了。 第三百三十章 这个帖子 苏乩无趣的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就撇了撇嘴,换了身衣服默默的出了门。 哎,自从回来这几天,她天天都被迫听着苏怀恩等人交待她的事业进展,虽然她个人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既然手下这么认真,她该给的鼓励还是要给一下的。 所以她安安分分的好好听了两天。 不过今天难得闲下来,她就想起来,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江南有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之类的,于是从善如流的出了门。 她这一回的身份是带着书香气的小姑娘设定——毕竟她的父亲苏乩(?)可是江南上下都听说过的大才子,所以身为书生苏乩的独生女,怎么着也得在文采上有些建树不是。 为了认真的贴合这个人设,她难得出门的时候带了侍女。 也没多带,就带了两个,都是二十岁的左右的姑娘,一个叫姝辰,一个叫姝未,都是普通人,也当苏乩真的是出门在外如今回家祭祖的苏家老爷的独生女。 虽然苏家的主子常年都并不在家,但因为苏怀恩他们知道苏乩的真实身份,所以对苏乩向来非常敬畏,即便苏乩并不在这里,也不敢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反而经常性的给苏府的一众下人洗脑,说苏家的主子是多么惊才绝艳宛如天人下凡。 听的多了,再不以为意心里也总归会有些印象,再加上苏乩一回来,那一张脸这么往人面前一放,再见过世面的人都是忍不住要晃神一下的。 更别说姝辰姝未两个不过是普通的侍女而已。 所以尽管如今她们两人和这个新回来的小姐才相处了就好的功夫,但两人却对苏乩表现得非常毕恭毕敬,尤其是在相处了之后,两人get到苏乩表现出来的人设,心中更是增添几分敬畏,并对当年那个惊才绝艳名动江南的才子苏乩也忍不住生出诸多遐想。 咳,扯得远了。 总之苏乩要带两个侍女出门,那两个侍女就非常贴心的给苏乩挑了身合适的衣服,又给她梳了个发型,最后还小心翼翼的建议苏乩要不要戴个慕篱什么的以防旁人唐突。 苏乩觉得慕篱戴着反而更加显眼所以无情拒绝了,不过还是在两个姑娘为难的视线下取了个面纱带了。 一番磨蹭,三人这才出了门。 如今距离苏乩上一次过来这里并没有过去特别久,最起码还没有到改朝换代的程度,因而街道上的变化并没有多大,左不过就是苏乩眼熟的以前来时还是个年轻人的摊贩店主们,现如今已经上了年纪垂垂老矣。 还有人记得当年苏乩的容貌,在苏乩随意的抬脚进了一个玉器店铺想要看看的时候,不多长时间,就有一个老人家颤颤巍巍的在旁人的搀扶下向着苏乩走了过来。 那人站在不远处将苏乩认真的凝视了几秒钟。 姝辰姝未两个非常机警的脚步一换,就将那人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虽然那人衣服气质看着都不像什么坏人,但这样直愣愣的盯着一个姑娘家看还是相当失礼的。 两人拦着视线的动作并不明显,苏乩也没有在意,仍旧兴致勃勃的打量着放在架子上的一顶玉冠。 收到侍女微不可查的警告视线,那老人家也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在原地踌躇了几秒钟,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后向着苏乩直直的走了过去。 苏乩:“???” 苏乩有些疑惑的朝那人看过去,那老者定定的将苏乩看了几眼,然后略有些颤抖的问道:“敢问……可是城东苏家的小姐?” 苏乩:“……” 苏乩没说话,她身后的姝辰站了出来,问说你找我们小姐有什么事。 她的话中并没有否认的意思,显而易见是承认了苏乩就是城东苏家的,于是那个看着颤抖一下,没忍住就笑了起来,叹道:“像,太像了。” 苏乩:“……” 苏乩眼睛眨了眨,好奇的看过去,口中斯斯文文问道:“您认识家中长辈?” 那老人家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最初因为苏乩来出现的突然,情绪激动了一下,不过很快的,他就收敛好了脸上的神色,对着露出一个慈祥的表情出来,并不回答苏乩的疑问,只想起来苏乩刚刚一直注意着架子上放着的那一顶玉冠,便道:“喜欢那顶玉冠吗?” 他一个眼神,扶着他的小厮就连忙让人将那个玉冠拿出来送到了苏乩跟前。 “你父亲也总喜欢这些玉器,他戴起玉来也向来合适。” ——那人本人便如玉一般,精致又通透,戴起玉质的物件儿,也算是相得益彰。 苏乩很是迷茫的陷入了回忆之中,但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这个看起来似乎对书生苏乩非常熟悉的老人家到底是谁。 于是她就并没有将那小厮拿过来的玉冠接到手中。 那老人家见了,也不觉得意外,只叹息似得笑道:“也对,你父亲也向来不肯平白受人恩惠。” 苏.既是父亲.也是女儿.乩一时之间情不自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有句讲句,这人谁啊,她是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然而对方表现的这么熟悉的样子,要不是方面的书生苏乩和现在的女儿苏乩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便是苏乩也忍不住要怀疑起当年的书生苏乩是不是真的有认识这么一个人了。 实际上他们确实是不认识的。 倒不是后来苏乩想起来了什么,而是察觉到苏乩的疏离,那个老人家大抵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将苏乩请到了幽静些许的二楼,然后将自己做出如此行为的原因娓娓道来。 他其实和书生苏乩并不熟悉,只是年轻的时候,曾听过大才子苏乩的名字。 他当年既是个读书人,也是个年轻人,既有读书人的清高,也有年轻人的气盛,所以在初听到被众人推崇的苏大才子的时候,他心里是很不服气的。 只是后来,阴差阳错的发生了一些事情,这才让他放下了自己的成见,并因此而对苏乩非常感激。 时隔多年,他恍惚听到有人说东城苏府里来了一位小姐,说是当年的书生苏乩的独生女,继承了苏乩的美貌和才气,很是有些她父亲当年的风采。 初听到的时候,这老人家就不自觉想起当年的事情,想起他这些年能过得如此安安稳稳都是托了苏乩的福。 又,大概是人年纪大了,就总是喜欢回忆往事,看着年轻的小辈就觉得欢喜,这老人家如今看着和当年的苏乩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忍不住就心中生出诸多感慨,因而才想过来示好一番。 他这样说了一通,苏乩……还是没想起来。 讲道理,当年她初来江南声名远扬的时候,整个江南不服气的读书人可多了,不过因着苏乩到底是有真才实学的,再加上外貌也有些加成,最后才让众人服气。 如今回想起来,她自己都不记得当年究竟有多少个挑衅过自己的人存在。 咳。 不过虽然没想起来,按照她现在的人设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做父亲的年轻时的往事,她这个女儿怎么可能每一件都知道的清楚。 于是对于她那样茫然的神情,那老人家只微微一笑,就非常热情的非要将那顶玉冠送给苏乩,只说是感谢当年苏乩的恩情。 苏乩:“……” 盛情难却之下,苏乩也只能无奈的收了。 不过收归收,她有让姝辰记一下这老者的身份,打算回去让管家准备些回礼送到府上去。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姝辰姝未对江南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知道的也还算清楚,故而老人家只说了个姓,她们就get到了对方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这老人家在江南还算有身份,姝辰姝未两个最后才没有做什么阻拦。 不然按照她们两人的想法,这江南地界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能见到她们苏府唯一的大小姐一面的。 对于两个小丫头心里的想法苏乩并不清楚,她在收了那老人家的玉冠并礼貌性的叙了旧之后,很快就道了别又带着两个小丫头继续四处溜达了。 这一溜达直到夕阳西下,姝辰姝未瞅着天色,当即就委婉的建议苏乩该回去了。 突然被催促着注意时间的苏乩:“……” 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还挺神奇的。 她向来独来独往惯了,虽然也有友人,但友人和她也没有到无时无刻不贴身相伴的程度,而这两个侍女很微妙的,和苏乩其实关系并没有多么亲近,但却因为身份的问题,作为贴身侍女的职责就是跟在苏乩身边,在适当的时刻提醒苏乩做一些适当的事情。 反而让苏乩有了这样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也让原本不过礼貌性的将侍女留下来的苏乩对这几个侍女也有了几分上心。 她回去的时候,陆小凤已经离开了,他听闻花满楼有给苏府递帖子明日过来,便让如意真仙传了个话说明天会和江如练一起过来,再过几天等徒弟们回来就带着几个徒弟给苏乩看看。 听如意真仙这么说,苏乩并没有多少意外。她今天在街道上溜达的时候有听说当年那个风云人物陆小凤如今隐居江南,还收了好几个徒弟,几个徒弟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等等等等。 茶馆里还有说书人说起如今江湖中新一代人物的风云故事。 想当年陆小凤他们年轻的时候,说书人最喜爱说起的,就是#名侦探陆小凤#日常破案的故事以及他和诸多红颜知己的风流韵事。 嗯,偶尔也会有那个打败了剑神西门吹雪的女侠苏乩的故事。 如今也只能说一句#江湖代有人才出#了。 苏乩心里想着,见如意真仙很有闲情逸致的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色,索性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在脑后,跟上去笑道:“如何,这庭院的一点一滴都是乩亲手设计的。” 如意真仙点了点头:“看得出来。” 苏乩就相当惊奇的“咦”了一声,问:“你如何看出来的?” 如意真仙抿了抿嘴,随手指着眼前一处亭子,笑道:“这院子里大部分风格和你那座法宝揽月殿有些相像。” 苏乩怔了一下,然后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她倒是一时之间忘记了,如意真仙好歹也是在揽月殿里住过一段时间的。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大早,苏乩一起来,姝辰姝未两个侍女就知机的捧着水和帕子过来,动作轻柔的要服侍苏乩洗漱。 虽说喜好享受但也没精细到这种程度的苏乩:“……” 她没让姝未帮忙,只从她手中将用温水浸湿了的帕子接过来自己将脸擦了擦,正打算随便换身衣服将头发扎起来就要出去时,却被迫又停了下来。 因为在苏乩洗漱结束之后,两个侍女非常自然的打开箱笼,问苏乩道:“小姐今日想要穿哪一件?” 苏乩:“……” 那几个箱笼是她回来的第二天苏怀恩等人送过来的。 她当年随手点化的那几个小妖里有一只蜘蛛精,在人类世界混迹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自己在织布上很有一手,便致力于朝这方面发展,这么多年过去,苏氏的布庄都已经快名扬全国了。 且因为她身为妖自有些不同于凡人的法门,织出来的布匹也是比旁人多出几分绮丽,很是受到一众贵妇小姐们的追捧。 这么说的意思是,在知道苏家真正的主子回来了之后,布庄很快就送来好几箱成品的箱笼,至于尺寸问题,作为知道苏乩真正身份的小妖,自然不至于连这些小事都搞不定。 这会儿见姝辰打开箱笼这样问了一句,苏乩就怔了一下,好半晌有些茫然的回道:“都行,你看着选。” 姝辰便按着自己的想法从箱笼里拿出来一件浅青色的长裙,姝未在旁边见了,就依着这衣服的颜色选了几样合适的配饰。 两人一边远着,嘴里也没停下。 “花家几十年前便是江南首富,我们苏家虽然后来居上,旁人说起来却总是差了些底蕴,今日来拜访的花家七爷虽说是人人称道的好性子,咱们却听闻那位老爷年轻时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 两个侍女手脚很快的一边说着,一边就给苏乩换了衣服,又盘了头发。 第三百三十一章 这个旧交 苏乩原本并没有打算打扮的多庄重,只不过听姝辰提起花满楼,她心里有些好奇,就索性坐下来任由两人打扮,耳朵里却认认真真听着普通人眼中的花满楼是什么样子的。 她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个小姑娘其实并没有见过花满楼本人。 因为花满楼向来性子就挺宅的,除了被陆小凤喊去江湖救急,他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待在他的小楼里,侍养他的花花草草。 大体上是不怎么喜欢出门的。 而姝辰姝未这两个侍女,虽然是一直在苏府里待着,但苏府先前正经的主子并不在,她们这些下人的活动地图和花家这样的人家活动地图根本就不重合,所以到目前为止,两个姑娘了解到的花满楼完全是传闻里听来的样子。 不过即便其中虚假信息挺多的,但苏乩个人而言还是听的非常有趣,非要说的话,就有一种#原来普通人对江湖人是这样看待#的微妙感觉。 咳。 她听了一耳朵,等两个姑娘给她收拾好了,就连忙起身——花满楼递过来的帖子上时间定的是下午,当然,大体上一半去别人家都是午后,不然你一大早过来,话还没说几句,就到了饭点儿,人还当你是专程过来蹭饭的呢。 真就专程过来吃午饭的不算。 唔,扯远了。 总之,苏乩这个早上就是在姝辰姝未两个姑娘的唠叨下度过的。又,非但苏乩对普通人眼中的花满楼挺感兴趣,那边如意真仙其实也挺感兴趣的。 因为苏乩过去找他的时候,发现这家伙也在兴致勃勃的一边喝着小茶一边听小厮说起江南地界的大事件——且非常神奇的是,这小厮讲故事还真有几分说书人的资质,同一个故事就被他抑扬顿挫起起伏伏很是有趣的样子。 苏乩远远的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朝后面姝辰姝未笑了一声:“你们莫不是约好了?” 姝辰姝未很快就意会了苏乩话里的意思,当下没忍住有些脸红,苏乩笑了一句,也没多说什么,就过去如意真仙坐着的那个亭子里去了。 如意真仙看起来似乎也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更添几分书生意气——她们过来时给苏府众人介绍的是,如意公子是当年书生苏乩一位友人家的孩子,因为不放心如今的苏姑娘孤身一人前往江南,特地作伴保护之类的。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见苏乩过来,如意真仙和她打了个招呼,眼睛里便满是饶有兴味的神色,倒了一杯茶朝苏乩递过去,口中笑道:“你这几位友人,委实都相当特别。” 可不特别了,因为如意真仙最初只是想听小厮说一下苏乩当年在江南搞出来的大事件,小厮说着说着就不自觉说到了陆小凤花满楼以及西门吹雪那一波江湖大侠们的传言。 这也不奇怪,因为陆小凤的事迹总是相当的跌宕起伏过于精彩,每每搞出什么操作的时候都是茶馆说书人的最爱——而且说书人讲故事嘛,本来就讲究一个剧情爽快,还有个别痴男怨女之间的爱情故事,而好巧不巧陆小凤这个人,身上就自带了悬疑爽文的标签,且周围红颜知己就一直没断过。 故而当年的说书人也就特别钟爱于说一说他的故事。 顺便一提,小厮的故事重心完全是从当年的书生苏乩转移到他的妹妹女侠苏乩然后联想到女侠苏乩打败西门吹雪的传奇故事以及她和浪子陆小凤之间的爱恨情仇,最后彻底变成了#名侦探陆小凤#的个人秀。 如意真仙:“……” 作为一个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的人,他不至于听不出小厮话里的传闻几分真几分假,但不得不说,再听到这个陆小凤竟天生是个浪子还有许多红颜知己的时候,如意真仙对他的感官就情不自禁的下降了一波。 尤其是竟还有他和苏乩的绯闻故事。 这就更让如意真仙感觉到不高兴了。 不过有鉴于陆小凤昨天有来过一趟,并且还和如意真仙进行了友好深入的交流,于是如意真仙想了想,就决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此这般,等陆小凤午后过来的一脸熟稔的和如意真仙打招呼的时候,发现对方青年一脸冷艳高贵的模样。 陆小凤:“???” ——怎么肥四?他昨天和今天见到的其实并不是一个人吗? 不同于陆小凤在传闻里“浪子”的设定,花满楼在普罗大众心目中的印象可以说是除了那一双眼睛,就完美的再没有可置喙的余地了。 不过如意真仙初听到的时候,其实是不怎么信的,且苏乩虽说之前曾经有向他安利过江南的友人如何如何,但从苏乩的安利中,他只能听出来这几人确实都挺有趣的,至于其他方面,苏乩并不会多提。 就比如说直到早上小厮提起,如意真仙才知道陆小凤原来还有个“浪子”的设定。 因此,比起昨天已经见过的陆小凤,他对于小厮口中那个#性子温和待人诚恳温文尔雅急公好义君子端方#的花家七爷是不怎么相信的。 主要是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仿佛和一切负面的词汇都不沾边的人。 不过等到他见到本人的时候,对上花满楼温和又平静的一双眼睛,如意真仙心里的质疑一瞬间就淡入了。 ——这世上是真的有这样的人,你只要看见了,就会觉得,这人就合该是这样子的。 花满楼于如意真仙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体验。 在看见本人之前,如意真仙也不是没有想象过这位名气斐然的花家七爷是何等模样,不过再见到了之后,原本想象里的样子就全然被眼前这人所取代。 苏乩看见花满楼的时候,也非常的惊喜。 最为惊喜的大概是,对方那种特有的温柔纯净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世故,所以苏乩很高兴的迎了上去,就好像很多年前花家七童每次过来,无论是书生苏乩还是女侠苏乩都很高兴的迎上去一样。 花满楼一见到苏乩,便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苏乩当年曾送过他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其中有一块暖玉的配饰他非常喜欢,有段时间就经常带着,却不想在带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眼睛竟然偶然能看见光亮了! 那个时候花满楼都震惊了,最初完全想不到其中缘由,后来还是无意间回忆起苏乩曾含含糊糊的暗示过那么一句,这才恍然,并因此心中一种怀着感激。虽然这个视物的时机以及时间长短都没有什么规律,但花满楼心中的感激并不因此而减少。 如今几十年过去,他终于又见到了苏乩,那句迟来的感谢差点儿要脱口而出,最后只变成了一声温暖的叹息一般的呼唤:“阿乩……” 苏乩狡黠的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今天的花满楼非常神奇的,从早上醒来开始,眼睛就能够看见东西,直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消失,所以他非常清晰的看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眉眼含笑的向着自己眨着眼睛。 ——这大抵是第一次,他这样看清这个小姑娘的全貌吧。 出神了一瞬间的花满楼,余光里扫到旁边侍奉着的下人的时候,顿了一下,出口的一声“阿乩”后面就续了一声,变成了:“阿乩如今怎么样了?” ——听起来就好像是在问这个小姑娘她的父亲如今怎么样了一样。 苏乩没忍住就笑了一声,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也可以理解为问的是她自己,所以苏乩情不自禁就为了花满楼这样的小机警笑了起来。 几人在门口装模作样的寒暄了几句,苏乩便直接将人带到了后院,在侍者将茶点摆放好之后就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在旁边侍奉了。 等到一众侍者离开,苏乩一抬眼,对上一双好奇惊艳混杂着看过来的目光。 目光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堪堪及冠的青年,青年生的俊郎,眼睛明亮而清澈,看起来倒是有花满楼当年几分神韵,他睁着一双灵活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盯着苏乩看。 旁边陆小凤注意到了,下意识顺手就在青年脑袋上拍了一下:“乱看什么!” 青年委屈巴巴摸了摸脑袋,但眼睛里跃跃欲试的意味并没有散去,好一会儿,他就没忍住悄悄凑到陆小凤身边,小声问道:“这位苏姑娘真的是你们认识的那人的后人吗?” 他说是小小声,但其实在场的人都能够听到,陆小凤没忍住就抽了抽嘴巴,眼睛转了一下,就直接将他推开,笑眯眯道:“你若是心里好奇,自己去问就是了。” 青年的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 先前陆小凤有介绍说这是他的二徒弟,跟着他姓“陆”,及冠取了字为“昀明”——他收了四个徒弟,大体上都和年轻时的陆小凤是一个性子,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热衷于在外面浪,少有着家的时候。 不过几个孩子虽然少年心性,却也知道体贴自家#老父亲#,几人每个月都定下一个日期,各自岔开时间轮流回来看一次老父亲。 虽然他们的老父亲陆小凤并不需要他们这样的体贴,但养出来的孩子是这样孝顺的性子,陆小凤嘴里嫌弃,心里其实还是相当欣慰的。 这两天回家陪伴(?)老父亲的就是二徒弟陆昀明。 又,陆昀明一听到陆小凤这句话,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其实他早就想上前去问了,只不过这不是因为苏乩生的颜值太高,眼睛又清清澈澈,听起来她的父亲还和自家父亲关系很好,他这第一次见面,也没好意思唐突,就专等着陆小凤这一句话。 这会儿终于等到了,他立刻就美滋滋的朝苏乩那边挪过去一点,不过也并没有靠的很近,笑眯眯的开始和苏乩套近乎。 虽然外表还是个二八的小姑娘,但有鉴于眼前这小家伙是自家友人的后辈,于是苏乩看着,心里也禁不住生出几分长辈心态,态度相当和善的任由小家伙明里暗里的打听事情了。 陆昀明好奇心是和陆小凤如出一辙的强烈,不过却并不讨人厌,反而很有分寸,尽管苏乩生的让他非常心动,但他也只不过是不着痕迹的多看了两眼,一点儿也失礼。 那边陆小凤见陆昀明等自己那句话一出,就连忙凑到了苏乩面前,立刻就知道自己这是被小家伙下了套,当下没忍住笑骂了一句,转头和花满楼说笑起来。 两人年轻的时候经常结伴这里搞事情(大雾)那里搞事情,不过等陆小凤成亲了之后,他们就很少像以前那样亲密了,倒也不是说陆小凤的家室江如练有什么意见,而是花满楼自己就是那种贴心的性格,知道他们两人朝夕相处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可时间长了,不可避免的就会影响到对方夫夫之间的感情,所以他就很自觉的降低了存在感。 直到后面陆小凤年纪大了步入养老生活,两个老头子这才重新恢复了年轻时候的关系。 两人这会儿坐着,旁边江如练也是苍老的模样——他正体其实是妖,但当年为了陆小凤,他却甘愿洗去妖身变成人类,故而如今也如同人类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步入了老年。 不过江如练对此一点儿也不后悔,在成为一个人类和陆小凤朝夕相伴的日子里,他体验到了许多作为一个妖族几乎一辈子都体验不到的东西,且从始至终他和陆小凤的感情都很深厚,所以他觉得作为人的一生他还挺满足的。 三人这会儿也是难得凑在一起,几人说着说着,陆小凤就没忍住感慨了一句:“若是西门这个时候过来,那就真的是和以前一样了。” 他这话音刚落,就见苏乩目光有些惊奇的看了过来,口中说了一句:“陆小凤你这嘴巴莫不是什么时候开了光不成?” 陆小凤:“???” 陆小凤茫然的看过去,就见苏乩突然站起身,下一秒人就出现在了亭子顶上,似乎也就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隔壁的亭子顶上也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一双眼睛非常明亮,在看着苏乩的时候,他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能化成一柄利剑直直的向着苏乩刺去。 从亭子里跑到空旷地方的陆小凤怔了一下,一个名字喃喃的脱口而出:“西门!”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这个成仙 旁边陆昀明悚然一惊。 剑神西门吹雪已经退隐江湖多年了,但江湖上一直还流传着他的传说,几乎每一个学剑的江湖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朝一日见一次西门吹雪的剑。 陆昀明也学过剑,不过他对剑并不痴迷,然而即便他不痴迷,在听到西门吹雪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充满了一种向往。 唔,说起来江湖传闻他的师傅陆小凤曾经在剑神西门吹雪的追杀下而不死,在此之前陆昀明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听自家师傅提起当年的故事。 且小时候的陆昀明其实有见过西门吹雪,不过等他长大开始习武之后,西门吹雪其人就已经在江湖中处于退隐的状态了。 这会儿一听陆小凤提起“西门”二字,陆昀明下意识就兴奋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耀眼的阳光下站在苏乩对面宛如一柄出鞘利剑一般的男人,激动的浑身都有些颤栗。 “这就是传说中的的剑神?” 陆小凤:“……” 陆小凤一侧眼看见自家二徒弟兴奋的不能自已的表情,顿时就有些酸了,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朝他看过去,口中警告道:“安分看着!” 陆昀明:“……” 陆昀明尴尬的笑了一下,全神贯注的围观起那边对峙的两人。 如意真仙听着陆小凤和陆昀明的对话,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苏乩也提过西门吹雪的名字,且对这人的天赋十分赞叹,甚至于她还断言过这人最有可能问鼎剑道巅峰——是难得单纯的以剑入道不辅以其他手段的那种。 所以在来到江南之前,如意真仙最好奇的确实是这个被苏乩高度赞扬的剑神西门吹雪。 在见到本人之前,如意真仙以为苏乩那样夸张的言辞可能带了些许个人的感情色彩,然而在看到西门吹雪本人之后,如意真仙心中竟然产生了和苏乩一样的念头。 ——这个人,是真的有机会以剑入道。 唔,更具体的应该说,如今人间这种修者式微的现状,如果真的还能有人走到这一条路,那这个人一定只有西门吹雪了。 灼热的午后因为那边两个人的存在似乎都变得凉爽起来,似乎有一阵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卷过来,一片嫣红的花瓣被这一阵风卷的飘起,然后缓缓的落下。 仿佛就在那一片花瓣落在地方的一瞬间,那两个人蓦然动了。 …… 风止。 一切都好像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西门吹雪冰冷的脸上泛出些许暖色,在陆昀明几乎是惊骇的目光下注视着苏乩,态度相当平静的淡淡道:“我还是输了。” 苏乩手中握着一柄细细的长剑,眉眼微微敛下些许,听到西门吹雪这么说,她抬头,有些复杂的将目光落在西门吹雪身上,同样平静的道:“你没有输。” 在很久以前,苏乩就曾经想过,如果西门吹雪能够对他的剑一直这样诚挚下去,总有一天他定然会得道。 对这一点苏乩从来没有怀疑过,不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来的这样突然。 她将内心乱七八糟的情绪很快整理好,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西门吹雪有些怔然的目光下,一字一句道:“你已经拥有自己的道了。” 她话音落,蓦然一阵狂风席卷,几乎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天空之中聚集起分外厚重的乌云,苏乩眉目不动,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继而飞快的和陆小凤等人站在了一处。 庭院里,看着满天乌云瞬间聚集,江如练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神蓦地一变,有些惊骇的低呼了一声:“他这是……要渡劫成仙?!” 他下意识将目光朝着苏乩看了过去。 苏乩淡定的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陆昀明:“???” 对比#见多识广#的陆小凤等人,陆昀明此时此刻感觉非常的茫然。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年轻人站在几个长辈之间,看着长辈们表情慎重的看着漫天的乌云,而被他们讨论的主人公也是一手持剑,一动不动的站在亭子顶上,白衣胜雪,宛如冰铸。 ——一本正经的就好像他是真的如江如练说的那样要渡劫成仙了似得。 陆昀明:“……” 陆昀明左看看,右看看,想说点儿什么,看着长辈们严肃的表情心中又有些纠结,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一道惊雷直直的对着亭子顶端那人劈去。 不等陆昀明惊呼出声,就见西门吹雪忽然长啸了一声,然后举剑不闪不躲的应了上去。 陆昀明:“……” ——什么情况啊? 剑神怎么还真迎了上去? 等等那雷竟然真的被他一剑劈散了? 这雷什么情况为什么就追着剑神劈? 怎么肥四乌云散开就散开了这天边的金光什么鬼? 为什么这似雨非雨的东西落在身上整个人都精神了一大截? …… ——难道渡劫成仙什么的不是话本子里才会有的东西吗??? 这个少年侠客的三观,在此时此刻终于彻底碎成了渣。 在陆昀明怀疑人生的关头,其实陆小凤的心情也十分复杂,虽然说在此之前他们曾有幸围观过苏乩渡劫的场景,后来江如练脱离妖身的经过也非常玄幻,但有句讲句,这两个本身就不是人(……),潜意识里就让人觉得本来就不是普通人的家伙身上就算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西门吹雪不一样啊。 西门吹雪可是和他们一样,正正经经如假包换的人类出身,绝对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来历之类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围观西门吹雪渡劫成仙的场景和围观苏乩渡劫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西门吹雪睁开了眼睛,细细的体会着剑道更上一层楼时心中的感悟,陆小凤非常顺手的在陆昀明脑袋上拍了一把,小声道:“仔细体会,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 陆昀明:“……” 陆昀明心里小小的吐槽了一下,然而实际上却乖乖的听陆小凤的话,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起来。 如意真仙一脸感慨的看着亭子顶上的西门吹雪,然后向着苏乩看过去,见陆小凤等人站在那里都似乎有着诸多感悟,他便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就是西门吹雪……” 他这一声,似乎是疑问,可实际上语气里更多的确实感慨,苏乩听了,也不觉得奇怪,点点头道:“这就是西门吹雪。” 如意真仙心中不觉有些唏嘘——有些人确实得天独厚,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 苏乩在江南没待多长时间,就有传闻说几十年前受观音大士点化被上皇派遣前往西天大雷音寺拜佛求经的那个和尚回来了,取回了真经,还带了好几个看着就不凡的徒弟。 因着这样经历艰难险阻长途跋涉成功将真经取回来,听起来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且经过的几十年的时间,众人差不多都将当年沸沸扬扬的水陆法会遗忘的干净了,冷不防那个被授予重任的玄奘法师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全国上下的普罗大众都开始情不自禁的议论起这个问题。 说如今的帝王是真龙天子,得观音菩萨庇佑,又说那位玄奘法师如今已经是真佛……一时间仿佛全国上下都开始信奉佛教,各种相关传闻甚嚣尘上。 长安原本距离江南还挺有些距离的,不过因为这事儿传闻度太广,基本上所有的贩夫走卒行商路过了听说了都要对此讨论一番再念一声阿弥陀佛,就好像不这么做就会对满天神佛有什么冒犯似得。 在这个时候,前一段时间西门吹雪渡劫导致苏宅上空一时乌云密布一时烟霞异香的场景又被重提了出来。 有活的比较久的老人家还能记得几十年以前,苏宅上空恍惚也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虽然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但因为那样的异象太过于特别,导致当年见过的现在还活着的人非常轻易的就能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当年的事情和前一段的事情一结合,再加上玄奘法师的成功取经回来,还受封成为真佛,普罗大众自然而然的就将两件事结合了起来,传着传着,就传出来苏府的人都是真仙下凡这一传闻。 他们说起来还挺有证据的——虽则如今苏府的本家还不明,但江南的普罗大众所知道的,当年的两个苏乩,书生苏乩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女侠苏乩武功盖世,两人非但都是年纪轻轻,且样貌还都可以称为天人之姿。 有句讲句,这样的人不是神仙下凡,普通人哪有这么大的能耐?怕是努力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有这两个才成年的人本事大。 ——这个推论可以说是相当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又,不得不说虽然苏乩一直生活在凡间的时候总是非常注意,不过如今得她信任的基本上都是她点化过的小妖,这些小妖在凡间生活这么多年,平时没人提起也就罢了,这有人一提起来,众人一回想,立刻就能意识到苏府众人的特别之处。 索性到目前为止这些传闻大体上而言都是对苏府有益的当年,所以苏乩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进行深究。 ——就是感觉这个地方俨然已经不能久待了。 嗯,反正能见到上了年纪的陆小凤他们,对苏乩来说,这一段妖生已经足够充实有意义了,且还能算得上有始有终,这会儿离开的话也就没有了再回来的必要了。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实施的。 因为江南苏府仙人下凡的传闻闹得太大,不知道怎么的都传到了长安城那边,从当今当年因为各种各样微妙的原因就让玄奘法师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甚至还为此搞出了好大的排场,就能知道他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还是挺相信的,所以在听说这个事情之后,他相当感兴趣的就让使者过来传了旨,要宣如今苏家的大小姐进宫觐见。 苏乩苏大小姐:“……” 收到圣旨的那一刻,她情不自禁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说别的,她是真的很担心自己去了皇宫人要她下跪,那如今这帝王就活不长了。 咳。 不过再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苏乩还是从善如流的跟着使者出发往长安去了,毕竟听闻如今玄奘孙悟空他们就在长安城里传经,她仔细算一算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这师徒几人,趁着这个机会过去叙叙旧岂不美哉? 至于说当今皇帝的寿命问题,那人家要作死她也拦不住不是? 毕竟在苏乩的感官里那人间帝皇活多长时间和她是真没什么关系。 不过等到了长安,苏乩有点儿惊奇的发现,不管她来不来,这人间帝皇都没多年寿命可活了——非要说的话,其实原本理论上玄奘取经十来年时候就足矣,然而谁让玄奘这取经路上行事都相当的从心。 具体来讲,就是想走走想停停,没到冬天还得找个温暖的地方过个冬再继续出发,这么算下来,一年的时间他最起码是有四分之一是在休养生息(?)的,这就导致了原本各方人马都预计好的十来年,结果最后真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 人间帝皇说的好听,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寿命也比普罗大众长不到哪里去,玄奘出发的时候,他都已经人过中年,不过当年取经之前,他阴差阳错地府一游,曾在旁人身上借来一波寿命,这才让他能够活着苟到玄奘他们回来。 不过也再苟不了多长时间了。 玄奘回来的时候,这位帝皇已经连上朝的精力都不怎么有了,是听到他那御弟回来了,连忙#垂死病中惊坐起#,将玄奘迎上殿,礼貌性的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况以及经文数量,便精力不济的被宫人扶下去休息了。 玄奘自大雷音寺带回来的经文共计三十五部,有五千零四十八卷,算下来刚好一藏,经过几十年的风餐露宿,玄奘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唇红齿白的小和尚模样了,看着反而很有些武僧的风范。 皇帝打起精神和玄奘说了几句话,身子就乏的遭不住了,勉强将通关文牒看了,见上面果真有一路上各个国家留下的宝印,心中高兴,赏赐不要钱似的只管往下赏,这才让玄奘回了自己原来的寺庙。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这个尾声 第二天上朝,皇帝又让朝臣们集思广益写了一篇序,自己往上添了几笔——按他的本意,原是想自己写出来一篇的,奈何实在精力不济,只能由朝臣代劳。 接着便要请玄奘将取回来的真经演诵一回。 苏乩抵达长安城的时候,玄奘就在城中雁塔寺中诵经,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苏乩到了长安城,懒得理会那人间帝王,就甩开使者自顾自跑去雁塔寺,想要见一见玄奘等人。 可巧了她刚来到了雁塔寺,就见半空中一阵香风缭绕,待一阵金光闪过,八大金刚在空中现身,惊雷一般的声音在整个长安城响起:“诵经的,放下经卷,跟我回西去也。” 玄奘:“……” 孙悟空等几个徒弟:“……” 苏乩:“……” 玄奘坐在高台上,抬头望向半空中那八大金刚,眉目不动,安坐如山,口中念一声阿弥陀佛,拒绝道:“贫僧经卷尚未传完,且待些时日。” 八大金刚:“???” 原本高高在上的几个金刚一时之间有些懵,而已经将皇位传下去如今整日待在雁塔寺听玄奘讲经意图长生的前任帝王悄摸摸就有些小高兴。 讲道理,虽然因为有菩萨金刚现身,普罗大众都自动自发认为他这个帝王是真龙天子,但他好歹是天下之主嘛,这些神神佛佛总在他堂堂国都来去自如,一点儿也不将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他也是会有意见的。 所以这会儿眼见着那几个金刚被玄奘驳了面子,虽然这人如今已经不是帝王了,但暗戳戳的还是很高兴。 咳,这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为没想过玄奘会这么不会面子,还当着听经的这么多普通凡人的面,半空中几个金刚面子就很是有些挂不住,苏乩在旁边围观着,忍不住也是有些想笑。 说起来这取经一路上,玄奘搞事情的时候多了去了,经常性不按照神佛们设计好的套路走,让原本一众本意是保护他不会殒命的一众功曹揭谛的任务硬生生从保护变成了催促。 然而就算是这样,看起来这些人对玄奘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刻啊,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的搞这样的操作。 苏乩在心里笑了一声,眼见着空中那几个金刚脸色一番变化,看着似乎要用武力将玄奘弄走的样子,苏乩眼睛一转,故意压制住几人让几人使不出法力。 那几人在半空中憋的脸红脖子粗,幸好普罗大众在这群人出现的时候,就连忙跪下来五体投地,没有敢抬头直视的,故而这会儿几人出丑的场面才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普罗大众没发现,不代表玄奘和孙悟空等人没发现。 玄奘见几个金刚突然没有了动静,正疑惑见,接收到孙悟空的眼神,往高台下看过去,正好看见隐藏在人群之中的苏乩在对着自己眨眼睛。 玄奘怔了一下,没忍住就在心里笑了起来。 …… 玄奘到底最后还是去了西天——毕竟艰难险阻都经历了,该受的封还是要受的,只不过他还是在长安城里留到将取回来的真经都说了一遍,才走的。 到了灵山,佛祖在给灵山诸神讲经,八大金刚将师徒几个人带进去,一众神佛的视线不自觉便往几个人身上溜。 一部分是以前就知道金蝉子的性格,听闻他转世后性格大有变化,有些好奇的便想知道具体是怎么个变化。 而个别消息灵通的,则是听说玄奘师徒几人得了传闻中不可言说的那位的青眼,取经路上还多次受到照拂——这话最初是从观音那里传出来的。 观音的品性大家也都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不会搞什么幺蛾子,所以听闻了这件事情的人则是更加好奇玄奘师徒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了那位的青眼。 佛祖也差不多是这么个心态。 不过他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最起码五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那位对这只小猴子似乎挺看好的样子。 咳。 扯远了。 佛祖敛眉向取经的师徒几人看过去,看见队伍出现了原本计划里并没有的人,他的神色也无半点变化,并轻飘飘就给几人各自赐了佛号,就好像最初就已经定好了是这么几个人似得。 知情人心照不宣的悄悄交换了视线,而不知情的人则是忍不住有些惊疑不定的瞅着师徒几人看。 不过不管其他人心情如何,佛祖还是按部就班的给几人封了佛号,赐了道场,玄奘等人受领,自坐下同众神佛一起听佛祖讲经,西游一劫,至此终了。 受了佛号的师徒几人各自回了自己道场,受封现场因为苏乩还有悄摸摸的跑去围观了一下,佛祖讲经结束之后她还跑去和人唠了一会儿嗑。 佛祖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不过大体上在苏乩个人的感官里,比起当年的准提接引两人还挺好的——毕竟这两人当年因为应劫的缘故手段相当狠辣的差点儿将敖丙和哪吒小朋友给搞死。 苏乩虽然不至于记仇记到现在,但对西方整体的印象分确实是挺低的。 也是后来如今的如来上位,苏乩有了前面准提两人的铺垫,反而觉得这个如来佛还挺好相处的,当年还为了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事情欠了人一点因果。 嗯,虽然说苏乩因为其本身的特别,和别人之间的因果向来不会被天道所记载,但苏乩表示她自己心里还是一直有数的。 所以这次难得过来西天,苏乩就很顺便的和如来佛两人礼貌性的论了论佛,直论的苏乩差点儿都要被洗脑了两人才堪堪结束了这一话题。 离开西天的苏乩情不自禁的在心中感慨:“这个如来,嘴皮子是真的没话说。” 智脑:“……” 智脑沉默了一下,须臾慢悠悠回了一句:“其实你的也挺好的。” 苏乩:“……” 苏乩委婉的“啧”了一声。和如来耽误的时间其实还挺多了,她离开西天之后才想起来,玄奘等人受了封,她还没去祝贺过呢,这会儿得了机会,正好过去看看他们如今都是个什么情况。 这样想着,苏乩立刻就在自己的宝库里划拉出来一些合适的贺礼,想了想,转头又去了一趟第一学府,在那里把已经被整理成册的师徒几人西行实录复刻了几份出来,打算一人送一本出来,姑且也能算做是一样纪念。 她也是个讲究人,因为师徒几人成佛后的道场都不在同一个地方,她也就从善如流按照先师傅后徒弟的顺序一个一个慢悠悠的跑去了。 玄奘大抵是对这个成佛生活适应的最快的一个。 他当年在长安城的时候便是个热衷于研读佛经足不出户的阿宅和尚,后来半推半就的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一路上各种风餐露宿艰难困苦又惨遭妖魔鬼怪觊觎,听着虽说是辛苦了点,但玄奘不得不说他那几个神通广大的徒弟真的将自己保护的很好,除了不可避免的在荒郊野岭衣食住行不方便这一点,真要说受苦的话,他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唔,其实对普通人来说,单纯只是以脚步走这么多的路程,已然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了。 但玄奘对此看的很开。 他自受封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道场之中,相当能静得下心的在自省西行路上自己受到的感悟,苏乩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日常早起做着日课,然后开始在佛堂里静坐,一静坐就是一整天这样子。 见到苏乩过来,他还挺高兴的。直说上次在长安因为一直忙着传扬大乘佛法,都没有和苏乩好好叙旧就又直接去了大雷音寺。 ——他说的那次长安城里他们师徒几人讲经的时候差点儿被八大金刚强行带往西天,却被苏乩出手将几人压制住了。 当天玄奘有好好的感激了苏乩出手相助的这一行为,不过后面确实忙着讲经,没有多余的功夫和苏乩唠嗑叙旧。 于是这会儿见苏乩主动过来,他就有点儿小高兴。 苏乩将玄奘打量了一眼,眼神不觉就有些微妙。 不得不说不管是西方还是天庭,大体上都有一种相当特别的气质。天庭是更偏向于高高在上的气场,而西方用一个词概括就是“淡漠”。 ——真就出了家六根清净,眼中世间万物都变得没什么差别的那种既视感。 在苏乩的眼里,如今得玄奘俨然也已经有了这样的气质。 他原本就宝相庄严的风格配上他淡漠平静的眼神,看着真的挺……一言难尽的。 不过当他将目光落在苏乩这里的时候,他身上那种淡漠的意味霎时间就被打破,眼神里先是有些惊讶,继而变成了喜悦…… 苏乩将自己准备好的贺礼交给玄奘,很瞬间的在玄奘的道场里参观了一下。 因为取经一事过去的时间还不长,玄奘他们的传唱度在凡间还挺广的,故而他的道场看着挺热闹,不过再热闹一般的普罗大众也没有几个能真的有幸看见玄奘正体,也不见得来这里参拜的每一个愿望都能够被实现。 有句讲句,就是有求必应的观世音也不敢有这样的底气好嘛。 毕竟来参拜的人那样多,大部分又都求的是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玄奘如今沉迷自省,要是这些小事都要再一一过问一下,真的迟早被累死。 咳。 苏乩在玄奘的道场也没多待,这不是眼看着人玄奘趁着这个机会整理感悟指不定就能更上一层楼了,她也不好总打扰着,所以将贺礼送出去后,她就转头去了孙悟空那里。 不同于其他师兄弟几个孤身一人,孙悟空是个有家底的,便是受封了佛号,他也是很顺手的就回了自己花果山,别的不说,最起码要在花果山和自己那一堆猴子猴孙乐呵乐呵一下——再怎么说他这个放在人类眼中也能算得上#衣锦还乡#了。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他如今是佛,很多好吃的不能再吃,这就让孙悟空很是有些心塞。 尤其是庆祝现场一众大妖小怪们吃酒吃肉不亦说乎,唯有孙悟空因为皈依我佛而吃的素…… 就很惨,真是太惨了。 苏乩过去的时候,孙悟空那什么庆祝会早就散了,而孙悟空本人则是一身简简单单布衣,坐在花果山山顶上,一脸放空的表情。 苏乩:“……” 苏乩差点儿都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顺便提一下,孙悟空回了花果山,虽然有了自己的道场但对这道场一点儿归宿感都没有因而自称没什么去处的六耳猕猴也跟着一起来了花果山。 苏乩一过去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只坐在山顶上,用着相似的脸做出相似的表情——看着还怪有趣的。 她咳了一声,孙悟空掀了掀眼皮子,惊喜的“咦”了一声,脸上#索然无味#的表情荡然无存。 不同于玄奘,孙悟空看着和西行的时候倒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苏乩怀疑这是因为有六耳一直和他一起,不然像玄奘那样总一个人待着思考人生,性子变得越来越淡漠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这个,苏乩和玄奘告别是还有相当诚恳的建议他没事儿多出来走走,看看普罗大众深入人民群众之中,其实也是挺有趣的。 玄奘当时听着就笑了一声。 然后苏乩反应过来,这师徒几人西行这一路上,可不就是在深入人民群众之中嘛。 咳,感觉说了废话一样…… 尽管如此,玄奘还是非常真诚的表示会采纳苏乩这个意见,不会将自己真的困于道场这一方天地。 对于玄奘以上发言佛祖怎么想的苏乩不知道,但苏乩本人确实是相当欣慰的。 轮到孙悟空这里,因着他原本就是六耳陪着,且身后还有一群猴子猴孙,不管怎么看都足够入世了,所以苏乩也就没有在这方面多发表意见,只将自己准备的贺礼拿了出来。 看见真的被整理成册的西行实录,孙悟空很高兴,因为这一系列书他自己动笔的最多,部分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剩下玄奘和几个师弟才补充了一波,所以大体上来说这本实录的主笔说是孙悟空完全没什么毛病。 而身为作者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实体书(?)被刊印(?)出来觉得开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这个沉香 孙悟空将苏乩带过来的册子翻看了一回。 第一图书馆里的人员都是专业的,毕竟搞这个搞了几百上千年,别的没有,经验最起码很丰富的,且那原稿还是苏乩亲自拿过来的,人就很敬业的将这原稿一波处理,出来的成品可以说是相当的精致了。 孙悟空作为原作者,看到#出版#出来的成品没有一处不好的,已然开心的很了,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在六耳猕猴跟着一起看的时候顺便回忆了一下六耳还没过来的当年。 不得不说,虽然几十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长,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要不是孙悟空记性好,且实记里写也详细,有好些琐碎的小事细节上他差点儿都有些记不清,还是看着当时的手书才慢慢回忆起来。 ——经历过许多之后再回忆起当时的心境,说来也能算的上一项特别的体验。 苏乩听着孙悟空#忆当年峥嵘岁月#,听着听着忍不住也生出些许兴趣,凑过去也跟着六耳一起讨论了起来。 毕竟有些事情虽然她也有全程围观到,但不同人对同一件事的看法和角度还是有差异的,有时候苏乩看到的是这样的,但当事人之一孙悟空记录下来的却不一定和苏乩看到的相同。 苏乩觉得回味这种差异性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咳。 因为这实记的存在,苏乩在花果山待了很是有一段时间,同孙悟空和六耳将好几册都看完了,顺便还去隔壁山头上拜访了一下旧识。 苏乩以前在花果山有待过一段时间,不过她这里说的旧识却并不是在花果山的时候认识的,而是能更早一些,可以追溯到当年封神之前那会儿。 说起来还有点儿久远,苏乩都有些记不大清楚,还是对方听山里的小动物们提到花果山来了个客人,他听着形容觉得熟悉,才主动找过来的。 这个旧识本名叫伏仓,真身是个猫科动物,在苏乩看来还挺可爱的,和孙悟空之间互相很是有些看不顺眼的意思,不过如今的孙悟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已经没有当年那么年轻气盛,两个人相处着倒也没什么矛盾。 伏仓对苏乩向来心境挺复杂的,且大体上从那会儿能存活至今,可以想象他着实是一个相当机灵的同时能力也不错的妖族。 即便当年和孙悟空针锋相对的时候,他也是特别的识时务,不会真的做出什么过于越界的事情,更别说如今的孙悟空转投佛门,正正经经算是有编制的佛了,他就更加识时务了。 在花果山开开心心浪了好一段时日,苏乩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拜访师徒几人才算走了两个——六耳和孙悟空都在花果山,已经被苏乩默认为一个了,剩下朱八戒他们她还没来得及围观呢。 想起来之后,苏乩也没有在花果山多留,大家都是修仙人儿,走走留留的不比凡人还有诸多离愁别绪,苏乩想起来了的,说走就走,孙悟空也是平平淡淡一句下次见,也就没了。 朱八戒是个小机灵鬼,也是目前苏乩围观过得师徒几人把自己的道场弄的最有格调的一个。 玄奘是一副心如止水仿佛下一秒就能坐地成佛——不对,他已经成佛了,总之就是特别有一般佛家那种平平静静视众生平等的意思。 孙悟空是和六耳以及一堆猴子猴孙住在花果山上,除了没破戒之外相当的放飞自我。 朱八戒就完全不一样了。 苏乩过去的时候,朱八戒的道场看着可热闹了。些许人类有来有往,提着篮子拎着各色蔬果贡品,佛堂里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 苏乩:“……” 苏乩看了一会儿,没现出身形,而是转身去了后院。后院里,朱八戒正和几个人说话,苏乩出现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并且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抬手指着他对面几人中一个看着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满脸献宝一样的神情道:“阿乩,快过来瞧,这姑娘说她是二郎真君的外甥女。” #一语惊起千重浪# 苏乩惊讶的向着那小姑娘看过去,小姑娘也满脸惶然的向着苏乩看了过来,二人一个对视,然后气氛一阵沉默。 小姑娘看着很是清秀,气质大体上属于温柔那一挂的,看着苏乩的眼神有些慌乱,大概是没想到朱八戒一言不合就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苏乩站在原地,沉吟了几秒钟,然后抓了一下重点:“杨戬的外甥女——是说杨戬妹妹的孩子?” 朱八戒点了点头,苏乩就从回忆里扒拉了一下有关杨戬妹妹记忆。 嗯……怎么说,她和杨戬关系挺好的,不过和她妹妹没怎么相处过,最深的印象是最初她受女娲召唤前往娲皇宫的时候,和在娲皇宫侍奉女娲的三圣母有过几面之缘。 实不相瞒,苏乩印象里这妹子的性格还……挺倨傲的。 再多的苏乩也想不起来,总之看着和眼前这个小侄女并不是一个类型。 她因为陷入了沉思之中,不可避免就有些沉默,朱八戒说完,本来还等着看苏乩惊讶的神情——毕竟这可是那个二郎真君的外甥女,那个浑身上下写满了#冷漠##别惹我#等一系列相关词汇的神。 朱八戒完全不能想象这样一个神竟然还有妹妹,且据这小家伙所说,她的娘亲也就是杨戬的妹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这完全不能想象好吗? 是的,朱八戒震惊的点在于冰冷(划重点)如杨戬竟然会有个温柔似水(划重点)的妹妹! 虽然他没见过这位三圣母本人,但看着眼前这姑娘他还是能够脑补一下对方娘亲的模样的,毕竟是亲生的嘛。 所以朱八戒就很震惊于这兄妹俩相差有点儿大。 见苏乩的反应和自己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朱八戒索然无味的砸吧了一下嘴巴,然后眼睛一转,才想起来问苏乩:“我听师傅说你几年前就去他那里转过来,怎么才想起来过来我这里啊?” 他在苏乩面前,更具体来说一同取经的众人面前,定位就是个吉祥物,他也特别安然于自己的定位,经常性撒娇之事信手拈来。 受封有了道场当家做主之后,他确实稳重了不少,毕竟要独当一面的人,立不住那些凡人怎么肯信啊。 然而在看见苏乩这个熟人之后,他自然而言的就恢复了当年取经时候的状态,一出口就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看的旁边围观的几个人不禁目瞪口呆。 因为就在苏乩过来的前一秒,这人还一脸虽然是笑着但感觉就很疏离的模样表示自己最近琐事缠身,没功夫管你们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嗯,当然他原话并不是这样直白的,不过沉香她们总结一下大体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沉香是杨戬他外甥女的名字,小姑娘人小,但性子却挺坚韧的。过来朱八戒这里,也是目的相当明确,她身边跟着的这几个男女,都是她一路上认识的小伙伴。 苏乩和朱八戒解释了一下自己在花果山见到旧识耽误了一些时间,然后在朱八戒略有些傲娇的哼唧下连忙拿出来准备好的贺礼,两人这才安安稳稳坐下来说话。 两人说话的时候,沉香和几个小伙伴并没有离开,朱八戒也没开口赶人,苏乩作为客人也就没有多说,只不过在两人坐下说话的时候,沉香的小伙伴之中便有一个不停的听着苏乩看,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突然面色一变,眼神一瞬间就十分复杂。 别说苏乩感官向来挺敏锐,就算苏乩是个瞎的,在他这样存在感强烈的注视下也是能感受的到的,于是她只好暂时性的停下了和朱八戒的叙旧,向着那人看了过去。 这一看,苏乩也不禁略有些惊讶。 她先前进来只是随意扫了几人一眼,后来朱八戒提起为首那小姑娘的身份,她也不过是将沉香本人多看了几眼,并没有注意其他,这会儿看过去了,才发现,沉香的小伙伴物种还挺丰富的。 除了正看着她眼神千变万化的那个龙族,还有一个狐族的少年,以及人族的小姑娘,加上沉香这个半仙(……),可以说是物种相当的丰富了。 那龙族见苏乩看了过去,脸色又是一变,然后乖乖低下头,态度恭敬的向着苏乩问了一声好,苏乩将他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个小龙族,自己曾经见过的。 值得一提的是还是在杨戬那里。 于是苏乩的表情不自觉也变得微妙了起来,她一脸复杂的看了看沉香小姑娘,又看了看那龙族,慢吞吞的吐出来一个字:“你……” 这龙族是东海的八太子,是敖丙的亲弟。当年因为敖丙以及哪吒小朋友,苏乩和东海还挺熟的,不过因为东海一众小辈里,本体最漂亮的只有敖丙,那个时候的苏乩也就只和敖丙能玩得到一块,和其他龙族马马虎虎点头之交。 不过后来在杨戬那里,她认识了东海的四公主,这姑娘性子挺好的,苏乩又难有相处的好的女性朋友,两人一波发展,关系还挺不错。 而敖春和那位四公主关系又最亲近,于是有意无意的,她那段时间和敖春的关系也熟悉了起来。 顺便一提,敖春这家伙对杨戬本人非常崇拜,是那种路上听到陌生人说杨戬哪里不好他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要上去理论一番的那种崇拜。 嗯,这是前情,苏乩这会儿比较在意的是,敖春出现在这里还和沉香小姑娘组了队,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杨戬插了手? 苏乩用了三秒钟的时间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决定要围观一下这几个小伙伴的日常。 坐下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她先前那种微妙的漫不经心的态度就有了转变,且兴致勃勃的跳过敖春向沉香小姑娘询问了一下几人出现在这里的来意。 敖春看着苏乩眉眼弯弯和沉香说话,就#心情复杂jpg.#。 都说了沉香是个性格坚韧的小姑娘,除此之外她其实还挺机智的。 短短的时间里,她通过朱八戒和敖春的反应,虽然不能猜到苏乩真正的来历,却能够发现苏乩的不简单。 于是在苏乩问话的时候,她沉思了几秒钟,就很有技巧的将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娘亲是三圣母这件事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苏乩道破了,所以对这个问题她也没有赘述,就是着重描述了一下她的娘亲三圣母和她爹一个凡人如何如何相恋,又如何如何触犯天条被抓走关起来,而她爹一介普通人如何含辛茹苦独自将自己养大,而自己及笄后如何机缘巧合得知了娘亲的真实身份并下定决定要拯救娘亲一家团聚…… 沉香说的真情实感,言语里没有刻意卖惨,但字里行间却能够听出来她爹一个大男人带着她一个小姑娘将人养这么大事多么的不容易,说到动情处,小姑娘眼睛一红,却又咬了咬唇瓣,将那股子泪意压了下去。 ——示弱可以,她却不愿意当真在旁人面前落泪。 所以她顿了一下,强行将情绪收敛了起来,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见她露出那样一副强忍着泪水的表情,她的几个小伙伴看着就都很担心的样子,那个人类小姑娘更是二话不说安抚的将人抱了抱。 苏乩很顺手的多看了那只狐族一眼。 有句讲句,现在狐族真的很不景气,年轻一辈基本上没有几个能被苏乩看得上眼的,当然不可否认苏乩的要求有点高,但也确实可以表明狐族如今的现状。 这会儿难得有个同族的后辈出现,苏乩有意无意的,就没忍住多关注了一下,这一关注吧,她就发现,眼前这四个小家伙,两男两女,刚好还凑成了两对。 而她这同族小辈在意的好巧不巧就是沉香。 于是苏乩开始正儿八经的思考起要不要顺手帮沉香将她娘救出来这件事了。 本来她对这个事情围观的兴趣更大一点,毕竟天条又不是第一天放在那里,三圣母本人在明知道天条的情况下还要找个凡人成亲生子,这不纯属自己作死么。 她自己要作死,苏乩也就只有围观的兴趣了。 但是这会儿她这个小辈看起来对沉香小姑娘情根深种且致力于帮助小姑娘达成心愿的样子…… 第三百三十五章 这个前情 实际上苏乩将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三秒钟之后就很干脆利落又抛之脑后了…… 就随便想想罢了。 毕竟不过一个不认识的后辈罢了——且这个后辈还是马马虎虎勉强算的,正经说起来,苏乩她真身是只九尾狐,如今这年头可没几个九尾狐了。 苏乩很无所谓的多瞅了自家狐族那小辈一眼,就发现这小辈——还挺好看的。 她心里没忍住小小的纠结了一下。 唉,要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优秀的小伙子去送死,她其实还挺不忍心的。 她眨了眨眼睛,那边沉香小姑娘因为回忆起了当年孤儿寡父两个人被人欺负的经历,这会儿眼含热泪,看的那只小狐狸分外心疼,恨不能取而代之那个名为“丁香”的人类小姑娘将沉香拥入怀中。 朱八戒冷眼看着几个年轻人一波真情流露,表情看着还是带着笑意,但目光实际上却是相当冷漠的。 然而在场几个年轻人要不就是被家里保护的很好要不就是当真年纪轻轻,没有一个人看出朱八戒眼神中表达出来的那种#事不关己#的意味,在朱八戒慢悠悠的问起他们的来意的时候,沉香小姑娘抹了抹刚刚情绪过于激动涌出来的泪水,然后对着朱八戒就是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小姑娘其实挺聪明的。 当然,不聪明她也不能小小年纪就有勇气跑来这里寻求一个理论上来说挺虚无缥缈的神佛的回应。 在朱八戒问了之后,她并没有刻意隐瞒,反而非常诚恳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她是在及笄的那一年里,突然发现自己和旁人不同的。 打小儿的时候小姑娘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这个不一样并不是说她本人的不一样,而是别的小朋友都有娘亲,她却没有。 每次她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父亲总是一言不发的红了眼眶,后来懂事了,她也就很少再问起了。 唯一能说的上的好的地方是她是个女孩子,不大在外面抛头露面,虽然她爹是个教书先生,每次看见她爹的学生下学之后都有温柔的娘亲来接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羡慕,不过后来见过一个他爹娶了续弦的学子被迫连学堂都没办法上之后,她就对此释然了。 ——尽管她没有娘亲,可好歹她爹没有娶个续弦虐待自己,且沉香她爹作为一个教书先生,束修多少暂且不说,在村子里却是极受人尊敬的,所以大体上来说沉香小姑娘童年生活过得还是挺幸福的。 且因为没有娘亲管教比旁的小姑娘还自由了许多,甚至能够跟着父亲一起读书习字。 直到她及笄的那一年。 对普通凡人家的姑娘来说,及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是,基本上可以看做一个姑娘长大的标志,随着沉香小姑娘及笄礼的到来,她爹也开始考虑起她嫁人的事情了。 原本这个事情顺利的话,沉香从此嫁人生子,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小姑娘的生活都不会有什么差别,但偏偏,就在及笄礼结束的那天晚上,沉香发现了自己的特别之处。 最初发现的时候她是很慌张的。 她也是打小儿跟着父亲读过书的,对于#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样的说法还是比较信奉的,所以在发现自己竟然拥有一些特别能力的时候,她委实就慌得一批。 然后下意识去找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父亲。 沉香姓刘,跟着父亲的姓,所以我们姑且就把她的父亲称呼为#刘书生#吧。 刘书生在听到沉香的叙述之后,第一个反应不是想象中的惊慌,而是直接怔在了原地。 都说了沉香是个十分聪明的小姑娘,她立刻就从父亲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然后有意无意的就做出一番试探。 初得知女儿异样的刘书生一个情绪不稳定,竟真的被她试探出了些许端倪。 能将小姑娘养到及笄,十几年的时间一丝口风都没有漏出来,由此可见刘书生其实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的,所以在被沉香试探出端倪后他很快回了神,下意识就想将这个事情就此敷衍过去,但沉香却很机智的改变了他的想法。 她也是很有说法,不说她自己其实也好奇,就直说她如今突然有了莫名的能力,这突如其来的自己根本不会控制,这在家里只有他们父女两人还好说,可她及笄礼已经过了,终归是要嫁人的,万一到时候嫁人了她又失控,别人又不是父亲,能毫不怀疑的相信她并不是什么妖怪…… 这个说法委实很有说服力,刘书生几乎是立刻就被她给说服了,然后在月色下长叹息了一声,将沉香的身世娓娓道来。 原来,沉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家的孩子,她的母亲是这附近山上十几年前非常灵验的一位神女,神女本名叫“杨婵”,被附近的老百姓们尊称为三圣母。 刘书生还是个秀才的时候,和三圣母不期而遇,两人经历了一番阴差阳错之后就坠入了爱河。 刘书生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是天上的神女,他只是觉得自家妻子虽然自称为孤女,但气质高贵典雅,生的又貌美如花,根本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不过这也不重要。 他那会儿还是个非常单纯的小书生,感情上头了,就很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哪怕知道妻子的来历令人怀疑,但他并不深究,只觉得不管妻子是什么人,他们之间的爱是真挚的就可以。 很快的,这一对年轻的男女拜堂成了亲,并且婚后没多长时间,三圣母就有了身孕。 刘书生那一段日子当真是过得快活极了。他家里条件其实是那种不好不坏的样子,不过父母去得早,临终前唯一的遗憾是只留下他这么一个独子,不曾看着他娶妻生子。 当时和三圣母成亲的时候,刘书生很高兴的带着妻子去祭拜了父母,心里不是不觉得自豪的。 ——毕竟他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书生,而三圣母又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这样的两个人原本无论如何都是不该走到一起的,但三圣母却偏偏只钟情于他,任何一个男人想必都是会因此而觉得骄傲的,刘书生也是一样。 幸福的日子并没有过很久,差不多就终止于三圣母被探查出来怀孕的时候。 得知妻子怀孕的时候,刘书生第一反应其实是很高兴的,他美滋滋的买了可多大补的食材,甚至不惜忽视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说法,亲手给妻子炖了补品。 说起来刘书生厨艺还挺好的,毕竟在遇见三圣母之前他爹娘走得早,他要是不会做饭,早就饿死了。 他兴冲冲的端着补品去给妻子,却发现妻子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高兴,甚至仿佛还有些许慌乱的情绪。 刘书生一下子没忍住就想多了。 要说起来,他普普通通一个书生,再是自视甚高,也不至于看不清楚三圣母和他自己的差距。 在他眼中,三圣母真是顶顶好的女子了。家里有钱不说,生的美貌动人,且性子还温柔如水,对他百依百顺,虽然这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刘书生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但偶尔他心里还是会觉得怀疑——妻子这样好的女子,怎么会看上他这样普通的人呢? 他是真的就非常普通。 长得只能说端正,学识也没有多出色,和妻子认识的时候也挺狼狈,那会儿下着很大的雨,他被困在了山上,不过阴差阳错有救了同样被困在山上的妻子一命。 ——后来两人的联系就是起始于这一份救命之恩的。 嗯,扯的远了。 总之,在任何人看来,除了这一份救命之恩,刘书生真是没有哪一处能够配的上三圣母的。 不止别人这样觉得,就是刘书生偶尔也会这么想。 这样的想法他从来没有在妻子面前说过,只不过这会儿看着怀孕的妻子那并不能说是高兴的神情,那堆积了许久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就如同被泼了油的火星,乎的一下就燃烧了起来。 然后刘书生猝不及防就得知了妻子的真正身份。 刘书生:“……” 刘书生的心情一时之间就复杂的无话可说。 三圣母含着泪向刘书生解释了一下自己这样反应的原因。 原本仙人应该是断情绝爱的,嗯,当然,就算并不断情绝爱,但只要不闹得太难看,其实也并没有人会抓着你非让你断情绝爱。 所以三圣母才会这样大胆的和刘书生有了这一段情。不过有情归有情,单纯的谈恋爱和结婚生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若是单纯谈个恋爱,那毕竟天上人间的时间并不相通,且神仙长生不老,甚至容颜都不会有变化,可凡人那短暂的寿命却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产生变化。 虽然三圣母看上刘书生并不是因为他的长相,但不可否认要是刘书生长得极丑,那即便他的心地再善良,三圣母也不会再多看他第二眼。 所以完全可以想象等到刘书生上了年纪垂垂老矣而三圣母还是个双十年华貌美如花的年轻人,这段如今看着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感情到时候会不会持续还是两说。 咳。 当然,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就出现了三圣母怀孕这个意外,所以三圣母还没等到厌倦了#年老色衰#的刘书生,就开始慌得一批。 都说了谈恋爱这事儿真的没什么,你就是在凡间谈八百回恋爱,可能天庭都不会发现——也有可能发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怀孕却不行。 怀孕就意味着这世间会平白多一个不必认真修炼就有可能长生不老的人,别说天道承认不承认这事儿,最起码在其他含辛茹苦从天庭第一学府考出来的一众神仙眼里看来,哪有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他们最初修道,追求的可不就是一个长生不老,在苏乩出现以前,他们也是经历了各种艰难困苦九死一生才修炼出了些许眉目。 苏乩出现之后有了天庭第一学府,虽然程序相对来说难度降低了一些——具体来讲应该是学习资源更多了一些,然而考核依旧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但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不用修炼,不用学习,就因为娘亲是仙人,生下来就有了长生不老的根骨,这怎么能不令人觉得羡慕嫉妒恨? 所以最初知道三圣母谈恋爱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恰了一口柠檬,顿时没忍住将人给告发了。 三圣母自己也是没有想到。 不止是没有想到会被人告发,更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的就怀了孕。 有句讲句,天生仙骨的人在修炼上确实很得天独厚,但正因为这样,所以才非常难得,难得到什么程度呢,大抵就是几千年下来,下凡谈恋爱的神仙不计其数,但真正生了孩子的加上三圣母却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在此之前,三圣母考虑过到时候等年纪大了,刘书生若是想传宗接代了,就随便用什么东西变出来一个哄他开心就是了,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真的怀了孩子。 所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情就很复杂,复杂到刘书生都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再过来,她仍旧没有整理好情绪。 结果就阴差阳错被刘书生给误会了。 为了解除刘书生的误会,也是初初得知自己有孕心里有些慌,三圣母就对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了,顺便还解释了一下这等触犯天条的事情被发现了后果有多严重。 于是夫妻两开始了急急慌慌的怀孕生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三圣母怀孕的事情很快就被天庭给发现了,但从发现到决定到处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偏偏天上和人间的时间差还挺大。 所以等第一波下凡找三圣母警告的人过来的时候,三圣母孩子都生下了且顺便将刘书生和孩子都藏好了。 三圣母本人虽然除了一件法宝宝莲灯没啥特别的能力,但谁让她哥就是杨戬。 杨戬如今看似躲在灌江口不问世事,但神仙的记忆力还没有那么差,不至于忘记了这人当年有多能力卓绝。 所以看在杨戬的面子上,三圣母被压在了山下,只要她肯离开刘书生并处理了那个不该有的孩子,那三圣母就还是原来的三圣母。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这个因果 当然了既然沉香能安然无恙长到这么大,可以想见当年三圣母的选择并不是天庭所期望的那一个,所以如今的状况是,三圣母被镇压在某一处山下,而如今发现自己真正身世的沉香小姑娘因为遗传了她娘拥有了些特别的能力就很天真的想要将自家娘亲从山下拯救出来。 对于这个问题,无论是朱八戒还是苏乩,给出来的反应都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有句讲句,便是桀骜不驯到敢大闹天宫如孙悟空,当年被困在五行山里都没能自己出来,而三圣母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仙女。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她曾经跟过圣人女娲以及她哥是显圣真君杨戬这一点比较特别了。 然而即便如此,这样的特别也不足以让她能够挣脱出天条的束缚。 所以苏乩寻思着,就觉得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想法就是天真的很。 不过她虽然并不看好小姑娘即将要进行的这一波操作,但不得不说这样生机勃勃的小姑娘为了某一个目的而坚持不懈的努力着,这样的感觉还是挺让人心生感慨的。 于是苏乩在围观了几天之后,非常顺便的就跑去天庭,和天条唠了一回嗑。 是的,天庭里的天条它其实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但从来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就好像世间的天道也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但从古至今除了鸿钧道人和苏乩,再没有第三个发现天道的特别之处。 而天条有意识这个事情,也是苏乩当年无意间发现的,那会儿她和天条聊过几回,觉得对方大体上是个严肃型的性格——不过它身为天条,要规范世间的所有神神仙仙,严肃一点儿也是应该的。 苏乩跑去找天条唠嗑,倒也不是被沉香小姑娘所感动想说让天条放放水什么的,而是她因为沉香的母亲,也就是三圣母杨婵的事情,对于仙凡之恋这个问题产生了一点儿想法,并因此有些好奇天条本条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不同于其他人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没有办法验证,知道天条拥有自己意识的苏乩则是很有实践精神的,转头就跑去天庭找当事人……不对,是当事条询问看法了。 面对苏乩的疑问,当事条慢吞吞的发出了一声语气词,然后表示:“吾从最开始便是应运而生,其上的条款是世间万物共同选择出来的最合适的条款,如果真的需要有所变化的话,天道自然会给与指引。” 苏乩:“……” 所以说这个问题其实取决于天道? 作为一个和天道马马虎虎算是关系挺好的小伙伴,苏乩于是从善如流转头去问了天道,天道因为上次智脑的拜托,最近正和其他世界的天道做文化交流,力求打好关系——别的不说,最起码等苏乩过去了它要保证苏乩还会是那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崽。 不然它庇护了千百年的心头崽到了其他世界变成一棵草的话,那天道多没面子的。 因为忙着这个事情,这会儿苏乩戳了一下天道,它许久才回了一句“嗯?”,苏乩眨了眨眼睛,就道:“乩最近心中有个小小的疑问。” 她将杨婵的事情对着天道和盘托出,然后询问了一下天道关于“仙凡之恋”这件事的看法。 天道听完,就静默了几秒钟。 对于这件事,理论上来说它应该是知道的,毕竟大体上这个世界还没有能彻底瞒得住它的存在,不过有鉴于它最近有在忙其他事情,所以它是在苏乩提起的同时,快速的将整个时间过程理了一下子的。 怎么说呢,这件事真解释起来,就两个字——公平。 天道用着一副因为身体缘故而被迫软软糯糯的嗓音冷酷无情的强调了一下公平这件事的重要性。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那种特别受天道宠爱,无论做什么事运气都会比旁人好许多的存在,但实际上,因果轮回,他们能拥有这样的运气要不然是前面多少世累积下来的,要不然就是下一世要还回去的,更严重一些的,受了天道一世庇护,身死道消之后就要化为天道一部分的。 别的不提,只说苏乩,如今能这样被天道所偏爱,那也是因为她最初成功的完成了和天道的交易,更远一点儿来看,甚至可以说是她于天道是有着救命之恩的。 ——所以天道对她怎么偏爱都不为过,因为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因”。 总而言之,虽然说这世界上总有人觉得天地是不公平的,但从广义上来说,它其实公平的都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了。 咳。 在这个公平的前提下,这种仙凡之恋的产物就违背了这样一个原则。 ——是的,不管是天道还是天条,它们有意见的并不是仙凡之恋本身,而是仙凡之恋会造成的后果。 正如沉香小姑娘,她如今才多大年纪啊,十几来岁,才及笄了不到一年,对一般的修者来说,十几年几乎也就是眼一睁一闭的功夫了。 结果对他们来说睁眼闭眼的时间里,别人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变成了拥有仙骨且长生不老的半仙。 这种事情,但凡被人知道了,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平衡。 若是不从一开始就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长此以往,还有几个人肯安安分分的修炼——毕竟你修炼的再辛苦,也抵不过旁人一夜风流生下一个崽子这么轻轻松松。 这话说起来有些糙,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没毛病。 所以为了杜绝这样的现象,天道和天条就很机智的选择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既然仙凡之恋的产物不符合#公平#这一标准,那就干脆点直接不让他们仙凡谈恋爱不就完事了么。 #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难得苏乩会产生这种问题,天道兴致勃勃的暂时放下了和别的天道搞外交的事情,兴致勃勃从全方位向苏乩解释了一下天条里面这一条例的必要性,且表示——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办法从根源上解决。 它端着冷酷无情的姿态说完,又画风一转,继续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沉香小姑娘的诞生其实也是有些注定的意思,否则的话,偷偷下凡谈恋爱的神仙那么多,怎么偏偏就杨婵一个这么轻而易举的怀了孕。 苏乩:“……” 苏乩:“………” 苏乩:“…………” 苏乩也是没了话说,总之就是,不让仙凡谈恋爱,这是有道理很合理的,而杨婵会和刘书生看对眼并生下沉香小姑娘,这件事也是早就注定了的。 ——反正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呗。 苏乩和天道唠完嗑,结果就更加的茫然了。 她还是不是很懂,沉香小姑娘的出生到底有什么必要性。 她对着天道和智脑的时候向来耿直,心里想不通,就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于是天道沉吟了一下,很是光棍的道:“我不知道哇。” 苏乩:“???” ——不是,说好的全知全能呢? 天道相当的振振有词:“我关注的都是关乎这个世界走向的大问题,这样的小事情……等等!”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苏乩等了几秒钟,没见有什么下文,不觉问了一句:“怎么了?” 天道没能立刻就回话。 苏乩不禁就有些迷茫。 过了好半晌,天道终于有了动静,等到它说完之后,苏乩就:“……”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须臾,她用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道:“也就是说,沉香的诞生牵扯到了天条的改革?” 天道慢吞吞的点头:“根据我方才看的是这样没错。” 苏乩:“……” 苏乩就不想说你明明几分钟前不是这样说的。 但她冷静了一下,然后提出了自己合理的质疑:“沉香这小姑娘虽说因为杨婵的缘故有了仙骨,但乩看着她天赋马马虎虎也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天道点点头:“是啊,所以这需要你在中间推她一下。” 苏乩:“……” 所以她这是围观着围观就要亲自上场了? 天道研究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比起你,有另外一个人更加适合这件事情。” 毕竟苏乩太过于特别,她要是表现出想插手的意图,昊天再是不情愿也是会好好考虑一下的,且昊天向来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容易想太多,他是少有的完完全全清楚苏乩被天道所偏爱的程度的存在,故而一旦苏乩站出来,昊天自然而然的就会多想一下这是不是天道的意思之类的。 虽然说这确实就是天道的意思,但事情却是不能这么发展的。 所谓改革,不说天庭,只说人间皇朝每一次改革引发的各种大事件,就能够想象的到改革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且正是要有一个#反抗#和#被反抗#的过程,最后的结果才会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所以,苏乩可以做推手,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 天道这话一说,不是个笨蛋的苏乩同时也想到了这一点。 苏乩:“谁?” 天道:“杨戬!” 苏乩就:“……” 前面说了,改革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就苏乩个人所围观过的,人间皇朝中改革的先行者成功的不提,失败了的总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且大都还死的一个比一个凄惨。 以此类推,天庭中的改革要做一个先驱者理所当然不会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么危险的事情要让自己的小伙伴去做,苏乩难免也是会替小伙伴担心的。再怎么说当年杨戬和哪吒几个小孩子一起,也算是被苏乩一手养大的了(大雾)。 不等苏乩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天道似乎就猜到了她心中想法,慢悠悠的道:“阿乩,你说,杨戬到如今为止,他这一生可顺遂?” 苏乩:“……” 苏乩没能立刻回话。 大体上而言,杨戬是有过不大好的日子,但那样的日子很短暂,而且很快的就遇到贵人拜了师傅,走上修行的道路,从此顺风顺水,直到登上封神榜进入天庭,还特别任性的跑去灌江口,对天庭的态度是#听调不听宣#,这在满天神佛那里可以说是独一份了。 ——这么一想,好像到目前为止,杨戬似乎也挺受天道偏爱的。 当苏乩这么想着的时候,天道就轻轻的笑了一声:“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苏乩:“……” 所以说他以前那么顺顺遂遂完全可以算作是为了今天做铺垫? 苏乩这么一想,一时间也是感觉复杂,且甚至还有些被说服。 因为各种各样各样的原因,苏乩其实很相信付出和收获的平衡性,她自己如今能这么狂霸炫酷还不是因为当年她战战兢兢…… 唔,其实好像也不算是特别战战兢兢。 苏乩情不自禁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当年一来到这个世界和天道签了契约,然后开始了勤勤恳恳的修炼——修炼这种事情有没有契约她都是挺喜欢的,所以谈不上是辛苦。 然后后面就是被女娲所指挥——其实也就那么一两次,后来女娲觉得她能力不错,就没怎么强制性的下过什么命令的。 还有就是在帝辛这个大反派(……)面前做卧底——这个就更谈不上辛苦了。有句讲句,即便是苏乩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帝辛对她不好,甚至可以说,她如今大部分娇气的毛病都是帝辛当年给她惯出来的。 所以这样子一划拉,其实她这个交易完全很轻松嘛,根本谈不上什么辛苦付出啊? “也不能这么说吧……同样的剧情游戏不同的人玩起来也会有不同的结果,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打出he结局完全是因为我们的聪明才智啊!” get到苏乩内心跳跃的思维的智脑表示自己对此有不同意见。 苏乩:“……” 虽然这话听起来稍显自傲但仿佛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毕竟在苏乩之前,天道也不是没有自救过,可是它回溯了那么多次时间,也只有这么一次苏乩来了,然后它成功的进化了而已。 而苏乩所作所为看起来轻轻松松,那也只能说她本人足够机智,既能忽悠(……)女娲,也能忽悠(……)帝辛,这才成功拯救了世界(……)这样子。 说是靠着她的聪明才智——没毛病,很合理。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这个计划 总而言之,在和天道一番沟通之后,苏乩觉得天道的说法挺没毛病的,而且鉴于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天道是有自己意识的,所以天道很熟练的就请苏乩帮忙传了个话——本来就是很顺手的事情而且还能顺便看个热闹,苏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天道心里就有些美滋滋。 别说他是天道它就真的不会有什么个人情绪了,他都能从无形之物变成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会产生个人感情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美滋滋的天道决定要好好的帮苏乩和其他世界的天道打好关系,吹一波苏乩小姑娘的能力——他这样的世界都会遇到这样生死攸关的危机,其他大大小小的世界自然也有可能遇到些许影响世界发展的问题。 所以大体上来讲天道吹的这个方向完全没什么问题。 咳,扯远了。 和天道说完之后,苏乩就很敬业的跑去了灌江口找杨戬了。 杨戬微妙的是个挺宅的神,或者说,其实大部分的神佛都挺宅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多厌倦了还是怎么样,一般的神佛大体上日常都是待在自己的洞府里闭关,悟道。 有没有进步不清楚,反正用来打发时间是很有用。 杨戬待在灌江口倒没有闭关,他就是日复一日的坐在他的庙宇屋顶上,看着隔壁的江水发呆,偶尔有兴趣了会化身凡人逛一逛人间的集市。 苏乩过去的时候,他是处于发呆的状态。 大概是因为坐的比较高,苏乩还没落地他就注意到了,眼睛动了动,将视线落在苏乩身上,目光里便流露出几分惊讶:“阿乩?” 苏乩笑着从云头跳到了屋顶上。 尽管知道即便是再高的地方苏乩跳下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杨戬还是下意识伸手将她扶了一下。 苏乩也没多想,顺势在他旁边落下了。 两人虽则很长时间没见,相处却并不显得生疏,自然而然的说了几句近况,苏乩便言简意赅额的转述了一下天道的要求,杨戬就:“???” ——刚刚似乎风有点儿大他有些不明白阿乩话中的意思。 对上青年难得茫然的眼神儿,苏乩一个没忍住,就笑了一声,这一声倒让杨戬一时之间回了神,然后面色古怪的道:“你是说……天道有改天条的想法?” 苏乩点头点了一半,又否定了一下:“倒也不是阿九个道有这个想法,就是你知道有些事情,不管普罗大众怎么样,时候到了,自然会产生该有的变化。” 杨戬:“……” 杨戬正在努力消化苏乩话中的内容。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在封神之前,众人就知道苏乩非常受天道的庇护,大体上可以看做是天道代言人的那种设定。 但在此之前,这种说法一直都只是传闻,也就是说大家是这么怀疑的,但从来没有人确定过,毕竟从来没有人会想过,天道其实是有自己意识的这种一听就感觉很天方夜谭的事情。 所以尽管一直以来众说纷纭,但大部分人还是更偏向于苏乩不过是运道特别好这样子。 但苏乩先前那一段话说出来,完全就好像是默认了众人一直以来有所猜测却从来不敢确定的那个说法一样。 于是杨戬感觉就很…… 一言难尽。 而且,阿九什么的……连名字都有了还叫的这么亲切,杨戬都忍不住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遇见了什么幻境之类的,所以才会听到这样……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也是幸亏说这话的是苏乩,而苏乩是一个从最开始就表现的和天道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的存在,所以杨戬在最初的怀疑人生之后,竟然也有些接受了这样一个说法了。 并且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感官上就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了。 他有些不自在的下意识在四下里望了望,苏乩看见了,笑眯眯的安慰道:“放心啦,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到阿九的声音的,所以大体上阿九有没有意识对这世间万物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 杨戬:“……” 唔,真的是,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毕竟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在说,#你还没有资格听到天道的声音#这样子,虽然这追根究底也是事实就是了。 杨戬纠结了那么几分钟,然后很快就释然了。 怎么说呢,天道有没有意识这事儿,还真和他扯不上什么关系啊——哦,唯一的问题就是它突如其来发布下来的任务让杨戬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虽然但是,道理他都懂…… “为什么是我?” 苏乩想了一下,就将天道先前所说关于因果的关系同样向杨戬转述了一遍,杨戬就:“……” 有句讲句,杨戬是觉得自己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挺了不起的,但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这完全是他个人的努力以及天赋异禀,然而都这时候了突然告诉自己说这一切并不是你自己努力的关系,这都是天道早就注定好的事情…… 杨戬的心情就有些微妙。 不过在静默了几秒钟之后,杨戬觉得自己有不同的看法:“虽说天赋之事不受我个人控制,但我并不认为我目前为止得到的东西都是天道在很久之前早就注定的。” 他想了想,认真的将自己的想法对苏乩说了出来。 其实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就算是同样的人经历同样的场景,也会因为一念之差造成不同的结果出来,所以杨戬这样的想法仔细算下来也并没有错。 苏乩听着杨戬认认真真说了一通,差点儿都要被他说的迷糊了,但是最终,她还是拍了拍杨戬的肩膀,同样认认真真的对他道:“虽然乩并没有彻底明白你的意思,但乩认为,不论发生了什么,只要自己觉得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不管是不是早有注定,只要杨戬自己觉得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都是问心无愧的,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杨戬:“……” 杨戬一时间就愣在了原地。 不得不说,今天苏乩过来这一趟,给他带出来的信息量着实是有些大,方才阐述自己想法的时候他看似非常冷静,但实际上心里因为苏乩那一番话而产生的动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然而非常奇异的,那样的动荡在苏乩明亮却又莫名温和的注视,以及那一句认认真真的“问心无愧”之下,霎时间就荡然无存。 杨戬怔怔的注视着苏乩,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苏乩说完,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卷了卷头发,口中嘟嘟囔囔道:“其实乩也知道改革这种事情总是伴随着很多危险啦,但是阿九说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乩就想着,阿九都这么说了,想来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最后总是要走上那么一条路,既然如此,还不如乩过来告诉你一声,你好歹也有个心理准备……” 剩下的话还没有斟酌出合适的语言被说出来,就被杨戬打断了,他深深的注视着苏乩,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谢谢。” 苏乩:“……”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轻到什么程度呢,就好像春天最温柔的风吹过来,也能将他这句话直接吹散在风中似得,但苏乩还是听到了,并因此而停了下来,抬眼向着杨戬回视过去。 杨戬并没有避开她的视线,反而目光看起来都莫名多出了三分温柔,他微微勾起了唇角,就这样看着苏乩道:“从很久以前,直到现在,我对你,都非常……感激。” 大抵是难得这样直白的说一次真心话,杨戬断断续续的将这句话说完之后,就立刻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耳朵上也情不自禁染上些许红色。 苏乩也是不自觉怔在了原地。 怎么说呢,这世上最打动人心的,莫过于#冷漠者的微笑,开朗者的眼泪#,并不是说这样的表情有什么迷人的地方,而是那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反差感,总是能带给人别样的震撼。 而杨戬此时此刻的直白,对苏乩来说就有一种别样的反差感觉,所以她一时之间也是怔在了原地。 气氛莫名的变得沉默起来,但微妙的并不尴尬,反而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此时阳光正好,风也正好,一切都恰到好处的感悟来。 两人如此这般的一番沟通,杨戬并没有什么抵抗的认同了这个任务,毕竟说起来,沉香小姑娘是他的外甥女,而天条目前要制裁的是他的亲妹妹。 虽然他和妹妹杨婵自封神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不如何亲近,但好歹是亲妹妹,既然天道要他做这个推手,而成功的结果于他只有利而无害,拿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确定了要行动之后,杨戬悄摸摸的竟感觉到有些兴奋起来。 怎么说呢,他在未封神之前,真的不是什么特别安分的人物,有句讲句,真安分的人和哪吒小朋友是绝对合不来的,但自从封了神之后,倒也不是刻意,就发生了一些事情,杨戬有点儿受到打击,反正就是各种外因内因共同加成的作用下,时至今日杨戬都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他宅在这灌江口多长时间了。 嗯,算一算上一次正儿八经的出门好像是孙悟空大闹天宫,他被叫过去凑了一回热闹(……)的时候,也已经过去好几百年了。 这会儿苏乩带过来的消息虽然让他狠狠地刷新了一下三观,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不得不承认他心中涌动的最多的是兴奋。 …… 苏乩传过话之后也没立刻就离开,她还是很想围观一下杨戬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 要是她自己的话,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做起来会很容易,但杨戬又不一样。 对天庭来说,他虽然是#听调不听宣#,感官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实际上比起昊天上帝,他还是有些差距的。 杨戬自信,却不至于自大。 所以他也没有立刻就行动,而是在自家地盘上仔仔细细的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计划,因为苏乩没离开,他还给苏乩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意图让苏乩提出点儿什么意见。 但苏乩听完杨戬的计划之后,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怎么说呢,杨戬的计划挺好的,而且他也特别能抓得住人心,所有的想法几乎是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内心最敏感的地方,直至最后所有被他触碰到软肋的存在集合起来,将个人的力量汇聚成一股足够影响到昊天的强大力量。 可以说,他这个计划确实是一个可行性很高,成功率很高,而且伤亡率很小的计划。 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大毛病,唯一有问题的是,整个过程中,要杨戬本人受千夫所指。 苏乩很仔细的看了杨戬做出的计划。她向来是足够聪明的,还有智脑这个计算上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小伙伴存在,她只是看着计划在脑海里模拟一遍,就能够确定这个计划最后的成功率几乎有九成。 当然,模拟出结果的同时,她也能够模拟出杨戬在这一场计划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受到的伤害。 …… 许久,她放下绢帛,抬眼向着杨戬看过去,不冷不热或者说是相当阴阳怪气的道:“乩是从来不知道,你竟是还有这样悲情英雄式的情结。” 杨戬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苏乩话中的意思,但结合她的表情他也能够猜到什么,所以他并不因为她的语气而生气,反而是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没忍住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杨.显圣真君.戬在不熟悉的人眼中是那种相当高冷的设定,且因为强大的武力值,除了封神前认识的那些小伙伴,一般少有人会主动凑到他面前,即便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极正义的人,但看着他宛如高岭之花似得气场,旁人也就下意识觉得他很难说话的样子。 不过对熟悉的或者亲近的人来说,杨戬委实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存在,虽然他可能不会表现得非常明显,但他将人放在心里时那种贴心感却是当事人能够非常清晰的感受到的。 唔,似乎扯的有些远。 这么说的意思是,杨戬在小伙伴面前其实一点儿也不高冷,于是苏乩表情有些恶劣的瞪着他,凶巴巴道:“笑什么!” 杨戬敛了神色,有些无奈的注视着苏乩的眼睛,小声道:“别这样生气啊,还有其他计划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这个绣娘 苏乩:“……” 杨戬确实是还制定了其他计划的,但不得不说,比起第一个,其他的计划这里那里都有相当不确定的地方,又或者说可能会浪费很多必要不必要的时间,所以就杨戬个人而言,他更倾向于方才的那个计划。 这也是他会将这个计划第一个拿出来的原因。 苏乩抬眼,对上青年神奇的看起来竟有些温和的目光,一时之间就有些说不出话。 ——但杨戬向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要做的话,他总是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的程度。 以前还不是神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仍旧是这样。 苏乩没忍住就有些想叹息,最后她只是这样告诉了杨戬:“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 意识到杨戬内心的想法,苏乩没有再做阻拦,只是和他将这个计划一起完善了一下,然后就抽身而出。 她仍旧是想要围观一下那位沉香小姑娘到最后会走到哪一步,可不同于在此之前纯属看热闹的心态,她这会儿看着小姑娘带着些许怨恨与恳求的跪在朱八戒面前,求他教自己法术的时候,心里竟觉得有些不适。 大概是因为小姑娘的恳求是对着朱八戒,而怨恨却是对着那个被他称呼为舅舅的人吧。 苏乩垂下了眼睛,不想再看下去。 她捏了个诀隔绝了一下声音,就那么躺在树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是被朱八戒叫醒的,朱八戒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瞅了苏乩几眼纳闷道:“你先前不是对这小姑娘挺感兴趣么?怎么今天却不见了踪影。” 好歹取经的时候和苏乩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对于苏乩喜欢围观热闹的爱好他也是十分清楚了,因而在第一次听沉香小姑娘说起自己的身世以及抱负的时候,他就觉得苏乩肯定会对这个很感兴趣。 果不其然再接下来的日子,苏乩围观的不亦说乎。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乩似乎突然之间就变得相当的兴致缺缺的样子,这看在朱八戒眼睛,让他不由自主就有些担心。 可不是么,一个往日里将看热闹作为最大爱好的人这回竟然对这样大的一个热闹不感兴趣了,可不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朱八戒想了想,一脸担忧的神情看着苏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乩睡觉之前给自己捏了一个诀隔绝了声音,被朱八戒刚推醒的时候她其实只看到朱八戒嘴巴再动,并没有听到他具体在说什么,然后等到她将先前的诀取消,就正好听到对方暗含担忧的这么一句话。 “唔……” 苏乩不觉沉吟了一声,慢吞吞道:“是有些事情……” 于是朱八戒因为这样一个回答瞬间笃定可自己内心的猜测,心中越发的担忧——为难到苏乩竟然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了,那事情得有多严重啊。 这样想着,朱八戒情不自禁问了一句:“很严重吗?” 苏乩一脸严肃:“很严重。” 朱八戒:“那……” 在朱八戒还要继续发表意见的时候,苏乩打断了他,神情诚挚的道:“乩突然想起来,悟净应了乩几件漂亮裙子,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动静,乩怀疑他是不是忘记了。” 朱八戒:“……” 朱八戒脸上的表情下意识的就空白了一下。 虽说是已经成了佛,但实际上朱八戒如今的样子和当年取经的时候相比较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连头发也没有少一根,就白白净净又略显圆润的少年模样。 ——若他不主动说的话,凡人看见了,大抵只会觉得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却不会想到原来净坛使者的真身竟是如此。 少年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配上他那精致的脸就平白显出些许可怜兮兮的味道,几秒钟后,他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发声系统,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你说的很严重的事情就是这个?” 苏乩自然而然且一脸深沉的点头:“是啊,说好的裙子,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乩新地图都开了,还没有踪影,这难道不严重吗?” 朱八戒:“……” 朱八戒表示短时间并不想和苏乩说话。 苏乩就笑眯眯在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瞅了眼时间发现差不多饭点儿了,施施然溜达出去街道上觅食了。 朱八戒:“……” …… 苏乩最近穿男装穿腻了,就又换回了女装,这会儿穿着一件浅色的百迭裙,从腰间有零散的用丝线绣出来的银杏叶子落下,直至在裙摆处变成一大片堆积起来,走动间那银杏叶随着布料一同颤动,猛的看起来就好像真的叶子一片片飘落一样,委实引人注目极了。 再加上苏乩对自己的容貌也没有任何遮掩,这样莲步轻移走在街道上,很快就吸引了很多视线。 苏乩视若无睹走进了一家客栈,一进去,里面的小二哥就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口中熟练的招呼道:“苏姑娘来了,您请。” 他弯着腰带着苏乩往里面走,目光自苏乩的裙子上一扫而过,眼中便多了几分惊艳,等苏乩在桌子旁坐下了,小二哥一个眼神过去,就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迎上来。 近一段时间苏乩几乎每天都过来这里吃饭,不管是小二哥和小丫头都挺熟悉的,那小丫头过来也不怕生,拿着菜谱脆生生的说了几个菜名,然后询问的看向苏乩,道:“今天这几样苏姑娘觉得怎么样?” 苏乩点点头,小丫头就大声将菜名报了出去,后面自然有人听到传去后厨,报完菜名,小丫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依旧笑容满面的站在旁边,一脸羡慕的主动提起话题:“苏姑娘今天的裙子也漂亮极了。” 她这个“也”字也是相当的传神了。 苏乩最近穿的衣服确实没有一件重复的,至于原因的话,原本是她在这边认识了一位手艺特别棒的绣娘,那绣娘家庭条件原本有点不大好,长得也只能说清秀,但一手绣工相当不错,做裙子的手艺即便见多识广如苏乩,第一次见到那位绣娘做出来的衣服时都有些惊艳。 说来纯属巧合。 前一段时间自从知道有刘沉香这么个小姑娘之后,苏乩就很顺便在净坛庙里住下了。 沉香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是初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她爹刘书生虽然有告诉她有关三圣母杨婵的大部分事情,不过最终杨婵被镇压的地方他却并没有说清楚,只是含含糊糊的告诉小姑娘不要惹事情。 但沉香才发现自己的#超能力#,又听说了素未谋面的娘亲,正是觉得自己满腔热血无处安放的时候,哪里肯听刘书生的话安安分分在家里待着,于是某天刘书生一个疏忽,就被她偷拿了些许银钱衣服跑掉了。 这期间她和东海八太子和小狐狸和人类姑娘相识的过程我们这里不多赘述,总之就是沉香来到这里,听闻这山上的净坛庙非常灵验,就想跑过来问一问这净坛庙里供奉的神仙,她的娘亲如今被在什么地方关押着这样子。 那天苏乩也在,那会儿小姑娘过来问了一回,朱八戒当然不知道——且不说他和三圣母又不熟,平白关注人家的事情多奇怪,就算他真的知道,刘沉香这么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空口白牙跳出来问,他也不可能真就#天真无邪#和盘托出。 小姑娘骚扰了朱八戒一段时间,没问出什么结果,就相当失望的带着小伙伴又离开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小姑娘再一次来到了净坛庙。 这一次小姑娘看起来委实非常狼狈,一见到朱八戒就跪在地上一脸倔强请求朱八戒的帮助,朱八戒当时觉得莫名其妙并无情拒绝。 不过沉香并没有死心,就以一个香客的身份在净坛庙里住下了,她这一回过来带着的小伙伴还是那几个,朱八戒看在东海的面子上没将人赶出去,但也没有态度多和善,这反而让沉香小姑娘越发坚定了要跟着猪八戒学本事的想法。 唔……好像扯得有些远。 我们说回裙子——就是那天苏乩在净坛庙后山里赏花,不期然和一堆过来上香的年轻姑娘们不期而遇,那会儿山中桃花初初盛开,漫山遍野铺开一层十分浪漫的粉红色,层层叠叠,风一吹非常好看。 在这样一个场景下,一群小姑娘里那个穿了一身浅绿站在纷纷扬扬的花瓣雨里宛如一根挺拔的青竹似得小姑娘一下子就跳进了苏乩的眼中。 实际上,苏乩看那个小姑娘觉得惊艳,而那群小姑娘看苏乩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说了当时后山的景色非常唯美,苏乩穿着简单又飘逸的道袍,黑发如墨被微风吹的扬起,一张脸精致不似真人,看过来的眼神波光流转间如同山谷里最清澈的潭水,简直#惊为天人#的真实写照,让一众小姑娘们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像生怕自己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将那边的仙子惊的飞走一样。 双方互相有对视了那么几秒钟,然后苏乩率先走了过去。 直到苏乩走到跟前,那群小姑娘这才意识到原来眼前这人并不是她们的幻想。 ——也不怪她们思维发散,苏乩原本就生的极美,那天穿的衣服还是类似于道袍的样子,自带了仙气飘飘的气场,再加上后山里惯常人很少,苏乩也就习惯性随心所欲的释放一下天性,结果猝不及防被这群小姑娘看见,那种风华绝代的美一下子扑面而来,配合当时的场景加成,落在这群天真的小姑娘眼中,会觉得她是天上来的仙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咳。 也就是这回,苏乩和那个青竹似得姑娘认识,得知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她自己亲手一针一线做成的,在苏乩过来之前,其他小姑娘们还在说着要买她身上这件同款的衣服呢。 青竹姑娘……哦,不对,姑娘其实姓柳,柳姑娘在得知苏乩也想要买自己做的衣服的时候,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 柳姑娘做衣服完全出于自己的个人爱好,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她们家因此而发家致富,但对柳姑娘个人来说,她做衣服首先是因为个人兴趣,然后才是可以赚钱养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像是个艺术家,而一个艺术家,总是会被美丽的东西所触动,比如说这净坛庙后山那漫天遍野的桃花,再比如说苏乩本人。 苏乩这样的美人于柳姑娘来说,就如同一个灵感源泉。在遇见苏乩之前,她经常会因为设想里的东西不能具现化出来而觉得烦躁,就类似于诗人写不出来诗文,画家画不出来美景一样。 而遇见苏乩之后,她只要看一眼这个人,灵感就会在瞬间喷洒而出,让她恨不能自己长出八只手将脑海里出现的为苏乩本人量身打造的裙子顷刻间全部做出来。 ——唉,没有灵感的时候,有了灵感其实也挺烦恼(大雾)。 对苏乩来说,柳姑娘一手绣工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出神入化,但这并不是她会喜欢对方做出来的衣服的主要原因,毕竟人类的绣工再出神入化,能比得上天上的织女还是妖界的蛛娘? 这姑娘打动苏乩的,完全是她那种天马行空的创意,那种不拘一格的设计风格真的很戳苏乩的心,而恰好苏乩的美貌可以让她驾驭各种奇奇怪怪的风格。 两个人配合起来可以说是#天作之合#了。 一段时间过去了,柳姑娘靠着做衣服发家致富带着自家一跃成为小富之家,而苏乩也成了这座城市里知名的流行风向标(……)。 柳姑娘每每做出什么新衣裳,只要让苏乩穿着在街道上转一圈,那么只要是看见苏乩的夫人小姐们都是会忍不住跑来柳家求一件同款的。 ——虽然她们都没有苏乩那样美到无与伦比的脸,但女人嘛,就是这样子,就算她们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穿出来肯定不会比苏乩更好看,但人苏姑娘都美到不似凡人了,她们穿个同款的裙子,美到有苏姑娘的七八分总该可以吧? 这个想法仔细想想竟然还挺有道理? 咳。 总而言之,因为这样那样的前情,站在苏乩旁边小丫头提起苏乩的衣服的时候,旁边的人尤其是年轻的小姑娘,立马就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这个矛盾 苏乩分外熟练的将柳姑娘做裙子时的设计理念说了一遍,等说完的时候,方才点的菜也都上来,侍立的小丫头和旁听的夫人小姐们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的各自端正做回自己的事情,而苏乩也态度自然的低头吃起了饭。 用完饭,苏乩想了想,也没立刻再会净坛庙,打算去找沙悟净玩一玩,先前提起沙悟净许好的裙子虽则更多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过等提起来之后她这会儿想着就有些心动了。 只能说,柳姑娘的手艺也好创意也好,每每做出来的裙子都非常漂亮让苏乩非常喜欢,美好的东西谁看着都会觉得欢喜,就是苏乩也不能拒绝一件漂亮衣服对女孩子的吸引力。 嗯,这么说的意思是,柳姑娘是很好啦,但有个问题是她不过是个非常普通甚至因为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养的还有些瘦弱的人类小姑娘罢了,虽然因为有如今在她的想法创意不会少,但想法归想法,总不可能每一个设想出来她都不眠不休疯狂动手将想象里的衣服搞出来。 所谓#人力有时尽#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所以苏乩才有了去找沙悟净的想法。 要说沙悟净吧,因为种种原因,对做裙子也挺狂热的——最初是不甘心,后面则是在这样的工作中找到了些许乐趣。 再加上他取经这一路上见识了很多风土人情不同的地方普罗大众们截然不同的穿衣风格,在这方面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了,设计起来也能够博采众长,比起柳姑娘更胜一筹。 且他还不是普通人类,有想法的时候甚至可以在天边摘一点云霞当装饰,起点还有选择就比身为普通人类的柳姑娘更丰富多彩。 在见识到身为普通人类的柳姑娘都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苏乩就有些好奇沙悟净能有多秀了。 所以在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苏乩也懒得再回净坛庙,直接折了个纸鹤给朱八戒传了信,就转头找沙悟净的洞府。 沙悟净男生女相,即便是经过了风餐露宿的磨砺也仍旧是一个精致人儿,不得不说,比起玄奘孙悟空朱八戒这几个,沙悟净对自己即将要一直生活下去的地方装修的非常到位,越过前面摆放佛像的大堂到后院去,感觉霎时间就不像是一块地方似得。 对苏乩的到来,沙悟净也挺惊喜的,连忙将人带着绕到后院去,口中问道:“你怎么想起过来我这里了。” 苏乩一点儿都不脸红的道:“先前说好了看看你们成佛后的样子,这不是应约而来。” ——表现得完全不像是期间先是浪了一波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的样子。 不过沙悟净也不在意。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苏乩只要来了,他就都觉得很高兴。 成佛说是斩断烦恼六根清净,但实际上沙悟净他们取经一路上经历了几十年艰难险阻,和师傅师兄们朝夕相处,途中尽管有艰难,可到底和小伙伴们说说笑笑的时候也是快活的。 这样一夕之间就安静下来,哪能真就轻轻松松立时就安静下来——别人不知道,反正沙悟净自己是不能。 所以他最近都在考虑着要不要闭个关,或者说再一次入一趟世之类的。 不过还不等他考虑好,苏乩就跑了过来,可想而知沙悟净真的是非常高兴了。 正经来讲取经的师徒几人对苏乩其人的感官也是不一样的。 玄奘是因为前面某一世和苏乩认识那种潜意识里的熟悉以及他初初长安是苏乩主动的庇护之恩,所以后面相处的时候两人之间更多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而孙悟空则是因为哪吒的缘故以及个人经历,是师徒几人中对苏乩的底细算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一个,打心眼儿里也佩服苏乩以往做出来的事情,故而平日里相处时,就是亲近中带着些许敬服的样子。 至于朱八戒,大概是情绪最简单的一个,概括来讲就是#始于颜值忠于能力#,就苏乩这样的颜值,对任何一个颜控来说都可以说是终极福利的,更遑论朱八戒可是个明面上因为美色而触犯天条才有了西行这一遭的人。 比起前面几个,沙悟净的感官就更复杂一些——不过说起复杂,大概小白龙才是最复杂的一个,毕竟大体上来讲,苏乩和龙族的渊源还挺深的,且龙族如今能稍微起来一点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苏乩当年的操作。 嗯,说回沙悟净。 他的情况说起来有些微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初和师傅师兄们相处起来其实是有些不合群的。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在她自己的意识里她还是个妹子,虽然投胎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变成了汉子,但他在流沙河那么多年,也没有小伙伴主动告诉他汉子和妹子的具体差别,所以即便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汉子,但初和玄奘他们遇见的时候,她心里更多还是偏向于一个妹子的心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让他和玄奘他们几个大男人朝夕相处,觉得不合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苏乩的出现就显得非常合适了——别的不说,最起码对沙悟净个人而言,这在一定程度上缓冲了一下,让他有个心里转圜的过程,而不是一夕之间就得完成从一个妹子到汉子的蜕变。 直至取经成功,沙悟净虽然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一个汉子并且之后会一直是个汉子这一事实,不过个别在流沙河里养成的个人爱好还是被他有意无意的保留了下来。 甚至在道场中无聊了的时候,他觉得有个爱好打发时间其实还挺好的。 咳。 所以在听到苏乩提起小裙裙的时候,沙悟净就特高兴,他美滋滋的给苏乩展示了一番他近一段时间的成果,将给苏乩准备的衣服单独包起来在箱子里放着。 苏乩看了一回,也觉得很美滋滋。 只能说不愧是见多识广的沙悟净,不管是技术还是想法甚至是原材料,比起人类来更加优秀,苏乩瞧着,心里就很高兴了。 苏乩道了谢,将带过来的西行实录也给了沙悟净一份,就将沙悟净给自己做的衣服施了术法然后收了起来。 ——她现在加上柳姑娘给的还有其他这里那里得来的衣服,光是各色衣服已经让她特意腾出来一座宫殿放的。她没有什么衣服穿一次就扔的奢侈爱好,为了保证这些衣服等到她穿的时候都还是完完整整崭新的状态,基本上衣服一到手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画个术法再说。 在沙悟净这里玩了几天,苏乩听说朱八戒介绍刘沉香去孙悟空那里拜师学艺了,霎时间就:“……” 她用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对沙悟净发表了一下个人意见:“乩怀疑八戒他想搞事情。” 沙悟净:“???” 他不大关注时事——更何况刘沉香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还算不上什么必须要关注的事情。虽然苏乩可以预料到后期牵扯到天条的时候刘沉香之名会传的有多轰轰烈烈沸沸扬扬,但到目前为止她还不过是个连和母亲见面都无比艰难的可怜小姑娘而已。 小姑娘为了拜师学艺,赖在八戒的净坛庙里不走,朱八戒被她缠的没了办法,又在某些暗示之下理直气壮的祸水东引,将自家大师兄吹的无比高大上,引得想法还很天真的沉香小姑娘特别心动并兴致勃勃要出发去花果山。 对于沉香的这一想法,她的小伙伴有不同意见。 第一个有意见的是敖春。敖春是东海的八太子,而东海和花果山比邻而居,自孙悟空取经回来之后敖春还没回过东海,所以也不知道现在的孙悟空是个斯文人,所以他一脸严肃的在离开净坛庙之后悄摸摸的向沉香说了一下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前在花果山的行径。 ——刨除他奢侈淫逸还吃人这一问题,敖春的说法反而让沉香小姑娘感觉更加跃跃欲试了。 第二个有意见的是小狐狸栾玉。 栾玉是个修行了几百年的小狐狸,法术马马虎虎,天赋马马虎虎,性子比起一般的妖怪也略显天真,没一点儿凡人印象里属于狐狸的狡诈。 这也正常,他打小儿就和自家师傅在深山隐居,在刘沉香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见过几个人类,也是后面阴差阳错和刘沉香认识了,才渐渐的跟着沉香小姑娘跑到人间来,这才见识到了人间的一应风土人情。 嗯,扯远了。 至于栾玉少年反对的原因,则是牵扯到了上一辈的事情。虽然栾玉自己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据抚养他的师傅所说,他的父母就是在孙悟空等人西行的时候被孙悟空打死的,所以就算他的父母当初是自己跳出来要吃玄奘而被孙悟空反杀纯属罪有应得,但为人子没能力报仇也就不说了,还要和仇人学本事这个就很不大行了。 因为这个问题,原本郎有情妾有意都窗户纸都快捅破的栾玉少年和沉香小姑娘还吵了一架,这一架吵的还挺凶,结局是沉香小姑娘扔下狠话就跑了。 栾玉:“……” 被留下的栾玉少年一时间就有些茫然。 他原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安安静静的修炼,打小儿除了自家师傅没见过几个外人,无欲无求,性子里难免就显得有些过于天真,他来到这人间最初主要是为了沉香小姑娘,连更多的爱恨嗔痴都是在沉香身上体验到的,这会儿小姑娘一旦将他扔下了,他就一时间觉得有些无措。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戬以沉香小姑娘的长辈身份出场,自带可靠气场,几乎没有废什么波折的就取得了小狐狸的信任,可以说是相当的恰逢其会了。 不说杨戬怎么教坏(大雾)人家天真可爱的小狐狸,就说刘沉香在朱八戒这里得知花果山的位置,就立刻想出发前去寻找孙悟空拜师学艺,但由于小伙伴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大同意的样子,好好的一个打怪(……)一时间就有些分崩离析的征兆了。 再加上好巧不巧丁香小姑娘家里突然发生了些事情,丁香被喊了回去,而敖春原本就是对丁香有着这样那样的想法,再加上心里对孙悟空还挺怂的,这会儿见丁香不去,心里一思量,也就跟着不去了。 而栾玉那天和沉香吵了一下,心情不大愉悦的时候猝不及防吃了杨戬的安利,面上看不出来,心里其实还挺有触动的,于是在沉香执意要去找自己的杀父仇人拜师学艺之后,他相当失望的表示自己不会过去。 于是到了最后,真正前往花果山的人就剩了刘沉香一个。 刘沉香心境其实也是有些复杂。 在及笄之前,她其实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小姑娘都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因为没有娘亲,她的父亲又自觉心里亏欠,她的童年生活过得比一些贫民家庭的小姑娘还要更幸福一些。 而在及笄的那天之后,她的三观短短时间没就被重新塑造了一次,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还有其他更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最刺激的是她的娘亲竟然原来是天上的神女,而她是神女和一个凡人生下来的孩子。 这个时候沉香的第一想法确实是想要见一见自家娘亲,但那会儿刘书生不肯将更多情况说出来,她也是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没有娘亲的生活,且父女俩生活其实还挺不错,所以也没有那么大的执念非得要见一下娘亲什么的。 在觉得不敢置信又心情复杂的同时,沉香心中难免就生出一种自得,还不至于到高人一等的程度,但总觉得自己的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却是真的。 于是在某天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她再一次被小伙伴有意无意的嘲讽说没有娘亲教养的时候,她心里就突然涌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 在不知道自己有娘亲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她其实也会委屈,但那时候的委屈和这个时候的委屈却又不一样。 大概是知道就算自己委屈了,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或者说突然冒出来一个娘亲心疼自己,所以沉香那会儿只能忍过去。 可一旦知道自己其实是有娘亲的,明明前面十几年仿佛都已经司空见惯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变得特别难以忍受。 第三百四十章 这个过程 于是沉香小姑娘在再一次询问刘书生母亲的踪迹并理所当然的又被敷衍打发了之后,她心中就有了一个崭新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去寻找。 也是她莫名拥有的几分能力,这样的能力对正儿八经的修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实战起来没有一点儿难度,但对于一个做普通人做了十几年的小姑娘来说,她这样陡然出现的能力就好像让她有了一种无所不能的自信。 怀着这样的自信,沉香在做了一些简陋的计划之后,就偷拿了刘书生几身男装,还有些许银钱,就直接离开了家里。 她最初其实是没有什么目标性的,因为自始至终刘书生都没能具体告诉她娘亲被关押的地方,于是她在四处流浪了一段时间之后,先是阴差阳错在深山老林里偶遇了天真的小狐狸栾玉。 沉香大概是栾玉有记忆以来见过的第一个人类,而栾玉对于沉香来说,初见的印象也是非常的令人深刻。 怎么说呢,那个时候沉香因为初出茅庐且迷之自信,不知天高地厚就惹上了凡间一家大户人家,被人家的家丁追的相当狼狈。 虽然她是因为觉醒了能力而变得与普通人有几分不同,但天知道她那能力莫名时灵时不灵,有时候能让她将追兵打的落花流水,有的时候却只能让自己被一群人追的狼狼狈狈。 她也是因此慌不择路跑到了栾玉从小生活的那座深山里。 初见的时候沉香是被追杀,头发凌乱,衣服破烂,脸上脏的都看不出形容,跌跌撞撞的在山路上奔跑,而栾玉则是一身白衣,乌发如墨,样貌精致,气息纯粹,一尘不染长身玉立在溪水边,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怀疑自己怕不是遇见了仙人。 ——虽然最后两人熟悉之后沉香才知道栾玉那会儿其实是站在溪水边馋水里的游鱼,不过当时那个场景嘛,她还想不到这里,就顿时惊为天人了。 咳。 两人相识的过程就不再赘述,总之沉香对栾玉说明了自己的身世并表达了自己一定要救出母亲的决心,而栾玉虽然觉得这其中因果关系有些微妙但因为他以往从来没有见过人类而偏偏沉香的性子却足够有趣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所以他没怎么纠结就决定要跟着沉香小姑娘一起。 反正还可以顺便离开这深山见一下世面。 ——毕竟别看他长得君子如玉,但实际上因为师傅打小儿的警告,让他一个人去人间长见识他其实还是挺怂的。 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无意,顿时就一拍即合决定结伴而行。 在相处的过程中,两人理所当然的就看对眼了。 这也是正常,毕竟就外貌来说,两人都没什么可挑剔的,至于性格方面,沉香性子跳脱,而栾玉天真纯粹,相处时虽然会有矛盾,但大体上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栾玉这是第一次来到人间,而沉香一方面自觉是自己将一个远离尘世的小狐狸拉入人间,又一方面虽然她打小儿也不是没有小伙伴,但因为她没有娘亲,自己性子也还挺要强的,所以她小时候的小伙伴都没有一个能和她畅畅快快的一起玩的。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栾玉小狐狸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想尝试一下,而沉香小姑娘看见栾玉看见什么都一脸好奇的模样过来询问自己其中原理,不说其他,最起码感官上就很有成就感。 两人随着时间,相处的越发融洽,导致沉香小姑娘都差点儿忘记了她跑出来其实是为了寻找娘亲而不是出来玩的。 最后还是两人来到了净坛庙附近的一个城市,恰好和当时搞事情的丁香小姑娘不期而遇,三人阴差阳错一起跑路,安全之后互相交流沟通了一下,沉香和栾玉从丁香小姑娘口中得知这附近的山上有一个净坛庙,净坛庙里的净坛使者听说经常显露神迹。 栾玉当时听了,心中就是一动,不觉朝沉香看过去:“你说,那个净坛使者会不会知道你娘亲的踪迹啊?” 沉香当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旁边好奇心满点的丁香小姑娘听到栾玉的话,心中也好奇的很,连忙不依不饶的追问什么娘亲什么踪迹。 不得不说沉香和栾玉性子到目前为止还是天真的成分更多一些,丁香小姑娘追问了一会儿,回过神的沉香就没怎么隐瞒的将自己娘亲的事情说了一下。 得知沉香的娘亲竟然是天上的神女,本来就对这些神神仙仙的事情非常感兴趣的丁香小姑娘当即就信誓旦旦要求也加入沉香的#寻找娘亲#队伍。 沉香原本不打算同意的,但丁香小姑娘仗着自己是地头蛇,在两人还不懂这个城市里的日常情况的时候拍着胸脯表示他们带着自己,自己就可以带他们去净坛庙里求见净坛使者。 期间几人还偶然遇见了东海八太子敖春。 敖春其实是因为刘书生请求了东海四公主帮忙——这里得说一下,东海的四公主和沉香的母亲三圣母杨婵以前关系还挺好的,在杨婵不在的这些年里,沉香小姑娘只能被娘亲教养的部分完全就是靠四公主来的,所以大体上来讲四公主对沉香来说也是个挺可靠的长辈。 四公主从刘书生这里得知沉香竟然偷偷跑掉说要去寻找娘亲,她当下就急了——在她眼中,沉香不过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哪能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呢? 她也就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寻找沉香的踪迹了,但由于沉香很机警的出来时做的男装打扮,四公主一时半会儿的并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而敖春是和四公主的关系向来不错,这两天又闲的没事儿,就自告奋勇帮忙寻找沉香人了。 他的运气比较好,出来没多长时间就和沉香他们遇见了。 不过……他在听了沉香的故事之后,身为年轻人特有的热血让他一时间竟觉得不忍心阻止沉香——当然,其实还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他对和沉香同行的丁香小姑娘有点儿一见钟情了,而丁香小姑娘又很热血上头的非常为沉香的遭遇愤慨,一副一定要帮沉香找到娘亲的样子,他自然就想跟着围观一下。 嗯,后面这一点绝对只占了那么一丢丢的原因。 总之,敖春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并没有听他家四姐姐的吩咐强行将沉香带回去,而是一脸自然的也加入了几人的#寻找娘亲#对于之中,四人小队伍就这么凑在了一起。 比起正统的凡人丁香以及之前以为自己是凡人的沉香并在深山老林里修炼百年不问世事的小狐狸栾玉,身为东海八太子的敖春相对来说就很靠谱了。 他听了沉香的想法之后,就主动带着小队伍直奔净坛庙,一波操作之后朱八戒就顺水推舟的将孙悟空给安利了出去。 在净坛庙的时候,朱八戒看着就白白净净并不是很厉害的样子(?),所以敖春还能靠着自家七拐八扭的和小白龙的亲戚关系以及自家四姐姐的面子耍个赖使个坏,然而一听到沉香要去花果山,敖春瞬间就:“……” 虽说现在传闻里孙悟空跟五百年前很不就性格大变,然而心理阴影这种事情,也不是别人随便说说就能压下去的。 好在就在他心里思考着要如何委婉的劝服沉香小姑娘的时候,丁香家里突然出了些事情,丁香被迫回了家,而敖春就光明正大的以担心丁香小姑娘为由脱离了队伍。 至于栾玉,都说了孙悟空可是栾玉的杀父杀母仇人,虽然栾玉他师傅比较明事理,在很久以前就告诉过栾玉你爹妈的死那是你爹妈咎由自取,并因此教育栾玉不要随随便便杀生才能有得道成仙的可能性。 栾玉到底和自家爹妈没怎么相处过没生出什么感情,只是在懂事后无意听师傅说起过那么一回,心里对孙悟空就处于一种很复杂的状态中。 ——具体来说就是,他不打算真的让孙悟空杀人偿命,但在遇见沉香之前他心里的想法是好好修炼,等到修炼有成的时候和那个传闻中的孙悟空光明正大的打上一场,他若是赢了便让孙悟空给父母上柱香,他若是输了…… 左不过跟着送了一条命罢了。 看起来天真纯粹的栾玉其实心里想的可清了。 不过遇到沉香之后,在这人间红尘里走了一回,栾玉和沉香小姑娘一起这里玩玩那里逛逛,本来就没有多深刻的仇恨都差点儿被他忘光了。 就在这个时候,沉香猝不及防的表示自己要去花果山找孙悟空拜师学艺。 栾玉:“……” 意识到沉香的坚定,栾玉其实挺难过的。 因为两人在最初相遇,沉香说完自己的身世的时候,栾玉也对沉香说过自己的身世,也就是说沉香也是知道孙悟空是他杀父杀母仇人这件事的。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一定要去找孙悟空拜师学艺。 所以栾玉觉得失望也是难免的事情。 两人当天就吵了一架,栾玉想着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又不是只有孙悟空一个,也不必非得要找孙悟空才能够学到本事。 但沉香却不这么想,她因为之前的某些事情,知道她的舅舅其实一点儿也不好,而从朱八戒那里,她了解到孙悟空很久以前曾经和她的舅舅二郎神打过,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势同水火。 ——这世界上有本事的神仙确实很多,但也只有一个孙悟空敢于和二郎显圣真君作对。 根据朱八戒的描述,沉香得出了以上结论,所以她对于要找孙悟空这件事才表现的这样坚定。 栾玉:“……” 栾玉对此也是无话可说。 他不能阻止沉香去找其他人拜师,而沉香也不能强行让他非得要去面对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还不能动手(主要是也打不过),所以两人因此而吵的非常凶。 栾玉到底心软,被沉香扔到街上之后。他茫然无措的在街道上随意走着,然后不期然就被一个青年叫住了,青年自我介绍还是沉香的舅舅。 栾玉:“???” 看着青年俊郎又略显冷漠的面容,栾玉一时之间有些懵。 ——有句讲句,眼前这青年虽然看着气质有些冷漠,但不得不说他浑身上下全然是一种仿佛不可侵犯的威严……更具体来讲就是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沉香说的那么坏啊。 栾玉小狐狸有些怀疑狐生。 他本来就是那种挺好骗(……)的性格,否则也不至于被沉香一忽悠就二话不说跟着下山,一路上还尽心尽力的保护着沉香小姑娘。 而杨戬那是从封神活到如今的老人家,虽然看起来似乎很不合群的样子,但真要说的话也没有几个神仙觉得他有哪里不好,因而大体上只要他想的话,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的好感度。 对栾玉来说,刨除他和沉香之间的矛盾,这个自称是沉香舅舅的青年真的是一个特别可靠的长辈形象。 本来就因为和沉香吵架而心烦意乱的栾玉在杨戬不着痕迹的引导下,很快就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但这只不过是一个火种,目前还深深地埋在栾玉的心底,一时半会儿的并不会燃烧起来,而杨戬也是,只是用一副长辈特有的无奈语气提起沉香,并表示这个小姑娘被惯的脾气有些坏,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非常担心,所以希望栾玉可以陪在她身边保护她。 别说栾玉本来心里其实就有点儿喜欢沉香,就是原本没感情,被杨戬这么一洗脑,也是情不自禁要生出些许触动的。 就这样,栾玉在杨戬的安慰下,觉得沉香是个小姑娘,且还挂心娘亲——他觉得如果他的娘亲还活着并且在不知名的地方等着自己拯救的话,他也会非常的挂心的想要见一见娘亲的。 以己及人栾玉整理好了心情,就回了净坛庙打算去找沉香和好了。 他回去的时候,丁香和敖春正非常抱歉的收拾好东西要走,而沉香相当冷漠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送都不肯出来送一下。 丁香原本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且比起沉香来她家境更好,打小儿更没受过什么委屈,先前为了帮助沉香她忙前忙后——先不说她究竟帮没帮上什么,最起码她想要帮忙的心还是非常诚挚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这个布庄 这会儿她家里出了事父亲写信过来说祖母病的厉害,要她赶紧回家,丁香尽管被家里养的都不像个姑娘了,但即便是对于男子们来说,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况且如今还是长辈生病,需要小辈们侍奉在身边的时候,丁香一接到信就连忙急匆匆的准备东西要走。 栾玉看着丁香和敖春两人忙忙碌碌,怔了一下,朝丁香看过去,口中问道:“你祖母如今情况怎么样?” 丁香眼眶有些红,能看出来是哭过的样子,闻言朝栾玉看过去,回道:“我爹在信上也没写清楚,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所以要回去看看。” 栾玉理解的点了点头,又看了敖春一眼,敖春主动道:“丁香一个女孩子路上也不安全,我陪她一起过去。” 栾玉:“……” 栾玉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好半晌,他点了点头,看着两人收拾,在旁边偶尔想起来什么查漏补缺提醒一下。原本就是急匆匆的,也没想着收拾的多精细,故而没一会儿两人就各自背了一个包袱。 丁香心里记挂着祖母的身体,这会儿也想不起来其他,敖春跟着丁香一起,走时往沉香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见沉香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眼神不禁下意识略微沉了一下。 栾玉注意到敖春的表情,然而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性格,平时也就和沉香相处的时候能话多一点,这会儿眼见着敖春和丁香两个,一个心不在焉一个情绪不好,他就是想替沉香解释一句,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于是到底在送两人离开净坛庙的时候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沉香今天心情不好之类的话。 丁香这会儿心思不在这里,听了这相当敷衍的安慰也没有多想,只不过敖春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他四姐姐总说沉香乖巧又孝顺,别的他不清楚,不过单凭近一段时间的相处,敖春就觉得这个小姑娘脾气其实还挺大的。 只是外表生的乖巧,身上又有一种不同于别的姑娘的那种蓬勃活力,故而表现出来的样子是那种会讨长辈喜欢的类型。 敖春在心里想了一回,也没多纠结,就将沉香的事情抛在了脑后,转头想法设法安慰起情绪低落的丁香小姑娘了。 栾玉将敖春和丁香送走,站在净坛庙的门口又发了一回呆。 他在这净坛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又生的出奇俊秀,性子也是颇有些天真善良,导致这边来来往往的香客都已经记住这庙里借住的这么一个少年。 这会儿见少年神情郁郁的站在山门口出神,路过的就有个原本就对栾玉有些想法的姑娘鼓起勇气过来搭了声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那姑娘也没表现的太亲近,就站在距离栾玉好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了,有些关切的这样问了一句。 栾玉下意识“啊?”了一声,才回神,看过去发现是个有些眼熟的姑娘,脸上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来,摇摇头回道:“没什么。” 姑娘:“……” 那姑娘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嘴,知道对方是并不想和自己说的意思,心中未免有些失落,但一抬眼看着栾玉精致的眉眼,她就又情不自禁心软了一下,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若无其事的道:“前阵子后山的桃花尽落了,最近有许多野花漫上来,虽比不得桃花精细,漫山遍野看着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她说着,顿了一下,然后才补充道:“美丽的花朵看着,总是能让人不觉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姑娘轻轻的笑了一声,目光颇有些温柔的注视着栾玉,栾玉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拐弯抹角的安慰自己,心里情不自禁就跟着也软了一下。 他对上眼前这姑娘的眼神,没忍住就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姑娘将他打量了一下,发现他这话并不是随口敷衍而说,不禁再一次抿了抿唇,心里有些小小的高兴。 她又和栾玉说了几句,也没再耽误什么,就干脆利落的告辞了。 虽然两人此前并没怎么说过话,只是在净坛庙里偶尔见过里面互相眼熟而已,但不得不说栾玉因为和沉香的矛盾而一直有些郁郁的心情在这个姑娘的并不直接的开导下确实有稍微开阔一些。 栾玉注视着姑娘下山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激,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正打算转身去找沉香和好时,猝不及防一转头就看见沉香目光冰冷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一言不发。 栾玉:“……” 栾玉有些惊讶,但很快眼睛里漫上些许笑意——沉香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有一段时间了,连丁香和敖春离开时都没出来送行,这会儿终于主动出来了,栾玉下意识就以为她也是要出来找自己和好的。 他心情当即就变得轻松了几分,抬脚向着沉香走过去。 他还未走近,沉香就冷冷的开了口:“你若想留在这里便留下,我自己一个人去花果山也足够。” 她这样说了一句,栾玉才注意到她身后也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身上换了一件出行方便的短打,显而易见是立刻就要出发的。 意识到这一点,栾玉的脸色很快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定定的注视着沉香,沉香也目光沉沉的和他对视,好半晌,栾玉忍了心头泛上来的各种酸涩难耐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轻声问道:“你还是非得要去拜孙悟空为师。” 沉香简简单单一声“是”,霎时间就让栾玉有些绷不住自己的心情。 …… 苏乩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下沉香小姑娘立志寻找娘亲的事情,沙悟净听完,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好半晌,他冒出来一句:“你说显圣真君是刘沉香的舅舅?” 苏乩觉得悟净抓重点的能力还挺出类拔萃,点点头等他的下文,就见沙悟净用着一脸若有所思又带着微妙感慨的表情道:“看来人间所言#好竹出歹笋#也是很有些依据的。” 苏乩:“……” 苏乩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 不过沙悟净并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天道插手,且主要执行着还是显圣真君杨戬,所以他半点儿也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对于朱八戒竟然介绍一个小姑娘去花果山找孙悟空拜师学艺这件事,他的看法就是: “三师兄这是做了净坛使者太闲了?” 苏乩:“……” 苏乩咳了一声,没能接下沙悟净这个话。 沙悟净也就这么随口吐槽了一句,并不觉得孙悟空会真的收一个平平无奇的半人半仙小崽子做徒弟,所以在简单评价了一句之后,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扔在脑后,转而关注起苏乩近一段时间收集到的被一个姓柳的普通人类姑娘做出来的衣裙。 他对做衣服这件事最开始是打发时间的多,到后面是真有了兴趣,即便如今成了佛他也没将这兴趣放下——毕竟做了佛之后除了偶尔去听佛祖讲讲经,其他时候甚至比做妖的时候还能更闲一些,如果没有个什么爱好打发时间的话那就只剩下闭关了。 但是吧……都成了佛了感官上好像也没有什么必须要修炼的紧迫感了,毕竟沙悟净自己又不是什么武斗派,对修炼一事委实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所以一来二去的,他就越发的将自己这个爱好当一回事了。 这会儿见到苏乩身上穿着的衣裙,和普罗大众的画风有些不同,却非常衬苏乩的气质,总而言之是有些特别的,沙悟净看见了,就没忍住多问了几句。 得知苏乩最近的衣裙都是由一个普通人类做出来的,再得知这个普通人类就住在朱八戒净坛庙的附近山下,沙悟净一时之间就非常心动。 于是他笑嘻嘻的就表示三师兄不知道和那个刘沉香在搞什么幺蛾子,他心里有些不放心,所以想过去净坛庙和三师兄朱八戒谈一谈。 “顺便也见识一下那个能做出这样适合阿乩的那个人类。” 苏乩:“……” 苏乩也是信了他的邪。 两人于是结伴又去了净坛庙。 他们过去的时候,沉香一行人已经全都走了,苏乩听朱八戒兴致勃勃的转述了一下当天沉香小姑娘和栾玉小狐狸之间的风起云涌,顿时就禁不住心生感慨:“年轻真好啊。” 朱八戒:“……” 沙悟净:“……” 智脑:“……” 咳。 沙悟净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过来听了一耳朵朱八戒的转述之后,很快就没了兴趣,反而是在苏乩的介绍下和柳姑娘很快认识,并就设计方面进行了一回酣畅淋漓的交流。 苏乩寻思着自己也就几天时间没关注,一回头就发现沙悟净和柳姑娘已经商量着合伙开一家布庄的事情了。 ——且两人还无师自通学会了请代言,不约而同的认为每一次新设计一出来让苏乩穿着在街上转一圈的话肯定生意会很好。 作为当事人的苏乩:“……”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苏乩情不自禁的沉思了几秒钟时间,不过大体上而言她要做的也就是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去街上逛,且在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就说柳姑娘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布庄,布庄里有成品衣服都是限量诸如此类的话。 又,这一操作其实在此之前柳姑娘还没有开布庄的打算的时候苏乩已经非常熟练了,不过那时候苏乩要传出去的是柳姑娘又出新样子了,而这一回要传出去的则变成了#柳姑娘开了一家布庄专业卖衣服#。 索性这并不费她什么功夫且还每次都能有特别定制的衣裙穿,苏乩就很无所谓的当了这布庄的#代言人#。 布庄的名字是柳姑娘和沙悟净一起取的,叫“净云纺”,取的是沙悟净名字里的“净”字和柳姑娘名字里的“云”字。 因为苏乩广告打的特别到位,故而净云纺开店那天特别热闹,再加上两个老板不管是设计还是手工都好的没话说,于是净云纺的名头很快就传了出去。 ——这期间还有其他的布庄眼红净云纺额的生意而暗地里使绊子搞出来一些幺蛾子,不过沙悟净本身就不是凡人,轻而易举就将事情全部解决的干干净净。 柳姑娘也是借着这次机会,带着自己家一跃成为本地的大户人家——虽则底蕴浅薄了些但可以想见如果布庄能一直发展下去,柳家百年之后也定能成为正正经经的大户人家了。 …… 沙悟净过来时打的是问一下朱八戒想搞什么幺蛾子的明目,然而过来之后就沉香的事情也就问了那么几句就没有再关注,作为相处了几十年的师兄弟,朱八戒很快就get到了沙悟净的本意,心中好笑的同时也没多说什么,就自己一个人悄摸摸的关注起沉香拜师的进程。 被困在五行山五百年又经历了西行取经一事的孙悟空其实大体上而言挺好说话的,别人诚心诚意过来拜师学艺他虽然不会真的收徒弟,却也可以毫不隐藏的指点些许。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谁让如今花果山并不只有孙悟空,还有一个宛如是和孙悟空同出一脉的六耳猕猴。 六耳猕猴被玄奘赐的法名叫悟真来着,不过大家叫六耳叫的挺顺口,也没刻意讲究过这个。 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六耳他作为和孙悟空各种意义上距离最近(自认为)且同出一脉的师兄弟,对大师兄孙悟空是一种又敬又爱的心态。 实际上西行几个徒弟对大师兄基本上都是这个心态,不过算起来朱八戒和六耳是其中翘楚。 自从取得真经各自受了封,六耳当时就表示自己不要道场,可以和大师兄孙悟空在花果山一起凑合。 ——原本按照最初的设想六耳就是多出来的,那会儿佛祖一听他这提议,心里寻思了一下,觉得还挺合理的,转头问了问孙悟空的意见,得知孙悟空对此并不反对,索性就应了六耳这一请求。 顺便说一下,在六耳的请求得到同意之后,朱八戒其实也有些蠢蠢欲动,然而遗憾的是他被无情的拒绝了。 咳。 总之,作为孙悟空的真爱粉,六耳一听说有人要拜孙悟空为师这件事后,当即就警惕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这个拜师 朱八戒正是猜测到六耳这样的反应,才在听了杨戬的暗示之后表面上向沉香提了孙悟空的名字却又暗地里给六耳传了信。 嗯,可以说是相当的心机了。 不过大体上而言,六耳也正如同朱八戒想象的那样,对于孙悟空要收徒弟一事表现得相当抵触。 沉香是很经过了一番艰难险阻才到了花果山的。 花果山是一处福地,原本是天生的福地,后面因为孙悟空而变成了一处挺有人气的福地——这里的人气说的是花果山并不是那种具有纯粹自然气息的地方,而是各处的洞府里都存在着一种生活气息。 ——尽管生活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正宗的人类。 咳。 沉香初来到花果山的时候,看着眼前的状况感觉还有些懵。怎么说呢,这山上的景色确实很美,但偏生看起来并不像是传说中一个洞天福地该有的样子,具体的沉香也说不上来,就是让人瞧着吧,就没有那种仙风道骨的气场。 沉香站在山脚下懵了好一会儿,很是怀疑自己怕不是找错了地方。 不过她手中的地图标的清清楚楚,还是从那个看着秀气又乖巧的净坛使者那里拿到的——听闻净坛使者和那位斗战胜佛是师兄弟的关系,总不能做师弟的连自家大师兄的洞府都会搞错吧? 沉香掏出地图端详了一会儿,确定从地图上来看自己的方位并没有什么错误,于是自我说服的一下,很快就上了山。 山上风景很不错,就沉香个人而言,是比净坛使者的净坛庙更有灵气的,而且她一踏入花果山的范畴,一抬头就注意到有些许小动物特别大胆的就各自在路旁的树上悄悄围观。 沉香不自觉被这些纯真的眼神儿看的有些不自在。 她整了整背后的包袱,又下意识将头发拨弄了一下,然后抬眼向着一处目光最为强烈的方向看了过去,正正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只尾巴超级蓬松的松鼠,沉香看过去的时候,这只松鼠大大的、从树枝上垂下来的尾巴微妙的炸开了那么一下下,继而将小小的脑袋的歪了一下,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沉香一动不动。 不得不说这样一只皮毛油光水滑又毛茸茸的小动物,用着这样一双圆滚滚又清澈纯粹的乌黑眼睛这样注视着自己,作为一个拥有正常审美的女孩子,沉香不可避免的,心里就稍微动了那么一下。 她盯着那只松鼠看了几秒钟,然后试探的向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要过来吗?” 松鼠在树枝上直立起身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那双极具人性化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沉香差点儿都要以为它要口吐人言了。 然而小松鼠确实张了张嘴,却是“吱”的叫了一声。 沉香的眼睛情不自禁就又亮了一下。 那只小松鼠“吱”了一声之后,很快就顺着树干跑了下来,然后三两下凑到沉香跟前,将尾巴支在地上仰着脑袋看她。 沉香心里再是因为这一路上发生的各种事情而觉得心情不愉悦,这会儿看着这只可爱的小松鼠,不知道怎么的,就放松了下来。 正当她蹲下来打算要和这只看起来似乎已经通了人性的小松鼠玩闹一下的时候,冷不防不远处传来一声嘲讽命中满点的嗤笑。 那个声音笑了一声,然后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过来。” 沉香:“???” 沉香茫然的抬眼向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去,就看见方才小松鼠下来的那棵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是少年模样,身上穿着一件特别亮眼的绯红色衣裳,五官生的非常具有侵略性,就是那种,你一眼看见他,分明能意识到他的五官其实是十分俊美又张扬的,然而你看着他,脑海里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他的五官有多俊美,而是他身上的气势强到看一眼就不自觉让人觉得心悸。 沉香并不是个胆小的姑娘——若是胆小的话,她也不至于一个人能从自己家里跋山涉水跑来这花果山,但是她这会儿抬头看着树枝上站着的那个绯红衣服的少年,不知道怎么的,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的垂下了眼睛避开了少年的目光。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方才蹲在她面前的那只松鼠脚步非常轻快的又顺着树干爬了上去,在想要顺着少年的衣服继续往上爬的时候被少年嫌弃的看了一眼,于是它就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沿着另外一根树枝爬了上去并不屈不挠的凑到了少年的肩膀旁。 少年最初很是嫌弃的用手指弹了它一下,不过后面就任由那小家伙乖乖巧巧的在自己肩膀上蹲下了。 沉香悄摸摸的观察着那前面和小松鼠的互动,在心里咽了一口唾沫,然后鼓起勇气朝着少年开了口:“你是谁?” 少年看着小松鼠时尚且有几分温和的目光在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陡然变得分外冷漠,他居高临下的看过来,并不回答沉香的问题,反而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沉香被他那冰冷的语气以及冷漠到自己宛如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似得眼神给刺激到了,刹那间一阵热血就涌上头,不过她这一路上也不是白白走的,这么长时间下来,性子也稍微磨下去一些。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身上除了些时灵时不灵的法术就再没有什么其他的能力,她若是不收敛起性子,是根本没我办法平平安安抵达花果山的。 因而即便树上那少年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让沉香一瞬间就涨红了脸,然而她还是很努力的将自己的脾气压了下来,气的眼眶都有些发红,却仍旧忍着气,回答了少年的问题并开口问道: “我是刘沉香,来找这里的主人有些事情,请问这里是不是花果山?” 少年的眼睛便下意识微微眯了起来。 他目光一扫,就将刘沉香整个人扫视了一遍。不得不说,被人以那样的目光扫视着的感受委实说不上好,但沉香只是在脸上挂了个勉强又尴尬的笑容,等着少年的回答。 许久,少年终于冷冷的再一次来了口:“这里确实是花果山。” 沉香的眼睛嗖的一下就亮了起来,紧接着鼻子就抑制不住的涌上来一股酸涩,下一秒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 六耳猝不及防就被吓了一大跳。 ——这绯红衣裳的少年就是跟孙悟空一起住在花果山的六耳猕猴,他自从取了真经成了佛之后,就有些放飞自我。 唔,与其说他是成了佛之后放飞了自我,还不如说他原本强行跟着玄奘等人取经就是为了现在能够自由自在不受寿命制约的放飞自我。 他那会儿跟着孙悟空回到花果山,孙悟空先是和猴子猴孙们乐呵了小半个月,然后又将当年取经从五行山临走时随意收拾起来的东西拿出来,在花果山里自己手动盖了几间木质的阁楼,将自己那会儿在五行山上收集的东西在这边整理好,然后就开始了宅的日常。 作为孙悟空的真爱粉,六耳猕猴可以说是对孙悟空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之前在路上的时候还有玄奘等其他人围观,让六耳不能很好的写一写自己的#孙悟空观察日记#,这会儿在花果山,大体上和孙悟空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六耳一个,所以六耳特别美滋滋的开始动笔写起了观察日记。 他知道先前取经的时候孙悟空有写出来一个#西行日记#,还被天庭第一学府收录了,那会儿苏乩有送过来两份样本,六耳瞅了几眼,感觉心里有了谱,就打算按照孙悟空写出来这本#西行日记#的格式写他的观察日记。 也就在他美滋滋的享受围观男神日常生活的时候,猝不及防收到了朱八戒的传信,六耳猕猴:“……” 这只有些占有欲的家伙霎时间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 他说是玄奘的徒弟,但和玄奘之间,除了讨论佛法以及日常,再多的交流基本上没有了,真正的法术上面的问题,他都是请教孙悟空更多一些。 人间都有个#长兄如父#的说法,孙悟空和六耳猕猴的关系差不多也就是类似的,看做师兄弟,写作师徒了。 嗯,以上六耳的心境总结一一下,言简意赅就几个字:我都没叫一声师傅你竟还痴心妄想意图拜师? 对于对方从哪里得知花果山上有个孙悟空这件事,六耳并不关注,因为在他眼中,大师兄天下第一,世人慕其美名那是理所当然的,完全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地方。 于是趁着孙悟空不注意,自从收到朱八戒的来信之后,六耳就每天悄摸摸的关注着花果山附近的人类。 花果山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深山老林,偶尔也是会有人类过来砍柴啊摘果子啊什么的,所以六耳这两天就非常的忙碌。 今天他注意到有个人在山脚下发呆的时候,他不过是习惯性的跑来看了一下。 这仔细一看,他发现这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六耳当即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也没立刻跳出来,就站在树上隐了身打算先观察一下。 ——不过他在山脚下遇见的人类也不少了,其他上来干活的人一看就能够看出来,只有这个女扮男装的,在山脚下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六耳先入为主的就对沉香没了什么好印象,等到他眼睁睁的看着沉香拿出来一个气息有些眼熟的地图翻过来翻过去的瞅了好几遍,六耳心里也差不多能够确定眼前这人正是朱八戒口中的那个想要拜师的刘沉香了。 毕竟跟脚不是个普通凡人,一副风尘仆仆还女扮男装的状态,最后手里还拿着有着朱八戒气息的地图——这一系列的细节综合起来,足以让六耳确定来人的身份。 为了稳妥起来,他甚至还问了一声名字,“刘沉香”三个字一入耳,六耳顿时就:“……” 成吧,现在名字也对上了。 六耳用挑剔的目光将沉香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感觉心情就更加的不愉悦了。 因为天生仙骨的缘故,沉香的根骨和普通人比起来可以说是非常的天赋异禀了,这要放在人间,大概是那些武林高手争着抢着的传人,但在六耳这样得天独厚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面前,她这样的资质就有些不够看了。 所以六耳一番打量,心里就更加的嫌弃了——就这水平,怎么就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还想拜自家大师兄为师,可真是天还没黑就开始睡觉,白日梦做的挺好的。 他心里将人一番挑剔,面上也就表现了出来,沉香本来就是个女孩子,心思挺纤细的,再加上当时从净坛庙离开的时候其实是赌着一口气的。 若不是为了赌这一口气,她这样从小没受过什么苦的娇娇小姑娘,哪里能狠得下心来当真来到了这花果山。 然而即便是经过一路上的磨炼,沉香自觉自己的心境已经非常的稳了,可被那个眉眼倨傲的少年这样打量着,她就只觉得心内的难堪一瞬间便涌了上来,让她狼狈的几乎无所适从。 两人之间一时之间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好半晌,六耳主动开了口:“离开花果山,这里不欢迎你。” 沉香怔了一下,继而有些愕然的抬起了头向六耳看过去,口中吃吃的念了一句:“你,你是……” 六耳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她未竟的意思,脸一板就道:“你管我是谁!离开这里。” 他说完,也不等沉香反应,只一挥衣袖,沉香就直接被他用法术弄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下一秒,六耳连忙捏了个诀,风驰电掣上了山顶孙悟空弄出来的木阁楼门口,孙悟空正拿了一本书坐在院子里,还没来得及翻开,看见六耳出现,他抬头笑了一声:“我就说这个时间怎么还没见你过来。” 对上孙悟空明亮的暗金色眼睛,六耳不觉有些心虚的笑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将这股心虚压了下去,也跟着将自己昨天看了一半的书拿了出来,坐在自己往日里坐的地方看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这个使坏 沉香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眼前的场景突然就变了一副样子,她下意识将眉头皱了起来,将四下里一番打量,觉得周围看着相当陌生的样子,她不禁就:“……” 好一会儿,她整理了一下心情,便胡乱找了个方向走着,想说先找一个活物看能不能问一下路什么的,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地方委实荒芜的一批,她走了好一会儿连一丝人烟都没看见。 沉香:“……” 不说沉香满心恓惶的在荒郊野外瞎溜达,花果山上六耳若无其事的和往常一样同孙悟空看书陶冶情操,他方才看了几页,就没忍住抬头向着孙悟空悄摸摸看了过去。 ——孙悟空这会儿在桌子前坐着,姿态闲适,手里握着一卷不知名的书翻看着,看起来似乎非常认真的样子。 六耳一时间就有些出神。 孙悟空注意到六耳的目光,手上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想了想,索性抬头也向着六耳看了过去。他目光平和,让人全然不能想象几百年前这一双眼睛是何等的桀骜不驯。 “怎么了?” 六耳猛然回神,对上孙悟空的眼睛,不觉心里就有些犹疑,须臾,他到底没忍住悄声问了一句:“大师兄,你想要收一个徒弟吗?” 孙悟空:“……” 孙悟空一时间就愣了一下。 收徒这件事,他还真从来没有想过。 不过六耳既然提起了,他也就顺便想了一下,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摇了摇头,道:“目前没有这个想法。” 六耳听了,没忍住就有些小高兴。 他和孙悟空五官生的一个模样,笑起来的时候却和孙悟空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孙悟空瞅着他笑,当即也跟着笑了一声,然后冷不丁开口:“怎么?方才山下来的那人是想要拜师?” 六耳:“!!!” 六耳:“……” 六耳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孙悟空瞧他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来复落在了书里的文字上,半晌漫不经心的重复了一句:“我目前并没有要收徒的想法。” 六耳:“……” 六耳没说话,眼睛转了一下,就明白了大师兄这委婉的安慰,心里顿时就跟开出了花儿似得,连带着脸上的神情都变的愉悦起来。 孙悟空在心里笑了一声,没在这件事多纠结什么,就兀自继续看起书来。 …… 花果山上发生的事情苏乩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她知道按照孙悟空的性子他大概是没有什么收徒弟的兴趣的,且不提孙悟空个人的意愿,就说有六耳在旁边,就算孙悟空有点儿想法,但他肯定会想法设法的阻止一下。 所以苏乩个人觉得沉香并不会那么快就得偿所愿。 她在心里过了一遍目前的情况,想了想,转头去找了杨戬。 杨戬这回难得没有在他那灌江口当阿宅,他跑去华山那边。 他的妹妹三圣母杨婵就是被关在华山里的,苏乩有听说这还是杨戬亲自给关进去的,具体情况苏乩也没问过,不过她个人感觉杨戬这妹妹委实是不大行。 咳。 华山南接秦岭,北瞰黄渭,自古以来就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说法,当然杨婵被关在这里自然不是因为这里风景优美山清水秀,而是这里地势比较清奇,以及这地方其实算得上是杨戬认识的某个大佬以前的道场。 杨婵违反天条还死不悔改,这事儿真要追究起来,并不是个什么小事,再加上昊天上帝和杨戬之间关系本来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也没有多融洽,如今难得抓住杨戬一个把柄昊天可不就非常开心了。 故而杨戬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最终将杨婵关押在这里,于情于理上都很说的过去,而且还不至于昊天背地里想做些什么将手伸到这么远。 ——可以说是相当的用心良苦了。 不过大体上杨戬的良苦用心作为亲人不管是杨婵还是刘沉香其实都不是特别能理解。 杨婵在很久之前侍奉女娲圣人的时候和苏乩曾见过几面,那会儿苏乩就觉得这姑娘脑子有点儿不大清醒,在经过了千百年之后,这人越发成了个恋爱脑,在她的感官里就是自家哥哥何其冷酷何其无情她不过是谈个恋爱就非得要把自己和夫君以及孩子分开——一看就是为了他的权势连家人都不要的设定。 而刘沉香如今还是个小姑娘,比三圣母想的还简单,且杨戬因为猝不及防接了个推动天条进化的任务,原本在沉香幼年的时候还时不时悄悄过去照看一下,所以在此之前沉香小姑娘对自己这个不常见的舅舅印象还挺好的。 不过自从接了任务之后,杨戬为了让沉香走向他设想好的那一条路,故意在沉香面前突然翻脸,一波操作下来就逼得沉香走上救母之路的心越发坚定。 本来么,沉香不过就是个小姑娘,最初的时候虽然因为各种各样微妙的小委屈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娘亲,但她打小儿没受过什么苦,寻母路上各种艰难险阻,她才开始了没多长时间就打起了退堂鼓。 ——毕竟她说是想要一个娘亲,但实际上在此之前她和娘亲都没有相处过,真要说感情有多深厚到万死不辞的程度,那还真是不至于。 再加上中间又和小狐狸栾玉之间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还顺便衍生出了一段浪漫的感情出来,直接就让沉香越发将寻母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哎,正经讨论一下这也不能说沉香没良心,为了美色忘了娘亲什么的,都说了她和三圣母之间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血缘的联系。 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她和三圣母没相处过,连三圣母长什么样子都不是很清楚——哦,倒是看过她爹替她娘画出来的画,不过有句讲句刘书生的画风真的很不写实。 反正沉香看着她爹画出来那画只觉得走在街上随便见一个端庄貌美的妇人都挺符合的。 这话她倒也没敢在刘书生面前说过,不过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就是了。 咳,扯远了。 总之,沉香沉迷和小狐狸栾玉谈恋爱而忘了找母亲这件事,其实细究起来也不算太离谱——她是开心了,而围观事情发展的杨戬就觉得不大行。 杨戬都设想好了,只要沉香走上寻母之路,他就暗地里操作着让她先该找的人搞该搞的事(?),结果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划掉),是说刘沉香还没出发多远呢就折戟沉沙了。 杨戬:“……” 杨戬痛定思痛决定自己跳出来推动一下沉香寻母的进程。 其实这个人选的确定也是个非常微妙的事情——他本来想的是自己能不出场就不出场,嗯,因为当时他说计划的时候苏乩看起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所以在真正计划实施的时候杨戬还是尽量确定自己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然而想是这么想,其实杨戬自己心里明白,按照他认识到的刘沉香的性格,如果没有自己这个之前相当亲近信任的人突然反水跳出来刺激一下,她很可能坚持不下去。 杨戬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处不过却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只能说他真是高估了沉香的心性了。 哎。 不过没办法,根据苏乩的转述,天道都说了这一回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就算沉香自己不敢前进,也会有各种各样或是人为的或是无意的巧合推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天道需要的那一步。 怀着复杂心情的杨戬于是跳了出来,直接在沉香面前自爆了杨婵是被他亲手关押的这件事。 沉香小姑娘当时都懵了。 不是谁都能风轻云淡的接受自己信任的亲人原来是个背后推手大反派这件事情的。 最起码如今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刘沉香不能。 在经过各种挣扎各种挫折之后,沉香终于痛定思痛,坚定的踏上了拜师学艺的路程。 她舅舅杨戬亲口说了:想要救出娘亲的话,就必须亲手打败他显圣二郎真君,然而显圣真君是谁都能轻而易举的打败的吗? 当然不是! 沉香对于那位净坛使者一听说自己的敌人是二郎神杨戬的时候露出来的那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当真是印象深刻。 站在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刘沉香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一路上遇见的各种困难,终究是忍住了想要冒出来的泪水,再一次踏上了前往花果山的路。 她经过一番认真思考,觉得自己方才遇见的那个绯红衣裳的少年特别可疑,她有理由怀疑这个少年若不是孙悟空本人的话那就一定是和孙悟空有些关系的,不然他的表现不会那么奇怪。 而且冷静下来之后再回忆起两人见面时的场景,沉香怀疑那个少年肯定知道自己——就算没见过人那也一定知道自己的名字。 思维再稍微发散一下做个联想,她立刻就想到介绍她过来花果山的净坛使者听闻和花果山这位齐天大圣是师兄弟的关系。 “难道说……” 净坛使者已经告诉过他家师兄自己会过来拜师学艺这件事? 这么一想,沉香顿时有些小开心,心里还情不自禁生出些许感激——毕竟她和净坛使者非亲非故,之前在人家那里蹭吃蹭住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没曾想这位净坛使者竟然还是个大好人,非但给自己介绍了大佬当师傅,还肯主动替自己写信引荐。 “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沉香出自真心的发出了以上感慨。 只能说,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咳,不管误会不误会的,沉香她这会儿有了觉悟,想着一个刚认识的神仙都这么真心实意的帮助自己了,那她一定不能停在这里。 于是她坚定了目光,开始寻找周围可能出现的人烟。 六耳也是有够心黑了,尽管孙悟空既没见过沉香也没听过沉香的事情。但六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一袖子将沉香扇到了很远的地方,远到了什么程度呢,就是沉香走了好几天终于看见了人影然后喜极而泣上去询问花果山踪迹的时候,被问的那个樵夫一脸茫然表示自己并没有听说过什么花果山诸如此类的名字。 ——且双方口音还有些对不上,两人指手画脚好一会儿才互相搞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沉香:“……” 可怜的沉香小姑娘脸上的惊喜还来得及褪下去就直接僵在了脸上。 她懵了好一会儿,才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恳切道:“怎么能没听过呢?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什么类似的地名?那山上……” 见樵夫眼神仍旧非常迷茫,她索性将先前那会儿她看见的花果山的风貌大致描述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什么结果,沉香一时之间就有些怀疑人生。 压抑又彷徨无措的心情累积起来,沉香一个没忍住,就有些崩溃的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只将那个被强行拉住的樵夫吓了一大跳。 樵夫也算是个好人,见沉香风尘仆仆形容狼狈也没嫌弃,到底能看得出来沉香年岁不大,他自己家里孩子也是这般年纪,听沉香这会儿哭的凄惨,他推己及人慈父之心顿时就冒上来,口中安慰沉香道:“莫哭了,你若真想找什么山,过两天正好有行商会经过,你问问那些行商就是了。” 沉香没能立刻就听懂樵夫的意思,仍旧哭的不可自抑,这回手舞足蹈的成了樵夫,他用蹩脚的从行商那里学来的话,重复了好几遍才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听的沉香连忙抬头看过去。 她眼中还是水汪汪的,留下来的眼泪将原本就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一道道印子看着更加狼狈,但她却完全顾及不到自己的形象问题,忙不迭向樵夫确认那行商的事情。 等成功沟通结束,两人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沉香发泄之后,情绪也很快就收敛起来,朝樵夫道了谢,又从自己包袱里翻出来一些先前在山野里为了充饥摘的一些野果子之类的并之前没吃完的一只烤鸟类以做感谢。 ——她其实本意是想给银子的,然而一掏发现自己并没有钱,就很尴尬,然而姿势都摆好了,不拿出来点什么感觉更尴尬,索性就厚着脸皮将这些东西递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这个货郎 咳,索性樵夫对于沉香这会儿拿出来的东西表现出了十足的惊喜。 作为一个本地人,樵夫基本上每隔几天都会过来这附近砍柴,他们村子人少还偏,他砍柴都是自家用,所以也不必天天过来。 这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砍柴期间看着满山活蹦乱跳的野鸡飞鸟什么的经常性也十分心动,然而他自己并没有那技术可以轻而易举的捉一些野味,每每尝试的时候就是浪费了很长时间既没有捉到野味也没有砍到柴。 ——就很让人心塞。 所以这会儿见着沉香递过来的野味,樵夫眼睛情不自禁的就亮了一下,除了家养的畜生禽类一般到重要的节日会杀了解解馋,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一年到头其实是不大有机会吃到肉的。 若说樵夫原本是因为沉香哭的凄惨而心软了那么一下,这会儿就完全是带了一点儿真心,因而表现的更加热情了。 沉香不清楚樵夫内心的想法,见樵夫并不嫌弃,当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转头看了看樵夫整理起来的柴伙,想了想,还上去帮樵夫固定了一下,两人这才向着村子里走去。 村子里挺偏僻的,看起来并不如何繁华,感官上与其说是村子,还不如说就单纯是十几户人家凑在一起而已。 沉香目光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心情顿时就有些复杂,不多时,那樵夫带着沉香去了自己家里,樵夫的家里倒是挺大的——不过都是用木材、石头以及泥土混合搭建起来,一看就能看出来定然是自己家里弄出来的。 樵夫走到门口,见自家几个孩子都在院子里,择菜的择菜,玩闹的玩闹,从敞开的门里能够看见妻子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做饭。 见到樵夫进来,几个孩子有些惊喜的叫了一声,几个正在玩闹的就凑了过来,先是围着樵夫问一些诸如“今天怎么回来的比平时早”这样的问题。 问了几句之后,孩子们注意到自家爹爹身后还跟了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哥哥,顿时眼神中就升起满满的好奇之意,胆子小的下意识的往自家兄弟身后躲,不多时就营造出几个孩子躲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身后的场景。 樵夫被自家孩子闹着,也不生气,招呼了沉香一句便一边和孩子们说着话一边将柴伙放在了院子里的柴堆旁边——这些大柴拿回来后还要再劈一次才能用,所以樵夫并没有将它们堆的整整齐齐,而是随便放在了那儿。 他放好之后,就将沉香给的野果子以及野味拿了出来朝厨房走过去,他在厨房里正忙碌的妻子听到声音,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只嘴里喊了一声“回来了”就仍旧忙着手上的活,直到樵夫走进去,她才抽空回头瞅了一眼。 这一眼瞅见沉香的同时,也瞅见了樵夫手里走过来的同时已经打开的一包肉,那个看起来爽利的妇人一时间就瞪大了眼睛。 樵夫见她这样,没忍住笑了一声,将这般肉的来历说了一下,又指了指在院子里很有些手足无措格格不入的沉香低声说了几句,沉香就看见妇人朝自己投过来一个打量的眼神,然后带着善意的微笑点了点头。 沉香:“……” 沉香有些尴尬,然而还是下意识的回了一个微笑。 他这会儿确实有一种自己和这一大家子格格不入的感觉。 大抵人在低谷期的时候就容易变得多愁善感,沉香原本打小儿是个性格微妙的还有点儿熊的孩子,因为刘书生的放任,沉香小时候跟着镇上的男孩子上树掏鸟窝下水捉鱼都不带怕的。 不过就算沉香在外面再熊,在刘书生面前却总是规规矩矩的,非要说的话,因为刘书生是个读书人,日常生活中就很是有些读书人的规矩,方方面面的,他不止自己遵守,连带着教养沉香的时候在这方面都比较注意一些。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偶尔沉香在外面惹祸了,别人找到家里来,他给人赔完罪想要教训沉香的时候,沉香就总是特别能抓住重点的将自家娘亲拿出来说事。 就诸如我就是没有人教养谁让我没有娘亲之类的话。 每每她这样一说,刘书生一下子就会的变得特别失落,也再没有心力教训沉香。 嗯,以上是为了表达,沉香看着那樵夫和家里妻子孩子的互动,一时之间想起自己小时候,当即鼻子一酸,心中就有些羡慕。 她呆呆的站在院子里注视着那边。 樵夫的妻子弯腰似乎是对着几个孩子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就见几个孩子互相看了一会儿,就虎头虎脑的向着沉香这边跑了过来。 小家伙非常热情的围着沉香,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和沉香说话。 沉香:“……” 在最初的无措过去之后,沉香很快就被小孩子特有的热情所感染,下意识放松下来回答起小朋友好奇心相当强烈的各种问题。 樵夫和妻子在厨房里忙活,妇人顺便就将那包肉也处理了,没多长时间,就见樵夫搬了一张木桌子放在院子里,妇人在厨房里喊了一声:“过来端饭。” 几个孩子正听沉香讲自己的冒险故事听的入神,听到娘亲的呼唤也没有动,反而在沉香迟疑的停顿了一下之后催促她继续讲。 沉香抬头瞅了一眼厨房,想了想,就道:“你们娘亲在叫了,等吃完饭我们再继续说好不好?” 几个小朋友看起来并不是特别乐意的样子,就这短短的时间里,妇人在厨房里又喊了一声,几个小孩儿互相对视了一下,就一脸遗憾的跑去了厨房。 沉香跟着也想进去帮一下忙——不然别人都在忙她在这里站着看感觉太尴尬了,然而她还没走过去就被那妇人推了出来,妇人两手各端了一盘菜,用胳膊肘推着沉香往外面走,口中只道:“你快坐着去,哪能让客人动手呢?且也没什么可拿的了,都已经拿完了。” 妇人态度相当的热情洋溢,沉香局促的笑了一下,两人推让了一会儿,妇人靠着自己惯常干农活的技巧和大力直接越过沉香将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沉香:“……” 因为有沉香这个客人,妇人还特意加了几个菜,连带沉香拿过来的野味也做了,几个小孩子见着,眼神就感觉相当的兴奋,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声说话,还时不时的扫一眼桌子中间放着的一碗炖肉。 …… 一顿饭吃的平平静静没什么波澜,饭毕,樵夫在院子里将早上带回来的柴伙进行再加工,妇人带着一个小姑娘给沉香整理晚上休息的地方,沉香无所事事的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想要帮忙却一时之间无从下手。 索性妇人的动作非常麻利,很快就腾出来一个房间,还朝沉香解释了几句,完了又端出来一大盆的豆子放在院子里,和闺女两人坐在旁边剥了起来。 沉香:“……” 沉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笑着说帮忙,妇人客气了一会儿,也就随她去了,几人一边剥着豆子一边说话,沉香就很顺便的问起来先前樵夫说的行商的事情。 妇人听到行商,表情有些纳闷,口中下意识说了一句:“我们这地方偏的,哪里有什么行商经过?” 沉香就有些疑惑:“可是方才陆叔叔说……” 妇人闻言,愣了一下,那边正在劈柴的樵夫听到两个说话,冷不丁扬声回了一句:“是有个行商的,你忘记了?” 妇人:“……” 妇人先是满脸疑惑,继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一脸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你说的是那谁?梅先生!” 樵夫没再搭话,妇人自己想通了,就转头朝沉香笑了起来:“你运气也是有够好,杨先生也就每年的这个时候会过来一次,平时压根不会有人来我们这村子。” 沉香听着妇人的解释,下意识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但仔细想想,却又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这样的疑惑一直在心中盘绕着,让沉香心里莫名生出些许不安,直到第二天中午,一个褐衣的货郎挑着两个大大的竹篮子晃晃悠悠的自樵夫大开的门外路过,妇人一抬头看见了,喊了一嗓子:“梅先生!”那货郎应声停下,沉香心里那股不安的情绪才渐渐的散开了。 梅先生挑着篮子往樵夫院门口走了走,抬头向着院子里看过去,继而将扁担放下,慢悠悠的道:“要看看什么?” 妇人带着沉香往外面走,口中笑道:“梅先生这回带了什么,我先看看。” 她说着,就推了沉香一下,又跟着继续道:“这孩子不是咱这里的人,说是要找个什么山,想问问梅先生知道不知道。” 梅先生掀了掀眼皮子,将目光落在了沉香脸上。 沉香被他那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下意识的侧了侧头躲避了一下,不过她躲开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又抬头看过去,口中解释了一句之后就略有些忐忑的问起了花果山的事情。 梅先生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沉香看着他的手指在扁担上一下一下的敲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对方敲击出来的极细微的声音而一上一下。 那边妇人在梅先生的篮子里翻看着有没有什么自己家里能用上的东西,梅先生想了一会儿,好半晌,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道:“花果山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 沉香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 …… 从梅先生的口中得知了花果山的方位,沉香没有再在这里多耽误什么,就连忙辞别樵夫一家人向着目的地出发了。 六耳确实有够心黑的,在知道方位的情况下,沉香竟然也走了一个多月才看到了熟悉的景色。 …… 不提沉香这一个月又是何等辛苦,那边沉香离开樵夫所在的那个村子之后,梅先生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坐在云头上的苏乩“啧”了一声。 梅先生回了神,抬头望了一眼苏乩,下一秒,他的身形一阵变换,却原来是杨戬。 苏乩见杨戬恢复了真身,心中不禁有些复杂的感慨了一句:“你也是有够贴心的。” 杨戬沉默了一下,才回道:“还不够。” 苏乩:“???” 苏乩也是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杨戬见她表情,摇头笑了一下:“她还太弱了。” 对于这一点苏乩表示非常赞同,毕竟沉香除了自己天生的仙骨以及他日常瞎摸索出来的一些时灵时不灵的能力,其他方面都可谓是一塌糊涂,要想靠着这样的本事将三圣母救出来,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杨戬垂下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心里就有了些想法。 苏乩顺便问了一句,只听他道:“沉香什么基础都没有,就算孙悟空愿意指点一二,以她现在的基础也不见得能听得懂。” 苏乩:“……” 这也是个大实话。 孙悟空是那种天才式的存在,当年在第一学府的时候就是这样,旁的人多次实验都不见得会,可他只听一遍就能随随便便的用出来。 而天才式的人物和普通人的学习方法是截然不同的。 沉香虽然和普通凡人比起来算是天赋异禀,但和孙悟空比起来,她和凡人在孙悟空眼中也就是五十九分和六十分的区别——一个不及格,一个刚及格而已。 要是让孙悟空以他自己的经历为样本来教导沉香的话,对于修道一事没有任何底子的沉香八成是听不懂的。 所以杨戬觉得他需要再推沉香一把。 苏乩:“想法很好。” 她顿了一下,朝青年看过去。青年眉目清冷,因为在思考事情,神色看起来越发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既视感,苏乩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推她一把?” 杨戬:“……” 杨戬沉吟了一下,和苏乩对视了一眼,心中便不觉有些犹豫。 苏乩一瞅着他这样的表情,心里顿时就有些了然,她有些无奈,但还是说了一句:“别用这样的眼神看乩,乩不会阻止你的。” 杨戬:“……” 少女神情看起来有些无奈,但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却温柔的紧,杨戬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一个没忍住就抬手在苏乩的头发上撸了一把。 第三百四十五章 这个相见 苏乩:“……” 杨戬既然有了想法,也没有多犹豫,就开始为此做起了准备——他对自己这个便宜外甥女也算是相当上心了,对于沉香的修行,不管是武力还是心境都很看重。 他就和苏乩一起围观着沉香从不知名的荒郊野岭往花果山前进的过程,在小姑娘即将到达花果山的时候,杨戬就适时的出现在她面前。 小姑娘如今看着和最初从家里离开时差别很大,别的不说,最起码如今很能沉得住气了,在看见杨戬突然出现的时候,也没有红着眼睛就要冲上来——要知道最开始她得知#真相#的时候,那可真是恨不能直接和杨戬以命相搏的样子。 只可惜杨戬只动动手指头都能将她镇压。 唔,总之,这会儿,沉香穿着一身男装,十足风尘仆仆的模样,正坐在路边啃着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注意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下意识抬眼看过去,便看见了杨戬。 沉香:“!!!” 她下意识从地上站起来,牙齿咬了咬,做出了一个戒备的姿态,然后才看向杨戬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戬目光相当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睛,开口就是一波嘲讽:“听说你想拜孙悟空为师?” 沉香呼吸蓦然窒了一下,看着杨戬有些说不出话。 杨戬见状,脸上嘲弄的意味愈加浓郁,作为一个当年在朝堂上和一众大臣各种辩论都不会下风的大佬,他三言两语就激的沉香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都是强忍着,才没让泪水当着杨戬的面流出来。 就在沉香都快要忍不住拳头攥得紧紧的想要上手的时候,杨戬突然口风一转,说只要你能经过他的历练就让你见你娘亲一面。 他这话字面上好像是大发慈悲让沉香可以见三圣母一面,然而他说话的语气着实过于讨打,让沉香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好心,只是被气的咬牙切齿恨不能下一秒就将杨戬打上一顿让他再这样居高临下态度倨傲的搞事情! 在心里狠狠地发了誓,沉香这才红着眼眶恶狠狠的抬头,朝着杨戬看过去,同意了杨戬的历练。 对上小姑娘很恨的眼神,杨戬脸上神情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就只嗤笑了一声,然后一挥手,就将沉香送去了自己搞出来的秘境之中。 这秘境还是借住了苏乩手头一件可以改变时间的法宝才构建出的,里面放了许多修行从入门到精通的一系列书籍,只要沉香能将这些书籍全部背一遍就能从这秘境里出来。 考虑到书籍内容太多,而沉香又在此之前一点儿基础都没有,所以他才借了苏乩的法宝,将里面的时间流速调整比现实更快了一些,大体上也就是里面过去了几百年,外面可能也就过去不到一个月这样子。 围观着杨戬辛辛苦苦收集了许多修行入门的书籍,又故意激怒沉香让她应了自己的赌约,直到小姑娘陷入秘境之中开始学习,杨戬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苏乩在旁边看着,也是不觉有些替他觉得心累。 她原本是没打算围观的,因为她担心如果见到沉香对杨戬太过分的话她会忍不住出手让沉香学习一下尊老爱幼,不过她心里想着不想围观,然而实际上四处浪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打听一下杨戬的计划进程。 这一来二去,她索性也就放宽了心,大不了到时候让智脑记得劝一下自己就是了。 所以最近她才一直跟在杨戬身边,只是越看着杨戬为沉香做的事情,再一对比沉香对杨戬的恨意,她心里就很为杨戬觉得不值。 尽管这是因为杨戬故意营造出这样的效果而沉香小姑娘对此完全不知情,可谁让苏乩和杨戬是好朋友,和沉香却只不过是有那么几面之缘罢了。 人都有远近亲疏,苏乩也不例外。 所以她会替杨戬觉得不值,所不会体谅沉香这么一个小丫头平白要遭受这么一回苦楚。 咳,人之常情嘛。 对于苏乩的担心,不得不说杨戬个人感觉心里挺开心的。 他在做出这样的计划的时候,就想过其会造成的后果,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沉香的态度其实并不能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而再加上苏乩总是在旁边用一种温柔又担心的目光看着,杨戬就感觉……自己瞬间就被治愈了。 如果没有苏乩这个从始至终的知情者存在,那面对如今这样的情况,杨戬可能会觉得难受——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这种谜一样的似乎在和全世界为敌一样的事儿,且自己仅有的亲人对自己还都是满怀恨意,杨戬心再大,被所有人敌视着,会觉得失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有苏乩在的话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杨戬每一次被沉香或者其他旧友因为这件事儿而用各种负面情绪对待的时候,还不等他仔细体会一下那些情绪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旁边苏乩就已经一脸温柔的出口安慰起来。 ——有一说一,杨戬根本就失落不起来,甚至反而还觉得心里暖洋洋,自己一点儿也不孤单这样。 咳,当然杨戬本人的心情可能没有这么细腻,但大体上和以上也差不离。 …… 就沉香在秘境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功夫,杨戬顺便就去找了一下孙悟空。 他和孙悟空的关系在旁人眼中看来似乎好像有些不大融洽,毕竟孙悟空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有被杨戬擒过一次,然后才被天庭捉住放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烧的。 不过实际上不管是杨戬还是孙悟空,他们本人对对方的感觉都是#神交已久#。 这回杨戬主动在花果山现身,孙悟空惊讶的同时,感觉还挺高兴的。 他在第一学府里进修的时候就因为哪吒的关系听过杨戬的名字,从哪吒口中他就觉得杨戬是一位非常具有个人魅力的人,那会儿就挺想和这个人认识一下的。 不过在之后的好一段时间之中,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杨戬从来没有面对面的见过,也直到那会儿他在花果山做了一段时间的山大王结果就飘了起来意图上天庭搞事情,结果被天庭派遣天兵天将捉拿。 ——他那会儿也是脾气大,过来捉他的天兵天将都被他毫不客气的打了回去,连哪吒小朋友那会儿也是两人配合演了一回戏,直到最后栽在了杨戬手里。 孙悟空当时输了之后心里气的很,不过气的同时他其实有察觉到杨戬前半段是有放水的,后半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认真了起来,且被抓住的时候对方还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让孙悟空越发对这个人产生兴趣。 …… 以前的事年代久远孙悟空不大喜欢回忆,总之这会儿能和杨戬这样不带丝毫火气的相对而坐,他心里感觉还挺开心的。 这开心在杨戬开口说希望自己帮忙的时候变得越发开心,然后孙悟空就听了一回一个仙女和凡人的凄美爱情故事以及仙女生下来的孩子和她身为神仙的亲舅舅之间的爱恨情仇。 孙悟空:“……” 孙悟空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刚刚接收的信息量似乎有些货大。杨戬其实除了表面上的爱恨情仇并没有说的太清楚,但孙悟空也是个聪明人,他只听着杨戬的描述,再一结合杨戬说需要自己帮忙,顿时就从这件事里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他沉吟了一会儿,股抬眼直直的看向杨戬,神情有些严肃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若只是单纯的想教导外甥女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杨戬:“……” 杨戬对于孙悟空如此敏锐,感觉稍微有些惊讶,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应当。孙悟空原本就是个机灵的,且修为也不若,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也不是很奇怪。 不过天条一事,却也不是杨戬能直接说出来的,所以他只是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 要说孙悟空原本也不过是直觉里意识到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这会儿见着杨戬这样的反应,反而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一时之间不禁沉默了起来。 他如今是西方佛祖亲封的斗战胜佛,这名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拿出去也就是个面子情,在花果山宅了这么长时间,身下还有一堆猴子以及一个六耳猕猴要养活,孙悟空委实不怎么想插手这样一听就感觉不大妙的事情。 ——想是这么想,实际上孙悟空在经过了短暂的思考之后,还是点头应了杨戬这件事,非要说的话……哎,就是太闲了嘛。 虽然宅着也挺好的,但偶尔他也是想要追求一点儿刺激的。 咳。 两人悄摸摸约定好,就默契的将这件事放下,转而非常瞬间的论了一下道——虽然孙悟空如今是佛,不过他山头几百年修的都是道,就心得来说还是道一方面他更熟悉,故而两人说起来气氛还挺融洽。 ——融洽到六耳猕猴深深生出一种自己被排挤了的感觉。 索性苏乩也跟着杨戬一起过来,那边两个人相见恨晚说的停不下来。苏乩就带着六耳去隔壁山头拜访老朋友。 这周围山头的妖族苏乩都挺熟的,还有山下一个东海,一系列地方溜溜达达的转一圈,回来时沉香都快从秘境里出来了,杨戬和孙悟空也适时的停了下来。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沉香背了一屋子的书,颜如玉黄金屋什么的没有见到,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却确实和进去之前不同了。 且杨戬在秘境里放着的书差不多都是入门级的,沉香背着背着,自然而然就融会贯通,一窍通百窍也跟着通了,现在他已经可以轻轻松松的打破秘境的大门从里面出来了。 ——这也正是杨戬期望看到的效果。 杨戬直接将秘境的出口连在了华山,沉香从秘境里一出来,眼前就是黑魆魆的一处山洞,他在山洞里摸索呢一会儿,就随意找了个方向走着。 他本意是追着有光亮的地方,意图找到出去的路,然而实际上他看到的光亮并不是外面的太阳光,而是关押着杨婵的法宝散发出来的光芒。 在看到明亮的光柱下跪坐在地上趴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的那个女子的时候,沉香一时间就有些痴了。 女子生的很美,不是五官上的美,而是那种温柔的,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即便看不清她的长相,也下意识的觉得这定然是个美人。 以及,沉香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而痴了的。 在她将目光落在女人身上的同时,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有所注定,原本趴着的女人突然就抬起来了头,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一瞬间,四目相对。 整个山洞里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好半晌,光柱里的女人脸上无知无觉的流下了两行清泪,她定定的注视着沉香,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她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似乎是害怕打破了的幻境一般的呓语: “你是……沉香?” 越来越多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自女人脸颊滑落,泪水将她的视线都已经模糊呢,她却不敢眨一眨眼睛,生怕自己眼睛一旦眨了一下,眼前那个人影就会突然消失。 “你是沉香对吗?是我的沉香对吗?” 在女人发出第一声呓语的时候,沉香并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回忆起当时和舅舅的那个赌约,然后心脏霎时间就跳的极快,快到沉香都有一种它会不会下一秒就从胸腔里跳出来的错觉。 直到女人询问的声音越来越大,沉香才呆呆的张了张口:“是,我是沉香。” 她嗓子里一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艰难的说出上面四个字,更多的问题便尽数堵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问,你是谁?或者说,你就是我的娘亲吗?可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白茫茫,嗓子已然艰涩到吐不出一个字。 然而实际上,对上女人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沉香忽然就觉得,她其实不必问出那样多的问题的,因为女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和想象中娘亲看着自己的目光一般无二。 温热的泪水从脸颊上流下来,沉香终于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娘……我终于见到你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这个沉静 十几年的时间,母女两人第一次相见,有太多的话梗在胸口想说,可一开口,杨婵注视着沉香因为在秘境里几百年的学习生涯而略显憔悴的脸,哽咽着道:“太瘦了,该多吃一些的。” 沉香胸口也堵得很,闻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强行做出一副笑模样:“吃的挺多的,而且姑娘家瘦一些才好看。” ——这样的话原是极不符合她的性格的。 若是还在那个镇子里和刘书生相依为命的刘沉香,在见到了杨婵之后她一定会是抱怨着杨婵扔下他们父女两人这么多年,还要说一下因为没有娘亲她长这么大受了多少委屈之类的话题 可事到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在杨婵泪眼朦胧的注视着她,问出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的时候,沉香努力将嘴角扬起来,回道:“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想你。” 看着沉香明明形容狼狈到辨不清性别却努力笑着安慰自己的样子,杨婵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就哭出了声。 她哭的绝望,沉香看着,心里就酸涩极了。 杨婵是被关在山洞最中间一块独立的大石头上,石头周围环绕着一圈散发着光芒还缠绕着雷电的结界,结界外围是一圈潭水,沉香和杨婵之间隔着一层结界和幽深的潭水,在杨婵哭泣的时候,她竟然连抱着她安慰都做不到。 沉香盯着那光柱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目光落在了杨婵身上,心里突然就生出一股子狠意,她咬了咬牙,目光一凝,回忆起先前在秘境中看过的一些修行入门的基础法诀,然后尝试性的掐了一个驭风之术,不多时,一圈极轻微的风在她手边绕了个圈。 见竟然真的有效果,沉香心中猛然一震,她下意识加大了法力的输出,手边的那阵风也就越转越大。 杨婵原本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绝望,又觉得她还能见过她的孩子就已经长到这么大了,总之心情非常复杂,导致她哭的根本就停不下来。 正哭的投入的时候,无意间泪眼朦胧的抬了下眼皮子,就发现沉香竟然从深潭对面驭风缓缓的向着这边飘了过来。 短暂的震惊之后杨婵立马变了脸色,口中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沉香,不要!” 沉香还沉浸在自己就要触碰到娘亲的激动心情之中,猝不及防听到杨婵的惊呼顿时有些愕然的抬头看过去,原本就不太熟练的操作让她差点儿不小心从空中掉下去。 不管她还是很快稳了下来,继而并不理会杨婵的劝阻执意仍旧要往阻隔在两人之间的那个结界附近飞过去。 见她这般倔强杨婵急得都忘了哭了,站起身拖着脚上沉重的锁链也跟着往结界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嘴里急迫的喊着:“沉香,你回去,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这边!” 她到底比沉香距离结界更近一些,再加上沉香第一次操作不是非常熟练本来就飞的慢,因而等她走到结界跟前的时候,沉香还差了几步距离。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着急还是为了让沉香知难而退,杨婵当着沉香的面就伸手直直的按在了结界上,下一秒,结界中流窜着的雷电一瞬间就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霎时间就向着杨婵涌过去。 杨婵痛呼一声,脸色变得惨白,继而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沉香:“!!!” 沉香:“娘!” 沉香慌乱的叫了一声,杨婵被结界上的雷电触及,一时间痛到有些说不出话,原本就因为困在这里太久不吃不喝,又没有灵气,导致极度虚弱,再来上这么一遭,她只觉得眼前一刹那都黑了一下。 但听着沉香带着哭腔的叫声,她还是努力抬头向着沉香的方向看过去,注视着沉香模糊的影子含泪道:“沉香,你回去,别过来这里,好吗?” 沉香:“……” 见沉香一动不动,她声音变得更软:“沉香,你听话,娘没事的。” 沉香终于没忍住,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呜咽了一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涩着嗓子道:“娘你别碰那个,我不过去了。” 她如何不知道杨婵之所以会触碰那个结界,完全就是为了说服自己不要过去,这让她怎么能不觉得后悔? ——要是她最开始就听娘的话没有过去,娘也不会多受这么一回罪。 沉香远远的盯着杨婵惨白的脸色,一想到她方才的狼狈,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想要触碰一下她却又不能,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她楞楞的将杨婵盯了好一会儿,整个人似乎都痴在了那里,杨婵看着,心里也就跟着难受起来,母女两人就这样隔着结界对视,却不说一句话。 其实想说的话很多,可在这样的时候,却好像只是单纯的看着对方的模样都觉得不够,就连说话也变得似乎是在浪费时间,两人就像是只想贪婪的将对方的样貌深深地印在心底。 直到杨戬的出现打破了洞窟里这异样的沉默。 杨戬出现的毫无睁眼,只是他一出现,结界两边的两个人便不约而同的僵硬了一下脸上的神色,看向他的目光无比戒备,甚至沉香眼中还隐隐带着恨意。 对于投射在身上这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杨戬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真就觉得不痛不痒,总之他视若无睹的将两人看了一眼,然后意有所指道:“看来你们母女相处的不怎么愉快。” 杨婵:“……” 沉香:“……” 两人都哭过了,故而神情确实都看着疲惫又狼狈,甚至杨婵因为主动触碰了结界还受了些伤,看着情况就更不好了,然而即便如此,听着杨戬这话,两人的心情还是不怎么称得上愉悦。 静默了几秒钟,杨婵脸上勉强挂出一个笑来,口中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杨戬跟着轻轻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你和沉香十几年未见,这孩子一直很想见你一面,我这个做舅舅的,也只好成全他一回。” 杨婵瞳孔猛然就缩了一下。 先前她只顾着担忧,还没想过沉香究竟是怎么找到心里来的,这会儿听着杨戬的话,她才意识到却不是沉香自己找过来,而是杨戬主动将她带过来的。 作为当年撕心裂肺哭求杨戬放过自己以及她的小家庭但被杨戬无情拒绝的当事人,杨婵并不觉得十几年过去之后杨戬会突然心软,所以对于他竟然主动将沉香带过来这件事,她心中下意识就更加警惕起来。 杨戬几乎在她眼神变化的下一秒就发现了她的情绪,心里不可避免的难受了那么一下下,不过很快的,他又平静了下来。 ——其实当年他选择将亲手将杨婵镇压在这华山下的时候,兄妹两人之间的情分似乎就已经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 尽管杨戬心里觉得自己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杨婵好,但杨婵本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她对这个阻碍了自己幸福的兄长心中更多的是怨愤。 可沉浸于爱情的美好之中的姑娘,又怎么能想得到,如果那个时候出手的不是杨戬的话,可能到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刘书生,更遑论刘沉香这个拥有仙人血脉的后裔。 这十几年中,杨戬也不是没想过向妹妹解释一下,可最开始的时候杨婵一看见他就又哭又骂,要不然就是求杨戬成全自己,到了后来她彻底死心,就开始对杨戬视若无物。 杨戬本来就是个感情相当内敛的人,而且拥有长久寿命的后遗症就是神仙们的情感在漫长的时间中被磨的更偏向于浅淡,即便是当年再亲近的兄妹,千百年未曾见过面之后,能记得对方的长相那都是多亏了神仙的好记性。 ——当然也不能排除个别被时间的洗礼反而变得越发偏执的类型,但大体上神仙们都是淡漠的。 杨戬也不例外。 对杨戬来说,当年未曾封神之前的记忆是弥足珍贵的,所以即便千百年没能相处过,他仍旧因为以往的回忆而对杨婵怀着那样一份身为兄长的慈爱。 可再深刻的感情都是经不起旁人肆无忌惮的挥霍的,更何况他对杨婵的感情原本也是回忆附加的滤镜更多。 所以被杨婵这样冷待着,他也来了脾气——她既是不想听解释,那他也不必多费口舌。 于是十几年下来,兄妹两人之间的感情越发淡漠,事到如今就变成这样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的样子。 杨戬微微垂了垂眼睛,将内心纷扰的思绪扔开,然后相当冷漠的表示,既然你们已经见过了,那也该分开了。 在这样说了之后,他就表现得如同什么冷酷无情的大反派,将哭着喊着依依不舍的两个人强行给分开了。 香小姑娘看着杨戬的目光就更加的沉郁以及仇恨了,且还当场发誓一定会打败杨戬将自家母亲从那个牢笼里救出来。 杨戬对她这样的气势表示非常满意,于是悄摸摸躲起来继续暗自围观起沉香拜师日常了。 他弄出来这么一遭本意是为了更加坚定沉香的心而不是真的想搞事情,所以在将沉香从华山带出来之后,他顺便就将人扔在了花果山脚下。 沉香眼睛一闭一睁,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惊觉这不就是花果山附近么,她顿时心中情不自禁就生出了些许狐疑。 不过刚刚才被杨戬强行让她和杨婵两个母女分开,沉香这会儿对杨戬的心态可谓是相当的炸裂——炸裂到这会儿杨戬主动说要带她去见杨婵她都忍不住要怀疑对方又有什么阴谋这种程度。 因而沉香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就确定杨戬不肯定会这么好心,定然是又有了什么新的阴谋,至于具体是什么阴谋,她目前还想不出来。 但这都不重要。 目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拜孙悟空为师,然后光明正大的打败杨戬! 由于在进入花果山之前杨戬刻意跳出来给沉香制造了障碍——说的是秘境之事——所以沉香现在就更确信先前朱八戒说的话。 是的,如果说唯一一个既能被沉香轻而易举的触碰到又有可能打败显圣真君杨戬,而且还会对她要搞大事情从天条的压迫下将母亲救出来的行为不会持反对态度的话,那这个人非花果山孙悟空莫属。 哦,现在是斗战胜佛孙悟空。 自从听到了孙悟空这一个名字,沉香便有刻意打听了这个名字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在不知道这个人之前,她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在有意无意对这个名字多加注意了之后,孙悟空相关事迹就时不时的蹦出来刷存在感。 而沉香也就在这样的东拼西凑中差不多了解了孙悟空其人当年轰轰烈烈大闹天宫的事迹。 虽然说他最后是以失败告终,但不得不说。她听到的故事传闻中,人们莫名的将孙悟空的形象塑造的特别高大上,以至于最后的伏首都有了一种分外悲壮的感觉。 反正沉香在总结完孙悟空的事迹之后,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失败是因为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太弱,反而只觉得天庭这边以多欺少还请外援,这才将堂堂齐天大圣给捉住的。 ——以上推论有理有据,十分令人信服,专门派遣人手跑去说书的杨戬对此也表示相当满意。 咳。 沉香被杨戬扔在了花果山,考虑到自己上一次过来时还没见到孙悟空就被扔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沉香绝对不相信那个绯红衣裳的少年会是传闻中鼎鼎有名的斗战胜佛,所以她这回痛定思痛,站在山脚下沉思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选择进山,反而转头向附近的村落里走去了。 花果山这地方挺偏僻的,一面临水,一面环山,直到距离挺远的地方,才有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沉香经过秘境一事,如今一些基础的法术用的相当熟练了,故而她用法术赶到那个村落里,也没费多少时间,然后在山上打了一头野猪,拖到村子里换取一段时间的住宿。 成年的野猪是山上相当凶猛的野兽,普罗大众一般单打独斗根本不可能打到它,然而沉香看着瘦瘦弱弱的样子,但她拖着野猪脸不红气不喘的走近的样子许多人都看见了,因而在她提出要用野猪换住宿的时候村长很快就给她腾出来了一间像模像样的客房。 第三百四十七章 这个决心 沉香就这样在这个村子就住了有小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期间,她就呆着房间里,除了日常吃饭都不怎么出门,就专心研究着先前在秘境中学习到的关于修行的知识。 她原本也不是什么蠢人,天分比起一般人更是可以称得上是得天独厚,再加上那会儿在秘境中她既能将那些资料全部背下来,心里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理解的,故而这会儿的练习,更多是为了将其融会贯通罢了。 十几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杨戬和苏乩暗地里观察了沉香几天,发现小姑娘竟真的静下心来安安分分在修炼,作为长辈,杨戬一时之间心中也是相当的感慨: “她真的比起以前长进了很多。” 苏乩:“……” 苏乩瞅了他一眼,心说经过了那么多事,还是被杨戬这个做舅舅的刻意设计出来的各种事,不长进才奇怪呢。 她心里嘟囔了一句,面上若无其事的对杨戬这一声感叹表示十二分的赞同,杨戬见状,忍不住就摇头笑了一声:“我猜你现在心里定然是在编排我。” 苏乩:“……” 苏乩没忍住将眼睛睁了睁,顿了好几秒钟,就盯着杨戬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杨戬笑了笑,没说话。 要不他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是和当年一样喜欢和苏乩在一起,因为好像所有人都会随着时间变得不一样,只有苏乩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苏乩真的就和当年比起来没有半点儿变化,只是她的心性也许因为见证过许多事情难免不会同以前一样单纯,然而她的表现出来的模样看起来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总是不怎么能藏得住情绪,让人一看就能够猜到她心中的想法。 说不上是真的就有多单纯,然而平心而论,一般人都是喜欢和苏乩这种看起来就不会有什么鬼蜮心思的人相处的。 ——尤其像是杨戬这种微妙的心思挺重的人。 杨戬思维发散了一下,并不打算替苏乩解惑,苏乩问了几句,没问出什么结果,索性也不多想,直接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转而又和他说起了沉香的变化。 杨戬注视着她,忍不住就有些想笑。 嗯,她这样子从来不会让自己太过于纠结某件事情的性格也让人感觉非常喜欢。 两人这边亲自上场追着#现场直播#,那边沉香在经过半个月的沉淀之后,看起来已经和半个月前截然不同了,临走时她又去了一趟山里打了一头老虎给了自己借住的那一户人家,然后就掐了个驭风之术向着花果山而去。 花果山看起来和她上一次见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这一回沉香在山脚下却并没有见到那个绯红衣裳的少年。 ——毕竟先前杨戬和孙悟空唠嗑(……)的时候已经提过沉香的事情,孙悟空也就知道了前一段时间六耳鬼鬼祟祟的每天在山脚下蹲守的用意为何。 于是他不轻不重的就这个问题和六耳沟通了一次,六耳表示很委屈,并现场表演了一个自闭,让孙悟空一时之间也是有着无奈了。 就在这宛如父子的两只猴子在山上一个要沟通另一个不听的时候,沉香再一次来到了花果山下。 如今已经有法术傍身且又见了三圣母本人被她那柔弱美丽的模样所打动的沉香现如今已经变得非常冷静,她根据自己以往收集到的关于孙悟空的一系列事件,组合分析出了孙悟空这位斗战胜佛的性格。 虽然根据传说并不能得到什么准确的结果,但沉香认为,传闻既然能被传的如此之广,那就证明这其中一定有着真实的地方。 有了结果之后,她在花果山下搭了一个简单的木屋住下了,就根据自己分析出来的结果,战战兢兢的开始刷起了存在感。 孙悟空:“……” 孙悟空早在杨戬那里就知道了沉香其人,那会儿他对沉香的唯一的印象就是:杨戬的外甥女,然后就没了。 不过这会儿注意到对方搞出来的事情,他倒是难得在心里生出了几分兴趣。 作为一个见过大世面的猴子。他原本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动的,不过沉香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每天满山瞎跑希望孙悟空能够教她修行。 年纪大人,人就容易心软,更何况孙悟空如今还是个佛,虽然是个斗战胜佛吧,但其实受玄奘的影响,他如今其实还是偶尔会有些悲悯之心。 比如说现在,他看着沉香小姑娘面容沉静的摘了野果桃子,放在从山间小动物那里打听来的孙悟空的水帘洞所在的位置,就跪在那里开始陈情。 沉香原本其实对三圣母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甚至于小时候对于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娘亲,她更多的是怨愤,因为她没有娘亲这件事在小朋友那里真的很不合群。 所以她怨愤,后来发生了种种事情,从刘书生那里她知道了三圣母的真实身份,大概也是因为长大了,小时候的怨愤已经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好奇。 因为好奇,且正好觉醒了能力,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她索性就跑出来寻找三圣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了解到的事情越多,这旅程中经受的痛苦越多,沉香对三圣母的情绪也就越复杂。 然而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见到三圣母本人的那一刻,全部都变成了心酸。 原本感情这种事情,你投入的越多,哪怕只是因为不甘心自己的感情被浪费,潜意识里那份感情在心目中也会变得越来越重要。 在这样的前提下,沉香见到了比想象中更符合自己对娘亲的想象的三圣母本人,且显而易见在离开自己和刘书生的日子里对方也过得并不快乐的时候,她对三圣母的感情一瞬间就达到了顶峰。 ——从这一点来看,杨戬真的是一个操控人心的高手,他有些最初在苏乩看来大可不必的行为在最后的时候总是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当年在朝堂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如今千百年过去,他对于人心的操控也仍旧未曾生疏。 嗯,以上评价是智脑无意间对苏乩的感叹,而苏乩在听了智脑的分析之后对此深以为然。 扯远了。 总之,沉香表现的非常有诚意,而孙悟空在此之前也已经get到了杨戬的暗示,于是礼貌性的走了一下隐士高人的程序之后,他就主动在沉香面前现了身。 突然出现的青年穿着一身苍青色的,五官生的略显凌厉,看过来的目光却又让人觉得有些温和,对方长身玉立,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过来,然后平平淡淡的问了一句:“你是何人?又因何而来?” 沉香一时间就陷入了愣怔之中。 青年的模样和她之前在花果山山脚下见到的那个少年一般无二,两人如出一辙的俊美,只不过虽则生的一样,但旁人看着却并不会将人认错,因为两人的气质显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沉香之所以愣怔,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对眼前这人的身份以及他和那天那个绯红衣裳的少年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些许猜测而已。 尽管她脑海里各种念头一时间翻滚了个不停,但沉香还是很快冷静下来,仰头,明亮的目光直直的向着眼神的青年看过去: “我是一个意图救出娘亲的普通人,来到这里意图拜齐天大圣为师。” 她听说过孙悟空自称齐天大圣又大闹天宫的传说,在猜到眼前人的身份的时候,她便称呼孙悟空一句“大圣”,全当做一句小小的恭维。 孙悟空察觉到了她这样的小心思,一个没忍住,便轻轻的笑了一声。 他其实挺喜欢聪明的人,尤其是聪明的、还不安分热衷于搞事情的人。 恰好眼前的沉香小姑娘算的上是这样的一个人。 于是孙悟空笑了一声,微微垂下眼睛,问道:“你可知如今早已经没有了什么齐天大圣,只有一个皈依我佛的斗战胜佛?” 听到他这几乎是等同于明示了自己身份的话,沉香心里霎时间就猛烈的跳动了一下,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眨了眨眼睛,悄悄的在掌心掐了一下,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抬头直视着孙悟空的眼睛,有条不紊的开启了#嘴遁之术#。 她早就料想过自己见到孙悟空的场景,所以对于眼前这个状况她姑且还算是有些心理准备,于是一串嘴炮张口就来,听起来还挺像模像样。 孙悟空:“……” 孙悟空一边听着,一边下意识分神瞅了一眼不远处的天空,那边杨戬和苏乩在云头上坐着磕着瓜子看戏。 杨戬本来没这么不讲究,不过被苏乩带着带着,他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也没有别人看见,放飞一下自我也不妨事。 于是原本严严肃肃的一件事被苏乩弄的,霎时间就变得很没有格调的样子。 咳。 杨戬和孙悟空对视了那么一秒钟,孙悟空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看向沉香。 小姑娘巴拉巴拉说完,一狠心直接往地上磕去,孙悟空打眼瞧着小姑娘这头磕的还挺实诚,且她一边磕头还一边嘴里道:“求大圣助我!” 孙悟空:“唔……” 孙悟空嘴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感叹词,好半晌,才再一次开口道:“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这个问题算是个送分题,大体上一般的套路之中,问出这种话就代表着有成事的可能性,要不然的话最冷漠的反应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沉香很机智的发现了孙悟空表现出来的这种微妙的意向,顿时眼睛一亮,起身目光亮晶晶的注视着孙悟空侃侃而谈。 唔,虽然有些过于#天真#不过感觉很有趣的样子…… 他似乎自从取经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围观过什么能让人提起兴趣的事情了…… 况且这件事似乎还和苏乩有些关系——要知道这姑娘最大的爱好可就是围观别人的热闹,但凡是她参与的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这样想着,孙悟空小小的挑了一下眉毛,心里一时间就冒上来一些小小的兴奋感来。不过即便如此,他却并没有立刻就答应沉香,而是不冷不热说了一句:“我不会收徒,你我之间也没有师徒缘分。” 说完,他一挥衣袖,将沉香送到了山脚下。 沉香一回神,就看到了不远处自己马马虎虎造出来那个极粗糙的木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心中下意识的就非常的失望。 …… 那边孙悟空将沉香打发了,就直接往上一跳,下一秒就落在了正在吃瓜的两人所在的云头上。他一眼瞧见苏乩,便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就猜到是你。” 他这样说了一句,又瞅了一眼杨戬——不得不说,按照他对苏乩的了解,他能够想象的到这人看热闹时候的德行,却完全没有想到杨戬也会跟着苏乩一起闹。 不得不说,这样的行为看在孙悟空眼中,让他觉得杨戬这人的个性鲜活了的同时,也觉得非常有趣,并且对他更加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了。 三个人坐在云头上,特别熟稔的吃吃喝喝,要说神仙的时间观念确实成迷,反正几人停下来并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吃喝花费的时间太长了,而是因为在最初的失落甚至于绝望之后,沉香颓废的在小木屋的躺了几天,这一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福灵心至觉得这是孙悟空在考验自己,而且对于他将自己送走时说的那句话,沉香心里也有了不同的理解。 “我不会收徒,你我之间也没有师徒缘分。” 这句话初听起来似乎是在拒绝,然而沉香细细一寻思,觉得这句话换个思路完全可以这样理解:虽然不会收徒,但是可以教点儿东西,不过师徒的名分就不用提了诸如此类。 沉香到了如今,也大概能知道自己要将娘亲救出来,要做的不仅仅是打败二郎神杨戬那么简单,她即便是打败了杨戬,只要天条中有仙凡不得相恋的那一条规矩在,那么她的娘亲就永远不能安安稳稳的和他们一家人团聚。 所以为了一劳永逸,她要做的其实并不止这么简单,这其中的风险自然也不会小。 第三百四十八章 这个狂风 既是有这样大的风险,旁人不想牵扯其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谓#人之常情#罢了。 沉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说是床,其实不过是她弄来了一些木板以及石块随意拼起来的一片略平整的地方,上面铺了些干草,还鞣了一片野兽的皮毛,权当做晚上休息的地方。 她从小到大虽然算不得娇生惯养,却也是没受过什么苦的,如今竟能在这样的地方讲究了这么长时间,她自己有时候想着都觉得心情复杂。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躺在床上,有那么一瞬间突然福灵心至,似乎get到了那位斗战胜佛的言外之意——对方只说不会收自己为徒,却从没说过不会教自己法术。 有了这样的理解,沉香一瞬间只觉得心头的劲就冒出来了一样,她也不颓废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起来,抬脚就要向外面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慢慢的在床上又坐了下来。 ——她得先冷静一下,将思维好好的捋一捋,且那斗战胜佛既然表现的这么委婉,想来确实是不怎么想掺和进这样的大事之中,所以她也要想一个万全之策,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才行。 这样想着的沉香反而是冷静了下来。 只能说经历的事情多了,人不自觉的就会成长起来,要是放到以前,沉香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还有这么思虑周全的一天。 …… 眼看着沉香跟着孙悟空在修道一事上渐渐步入正轨,苏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杨戬在见到沉香和孙悟空伪装出来的人成功碰头之后就离开了花果山去忙接下来的事情,苏乩却并没有离开,她仍旧在花果山附近拉来一朵白白胖胖的云,整日里趴在上面看孙悟空教小姑娘学法术。 孙悟空并不是个好老师,不过沉香先前被迫背了一整个山洞的相关典籍,对于孙悟空那过于简单粗暴的教学方法倒也接受良好,故而一天天的,她的修为稳步增长的。 嗯,更具体的来说,应该是她一天天的,将自己原本就具有的仙骨融会贯通起来。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沉香的变化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孙悟空假借的那个名为#乌有#的中年人,在花果山失去了踪影。 沉香:“……” 沉香翻遍了整个花果山都没有再见到乌有先生,一时之间就有些茫然,她在山脚下停留呢好几天,都没有再见到乌有先生,她只能怀着微妙的复杂心情在山脚下叩拜了之后,就离开了花果山。 等到她离开,孙悟空就直接跑去了苏乩停留的那朵云上,苏乩对此并没有觉得意外,就只撑着下巴看过去,歪了歪脑袋道:“怎么突然不教了?” 孙悟空笑了一下,在她对面坐下了,沉吟了一声回道:“我已没有什么可教的。” 他向来是个机灵的,且很多时候也总是特别敢想敢做,因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铺垫,再加上苏乩难得这样上心,他大概都已经能够猜到杨戬想要做的事情,不过实际上,他对于这件事其实并不怎么看好。 他心里这样想着,眼皮子动了动,索性就说了出来:“沉香虽则有些天赋,却并非惊才绝艳,显圣真君所求之事……” 孙悟空摇了摇头,并没有将话直接说透,不过尽管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的神态语气无一不在表达他的意思,苏乩听懂了,于是轻描淡写的笑了一声。 孙悟空:“……” 虽然苏乩一句话都没说但他微妙的竟然看懂了她的意思。 以及——大佬了不起啊…… 孙悟空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然后从善如流的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咳。 活的时间长了有一个好处就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担心没有话题可说的问题,比如说现在,孙悟空本意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过开口时随便挑一个话题,苏乩都能轻而易举的接上,结果本来并没打算深入的问题两人一时间说的兴致勃勃。 苏乩事到如今也是想开了,她最开始确实是非常担心杨戬的状况——好歹是亲手养大(?)的崽子,要眼看着他去做一件九死一生的事情,已经渐渐学会了了七情六欲的苏乩会觉得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她围观到了现在,心也就跟着慢慢放下来了,一方面是杨戬的计划确实没的说,似乎连人心都被他算计的清清楚楚,理论上并不会出什么意外。 另一方面苏乩则是在智脑的提醒下,突然意识到,就算杨戬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大不了她出来将人捞走也就是了,阿九要是不高兴的话,她撒撒娇忽悠一下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点儿后顾之忧都不会有的那种。 这么想通了之后,苏乩也就没有再跟着杨戬了。 本来嘛,她先前跟着杨戬一半是担心杨戬的安危,另一半也是想围观一下第一现场。 这会儿最精彩的部分差不多已经演出结束(……),剩下的不用杨戬说,苏乩也能够猜到沉香小姑娘绝对会按照杨戬的设计一步一步的走上她改到达的地方。 对已经围观过一次孙悟空大闹天空的苏乩来说,要再围观第二次感觉都有些索然无味了呢。 苏乩难得穿了一身鸦青色的衣裳,撑了一把同色的油纸伞在青石板的路上慢悠悠的走着,前两天吹了极大的风,今日风停了,却起了一层厚厚的雾,夹杂着蒙蒙细雨,走在路上稍微有些距离便看不清楚了。 当然这是对普通人来说,苏乩的视力倒没怎么受到影响,反而觉得这样的天气撑着伞在雨中漫步也是一项足够有趣的体验。 她是几天前来到这座城镇的,原本没打算多久留,只不过吃了顿饭的功夫,苏乩正打算要走时镇上突然吹起了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枯枝败叶被狂风卷的在空中乱舞,偶尔还会有小石块被扬起又落在地上敲击出一连串的声音。 普罗大众对异于常态的天象总是会觉得畏惧,况且这样大的风,稍微瘦一点的人走在路上,看见的人便要忍不住疑心对方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被风吹走了似得。 故而这两天街道上就显得尤其的荒凉。 苏乩站在吃饭的店家门口,向街道上看了两眼,因为风起的突然,店家这会儿慌慌忙忙关窗的关窗,关门的关门,收拾外面晾晒东西的收拾东西,总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整个城镇一时间都变得非常热闹。 再加上狂风也不甘寂寞的呼啸在街道上,越发带出一种别样的喧嚣感觉来。 苏乩看了一会儿,风将她的头发和衣服吹的乱舞,因为周围匆匆忙忙来往的人类并不少,故而她也没有表现的过于淡定,便任由那狂风将她的衣裳头发卷的凌乱。 不多时,街道上摊贩人影都散了个干净,苏乩停留的这家店主见门还大开着,走过来小心的看了苏乩一眼,顶着狂风陪笑道:“风这会儿大的很,客官不若且先在店里歇歇脚?” 苏乩“唔”了一声,指着镇子西边的位置问道:“那边有什么?” 店家:“……” 店家下意识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便有些发白。 因着苏乩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看着都不像是普通人,虽则身边没有跟什么下人,但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店家,他心里自然而然的就猜测苏乩可能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士族小姐。 如今因为皇室的影响,上行下效之下女子的地位空前的高,像苏乩这样独身一人在外行走又看起来并不像江湖人的女郎,也不算是特别少见,所以店家对此接受的非常良好,甚至还顺便脑补了一下苏乩身上发生的事。 苏乩在此之前对店家大开的脑洞并不了解,不过此时此刻她并没有错过店家的神情变化,于是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店家对于苏乩提到的方向表现的讳莫如深,甚至要不是苏乩生的委实绝色又看着娇娇弱弱纤细的让他有些不忍心,他差点儿都要直接变脸将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赶出去了。 好在看着店家脸上阴晴不定神情一番变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的苏乩并没有再寻根追底,反而朝店家笑了一声,主动向门外走去,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这会儿风大,店家还是快些将门关了吧。” 她纤纤细细一个人,被风扬起的衣服勾勒出的腰肢细的似乎连一握都没有,容貌又生的极精致,微笑看过来的时候越发显得眉目如画,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这一幕店家眼中几乎下一秒就会被那暗含了黑气的狂风吞噬殆尽一样。 店家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嗓音在风中听起来破碎又扭曲:“你要做什么?!快进来!” 苏乩朝店家笑了一下,便向着镇子西边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这会儿因为突变的天气,街道上真的人很少,就算偶尔有人,也是还没来得及赶回去这会儿正往家里跑的,偶尔有人和苏乩打了个照面,放在平时他们可能还会好奇一下镇子里来了个新面孔以及这新面孔生的可真是漂亮,但这会儿这三两个主人甚至都没有关注生的什么模样,只注意到有个人和他们这些行色匆匆的感觉画风很不一样而随意多看了一眼罢了。 苏乩并没有在意旁人的眼光,她坚定的一步一步向着镇子西边走了过去——至于原因的话,在她眼中,如今这场狂风并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天气突变,而是那边有一位善人似乎出了什么意外,而引起了这一场天道的预警。 #善人#对修者来说其实是一个挺特别的概念,简单的概括一下,善人们身上都具有功德,有些是前面几世积累的,有些是今生行善积德修来的,这些功德会让他们在生活中比常人更加顺遂一些。 嗯,还有就是特别容易引起一些心术不正的妖物鬼物的觊觎之心。 虽说善人们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受天道所庇护的且比一般人生活的更加顺遂,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万邪不侵的这种设定,但这个世界总是不会缺少一些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存在。 善人们再是得到庇护,也架不住旁人想法设法的暗害。 不过大体上大家都知道别人的功德想要据为己有那是不合常理的,就算当时成功了,等死后生前所做过的一切事情都会在生死簿上显现,十殿阎王会根据这些行为判处罪行。 但人嘛,都有个侥幸心理。再说了他们觊觎旁人的功德,大多数都是为了长生不老,就总觉得只要不死,就不会被阎王所审判。 这个想法可以说是有理有据相当令人信服了——反正不管旁人信不信,敢不择手段对善人下手的妖鬼们是绝对信了的。 扯远了。 总之,此时此刻,苏乩就察觉到了这么一个善人,似乎遭受了什么大危机,立刻就要魂飞魄散的样子。 天道也是因此而发出预警,本意是警告妖鬼莫要太过贪心,当然可想而知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存在,当然也不会如何将这样的警告放在心上。 苏乩这会儿唯一有些疑惑的是,那边既然有善人,为什么方才那店家一提到的时候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这实在不能不让苏乩感觉到深深地好奇。 她很快就抵达了镇子西边。 那里有一座挺阔气的宅子,宅子方圆一户人家都没有,就自成一体没有左邻右舍,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宅子。 苏乩站在不远处,向着宅子上空望了望。 门是紧紧的被关着的,她能听到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婴儿尖利的啼哭声和女子凄厉的哭喊,猛的一听感觉跟里面有个待产的妇人刚生产了似得。 苏乩情不自禁在门口出了一下神,然后才继续向着门口走去。 门被关的很紧,明明风大的好像连门框都要被吹倒了的样子,但一左一右那两扇破旧的门板却仍旧坚强的立在那里,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吱呀声。 苏乩站在门口,抬手在门板上推了推,没能立刻推开,她便沉吟了一下——倒也不是不能暴力破坏,只是她突然对这宅子有点儿心动,就想将里面的东西解决了之后就据为己有(划掉),是作为报酬收取一下。 第三百四十九章 这个珍珠 为了不破坏到自己未来的房产,苏乩下意识的就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动作。 她强行将那两扇门推开,但很小心的并没有破坏两扇门的正体,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声清脆的木质破裂的声音夹杂在风中响起。 不过好在门成功的被打开了。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甚至于风似乎都停顿了那么一瞬间。 苏乩抬眼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看起来非常破旧,一打眼就是一片断壁残垣,外面风呼啸的厉害,但奇异的是,这个院子里似乎是自成了一个次元,里面安安静静,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枯枝落叶就那样在地上铺开厚厚的一层,肉眼可见的蛛网和灰尘又在上面覆盖着。 苏乩:“……” 苏乩一时之间有些沉默,并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看错了或者听错了什么。 不过作为一个大佬,她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那么一些自信的,因而尽管这会儿眼前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个院子显而易见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并不会有什么人在的样子,但苏乩还是没有放弃探索。 甚至于她就那样站在门口沉吟了一会儿,直接就抬脚向着里面走去。 身后的门敞开着,并没有如同什么神秘故事的套路那般无风无人就自动掩盖住,一切平静的就好像这里方才并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似得。 苏乩慢悠悠的一边往里面走,眼睛不停的在四下里打量着,手上还不忘摸出来一张帕子捂住口鼻——主要是这里灰尘着实有些大,尤其是走动时她不可避免的就踩在了地上的落叶上,然后落叶瞬间就能腾起极细微的尘土在空中飞扬。 在苏乩安安稳稳的越过前院,抵达正中间的厅堂门口。 从厅堂门口向里面看,能够看出来这里以前确实是个大户人家,厅堂修的挺讲究,虽然里面的木质家具事到如今似乎都已经被虫蛀得坏的差不多了,但仍旧能够窥见些许宅邸主人当年的品味。 苏乩没有在厅堂附近多留,而是脚步一转,直接从长廊绕了过去。 她心里想得是,方才在门口似乎听到了女子还有婴儿的哭声,根据常理来看,一般婴儿和女子大体上应该是在后院之中,所以她干脆利落也没有多耽误,直接就奔着后院去了。 这宅子占地面积还挺大,从前院绕到后院还是废了一些时间的,不过苏乩别的没有,时间总是很多的,也不怕这么点儿浪费,甚至还有空想着等她将这宅子据为己有(……)之后,可以将这回廊稍微改造一下之类的。 正在她沉思期间,一声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猝不及防的传来,与此同时一个慌乱中又带了几分惧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你是谁?!” 苏乩闻声向着前面看过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穿的还算讲究,不过能够看出来不是特别华丽,苏乩看着,隐隐感觉好像有些像十几年前大户人家里流行的那种丫鬟的装扮。 所以她暂时推测这小姑娘可能是伺候主人家的丫鬟。 这丫鬟面前落了一个铜盆,铜盆被她失手落在地上,里面的液体自然也随之洒了出来,远远的能看出来是一盆红色的液体,苏乩恍惚都像是闻到了血液特有的那种腥气。 她顿了一下,将目光落到了丫鬟的脸上。 丫鬟长得还挺可爱,脸颊远远的,看着就很喜庆,但因为将铜盆里那脏污的东西失手洒了,她心中一时间感觉到非常的惊惧不安。 这会儿见苏乩看过来,她下意识往后面退开了一步,明明是开口质问的语气,然而实际上她的声音比之前小了几乎一半:“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乩心中一番思量,脸上就露出一个笑容来,态度温温和和回道:“乩是上官老爷请来的女大夫。” “上官”是苏乩进来是在门口看见的那块破旧的牌匾上写着的姓,所以她这会儿用起来半点儿不见心虚。 丫鬟闻言,不觉就怔了一下。 紧接着,她有些狐疑的抬眼将苏乩打量了一番,嘴里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听说城中有什么出名的女大夫啊?” 她虽是小声嘀咕,可目光却仍旧是放在苏乩脸上的,显而易见她是在探究苏乩听到这句话的反应。 毕竟如今这年代,像大夫这种拥有自己秘诀的职业,基本上都是传男不传女,就算家学渊源,一般情况下也是要由男丁来继承真正的手艺的。 而女大夫——更多被称呼为医女——只能是在真正的大夫治疗女性的某些不方便的病症的时候替大夫打下手的存在罢了。 更何况,一般的大夫,总是要经过几十年的学习积累经验才能出师独立救治病人,眼前苏乩不但是个姑娘,且还生的花容月貌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样子。 所以在听到苏乩自称为大夫的时候,丫鬟心中觉得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尽管听起来似乎是被小看了,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半点儿不悦或者愤怒诸如此类的情绪,反而笑的相当的若无其事,然后回道:“不巧,乩今日方才来到这里。” 丫鬟:“……” 面对苏乩坦然的目光,丫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下一秒,她目光落在地上的铜盆上,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心紧紧皱起的同时,犹疑的朝苏乩看过去,看的出来心里是非常纠结的的,然后口中道:“你……算了,你先跟我过来吧。” 说来也奇怪,苏乩在宅子外面的时候,能够听到里面一连串非常热闹的声音,配合着呼啸的风声存在感简直不能更强烈。 然而当她推开宅子的大门走进来的时候,一切声音在一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即便是来到了后院之中,在见到那个丫鬟之前,苏乩耳朵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她的鞋子踩在枯叶上发出的细微声响。 可是,当眼前这个丫鬟说出:“你先跟我过来吧。”这短短的几个字的时候,好像所有喧闹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苏乩的耳朵。 她听到女子的痛苦的哭泣,听到婴儿尖利的啼哭,听到来来往往纷杂的脚步声,听到女人慌乱惶急的呼喊…… 苏乩下意识在原地怔了一下,这才跟着丫鬟往里面走。 那丫鬟那样说了一句之后,就弯腰将地上的铜盆捡了起来,然后转身意图在前面带路。 她刻意走的有些慢,听到苏乩真的跟过来的声音,她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在苏乩走近的时候,小声又快速的说了一句什么。 苏乩:“……” 苏乩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丫鬟的意思。 原来这小姑娘其实并不相信苏乩真的是什么靠谱的大夫,而是她刚刚当着苏乩的面将那一盆血水失手在院子里打翻了,这种事情在普罗大众眼中看来是非常不详的。 要是没有被人看见还好,她火速的将其收拾了也就是了,但偏偏有苏乩这个目击证人存在。 所以丫鬟在心中一番逻辑自洽,觉得苏乩这种时候来到上官宅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既如此,她就行个方便,只希望苏乩不要将刚才看见的事情说出去。 倒也不是这丫鬟为了不被怪罪就这么放任一个陌生人进去,只不过苏乩生的好看,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坏人,外表也是纤细柔弱那一挂的,丫鬟并不觉得这样一个小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做些什么。 所以她才会放心大胆的以此和苏乩做了这么个交易。 不过尽管苏乩自带了#正气十足#的气场,那丫鬟在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我可以假装信了你的鬼话但你也不许把方才的事情说出去”这一中心思想之后,还是有些不安的警告苏乩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不好的事情。 苏乩听了,也不生气,就笑吟吟的应了一声。 两人的目的地越来越近,那些兵荒马乱的声音也就越来越明显,直到苏乩在丫鬟的带领下踏进某个院子的一瞬间,一声高亢又悲切的声音叫了一声什么,紧接着断断续续压抑不住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给苏乩带路的那个丫鬟听见这些声音,怔了一下,脚步在原地顿了几秒钟,手中的铜盆不期然又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就在苏乩思考着这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的时候,这丫鬟三步并作两步向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了过去。 天可怜见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地面还是平平整整的,那丫鬟却硬生生的踉跄了好几次。 苏乩看着,一时间也是默然。 丫鬟很快冲进了房间里,下一秒,凄厉的哭声就跟着响了起来。 苏乩:“……” 实不相瞒,这哭声委实要命。 是真.要命的那种。 狂暴的风随着这一阵哭声也卷了起来,耳边的声音强烈到似乎下一秒就能刺破人的耳膜,若是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怕是只听着这哭声就要被震到七窍流血。 只可惜苏乩并不是普通人。 她十分冷静的在自己周围布下了一个禁制阻挡了传过来的声音以及这极具破坏力的风,然后将目光投到了那个房间之中。 …… 珍珠是一个生的很有福气的女孩子,并且她不但生的有福气,还总觉得自己这个人都很有福气。 她家里条件其实是不怎么好的——有一说一,要是条件好也不至于跑来别人家里做下人,即便这世道许多富人家的下人过得比一般小康之家都要好,但总归是伺候人的工作,哪有人会真正喜欢呢。 嗯,这都不重要。 珍珠家里虽然条件不怎么好,但爹娘却对她挺好的。家里孩子多——这年头都是这样,一个家里基本上都有三五个孩子,讲究一个#多子多福#嘛。 尽管对珍珠他们家来说,孩子多了委实养不起,但主要是怀上了打胎药也是要钱的,贫苦老百姓的心里就是有这钱还不如生下来养着,指不定以后出息了还有人养老呢。 所以珍珠家里兄弟姐妹就好几个,珍珠是排行第四的那个,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大概也就是大哥要成亲的时候吧——珍珠的大哥是二十好几的时候才成的亲,因为家里穷,尽管生的挺周正,人也还算勤快,可家里地不多,又没有什么特长,也没读过几个书认识几个字,大体上附近的姑娘家们没有几个能看上的。 但作为男丁,亲总是要成的,不成亲是要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尽管爹娘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珍珠能看的出来,因为家里穷的缘故,一家人都过得特别痛苦,大哥还有一天说出了既娶不到媳妇就不娶了这样的话,结果被珍珠爹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珍珠爹是那种老实巴交憨厚型的男人,按年龄算是个中年人,不过看外貌比起老年人也不遑多让。 ——都是生活逼得,也没有办法。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隔壁村有个向来八面玲珑的大娘,突然有一天神神秘秘的跑来家里,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话,提到了珍珠大哥成亲的事,也提到了哪家的姑娘看上了珍珠大哥,但要多少多少彩礼的事…… 大娘扯了好一通,最后才轻描淡写的说出了来意:“我看你们家四丫头如今年纪刚刚好,城里上官家最近招下人,死契就有这个数……” 她说着,伸出巴掌比了一个数,然后看着珍珠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珍珠爹在听到她提起上官家的时候就变了脸色,在听到死契的时候直接就起身提着扫把将人赶了出去。 那大娘并不是个好脾气,她自觉还算好心好意,虽然是有些私心在其中,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解了珍珠家的急,对方不说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还提着扫把将自己赶了出来! 她气的很,从珍珠家的土坯房里跑出来的时候的狼狈,可站在院门口就有了底气,张口便是中气十足的一阵怒骂。 长辈们谈事情的时候小孩子们是不许听的,所以在此之前珍珠也不知道隔壁村这大娘过来是干什么的,不过她在门口跳着脚骂的时候,珍珠却听懂了——她是想让爹爹将自己卖了换钱给大哥成亲,但爹爹不同意。 第三百五十章 这个当时 珍珠躲在房间里,看着爹爹脸色铁青的将隔壁村那位大娘赶了出去,心中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她最后还是去了上官家,不过她是主动去的。 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爹娘因为大哥的亲事看起来太过于痛苦了吧。珍珠那会儿对于被卖到富贵人家做下人并没有什么概念,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会遇到些什么事情。 但是她知道隔壁村子有一个大姐姐是在城里一户人家里做下人的,之前回来过一次,回来的时候穿的漂亮极了,头发上带着金灿灿的簪子,一举一动看起来和村子里的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那会儿附近的村子里好多人都跑去看了,还是个小朋友的珍珠也非常好奇的跑去围观了一回。 在凑热闹的时候珍珠听到旁人有人满脸羡慕的说那闺女回来时带了十几两银子,喜的她爹娘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十几两银子有多少珍珠并不能准确的意识到,毕竟才几岁的她听都没听过这么多的银子,他们一家人省吃俭用一点,一年的花用也不过几两罢了。 ——十几两银子……那该有多少啊…… 珍珠看着爹爹越发的沉默寡言,大哥也越来越面无表情,不期然就想起来之前她见过的那个在有钱人家里当下人的那个大姐姐的样子,然后没忍住跑去隔壁村子里,找到了前两天跑过来对爹爹提议说让自己去那什么上官家当丫鬟的那个大娘。 大娘嘴皮子很利索,惯常做这种事情,自己在其中有提成——比如说这回,上官家财大气粗,原本愿意五十两签一个死契,到了大娘这里,一转口就成了二十两。 不过尽管折了一半多,二十两对这附近的普通村民开始也是一笔相当巨大的财产了,尚且年幼的珍珠觉得心动仿佛也变得理所应当。 再加上那大娘舌灿莲花,明明是去别人家里做下人,被她说的,听起来就感觉像是要去城里享福了一样。 珍珠糊里糊涂的就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回去后爹娘知道这件事差点儿将她打了一顿,不过在她将银子拿出来然后睁着一双圆圆的清澈眼睛看着爹爹说出一句:“有了银子,大哥就可以成亲了。”的时候,爹爹那样一个人,猛然就红了眼眶。 而娘亲更是直接抱着她嚎啕大哭。 珍珠其实那会儿并不是很懂爹娘的心情。 大概是隔壁村那大娘将城里的生活说的太好了,且给有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个大姐姐做佐证,因而珍珠半点儿不开心都没有,反而还对未来的生活十分期待。 签了卖身契没几天,那大娘就过来将珍珠带走了——也就是被带走的那一天,珍珠心中才猛然生出了些许恐慌,不过还不等那些恐慌在心中落定,那个大娘就眼疾手快的将她拉走了。 混混沌沌的跟着大娘坐了一路的牛车,到了一个大房子被洗刷的干干净净还换了一身新衣服。因为那件新衣服在那个时候的珍珠眼中实在太漂亮太柔软太舒服了,那种离家的惴惴不安很快就被她忘却。 换了新衣服之后,她和其他十几个差不多年岁的姑娘在那个大房子里待了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期间每天都有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老嬷嬷过来教她们学习一些东西。 这些技能珍珠有的觉得很有趣,有的却觉得非常莫名其妙且无聊,不过因为第一天的时候就有个暴脾气的姑娘顶嘴被那老嬷嬷毫不客气的用尺子扇了嘴巴,因而珍珠尽管觉得有些技能太过于无趣,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学的认认真真。 也是她天生就长了一副看着就很乖巧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尤其讨喜,再者说她家里虽然穷,但她一方面年纪还小干不了什么重活,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小姑娘家里也不会真的指望她,所以大体上来讲和其他被迫签了卖身契的小姑娘相比,她身上自然而然就多了些许活力。 于是即便珍珠算不得最聪明的,也不是最乖巧的,最后上官家来人的时候,还是一眼就将她挑走了。 珍珠就这样成为了上官府的丫鬟,伺候的是刚成亲的少夫人——原本也就是因为家里的少爷刚成亲,府里才会新进了一批下人,否则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惯常都有得用的家生子,不然就是打小儿就培养出来的,哪里会这般匆匆忙忙培训了一个月就上工了。 这些事情也是珍珠后来才了解到的,所以她就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的很好了。 珍珠觉得自己好运并不是空穴来风,你看她冒冒失失签了死契,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签的主人家也非常心善,珍珠就觉得,她自来到上官家,真的就像是当初隔壁村子里那个大娘说的那样,过来是享福来的。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伺候的少夫人,嫁过来好几年了,都还没有子嗣,惹得旁人平白便多出许多闲话。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认为能控制的,珍珠眼瞅着自家夫人每天忙着家里的事情之余,还要一顿不落的喝着什么不知道哪里来的偏方,就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上官府的少夫人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生的漂亮又温柔,说话也总是细声细气的,从不会和她们这些下人生气,不过却也的能将偌大一个上官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并不会因为柔弱的外表就让人小觑了去。 珍珠对这位少夫人的感觉是既喜欢又向往的,在她心里,这个世界上最优秀最顶顶好的女子大抵就是少夫人这样的了。 所以在少夫人因为生不出孩子而被说闲话的时候,年纪也渐渐大了的珍珠也是真心实意的为她感觉难受。 最让她难受的是少夫人的夫君,也就是上官家的少爷,他也和那些说闲话的人一样,觉得少夫人生不出孩子就是她的错,又看不惯她天天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将自己喝的一股子药味,外表也是变得病殃殃让人看了就觉得不喜,久而久之,也就渐渐懒得再过来她这里,反而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带侍妾。 少夫人虽然自嫁过来之后,侍奉公婆,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意也蒸蒸日上,可就因为她“无所出”这一条,在上官少爷面前说话便没有什么底气,对于他纳妾不断这件事也只能一个人悄悄的垂泪,根本说不出阻拦的话。 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年,珍珠都快要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府里也有了好几个庶出的小少爷,少夫人终于有了身孕。 尽管这个时候的上官少爷已经非常不待见少夫人了,但因为少夫人这些年来对上官家委实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也从来没拦着他纳妾传宗接代,他也不能平白无故就将人休弃了去。 ——这么说的意思是,对于少夫人有了身孕这件事,除了府上的侍妾,其他所有人包括上官少爷都感觉到非常开心。 毕竟嫡子和庶子的区别还是非常大的。 咳。 只不过这个时候少夫人都过了三十岁了,三十岁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可以说是老了——毕竟这年头的小姑娘们普遍十来岁就可以成亲,已经成亲十几年,若是孩子怀的早一点儿,这会儿孩子都马马虎虎能够成亲娶妻了,算下来可不就是已经老了。 少夫人原本就上了年纪,再加上年轻的时候为了能有个身孕,乱七八糟的药吃了不少,结果最后非但没怀上,且还伤了身子,少夫人这才死了心没再折腾,她也不想着自己生了,只打算实在没办法了哪个侍妾若是有两个孩子就抱过来一个记在她名下。 这种操作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还是挺常见的,且能记在嫡母名下,对孩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算是抬举。 所以少夫人都寻思好了,就等摸一个乖巧的抱走完事,结果不曾想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莫过于此。 上官府阖府上下都很开心,珍珠也很开心。 她是替自家主子开心。 这个时候的珍珠已经升级到二等丫鬟了。少夫人作为大家主母,该有的排面还是有的,作为主母的二等丫鬟,珍珠过的可真是比普通小康之家的姑娘们都幸福的多。 整日里也没什么累人的活计,珍珠因为有几分手巧,日常任务就是给梳头的姐姐打个下手递个发簪之类的——真正上手的时候比较少,因为现在给少夫人梳头发的姐姐是少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打小儿用习惯的。 不过珍珠知道,等这个姐姐到了年纪出了府,给少夫人梳头的主力就成了自己。她在这方面有些天赋,不管是负责梳头的姐姐还是少夫人,都刻意在这方面培养她,而珍珠本人也非常喜欢这样一项工作。 就在珍珠以为日子会这样按部就班幸幸福福的一直过下去的时候,少夫人生产的日子到了。 那天比大夫预估出来的预产期早了两个月——时人对生孩子有一个#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是说八个月的时候是生产最容易出意外的时候。 而少夫人的孕期正好是八个月。 那天珍珠正和院子里其他姐姐们坐在一起小声说笑,少夫人半躺在回廊下的贵妃椅上轻声漫语的念书,珍珠一边听姐姐们说笑,另一边耳朵里还不断的钻进来少夫人轻轻柔柔念诗的声音。 珍珠不怎么认识几个字,也听不懂少夫人念的是什么,就只觉得她念的好听极了,一句一句的在耳朵边环绕,感觉就跟春天最轻柔的风将才生出绿芽儿的柳树枝吹的在空中轻轻摇摆一样。 没什么文化的珍珠听的就很陶醉。 只是念着念着,少夫人突然“唔”了一声,珍珠下意识看过去,便见少夫人猛然白了脸色,手捂在肚子上,脸色也有些慌张。 之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少夫人一尸两命。 本来就是十分危险的月份,随便一点儿意外就能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一盆一盆的血水不要钱似得被端了出来,珍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尤其是少夫人生产当天,听闻少爷还在花楼里醉生梦死,而有下人议论说少夫人是被人暗害了。 珍珠:“……” 她楞楞的看着那个被少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命人抓住的女人,一时之间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女人她见过,刚才她想着少夫人生产肯定很累,就想着去厨房提前准备些吃的,等到时候少夫人没力气了方便吃一点儿补充体力。 就在她往厨房走的时候,在花园里看见了那个女人,那女人是个眼生的,不过看起来清清秀秀,很文静的样子,说自己是哪家的下人,有事情拜访上官家的夫人。 珍珠非常顺口的就说了一句,少夫人今日不能见客,那女人似乎是随意问了些问题,珍珠心里记挂着少夫人的事,也没多在意,就胡乱回了一下。 这会儿见着那女人被小厮按在地上,形容狼狈的模样,珍珠就突然想起来,那会儿在花园里,那女人得知少夫人生产,温温柔柔的提了些建议,还瞅了瞅珍珠手里端着的补品,说生产的女人就要多补补,珍珠听了还觉得很有道理。 想起那会儿女人若无其事的揭开盖子凑过来看碗里面是什么汤水的模样,珍珠一瞬间如坠冰窟。 很快的,珍珠也被小厮按在了地上,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辩解,就是楞楞的看着房间里,方才还忙忙乱乱的房间里这会儿似乎安静的有些过头。 其实还是有丫鬟们小声的哭泣声,可珍珠却只能注意到少夫人的痛呼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 丫鬟从房间里再次冲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身后是被板子打的血肉模糊的样子,一张脸七窍流血,方才看起来圆润又明亮的眼睛这时候黑黢黢的盯着苏乩,里面满是仇恨的目光。 “是你!是你害了少夫人!!!” 苏乩:“……” 苏乩没花多少功夫就理解了丫鬟口中那凄厉的嚎叫,并十分冷静的退开一段距离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得益于她的特殊技能,她已经快速的将眼前这个名为珍珠的丫鬟的生平快速的浏览了一遍,也就快速的get到了眼前这个场景中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这个背后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所扮演的角色应该就是那个被珍珠无意间帮了一把的害死上官少夫人的罪魁祸首。 苏乩:“……” 苏乩眯了眯眼睛,看向门口那边满身黑气的珍珠姑娘,心里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她是这个身份的话,那在珍珠个人构成的幻境之中,怕不是下一秒就要凉凉了。 也正去她所猜测的那样,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吧,珍珠的厉鬼就向着她冲了过来,当然,苏乩又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用鬼蜮伎俩害人的那个凶手,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于是她下意识的就反击了回去。 …… 然后珍珠就被她镇压了。 被镇压的珍珠哭的特别惨。 小姑娘死的时候年岁其实不大,也就马马虎虎刚及笄的样子,放在一般人家里也是正天真无邪的时候,可她却已经含着莫大的冤屈被活活的打死了。 再加上她还是个天生的善人,这辈子运道理论上来说是挺好的,如果没有这一出意外的话,她会在上官府安稳的生活到出府,然后嫁给一个秀才,那个秀才后面入了朝堂,也算是有些建树,珍珠因为在上官家这样的富贵人家里待过,也有幸识了字,和那秀才红袖添香一生的过得顺顺遂遂平安喜乐。 可就因为那个暗害了上官少夫人女子的出现,珍珠的一生就这么戛然而止。 珍珠恨,恨极了,她的怨气几乎要冲天,可她身为善人身上的功德却又护佑着她不会真的如同普通人那样沦为毫无理智的恶鬼。 然而正因为这样,珍珠就更恨了。 她在临死的一瞬间,不知为何莫名勘破了天机,看到了自己原本应该有的命运。那些幻想里显现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美好,再一对比眼前的场景却越发让人心里生恨。 珍珠不过是个普通人,在临死之前原本就心有不甘,然后又受到了一波极大的刺激,就造成了眼前这样的后果。 当天,上官少夫人一尸两命就那么去了,不过那会儿少夫人身边有大夫有老参吊着命,真要计较起来,她断气的时间其实还在珍珠后面。 且因为少夫人的死,她肚子里那个已经成型的嫡子也没有被成功的生出来,虽然罪魁祸首的珍珠已经被活生生打死了,但院子里的其他下人也受到了牵连。 从门口的守卫到贴身的丫鬟,所有经手的人都被勃然大怒的上官家老爷一顿乱棍打死了。 ——上官家和旁的世家贵族比起来算不上有多严苛,可再是心善,在当家主母和可能是唯一的嫡子被人害死的时候,也是要下一番狠手的,所以和这件事有牵连的下人无一幸免。 珍珠原本就死的心有怨气,而其他被无辜牵连的下人们也不遑多让,这通天的怨气汇聚在一起,再加上珍珠得天独厚的几分运道,赫然让她一睁眼就变成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鬼物。 她心里的怨气发泄不出去,但被功德影响的还神智清晰的她又不可能真的下手去害人,所以她就将上官府的所有人都困在了这里,每天重复着当天自己被打死的情景,久而久之,她身上的功德渐渐的就被消磨掉了。 直到今日…… 这也正是今天天象会突然大变的主要原因。 苏乩注视着珍珠跪在地上哭的凄厉的模样,在心中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今日就应该是珍珠的功德被消磨殆尽的时候,也就是说,今日之后,珍珠会真正的沦为没有神智的恶鬼。 从善人到恶鬼,这样的变化也确实是可惜了。 苏乩这样想着,随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木质的小玩意儿,朝着珍珠怀里扔过去,口中冷冷淡淡说了一句:“莫哭了。” 珍珠愣了一下。 因为方才有被苏乩狠狠地锤了一顿,她身上这会儿都还是疼的,尽管身为鬼物她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感受不到的,可不知道那个看着纤细的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哪怕是指尖在自己身上碰一下,就能带来一股分外剧烈的痛楚。 珍珠心里想着,面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畏惧的意味。 不过在苏乩将小玩意儿扔在她怀里的一瞬间,她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楚似乎消散了一些,而且更为难得的是,心中那些从始至终都压的她喘不过气的怨气仿佛都跟着淡了不少。 珍珠心里一动,没忍住伸手在那木质的玩意儿上触碰了一下,确定这感觉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顿时惊讶的向着苏乩看了过去。 她心中觉得惊奇,但对苏乩也是畏惧的,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只敢小心翼翼的抬头,一下一下的觑着她。 她发现对面那姑娘看起来年岁也不大的样子。 总觉得也就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可她生的真好看,是珍珠这辈子都么没见过的好看。 她活着的时候,觉得少夫人就是这世上顶顶好看的人了,性子也是极温柔,在珍珠眼中,似乎一个女人最好的样子也就是少夫人这样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却打破了她生前的认知。她是和少夫人截然不同的形象,一打眼看过去的时候,珍珠觉得眉眼间似乎有些淡漠,可细细再看的时候,却又觉得其间是有几分温和的。 五官是极精致的,哪怕用画笔细细雕琢到最满意的程度,也都不过如此了。 她站在那里,长身玉立,比一般的小姑娘身量能高出些许,腰间束着一根略宽的腰带,珍珠胡乱扫了一眼就注意到上面镶嵌了一块颜色十分通透的红玉,以及那纤细的似乎只有一巴掌宽的腰肢。 珍珠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不知道怎么的,一时间只觉得脸上热的不行,让她完全不敢再多看。不过想是这么想,实际上她没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并开始疑心起眼前这个姑娘怕不是天上来的仙子,不然怎么会这样强大又迷人呢。 苏乩不知道眼神那突然沉默起来的珍珠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她就是出了一会儿神。 回神了之后,她便若无其事的朝珍珠看过去,然后眨了眨眼睛含笑道:“乩初来乍到,晚上还没有歇脚的地方,不知道可否在这里休憩一晚上?” 珍珠委实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而且做鬼做了那么多年,尽管有功德护佑她神智没有被彻底磨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是有受到一些影响的,甚至于她这会儿的思维在苏乩看来和她的年龄以及个人经历是极不相符的。 毕竟她生前好歹是上官府有头有脸的大丫鬟,行事不说有多优秀,最起码是该进退有距,最起码像偷偷的观察别人这样失礼的动作是不该出现的。 然而实际上这小姑娘自从被打了之后,就坐在地上,也不起来,也没想过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就睁着一双因为怨气散去些许而恢复了颜色的大眼睛自以为不会被察觉的将苏乩看了一眼又一眼。 索性苏乩对此并不在意。 而珍珠小姑娘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乩话中的意思,当下就“啊”了一声,然后才慌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下意识其实想说的是她要请示一下少夫人,可恍惚了一下她想起来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上官家了。 所以她站在那里怔了一下,就小声的表示这不是她的宅子,苏乩想住就住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苏乩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就非常自然的抬脚向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珍珠盯着她往过走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来什么,三两步跑过去道:“这边是下人住的地方。” 她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那边其实是她们这些少夫人房里的丫鬟们住的通房,两个丫鬟住一间,比起外院那些做苦力的下人们已经是很好了。 但珍珠还是感觉不好意思的很,因为在她看来,像眼前这位姑娘这样的人,委实是不该来这样的地方的。 然而苏乩听了,也不过是随意的“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改变方向,仍旧是目标清晰的向着珍珠记忆里她们这些丫鬟住的地方走了过去。 然后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珍珠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莫名就生出来些许不安。 这边厢房的门都是被紧紧闭起来的,苏乩站在门口,将这间房门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空气中一时间安静的让人有些发慌,珍珠强忍着心里的不安,似乎是想要打破此时此刻这种奇怪的氛围,想了想,她上前几步小声的道:“这是我和翡翠姐姐住的房间。” 苏乩面上若有似无的漫上了一丝笑意。 一直小心关注着她的珍珠自然没有错过她这突然变化的表情,心中一时之间就越发的不安了,还没有等她多想什么,苏乩就抬手将眼前这个房间的门推开了。 房间里收拾的还算整齐——因为在此之前珍珠每天都重复着她被打死那天发生的事情,从早上醒来到下午事发,房间里也就维持着每天被她打扫的整整齐齐的样子。 珍珠屏息看着苏乩走进去,在入口处打量了一圈,十分精准的走到自己睡的那一半地方,从床上挂着的帷幔上取下来一个装饰用的香囊。 继而将香囊拆开,从里面取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珍珠一瞬间只觉得呼吸都滞住了。 浓郁的怨气在刹那间聚集而来,风跟着呼啸而过,天边隐隐有惊雷响起,仿佛是在做出什么预警。 苏乩正将那从香囊里取出来的小玩意儿拿在手中观察把玩着,冷不防注意到珍珠小姑娘那边的动静,她手上顿了一下,就回头看了珍珠一眼。 她这一眼冷冷淡淡,几乎是没有包含什么情绪的,然而落在珍珠身上,却让她一瞬间宛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哆嗦了一下,然后冷静下来。 她慌乱的看向苏乩,声音里差点儿都带上来的哭腔:“这,这是什么?” 她刚才的变化完全就是不受她自己控制的,她那会儿明明心里什么都没想,可那熟悉的怨气还是紧紧的缠绕了过来,让珍珠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心里忍不住跟着惊惧起来。 她也不是真的就成了个笨蛋,原本在苏乩无人指路就能准确找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她心里便有些些许不详的猜测,再加上方才那反应,她事到如今心中差不多也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却不敢相信。 所以她因为遇见了这样未知的事情下意识的反应就哆哆嗦嗦的朝苏乩身边凑了凑,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却是急迫的。 “这是什么?这一切都不是意外对不对?” 苏乩:“……” 苏乩沉吟了一声,没能立刻就回答珍珠小姑娘的问题。 主要是她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说呢,这件事情……简略来讲就是珍珠小姑娘好好一个善人,身上的功德引起了别人的觊觎,又因为小姑娘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儿了解,也从来不会对这方面有什么怀疑,所以被人轻而易举的偷了功德,遭受了这样一桩无妄之灾而已。 苏乩原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可看着小姑娘看过来那惶急又迫切的眼神,她一时之间竟也感觉有些不忍心了。 静默了几秒钟,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道:“你这里被人作了法术,你的运道和功德都被做法的那人偷去了。” 先前已经说过了,功德一物看不见摸不着,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却非常重要,有些要紧的时候,功德甚至可以救命。 所以大体上对身具功德之人,所有能看出来的人第一个选择就是与其交好——这也是有原因的,一般情况下,身负功德之人若是真心与人交好,他身上的功德也会庇护他所在意的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差不多也是一个道理。 当然,选择交好,也就是能分到一点儿好处,这世上总是不乏贪得无厌的人,不会因为这被分出来的些许功德而觉得感恩戴德,反而是非要将全部据为己有才会心满意足。 而毫无疑问盯上珍珠的那个人,就是一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而且他不但有想法,也很敢做。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这个道士 实际上更多人选择与身负功德之人交好并不是他们不贪心,而是功德这玩意儿真的很难搞,有时候你越是心怀不轨,反而越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所以尽管觊觎的人多,但真正动手的人却少。 但人间有句话说得好,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那么承担风险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因而大体上来说,经不住诱惑而选择铤而走险的人其实还是挺多的。 就有这么一个道士,原本就有些心术不正的意思,恰好在这座城市里见到了珍珠其人,又恰好曾经见过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可以盗取别人运道这样的秘法。 然后他自然而然的就选择了动手。 那个秘法也不知道是谁创造出来的,竟然还真有些巧法儿在其中,反正就是要让那个原本一生顺遂的身负功德之人非常痛苦,用她自己产生的怨气压制她身上的功德,在那些功德被压制到最小的时候,他就可以成功的将珍珠的功德据为己有了。 这个方法相对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的万无一失,比起在此之前出现的大部分操作性无疑非常的高了。 甚至于如果苏乩今天没有出现的话,今天晚上一过,那人毫无疑问已经可以成功的得到珍珠的功德了。 然而可惜的是他却碰到了苏乩。 苏乩将那玩意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将其毁掉,反而是直接收了起来,珍珠见了,不禁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过去,然后问道:“您这是……?” 她发现苏乩的不同寻常,语气变得越发小心的同时,连敬语都用上了。刚才根据苏乩的一系列表现,她已经猜测到自己可能是被人设计了,尽管她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人觊觎的地方。 以及她也并不懂苏乩为什么要将那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玩意儿给留下来,所以在心里悄悄地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相当小心的问了出来。 苏乩抬眸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随口解释了一句:“引蛇出洞。” 珍珠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恍然,顿了一会儿,她心中不禁又情不自禁漫上来些许失落的出来。 “为什么是我呢?” 她低下头,声音听起来也非常的低沉,苏乩注视着小姑娘圆圆的发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说呢——是说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总是觊觎着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无辜如珍珠也不过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罢了。 苏乩:“……” 苏乩沉默了几秒钟,并没有回答珍珠的这一个问题,只似是无意的转移了话题:“想来那人今天晚上就能来了。” 珍珠:“……” 珍珠也沉默了一下。 她问出那一句话,其实也没想着能得到回答,原本也不过是为着心中那些许不甘心而已,这会儿见苏乩转移了话题,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在顿了一下之后,才张了张口:“他……” 她其实是想问那人今晚一定会来吗,不过一开口就觉得自己问的仿佛是一句废话,眼前这个姑娘既然能问都没问一句,就知道了自己房间里那害人的东西在哪里放着,想来其他事情她也是一清二楚的吧。 这样想着,珍珠到底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声苏乩自己到底是有什么东西惹了那人觊觎。 苏乩想了一下,反正这事儿结束之后,珍珠也应该要被送到地府转世投胎去了,对这种事情了解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影响的样子,于是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将自己推断出来的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向着珍珠小姑娘说了一遍。 等她说完了,珍珠看起来就很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她脑子里恍然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却是那会儿自己临死时走马灯似得看见的那幸福美满的一生,原来竟然不是单纯的幻觉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珍珠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潸然泪下。 苏乩:“……” 苏乩心说这个珍珠小姑娘果然不是一般的鬼物,身上有着这么重的怨气竟然还会有眼泪——只能说生前不愧是善人。 两人随意的说了一会儿废话,其实除了那个不知名的道士害人这件事之外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她们两个也不熟悉,按照常理来说还是截然不同的连共同话题可能都不会有的两类人,故而说是聊天,也就是珍珠问一些自己好奇的问题,而苏乩进行解释而已。 又偏偏珍珠才知道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其实都是人为导致的,能控制得住没有爆发已经能算是她脾气好了,哪里还会有心思闲聊什么。 于是两人坐在那里,没说上几句,就各自陷入了沉默之中。 苏乩:“……” 苏乩瞅了珍珠一眼,又掐指算了算时辰,叹了口气,道:“罢,该休息了,且等到子时吧。” 珍珠默然点了点头,两人便各自找了地方休息了。 智脑瞧着苏乩躺在屋顶的瓦上,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想了想,随口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道士。” 苏乩“唔”了一声,一时间有些懒洋洋的,慢了半拍才回道:“到时候看情况。” 那人若真是作恶多端,那她就替天行道一回,那人若只是这一次想差了,那就让他为这件事赎罪就行。 智脑闻言,应了一声,又有些好奇的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乩:“嗯?” 智脑就解释道:“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在此之前都没见过这种盗取别人运道的法子,你都不好奇一下吗?” 苏乩:“……” 苏乩也是好奇的。 她本来还有些懒洋洋的,这会儿被智脑一个话题挑起了谈兴,索性就坐了起来,从怀里摸出来一套纸笔,兴致勃勃道:“说起来乩见过的盗取旁人运道的法子还挺多的。” 她说着,便在纸上写了起来,一边写着,一边还念念有词:“将这些都记录下来说不定也挺有趣的。” 智脑:“……” 智脑想了想,反正苏乩将其就算写下来也不会给别人看,倒是不会产生什么大问题,这样想着,它就索性配合苏乩回忆起他们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相关术法。 苏乩原本就是午后才到的上官府,进来后和珍珠走剧情浪费了好一段时间,走完剧情珍珠图穷匕见两人打了一回又浪费了一段时间,完了两人谈心又是一段时间,等到两人决定各自休息然后守株待兔的时候,距离子时也不过堪堪一个时辰了。 于是这会儿苏乩就觉得自己也没写几个字,珍珠小姑娘就找了过来,兜头来了一句:“姑娘,子时了。” 珍珠身为鬼物,根本都用不到睡觉的,那会儿她说是回去休息,实际上她就是坐在已经死的地方回忆,越回忆,心里莫名就又生出来诸多恨意,于是等到说好的时间到了的时候,她迫不及待的就找到了苏乩,恨不能下一秒那个害了自己的道士就出现在这里,让她报仇雪恨。 被珍珠打扰了兴致,苏乩也不生气,她算了算时间,就从屋顶上跳下来,顺便就在这宅子周围布了个结界——倒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那道士,主要是怕那道士发现不对然后跑掉。 珍珠身上的功德真正消弭的时间应该是今夜子正,道士也并没有掐着点儿过来,反而是提前了一段时间。 那道士是个上了年纪的道士——也正是因为年纪大了,修为不得寸进,眼看着寿命将至,他心里就不甘心的。 许多年前他四处游历的时候,偶然和出去买东西的珍珠有过一面之缘,只一眼,道士就欣喜若狂。 他眼中的珍珠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一味可以延长自己寿命的良药,恰好他很久之前曾经在某个秘境之中,侥幸得到了一本秘法,那秘法中就有提到盗取旁人运道的事情。 在寿命所剩无几的时候,道士基本上都没怎么纠结,就决定要用那个秘法,盗取这个小姑娘的运道。 他就在这个城镇定居了下来,先是打听了一下珍珠的身份——珍珠那会儿已经得了上官家少夫人的青眼,穿衣打扮看着就不是什么普通人,道士只需要用羡慕的目光看着那一行人,旁边自然会有些多管闲事的人或是不屑或是嘲讽的将珍珠的身份对他科普一番。 得知珍珠是在上官府做下人,道士很快心中就有了想法。 刨除歪门邪道的问题,道士其实还是挺有本事的,就是他的本事总是用不到正道上,比如说这一回。 他为了能将最重要的法器近距离接触到珍珠,就设计诅咒了上官家的老爷,然后在上官家因为老爷的异样而人心惶惶的时候他适时的跳出来表示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原本就是他搞出来的事情,要他解决自然也是轻而易举,因而理所当然的,不知内情的上官老爷直接就将道士奉为上宾。 道士也因此可以自由在上官府出入,继而顺理成章的做好了一切准备。 至于上官少夫人生产那天那个莫名出现并最后牵连到许多人包括珍珠的女子,也自然是道士控制的。 …… 今天,天空突然掀起狂风,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道士立刻就知道了,这是他一直以来计划的事情有了着落。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就出现,因为这一天里,珍珠身上护佑着她的功德可以说是处于一种#回光返照#的转态,也就是说,虽命不久矣,却出奇的会特别有精力。 为了防止自己阴沟里翻船,道士很谨慎的只远远的观察着,直到子时刚过,上官府上空表现出来的转态在苏乩的控制下显露出一种日薄西山的样子,道士很快就心中一定,然后立刻向着这边赶了过来。 然后就被苏乩守株待兔了…… 那人是子时过了没一会儿就出现的,本人看起来形象不错,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就是那种走在路上说一句我观你面相如何如何旁人第一反应是狐疑而不是勃然大怒的类型。 也托了他这形象的福,珍珠小姑娘竟然还对他有些印象。 苏乩和珍珠并没有直接就跳出来捉人,而是稳如泰山坐在那里等着道士操作。 那道士乘着夜风——因为天气的缘故,今天夜里甚至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明明是盛夏,夜间却打眼一片乌沉沉的,让人看着就觉得不详。 他在门口掐算了一番,然后带着一脸胸有成竹的微笑走进了上官府的大门。 珍珠一眼看见那道士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她自身又被怨气扰的记忆力有些不大好,因而她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道士她以前见过。 一旦想起来些印象,珍珠很快就回忆起了当时她遇见那道士的时候的场景——然后她就有些接受无能。 怎么说呢,那会儿上官家因为上官老爷的事情有些人心惶惶,作为当家主母的少夫人也因此而非常忙累,这种时候道士突然出现并治好了上官老爷的病,作为少夫人的真爱粉,珍珠本人对道士也是怀着一种十分感激的情绪的。 谁能想到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要不是苏乩先前有给了她一个小玩意儿压制住了她的怨气,珍珠这会儿怕不是都要疯。 那道士一进来并没有注意到暗地里有两个人正在观察着自己,他就是瞅着上官府内丛生的怨气,感觉那个丫鬟的功德果真被压制的差不多了,只要自己再搞完最后一道程序那些功德就可以真正成为自己的东西,心里就高兴的很,高兴到他还没得到那些功德呢,就忍不住开始想象起自己已经得到了的样子,并且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乩:“……” 珍珠:“……” 两个人默默的看着那道士站在院子里,莫名其妙就开始大笑了起来,一时间也是有些无话可说。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珍珠一咬牙,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心里的恨意就冒了上来——也是难怪了,好好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因为这道士一个自私的念头在二八年华就含冤而死,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又怎么能忍得住? 第三百五十三章 这个报复 到底珍珠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圣人不是? 也是因为苏乩在旁边,而且她刚才又将珍珠狠狠锤了一顿,直接就将她打怕了,所以珍珠才没有立刻爆发,反而是下意识有些忌惮的将目光落在了苏乩身上。 苏乩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睛,顿了一下,心中感觉一时间就有些复杂。 其实珍珠尽管如今怨气缠身和厉鬼无异,但实际上她因为有功德的庇护始终保持着神智,以至于从始至终手上并没有真正有过人命。 而那个道士苏乩只看了一眼,就能确定对方寿数将近,完全没办法抢救了。 所以,综合来讲,苏乩个人其实是倾向于珍珠并不需要为这么一个注定了结果的人而脏了手——理智上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苏乩也知道,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不能单纯只靠理智行事的,之所以这么多年过去苏乩依旧对人类这一物种有着十足的好奇心,就是因为人类的行事比起理性,总是受感性支配更多,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总是能做出一些让苏乩看来相当出人意表的事情。 这么说的意思是,苏乩这会儿心里不禁有些迟疑——她是觉得让珍珠小姑娘保持干干净净的去投胎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可她又如何知道,珍珠小姑娘本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万一她是那种哪怕自己承受严重的后果也一定要那个道士付出代价的类型呢? 所以苏乩不可避免的就迟疑了。 索性她也没有迟疑多长时间,就对上了小姑娘看过来的通红的眼睛,她沉默了几秒钟,没忍住抬手在小姑娘的发顶轻轻的摸了一下,心中一动,就特别开诚布公将她目前的状况直接说了出来。 珍珠:“……” 听完苏乩的分析,珍珠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在被怨气缠身的这么多年里过得委实也不怎么好。想都能想的到,怨气啊,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道士让珍珠被怨气缠身主要就是为了消磨她的功德。 想象一下,那足以庇护小姑娘一世的功德,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差不多要被消磨殆尽了,就可以想象这怨气究竟是何等可怕的一种存在。 那怨气让珍珠痛苦,反而因此使得她心中生出的怨气更多,这样周而复始,到这个时候,珍珠小姑娘身上俨然已经悬念丛生了。 她这会儿能够控制得住自己,苏乩平心而论其实都有些小小的惊讶了。 她注视着小姑娘通红的眼睛中一时间翻滚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心里竟难得的生出了些许不忍心。 不过尽管心中有些怜惜,实际上她却并没有开口打断珍珠的沉思——不管最后对方的选择是什么,那都是要珍珠发自内心的自己做出的抉择,苏乩可以客观的替她分析一下她做出的选择会产生什么的后果,却不能直接替她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在沉默了好半晌,那个道士都已经狂喜结束然后非常熟练的直奔珍珠住的那个厢房里去了,珍珠盯着那道士用一副开心到有些狰狞的表情将自己床头挂着的那个香囊取了下来,眸光一定,转头看着苏乩一字一句的道:“我想报仇!” 苏乩:“……” 苏乩平静的接受了珍珠的这一个选择,点了点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道:“想报仇便报仇吧。” 珍珠有些惊讶的睁了睁眼睛,有些意外苏乩的平静。毕竟最初苏乩刚来的时候,走了一遍剧情之后可是毫不客气的将她给狠狠地锤了一顿。 到底那会儿苏乩镇压珍珠的过程太过于举重若轻,对珍珠来说委实让她难以望其项背,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珍珠虽然算不上什么俊杰,但她还不想现在就去死却是好毫无疑问的事情。 从昨天到今天因为对苏乩武力值的畏惧,珍珠一直表现得非常安分,也不敢搞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甚至于这会儿看见道士那个罪魁祸首,明明心里恨的都快要忍不住了,她还是在苏乩没有同意的时候,不敢擅作主张。 要说原因的话,那就是从目前的接触来看,她认为苏乩是那种行侠仗义整个人浑身上下写满了#伟光正#的类型,那会儿得知自己手头并没有沾染过人命的时候,对方还露出相当满意的表情夸奖过自己呢。 坐着一个生前习惯了察言观色的丫鬟,珍珠确定自己对别人的情绪变化还是足够敏感的,所以她私心里就觉得自己要是敢害人的话,苏乩说不定会下更狠的手让自己更加痛苦才是。 就因为这样的想法,她才没有第一时刻跳出来杀了道士,可尽管她已经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她看着道士那样轻车熟路的来到自己的住处然后拿出那个香囊,脸上的表情狂热到狰狞的可怕,珍珠一下子就不想忍了。 ——凭什么呢? 凭什么明明受害的是她,可她却连报仇都要顾忌一下后续的影响?可那个道士却能紧紧只是为了一些并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做出了这些丧心病狂的事心中还没有半点儿敬畏? 凭什么? 珍珠忍不住在心里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她回答不上来。 她就不想忍了。 所以当她看着苏乩一字一句说出想报仇几个字的时候,心中唯一的感觉竟然是畅快。 那一瞬间,珍珠觉得,就算眼前这个强大到高深莫测的仙女想要因此而收了自己,那她也一定要先报了仇再说。 只是苏乩的反应有些出乎于珍珠的意料。 她愣了一下,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的望了苏乩一眼。 苏乩就笑了笑,伸手在她的脑袋上再一次摸了一下,然后动作非常轻微的,将她往前面推了一下,口中道:“去吧,顺应心意就好。” 珍珠睁大了眼睛,回头深深地看了苏乩一眼,然后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向着门口皱眉站着的道士扑了过去。 道士这会儿心情并不愉快。他的眉心紧紧的锁着,脸上的神情写满了狐疑,因为他已经捏出了法诀完成了理论上来说的最后一道工序,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想象中的反应。 嗯,是的,那个道具上面的禁制早就已经被苏乩抹掉了,而且她还很坏心眼的伪装出来一个看起来毫无异样实际上却什么用都没有的禁制覆盖在上面,导致道士没有半点儿察觉,反而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即将要成功了。 所以在珍珠扑下去的时候,他可真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直接就惊在了原地——尤其是珍珠因为心里因素加成的那股气势和周身笼罩的肉眼可见的几乎雾化成型的怨气看着还是相当吓人的。 不过道士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因为和自己想象的场景截然不同而心理落差有些大,然而他还是反应很快的连忙掏出了法器做出了回应。 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珍珠是原本就得天独厚,还有被道士刻意培养出来的惊人怨气,不过因为生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丫鬟,也没什么技巧,因而就是仗着能量强大硬刚。 而道士虽然本体是个人类,比不上珍珠身为鬼物强大,但他活了那么多年,还能有改天换命的秘法,手里头打架的技巧可比珍珠多的多了。 因而两个人这会儿打起来,也算是微妙的有一种势均力敌的平衡感觉。 苏乩悄摸摸的在旁边围观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珍珠小姑娘打的投入——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这会儿满心满眼的都是要让眼前这个丧心病狂自私自利的道士受到报复,也忘记了旁边还有个苏乩,直接将自己的怨恨发泄的淋漓尽致。 天空一时间越发的暗沉了,天际处隐隐约约传来雷电的响声,苏乩瞅了瞅战况,顺手在上官府的范畴内布下了一个结界,然后和天道阿九打了一声招呼,就自然的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围观起来。 …… 最后的胜负结果怎么说……苏乩并不觉得出乎意料,毕竟那个道士坏事做尽,事到如今也该到头了,即便这回没遇见她,他弄出来的这什么盗取功德的法子也成功不了。 所以眼见着珍珠将他压制的死死的,苏乩心里一时之间还有些索然无味。 然后令她有些惊讶的是,珍珠竟然没有直接杀掉那个道士。 她用怨气将道士困在了原地。两人打斗的过程并不轻松,作为失败一方的道士看起来也就更显得狼狈,他这会儿被一道道怨气困在原地,脸色因为承受不了这磅礴且阴冷的气息而变得青青白白。 嗯,实际上就算不因为这个,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珍珠和他打架的时候,也没有闲情逸致到还有心思绕开他的脸,所以即便没有其他因素,他这会儿脸上也是早就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了。 道士被猝不及防侵入体内的怨气冲击的脑子都有些混沌了,不过他却还能想起来自己的不甘心——他可是为了这一天足足等了好几年,结果就在即将要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结果变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他的不甘心珍珠都能够理解,于是珍珠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笑的可畅快了,一边笑一边大声道:“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感觉怎么样?” 她大声的笑着,似乎要将这些年枉死又被困在上官府的不甘心全部发泄出来。她这会儿又不是个普通人,连笑声里都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强烈怨气,一钻进耳朵里就只让人觉得刺耳,浑身不舒服。 道士之前的时候还想过万一出了意外就准备一些符纸可以稍微抵抗一下怨气,可这会儿他都被珍珠打败困在低声动弹不得了,别说他刚才山穷水尽已经将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用光了,就是现在还有,他也已经取不出来了。 所以他此时此刻就特别难受,想要挣扎一下,却被珍珠直接一脚踩在了脑袋上,一张嘴嘴巴里就沾了许多地上的泥土,道士一时间都惊呆了。 本来这种把人的脑袋踩到泥地的行为就是非常侮辱人的,而且珍珠她还是个原本之前被道士认定为囊中之物的鬼物——就算不是鬼物,那也是个在普罗大众眼中比男子地位低的女人。 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在常人观念中仿佛比被男人这样侮辱更加让人接受不了。 最起码自认为高人一等的道士就特别难以接受。 实际上珍珠在将鞋子放在道士脑袋上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也有些被自己惊讶到了。 她知道这几年因为怨气的原因自己的性格是有些变化的,可是再变化她生前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罢了,且因为是上官家当家主母房里的丫鬟,很多时候一言一行就代表了上官家的格调,所以她惯常是很注意自己的行为的,可以说是比起普通小康人家的姑娘都更有教养一些。 因而在被愤恨支使着做出这样粗鲁的动作的时候,珍珠本人也微不可查的呆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甚至因为道士那满含屈辱的眼神以及比之前更加剧烈的动作,珍珠反而get到了一种异样的快感。 ——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好玩的?那能让她这些年受过的痛苦烟消云散吗? 显然不能,死了的话眼睛一闭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珍珠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儿报复的乐趣,而且她本人可能反而要因为造了杀孽而影响到下辈子的运道,直接杀人纯属得不偿失。 所以电光火石之间,珍珠就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让道士直接偿命,她要让道士体会一下自己经历过的痛苦,要让他真心实意的觉得后悔,要让他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的行为忏悔! 珍珠一双赤红的眼睛定定的盯着脚下的道士,脸上突然就露出来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出来。 她故意将脚稍微抬起来一点儿,又将怨气松开些许,让道士满以为自己的挣扎有了效果,还来不及高兴,一抬头就注意到珍珠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道士就只觉得心头如坠冰窟。 第三百五十四章 这个决定 道士原本挣扎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方才他挣扎时感觉那女鬼的压制有松动了那么一下下,于是他心中一喜下意识满以为是自己的挣扎有用了还想着趁机反杀一下之类的,然而实际上当他注意到珍珠脸上的表情的时候,他就知道,反杀什么的,都是错觉。 天大的错觉。 道士惊恐的看着珍珠脸上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心里竟真的如珍珠所想的那样有些隐隐的后悔。 ——就是他后悔的点可能和珍珠想要的不一样,他只是看着珍珠的样子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更谨慎一些才是。 而珍珠的想要的却是他为自己害人的事情而发自内心的感觉到忏悔。 虽然有些差别,不过这并不重要。 珍珠阴沉沉的看着因为被怨气包裹而哀嚎着的道士,表情看起来可怕极了——没关系,他现在还不后悔没关系,只要让他浸入式的作为一个受害者的感受一下被他所害之人的感受,珍珠相信他最终一定会有真心的。 这样想着,珍珠回头,朝苏乩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苏乩注视着珍珠小姑娘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轻声问道:“为什么没有杀他?” 珍珠似乎从刚才开始脸上就一直是笑着的,她生的乖巧可爱,没有被害死的时候看着就是特别讨喜的那种类型,这会儿她大概是因为终于得偿所愿报了仇,身上的怨气消散了不少,那种原本属于一个年轻小姑娘的娇憨之态就莫名的显露了出来。 她听到苏乩的问题,将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毫不掩饰的笑道:“因为直接死了的话太便宜他了啊。” 苏乩:“……” ——嗯,虽然有想到这个回答,但实际上当这几个字节真的被小姑娘轻飘飘的说出来的时候,苏乩觉得这感觉还是挺惊悚的。 尤其是这会儿天还不曾亮,天空本就昏暗的很,而上官府周围先前有苏乩布下的一层结界,后来那道士过来,为了谨慎期间又布了一层结界。 如今两层结界的笼罩下,珍珠身为鬼物的阴气毫不费力的尽数释放出来,将整个结界内都渲染的铺天盖地,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地上躺了个浑身狼狈的道士口中不断或是呻吟或是哀嚎偶尔还抽搐颤抖一下,那场景看着可不就相当的惊悚了。 又,惊悚是苏乩作为一个柔弱的(?)的普通围观群众的个人感受,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珍珠小姑娘看着这个场景却只觉得心中快活的很。 那还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快活。 苏乩就:“……” 她也是很无语凝噎了。 不过不管珍珠报复道士的手段究竟有多么惨烈,只要不闹出来人命,大体上她本人是不会牵扯到什么因果的,故而苏乩瞅了她两眼,也没有再说什么。 主要是这小姑娘这会儿看着也不是肯听人劝的样子…… 咳。 苏乩围观了一会儿,就有些厌倦了,转头见珍珠脸上挂着鬼畜的笑容盯着道士受折磨,想了想,也没打扰她,就直接转身出了院子。 上官府理论上应该是个挺漂亮的地方。 毕竟当年也是好歹算是个名门望族,只是时间的侵蚀让如今府内的东西都带上了岁月的痕迹——通俗来讲就是看起来超级破旧需要重修的意思。 于是苏乩情不自禁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起来都要重修了,那她为什么在此之前要小心翼翼的生怕破坏了这破府邸内的环境。 “嗯,这是一个好问题。” 智脑配合的鼓了鼓掌,苏乩:“……” 两人说笑了几句,智脑就问:“你想好要在这座城镇里定居了吗?” 苏乩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来这儿时间不长,不过乩对它的初印象非常好哦。” 智脑应了一声,就提议起新宅邸装修的问题了。 是的,尽管这会儿上官府的牌匾还在这宅子的门口挂着,且府内还有个上官府出身的女鬼珍珠在,但不管是苏乩还是智脑都很自然的将这个宅邸看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反正事到如今这里唯一能称得上有些关系的也就珍珠一个人……哦,不是,是一只鬼,而等珍珠和道士的恩怨了解之后,苏乩理所当然要将小姑娘送去投胎,所以这么算下来,她也不过是提前考虑了一下而已。 智脑这么一提,苏乩一时间也来了兴趣。 不过在她拿着图纸写写画画的时候,安静围观的智脑悄摸摸的将她观察了许久,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阿乩,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情绪有些不大对啊?” 苏乩:“……” 苏乩手中的毛笔在纸上落下了一个大大的墨点,她并没有立刻回答什么,只是垂了垂眼睛,纤长的睫毛这样落下来,似乎将她眼睛里的情绪都遮挡的干干净净了。 在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她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道:“是有些吧。” 实际上智脑不说,她自己也有些察觉到了,她近一段时间对某件事的兴趣消散的速度仿佛快的过了头,往往上一秒还兴致勃勃想要围观一下,下一秒就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看着就让人心里厌倦的很。 她并是和对自己的情绪非常敏感的人,但因为她自诞生出自己的意识之后对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怀着满点的好奇心,最初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兴致勃勃的一动不动看一朵花从花苞到盛放。 她现在的她在看见珍珠小姑娘因为报了仇而又哭又笑的表情的时候,心里恍惚都已经没有了什么波动。 …… 一听到苏乩并没有拒绝这个话题,智脑情不自禁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没有刻意逃避这件事,那说明还有抢救的余地。 哎,它养个女儿也是很不容易了。 不过智脑从始至终对此也只觉得自己甘之如饴就是了。 嗯,扯远了。 总之,听到苏乩承认了自己的情绪问题,智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就开始提起解决的办法。 这件事它其实想了很久了,之前有的和苏乩提过,不过中间一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智脑始终没有决定具体的时间,只是最近瞅着苏乩的情况。它觉得现在大抵就是合适的时候了。 于是它道:“那要去别的世界旅行吗?” 苏乩:“……” 苏乩怔了一下。 去别的世界旅行这件事智脑只好有说过,苏乩本人其实也挺有兴趣的,毕竟在没有成功进化之前她也和智脑四处在各个世界旅行过,只是那个时候的苏乩并不懂得碳基生物的七情六欲,以至于走了那么多的世界,感觉她学会的还没有在这一个世界里的多。 事到如今回想起来,苏乩都想不起来自己在那些世界都干了些什么感觉——当然,这其实是错觉,她的观察日记如今可还在硬盘里存着呢。 不可否认,在智脑这回正正经经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苏乩不自觉的,心中就微微一动。 好半晌,她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来一个笑容:“好啊。” 智脑小小的欢呼了一声,苏乩脸上的笑容就没忍住扩大了一下,然后用非常轻微的声音说了一句:“乩对此非常期待。” 智脑心里也很期待。 它转头就兴高采烈的戳了一下天道阿九。 天道早就知道了苏乩要旅行的事实,甚至他这段时间还尽心尽力的和其他世界的天道沟通了一波做了一波外交,只想让苏乩小姑娘过去其他世界的时候可以顺顺遂遂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苏乩是天道一点一点的注视着渐渐长成如今这样的模样的,而天道也是在苏乩的刺激下(……)才能够像现在这样拥有真正的身体。 所以尽管理论上应该是无欲无求公平公正的天道,可阿九自己却知道,苏乩是不一样的。 听到智脑终于将这件事情提上了日常,天道也是不小心在空中响起了一声惊雷,然后他让自己冷静了一下,自然而然的回道:“吾已经和其他世界的天道沟通过了,有些很有趣的世界阿乩她一定会喜欢的。” 智脑:“……” 不知道为什么,听天道这么说,它心里总有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智脑和天道都说完这件事许久了,它才恍然想起来,天道方才那姿态俨然就是个要送自家崽崽出远门老父亲又是欣慰又是不舍的状态。 智脑:“……” 好烦哦,它就想做它家小可爱独一无二的老父亲怎么总有人想和它抢? 哼唧! 虽说是决定了要出去旅行,苏乩也并没有就将手头的事情放下立刻就走,最起码她是要看着杨戬平安无事了之后才能够放心的。 想起来这么一回事,苏乩就顺便关注了一下杨戬——具体来说应该是刘沉香那边的动静。 先前沉香被杨戬用激的不畏艰难险阻跑去花果山要拜孙悟空为师学法术。 然而孙悟空虽然方面是个很有想法也很敢想的猴子,不过经历的那么多事情,他如今已经是个非常稳重的大佬了。 作为一个稳重的大佬,怎么可能会参与这种一听就觉得很不靠谱的事情? 所以他明面上冷酷无情的拒绝了沉香小姑娘,然后暗地里暗度陈仓教她学法术。 要说法术速成的法子,这世上孙悟空自称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 他可是当年在天庭第一学府打好了坚实的基础之后,转头就上了天庭将旁人平日里珍惜无比的蟠桃啊仙丹啊当糖豆一般吃了个爽,完了还被太上老君搁炼丹炉里炼了一回,正正好就让他将先前吃的补品们都和自己完完全全融为一体。 真就速成的很了。 这会儿了解了一下沉香的想法,再加上旁边杨戬还微妙的一波暗示,孙悟空顿时就想起来自己当年是怎么搞的大事情,于是心中一动,就对沉香提了提太上老君那仙丹的事情。 沉香也是个敢想的。 她听孙悟空提起仙丹,就感觉心动的很,不过仙丹那是兜率宫太上老君的东西。太上老君可是个传说中的大佬,沉香心里难免就有些迟疑,这个时候杨戬突然冒出来适时的送上了一波助攻,沉香登时就雄赳赳,气昂昂跑去三十三天偷仙丹了。 在知道沉香这么敢的时候杨戬本人都有些惊呆了。 他是想着让沉香嗑点儿仙丹速成一下来着,因为这他专门跑去兜率宫从老君那里讨来了一些合适的丹药,就打算在合适的时候暴露出来让沉香得到。 整个计划合情合理可以说是完全不会让沉香遇到什么危险还能变强,显而易见杨戬也是非常的尽心尽力了。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沉香她能这么敢,直接跑去了三十三天。 杨戬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懵完之后,他火急火燎的跟着去了三十三天,在暗地里将沉香从兜率宫里弄了出来,然后才带了礼物去给老君赔罪。 索性老君性子惯常豁达,又被祸害了一回也不生气,甚至在听杨戬说沉香是孙悟空教出来的之后还有心思和杨戬开了一句玩笑。 杨戬也是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两人相当官方的交流了一番,杨戬记挂沉香吃了仙丹的反应,也没有再耽误什么时间,就又暗地里一番操作让沉香遇见一系列能帮助她的#贵人#。 沉香一路上就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遇见的大部分事情都有自家那个反派舅舅插手其中,她现在除了要救出娘亲之外,其实最大的执念还是想要打败杨戬,让杨戬承认自己做错了事。 杨戬:“……” 杨戬对此并不想如何发表意见。 反正不管动机如何,最后小姑娘始终是按照他设想好的路走着就是了。 唉。 杨戬偶尔看着小姑娘辛苦至极的模样,也是会心软一下觉得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委实不必受这样的艰苦的,然而这是最好的选择。 杨戬会心疼,却并不后悔。 …… 苏乩这回在人间耽搁的时间也不短——她其实也没干什么事,只是走走停停,间或遇见有意思的城市有意思的人类她就忍不住停下来围观一番,尽管停一次按苏乩如今的耐心最多也就几天时间,可这里停几天那里停几天,累积下来,可不就很长时间过去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这个苏府 所以等到苏乩问起来的时候,沉香的大事情已经搞的轰轰烈烈了。 从智脑那里得到这一消息,苏乩很是认真的站在原地思考了十几秒钟自己要不要过去凑一下热闹这个问题。 不过有鉴于天上地下的时间差还挺大,她就决定先将凡间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昨天上官府的事情终于结束的差不多了,那道士本就不是个多硬气的人——更具体来讲他其实挺贪生怕死的,不然也不至于丧心病狂的想要将别人的功德据为己有,也不过是为了一个长生而已。 甚至于都算不得长生,只是让他的寿命稍微能延长那么一些时间而已,他都能害人害的毫不手软,可见这个道士真的是非常的珍爱生命了。 ——有句讲句,苏乩个人觉得珍爱生命其实算是一项非常好的美德,但只珍爱自己的生命却将别人的生命视如草芥,这就不怎么合适了。 嗯,扯远了,总之在珍珠发泄式的折磨下,那个道士都没坚持多长时间,就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珍珠:“……” 珍珠都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服软,她将人盯了好一会儿,问说:“你错在哪里?” 道士回答不上来,于是珍珠就知道了,其实他并不是真的知道错了,只不过是怕了珍珠的折磨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珍珠反而更加生气了,她毫不客气的又加大了折磨的分量,将那个道士狠狠的教训了一通。 她也不是没有章法的折磨,而是让道士全方位从一个被害者的角度沉浸式的体验一下被人平白无故害死的感觉,她枉死的这么多年里,基本上天天都在重复死去那一天的日常,所以对那个时候自己的心境还有当时周围的场景都熟悉的不得了,那道士体验的时候,就真实的仿佛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怀着对未来的憧憬莫名奇妙的害了自己尊敬的少夫人,然后被一顿乱棍打死。 打死还不算完,依旧离不开上官府这个地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体验临死那天的事情,一直重复着,道士只感觉绝望都仿佛没有了尽头。 他终于真心实意的哭了起来——原来被人毫无缘由的害死又被盗取功德是这样难受的一件事情啊。 道士往日里不是没有听过被他害死的人的惨叫,可那会儿他心里一点儿波动都没有,旁人的惨叫他都不能听进耳朵里,只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寿命会因此而增加几天这种事情。 直到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了珍珠临死那一天的经历,那种绝望和惊惧让道士直接就迷失在了其中,他甚至感觉自己就是珍珠,而“珍珠”心中的怨恨让他的灵魂控制不住的涌出无尽的怨气。 …… 在道士经受折磨的时候,珍珠就在旁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突然注意到道士身上涌出来铺天盖地的比自己还多的怨气,珍珠都懵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去了客房那边找苏乩。 苏乩在怨气初生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当下也就向着这边找了过来,两人正好在院子里遇见了,珍珠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她其实心里这会儿挺畅快的,就是有些担心那道士万一真的控制不住真的化成了厉鬼,苏乩知道了要不高兴。 所以她才过来找了苏乩,而且在路上还刻意慢悠悠的耽误了一段时间,不然她一个非人类,想要找苏乩哪里用得着这么往过走,直接穿墙就能过去。 咳。 当然苏乩实际上也没怎么着急。 她心里也是觉得那道士纯属罪有应得,而且珍珠的报复她觉得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完全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唯一的问题是厉鬼的诞生发展的严重了会影响天地间的运道,就好像越是不好的年代,这时间的妖魔鬼怪就越多,理论上来说还是尽量控制一下比较好。 所以苏乩才在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之后慢吞吞的顺手画了一张符过去将那道士处理一下。 在花园里碰见珍珠的时候,她下意识将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又听对方表情无辜的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苏乩没忍住就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 珍珠被她这一个眼神看的有些心虚,却强行让自己不动声色,脸上的表情看着就越发的无辜。 苏乩也没有对比进行深究,她哼笑了一声,就到了道士被困着的那个院子。 她们过去的时候,时间可真是刚刚好——好到要是再迟来那么两三秒钟,道士都能直接化为厉鬼了。 他本身作为道士就有修为,可想而知他化成的厉鬼肯定比珍珠这个普通人化成的更强大。 索性苏乩过来的很及时。 她一进院子,就很顺手的将手里的符咒扔了过去。那符咒轻飘飘落在道士身上,铺天盖地的怨气当即就滞了一下,然后下一秒,几乎肉眼可见的黑气争先恐后的向着那一个小小的符咒上涌过去。 珍珠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极了,并且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些许劫后余生的感觉——幸亏苏乩对付她的时候手段比较温和,否则她这会儿肯定早就凉凉了。 她在心里寻思着,并庆幸于自己没有擅作主张,而是为了谨慎期间过去将苏乩找了起来,虽然有故意在路上磨蹭了一会儿,不管显而易见这位仙女姑娘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也算是很幸运了。 就在珍珠心里思绪万千的功夫,道士身上的怨气很快就被那一张符咒吸收殆尽,等到那些怨气彻底消散的时候,那符纸就自发的燃烧起来,最后化成灰烬落在了道士身上。 道士过了好一会儿才哆嗦着清醒过来,一醒来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在他的意识里,他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枉死那天的经历了,汹涌的怨恨在心中澎湃,让他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直到珍珠自带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告诉我,你可后悔?” 那冰凉的声音落在耳中,道士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然后不等回答珍珠的问题,就崩溃的大哭起来。 珍珠:“……” 珍珠没忍住有些嫌弃的往后面退开了一段距离,主要是道士他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男人,这会儿哭的歇斯底里的,看着比小孩子还狼狈,珍珠对此还是挺接受无能的。 道士一边哭着,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珍珠听了一耳朵,就发现他是真的受到了教训,珍珠不禁沉默了起来。 就道士这会儿的模样,珍珠不用再问,就知道对方这会儿定然是真心实意的感觉到后悔了。 可不后悔呢,被人盗取功德哪里是那么容易轻松的事情啊,道士自己体验了那么多回,早就后悔的不得了了。 珍珠注视着道士神志不清的模样,心里明明是痛快的,然而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却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他后悔了,可她却早就已经死了。 珍珠心里难受极了。 …… 苏乩将那两人一同送去地府了,不过眼见着珍珠小姑娘自道士认错之后就有些情绪失落的样子,苏乩想了想,就很顺口的给小姑娘推荐了一下天庭第一学府。 嗯,虽然她现在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了,不过留一个名额的面子还是有的。 又,她不过是提一个建议,要不要走上另一条路还是要看珍珠小姑娘自己的选择,那也已经是后面的事情了。 将两人送走,苏乩叠了些纸人令纸人将上官府收拾了一下。这地方被怨气笼罩了那么多年,运道早就已经坏了,苏乩便在周围摆了个阵法,将那些怨气清理干净。 直到做好了准备工作,她才将上官府的牌匾摘了,去城中请来了一队工人。 那天风雨交加的时候她来到这上官府,因为天气的缘故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不过她歇脚的那家客栈老板却有记得这么一个小姑娘。 主要是苏乩本人生的姿容出尘绝艳,那天狂风大作的,她还要强行顶着狂风跑去城西那里的不祥之地,以至于老板就对她印象非常深刻。 苏乩过去之后在上官府外面设了一层结界,城中的狂风就止住了,等到第二天她过去那边买吃的,那个店主一眼就认出了她。 苏乩那会儿已经决定要在这里定居下来了,也就相当平易近人(大雾)的和店主唠了一会儿嗑,表示自己要将上官府旧宅子买下来住。 店主:“……” 店主当时可谓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jpg. 苏乩就顺水推舟表示自己其实学过些许道法,已经将那宅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处理掉了。 那宅子的诡异之处大体上城中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于是这会儿一听苏乩说她已经将其处理掉了,店家顿时就肃然起敬。 ——尽管他并不是特别相信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能有什么真本事,但苏乩说的有板有眼,店家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这小姑娘说的可能是真的。 又听苏乩说她以后会在这里定居下来,店家顿时就表现的更加热情了,倒也不是说他有什么想法,只是他觉得这小姑娘能轻松送送将上官府那东西解决掉,可见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而无论什么时候,一个有真本事的人总是值得人结交的。 苏乩也是考虑到后续的问题,刻意想和店主混个眼熟,于是当时两人就有心算无心,很快就熟稔了起来。 …… 将准备工作做好又设计了想要的风格画了图之后,苏乩就去城中找了匠人翻修,因为上官府翻新还挺浪费时间,她索性就在之前认识的店主家的客栈里定了一个月时间的房子。 那店主人挺热情的,本来能开个客栈,性格就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类型,和苏乩短暂交流之后立刻就get到了苏乩的想法,尽管特别想和别人吹一下有个厉害的大佬在自家店里住着,但他还是控制了自己,维持了苏乩的高逼格。 咳。 那边宅子翻修有工人有图纸,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苏乩向来要求比较高,画出来的图纸也不一般,尽管听店主说过这一队匠人技术棒棒哒,但她还是不能非常放心,每天都要去围观一下进度,一旦看到哪里有问题就提早说出来处理掉。 时间飞逝,很快那个闹鬼的上官府悄无声息的换了牌匾,成了苏府,苏乩这一回没请什么下人,她都想好了,等沉香的事情结束,她就去其他世界旅行,这里修建好了之后就当做一个休息的地方,累了就回来歇一段时间之类的。所以为了不因为神出鬼没而将别人吓到,下人什么的还是不必了。 因为她每天都有跟着看,新的苏府装修出来的效果特别合苏乩的心意,苏乩美滋滋的就将自己的东西全部在合适的位置放好,然后才去了天庭。 天庭和人间的时间差还挺大,因而一个月前她听智脑说现在沉香一波人都在天庭里搞事情,这会儿人间一个月过去了,她上去天庭的时候,沉香他们仍旧还没有离开。 作为一个被天道暗地里推动着走到这一步的人,沉香身上还是有着几分运道的,不然就她那身仙骨,在最初还没有学会运用的时候,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这会儿苏乩感觉自己也就一段时间没有关注,再过来就发现这小姑娘身后已经站了好几个挺有重量的人物了。 都不提表面上看似致力于阻止沉香实际上却暗戳戳的推着沉香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显圣真君杨戬,连哪吒小朋友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凑了这一个热闹。 苏乩想了一下,觉得按照哪吒那胆大包天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这会儿在这里插上一脚竟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意外。 凌霄殿上一时间就有些兵荒马乱。 不过没有出乎苏乩意料的,沉香小姑娘并没能推翻昊天玉帝的统治——嗨,这想都该知道一定是这么个结果,天庭里那些老油条,即便是看起来站在了沉香这边,实际上也没有一个人真的觉得沉香小姑娘真就能推翻玉帝,不过也就是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给昊天一点儿危机感罢了。 想来昊天对此大抵也是心知肚明。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这个预见 苏乩过去围观的时候,双方正一本正经的对峙。 一方是以昊天玉帝以及王母为首认为天条存在在这里就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不是随随便便来一个人说推翻就推翻的。 另一方是以沉香为首的革新派,表示单人间都讲究个与时俱进,你这天条存在了几千几万年没错但它时间太久了,久到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所以有必要做出改革了。 双方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来我往也是非常的热闹了。 不过显而易见短时间内两方都不能被轻而易举的说服,所以场面一度非常僵持。 又,这种僵持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算是昊天这一方让步了,毕竟沉香再天赋异禀,时至今日也不过才十几岁,说是直接打上凌霄宝殿战况僵持才坐下来讨论的,实际上昊天那边的神仙们大体上都很划水,而昊天本人又等闲不能出手。 不过沉香对此并不是特别清楚。 她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杨戬所做的事情,就很单纯的以为自己走到这一步全凭个人努力以及运气好。 嗯,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两队人马扯来扯去,什么结果都没有扯出来,一堆打酱油的神仙都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王母突然站了出来。 大体上正如同凡间帝王家的模式,帝王本人处理前朝各种大事件,而后宫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就由王后处置,天庭的模式也是差不多。 昊天本人就是隔一段时间开一次朝会,听神神仙仙们汇报一下日常进程,而王母则是隔三差五举办个宴会吃吃喝喝和神仙们联络一下感情,以及管理天庭一众仙女男神们的个人问题。 三圣母杨婵私自下凡和凡人成亲生子这件事就是属于王母的管理范畴。 王母也是个有想法的神仙。 最开始天庭里人丁还很单薄的时候——也就是封神之前,王母身边有个侍女,叫做瑶姬。 瑶姬是个漂亮又有能力的仙女,在天庭的时候还挺受王母宠信,反正是个挺有存在感的仙女。就有一天,瑶姬下凡间办事儿的时候,突然和一个凡人看对了眼,两人郎情妾意之间,决定隐居在桃山不问世事。 都说了瑶姬在天庭是很有存在感的,于是她下凡没多长时间,就被王母给发现了,王母就特别生气——那会儿天庭还不比如今繁荣,有能力的神仙有一个算一个都挺珍惜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母将瑶姬抓回来,也没舍得弄死,就两人压在了桃山下。 突然提起来这件事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位瑶姬仙女就是杨戬和杨婵兄妹俩的母亲。 说起来瑶姬那会儿其实是有三个孩子的,也就是说杨戬上头其实还有个兄长,不过那会儿王母将瑶姬抓回来的时候,杨戬的父亲和兄长都死在了桃山,只有杨戬因为天生和沉香一样,有些特别的能力带着妹妹侥幸逃过一劫。 也说不清是不是命该如此,杨戬带着妹妹东躲西藏,正逢一众神仙圣人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封神之劫,圣人女娲掐指一算,算出来杨家这兄妹俩在封神中有重要的作用,这才让兄妹俩留下来一条命。 杨戬后来学了法术之后还劈开桃山将瑶姬救了出来,那会儿封神一事已经逐渐明朗,天庭里王母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放任了。 不过可惜的是瑶姬关押在桃山下的时候身体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即便是被被杨戬救了出来,没支撑多长时间就凉凉了。 她临死的时候,以自身血肉化成一盏琉璃莲花灯。那盏灯汇聚了一位强大仙女的仙骨血肉,能力也非常特别且强大,封神时期,资质平平的杨婵就靠着这一盏灯还很是刷了一下存在感。 嗯,现如今这盏灯被杨婵交给了沉香。 这盏灯因为融合了瑶姬的魂魄,使用限制还挺多的,最基础的一条是,只有他们家的人才能将它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似乎扯得有些远了。 那就说回来——在场面一度非常僵持的时候,职责所在的王母突然冷笑一声站了出来:“沉香,你还想不想救你娘亲了?” 她身为天庭一半的主人,身上穿着明黄色的华丽朝府,神情冷凝,站在御座之前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目光显得既高贵又威严。 沉香:“!!!” 她搞出这么多幺蛾子最初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将自己娘亲从华山下救出来,这会儿王母用这样的表情这么一说,沉香当下就觉得有些不大好。 她脸色不由自主沉了一下,冷冷的注视着王母,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沉香对三圣母杨婵还是有所在意的,王母在心中就松了一口气——她和昊天上帝两人因为职责和运道问题,等闲是不能随便动手的,所以不管是很久之前被孙悟空闹了一通还是这次被沉香打上来,他们两人就只能指挥着朝堂里一众神神仙仙动手。 孙悟空那回也就不说了,这次沉香闹上凌霄宝殿,原本就有好一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仙直接站在了沉香那边比如哪吒之流,剩下的本来就是那种圆滑至极的类型,武力值比不上哪吒等人就不说了,还老是爱划水。 要不是还有个杨戬明面上是站在玉帝王母这边的,沉香这边说一句势如破竹都显得含蓄了。 作为天庭二分之一的主人,面对这样的情况,王母看着自然是不高兴的,然后她不期然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这才主动站了出来。 这会儿听沉香反问,她反而不着急了,慢条斯理的抚了抚宽大的衣袖,嘴角微挑露出一个颇具嘲讽意味的冷笑出来:“你若是现在前往华山,不定还能再见杨婵最后一面。” 这轻飘飘一句话落下来落进沉香耳朵里,无异于石破天惊,让她一瞬间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 为了方便期间,沉香如今是做的男装打扮,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的束起,比起当年在家里的时候便多了些许英姿飒爽的感觉。 她这会儿脸色微沉,目光冷冷的落在王母身上,那眼神儿微妙的竟然带着不小的压迫力:“你做了什么?” 王母:“……” 不得不说,养尊处优惯了的王母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了,所以在心悸了几秒钟之后她立刻就勃然大怒,在说出自己在华山的布置之后注意到沉香眼神中微不可查划过少于慌乱的神色,她心里就感觉特别畅快。 沉香只听了几句,就直接转头跑出了南天门。 她其实并不确定王母说的华山在一个时辰后就会彻底化为齑粉,而被关押在华山下的三圣母会和华山一起烟消云散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她不敢赌。 所以她如王母所愿的离开了凌霄宝殿。 剩下那些和沉香一起过来神仙的妖族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还是跟着沉香一起撤。 所谓#群龙无首#大抵就是这样。 他们大部分掺和进这件事主要是为了凑热闹,剩下一些是受过沉香的恩情就为她两肋插刀,还有少于几个是因为杨戬暗地里的托付。 这会儿就有知情人悄摸摸收到杨戬的暗示,连忙站出来表示沉香都离开了也不知道华山是个什么情况,顺理成章的提议诸人战略性撤退完事。 他说的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众人听了,也没有什么异议,一行人轰轰烈烈的过来搞了一波大的,结果撤退的虎头蛇尾。 咳。 这里暂且按下不提,却说沉香因为王母的话火急火燎的跑到华山里——她如今已经学到了很多本事,穿过重重幻境进入最里面的关押三圣母的洞穴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难度。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封印在杨婵周围以华山整体唯一阵眼的阵法,她事到如今仍旧破不开。 杨婵并不知道自家孩子看着眉清目秀,却差点儿捅破了天,她这会儿在华山底下习惯性的唱唱歌发发呆打发时间,一抬眼看见沉香表情有些慌乱的进来,她立刻惊喜的站了起来,口中温温柔柔道:“沉香?你怎么来了?” 自上次杨戬送沉香过来母女两人见了一面之后,到目前为止两人中间就再只见了一次,还不是真正的见面,而是杨婵依靠宝莲灯的力量在梦里见了沉香,并顺便将宝莲灯托付给了沉香。 所以仔细算下来,沉香拜师学艺到学有所成这段时间里,母女两就根本没有再见过面,这会儿难得相见,三圣母不得不说是非常的激动了。 她下意识一张口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还不等沉香回答,她很快又注意到沉香的情绪似乎不大对——而且刚才在天庭上到底是两方对战,打架这种事情除了拥有压制性的力量,否则不管怎么样打完之后都是能够看出来的。 三圣母就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更多的话霎时间哽在了喉咙里,她睁了睁眼睛将目光落在沉香脸上,好半晌声音轻柔的问了一句:“沉香,你怎么了?” 沉香:“……” 沉香没有说话,她正闷头研究着解开困住三圣母的那个阵法的方法,只是她之前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头绪,这会儿怎么可能立刻就解出来。 于是沉香抑制不住的眼眶就憋的通红。 三圣母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她远远的注视着沉香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怎么,仿佛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试探的问了一句:“阵法出问题了,对吗?” 一滴透明的泪水猝不及防自沉香眼睛里落下去,滴入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发出一声非常细微的声响。 沉香:“……” 沉香没有说话,于是三圣母就明白了。 她怔了一下,然后脸上才漫上一个清浅的,却又很温柔的微笑:“沉香,和我说说话吧。” 沉香:“……” 沉香依旧一句话不说研究阵法。 三圣母垂下眼睛,兀自笑了一下:“我们母女两个好像从来还没有坐下来好好的说过话呢。” 这一回沉香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向着三圣母的方向看过去,眼眶通红,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吓人:“等你出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三圣母:“……” …… 母女两人这边气氛沉重的时候,苏乩跑去华山看了一眼,她本意是想确定一下王母的说法是在吓唬人还是真的,却不想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哦豁?” 苏乩表情微妙的在华山上空停了下来,智脑见状,顺口就问了一句:“你看见什么了?” 苏乩:“……” 苏乩默了一下,眼睛里情不自禁就漫上来些许愉悦的神色,她慢悠悠的道:“乩看出杨戬的任务,大概是要成功了。” 智脑:“???” 智脑情不自禁就惊讶了一下:“你是说?” 苏乩终于没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乩看见了,天条出世的场景。” 她偶尔是会有这样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当时填写封神榜的时候看过的命运线太多,结果封神结束之后非常神奇的她这一能力也并没有消息,甚至于偶尔就算不刻意去看,在重大事情发生之前也会有某些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 她刚才就是看见了新的天条金光闪闪在天地间拉开的样子。 智脑惊讶了一下,见苏乩这么开心,忍不住也就跟着笑了起来:“那岂不是刚刚好,我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其他世界旅行了。” 苏乩笑着应了一声,想了想,就跑去找了杨戬。 杨戬这会儿也在华山附近。不过他却没有出现在沉香跟前,而是暗地里看了一下确定那阵法并没有什么问题,就开始沉思起王母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这一问题。 还不等他思考出什么所以然,苏乩就找了过来。 杨戬:“!!!” 杨戬其实也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苏乩了——这不是最近苏乩在人间浪的飞起,都忘了围观这边的事情,这会儿两人见了,杨戬也是有些小小的惊讶。 苏乩也没卖什么关子,直奔主题告诉杨戬道:“乩看见天条出世的场景了。” 杨戬:“!!!” 镇定如杨戬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也情不自禁的变了一下。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这个运道 说起来天条的革旧出新可以认为是杨戬在背后全程推动着的,于是这会儿听到苏乩肯定的说出约等于是自己已经成功了的话,即便是内敛如杨戬这一时之间也情不自禁的有些冷静不下来。 还不等他冷静下来表述一下自己的疑问,苏乩就很快对上面的话做出了补充:“就在华山下面。” 杨戬:“……” 怎么说呢,大概是这一段时间微妙的因为在沉香这件事上表达的太过于不近人情,以至于不止沉香这个血缘关系上的外甥,杨戬以前在天庭认识的好几个男神女神都对他挺有意见的。 有意见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基本上平时不小心遇见了,都是一副横眉冷对的表情怒视着杨戬的那种。 于是这会儿眼看着就要触碰到黎明的曙光,杨戬一个没忍住,情绪一不小心就陷入了恍惚之中。不过他到底心理素质是很好的,也就恍惚了那么一下下,就很快恢复了冷静,朝苏乩看过来,口中问道: “华山之下的意思是……” 他心里有些小小的疑惑,不是很清楚苏乩说的关于天条就在华山下面具体是个什么意思,总不能他将华山劈开就能够看到天条本体了吧…… 等等…… 杨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有些惊愕的看向苏乩。 苏乩似乎是已经get到了杨戬内心的猜测,在对上杨戬不敢置信的小眼神儿的时候,笑眯眯的回视了过去。 杨戬就:“……” 信息量有些大,他需要缓一下。 实际上在听到苏乩说新天条会从华山下面诞生的时候,杨戬心里更多竟然又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大概就类似于那种,对天道会选择自己来推动天庭革新有了一个些许猜测。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他家外甥女这会儿正在华山下研究着要解开结界的问题,不禁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方才看小姑娘哭的凄惨,还寻思着要不要暗地里悄摸摸帮个忙之类的,不过这会儿知道了天条会在华山下诞生这件事之后,他心中突然就有了新的想法。 苏乩看着杨戬一脸深沉的站在那里沉思,想了想,有些跃跃欲死道:“你想怎么做?” 杨戬“唔”了一声,道:“确实有些想法。” 他这样说了一句,又眨了眨眼睛,朝苏乩看过去,一开口相当的直言不讳:“我觉得你不对劲。” 苏乩:“……” 她不觉就怔了一下。 很快的,她回神,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杨戬不觉也就跟着怔了一下。 要说原因的话,那还真就没有,就只是类似于直觉一样,杨戬他在今天第一眼看见苏乩的时候,就又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因为苏乩突然过来传达的信息链又大过头,让杨戬短时间内没来得及想起来问这一回事,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他立刻就问出了口。 在杨戬静默的时候,苏乩在心里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自己打算去别的世界溜达这件事说了出来。 ——反正她对杨戬还挺信任的,且之前为了让杨戬对新天条的事情心里有个数,她都已经将天道相关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最起码关于天道是有意识的这件事杨戬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再多知道一个在此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了……吧。 于是杨戬就又:“……” 虽然他向来都知道苏乩和这世间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是各种意义上的不一样,但当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里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一种受到冲击的感觉。 嗯,心里的情绪太过于复杂,他这一时之间的,竟然连此时此刻该做出什么表情比较合适这件事都忘记了思考。 ——而且他想说,就算不一样,但天道都对苏乩#宠爱#的这么细致入微这还是让杨戬心中微妙的生出来一种荒谬感,就好像苏乩哈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修仙系统似的。 咳。 沉默了好半晌,杨戬整理好了表情,面上露出一个笑来,注视着苏乩道:“原想着是该祝你善自珍重的。” 苏乩对上他似乎分外温柔的眼神,有些惊讶于他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说一句玩笑。 “却又觉得,你已经这样强大,想来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苏乩就情不自禁怔了一下。 杨戬到底没忍住,抬手在苏乩脑袋上动作轻柔的糊了一下,然后叹息一般说了一句:“那就祝你,在其他世界也能够一直平安喜乐,顺顺遂遂。” 苏乩心中一动,顿了一下,继而脸上就漫出来一个温柔的笑意,轻轻的“嗯”了一声。 …… 两人没有就这个问题再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又说起了华山的事情。 虽说新天条就在华山下这件事看起来似乎已经非常明朗,但问题在于华山却不是人力普通你能够劈开的。当年杨戬搞来开天斧将桃山劈开听起来似乎华山也可以这么搞,然而实际上,华山和桃山却不能同日而语。 非要说的话,桃山不过是非常普通随便的一座山,而华山却是大有来历。 简单来说,就是称为“左圣”的赤松子曾经在华山上住过一段时间。 赤松子这个神仙也是很有来历的。 相比较而言,他在凡间很有存在感,可以说是“前承炎黄,后启尧舜”,现如今在天庭司掌的是布雨之责,虽然武力值不怎么样,但在人间信仰很是吃香。 嗯,扯得远了。 总而言之,神仙住过的地方本来就不一般,且后面赤松子虽然离开了,但是相关传说却没有跟着一同离开,反而越传越盛,,以至于如今凡间华山上香火非常鼎盛——各种香火都有的那种。 反正总结一句话就是,华山是绝对不能像当年杨戬劈桃山那样简单粗暴就可以的。 两人说完,杨戬不仅就皱起了眉头,总不能前面九十九步都走过了,结果却卡在了最后一步吧? 见杨戬一脸沉思,苏乩想了想,慢悠悠的给出了一句提示:“你要知道,天道给出的任何发展,都是有迹可循的,你可以想一想为什么这么多年触犯天条的神神仙仙那么多,直到这一次他才选择了沉香。” 杨戬本来就是个机灵的,苏乩的暗示都这么明显了,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很快就恍然,朝苏乩看过去:“你是说……宝莲灯?” 苏乩笑而不语。 …… 既有了思路,也没浪费多长时间,杨戬就跑到沉香面前,三言两语将沉香小姑娘给激怒了——说来着的奇怪,那宝莲灯是瑶姬的血肉所化,说是有瑶姬血脉的人都可以使用,但杨戬自己也用过它,那会儿就感觉他用起来没有自家妹妹杨婵用起来顺手。 而到这会儿,就杨戬暗地里的观察,就感觉沉香用起宝莲灯来感觉比杨婵用的时候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对这种情况,杨戬也不知道是该吐槽一下这宝莲灯作为法宝还搞性别歧视,还是该说沉香确实不愧是被天道赋予了重要使命的人,连法宝在她手中都用的出奇的顺手。 …… 杨戬心里漫不经心的想着,面上三言两语就将沉香激怒,被激怒的沉香小姑娘很快就如同杨戬所愿,拿出了宝莲灯,操控着它发出了攻击。 ——然而遗憾的是,在杨戬闪开之后,那道攻击落入华山上宛如一滴水落入大海之中,什么动静都没有搞出来。 杨戬:“……” 他不禁在心里迷惑起来。 不过他觉得自己的思路是相当有理有据的,那问题就一定是出在了沉香身上。 #突然甩锅jpg.# 杨戬思考了一下,觉得沉香可能还没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于是他加了一把劲儿,将小姑娘再刺激了一回…… 这一来二去的,沉香心中的怒气更盛,操控宝莲灯发出来的攻击却微妙的似乎越来越小。 沉浸在怒气中沉香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但一直关注着宝莲灯的杨戬却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意识到这样继续下去委实不大行的时候,他就渐渐的停了下来,沉香也不是非要搞事情不可,在杨戬停下来之后,她突然一个机灵,恍然意识到了不对。 她收回宝莲灯,目光探究的落在杨戬身上,冷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杨戬:“……” 杨戬没有立刻回答她。 实际上他是在思考,思考着都到这个时候,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对沉香小姑娘有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想起来宝莲灯的使用好像对使用者的心性要求还挺高的,也就是说心越坚定越正面,它能够发挥出来的能力就越大。 刚才沉香发出的攻击之所以越来越小,就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负面情绪,宝莲灯感受到了这种不纯粹,所以才会变弱。 而杨戬现在就在思考,将这一切前因后果说出来之后,沉香会不会感受到自身肩膀上担负着的巨大压力进而坚定了自己的心然后就可以控制着宝莲灯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嗯,听起来有理有据似乎非常可行的样子。 杨戬思考了几十秒的时间,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然后在沉香诡异又惊愕的目光下,他悠悠叹了一口气,来到了沉香面前,跳过苏乩来找自己那段然后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说完以后,他想了想,觉得自家外甥女这个时候可能很需要安慰,于是他非常顺手的对小姑娘来了一个摸头杀,结果内心受到冲击的小姑娘霎时间就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一样,猛的跳出了好远。 杨戬:“……” 他默默地收回了手,若无其事的抚了抚衣袖,然后朝沉香看了过去。 沉香:“……” 沉香站在原地,一脸恍惚。 她现在就感觉心里很萌,就特别茫然,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甚至觉得杨戬可能在和自己开玩笑,又或者是他又突然想起来了其他什么阴谋。 ——反正就是不可能他现在说的是真的。 捋清楚了这个思路之后,沉香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抱着宝莲灯一下子退出去好远,目光坚定的看向杨戬,斩钉截铁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就是了,再怎么花言巧语舌灿莲花我也不会上当!” 杨戬:“……” 杨戬可真是无话可说。 …… 两个人互相扯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将事情全部给说开了。 实际上,沉香在杨戬第一次说的时候,心里就是有些相信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而杨戬叙述的时候也显得特别合情合理。 再加上,沉香心里其实还能记得,小的时候自家舅舅神仙的身份没有暴露的时候,对自己其实是很好的,只是突然之间,他就变了。 所以几乎是杨戬刚一说完,沉香就信了,但是一方面她觉得舅舅说的没错,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如果这才是真相的话,那么这么长时间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对自家舅舅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在感受到杨戬身为舅舅对自己#深沉的爱#的时候,这样的伤害在沉香心里就显得特别的不可原谅。 所以她情愿杨戬说的是假的,这样她才能够理直气壮。 然而到底对于记忆里非常好的舅舅她还是怀念着的,所以她最终接受了这个事情,并且因为舅舅一直以来那高远的希望以及娘亲的生死都托付在了自己身上,沉香心里反而更加的坚定了起来。 她慢慢的将宝莲灯捧在手里,注视了好一会儿,然后修炼闭上了眼睛,柔和的光芒缓缓的在她周围晕开。 杨戬心中一动,连忙往旁边退开了些许,然后细细的在旁边观察起来。 宝莲灯发出的光芒这会儿已经将沉香整个人笼罩了起来,沉香也因此而飘在了半空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盛,直至猝不及防间,它竟然和沉香整个人融合了起来。 杨戬:“!!!” 杨戬惊了一下,下意识要上前的时候,光芒瞬间变得刺眼起来,杨戬猛的闭上了眼睛。 ——在眼睛闭上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沉香周围笼罩了一个放大版的宝莲灯。 第三百五十八章 山高水长,善自珍重 杨戬:“……” 怎么说呢,这种震惊中带着一种微妙的“果然如此”的恍然大悟之感,让杨戬远远的围观着沉香和宝莲灯的动静,心情就非常的复杂。 沉香和宝莲灯融为一体弄出来的动静非常大,那阵光芒恍惚之间竟然有些连通天地的意思,杨戬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很快的,就转头向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实际上关注这件事情的神神仙仙们并不少,在此之前他们或许是因为矜持,或许是因为不好围观的那么花名正大,总之和杨戬在华山附近看现场的就只有苏乩一个。 不过在那阵光芒连通天地之后,大体上所有关注着沉香闹天宫这件事的神神仙仙的有意无意的,就仿佛突然之间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 杨戬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若无其事的将目光收了回去,转而继续认真注视着沉香那边的动静。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沉香直接普通宝莲灯的化身一般,周身显现出放大版宝莲灯的幻像,沉香闭着眼睛,模模糊糊能看出来似乎是失去了意识的样子,然而那宝莲灯却仿佛是被什么人操控着一样,蓦然绽放出万丈光芒。 光芒收敛的下一秒,华山应声而开。 杨戬:“!!!” 围观群众:“!!!” 苏乩:“……” 众人皆有些愣怔的看着那个方向,一则是因为华山裂开的场景看起来委实相当震撼,更重要的,则是因为,就在华山裂开的那一道缝隙之间,一个个闪烁着金光的文字从中凭空冒了出来。 那些文字在空中组成一道巨大的光幕,又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番变换组合,新天条应运而生。 众人:“……” 周围一时之间非常安静,很远的地方似乎能够听到普罗大众欢呼着说神仙显灵的声音,苏乩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带着笑意向杨戬看了过去:“成功了。” 杨戬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脸上难得表情柔和的很,应声道:“对,成功了。” 他说了一句,很快就想起来什么,向着那道缝隙里看过去。 沉香化身的宝莲灯在劈开华山之后,就直接往地面落了下去,杨戬因为太过于震惊,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意识到了,连忙就往那边跑。 ——那里不但有他的便宜外甥女刘沉香,还有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杨婵,现如今华山的牢笼已经裂开,想来他的妹妹应该也从那里出来了。 这样想着,杨戬朝苏乩点了点头,就向着下面飞过去。 沉香仍旧是失去意识的状态,不过虽然没有意识,但她之前法术学的挺好,且宝莲灯也不是用过就扔(?)的那种设定,所以尽管是从非常高的地方落下去的,沉香却毫发无损。 就是眼睛紧紧的闭着,杨戬过去的时候,已经能够自由活动的杨婵正将小姑娘抱在怀里,一脸忧心如焚的垂泪。 杨戬:“……” 杨戬目光落在那边两人身上,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莫名有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神奇感觉。 他脚步顿了顿,定了一下神,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抬脚向着那边走过去,然后垂眸将被杨婵紧紧抱在怀里的沉香打量了一眼,沉声道:“不必紧张,她只是耗费了太多精力,休息休息就好了。” 杨婵:“……” 杨婵下意识抬眼向着声音响起来的方向看过去,她的眼睛还是泪眼朦胧的,甚至于看人的时候都有些看不大清楚,然而实际上,不需要看清,她就能够意识到过来的人是自己的二哥,杨戬。 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是手上情不自禁的收拢的更紧了一些,并且要不是因为困得时间太长她这会儿刚出来没什么力气,她其实更想远远的退开。 她从始至终都在华山下面被关押着,在沉香努力的过程中最多就被杨戬当成一个刺激沉香进取心的工具人,时不时的拿出来遛一遛,更多的就没有了。 也是因为这样,作为重要的当事人之一,她知道的甚至都没有沉香多,更别说杨戬也是刚刚才和沉香说了自己这些年做出这些事情的目的,杨婵对此就更加茫然了。 嗯,这么说的意思是,这会儿在杨婵的心里,杨戬还仍旧是个拆散自己一家人还害得沉香娇娇嫩嫩一个小姑娘,含辛茹苦被迫做了这么多事情的罪魁祸首。 大抵当家长的就是这样,分明杨婵心里也因为沉香如今变得这样强大而觉得开心,可一想起来她为此而做出的努力,作为一个从未能亲眼看着孩子长大的娘亲,杨婵心里最深的感觉还是心疼。 就那种类似于,她的孩子本可以不这么累的#的感觉。 扯远了。 杨戬有注意到杨婵细微的动作,心里不觉就感觉非常的复杂,好半晌,大概是这些年扮演反派扮演的习惯了,让他这会儿要解释什么的话他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在面面相觑了几分钟之后,杨戬默默说了一句:“既你已经自由,便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杨婵有些惊讶,猛的抬头向着杨戬看过去,就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杨戬的眼睛是极黑的,杨婵以往总觉得自己在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深沉的有时候让她觉得有些可怕,然而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似乎终于察觉到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意识到这一点,杨婵霎时间就有些无措。 杨戬在那么说了一句之后,见杨婵并没有回应,心里微妙的有些索然,他将眼睛微微垂下,纤长的睫毛将眼睛里的思绪遮挡的干干净净,不冷不热的随口说了一句礼貌性关怀的话,然后就表示新天条才诞生,天庭肯定很热闹,他要去看看情况诸如此类的话便很快离开了。 留杨婵坐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就愣怔不已。 …… 天庭里果真如同杨戬所设想的那样热闹极了。 新天条在天地间闪闪发光的刷了一下存在感之后,很快就自动自发的飘去了天庭,原本稳坐钓鱼台的昊天上帝和王母第一时间发现了天条的变化。 等到杨戬过去的时候,之前就分为两波的神仙们在凌霄宝殿吵的热火朝天。 不过吵归吵,改革已经成为定居,新天条明明白白的在那里放着,全世界不管男女老少神仙妖族还是普通人类,都看见了,这会儿他们吵吵,也不过是吵吵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钻空子的地方罢了。 咳。 总之,天条改革这件事终于还是圆满的结束了,沉香心满意足的带着自家娘亲回了打小儿和父亲住着的刘家村——至于说她们两个岁月漫长到近乎永生的神仙,要怎么和刘书生这么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年纪越来越大,容颜也渐渐老去甚至于现在已经不复青年时期英俊的凡人要怎么一同生活,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经过改革一事,作为背后推手的杨戬心中感悟也是十分多,再加上听闻苏乩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他想了想,索性就直接在灌江口闭了关,想来若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他也是不打算再醒来了。 孙悟空朱八戒等人先前一是为凑热闹,二是有杨戬的暗示,在沉香带着小伙伴闹上凌霄宝殿的时候也跟着走了一下流程。孙悟空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难得跑一趟天庭非常顺便的就和以前认识的神仙唠唠嗑叙叙旧,新天条出来之后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正他现在是西方的斗战神佛嘛,天条什么的和他关系还真就不怎么大。 哪吒小朋友也有很久没有见过苏乩,这会儿猛的看见,当下就特别兴高采烈。 要说以往他也不是没有时间过来找苏乩玩,但苏乩大部分时候都在人间正儿八经的伪装自己是个普通(凡人),作为一个耐性不怎么好性子又从某方面来说挺跳脱的大朋友,哪吒只围观了一两次就敬谢不敏了。 苏乩没有和哪吒细说其他世界的事情,倒也不是说她和杨戬关系比哪吒更为亲近,而是之前推动天条改革之前,她就向杨戬透露了关于天道的事情。而哪吒小朋友心里猜测归心里猜测,表面上从始至终对此都是毫不知情的,所以苏乩也就没有主动提起,只说自己要入世之类的话。 哪吒对此接受的非常自然,毕竟他这个阿姒也就这么一点儿个人爱好,他在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苏乩认认真真给自己立人设然后努力融入人群时那明亮到宛如繁星一般的眼睛的时候,就意识到她对于这件事的喜爱。 因而这次听到苏乩说她要入世,哪吒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挺好的,你一定会很欢喜吧?” 苏乩:“……” 委实没想到小朋友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苏乩不觉就怔了一下。 然后下一秒,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说呢,小朋友这个反应,实在是有些过于可爱了,可爱到她心里猛的一下子就又酸又软了。 她眉眼温柔的将目光落在哪吒脸上,含笑注视着他道:“嗯,乩很欢喜。” 哪吒闻言,脸上就跟着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出来:“嗯,那就好。” …… 和哪吒分别之后,苏乩也没有刻意去找谁告别,只是慢悠悠在天庭里转了一圈,遇见认识的了,停下来说两句话,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有的提到未来的打算,苏乩就顺便告别一下,有的并没有提到,她就很随意的说上几句闲话,然后各种离开。 平平静静,毫无波澜。 在离开天庭的时候,苏乩没忍住就回头望了一眼南天门。南天门高大巍峨,守卫森严,四周祥云笼罩,彩霞千条,远远的能够透过缥缈的云彩看到层层叠叠的宫殿,精致、大气,又华美。 ——却始终一成不变。 苏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没忍住轻轻的笑了一声,智脑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怎么了?” 苏乩垂下眼睛,面上笑容不减,回道:“啊,只是突然觉得,南天门看起来非常巍峨。” 智脑:“……” 智脑很是摸不着头脑的将南天门扫描了一下,发现它确实非常高大,于是就赞同道:“确实。” 苏乩很快就离开了天庭,然后去了她之前请匠人重建了的那个宅子。 有鉴于天庭和凡间有着这样一个时间差,苏乩在天庭也就随意溜达了没多长时间,这会儿过去凡间的时候,她的那一座宅邸就已经修缮好了。 这宅邸是有苏乩临走时给出的设计图来修缮的,为苏乩做工的匠人们的技术也是非常给力,苏乩看的时候,就觉得成品的模样和自己想象中的竟然也没有太大的的差别,只除了个别地方需要她用非人力的方法再加工一下的细节。 可以说是非常的巧夺天工了。 苏乩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美滋滋的给匠人们发了两倍的工钱,倒是没立刻就离开,反而是很有闲情逸致的根据自己的想法在宅子中又增添了一些小细节,顺便为出门旅行(……)做一下准备工作。 说是做准备,实际上苏乩只需要出个人就行,至于其他的,智脑和天道两个早就已经商量好了,天道将他筛选出来的比较合适的世界做了列表,只等苏乩从中自由挑选完事。 苏乩原本不知道智脑和天道这么贴心的,她不过是那天在院子里种花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随口问了一句,这才听天道轻描淡写的说了,于是她就:“……” 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赶紧将院子里的花圃处理好然后出发吧。 这样想着的苏乩很快就在院子里种满了各色的植物——不必怀疑这其中大部分都不属于人间的品种,这些植物生的好看,比凡间的品种更好养一些,只要灵气充足就能够茁壮生长,于是苏乩非常顺便的就在宅子周围摆了一个阵法出来。 将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苏乩站在院子里,指尖碰了碰树枝上很快就冒出来的嫩芽儿,眉眼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她轻轻的说了一句:“走吧。” 时间刚刚好,阳光很暖,风也很温柔。 那就……山高水长,善自珍重。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身孤注掷温柔(番外) 在看见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就非常微妙的觉得,如果这世间有能够杀死我的存在,那一定是这双眼睛的主人。 ——对。 这是帝辛在初次见到苏乩时就认定了的,仿佛宿命一般的结论。 …… 帝辛骨子里是那种自我到随心所欲的人,而身为上一任商王帝乙的嫡子,他也是有这样随心所欲的资格的,对于帝辛本人来说,世人的评价总是带着些许无关痛痒的感觉,听在帝辛耳朵里,都没有接下来要吃点儿什么饭来的更重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帝辛突然就对这世间的一切感觉到了厌倦——似乎是某次听朝臣们在殿内吵吵嚷嚷不得安宁,又似乎是因为某天的阳光委实太过于刺眼,总之,就有那么一天,帝辛注视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群,突然从心底涌上来一股不容忽视的暴戾。 情绪来的非常突然,但帝辛却半点儿没觉得意外,甚至于他总觉得自己对人类这一物种的厌恶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 在第一次顺从心意将一个犯了错的宫人以一种非常血腥暴力的方式处死了之后,朝野上下一片震惊的同时,帝辛本人只觉得非常的痛快。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帝辛逐渐迷上了这种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的取乐方式,朝中诸臣原本还会对此劝诫一二,不过帝辛手段暴戾的同时,行事却并没有失去自己的章法,于是逐渐的,朝臣们也就的学会了闭嘴。 然而这样子帝辛心底反而越发的烦躁——大体上他每次搞事情其实是希望有人反抗的,这样子他才能够顺便借题发挥一下发泄一番内心深处那躁动不安的情绪。 结果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一个个倒是识时务的很,帝辛手段越凶残,他们就表现的越乖巧,让帝辛心中不可自抑的就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咳。 不过帝辛暴戾归暴戾,却并不无理取闹(?),因而朝臣们虽然觉得艰难(……),却同时也觉得作为君王强势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 这就导致了,他们在日常朝会之中表现得越发温顺,每每不等帝辛搞事情,就主动将事情都解决了,然后才上报给帝辛——于是等帝辛知道的时候,就只需要听个已经被处理的漂漂亮亮的结果就完事儿了。 帝辛:“……” 害~朝臣们这么规矩听话,让他想发个脾气都有些找不到发脾气的点,难道他还能嫌弃大臣们事情办的太漂亮了吗? 帝辛虽然想搞事情的心跃跃欲试,他还是有着身为一个君王的责任感的,在可以自由发挥的范畴内他选择肆意妄为,但一旦超过了这个范畴,他还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君王的。 嗯,以上废话只是为了表达,折腾朝臣们得不到有趣反应只觉得索然无味的帝辛很快就将手伸向了其他更远的地方。 有苏部落的有苏氏妲己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到帝辛的视线之中的。 说起来第一次听到妲己这个名字及其相关传闻的时候,帝辛的反应是一脸冷漠——毕竟他自己生的足够俊美,即便是后宫中的诸位妃子论起五官的精致程度都不见得有几个能比得上他自己的。 所以对于美色方面,帝辛打心底里就不是特别的感兴趣。 再说了,最初听说妲己的美名时,帝辛他对此嗤之以鼻,主要是有苏部落被自己打的节节败退,送吃送喝送牛羊,最后才说自家有个容颜绝世的女儿,甘愿送给商王以表臣服。 这一操作让帝辛看着,就感觉像是有苏部落实在没有办法了,送过来一个公主身份的人质表达自己的诚意罢了。 帝辛心里这么想,还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理有据十分令人信服,甚至于在朝会结束后有几个发现大王虽然脾气不好但只要自己不坏事他就不会真的对自己怎么样所以胆子也渐渐大起来的朝臣嘴皮子一秃噜,就很顺口的在退朝的空当中,就妲己一事将帝辛给调侃了一句。 帝辛:“……” 其他朝臣:“……” 其他朝臣们看过来的目光显得说话的那个大臣宛如什么一去不复返的勇士一般,而反应过来自己嘴巴这么一秃噜究竟说了什么的大臣本人也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紧接着连脑袋都不敢抬了,生怕自己一抬头就对上自家大王生气时幽深的吓人的眼睛。 实际上,当天心情还不错的帝辛并没有生气。 大殿里在沉默了几十秒的时间之后,帝辛慢悠悠的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个人质罢了,这样的传闻有什么可信?” 察觉到大王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含了怒气的样子,方才还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的朝臣们有的忍不住就抬头瞄了帝辛一眼,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帝辛这样说的缘故。 都说了帝辛今天心情还挺好的。他喜怒无常的人设大臣们已经都接受的很自然了,对于他心情尚可时好说话的程度他们也有着非常深刻的体会,是故这会儿他们才敢问出下一句话。 帝辛就真的仁慈的替他们解了惑。 也不知道是不是帝辛一直以来的行为导致他在朝臣们心目中几乎已经神话,因而这会儿他如此这般的一解释,朝臣们听着,竟不约而同产生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并觉得帝辛这个说法有理有据实在是很令人信服。 就在他们已经快要信了#有苏氏妲己其实不过是个普通漂亮的美人,有苏部落为了表达诚意才将她吹的貌美宛如天人#这个设定的时候,苏乩同有苏部落送过来的些许牛羊一同到达了的朝歌城。 苏乩是乘着牛车过来的。 本来牛车是没有苏乩的份的,毕竟美名再远扬,她真要追究起来还真就是个质子或者俘虏的身份,委实也当不得多么好的待遇。 只不过苏乩初来人间,并不懂得人间讲究的一般性常识,于是她见着有牛车,便自然而然的想要坐——侍女有拦她来着,只是彼时一行人不管是身份还是武力值,苏乩都是很有存在感,且对真正的苏妲己她爹有苏部落的首领来说,他送女儿去朝歌城是为了让商王放过他们有苏部落的。 而苏乩作为一个相当有用的道具,她执意要坐牛车,首领考虑到女儿到底要去别人的王宫里刷存在感,还是要提前和她将关系处的更融洽一些才是,否则万一到时候女儿和商王处的好了,转头想起今天这一出觉得受了委屈,吹吹耳边风那他们有苏部落岂不是越发凉凉? ——这位首领根本就没有想过以苏乩的颜值这世上会有男人看不上这个问题,因而苏乩要坐牛车,首领放任自流,剩下的其他人还真就没有能拦得住的。 嗯,扯远了,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乩她的美色是真的和传闻中的一样,以及实际上平心而论,苏乩这个九尾狐本狐的容色其实比普通凡人有苏氏妲己更盛一些。 当她踏进大殿里的那一瞬间,围观的众人竟然有一种大殿似乎在那一瞬间突然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明亮起来的错觉。 坐在上首直面了苏乩美色的帝辛对此感受尤为深刻。 不过对于帝辛来说,美色什么的,看见了也就随随便便看两眼,真要说的话,比起人类的美貌,他心中其实更喜欢一朵颜色热烈的花儿,或者一只羽翼华美的鸟儿。 在朝臣们不由自主略微有些失态表现的衬托下,帝辛显得特别的冷静,当然他也确实心中非常冷静就是了。 他就那样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子,将大殿中央那个看着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姑娘打量了一眼,然后就怔了一下。 ——他确实是有怔了那么一下下的,不过因为剩下的人失态的太过于明显,根本就没有人察觉到帝辛本人其实也有失神了那么一瞬间。 而且必须要说明的是,帝辛他失神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大殿中央站着的那个小姑娘有多美,而是因为,在看见小姑娘的一瞬间,帝辛心中就微妙的生出一种预感。 仿佛宿命一般,帝辛在那一刻意识到,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让自己脱离这个无趣的世界的话,那这个人一定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因为在此之前帝辛的所有预感都非常准确,无一例外,所以此时此刻,帝辛心中立马就对苏乩生出了兴趣。 …… 小姑娘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小姑娘。 因着初次见面时心中那微妙的感觉,帝辛在之后的日常里总是下意识悄摸摸的观察着这个美貌超乎了他想象的小姑娘,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小姑娘究竟能不能真正杀死自己这一点帝辛心中仍旧是存疑的,不过有小姑娘在的生活确实有意思多了却是真的。 帝辛觉得,哪怕只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有趣一点,他都愿意自家王宫里白养这么一个人。 这个时候的帝辛根本就想不到,他后来会对这个小姑娘那么重视,重视到即使被前世身为祖凤那成千上万年的记忆所侵蚀,他竟然可以为了不失控而选择远离了小姑娘。 ——这太懦弱了。 懦弱到帝辛自己都不敢相信。 嗯,后来的帝辛已经不能称为单纯的帝辛了,理论上来说,他做元凤的时间其实更长一些。 然而大抵是身为祖凤的岁月实在是太过于漫长了,元凤在回忆起当年和祖龙祖麒麟叱咤风云的岁月,竟只觉得那回忆空茫茫的,空虚到甚至都有些乏味了。 原本就在以为自己是帝辛的时候,在心底最深处给苏乩留下了一处特别的地位,等恢复了记忆再被那些漫长又无法释怀的回忆一对比,就越发显得身为帝辛和苏乩相处的日子弥足珍贵。 于是元凤就知道了,这只小狐狸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特别到他几乎现在就可以认定,自己这一生已经再也不会遇见第二个这样的人。 ——让他只是想起来她的样子,都忍不住要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特别到连见她一面,都小心翼翼的有了诸多顾忌。 元凤记忆里对小姑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该来的,以后别再来了。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明明周身是热烈的宛如火焰一般的滚滚岩浆,可元凤心里冷的似乎下一秒都能结冰。 小姑娘很明显非常难过,元凤立刻就注意到她眼睛里霎时间就漫出水意,湿漉漉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就好像下一秒就要下雨一般。 于是元凤就觉得自己心里也跟着下起了雨。 他闭上了眼睛,已是不敢再看。 ——小姑娘走了。 ——走的时候看起来很难过。 ——她出去之后大概是要哭出来的。 …… ——她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只是这样想着,滚烫的岩浆在元凤的感官里也变成了冰凉的。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帝辛的时候,曾经见小姑娘哭过一次。小姑娘好像很少哭,元凤努力的想了想,记忆里竟然也只有那么一次。 那一次是为了自己哭的。 一想到这一点,元凤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欢喜,然后他就又想起来,小姑娘这一次也是为了自己才哭的。 元凤于是又难过了起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难过应该是怎么一种情绪,或者说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情原来就是#难过#,他只是下意识将自己整个儿深深的浸在岩浆之中。 ——在还是凡人的时候,有时候他沐浴期间将自己完全浸入水中,时间长了就总觉得憋闷的很,呼吸也不畅快,总之就非常的难受。 于是元凤就想,现在他有这种类似的感觉,一定是因为这岩浆也如同沐浴的水一样,将呼吸全都挡住了,所以他才会这样难过的吧。 元凤选择性的不去想,其实身为凤凰,这样的环境其实对他完全是没有半点儿影响的。 #他不懂,也不想去弄懂# 元凤脑海里想起初次见面时,小姑娘带着些许好奇与小心看过来的表情,彼时,她的目光明亮如同藏进了深夜里最明亮的星辰,而他则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居高临下的对上了那样一双眼睛。 那一眼就已经注定了的宿命,元凤便将此生的温柔都付与。 #一生孤注掷温柔# 第三百六十章 论养猫和养豹 申豹其实在很久之前就见过苏乩,那会儿苏乩小姑娘似乎刚刚能够化形成人类的样子,一双眼睛清澈漂亮,生的花颜靡丽,不过在山林间奔跑的状态让欢快的申豹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大抵还是个幼崽。 幼崽踩着树影间斑驳的影子蹦蹦跳跳的跑到溪边,然后动作非常熟练的自溪水中捉出来两只肥鱼,就在旁边用一根细细的铁剑穿了,又转头去林子里捡了些干枯的树枝树叶,堆在一起点了火,将那串起来的鱼架在火上烤。 申豹一时之间就怔住了。 他知道这里是青丘附近,也知道这附近出没的幼崽都应该是青丘的狐族,但那个小家伙捉鱼点火烤鱼一系列动作看起来着实太过于熟练,熟练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一只狐狸幼崽。 反而像是个习惯了野外生活的人类。 原本不过就有些疲于奔命的申豹,没忍住就停下了脚步,在旁边多看了一会儿。 那只幼崽显而易见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烤鱼了,这一点从旁边燃烬的灰堆能看出来,从她那熟练的操作中也能够看出来。 小家伙将火候把握的很好,各色可以调味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些小玩意用在这里会使烤鱼变得更加美味的,总而言之申豹就楞楞的看着那小姑娘一会儿往上面抹点儿浆果,一会儿又往上面洒了些什么植物的碎末,很快的,一股香味就自那烤鱼上散发出来,向着申豹这边飘了过来。 申豹:“……” 申豹下意识伸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一下。 说起来他来到青丘这边,也是有心算无心,本是旧伤未愈,不小心遇见了不要命的,他虽则有成功的将那只贪得无厌的蠢物弄死,自己也因此而加重了伤势…… 这么说的意思是,申豹这会儿看着那小姑娘将鱼三两下烤的香喷喷,然后美滋滋的从怀里摸出来两根细细长长的木条,一只手举着串在铁剑上的烤鱼,另一只手就将那两根木条握住一头,用另一头灵巧的在烤鱼上夹下来一块鱼肚子上的肉,继而一口吃进嘴巴里,小姑娘美滋滋的眯起了眼睛。 申豹:“……” 申豹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真的好需要摄入一些具有能量的东西啊,比如说眼前这小姑娘手里拿着的烤鱼他感觉就很不错。 作为一个惯常还挺有行动力的人,申豹心里这个想法一出来,顿时就有些忍不住。 眼看那小姑娘虽则动作貌似挺斯斯文文,但实际上鱼肉被消灭的速度还挺快,申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就直接从树林里钻了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他出来的形态是一只皮毛虽然油光水滑但奈何后腰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还血淋淋的往外冒血水,将伤口周围的皮毛都泅的看着一点儿也不漂亮了。 他悄无声息的抬着爪子往溪边走。 作为一个猫科动物,走路悄无声息几乎已经是他的本能,更何况他作为一个已经能够修成人行的有名有姓的妖族,想要保持不被发现的转态接近一个狐族幼崽完全是很没有难度的一件事。 ——申豹原本是这么想的没错。 然而实际上还不等他真的走到那小姑娘身后,小姑娘的动作就突然顿了一下,然后非常自然的转头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申豹:“……” 一只皮毛乌黑发亮的豹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僵硬在了原地,后腰上的那道伤口因为他突然紧张起来的肌肉又微微扩大些许,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就有鲜红的血液汇聚在一起,然后顺着皮毛落下了一滴在地上。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对他身上的伤口视若无睹,反而一双明澈的眼睛里含了笑意,就那么直直的望进申豹绿色的眼瞳之中,仿佛有些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早先便觉得那里有什么动静,原来是一只漂亮的豹子。” 申豹:“……” 小姑娘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敌意,申豹便渐渐的放松下来,听到对方这样说了一句,他心中微动,索性也跟着歪了歪脑袋,一双绿色的眸子看起来分外无辜,俨然一副#他不过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豹子,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感觉#。 他以前听说妖族中有些雌性以及幼崽对无害的动物不会抱有恶意,而眼前这个小姑娘既是个雌性也是个幼崽,所以他刻意做出一副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豹子的假象,意图让小姑娘心软一下。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姑娘委实不是个一般的妖族。 她的目光和申豹的眼睛对上了那么一会儿,然后一脸认真的在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将手中的烤鱼往身后藏了藏,表情看起来很警惕的盯着申豹说道:“不可以哦,你不可以吃这个。” 申豹:“???” 申豹表示很不服气——怎么肥四,不是说一般的幼崽都非常好骗吗?怎么这个他还没开始发挥呢,对方就拒绝的这么言辞义正的? 实际上,彼时才刚刚成为一个活物(……)对这世间一切事物都保持着百分之二百的好奇心的苏乩之所以会拒绝将手中的烤鱼分享给眼前这只受伤的黑豹,完全是因为脑海里智脑对她谆谆教导表示一般的野生动物是不能吃加了调味料的熟食的。 智脑在说的时候还很形象的调出了硬盘里存着的一系列相关讯息为佐证,所以苏乩一下子就被说服了,然后才非常严肃的拒绝了和申豹分享。 不过申豹并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心中的想法,他骨子里性子其实还挺傲气的,被拒绝了,他也并没有什么死缠烂打的打算,直接就想撤了。 只不过在打算走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心中就微微动了一下。 ——作为元始天尊门下的弟子,虽然在元始天尊一众徒弟中他的存在感挺低的,但不可否认这其中是有申豹自己刻意引导的因素在的。故而真要真刀真枪的干起来的话,申豹他的存在感其实还挺强烈的。 咳。 这么说的意思是,在要离开的一瞬间,修行有为的申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预感,告诉他留在这个小姑娘身边的话,对自己会很有好处。 #心血来潮#对每一个修道之人来说,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忽视的,所以申豹他下意识的,就将脚步停了下来。 而完全没有意识到黑豹在前一秒是打算要离开的苏乩见这只大家伙抬着爪子活动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又乖乖巧巧的蹲坐在了那里,她立刻就在心里询问了一下智脑这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实践为零但理论知识绝对满分的智脑很快就给出了回答:“它喜欢你!他一定是想要跟随你!” 同样没有什么经验初次作为狐妖这种和人族已经非常接近的物种对大部分事情都非常陌生的苏乩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就让智脑搜寻了一下猫科动物的豢养方法。 有鉴于这只黑豹除了背上那一道伤口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委实有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皮毛乌黑油亮,肢体健美,身体的线条在柔韧的同时而充满了力量感,是当时初步拥有了审美的苏乩小姑娘非常中意的类型。 于是智.苏乩有求必应.脑拿出了存在硬盘中的#养猫日常#,#我养猫主子的那些年#等一系列纪实文学。 在快速的浏览了之后,养猫新手.但自认为理论知识已经非常丰富.苏乩脸上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目光在周围一圈扫视,伸手在不远处拽了一根顶端带着毛茸茸的草,捏着草茎将那头毛茸茸凑到了申豹眼前。 申豹:“???” 申豹:“……” 有句讲句申豹当时并不是很懂这个幼崽小姑娘这是个什么操作,然后他非常顺手的就抬了一下爪子,想要碰一下对方凑到他跟前的那个毛茸茸。 ——申豹发誓,他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想,就是顺手!顺手! 然而当他那样顺手碰了一下之后,他几乎是在下一秒就陡然发现,对方的眼睛蓦然亮了一下。 申豹:“……” ——怎,怎么肥四? 原本因为是第一次操作且觉得智脑拿出来的书似乎有些浮夸而感觉心里还有些不确定的苏乩立刻就信了那本书里描述的鬼话(……),并单方面的认定了这只黑豹确实是想要认自己当饲养员。 看在这只黑豹长的完全就是在她审美的点上跳舞,苏乩觉得,饲养员什么的,她马马虎虎还是可以的。 对此申豹只能:“……” 无话可说但微妙的觉得小姑娘还挺可爱的…… 咳。 总之,苏乩就这样自动自发的将这只突然冒出来的黑豹饲养了起来,毕竟是第一次养宠物,且还是在这种半点儿不讲究科学随随便便一个动物都有可能会突然变成人的世界,这只黑豹表现的稍微有点儿聪明过头且吃饭还挺挑剔苏乩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甚至还美滋滋的寻思着自己运气可真是棒棒哒,随随便便捡到一只漂亮的豹子,都这样聪明。 至于黑豹后腰上的伤口,苏乩虽然不会治,但她却知道族里有的狐狸受伤了之后,会在山谷那边摘一种生的奇奇怪怪而且味道在苏乩看来特别迷的植物,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 且苏乩根据以往的个人经验,还知道灵气可以有效的促进伤口愈合。 这样两厢叠加起来,申豹原本相当严重的伤势比他想象中恢复的快了许多时间。 申豹:心情复杂jpg. 主要是吧,最初的时候还察觉不到,可相处着相处着,申豹他就发现了,这个狐族的小姑娘完全是将自己当成宠物养来着。 作为一个见过世面且师兄弟里有几个常在人间生活所以对人族有所了解的大佬,申豹并不是没有见过凡人养宠物的场景。 大一点的比如说豹子老虎,小一点的比如说狸奴狼崽,人类总是热衷于豢养一些看起来外形或是美丽或是强壮的生物,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强大或者是用来娱乐自己。 好巧不巧申豹曾经见过两个人族坐在一起说到宠物的事儿,其中有一个就用一种让申豹听着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语气美滋滋的说自家的狸奴特别乖巧,抬爪爪的动作看着就让人觉得分外喜欢。 申豹那个时候听了一耳朵,但并不是很懂他说的那个#抬爪爪#的动作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动作,不过当他被苏乩饲养了之后,他就懂得了。 尽管作为一个要面子还挺傲气的讲究妖族来说,申豹本豹并不是很想懂得这个。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家伙帮助自己治愈了自己确实真的,所以尽管自从意识到小家伙看自己的眼光之后心情的不可避免的非常微妙的申豹在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之后,就打算默默的离开了。 嗯,具体应该说他其实相当的迫不及待。 倒也不单纯只是因为申豹感觉两人的角色有些问题,还有就是,这小姑娘投喂宠物(划掉)真的很没有节制。 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申豹的本体黑豹已经渐渐地从#流畅健美#转变为#膘肥体壮#了。 ——最让申豹感觉到不可置信的是,他自己从始至终其实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还是某一天小家伙没找到能吃的猎物,然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盯着虚空发呆的时候,突然就将目光落在了申豹身上,继而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了一句:“不知道豹子能不能吃,看起来很肥美的样子……” 申豹:“???” 申豹:“!!!” 申豹反应过来之后当时差点儿毛都炸开了,索性小姑娘也就随便说了那么一下,但申豹还是感觉到了些许不妙,于是他趁着苏乩没注意,就将脑袋探到水面上瞅了一眼,然后就:“!!!” ——怎么肥四,水面上这个圆滚滚的黑豹是谁? 申豹深沉的觉得这样委实不大行。 修行之人,他真是太懈怠了! 于是在伤口好利索了之后,申豹迫不及待就离开了青丘,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想着,如果以后他还有缘分再见到这小姑娘,可千万不能让小姑娘将自己的本体和人形联系起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富十七和伏仓 伏仓原本是叫做富十七来着,因为他娘被别的狸奴称呼为“阿富”,作为阿富生下来的第十七个在崽子,他理所当然的就按照顺序有了“富十七”这样一个名字。 他不是阿富生下的第一窝崽子,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窝,理论上来说在一窝又一窝的崽子中,他应该是很没有存在感的。 嗯,是理论上。 实际上当富十七还是只幼崽的时候,就在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狸奴的远大志向——是的,在偶然间听路过的一只鸟儿说起人族的时候,富十七不可避免的就对这一个种族产生了向往。 ——对修行有没有用的都不重要,富十七就是单纯的心动于那只小鸟儿说起的人族那一双巧手做出来的食物。 那只鸟儿说了,人族对漂亮的东西总是趋之若鹜的,作为一个自认为是阿富生下来的所有几十个崽子中最漂亮的一只,富十七心中不自觉就涌现出了一种分外大胆的想法并跃跃欲试的想要往外面跑。 第一次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离开了阿富留下气味的范围,继而在颤巍巍的站在枯萎的枝叶上注视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群的时候,富十七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迷茫之中。 ——然后就被突然发现他不见了的阿富很快找过来并锤了一顿压回去修炼了。 富十七:“……” 富十七心里委屈,但对上强壮又漂亮的阿富,就不敢说话。 阿富有很多个崽子,大部分长大了之后就离开了阿富的地盘跑出去给自己抢新地盘去了,还有些没脱离幼崽期,阿富会尽心尽力的引导他们修炼让他们在这片危险的森林之中逐渐拥有自保的能力。 实际上阿富的那么多崽子,并不是所有的都可以修炼的,甚至于可以说,其实大部分的崽子都只会以一只普普通通的狸奴形态结束自己相对于妖族来说过于短暂的一生。 阿富本狸的天赋挺好的,而且已经活了很长时间,还仍旧处于一种年富力强的状态——要不然也不至于能够一直生下这么多窝的崽子不是。 不过她生下来的崽子,最终能够真的走上修行之路的,却并没有几个,而富十七是其中难得在幼崽时期就显露出这方面的天赋的一个,所以阿富不自觉的就对这一只崽子平日里多关注了一些。 ——所以富十七觉得自己仿佛被阿富重点针对(?)了其实并不是错觉来着…… 咳。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怀着这样远大志向的富十七在修炼到能打得过阿富的时候,就兴高采烈和几个小伙伴一起跑出去寻找传闻中的人族去了。 然后猝不及防就见识了一下生活真正的险恶。 那是一个天气相当阴沉的黄昏,富十七和三个小伙伴一起——需要强调一下富十七和他的这三个小伙伴本体都生的特别漂亮,毛色纯粹,油光水滑,脚掌的肉垫粉嫩嫩的,看起来就无害的很。 当时他们四只狸奴因为天气的原因,心情挺不大愉悦的,尤其富十七心情都可以称得上是恶劣了,作为一个臭美的狸奴,他是真的不喜欢自己漂亮的毛发被雨水淋湿的样子。 所以几只小家伙凑在一起寻思了一下,就决定先就近找一个能躲雨的山洞之类的地方躲一躲,至于找人族聚集地什么的,明天再继续也没什么影响。 就是在他们找到的那个可以躲雨的山洞之中,富十七几只和两个人类不期而遇。 那两个人类做的道士的打扮——在此之前富十七其实并没有真的见过道士,不过他坚定的要离开森林前往凡间的时候,阿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口述了许多凡间生存的注意事项。 那会儿富十七虽然有听,但并没有往心里去,于是在那两个道士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掏出来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网冲着他们盖过来的时候,富十七并没有躲,而是蹲坐在原地,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被那两个人给捉住了。 若只是被捉住的话,富十七不至于这么印象深刻,主要是,那两人将他们四只狸奴都装在那个非常小的网子里,特别粗暴的扔过来扔过去,能听懂人类语言的富十七特别清晰的听到他们用一种贪婪又轻蔑的语气说这几个小畜生卖给那些贵族肯定能大赚一笔。 富十七:“……” 富十七感觉自己的妖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主要是给他安利人族的那只小鸟口中,人类是一种特别善良又好骗的生物,你只要稍微扮一扮可怜,用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看过去,她们就会心软,然后就会拿来许多美味的食物过来投喂。 然而眼前这两个道士和那只小鸟描述的人类简直千差万别! 富十七是在屈辱的被那两个道士作为一只普通的狸奴调教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真正遇到小鸟说的那种善良又好骗的人类的。 不过那会儿的富十七,对人类这个物种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期待好奇的心情了,甚至于没产生恨意那都是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水平委实是不配对旁人产生恨意的。 所以在那个喜欢狸奴的小公子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将被那两个道士弄出来的伤养好了之后,富十七立刻就偷偷的离开了那一户人家。 在那户人家里生活的时候,富十七知道他现在是在一个叫做朝歌城的地方,至于和他一起的那几个小伙伴,一个在那两个道士手中的时候,就被虐待死了,剩下他们几个也被道士卖到了不同的人家。 因为不清楚其他的小伙伴到底被卖到了哪里,所以富十七并没有立刻就回去,而是悄摸摸在朝歌城附近找了个山头住了下来。 说起来朝歌城附近山头上妖怪还挺多的,富十七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没有被占的山头,不过那山头荒凉的很,最多也就只能挖个山洞遮风挡雨的样子。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山头才会被这样空下来吧。 索性富十七只是想随便找个远离人烟的地方,打算一边好好修炼,一边寻找自家小伙伴的踪迹。 唉,当年他也是被阿富夸说天赋好了,只可惜他年轻(?)的时候没能好好珍惜自己的天赋,先前那会儿才会被那两个道士一张网就轻轻松松捉住了逃脱不得。 富十七就这样在这个山头住了下来,每天的日常就是白天努力修炼,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跑到城镇里打听他几个小伙伴的踪迹。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富十七只找到了其中一个。 那个小伙伴运气还挺好的,富十七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圆润了一大圈,问起来说是被那个道士卖了之后,他被送给一个小姑娘当宠物了。 小姑娘自己生的白白嫩嫩,家里条件也好——不好的也不至于有闲心闲力养一只狸奴来着——因着这个小伙伴长的有够漂亮,也足够有灵性,那个人族小姑娘就特别喜欢他,经常会给他各种好吃的,还给他洗澡梳毛毛。 说到洗澡,这只狸奴一开始还挺不习惯的,不过后来被洗的多了,他就觉得其实还挺有趣的。 咳,扯得远了。 总之就是富十七特别内疚的问那个小伙伴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家的时候,那个小伙伴笑着摇了摇头,说他很喜欢现在的这个小主人,并不打算再回去那个地方。 他一句“小主人”直接就将富十七镇在了原地。 富十七没能再说什么劝服的话,那只狸奴笑着问了问其他小伙伴的情况,得知自己是富十七到目前为止唯一找到的小伙伴的时候,那狸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什么都没说。 在这之后,富十七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小伙伴,他也没有找到其他的小伙伴。 不过富十七总是告诉自己,可能其他的小伙伴一定也和他找到的那个小伙伴一样,遇见了一个非常好的主人,好到他们都舍不得离开,所以他才会一直找不到的。 孤身一猫的富十七也没有选择回去阿富那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大抵是有些不甘心的,更具体的他自己也不懂,所以他决定要留在这里,好好的看一看。 时间流逝,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有一天,已经逐渐成长为一只大妖的富十七听几个小妖说陈塘关出了个混世魔王,凶残的很,好多妖精都被他打死了。 富十七——不对,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叫做伏仓了。 伏仓如今是一只拥有两条尾巴的大狸奴,手下也是有庇护着几个弱小的妖精,当他听说自己手下的小妖精被人打死了之后,他立刻就怒了,问了声凶手的位置和模样之后转头就去替他的手下复仇去了。 小妖精描述里的凶手是个看起来才几岁的小娃娃,手里有一个金灿灿的圈子和一段红艳艳的绸缎。 那圈子碰着就是伤,那绸缎挨着就会被缠。 小妖精将那两样东西描述的神乎其神,伏仓本狸却很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他如今可已经是个足以独当一面的大妖了,不过是两样法宝罢了,还不值当他有多重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他看到那个凶手本人,就越发坚定了。 委实是这个凶手他生的太过于无害了。 对方不过是七八岁的模样,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穿着身红灿灿的衣服,嫩生生的胳膊腿儿露在外面,看着就跟那新鲜的藕节儿似得。 伏仓注意到这小娃娃手腕上确实有带了个金灿灿的圈子,圈子上裹了一半红菱,剩下的一半直接从手腕缠到胳膊上,过于明丽的色泽对比间越发显得小家伙稚嫩过了头。 一个照面,伏仓心中下意识就有些许轻敌。 ——然后就猝不及防损失了含辛茹苦养出来的一条尾巴。 从那小崽子手下逃出来之后,伏仓痛的眼睛都红了。 实不相瞒,他真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这么接近,若不是在那个最要紧的关头里他咬牙舍弃了一条尾巴,不然这会儿被哪吒捏着手中把玩的,就不仅仅只是一段猫尾巴,而是整个猫皮了。 是的,那个杀妖不眨眼的混世魔王真是彼时出生还没多长时间的哪吒小朋友。 哪吒小朋友生下来之后就被太乙真人收做了徒弟,还赐了法宝,自此之后就各种降妖除魔,惹是生非(……),有鉴于他的武力值纯属天生,那两样法宝也是非常难得的先天法宝,因而在他活动的这一片区域,他可以是#打遍附近无敌手#,时至今日哪吒1所过之处,见到的妖怪没有一个能活着从他手下逃跑。 ——伏仓是第一个。 彼时,哪吒小朋友把玩着对方留下了的一截猫尾巴,心中深深地对这个狡猾的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妖精产生了好奇之意。 于是伏仓从此以后就过上了极度水深火热的生活。 再又一次千钧一发之际从那个混世魔王手底下跑掉的时候,伏仓一个没忍住,眼泪就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太惨了,他可真的是太惨了。 其实除了第一次他过去#寻仇#的时候,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大妖,伏仓早就注意到后续的打斗中那混世魔王其实并没有对他下死手,反而是如同一只肚子还没饿就随随便便和猎物玩耍一下的野兽一般,肆无忌惮又居高临下的戏弄着自己。 ——天生具有这种类似特性的伏仓在意识到自己被这么对待的时候,一瞬间是真的很想哭。 伏仓:心很累,但打不过么得办法。 所以,当妖精中有消息灵通的传出来那混世魔王被一个小姑娘驯服了的传闻之后,伏仓一个没忍住就喜极而泣了。 在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心境变化之后,伏仓不可避免的就对这个能够#驯服#那混世魔王的大佬产生了好奇心。 在跑去想瞅瞅那个人是长了什么三头六臂的路上,伏仓就在心里痛快的想着,这可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想到那混世魔王还有这一天,伏仓就觉得他睡着了都能够被笑醒,并决定等见到了那个人之后,他一定要对那人表达一下自己最真挚的感谢。 嗯,一定! 第三百六十二章 伏仓和喜爱 伏仓是在一种非常微妙的情况下遇见那个被妖精们传的神乎其神的小姑娘的。 在看见小姑娘的第一眼,怎么说呢,伏仓本人感觉挺失望的,主要是那个姑娘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而且感觉也没什么气势。 ——总之就外表来说并不像是什么厉害的人。 不过伏仓还没有失望几秒钟,就看见那个桀骜不驯的混世魔王歪着脑袋,对着那小姑娘露出了一个乖巧的让旁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笑容。 伏仓:“……” ——这什么情况? 有那么一瞬间伏仓以为自己是突然瞎了,亦或者说是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幻境,不然怎么可能会看见那个凶神恶煞的混世魔王露出那样宛如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对着亲近的人撒娇的样子? 不过在几天之后,伏仓就确定了,原来他之前看到的场景并不是错觉,要说原因的话,因为…… 彼时,伏仓在注意到哪吒小朋友出现在自己洞府门口一个哆嗦下意识想要逃跑的同时,对上了对方明亮中带着些许威胁的视线,伏仓不由自主的在原地僵硬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哪吒身后出现了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很纤细,作为一个在人类中混迹过不少时间所以审美更偏向于人类的狸奴妖族,伏仓觉得这个小姑娘近看的时候比前两天远远扫一眼更加漂亮一些。 也不是单纯的五官方面的精致,对他们妖族来说,五官什么的,只要自己乐意的话,总是能够幻化出各种各样精致无匹的模样的。 然而即便是这样,伏仓也仍旧觉得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美的似乎超越了种族超越了性别的限定,让他只是一看见,就觉得昏暗的山洞都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而突然变得明亮。 对方那宛如琉璃珠一般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过来的的时候,原本就因为哪吒微不可查的威胁而有些僵硬没来得及逃跑的伏仓霎时间就怔怔的盯着那个小姑娘,好一会儿回不了神。 哪吒很快就注意到了伏仓的异样,顿时就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伏仓,在小姑娘没注意到的地方目光凶残的吓人。 伏仓被那只针对自己的杀气吓得登时一个激灵,然后终于回了神,下意识将目光移开,然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 他小心的注意着哪吒轻轻哼了一声,继而转头看向那个看着纤纤细细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分外乖巧。 伏仓:“……” 伏仓没忍住就又打了个寒战。 等到哪吒可可爱爱说完话之后,伏仓才搞明白,他过来找自己是个什么目的。 却原来是这混世魔王新认的姐姐,也就是这个小姑娘,她觉得哪吒身为一个小孩子,需要交几个好朋友才是正常的社交,于是哪.混世魔王.人人惧怕.没有朋友.吒为了证明他还是有能一起愉快玩耍的小伙伴而将那个小姑娘带来了伏仓这里。 伏仓:“……” 伏仓:“………” 伏仓:“…………” 怎么说呢,心情太过于复杂让他一时之间反而有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微妙感觉了…… 好半晌,伏仓才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面对哪吒微妙的目光威胁却也不敢说什么拒绝的话,只能僵硬的哈哈干笑了两声,视线却情不自禁的飘忽的很。 伏仓也不知道哪吒的这个小姐姐有没有发现哪吒的威胁,只是见到她在哪吒说完之后,将好奇的目光投注过来,笑着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礼貌性的说了些哪吒小朋友多亏你照顾了的话。 哪吒小朋友就看起来很配合的在一旁笑眯眯的模样。 不得不说,尽管伏仓本狸对苏乩话中的内容表示非常的一言难尽,但有鉴于这位苏姓的小姑娘生的委实赏心悦目,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天真可爱的紧,伏仓一个没控制住自己,就很自然的应了对方那句礼貌性的平时照顾哪吒的话。 反应过来之后,伏仓是有些恨不能将自己舌头都咬掉的感觉的,甚至他还想直接改口在这个苏姓小姐姐面前告哪吒一状来着。 咳。 ——不过就是在即将开口的时候,被哪吒这个混世魔王微笑的看了一眼而已。 伏仓倒也不是被哪吒一眼看的就怂了,主要是吧,他寻思着小姐姐对哪吒印象这么好,要是一旦知道了哪吒原来是这么个混账东西,那得要多伤心啊? 他就是真挚的为了小姐姐的心情考虑,才不是怕哪吒事后的威胁呢。 哼唧。 虽然每每对于哪吒在苏姓小姐姐面前那装模作样的操作伏仓看着总觉得浑身难受的不行,但不得不说自从有了这个小姐姐,哪吒就跟变了个人似得。 伏仓就很少再听到他的手下哭爹喊娘的跑过来说那个混世魔王又将谁谁谁打杀了诸如此类的话。 就这方面来说,伏仓就对小姐姐的印象特别好了。 以及,在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围观了几次哪吒和小姐姐的日常之后,伏仓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喜欢这个小姐姐了。 他觉得,这个小姐姐和世界上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的。 她天真又热忱,美貌甚至并不自知,看着这个世界的目光总是充满了一种相当新奇的意味,伏仓想,如果是这个小姐姐的话,他愿意变成原型,将自己指甲收的问稳稳的,然后把肉垫给小姐姐玩。 他知道人类像小姐姐那么大年纪的小姑娘,都是会喜欢他这样漂亮的狸奴软软又粉嫩嫩的肉垫的。 ——这个想法一旦从心里冒出来,就有些忍不住。 伏仓就莫名的特别想让苏姓小姐姐玩一次自己的肉垫,想到如果不能让小姐姐玩一次的话,他会觉得自己的肉垫已经失去了它的观赏性。 嗯,尽管他的肉垫本来也就不是用来观赏的。 咳,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心里这个抑制不住的想法,他都已经有些茶不思饭不想的感觉了。 然后他手下的一个小妖精似乎有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大对劲。 那是一只蝴蝶精,马马虎虎可以变成人形,且变成人形的模样以人类的眼光来看也能算得上英俊——当然伏仓觉得是比不上自己的。 那蝴蝶精因为体型问题,可以非常轻易的跑去人类的花园里,经常性的可以见证到人类之间的悲欢离合。 在这种情况下,这只蝴蝶精一脸可靠的表示自己对人类非常了解,说伏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他都可以给出参考意见的时候,伏仓也就信了他这个邪。 他如此这般描述了一下自己和苏乩的初见,然后表达了自己最近情绪如此失落的主要原因。 蝴蝶精听完了之后,忍不住就:“……” ——等等,这个情况是不是有些和想象中不一样? 其实蝴蝶精他会主动问起这个问题,主要是根据他的个人经验,伏仓近一段时间的表现真的很像是人类中那些为情所困的毛头小伙子,蝴蝶精于是本着一种#热闹不看白不看#……啊不是,划掉,是本着为#老大排忧解难#的想法问了那么一句的。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家老大这么纠结,却只是因为想把自己的肉垫垫给小姐姐玩却苦于找不到理由这样一个问题。 蝴蝶精真是无话可说。 在静默了几秒钟,对上伏仓因为分外期待而看起来就显得特别明亮的眼神,蝴蝶精一时间就觉得自己心理压力可太大了。 他目光没忍住漂移了那么一下下,然后用一种非常平稳的声调“啊……”了一声。 伏仓精神抖擞的看过去,蝴蝶精就又没了下文。 这么来来回回几次,伏仓就有些恼了。 他一脸怀疑的盯着蝴蝶精,合理的表达了一节的质疑:“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蝴蝶精:“……” ——实不相瞒办法什么的这个他是真的没有。 不过他倒是有一些其他的想法,在冷静的沉思了之后,他表情谨慎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那个,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想让那个小姐姐玩自己的肉垫啊?” 伏仓就很不耐烦了:“我想就想了,还要什么为什么?” 蝴蝶精:“……” 蝴蝶精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脸上却露出一个恭敬十足的微笑:“哦,没有为什么吗?那如果我说我也想玩一下你的肉垫呢?” 他这话一说出来,伏仓顿时就炸了,他一脸嫌恶的表情,连身上的妖力都没很好的控制的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直接将蝴蝶精掀出去老远。 蝴蝶精:“!!!” 等飞舞的尘土散去,蝴蝶精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在心里骂了一句,还不等他接上后续的话,就听到伏仓冷冷的吐出来一句警告。 蝴蝶精:“……” 蝴蝶精于是没忍住再一次再心里翻了个白眼。 有句讲句,他又不是人类那些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一只狸奴的肉垫,即使伏仓真的愿意把肉垫伸出来让蝴蝶精玩,他还要担心一下对方会不会突然爪子一翻,就把自己的翅膀抓破了呢。 蝴蝶精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出口抱怨了一句。 伏仓这才冷静下来,感觉自己反应确实有些过激,心里正寻思着呢,就听到蝴蝶精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所以,你看,为什么我玩就不行,那个小姐姐玩就可以呢?” 伏仓:“……” 伏仓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反驳的点:“如果是为了提出这个问题的话,你也没有必要说那么恶心的话吧?” 蝴蝶精:“……” 蝴蝶精也是无话可说。 这次他是当着伏仓的面光明正大的翻了个白眼,然后冷笑一声双手抱胸直直的看着伏仓道:“怎么?回答不上来所以转移了话题吗?” 伏仓:“……” 伏仓久久都没能说话。 好半晌,他才看向蝴蝶精:“难道你知道吗?” 大抵是终于等到伏仓说出这样类似于示弱的话,蝴蝶精立刻就高兴了的起来,并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出来:“我当然知道。” 伏仓被他笑的感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但他到底对这件事还是挺在意的,所以他就强忍着这样的不舒服,继续问道:“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蝴蝶精:“自然是因为……那个小姐姐对你来说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伏仓想都没想的就反驳了回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小姐姐又温柔又漂亮,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蝴蝶精也是服了伏仓了,他都把话说的那么明显了,他竟然还反驳的不带停顿的。 想了想,蝴蝶精似笑非笑道:“哦?是吗?那你觉得绿柳漂亮吗?” 伏仓回忆了一下。 绿柳是伏仓洞府附近的官道旁边一株柳树化成的妖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官道上见过了太多人类的离愁别恨,绿柳化成人类之后就是一副娇娇弱弱,时常双眸含泪的样子。 不过不提其他,绿柳其实还挺漂亮吧——应该说,会正正经经将自己化形成人类模样的妖族都其实都挺漂亮的。 那些和人类审美不统一的也不会把自己化形成人类的模样。 回忆结束之后,伏仓就点了点头:“漂亮——但这和你刚刚说的话题有什么关联?” 蝴蝶精“哦”了一声,又继续问道:“那绿柳温柔吗?” 伏仓于是就再一次想了想。 绿柳平时说话总是细声细气,行动处宛如弱柳扶风,就很有本体的韵味,而且脾气超级好,从来没见过她和别的妖族生过气,说她温柔的话,其实也没什么毛病。 见到伏仓又点了点头,蝴蝶精就笑了:“你看,绿柳同样漂亮又温柔,但你却不愿意绿柳来玩你的肉垫。” 伏仓被蝴蝶精这一连串层层递进的问题问的,这会儿情不自禁就陷入了茫然之中。 许久,他喃喃的自语了一句:“是啊,为什么呢?” 蝴蝶精:“……” 蝴蝶精叹了一口气,终于恨铁不成钢的说出了自己从最开始就对伏仓这一状态的看法:“因为你喜爱那个小姐姐啊!” 伏仓:“……” 伏仓:“!!!” 伏仓下意识便愣在了原地。 ——喜爱? “对!你喜爱那个人类!” 蝴蝶精斩钉截铁的注视着伏仓的眼睛,做出了以上论断。 ——————————————— 苏乩于伏仓,是欢喜,是憧憬,是这一生都希望可以守护的向往。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七仙女和董书生(1) 紫儿是在某一次人间灯会的时候,和那个名叫董永的凡间书生遇见的。 那会儿紫儿虽然不是第一次下凡,却也是第一次见到灯会这样繁华热闹的景象,所以她下意识便看着路旁各式各样漂亮精致的花灯入了神,然后一个不小心便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其实真要追究起来两人并没有撞上,因为在紫儿没有注意到即将直直的撞上去的时候,对方微微往后面退开了一步,又因为担心紫儿会摔倒伸手扶了一下紫儿的胳膊,一触即回。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疏离的有些出乎意料,紫儿下意识的向着那人看了过去。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是书生打扮,以人类的眼光来看应该刚刚及冠,模样生的很俊秀,举止也是属于端方文雅那一挂的,紫儿注意到他平静的目光,一时间就忍不住在原地怔了一下。 那书生目光自紫儿脸上一扫而过,原本礼貌的朝她点了点头,就打算离开了,却见这个撞了自己的姑娘莫名其妙在原地发起了呆。 书生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低声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紫儿终于回了神,轻轻“啊”了一声,连忙道:“我没事。” 她说完之后,就刻意注意着书生的反应。 书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轻轻的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紫儿:“……”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耳边有连绵不断的或是吆喝或是呼唤或是玩笑的声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非常热闹,但很神奇的,紫儿在这一瞬间却只能注意到那一个书生。 紫儿注意到书生在灯火下看起来分外温润的眉眼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意,无数的灯火在他的眼睛中汇聚,灿烂的好像满天星斗。 紫儿怔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冲着那个书生道:“那个,我叫小七,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书生怔了一下,却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而是再一次朝着紫儿点了点头,然后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紫儿:“……” 紫儿茫然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时之间就有些怅然若失。 天庭里有那么七个最有存在感的仙女,紫儿是排行第七的那个。 作为相当受王母宠爱的仙女,她们七个仙女在天庭的地位和别的普普通通的仙女是不一样的。嗯,举个例子的话,别的仙女遇见了她们七个,基本上都是要主动停下来问好的。 以及,天庭所有的仙女之中,只有她们七个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的衣服穿,不像别的仙女都是统一的装扮。 嗯,既然提到了那就顺便多说一些。 也说不上来是巧合还是注定如此,她们七个喜欢的颜色恰好都是不一样的,像小七,她最喜欢的是紫色,于是就总是喜欢穿着紫色的裙子,所以别人就索性将她称呼为紫儿。 她的上面有六个姐姐,喜欢的分别刚好是红橙黄绿青蓝这六个颜色,她们初次这么穿着七个颜色的衣服为王母献舞的时候,王母非常开心,当时就直接给她们七个人以颜色赐了名字,甚至还说出了她们七人就等于是她的女儿这样的话。 从这之后,原本就很受王母宠爱的她们在天庭的地位就越发不一般了。 就连私自下凡这种事,只要她们愿意了,随随便便就能通过特殊的渠道来到人间,不会引起南天门守卫的注意。 紫儿这一次正好是第七次来到凡间。 ——她的排行是七,今天是第七次,在这样的一天,她在灯会遇见了一个看见了就不会轻易忘记的青年,这在紫儿眼中看来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 紫儿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见她生的美貌,过来便想口花花几句,紫儿只是随意瞪了他们一眼,几人就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原路返回了。 紫儿知道,等到他们回到自己的家里,会毫无征兆的大病一场,其中有一个本来就身体不好的,可能会直接因此而丧命。 紫儿注意到这一点了,但她并不以为意。 因为那几个人冒犯了她,所以她对他们进行了惩罚,这在她眼中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都不值得再多想几秒钟。 在让那几个人回去之后,紫儿继续漫无目的的在灯会上游玩了起来,不过不同于方才对这路边的花灯目不暇接的状态,这会儿的紫儿心思完全就不在这灯会之上。 她脑海就不停的闪现出之前遇见的那个书生的模样。 她看花灯的时候,花灯映出的光芒是他。 她看糖人的时候,摊主随手捏出来的糖人是他。 就连她跟着人流来到一处猜灯谜的地方,恍惚看着台上那个举手投足间胸有成竹的书生都是他…… 等等,那个好像真的是他来着。 紫儿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如同这周围其他的普通一样,将目光一眨也不眨的落在了台上的书生身上。 她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纷纷。 说那个书生姓董,是董家村里出来的。 说董书生才华是有的,只是被家里老父亲拖累了。 说董书生这般人品才华,若不是他爹是那样,该早就取了亲的。 他们说了许多,紫儿耳朵里听着,目光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台子上的董永身上离开。 紫儿觉得,原本就耀眼的人,在台子的上的时候,感觉就好像是真的会发光一样。 她想起来仙女们之间流传的那些自凡间传上来的画本子,心里鬼使神差的就觉得,如果是这样的书生,她……也是愿意的。 紫儿这样想着,目光呆呆的注视着董书生猜出了所有灯谜,然后拿着举办这灯会的客栈给出的一张银票,在辉辉的灯光下,露出一个微妙的略有些腼腆又有些开心的微笑,一时间脸上不知道怎么的就发起热来。 她情不自禁抬手捂在了自己的胸口,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胸口里一颗心跳的厉害——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的一样。 紫儿知道,这并不是对不祥之事有所预感的那种心跳,而是她的心……动了。 作为一个在天庭上受尽宠爱的小仙女,紫儿从某种方面来说其实挺任性的,更具体一点儿的话,表现出来就是,她对董书生心动了,就一定想法设法也要让董书生对她心动。 尽管她以前没有感情上的经验,但她看过的画本子多呀,而且除此之外,她还拥有着凡人难以企及的美貌——并不是纯粹五官上的精致,而是她们仙女,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哪怕五官稍显平淡,看起来也是要比普通的凡人更有灵气一些的。 更何况紫儿的容貌在天庭一众仙女中都是出了名的漂亮。 ——顺便一提,她们这七个最受宠的仙女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这里有理由怀疑王母宠爱她们就是因为她们长得好看, 咳,扯得远了。 就说回来这场灯会。 就在普罗大众热热闹闹那个猜灯谜然后董书生博得头筹继而在灯火阑珊处露出那么一个微笑之后,紫儿本人霎时间就怦然心动了,然后她决定要让董书生也对自己怦然心动。 作为一个有想法的小仙女,紫儿并没有立刻就行动,而是悄摸摸跟着拿了奖金离开的董书生。 董书生也没有立刻就离开灯会,而是转了一圈,买了一个祈福的莲花灯在河里放了,紫儿眼睁睁看着他站在河边一片树枝的阴影处,茫然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举步离开了河边。 紫儿继续跟了上去。 她看着董书生转头又去了书店之中——其实今天董书生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今天城中有灯会,而是过来书店里卖自己最近抄的书。 本想着顺便再买几本有用的书回去,结果拿到抄书的钱之后,董书生在心里算了算,就知道这钱他是不能动了,只有余力能给重病的爹抓些药回去,再多就不能了。 董书生有些难过。 他一个人,荷包里装着那样几个铜板,走在热热闹闹到处充满欢声笑语的街道上,就感觉自己特别的格格不入。 在撞到那个看花灯看的出神的小姑娘的时候,董书生心里的难过几乎已经达到了最顶峰,他那会儿心里相当冷漠的想着——撞吧撞吧,他就看看他今天还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因为心事重重,董书生是直到那个姑娘冲着自己说了一句:“我叫小七,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这样一句话之后,才真正注意到对方的长相的。 不得不说,在注意到了之后,董书生确实是有愣了那么一下下的,毕竟对方生的委实可以说是花容月貌,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周围乱糟糟的场景的衬托下,甚至都显得更加的动听了。 不过很快的,董书生就回了神,礼貌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就直接离开了。 ——花园里有一朵开的正盛的花,花瓣重重叠叠非常漂亮,董书生路过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也不过就看了那么一眼而已,再多的也就没有了,因为对他来说,欣赏一朵美丽的花朵远远比不上自家父亲年迈体弱的病来的更重要一些。 而那个叫做小七的姑娘于他来说和花园里的一朵花无异。 董书生继续沿着路走着,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去的,毕竟他爹一个人在家,他心里还是比较担心的,结果不知道是否极泰来还是怎么样,他无意间就听到有人说那边凤祥楼里在猜灯谜,全部猜对的有十两银子拿。 ——董书生感觉那一瞬间,自己非常可耻的心动了。 也是听到了这么一句之后,董书生这才注意到人流已经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涌动了,他也就是在原地迟疑了那么一下下,就被人流半推半就的也跟着向着凤祥楼的方向去了。 过去之后,那边果真是如同那个路人所说的那样,摆出了灯谜全部猜对就可以有银子拿的招牌,甚至于他们给出的银子比路人传的更多。 不是十两,是五十两! 董书生在台子下观察了一会儿,就感觉自己更加心动了。 主要是……那些摆出来的灯谜,董书生非常神奇的都会。 他在台下看了好一会儿,看着好几个书生在上面冥思苦想,正蠢蠢欲动间,就听到旁边有人认出了他:“咦?这不是董家村的董秀才么?” ——他考过秀才,不过因为父亲的缘故,不敢离开,也就没有继续往上考,这一点这附近认识的人也大都知道。 所以一听有人喊董秀才来了,不止周围的围观群众,就是台子上正在猜谜的书生,都没忍住往这边看了一眼。 那个人喊了一声,又非常热情洋溢的说了一句:“董秀才是想过来猜灯谜吗?怎么没上去呢?” 董书生:“……” 董书生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尽管他并不以父亲的情况为耻,但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真算得上有才华的人,他还是有些读书人的清高在身上的。 于是这会儿那人那么喊一声,其他人好奇的跟着看着来,对董书生来说这简直就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扒光了一样,感觉就羞耻的很。 董书生的脸不由自主的就红了一下。 不过这会儿是晚上,周围的花灯又照出各种颜色的光芒,即便是有人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花灯照过来的,所以他们非常热情的起哄起来,直接主动将董书生朝着台子那边推了过去。 本来还没有下定决心的董书生在半推半就站到台子上的时候,心里反而冷静了下来。 ——毫无疑问,那五十两银子,他想要,并且如他所愿,他拿到了。 从凤祥楼的管事手中接过那些银子的时候,董书生脸上的表情都是恍惚的——足足五十两银子,这么简简单单,就成了自己的? 仿佛自有记忆里以来他就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了。 董书生心里想着,然后脸上就露出来一个开心又温柔的微笑。 开心是因为有了这么多银子,不管是父亲的病还是他的书,就都能够有着落了,至于温柔,也是想起来父亲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有了银子,董书生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一些,就没有之前那么急迫,看着普罗大众纷纷去河边放许愿的花灯,他心里一动,也跟着凑了一个热闹。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七仙女和董书生(2) 在花灯上写了希望自家爹身体可以康复的话,董书生站在河边望着水中荡荡悠悠的花灯,心里竟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难受的很。 发了一会儿呆,他又想起来之前自己想买的那几本书,站在原地想了想,考虑到自己现在有银子了,就特别开心的向着书铺走过去。 书铺里,董书生在掌柜的惊讶的视线下将那几本书都买了,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抱着书往董家村走。 ——他过来时是坐着村子里的牛车过来的,但是这会儿他心里太开心太激动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去告诉自家爹这个好消息,但那牛车说好的回去的时间还得好一会儿,董书生索性就自己往回走了。 不得不说,先前在猜谜的时候,董书生还是狠狠地出了一番风头的,这就导致了,众人除了津津乐道于董家村穷秀才确实很有才华,对于他众目睽睽之下平白得来的那五十两白银就心情有些微妙了。 以及,理所当然的有些游手好闲心术不正的混子就盯上了董书生手头还没暖热乎的那几十两银子。 董书生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样。 实际上,从某方面来说,董书生这个人其实还挺天真的,本来就年纪也不大,也就刚刚及冠的样子,再加上家里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虽然因为家里太穷,且都这么穷了还要砸锅卖铁的让董书生读书这一缘故,偶尔会被别人说闲话。 ——尽管穷并不是董书生的错,但怎么说呢,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穷就是原罪#。 不过自从董书生显露出自己读书的好天赋之后,时人识字的少,打心眼里就对读书人总是非常敬畏,也就渐渐地不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嗯,这么说就是为了表达,董书生他从小真的过得挺单纯的,再加上一直沉迷读书,可以说是也没怎么管过俗世,能考上秀才证明他智商是有的,但生活上就显得有些笨拙了。 比如这个时候,身后那几个流里流气的混子不远不近的一直跟在他身后,从他们的表现来看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了,但董书生就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满心满眼的都是刚才买到的书,迫不及待只想回来洗干净手然后翻看一回。 至于后面跟了他一路的几个人,他看见了,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也就轻飘飘的在心里思考了一下,这几个人是董家村的吗?和自己一路他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呢?然后很快又将心思放在怀里的书上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董书生猝不及防的被那几个混子包抄了。 董书生:“……” 单纯正直的董书生彼时心情那叫一个迷茫哟。 …… 从猜灯谜那会儿就跟着董书生的紫儿比董书生更早就注意到那些混子们的意图。 唔,尽管紫儿身为天上的仙女,听起来仿佛应该很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怎么说呢,要受到王母的宠爱,还一宠爱就宠爱了那么多年,可不是单凭外表就可以的。 实际上那些混子最初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董书生身上然后默契的互相打了个眼色之后,紫儿瞬间就注意到了什么,然后她就在原地沉思了一秒钟。 按理来说为了董书生好,她应该直接上去将那几个混子处理掉让他们没有出手的机会的,然而紫儿觉得,这并不够。 反正有自己跟着,董书生并不会真正受到什么伤害,那么为什么不将这件巧合一般的事情利益最大化呢。 紫儿很自然的选择了按兵不动,直到那些混子将董书生围了起来。 注意到董书生慌乱又茫然的小眼神儿,紫儿心中真的对这个书生充满了怜惜,她在心里直接对那几个混子宣告了死刑,却仍旧没有立刻出手,而是默默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围观着。 董书生颤巍巍的抱着自己新买的书,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喉咙里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他盯着为首的那个长的凶神恶煞的混子小声问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那混子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目光在董书生身上一番打量,然后摸着下巴开了口:“你就是董家村那个秀才?” 董永咽了一口唾沫,想说他不是来着,但他这个人委实又不怎么会说谎,结巴了一下,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 几个混子见他这样,顿时哄然大笑起来,就有一个将一身粗布短打穿的邋里邋遢的混子满是轻蔑嗤笑了一声对同伴道:“不是说他学问很好嘛,老子怎么瞅着这弱鸡小白脸连话都说不清楚?” 董书生:“……” 董书生一时间脸都涨红了,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 那些混子也没有多讲究的还搞什么循序渐进,随意两句开场白之后就直奔主题:“听闻你今儿个凤祥楼赚了五十两。” 说话那人笑了一声,紧紧的盯着董书生继续道:“哥几个最近手头有些紧,不如将你那五十两借我们花花?” ——他嘴里装模作样说的是“借”这个字眼,然而在场谁能听不出他这话里真正的意思? 董书生:“……” 董书生真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骂人也不会骂,打起来更不用说——#手无缚鸡之力#这话说的就是董书生本书生了。 且此时一是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显而易见这几个混子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冒出来,想来做这种事也是已经非常习惯了。 董书生心里思考着脱离这种困境的方法,眼睛微不可查的自周围一圈一圈的扫视。 混子瞅着董书生那弱不禁风(?)的样儿,原想着自己威逼一番拿了银子就完事,不过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书生看起来很弱鸡,表现的却还挺硬气。 在最初的慌乱窘迫结束之后,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敷衍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混子最初还被他忽悠住了,拖延了那么一会会的儿的时间,不过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混子团体,他们中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大喊了一声:“这小子是在拖延时间!” 听到同伴这一声喊,混子头子霎时间脸色就狰狞了起来。 他直接伸手拎住了董书生的衣领,凶神恶煞的冷笑着质问了一声,继而也不等董书生反应,拳头便劈头盖脸的向着他砸了过去。 董书生:“!!!” 事实上,董书生之前忽悠这几个混子,确实是想拖延时间,因为从城里回他们董家村只有这么一条路,今天白天他搭的那个牛车一般就是差不多天麻麻黑的时候回村子,他只要拖延上一段时间,理论上应该能够被村子里的人撞见。 ——尽管村子里的人并不是混子也没有这几个混子生的高大,但是他们人多啊,且一个村子里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是相当团结的,不可能任由自家村里人被别的村子里的人欺负。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自己人不会欺负自己人,但对外的时候表现的非常团结却也是惯例。 这个想法正经来讲操作性其实还挺高的,遗憾的是董书生没能将混子们忽悠的住。 又,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忽悠对方,董书生原本可以选择将银子给出去的——但,他不能。 这银子今天若是能成功的带回来,他爹就有救了,若是董书生自己的花用,那他可能在最初的时候就给了,毕竟对他来说,钱财说不上是身外之物,却也比不上书籍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然而这银子却并不是他自己用的。 说起来在今天之前董书生对他爹的病其实都已经有些绝望了的。 ——这也是他今天在城里明明灯会非常热闹,他却没有什么心思看的主要原因,那会儿差点儿和紫儿撞到也是因为这样。 他打小儿是被董爹一个人抚养长大的,因着考虑到董书生的成长,当然也是因为家里穷,董书生的娘去了之后董爹也没有在续娶过,一个大男人一把屎一把尿将董书生养大,还心甘情愿砸锅卖铁供养他读书。 村子里读书人是真的很少。 不巧董爹本人就是读过书的人,正是因为他自己读过书,所以才知道读书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所以即便过得再艰难,他也没让董书生放弃读书,地里的农活也很少让董书生沾手。 不过董书生打小儿也听话乖巧,不忍心看自家父亲那样忙碌,读书闲暇时能帮的忙也是帮的。 嗯,以上是为了说明,董书生和他爹的关系真的非常亲近,可以说是一直以来都是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于是在董爹病重他们却无钱医治的时候,董书生可以说是非常绝望,在此之前他甚至非常疯狂的每天就是抄书,然后卖给书店。 不过条件所限,董书生的字只能说是规规矩矩——毕竟练字也是要花费大量的银钱的,以董书生的家境,能有现在这样规规矩矩的字体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也因为字体不是特别出色,董书生抄的书也就卖不了多少钱,现在这样的情况都是书店掌柜的人好,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愿意让他把纸笔带回去,抄好了每三天过来送一次。 这一次依旧是只有那么几十个铜板,董书生一时间心情就非常的失落,但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自己自家父亲要熬不过去的时候,他不期然就听到了路人提起凤祥楼猜灯谜事情…… 综上所述,董书生如今手头里的这些银子,对他来说真的非常重要,重要到几乎和他爹的性命挂钩的地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将银子小交给这些混子的。 这样想着的董书生在越发昏暗的光线下垂了垂眼睛,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用头顶开他观察了许久感觉体力最弱的一个人,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路旁的密林里冲了进去。 因为他这样的操作完全毫无征兆,那个体型确实相对来说比较瘦弱的混子猝不及防之下,还真被董书生撞得一个趔趄,让他逃脱了去。 其他几个混子反应过来,往地上淬了一口,都没怎么迟疑的,兜头也跟着往密林里跑过去。 密林的光线越发的暗,董书生也摸不清情况,只深一脚浅一脚的凭着感觉认定了一个方向,低头就是一个跑。 很快他就听到那些混子跟进来的声音——密林里逃跑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听到对方的动静,而且他每三天来来回回的从这边过,相对来说对这密林的情况还有些了解,不像在平路上,单凭体力董书生根本就甩不开他们。 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比大路上更加耗费精力,且自己在前面跑也是有声音的。 事实证明董书生的选择是非常正确的,因为比起他来,那些混子们才是真正的#深一脚浅一脚#。 这片密林原也没什么特色,就是偶尔有人进来挖挖野菜,做个小陷阱套几只兔子,有些精力旺盛的熊孩子会做一些简易的机关,抓抓鸟儿,掏个鸟窝之类的。 所以它的地面并不平整,堆满了枯枝败叶,踩上去就能听到很大的声音,时不时的还会有些小坑,且大一点的陷阱也有,不过董书生非常注意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就在董书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逃出生天的时候,他脚下猝不及防就出现了一个大的陷阱坑,他一脸愕然的直接就栽到了坑里面去。 掉下去的那一瞬间,董书生还有些懵——他刚才明明没有发现这里有这么大一个坑啊! 思绪一闪而过,董书生掉在坑底,下意识的闷哼了一声。 尽管考虑到后面追着的混子,董书生已经尽量压抑自己的痛呼了,但这陷阱说不上多高,却也能够到董书生站起来胸口的高度了。 主要还是因为毫无征兆,他很不幸的将脚给崴了。 董书生咬了咬牙,听了听远处混子们的动静,他本来考虑着能不能借着这里光线不好,直接躲在这陷阱里,却不想竖着耳朵一听,就听到混子们的脚步声说话声怒骂声非常精确向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董书生:“……” 董书生真的是心里一慌的同时还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七仙女和董书生(3) ——有句讲句,这些混子耳朵就这么好的吗? 董书生不自觉就陷入了迷茫之中。 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紫儿身为仙女视力并不会被这里昏暗的光线影响到,注意到董书生此时此刻的神情,心里竟微妙的产生了些许不安。 毫无疑问,不管是突然出现的陷阱还是那些混子们明确的目标,都是有紫儿的插手在其中。 她做的其实也很简单,只不过就是给逃命中的董书生施了个障眼法让他忽视了那个陷阱,然后又将他掉下去崴到脚那一瞬间没忍住发出的闷哼直接传到了混子们的耳朵里。 原本是为了让董书生对自己的出场印象更深刻一点——尽管是天上的仙女,但对人类的丑态百出已经非常习惯的紫儿最初并不觉得自己这样设计有什么问题。 当然,也正是因为看惯了人间百态,董书生这种难得的正直端方又单纯,看在紫儿眼里才会让她觉得非常心动。 更何况董书生他还生的挺好看的。 比不上天庭里那些男神男仙们风采各异,却正好戳到了紫儿心里的点。 咳,扯的远了。 总之,紫儿她原本没觉得自己用些手段来加深董书生对自己的印象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当她注意到董书生此时此刻脸上眼睛里的神情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非常微妙的良心竟然难得感觉到痛了那么一下。 紫儿下意识舟起了眉头。 大抵真正放在心上和随便玩玩确实是不一样的。紫儿以往也不是没有和人类的男子看对眼过,一旦她看上眼了,总是要想法设法的让对方也对自己印象深刻,为此手段百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对于董书生…… 紫儿情不自禁就有些迷茫的抬手摸了摸胸口,目光落在董书生的脸上,就透露出十分的茫然。 ——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特别了,特别到她竟然不忍心向以前一样肆意玩弄。 就在那些混子狞笑着一边骂一边往董书生崴脚的那个陷阱靠近的时候,紫儿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就直接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一瞬间,紫儿心里想,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她应该再等等的。 但实际上,当她对上董书生惊愕的眼神并听到对方下意识的惊呼一声让她赶紧离开的时候,她就又觉得这个时候站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非要说的话……因为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啊。 紫儿眨了眨眼睛。 她生的是很美的,举手投足间还有一种这样的小地方难得一见的优雅以及温柔,眉眼是极致的精致,突兀的出现在那里,仿佛无声无息,踩在地上的枯枝败叶中都惊不起一丁点儿响声的样子。 再加上她一出现,就表情冷冽的抬起手,手腕柔若无骨,皮肤细腻宛如凝脂,在暗淡的光线下看着仿佛会发光一样。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随意的弯曲着,然后手腕微动,一阵悦耳的铃声凭空响起,几个混子中就有一个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众人:“……” 董书生:“……” 紫儿:“???” 其他混子们不约而同的将惊恐的目光落在了紫儿身上,直到有一个混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妖,妖怪啊!”继而全部一哄而散,头也不回的跑了。 董书生:“……” 紫儿:“……” 董书生愣了那么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朝紫儿看过去,脑海里对她的样貌还有些印象,正想道谢时,却又想起来自己如今的状况,有些羞惭的咬了咬牙,挣扎着从陷阱里爬了出来,胡乱摸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斯斯文文朝着紫儿道谢。 紫儿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也有些愣怔,慢了半拍才回道:“不,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她说着,也不等董书生反驳,就指了指方才那个混子扑通倒地的地方——这会儿已经空无一人,不禁让人怀疑起原来这些混子竟然这么仗义的吗?逃跑都不忘带上已经英勇就义(?)的同伴。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事实上,紫儿是真的什么都没做——确切的说,是她还没来得及当着董书生的面做什么,至于那个倒地的混子,纯属自己胆小。 主要是坏事做的多了,自然而然心里就虚,冷不防在这样的环境下看见紫儿这么一个美人,往日里喜好美色并因此而害过好几个女子的混子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厉鬼复仇#,结果一声不吭就被自己吓的晕过去了。 其他混子往日也都是偷鸡摸狗游手好闲,恶劣一点的手头也不是没有过人命,本来就觉得紫儿出现的诡异,再见紫儿晃了手铃之后,同伴一言不合就失去意识,当下也就慌了,再有一个带头逃跑的,其他人也就想都没想跟着就跑了。 那个被吓晕的其实在倒地的时候,脑袋磕在了一根有些硬的枯枝上,当时就给疼清醒了,心里就犹豫了那么一会儿,还不等他想出来个什么一二三,就见同伴们都跑了,他下意识从地上爬起来就跟上。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紫儿含笑对着董书生如此这般解释了一番,当然,她的解释肯定是自己已经加工修饰过了,董书生听了,也才恍然,但他还是笑了一下,坦然的再次对紫儿道了谢。 ——毕竟不管怎么样,如果紫儿没出现的话,他是决计不可能这么快就脱困的。 见董书生执意,紫儿也没再拦,等他道完谢了,她才歪了歪脑袋,俏皮的看着董书生道:“他们都说我是妖怪,你怎么不害怕?” 董书生:“……” 董书生茫然了一下,想了想,就道:“董某生平从未做过亏心事,从小读圣贤之书,一身正气,无所畏惧。” 紫儿:“……” 紫儿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实在是董书生一本正经的解释的表情有些过于可爱了。 他道完了谢,本是想直接告辞的,又想着这位小七姑娘一个弱女子,这般时候走在路上着实不安全的很——是的,尽管之前一本正经的回答了紫儿有关于#妖怪#的问题,但本心里董书生对这种说法是不以为意的,所以他迟疑了一下,就朝紫儿问了一句:“不知姑娘……” 他说着,情不自禁就顿了一下。 怎么说呢,这才他们之间第二次见面,虽然事出有因,但他这么突然就问对方住的地方感觉委实唐突的很。 ——尽管董书生的出发点是好的。 然而要开口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羞赧,不过董书生到底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嘴上也就磕绊了那么一下下,就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紫儿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董书生会想着送自己回家,毕竟她不是没遇见过这种类似的场景,而毫无意外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顺水推舟将自己带回家。 当然一般这种时候紫儿会毫不客气的将人打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紫儿心里一时间想了很多,就停顿了那么几秒钟,然后笑了一下:“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董书生:“……” 董书生情不自禁沉默了起来。 有一说一,尽管他这二十年来一直沉迷学习无心风月,但对面这个貌美的小姑娘的表现得也有些太过于明显了,董书生是对这方面不熟练,却也不是傻的,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紫儿直白的爱慕之意,立刻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下意识将视线稍微移开一些,氛围一时间就变得非常微妙。 紫儿看着董书生的表现,将眼睛微微眯了眯,又抿了抿唇,索性笑了一声,道:“是玩笑话啦,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不是说家里还有人在等你吗?” 董书生迟疑的看了紫儿一下,月色已经渐渐地氤氲开,但他们在密林之中,光线并不如何清晰,董书生就隐隐约约能看到对方十分明亮的眼睛,以及笑起来整齐又洁白的牙齿。 他心中不觉动了一下,继而嘴巴跟着动了动,仍旧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紫儿见状,就笑的更加灿烂了:“别看我这样,等闲几个人可打不过我啊。” 她说着为了证明一下可信度,直接随手在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下来,在手中略微把玩了一下,一甩手就将树枝甩向不远处的树干。 细细的树枝稳稳的插进了树干之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一直关注着紫儿的动作且适应了黑暗之后视力恢复一些的董书生隐隐约约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 他彻底嗦不粗话。 紫儿娇俏的笑着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就爽快的挥手率先离开了密林,留下董书生一个在原地呆了很久,才慢慢的回了神,慢吞吞走到某一处小陷阱那里,将自己慌乱放进去又被落叶胡乱掩盖住的书本和银两拿了出来。 他就着月光检查了一下,发现书本被布包的好好的并没有什么损伤,银两也仍旧是原本的重量,心里松了一口气,将这两样东西欺负了起来,钻出密林继续向着董家村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之后的路途上他再也没有遇见什么意外,平平安安的抵达了家里,高兴的向父亲说了一下自己拿到这些银两的经历,然后略微洗漱收拾了一下就躺上了床。 躺在床上的时候,董书生心想,这五十两银子,先还了镇上老大夫那里欠下的十四两并七十个铜钱,再还了很久之前上学堂时在村长那里欠下的二十两,还有前两天在村头大婶子那里拿的五百个铜钱…… 唔,手头就刚好剩下整整十两了…… 董书生想着想着,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不着急,这十两银子近小半个月的药钱应该能够用,剩下的一应日常花销省着点儿再多抄几本书,应该是能够的。 将未来半个月稍微规划了一下,董书生在进入睡眠的那一瞬间,不期然就想起了今天遇见的那个自称“小七”的姑娘。 在密林里的时候因为光线问题他并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不过他却记得灯会上,小姑娘毫无征兆的撞到自己,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充满的好奇的意味落在自己身上…… 仿佛是被那一双分外好看的眼睛注视着一样,董书生渐渐的彻底陷入了睡梦中。 第二天起来董书生并没有立刻抄书,而是给自己和父亲都收拾了一下,自己跑去村头三叔公家里,请他赶自家牛车去一趟城里——本来董书生是要付钱的,不过一个村子里,他家的情况三叔公也都知道,只说不着急,先记着就行。 董书生心里自然明白对方的好意,也没强求,两人赶了牛车,过去将董父背上了牛车,就出了村子。 …… 紫儿那会儿看起来是出了密林,实际上一离开董书生的视线,她就立刻将自己的身形隐藏了起来,然后返回去又注视着董书生从坑里将自己刚刚藏起来的书本和银子掏出来。 ——怎么说呢,紫儿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因为她并没有发现董书生究竟是什么时候将这两样东西藏起来的,当然,她只在意董书生本人此时此刻的心里状态也是真的。 这会儿仔细想了想,紫儿就想起来他原是在摔进坑里之后,感觉脚崴了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故而挣扎着站起身够着身子将东西藏在了这个大陷阱附近的一堆枯枝败叶之中。 也是这片密林的陷阱都比较浅,即便是董书生掉进的这个,也不过是到他胸口,要爬上来对董书生这么一个力气不怎么要个的读书人来说有些困难,不过勉强藏个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会儿紫儿正忙着将那些追赶的混子向着这个方向吸引过来,也就没多注意董书生的动静。 想通其间的关窍,怎么说呢,紫儿感觉自己一时间就越发心动了。 她默默地藏在没人能看得见的地方将董书生送回家里,然后跑回了天庭,也没做什么铺垫,就对着几个姐姐一脸笃定的做出了以下宣言:“姐姐们,我爱上一个凡人了!” 其他六个仙女:“???”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七仙女和董书生(完) 其他仙女们一时之间有些懵。 不过紫儿之所以跑上来一趟也就是为了和姐姐们说一声,以防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也好有人给她做个掩护。 她三言两语说完自己的意思,也没多留,转头就连忙又下去凡间了,留其他六个仙女在天庭就满心茫然。 尽管紫儿自觉已经非常迅速了,然而因着天庭和凡间的时间差,她再一次过去董书生家里的时候后,董书生的父亲俨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她站在门口,听着董父哆哆嗦嗦的发出气音,断断续续的和董永说话,而从门外轻而易举的可以看到董书生跪在床前,整个人都在颤抖,从紫儿站的这个方向看过去,显得他看起来单薄极了。 紫儿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董父俨然已经受到只剩下骨头的手用力的抓着董书生的手,眼睛看着既浑浊,又莫名带了些许通红。 “是爹,拖累了你……” 董书生一时间泣不成声。 董父还在絮絮叨叨继续说着:“……若不是爹,你早该娶妻生子,何至于如今……” 董父说着说着,就不由得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终于是熬不下去了,因为对自家孩子的人品能力都比较信任,所以他也不担心自己走后董书生的生活——原本若不是有他这么个病重的爹,董书生考上秀才之后早该前往省城继续考了。 但就是因为董父的身体离不开人,董书生也就一直没有再继续考下去。 董父一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分外内疚,他也是想过不如干脆利落直接死了算了,只是有一次董书生因为彻夜抄书早上起来不小心晕了一下之后,董父气极说出了心里话,董书生当时就哭着跪在地上求他,说是他将自己抚养到这么大,自己照顾他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么说了一回,董父心里也愧疚,便没再提这事,不过自那之后董书生就越发半步不敢离开,反而让董书生更加疲惫了。 董父之所以想去死本意是为了不拖累董书生,却不想这样反而让董书生更加累了,他只能在董书生面前郑重其事的保证说绝对不会故意寻死,这才让董书生放松了一些。 嗯,说的远了。 这么说想表达的是,事到如今,董父心里最为遗憾的事情就是自己没能够亲眼看着董书生成亲生子。 “都是因为……我这个老头子,才耽误了你啊……咳咳咳!” 董父这话说的有些极,说完便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吓得董书生连忙起身过去桌子那边倒水,这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紫儿。 紫儿对上董书生的目光,两个人一时间就都怔了一下。 紫儿是因为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不见,原本丰神俊朗的青年却瘦到几乎脱了形,一双眼睛深深地陷进去,目光里满是疲惫。 而董书生则是因为自那天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紫儿了,这会儿对方突然出现在自家院子里,就让他感觉有些恍惚。 不过也没楞上几秒钟,董父的咳嗽声就打算了这微妙的氛围,董书生连忙回身将倒好的温水端着过去凑到父亲嘴边扶着他喝了一口。 董父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喝了水之后仿佛突然比之前稍微精神了一些,眯着眼睛向门口看过去,问董书生:“是有人在外面吗?” 董书生:“……” 董书生沉默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紫儿主动走了进来,面上带了些许微笑,娇娇俏俏和董书生打了个招呼。 房间里充满了一种将死之人特有的暮气和死气,对紫儿来说并不是让人觉得舒服的味道,她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暂时性封印了自己的嗅觉,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床边。 董父已经完全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了。 不过在看见了紫儿之后,他陡然就精神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光亮,口中“嗬嗬”的喘了两声,然后用一种希冀的目光看向了董书生。 董书生一瞬间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心里有些难过,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小七姑娘救过我一次……” 小七没有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却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着董书生,口中柔柔的唤了一声:“董郎。” 董书生:“……” 董书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她这一声似乎包含了些许微不可查的幽怨情绪的“董郎”唤的脸上不觉热了一下。 而董父更是自觉明白了什么,抓着董书生的手,看了看董书生,又看了看紫儿,努力开口将董书生训斥了几句,然后才将目光转向紫儿,断断续续连着说了两声好姑娘。 董书生:“……” 董书生只是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不如就这么任由父亲误会算了,也算是……全了父亲临走时的心愿。 不过也只有这么一瞬间,董书生还是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说什么谎,所以他正想开口解释时,猝不及防又被紫儿打断了。 这一次紫儿表现的比之前更加明显,甚至于已经近乎于将话挑明了问董书生什么时候能娶她这样的问题。 董父听着就特别的高兴。 他知道自己走了之后按照董书生的性子,肯定是要为自己守孝的,这一耽搁很有可能就又是三年。 董书生再是才华横溢,可三年之后他年纪也大了,家里天地也少,娶妻毫无疑问会更加困难。 而且这个姑娘表现得很明显尽管他能看出来自家儿子的想法,但无论怎么样,在董父眼中——应该说在一般的凡人眼中,紫儿都是顶顶好的一个姑娘。 生的花容月貌,气质却并不轻浮,反而温柔中带着一种旁人不敢小觑的气质,董父心里甚至猜测这姑娘家世许是很不简单的。 至于不简单到什么程度,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董父也看不大出来。只是他觉得,在自己临死的时候这姑娘肯来一趟,且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并无嫌弃之类的,很明显真的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姑娘,既然这样,那还不如…… 董父定了定神,心里有了想法,面上看起来竟也比之前看着多了几分光芒,他看向紫儿,面上勉强做出一个笑容来,问了几句紫儿的家世,得到回答之后心中越发满意,喘了喘,就直接开口问了一句:“你可愿意嫁与我儿为妻?” 他问完,也觉得唐突,连忙又艰难的补充了几句,解释说自己命不久矣,临终前就想看着自家孩子成家,所以问的唐突了,希望你不要在意诸如此类的。 紫儿其实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于她还挺开心的,但表面上她还是矜持了一下,脸颊上泛起了一阵红晕,顿了一会儿才在董父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下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嗯”了一声。 在董父和紫儿说话的时候,董书生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应该解释的,然而实际上,对父亲心中的遗憾十分请清楚的他在即将开口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心里酸涩不已,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悲痛,默默地看着父亲因为紫儿的存在而看起来仿佛身上的大山被移开的一样,心里竟然对这个神秘的小七姑娘产生了浓浓的感激。 听着父亲问出那样一句话而小七姑娘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董书生心中难以抑制的猛烈跳动了一下。 他抬头向着父亲看过去,只见董父脸上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然后一字一句的请求他们两人当着他的面拜一下他这个高堂。 董书生:“……” 紫儿:“……”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对了个眼神,正想说话时,董父尤觉得不够,吊着一口气又看着董书生补充道:“你去,将你叔公请过来。” 董书生:“……” 董父说的叔公指的是村长,一般村子里成亲的时候,是要将德高望重的村长请过来唱礼的。 董书生看着董父的眼睛几秒钟,到底没拒绝,一咬牙转身跑出去找村长了。 村长一看见董书生,心里便有了预兆,不等董书生说话,就直接站起来说了一句:“走吧。”便如风一般走了出去。 董书生:“……” 董书生还来不及缓一口气,就又连忙转头返回。 到了董书生家里,看见房间里站了个美貌的年轻姑娘,村长怔了一下,便知道自己是想岔了。 因为董父这身子基本上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情况,村长上一次过来看的时候心里也就猜着应该熬不了多长时间了,故而看董书生火急火燎眼眶通红的跑过来,他下意识以为董父是不行了,这才急急忙忙过来了。 村长心中思绪电转,目光落在董父脸上,在心里就没忍住叹了一口气——他先前其实也没想错,董父看着确实也就一口气了。 村长进来的时候,董父眼前都已经看不见人影了,还是董书生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他才缓缓动了动眼珠子,用气音儿问说:“你叔公来了吗?” 董书生强忍着泪意,点头道:“来了。” 董父吐了一口气,抠着字节艰难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村长看了看狼狈的眼眶鼻子都是通红的董书生,又看了看旁边纤细柔弱眼睛仿佛也有些红的紫儿,在心里叹息一声,到底是如了董父的愿。 摆完天地,叩过高堂,董父终于心满意足,溘然长逝,董书生霎时间痛哭出声。 …… 紫儿扔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就转头又去了凡间,留下其他六个仙女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橙儿皱眉道:“她这是触犯了天条!不能由她的性子!” 她也是个急脾气,说着说着,也不等其他几个姐妹发表意见,直接扔了一句:“我去将她带回来。”就化作一道流光不见了踪影。 又被剩下的其他仙女们:“……” 橙儿循着紫儿的气息下去,一落地就看见自家小七竟然对着一个凡人跪了,登时就惊的差点儿三魂没了七魄,霎时间失去了反应能力。 眼睁睁看着紫儿同董书生拜腰堂,橙儿这才白了脸色——若说来之前她想着小七这回可能是动了真心,定然不好带回去,这会儿看着两人都拜堂了,橙儿越发确定不能任由她这么发展。 她站在门口,稍微将自己的气息放出去一些,见紫儿向这边看了一眼,她松了一口气,便在原地等着,不多时,果然就见紫儿找了个借口出来了? 她一过来橙儿就拉住她胳膊,也不废话,就往天庭飞:“跟我回去。” 紫儿没有心里准备,还真被她拉出去一段距离,然后才反应过来,就要甩开她,口中道:“二姐姐!我不回去!” 她挣扎的真心实意,她们几个仙女差不多都是一个水平,她铁了心要挣扎,橙儿也一时之间拉不住,索性停了下来,瞪着一双凤眼看过去,质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紫儿甩开她的手,十分冷静道:“我知道。” 橙儿:“……” 对上她分明平静的目光,橙儿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哽了一下,她有些恼怒道:“我不允许!” 紫儿:“我和董郎已经拜堂,你拦不住我。” 橙儿:“……” 见她这般冥顽不灵,橙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咬牙,索性也冷了表情,娇斥一声:“拦不拦的住,得试过才知道!” 说完就直接对着紫儿出了手。 紫儿在见到橙儿的一瞬间,就已经有了动武的心理准备,这会儿也半点儿不慌,素手一挥,臂上搭着的披帛灵活的挡住橙儿刺过来的剑。 …… 董书生听着紫儿留下一句“突然有事”便急匆匆的出去,心里不可避免的涌上一股微妙的失落,不过他很快就整理好情绪,送走村长,准备起父亲的丧事了。 丧事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董书生手头现在只有几个铜板,他站在父亲尸体的床边楞楞的想了一会儿,一咬牙决定去镇上签个身契。 他的才华在这片区域还是有些存在感的,董书生原本想着不拘给哪一家员外老爷家当个老师什么的都可以——他以前不去是因为家里他爹离不开人,现在却没有这个问题了。 这样想的时候董书生心中不禁涌出些许悲凉。 他背着父亲的尸体来到镇上。村子距离镇上没有很远,董书生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然后将路上摘的草插在头上,将写好的木板往旁边一摆,就一言不发垂眼跪在了路边。 没过多长时间,就有一个自称城里有名的傅员外家的人过来说要签他。 尽管董书生有些迷惑于城里的傅员外家的人为什么突然会跑来镇上,但他还是和那个人签了身契——主要是这人当场就掏了现银,对董书生来说可以说是解了燃眉之急。 和那个傅府的下人签好身契,董书生很快买了一副松木的老房,叫了牛车回了村。 丧事办了七天,紫儿是第三天回来的。 她回来了才知道董书生为了筹钱签了个身契,当时就忍不住想要咬牙。她是天上的仙女,以前也没见过人间办丧事的流程,自然不知道原来还是要花银子的,那会儿直接跟橙儿打了一架也没多想。 ——这会儿知道了,可董书生身契也已经签过了。 她是和董书生当着村长的面拜的堂,突然出现引起村人注意的时候村长就站出来解释了几步,惹得村子里年轻的小伙子们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董书生真的好艳福。 丧事忙忙碌碌的办了七天,不说董书生肉身凡胎,就是紫儿仙人之体,都觉得凡间这丧事可真是太累人了,而且她作为准媳妇,还要哭灵什么的…… 紫儿最终选择用幻术。 唉,也不是她没诚意,只是她是真的哭不出来,仙女的眼泪在传说中都是一味延年益寿的灵药,哪能那么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啊。 就是之前在董父弥留之际那会儿,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合群一点,她也是用幻术营造出一种哭过的假象来着。 总之,接连几天的兵荒马乱,董父终于成功的下葬,董书生看起来又显得更瘦了一些。 紫儿看着,心里也是难免心疼,原本不沾阳春水的纤纤十指,都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汤的做法,每每在董书生累到虚脱的时候,就连忙给他喝上一碗。 说起来其实在天庭的时候她也是煮过简单的补汤的。那会儿是给王母娘娘煮的,虽然其实王母本人可能并不需要,不过她们这些靠大佬的宠爱才有地位的仙女们,这些事情做一做也是无妨。 在天庭是煮汤可没有凡间这样的烟火气,不过马马虎虎也算是有些经验罢了。 紫儿注视着正在院子里的天地上摆弄菜苗子的董书生,不觉脚步停顿了那么一瞬间。 她知道,现在的董郎其实对自己的感情并没有多么深刻,能有现在这样的状况更多只不过是恰逢其会,以及自己过人的美貌罢了。 ——但是没关系。 紫儿在明亮的阳光下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她相信只要相处下去,她一定会让这个人类真真正正的爱上自己。 一定。 第三百六十七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1) 江如练是一只年仅三百岁的藤妖。 三百岁,让人类听着感觉已经是老成精了,不过在妖怪眼中却截然不同。 他是很有天赋的那种藤妖,堪堪在三百岁,都还不算成年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化形之术,同族的一众藤妖们都觉得他以后肯定是要有大作为的——当然江如练自己也是非常自信的这么认为。 哦,顺便一提,江如练那个时候还不叫江如练,这个名字是他来到凡间的第一天,路过一户人家,隔着墙听见里面有男人抑扬顿挫的念:“江如练,蝶恋花,睡鸭炉寒熏麝煎……” 江如练没怎么听懂他这念的是个什么东西,就觉得#江如练#这三个字节感觉听起来还怪好听的。 他在心里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在街道上穿过人流转了两圈,不期然就嗅到一阵香味,他不自觉循着声音跑过去,就来到一家酒楼里。 他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挺胸抬头的走进去,镇定自若的模仿在他之前进去的一个人类点菜的声音跟着念了一模一样的一份出来。 跑堂的小二并没有在意,因为先前那个人点的都是他们店里的招牌菜,江如练模仿了一遍,也没人察觉到什么不对。 很快的,他叫的菜就被端了上来,江如练一看见,眼睛就不禁亮了起来。他谨慎的按照旁人的模样,端着茶喝了一口,又捏起筷子,向着盘子伸过去。 一下……嗯,没夹起来。 问题不大,再试一次。 两下……嗯,还是没夹起来。 江如练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隔壁桌子坐着的那个人类,观察了几秒钟,完全的将那个人的动作复制了一遍,连力道都不差分毫,终于成功的夹到了一口菜。 江如练心满意足的将菜喂进了嘴里。 然后惊为天人。 ——原来这就是人类的食物吗? 这也太好吃了吧! 第一天来到人间的江如练一瞬间就爱上了人间,并决定要一直留在人间。 他风卷残云的将一桌子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在小二哥过来结账的时候非常熟练的掏出来一颗黑乎乎的#泥丸子#。 吃东西要付出报酬这个操作他还是比较熟练的,毕竟在他们妖界拿了别人的东西也是要用另外的东西换的,他们是#以物易物#。 所以江如练掏出了一颗丹药。 然后他就被店小二怒骂了一顿赶出来了。 ——小二哥原本还想打他来着,不过江如练堂堂一只天赋卓绝的藤妖,怎么可能站在那里任由他打?所以他很快就直接跑了出来。 他倒也不是没想着动手,主要是出来之前族里的长老说过人间能人异士很多,一定要隐藏好自己妖族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力量,不然会被这样那样然后练成大补丹药的! 是以江如练没有还手,但是他特别委屈。 唯一比较好的是他是吃饱了才被赶出来的。 江如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决定看在好吃的食物的份上原谅那个该死的店小二。 他继续在街上上转悠起来。 不过通过刚才的事情再加上他之后刻意的观察,他也明白了人间好像并不讲究以物易物,大家不管买什么东西都用的是同一种东西换的。 江如练看了一会儿,开始思考起得到那种通用货币的方法。 也不知道是该说命中注定还是怎么样,他心里才产生了这种想法,不期然就听到角落里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江如练听了一耳朵,成功的从里面提炼出了重点: ——做女人特别好,会有很多人争着抢着给你钱花。 初来乍到的江如练并不知道那几个人不过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混混,闲来无事聚在那里口花花了一下而已,当然他们的本意也绝对不是江如练理解的那样,总而言之他就是真的信了那几个人的邪并因此而陷入了沉思之中。 女人吗?说起来,江如练他幻术学的很好来着。 江如练心里很是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不过为了稳妥期间,他也没有只听这么#一家之言#,而是又开始观察起来。 要不怎么说天意如此呢,江如练刚才在思考期间,顺脚就拐进了一条花街,这一观察,观察的就是花街上女人。 顺便一提,那几个混混正是因为看见不远处花街上那些女人们悠闲的模样,才说起荤段子并被江如练恰巧给听到了。 咳。 江如练观察了一波,顿时就认同了那几个人的说法。 可不是么,这会儿正是黄昏时候,花街里渐渐的开始热闹起来,就江如练观察到的,各种年龄段的男人一过来就从怀里掏出来可多铜板,哦,大方一点的直接拿的是碎银子。 在围观了一会儿之后,江如练于是就顿悟了。 他眼睛转了转,就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一个幻术下来,方才清俊的少年郎就变成了二八年华的美貌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煞是俊俏,主要是那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看起来分外灵动又纯真,一看就是还没经历过社会毒打(划掉)……一看就是那种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当这样一个小姑娘出现在这样的花街之中,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她。 江如练被一个中年女人邀请着住上了一座阁楼,阁楼很漂亮,里面的装饰非常精致,江如练只只需要偶尔和一些男人说说话唠唠嗑,就能有好多银子拿。 就是那些银子要分出去一半给那个让自己住在这里的中年女人,不过作为一个足够通情达理的藤妖,江如练想着她让自己住这么好的阁楼,还每天都有那么多好吃的,甚至只需要聊聊天,就能有赚到银子,分一些给她倒也无可厚非。 这样将自己说服了之后,江如练就想,之前那几个人类说的做女人特别好的话果真是没错的。 江如练就是觉得做女人好极了。 他可真是太喜欢做女人了。 …… 这一天是江如练来到这座阁楼的第十五天,江如练对人间的大部分事物以及自己所停留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仍旧是懵懵懂懂的。 因为老鸨之所以愿意给她这样好的待遇正是因为她的天真无邪,所以下令所有伺候她有可能和她接触的人都不许和她说话。 而过来点了江如练的恩客,也是如同老鸨一样最看中的是他的纯真,为了保护这样的纯真,也是不肯自己暴露出什么使得这难得的纯真因此而破坏掉。 所以十几天过去了,江如练还是如同刚开始一样,对人间一点儿也不熟悉。 这天,他趴在阁楼的窗沿上漫不经心的望着下面的街道,街道上人来人往,听起来很热闹,当然,其实也有点儿吵,所以江如练大多数时候是控制着自己超乎常人的听力在这个阁楼的范围内的。 ——也就是因为他怕吵,所以才时至今日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春风楼里来了一个特别天真纯洁的姑娘,这件事已经传的差不多整个城市都知道了,而江湖上有名的浪子有着#四条眉毛#称号的#名侦探#陆小凤正是听到这样的名头才来到这条花街的。 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陆小凤他刚刚从这条拐角转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侧前方的阁楼上,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推开了窗子趴在那里,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路上。 陆小凤有些惊艳的注视着阁楼上的那个小姑娘,几乎是看见她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为什么最近这个姑娘的名声会传的这样广。 小姑娘其实生的并不是陆小凤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但她身上的气质真的非常特别。 具体怎么特别,陆小凤也形容不上来,但是他知道,自己今天是一定要面对面的见到这个姑娘的。 他盯着小姑娘看,约莫十几秒的时间,小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陡然转头直直的向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陆小凤丝毫不见慌乱,反而脸上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朝着小姑娘打了个招呼。 他微妙的觉得,阁楼上那个小姑娘的眼睛似乎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有亮了那么一下下。 思考了几秒钟的陆小凤相当自得的想,看来自己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嘛,连花街里的出名的姑娘都对自己这样崇拜。 ——实际上,眼睛亮了一下什么的,并不是陆小凤的错觉,不过原因却和陆小凤想象中的个人魅力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江如练之所以激动了那么一下下,完全是因为突然出现的陆小凤身上的功德金光在花街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种,就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一下子差点儿闪瞎了江如练的眼睛! 在那一瞬间,江如练心里下定了决定——这个人,他一定要得到! 就在他想着晚上摸黑去套个麻袋的时候,老鸨已经带着陆小凤走了上来。 陆小凤确实是个命人,当然,也是花街的常客,他过来的时候,尽管这个老鸨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他,然而她还是一口就叫破了陆小凤的名字。 #四条眉毛的名侦探陆小凤# 陆小凤对自己的名头传的这样广,委实有些沾沾自喜的意思的,于是他特别高调的表示自己要见江如练江姑娘。 每天想要见到江姑娘的人很多,但实际上并不是任何一个想要见的都能见到的,即使这个人的名字是#陆小凤#也一样。 作为一个生意人,老鸨最看中的还是银子。 不过考虑到陆小凤江湖人的身份,老鸨将自己的的意思表达的非常委婉,索性陆小凤听懂了,并且很大方的掏钱了。 他向来都是很穷的,不过对这种事情却又足够大方,不巧他过来之前听说过这里的规矩,自然也就带足了银子。 见到陆小凤递过来的银票,老鸨笑的分外灿烂,热情洋溢的亲自带着陆小凤上了阁楼,在往上走的时候,还不忘强调一下见她们江姑娘的规矩。 “江姑娘性子天真,您可不能过于唐突,最好也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在推开门的时候神秘一笑:“更多的,想来您见过江姑娘本人就能理解了。” 她笑着,朝门里招呼了一声,道:“江姑娘,今天你要陪这位公子聊天。” 江如练闻声看过去,这次陆小凤十分确定,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确实有亮了那么一下下。 对上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风韵犹存的老鸨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越发的浓郁:“这位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陆小凤陆大侠,你一定会喜欢和他聊天的。” 江如练看着陆小凤,应了一声,于是老鸨就非常满意的退了回去。 陆小凤站在门口,将仍旧趴在窗户上,只是换了个方向的小姑娘细细打量了一番,觉得这个小姑娘可真是个妙人儿。 他笑了一声,往里面走,口中逗趣道:“你知道我?” 这话虽说语气是个疑问句,但其中包含着的笃定也是不容人错认,毕竟陆小凤这会儿在心里差不多都笃定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一定听过自己的名声,也许已经对自己芳心暗许了也说不定。 倒也不是陆小凤自恋,而是他确实很讨女孩子喜欢,见过没见过的,很少会有女孩子对他印象不好的。 不过令人尴尬的是,就在陆小凤问出那么一句话的同时,那边的江如练#小姑娘#也开了口,他问:“江湖是什么地方?” 陆小凤:“……”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不觉僵硬了一下。 他忍不住又将小姑娘细细的打量了一回。 小姑娘皮肤非常白皙,因为在窗户附近,正好有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竟隐隐有一种会发光一样的感觉。 她的眼睛非常明亮,宛如墨丸浸在了水银之中,看起来十足的黑白分明。 她脸上的表情非常生动,单纯到几乎只需要在她的脸上扫上一眼,就能够猜到她心里的想法。 可以说是#人精#一般智商超高的陆小凤霎时间就get到了小姑娘心里的想法。 然而正因为get到了,他才没忍住在原地僵硬了一下。 想太多什么的,怎么说呢,这种微妙的#芳心错付(?)#的感觉…… 第三百六十八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2) 陆小凤抹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心情向这个小姑娘描述了一下什么是江湖。 作为一个在江湖上混的很开的大侠,陆小凤眼中的江湖是刺激而有趣的,而且不得不说陆小凤说话是非常有技巧的,即使是平平无奇的事情,让他描述出来也能平白多出一股跌宕起伏的味道,更何况是本来就足够有趣的江湖。 在这样描述的时候,陆小凤并没有将老鸨临走时那句#不要说不该说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个对美人很容易心软的人,当一个独一无二的美人用自己漂亮的眼睛的看过来的时候,陆小凤霎时间就有些飘飘然。 然后他嘴巴就有些不受控制,将江湖描述的充满各种趣味。 江如练听完,眼睛亮晶晶的让陆小凤看着好像是偷偷摘了天上的星星藏进去了,然后她开了口:“江湖真的这么有趣吗?” 陆小凤自信的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于是江如练就特别开心的道:“那我也想要去江湖!” 他做了如上的论断,然后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陆小凤,问道:“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吗?” 这个时候的陆小凤心里想的是,这年头花街签的身契已经这么人性化了吗?还能想离开就可以离开的? 这么想着的陆小凤一个没忍住就问了出来,就换来了江如练十分茫然的目光:“身契?那又是什么?” 陆小凤终于以他#名侦探#的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在心里微微皱了一下没有,面上却不动声色,脑海里不期然想起来那个老鸨临走时意味深长说的话。 他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按下这个话题,然后根据自己的猜测稍微试探了几句,然后就:“!!!” 陆小凤感觉自己愤怒的心情有些抑制不住,同时还有些无语。 江如练的卖身契确实是没有签的,倒不是老鸨心善,而是那会儿她将卖身契拿过来让江如练签的时候,江如练说她不识字。 老鸨说不识字可以按手印,江如练又拒绝——至于拒绝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对于他们妖族来说,这种契约式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天道所承认,怎么可能为了赚钱就签呢? 这个时候江如练仍旧只觉得做女人可以非常轻松的赚钱来着。 而被拒绝的老鸨也没有死心,她天天都会过来说服江如练一趟,力求能够说服江如练将卖身契签了。 老鸨也不是没想过动粗,不过她觉得男人们看中的就是江如练身上那股子天真纯粹的味道,要是被打一顿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味道,老鸨自己也不确定。 况且这小姑娘是个小傻子,都不知道花街是个什么概念就跑来了,每天傻乎乎的吃东西数银子,完全看不出想要离开的意图,所以老鸨觉得自己根本不用着急,徐徐图之就好。 不过老鸨却没有想到,她设想里的#徐徐图之#才过了半个月就被陆小凤钻了空子。 陆小凤察觉到不对,想通了其中关节,也没有再委婉试探,直接就问了江如练进来这阁楼的细节,然后就:“……” #无话可说jpg.# 不过小姑娘既然是无辜被骗,作为一个贯彻正义的大侠,陆小凤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于是他直接就带着江如练闯了出去。 老鸨当然有拦着,但她一没有江如练的身契,二也追不上陆小凤的轻功,只能饮恨当场(?)……不是,是含恨放弃。 陆小凤带着江如练一溜烟儿就跑出去更远,直到彻底甩脱了的追过来的人才停下来,他侧头瞅了一眼江如练这会儿身上的打扮,想了想拐进一家布庄,给她换了一身低调一些的裙子。 江如练全程任由陆小凤安排,看起来特别的乖巧的陆小凤说什么她都在“嗯嗯”点头,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她心里盘算的是要怎么把这个人的功德金光据为己有。 具体的操作方法江如练并不清楚,也没有了解过——实际上这个世界上能知道功德金光怎么搞的修者本来就非常少,要不然有这种东西的人那可不就太危险了。 虽然找不到什么头绪,不过江如练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要跟在陆小凤身边,这样子等他想到办法岂不是可以直接动手了? #计划通jpg.# 这个想法可以说是相当有理有据,反正江如练自己是非常信服,而恰巧陆小凤本人又向来特别的怜香惜玉,在带江如练离开那条花街的时候,他没忍住就问了江如练几句他是怎么被骗到花街的过程。 江如练想了想,就老老实实说自己是听了几个人说做女人特别棒然后走到这条街道被一个中年女人邀请的。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妖族一事是不能轻而易举的说出来的,所以他很有技巧的说自己以前是住在某个深山老林,这一回是第一次出来之类的。 于是陆小凤就:“……” 他倒也不是完全震惊于这小姑娘的单纯,主要是吧,他前一段时间在江南遇见了个剑术高手的小姑娘,小姑娘也是打深山老林的出来的,然而她出来之后什么危险都没遇到,遇到陆小凤的时候甚至表现得比陆小凤还一掷千金。 ——甚至于那个小姑娘比起江如练可是更加貌美到陆小凤惊为天人的地步了呢。 这个时候陆小凤情不自禁就陷入了沉思之中:讲道理,明明开局都是差不多的配置(……),怎么人苏姑娘就能混的这般风生水起而江如练却事到如今还仍旧这般单纯(蠢)。 陆小凤思考了一下,回头对上小姑娘明亮又期待的小眼神儿,一时间就心软了一下,嘴巴一个秃噜就回了一句:“罢了,跟着我就跟着我吧。” 他原本是想着找一户靠谱的人家让这小姑娘住下的,只不过他想了想,太过于纯洁的东西实际上是很容易引起旁人的破坏欲的,倒也无关其他,完全出自于人类的本性,陆小凤自己可以控制的住自己,却不能保证别人也可以。 所以在经过慎重的思考,他决定最起码要教这个小姑娘学会外面的常识之后,自己再离开。 听他这么说,江如练顿时喜笑颜开。 她微妙的发现了陆小凤对自己之前那段#赚钱#的经历表现出来的奇怪情绪,眼睛微微转了转,就在陆小凤旁边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她本来也不过是对人类社会的常识不怎么清楚,又不是真的与世隔绝到陆小凤想象中的那种地步,这会儿见着陆小凤的表现,他就知道关于#女人可以轻松赚钱#这件事其中肯定有自己什么误解。 之前他还以为是人间特色来着。 不过说是误解,具体是什么情况,江如练如今也不清楚,所以他很机智的围绕着这个问题和陆小凤说起话来。 他也不直接说,就给陆小凤描述他在那个阁楼中都干了什么什么,赚了多少多少钱,语气用的是非常纯洁无辜的那种。 陆小凤和他同行,被迫听了一耳朵花街日常,听着听着,得知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人这样那样,陆小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竟微妙的升起了些许羡慕。 ——有句讲句,这男人的钱也太好赚了吧! 明明只是聊聊天怎么就有那么大把大把的银子可以拿了?这些色欲熏心的男人们可也真是太好骗了。 ——同样在#送钱#行列的陆小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将他本人也骂在其中了。 咳。 不过到底江如练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在陆小凤眼中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他听着江如练似乎是对阁楼里的生活很津津乐道的样子,顿时就觉得对小姑娘的教育也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他问了一下江如练的学习进度,决定从识字开始。 江如练:“???” 江如练确实是不会写凡间的字来着,可是他还是能辨认出来的,毕竟他只是因为打小儿学的是妖族的字而显得文盲,又不是真的文盲。 但这个事情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对陆小凤解释的,得益于族中长老的谆谆教导,江如练对自己本体真实身份捂的特别严实,从来不肯暴露分毫。 这个对江如练本妖来说才是真的万幸。 咳。 因为不能解释,江如练就非常难过。倒也不是说人族的语言对他来说太难学,实际上与其说难学,不如说他根本就是看一眼就能够复述出来。 但问题在于,作为一个还没脱离成长期的藤妖,江如练他在族中的日常就是学习、修炼,学习、修炼……这一回也是有些受不了一直学习,所以才偷偷跑出来的。 他哪里能想得到,原本是为了不再学习而跑到人间,结果在人间又要开始学习。 ——就很难受。 索性他身为妖族,还是拥有着一些作弊的小技巧的,所以相对而言,在人间学习还是比在妖族更舒服一点的。 江如练学的轻轻松松,陆小凤在旁边看着,一时间就有些吃惊了。 主要是江如练的学习进度真的是太快了,一般他前一天教的内容,第二天原想着复习一下,结果江如练就已经能轻而易举的复述下来了,且复述的还和陆小凤当时说的一模一样。 ——雷同到连语气和停顿都一样的那种。 陆小凤最初的时候因为太过震惊没注意这个问题,不过很快的,机智如他就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然后他略微想了想,便猜到了什么,朝江如练问道:“你是不是过目不忘?” 江如练歪了歪脑袋,看起来乖巧又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学着陆小凤的话复述道:“过目不忘?” 他确实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个词语的意思,非要说的话,他的学习进度还没到这里。 咳。 陆小凤顿了一下,就详细解释了一下#过目不忘#的意思,江如练思考了两秒钟,觉得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人类的字他确实是看过一次之后就能记住的,所以他里点了点头。 陆小凤:“……” #羡慕jpg.# 虽然他在人类之中算得上聪明那一挂,然而即便如此他小时候学习的时候,也是有因为不够聪明而被师傅嫌弃的时候的。 咳。 算了,这个不重要。 陆小凤心里酸了一下,想了想,就改变了对江如练的教学方式。他原本是按照普通人的教学方法来教江如练的——当然,陆小凤眼里的普通人其实也是相当存疑的,不过比起江如练还是差了一些。 嗯,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小凤觉得他普普通通的教授实在是太浪费江如练这卓绝的天赋的,所以他很快就改变了方法,而江如练也对新的进度接受良好。 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一时间感觉就非常融洽,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江如练就已经看起来对人间全盘接受了。 以及,这里需要提一下的是,在经过这两个月时间的相处,江如练和陆小凤之间的氛围也渐渐的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 起初陆小凤是没想着要招惹这个小姑娘。 尽管不可否认他陆小凤在江湖上的人设就是个风流浪子,但对于江如练这种单纯的过了头的小姑娘,他一向是很少招惹的。 他个人更喜欢比较成熟的妇人,一方面她们风情万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不会在感情的事情上多做纠缠,不会像年轻的小姑娘那样,暧昧个几次之后就想着成亲的问题了。 ——唔,以上发言可真是有够渣男发言了,但陆小凤就是有着这样的人格魅力。江湖上的女侠们谁都知道陆小凤是这样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但她们还是很乐意和陆小凤来上那么一段,就总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这么说是为了表达,陆小凤最初对江如练这个小姑娘的心思真的是很纯粹的,毕竟他遇见江如练的时候,小姑娘表现得那样赤子之心,对陆小凤来说她完全就是自己最敬而远之的那类人。 但陆小凤自己#敬而远之#根本就没用,江如练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更靠近陆小凤一些。 当然,毫无疑问他靠近陆小凤的理由绝对不是陆小凤以为的那样#情根深种#,#芳心暗许#。 第三百六十九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3) 实际上江如练却是有在想法设法的接近陆小凤,原因我们也能够想象,是的,就是为了蹭陆小凤的功德金光。 在经过他认真的实验之后,他发现只要自己距离陆小凤越近,那些功德金光就会微妙的给与自己些许庇护,虽然那感觉玄之又玄,不过江如练能够感受的出来。 但陆小凤对此不清楚啊,他看到的知识江如练小姑娘总是忍不住往自己跟前蹭,且还动不动就动手动脚(……)。 陆小凤就:“……” 他不是个柳下惠,真的不是! 但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回应的,因为这个小姑娘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清楚对一个男人这样做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嗯,陆小凤最开始是这么想的没错…… 这不是后来江如练明明已经将人类的常识学的差不多了,且陆小凤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期间还刻意强调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一问题,但江如练仍旧是我行我素,甚至还有点儿变本加厉的感觉。 陆小凤就:“……” 陆小凤一个没忍住就直接说了出来。 彼时江如练想都没想,就道:“因为很舒服嘛,和陆大哥在一起我觉得非常欢喜。” 陆小凤理所当然的误会了他这是在表白,并且情不自禁为小姑娘直白而热烈的表白而感觉到脸红心跳。 说到底江如练在陆小凤心中也是和其他的姑娘不同的,因为他非常清楚这个小姑娘在最开始是何等样的天真纯粹,能有现在这样古灵精怪完全是自己一点一点教养出来的。 嗯,这大概就是养成(大雾)的快感吧。 咳。 陆小凤:“……” emmm……怎么说呢,其实感觉心里非常复杂,有些自得,又有些愧疚,甚至于还有些不忍心。 因为他知道小姑娘最初的样子,也就能够明白这样一个小姑娘的感情有多么热烈又纯粹(大雾),所以在陆小凤感觉自己并没有同样的心思的情况下,他觉得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陆小凤在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对上江如练的眼睛…… 嗯,说不出口…… 陆小凤难得的哽了一下。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暂时性的将这个问题放在一旁,决定等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冷静下来想好措辞,然后再去找江如练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既然下了决定,陆小凤也没有迟疑,白天的日常结束了之后,他和江如练各自回了房间,然后在房间里斟酌着组织了好久的语言,又设想了好几个江如练可能会有的反应,感觉自己准备的已经非常全面了,陆小凤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就打算去了隔壁江如练的房间。 然后他的三观就受到了一波冲击。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陆小凤和江如练是新来了一个城镇,因为陆小凤的一个朋友给他来了一封信请他过去一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陆小凤也就没有特别着急,因而也有心思带着江如练两个人晃晃悠悠慢慢走。 然后两人抵达这个城镇的时候,好巧不巧听闻过两天有个什么花会,陆小凤本来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一听说有花会,心里寻思了一下,就决定在这里住两天,看完花会再继续走也来得及。 嗯,这是前情提要。 两人在客栈里要了两间房,是紧挨着的,陆小凤这不是先蹲在自己房间里打好了一波草稿——说起来对着其他姑娘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么郑重的时候的,只能说江如练这个#小姑娘#让他操了比较多的心,结果不由自主的分量足的重了起来。 然后他就打算去找小姑娘说清楚。 不过实际上还不等他敲门,陆小凤就觉得自己脑袋后面传来一阵劲风,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武林众人,遇到这种情况他自然是要做出反应的。 他下意识的往前躲了一下,然后回身朝着劲风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嗯,是个江湖里的熟人。 熟人也姓江,和江如练一个姓,名字什么这会儿也不重要,他的目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小凤这一退不小心就推开了江如练的门,然后在转身看向来人的时候视线不受控制的就从半个房间里扫过。 然后猝不及防就看到了衣衫半露的江如练。 划一下重点,他敞开的胸口以陆小凤绝好的视力来看绝对是非同一般的平坦。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 实不相瞒,他现在有点儿慌。 不,不是有点儿慌,是非常慌。 那个间接导致陆小凤慌得一批的江姓江湖人,这个时候有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的样子,但他并没有get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而且他过来其实也是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是看见了陆小凤,跑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察觉到此时微妙的气氛,江姓江湖人特别机智的往后退开了一步,也不和陆小凤打招呼,转头就跑了。 ——干脆利落的就好像他出现这么一遭,纯粹就是为了制造如今这么个对陆小凤来说尴尬至极的场面似得。 陆小凤神情有些恍惚,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江如练的脸上。 江如练的脸还是那张脸,五官看起来是十分俊俏的,许是因为还没长大,从始至终陆小凤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对上陆小凤恍惚的眼神,江如练本妖也不觉呆了一下。 说一说他这会儿的状态吧。 他这会儿将幻术去掉了,身上只松松垮垮穿了一件外袍,窗户是打开的,他整个人就懒洋洋的靠在窗户边,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往下面看。 实际基本上每一次他单独住在一个房间的时候,都是去掉幻术披着外袍完事儿的,倒也不是他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主要是他穿着女士的裙子的时候,总觉得腰那里感觉勒的慌。 最开始他的钗裙都是用幻术变的,也没有这样的困扰,但是自从和陆小凤同行之后,这个人不愧是广大江湖女侠眼中#妇女之友#的存在,见江如练总是穿着一套衣裙就特别热衷于给她买各式各样的裙子,完了还要语重心长的表示女孩子就应该穿各种漂亮的衣服。 江如练:“……” 行叭,裙子确实挺漂亮,而且陆小凤本人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再加上江如练一拒绝对方就会用一种分外怜惜的目光看过来,一次两次的,江如练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其实陆小凤眼光很好,买来的裙子总是非常适合江如练的风格,江如练自己穿着,也是觉得挺美滋滋的。 ——反正他作为藤妖对性别什么的也不是特别有感觉,只不过最初化形时觉得男性比较方便时至今日用习惯了而已。 不过裙子好看归好看,穿起来却确实是没有男装方便的,尤其是腰那里总要勒的特别紧,不然裙子就要掉。 实际上穿男装也会掉,但男装能被靴子挡住,而裙子一往下掉走路时就会被直接踩在脚下——对人类女孩子那种莲步轻移的技能还未能掌握熟练的江如练只好选择将裙子勒到最紧。 又,原本他还能用妖术操作一下,但他一方面要维持幻术变成小姑娘的模样,一方面还要管裙子的事儿,那是真的分不开心。 这也就导致了,每次一到休息进了客栈房间之后,江如练就习惯性直接迫不及待宽衣解带,最好只披一件外袍这样子。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样的状况。 陆小凤虽然风流,但该君子的时候也是很君子的,因为他对江如练无意,所以每次对这方面就很注意,找江如练的时候向来是能不进他的房间就不进,一般敲敲门将他喊出来就完事。 今天也是真的猝不及防,翻车翻的毫无征兆。 两个人一个在房间里窗户旁姿态看似慵懒实则有些僵硬,另一个在门口神情恍惚,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对视了足足有好几分钟,陆小凤才在走廊上小二哥带着一个客人路过的时候反应过来。 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他下意识往门里迈进去一步反手将门给关了,脑海里想的是害我们小练这会儿衣衫不整怎么能让外人看见,然后就:“……” ——怎么说呢,完全就是条件反射。 尽管这个时候他已经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他以为的小姑娘其实是个小少年的事实,然而好几个月下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陆小凤在次沉默了几秒钟,终于略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你……” 江如练:“……” 江如练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同于几个月前他是真的蠢,觉得性别什么的都不重要——毕竟他们这个种类藤妖都是无性繁殖的,导致了江如练先天就没有那个意识。 不过在单纯(蠢)的藤妖,在跟着陆小凤在人间学习了几个月之后,也能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其实是不大好的。 嗯,应该说,对陆小凤来说,他这样的行为大概已经能说是欺骗了吧。 这样一想江如练就越发不知道此情此景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最后还是陆小凤主动打破了满室寂静,他顿了一下,将自己刚才的话补充完整:“你是男人。” 江如练:“……” 江如练沉默着,然后小心的觑着陆小凤脸上的表情,慢慢的点了点头。 陆小凤:“……” 陆小凤喉咙里滚动了一下,脑子依旧还是反应不过来的。 说真的,江如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真的不一般,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姑娘朝夕相处过这么长的时间——哦,现在已经不能说是姑娘了。 而且大概是因为遇见她的时候对方的情况太过特殊,这就导致陆小凤在后续相处的过程中他还尽心尽力的教对方各种生活常识,给她买各种漂亮的裙子钗环,可以说是对这个小姑娘非常的真心实意了。 人类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付出的越多,在想要断开的时候反而会比接受的一方更觉得艰难,其中最大的影响应该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于自己长久以来的真情实感就这么错付了。 人都是这样的,陆小凤也不例外。 他这个时候看着江如练,脑子里真的就一片混沌,平时机灵的不得了的脑子这个时候简直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除这个尴尬的状况。 于是他做了一个自己以往想都想象不来的动作,他直接转身就跑了……跑了…… 跑的头也不回,连之前很感兴趣的花会也忘在了脑后,一股脑儿就往城外面跑。 江如练盯着他的背影,也是不觉就呆了一下。 怎么说呢,眼前这种情况他自己也是没有半点儿心理准备。 以及,这里就需要说一下,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江如练本妖对陆小凤其人的心理状态的变化了。 我们都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江如练是因为陆小凤那惊人的功德金光才故意要跟着他的,那个时候他想的是,现在先随便蹭点儿庇护,然后研究一下可以将这玩意儿据为己有的方法,到时候直接就近出手,岂不美哉? 他最初是这么想的没错,但后来情况却渐渐发生了变化。 陆小凤真的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就算是无意间和他相处时,都能够察觉到他非常强烈的个人魅力,更何况他私心里对江如练有着诸多怜惜,故而相处时就越发显得上心。 他这一上心,对江如练来说,感官就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他是他们藤妖一族里算得上有天分的小辈,族中的其他藤妖也大都是对他寄予厚望,然而即便如此,妖族的本性让他们从来没有人族这样细腻的感情,所以江如练在族中的时候也就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叫无微不至的照顾。 江如练是一只妖,是一只一旦抓住了什么就一直纠缠不休直至将整个猎物都据为己有的藤妖。 心态的转变是潜移默化的,江如练自己甚至都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变化,然而就在陆小凤一言不合直接跑掉的那一瞬间,江如练就知道,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发生变了。 具体是什么江如练说不上来,但是他知道,他不允许陆小凤就这样离开。 第三百七十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4) 陆小凤是跑了,使着他一手除了灵犀一指之外就最为人称道的轻功跑的,跑到了城外,他又停了下来。 他想,这个样子不行啊。 陆小凤别的不说,其实是个很讲义气很负责任的大侠,而他现在做出的这一行为,毫无疑问就是特别不负责任的那种。 所以他觉得这样样子委实不行。 他站在城外发了一下呆,牙一咬,就转身又回去了。 不过比起之前离开时那种风驰电掣,他回来时速度就比较考究了,主要是他是真的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思绪。 得说多亏陆小凤冷静下来转回来了,不然客栈里察觉到自己心态不大对的江如练就要炸了。 尽管陆小凤走的时候他没有立刻跟上去,因为他自己这一时之间感觉好像也有点儿慌,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甩了一团妖气在陆小凤身上,权当做标记, 在察觉到陆小凤已经跑到城外之后,他差点儿就原地黑化了,不过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发现陆小凤仿佛又转了回来…… 江如练:“……” 江如练感觉自己心里有些乱。 他眼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了想,将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收到床边搭着的那套裙子的时候,他顿了一下,索性直接给自己换了一身男式的衣服,然后将房间里收拾干净,坐在椅子上就开始等陆小凤回来。 陆小凤确实是回来了,虽然速度有些慢,且他走进这家客栈之后,脚步也没多迟疑,就踏进了江如练的房间。 嗯,这次他有记得敲门来着。 尽管这会儿他已经知道江如练的真身是个少年,并不需要自己这样顾忌诸多,不过到底是已经习惯了,他站在江如练门口的时候下意识就敲了敲门。 江如练也很自然的起身过去将门打开了。 陆小凤一抬眼看见江如练的打扮,不觉就怔了一下。 少年正是最青春年少的时候,扮成小姑娘的时候因为有初见时的滤镜以及男女有别陆小凤没想法也就没好意思细看过,只是粗粗扫过几眼感觉是相当精致的类型。 五官甚至因为年幼而有一种雌雄莫辨的味道——陆小凤坚定的认为自己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从始至终都是没有察觉到什么的。 咳,对于这一点我们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会儿江如练扮成了少年模样,陆小凤下意识的,就将人多打量的几眼。 少年的五官细看起来比陆小凤印象中的其实更加精致,尽管换了个性别,气质倒是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还是那种一看就觉得有够#傻白甜#的样子。 不过陆小凤将人看了两眼,还是微妙的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的样子。 他对此并没有深究,只以为是对方性别突变,他看着不适应才会有这种违和感。 所以他喉咙动了动,老老实实的打算说出自己的来意。 在他开口之前,江如练率先开口了。 当然,迟钝如江如练并不是因为猜到陆小凤想要说什么而机智的提前打断他的,而是因为,在陆小凤离开的这短暂时间之中,他也有在认真的思考,思考的结果就是自己也有做错的地方。 也是得益于他目前在人间的三观完全是在陆小凤的教育下养成的,陆小凤的性格大体上来说还是属于那种大是大非上非常正的人。 当然我们都知道他个人在美色问题上有些许小小的瑕疵,不过现在倒也不必如此深究。 总之江如练他是抢在陆小凤说话之前认错了。 这一次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人类这一点,他真是把自己自从来到人间之后的所有经历和盘托出。 陆小凤听完,就:“……” 尽管江如练觉得按照常理来推断陆小凤肯定觉得自己是被欺骗了,但实际上,在回来的路上,陆小凤有想过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他觉得以小姑娘……哦不对,现在应该说小少年的性格,十有八九可能做不到这么天衣无缝的欺骗。 在辨认性别上虽然翻了车,然而陆小凤还是觉得,在看人上他是不可能瞎到这种地步的。 ——如果最后真相是江如练不怀好意有心欺骗,那就当是他陆小凤被猪油蒙了心,看走了眼,他自认倒霉。 心中是这种想法的陆小凤在听到江如练的心里路程之后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甚至感觉还挺理所当然的。 可不是么,他一个本身就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少年,肚子饿了去店里吃饭,结果没钱付账被赶了出来,随意在街上溜达的时候就听到几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在说荤段子,他什么都不懂当了真也无可厚非。 且他打小儿对男女之间的性别概念也不是特别清晰,可以说是完全不觉得做男人和做女人有什么差别,所以才能毫无违和的扮演出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 …… 陆小凤沉默了好一会儿,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抬手一口喝干净冷静了一下,然后合理的提出自己的疑问:“既然你说男女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那为什么在房间里你要将裙子全部脱掉只披一件外袍?” 江如练闻言,忍不住就委屈巴巴的瘪了瘪嘴巴。 害,别说,他现在都还后悔呢,要不是为了让自己的腰松快那么一下,他何至于要解开裙子,不然也不会这么猝不及防就暴露出来。 这样想着,江如练低眉顺眼的开了口:“因为女孩子裙子穿着感觉腰勒的慌,所以我想在房间里放松一下。” 陆小凤:“……” 陆小凤的关注点不由自主的歪了一下:“那你怎么不和我说啊?说了别穿裙子就行了啊。” 江如练飞快的抬了一下睫毛,目光在陆小凤脸上落下了一瞬间,又很快收了回去,那小心的模样看的陆小凤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我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可说的必要,而且刚开始穿裙子我还觉得挺有趣的,到了后面你教了我许多,我就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差别,想告诉你,但是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解释的细声细气,完了,他眨巴着眼睛,特别诚恳的看向陆小凤,强调道:“而且你买的裙子都很漂亮,我很喜欢。”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 ——嗦不出话。 他静默了半分钟,完全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一方面他觉得江如练的心里路程听着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真的非常合理,完全不是他的错,所以自己不应该怪他。 另一方面陆小凤虽然隐隐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但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想到究竟是哪里不对。 于是等他迷迷糊糊的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又回了自己在这个客栈里定的房间,隔壁还住着江如练。 陆小凤:“……” 陆小凤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下意识就要继续过去和江如练说一下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了半下午还没说出来的话,不过他就要推门而出的一瞬间,余光注意到窗户里照进来的光线已经暗淡到普通人看不清室内摆设的地步了。 于是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睡觉,其他事还是等睡醒了再说吧。 唉。 陆小凤可真是头一次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天一早,陆小凤早早的就起来了,听到门口小二哥路过的声音连忙出去叫送了回水,他洗漱了一番,就开始等着江如练的动静了。 根据以前相处的经验来看,江如练一般睡觉时间挺长的,陆小凤个人觉得可能是小孩子(……)长身体,实际上是因为江如练他身为植物系妖族,且还是个藤妖,本性就是这么懒洋洋。 陆小凤也不确定在这种略有些微妙的时候,隔壁那小家伙是会像往常一样一觉睡到自然醒还是跟自己一样睡得不甚安稳然后早早起来。 陆小凤出了一下神,就听到隔壁有声音响起,他愣了一下,感觉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不多时,江如练就过来敲门了。 他倒是向来知道陆小凤起的比较早,这会儿收拾完了过来敲门,果然才敲了一下,陆小凤就将门打开了,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感觉就有些微妙的尴尬。 尤其是陆小凤。 陆小凤其实原本并不是特别讲究的人,甚至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进房间是从来不走门的,直接推窗岂不是更加方便? 也就是有江如练这么个理论上的过于天真正是学习身边人行为的小孩子在,陆小凤这才会在他面前稍微收敛那么一丢丢。 不过也就只有一丢丢罢了。 自由是陆小凤的天性,若是让陆小凤改变了自己的天性,那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是江如练先开的口。 他颤了颤纤长的睫毛,那动作简直不会比一只蝴蝶震动翅膀的幅度更轻微了,然后他就在维持着那样半垂下眼睛的动作,声音非常轻的问道:“你还愿意带着我一起走么?” 陆小凤又怔了一下。 他这短短的两天时间的发的怔感觉比他过去一年里还多。 他原本是想着他再斟酌一下语言,过两天等双方情绪都平静下来了,再说起这个问题的。 毕竟在撞破江如练的真身之前,他本来已经都准备好说辞要和小姑娘(……)分道扬镳了。 唉,谁知道一个眨眼,小姑娘变成了小少年,因为这样的变故,他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这会儿看起来也不够慎重了。 陆小凤是真心实意的不想江如练受到伤害,对现在的陆小凤来说,这样一个天真纯粹的姑……划掉划掉,这样一个天真纯粹的少年是不该被这个世界抹去灵性的。 那会让他觉得实在是太可惜太遗憾了。 就因为这样重视,所以他才越发慎重,慎到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陆小凤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不过这会儿听到江如练主动提起了这个问题,他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不然让他说谎却又不能真的遵守的话,连陆小凤自己都要忍不住唾弃自己的。 所以他诚恳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然后猝不及防的,眼前的美少年就黑化了。 黑化的美少年的凶残程度完全超乎了陆小凤的想象,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江如练这个看起来非常无害的小……少年原来武功竟然是这样高的? 而且细细深究起来其间还有些诡谲莫测的味道。 毫无心理准备的陆小凤差点儿阴沟里翻了船。 之所以说差一点儿,是因为陆小凤到底还是险之又险的跑掉了,以及跑掉了之后,陆小凤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江如练从来没说过自己会武功,也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会武功的样子。 如果说之前陆小凤对江如练的状态还是非常理解的话,那么在被黑化的江如练压着打之后,陆小凤他的心态霎时间就变了。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突然有了这种足够强大却又微妙的感觉有些邪气的功夫是一方面,更多则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江如练真的表现的在陆小凤眼中有些过于冷酷了。 陆小凤并不是没有杀过人——江湖人说自己手上没人命,那感觉就仿佛是笑话一样。如果真的是江湖人快意恩仇那种操作的话,陆小凤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他也不是没有那种杀气很重的朋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西门吹雪。 但江如练却又是不一样的。 他似乎是并不将人命看做是应该非常慎重才能够对待的事物,他为了逼迫陆小凤,为了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完全就将人命视如草芥的样子,让其实心挺软的陆小凤看着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一瞬间陆小凤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江如练其人似得,可当时他那种天真纯粹的画风又表现得毫无破绽,陆小凤直到这会儿都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看走了眼。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陆小凤心里堆着一股子郁气,到底在江如练以整个客栈所有人的性命为威胁的时候没能直接离开。 他站在客栈门口,江如练在客栈的屋顶上,客栈里所有人都是无声无息的状态,陆小凤看不出来他们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江如练自称他们是都已经死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5) 陆小凤并不是很想相信,但是那些人是真的无声无息,陆小凤以他个人的经验看不出他们半点儿还有呼吸的迹象。 在意识到对方并没有说谎的时候,陆小凤霎时间眼前控制不住的黑了一下。 他一方面是为了这一客栈的人命觉得痛惜,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江如练这个人而觉得难过。 陆小凤知道自己的想法是过于自私了,但真的人都有远近亲疏,陆小凤也一样。 客栈里那么多人遭受了无妄之灾,陆小凤为他们觉得痛惜是真的,但明明非常单纯善良的小少年突然变成这样,他觉得难过也是真的。 江如练站在屋顶冷冷的注视着地面上的陆小凤,神情看起来宛如下一秒就能结冰一样,陆小凤和他对视着,竟恍惚觉得他的眼睛似乎隐隐透出了些许红色。 陆小凤心中陡然一凛,对此情此景突然有了自己的猜测——江如练他,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心里有了猜测,陆小凤不由自主跟着紧张了一下。 江如练并没有察觉到陆小凤心中的万千思绪,他现在脑子里有些混沌,一瞬间似乎有很多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闪现,那些记忆江如练有些是有印象的,有些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但神奇的是,江如练可以在那些陌生的记忆中察觉到一种熟悉感。 ——这其中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江如练一时间非常混乱,混乱到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猛然产生了一种极致的钝痛,这样的钝痛让他霎时间眼前一黑,兜头就从屋顶上栽了下去。 陆小凤:“!!!” 陆小凤脸色猛的一变,下意识上前将江如练接在了怀里。 小少年怪道扮演少女毫无违和感,他的骨架委实是小,陆小凤觉得自己抱着他完全感觉不到一点儿吃力。 他低头注视着江如练紧紧的闭着眼睛,面容看起来分外痛苦,额头上满是冷汗,连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许多。 陆小凤心中一跳,越发确定了江如练是走火入魔的这一想法。 他抱着江如练走近客栈,先将人放在旁边,查看了一下客栈里其他人的情况——怎么说呢,尽管已经相信了对方的话,但真有机会的话,陆小凤还是不想死心,非得要亲自再仔细查看一下。 这一波查看,还真让他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些人并不是真的丢了性命,而是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只不过陆小凤采取各种方法诸如点穴扎针泼冷水等一系列方法,却仍旧没有办法将他们给弄醒来。 陆小凤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 他回头看了江如练一眼,有些无奈的正要死心时,却心中蓦然一动,仿佛想起来什么似得,过去在江如练衣袖里摸了摸,摸出来一个黑乎乎的泥丸子。 这个泥丸子陆小凤听江如练说过,是说他最初没有钱吃饭的时候,就想用这个泥丸子抵账来着,不过被不识货的店小二给赶了出来。 那会儿陆小凤没忍住就笑了一下,江如练见他笑话,就很不服气的将那泥丸子掏出来,振振有词的对陆小凤表示这玩意儿有多好用。 这会儿陆小凤突然想起来他之前说过的话,禁不住就心情有些微妙的将这泥丸子瞅了一眼又一眼,然后试探的自后厨里拿了个碗,将那泥丸子化开,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嘴巴里滴进去了几滴。 出乎意料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陆小凤察觉到这个人的呼吸微妙的变得更加沉稳了一些,几秒钟后,那人眼皮颤动了一下,眼看着就要醒过来。 陆小凤心中一喜,不过很快又想起来什么,伸手往这人身上点了一下,只见这人又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知道这些人只不过是中了神奇的毒而不是已经丧命,陆小凤的心态也放松了些许,他忍不住以一种新奇的目光将手中一碗泥丸子(?)化成的水研究了一会儿,还伸手用筷子蘸了一下自己也尝了一口,不过什么都没有尝出来。 陆小凤也没有再多耽搁。 他将碗里的水每人分了几滴为了,又没让他们彻底清醒,然后就抱着江如练直接跑了。 江如练这个时候的状况有点儿不明,以陆小凤的性格这会儿将他一个人扔下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过方才江如练搞出来的那一个阵仗还挺大的,要养伤的话在这个城镇显而易见是不大行了,所以陆小凤直接就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 江如练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段他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一点儿印象的记忆。 他是一只藤妖,但他第一次来到人间的时间并不是几个月前,而是更早一点的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的江如练初次来到人间的时候,运气很不好的被另外一只不知名的妖族发现了——自始至终江如练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妖,不过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时初出茅庐的江如练为了躲避那个妖族的追杀,直接躲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他是一只藤妖,化成本体缠在一棵大树上,看起来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那只妖族在外面龇牙咧嘴的嚎叫了一会儿,并没有跟着进来。 当然,这正是江如练选择这一户人家的主要原因。 这户人家显然是那种比较良善的人家,门口两座石狮子上竟然隐隐自有一股万邪不侵的正气,江如练敢进来是因为他是个藤妖,且从始至终手头并没有沾染过什么因果,而追他的那个妖族却并不是这样。 那妖族之所以追他,就是因为觊觎他的内丹,连他这样的未成年藤妖都不放过,可想而知这妖族以前有多心狠手辣,所以他想要闯进来的一瞬间就被那两个石狮子伤到了。 江如练听着那妖族在外面骂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在心里输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就对这户人家非常感激。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缘分,就在江如练拖着叶子都快被之前那妖族薅秃的本体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内院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哭声。 那哭声是属于一个女人的,听起来非常绝望,江如练鬼使神差的,就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在院子里下人小声的议论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女人是这户人家独子过门两年的夫人,过门两年的时候,她不曾诞下一儿半女,女人一直因为这件事感觉非常内疚。 好在她的夫君以及婆婆并没有逼迫她一定要立刻就生下孩子,但女人自己心里却还是比较在意的。 然后半年前,女人终于查出来有了身孕,那会儿才两个月,不管是女人还是她的夫君和婆婆都对此非常高兴,欢欢喜喜将女人照顾的无微不至。 如今过去了六个月的时间,女人原本怀的好好的胎突然出了意外,是不是真的意外这一点目前还尚有疑问,总之这大夫在摸了脉之后特别沉痛的表示这一胎保不住了。 女人当时就崩溃的哭出了声。 她的夫君也非常难过,还是有过经验的婆婆知道抓重点,问大夫说都这么大月份了,保不住的话要怎么处理?大人会不会有危险? 大夫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江老夫人心顿时就沉了下去——嗯,这一户人家正是姓江。 江少爷也听到了大夫的话,一时间也是慌了,问说那怎么办啊? 大夫只能一脸惭愧的表示自己才疏学浅,没有什么办法。 …… 房间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非常悲戚的气氛,江如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受了伤的缘故,看着眼前的场景,竟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盯着床上躺着形容尽管狼狈但却微妙的看在江如练眼中并不觉丑陋的女人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知道冲动,飞下去凑到了女人旁边。 他是个藤妖,化成人类的时候用的是化形之术,要耗费妖力才可以的,但他现在受了伤,能保持神智清楚都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余力用什么化形之术。 而作为妖族,不可以显露真形的话普通人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的。 所以江如练出现在女人的附近,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唯有女人似乎是有着什么感应,哭泣的声音顿了一下,转头向着江如练的方向看了过来,口中恍惚又急迫的问了一句:“孩子,是你吗?你没走对不对?我的孩子……” 她说着,就连忙挣扎着要起身朝大夫看过去,口中急促又断断续续道:“你快看,我的孩子还在这里,你快救他!快救救他!” 大夫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乱。 因为这位年轻的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委实有些可怕,甚至于有些过于疯狂了,大夫看着,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一跃而起抓在自己脸上。 他口中诺诺了几句,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女人见大夫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连忙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明明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抓着江少爷的手却用力到青筋都爆了出来。 江少爷不忍心见她这样,强忍着泪红着眼睛转头朝大夫呵斥了一声:“没听到我夫人说话吗?” 大夫:“……” 大夫一时间也是心情复杂的很。 他磨磨蹭蹭的上前去,在心里翻着白眼给江夫人摸了一下脉,然后:“嗯???” 他猛的睁大了眼睛,一度怀疑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而就在他摸上江夫人脉的那一瞬间,江夫人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他说他没事!我听见了!宁郎你听到了吗?他说他好好的!” 大夫一个哆嗦坐在了地上,脑子恍恍惚惚感觉反应不过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明明刚才这孩子根本都已经死透了,结果这位江夫人一通胡话下来,脉象竟然又有了??? 大夫一时间只觉得心里跳的咚咚咚猛烈至极,一时间竟觉得江夫人并不是在说胡话…… 这样想着的同时,他忍不住又是一个哆嗦。 最后还是老夫人反应的比较迅速,她连忙上前向大夫确定了一下江夫人的脉象,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立刻面露喜色,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她这么一操作,旁边的其他人也分分反应过来,大喜过望一个个口中连连惊呼老天保佑上天垂怜。 大夫原本是慌乱更多的,这会儿听着满耳朵的老天保佑,他愣了一下,心里竟也渐渐产生了一种许是这江家真的是有神仙护佑这样的感觉。 …… 江如练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类生孩子是这样麻烦的一件事,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类的幼崽是真的很脆弱。 他刚被产婆从江夫人的肚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分明他在江夫人肚子里的那一个月时间,他还能依靠自己身为藤妖的能力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然而没想到等生下来之后,反而比之前更加脆弱了。 江如练感觉就很难受。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现体型真的很影响智商,明明他最开始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是一只藤妖来着,可是等到他长大三岁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一点,只以为自己是个单纯的人类,是北地江家最受宠爱的小少爷。 有了嫡子的江少爷荣升为江老爷,而江如练则成了新的江少爷。 江少爷是个性格相当跳脱的孩子,而且特别的聪慧,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他都自始至终维持着一种轻车熟驾的态度,让江老爷本人就感觉非常的惊喜。 说起来江老爷的父亲以前在江湖上还挺有名气来着,后来娶妻生了字,觉得江湖危险,于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因为他在江湖期间总是与人为善,因而他退隐江湖之后并没有特别多的人过来找事情。 当然作为江湖人仇家再怎么样也是有那么两三个的,偶尔他们会过来搞一波事情,不过江老太爷总是十分轻易就可以解决掉,随着时间的推移,江老爷渐渐的长大成人,来挑衅的仇家渐渐销声匿迹,江老太爷寻思着,既然要退隐,那就干脆一点,也就立下了不许闯荡江湖的规矩。 不过江老爷本人和江老太爷的想法还是有些不同的,从来没见识过江湖但打小儿听着娘亲讲着各种关于父亲闯荡江湖的传闻长大的江老爷对江湖非常感兴趣。 第三百七十二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6) 遗憾的是江老爷最终没能如愿以偿的跑去闯荡江湖,因为江老太爷在他刚刚成亲的时候就去了,去的主要原因是年轻时的旧疾复发,临走时江老太爷殷殷切切的叮嘱江老爷不许他去闯荡江湖。 老人家临终前的愿望,江老爷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 于是他就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娶了妻生了子。 在发现江如练在武学上卓绝的天赋的时候,江老爷本人可以说是非常的惊喜了。 虽然说他现在人到中年已经没有什么想要闯荡江湖的想法了,但怎么说呢,年少时遗憾有的时候回想起来总是让人觉得特别印象深刻的,所以江老爷立刻就有了一种#子承父业#的想法。 嗯,虽然他自己不能去闯荡江湖,但他可以培养他的孩子去呀。 #计划通,没毛病#。 这样想着的江老爷就特别兴致勃勃的将江如练往这一方面培养,当然江如练也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展现了自己在武学上卓绝的天赋,让江老爷每每都笑的合不拢嘴。 在江家的生活平静幸福,而充满趣味,江如练始终没有想起来他在成为江如练之前身为藤妖的记忆,然而这一切终止在他十六岁的那一年。 初夏时候,天气向来都非常晴朗,而那天的天空尤其明澈,过两天是娘亲的生辰,江如练近一段时间总是鬼鬼祟祟(?)神出鬼没的,嗯,这话是江老爷打趣的时候说的,实际上家里人都能猜到他定然是在为江夫人准备生辰的礼物。 实际上江如练却是是在为江夫人准备生辰礼,他前一段时间得了一块上好的玉石,想着将其雕刻成母亲的属相定然非常适合,原是打算请匠人雕刻的,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显得比较有诚意,所以他近一段时间每天往外面跑就是花了大价钱跟着匠人学习手艺。 这种手艺原本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够学会的,不过江如练因为习了武,刀功就比常人好了许多,学起雕刻的时候也就更容易一些,再加上他也不差钱,那匠人拿了银子,教的也尽心,半个月的时间,就让江如练学的有模有样了。 江夫人的生辰是农历的三月十九,今年刚好是谷雨,江如练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当天将一只通透至极的白玉兔子雕刻完整,还很有心思在兔子脚上刻了祝福的话。 他揣着兔子往家里走,心里想着娘亲看见他的礼物时的表情一定特别惊喜。 这个时候的江如练完全没有想到,在家里等着他的并不是爹娘的笑脸,而是一场炼狱。 江府的门是大开着的,门口一个下人姿态扭曲的躺在附近,似乎是在刚打开门之后就被杀了,江如练浑身冰冷又僵硬的踏进门中,入目就是一片刺眼的红。 …… 凶手已经离开好一段时间,但江如练回去的时候江夫人还残留着一口气,并不是凶手没有下狠手,而是江夫人以一个母亲的执着想要再看见自己的孩子一面,想要告诉他以后一个人也好好好的。 于是她努力的吊着自己的最后一口气,直到看见了江如练之后,才勾了一个笑容出来,努力断断续续说了一句“好好的……”便再无声息。 江如练疯了。 他想起来了一切,他也忘记了一切。 十六岁的江如练总以为自己是才来到人间的藤妖,对人间的一切他都不怎么清楚,听到有人念了一句江如练觉得这三个字好听所以就直接当成了名字,却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这原本就是自己的名字…… …… 陆小凤有些惊讶的发现双眼紧闭的江如练眼睛里流下来两行红色的血泪,他心里不觉跳了一下,不知道小家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最初他以为江如练是走火入魔了,可将他带走之后陆小凤试着摸了一下江如练的脉象,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他也不是个专业的大夫,也就是江湖人一般常见的走火入魔啊中毒啊之类的他能够摸出来,再细节的他也就不怎么清楚了。 陆小凤也有想过将小家伙带去看一下大夫,但尽管对方这个时候似乎处于一种毫无意识的状态,但偶尔却会办法出惊人的杀气,那杀气让陆小凤感受着,就觉得好像这家伙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了似得。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从被放在这个破庙之后,即便是陆小凤自己,现在也已经没有办法接近江如练了。 所以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陆小凤只能坐在庙门口,小心的观察着里面江如练的情况。 江如练直到三天之后才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江如练眼睛看起来还是红的,不过陆小凤能看出来他的神智是清晰的,而这一次再看见陆小凤,江如练终于能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这么在意了。 因为陆小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和江老爷很像,当然,这绝对指的不是长相,而是平时相处时表现出来的性格。 江如练在陆小凤略有些小心的视线垂了垂睫毛,然后抬头,朝着陆小凤露出了一个稍显扭曲的微笑,他道:“陆小凤,你逃不掉的!” 他已经失去了爹娘,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失去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对上他平静的眼睛,心里一时间竟有些毛骨悚然,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扔下一句:“你还很小,实在不该这样执着。”就转头跑了。 ——实际上陆小凤更想说的是他不该这样#偏执#的,不过话到嘴边他想了想,担心直接说会更加刺激到江如练,于是就换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委婉的词汇。 当然对江如练来说,这两个词汇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因为这都代表了陆小凤对他的拒绝,于是他咧了咧嘴巴,笑容一时间变得越发恐怖,盯着陆小凤的背影道:“你跑不掉的!” 也是奇了怪了,陆小凤明明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轻功到了极致,然而他还是自微风中听到了江如练这一句宛如誓言一般的话,当下就禁不住一个哆嗦,差点儿从树上掉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开启了一个追一个跑的日常。 陆小凤原本是有机会直接将江如练甩开的,就在路过一个城镇的时候,他出城的时候发现江如练并没有追上来,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好奇。 毕竟江如练这一段时间以来真的追的非常紧,陆小凤本人在江湖上也算是数一数二了,但江如练小小年纪追着他却半点儿不显吃力,反而比起累成狗的陆小凤更有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 ——他这样的姿态每每让陆小凤觉得之前的自己可真是瞎了眼。 咳。 总之,对方突然停下来,陆小凤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禁不住有些好奇了。 我们都知道陆小凤他向来是个好奇心满点并十分热衷于将其化为行动的家伙,于是他在城外的荒郊野岭上站着想了一下,就决定返回去瞅一眼江如练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就没有追过来了。 陆小凤过去的时候,江如练正居高临下的站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院子里满满当当站了好些人,看起来尽都哆哆嗦嗦的样子,感觉就分外可怜,他眼神特别利索的看见靠近大门的方向有一个人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身上已经被鲜血浸透。 陆小凤下意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江如练站在那里,注视着下面院子里的目光显得十分冷漠又凛冽,注意到陆小凤过来了,他蓦然就笑了。 刚才还十足冷漠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其实是极美的,况且江如练本身就生的过于俊秀,但陆小凤对上这样的笑容,却只觉得浑身冰冷的宛如坠入冰窟。 江如练着看着陆小凤,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剑抬起来,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帕子,手上一下一下的擦着剑上的血迹,目光却紧紧的盯着陆小凤的眼睛,轻飘飘的笑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陆小凤:“……” 陆小凤立刻就意识到江如练这是在以这个宅邸中所有人的性命在威胁自己,他猛的就变了脸色。 江如练并不理会陆小凤这会儿的心情,他将剑上的血迹擦干净了,随手就将帕子松了开,沾了血迹的帕子顺着风恰好落在了院子里瑟瑟发抖的人群之中,而被帕子触碰的那个女人宛如看到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一般满脸惊恐的神色就要往旁边躲,周围的人受到影响,也跟着往旁边躲,场面一时之间就有些慌乱。 陆小凤有些奇怪怎么这些人都这么安静的,他抬眼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群,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眼看过去陆小凤心里又禁不住稍微疑惑了一下这样大一个宅子怎么下人就十来个? 这样的想法也就在心里一闪而过,陆小凤并没有深究什么,这会儿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怎么阻止江如练。 他很有可能打不过江如练,这是这段时间的逃跑生涯带给陆小凤的觉悟,但他仍旧还是要阻止! 这样想着的陆小凤目光一时间都跟着坚定了起来。 江如练看似是漫不经心的状态,但他实际上却有在密切在关注陆小凤的动静,在注意到陆小凤的目光变化的时候,他蓦然嗤笑了一声,然后猝不及防就将剑往院子里的人群那边甩了过去。 陆小凤没来得及反应,只堪堪在剑已经刺进一个男人胸口的时候才捉住了剑尾,然而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屋顶上的江如练听起来似乎是有着高兴的笑了一声,陆小凤霎时间就恼了。 他松开那把剑,任由人群上来将那个男人围住,表情惊恐的惊恐,慌乱的慌乱,难过的难过,陆小凤都没有在意,他只是难得表情严肃的看向江如练,口中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如练:“……” 江如练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这会儿看起来已经完全和陆小凤印象中的模样截然不同。 印象里江如练更喜欢穿浅色的衣服,本来就生的精致,人又年纪小,脸上常带着一种相当单纯的笑容,一双眼睛总是明亮清澈极了,每每穿着一身浅色长衫看着就仿佛哪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似得,看着就让人觉得欢喜。 而如今的江如练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裳,表情冰冷中仿佛带着些许嘲讽,眼睛中隐隐显露出些许红色,陆小凤不清楚这红色到底是江如练走火入魔导致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只是看着江如练,心里就觉得陌生的很。 江如练垂下了眸子,目光平静幽深的宛如一潭死水,也就只有落在陆小凤身上的时候偶尔会显露出些许光亮,其他时候尤其是视线落在院子里的时候,陆小凤就觉得他目光里的血色看起来越发浓郁。 陆小凤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每次陆小凤想要好好交流的时候,江如练总是只有那么几句话,其中心思想不离#不会让陆小凤跑掉#或者#陆小凤一定要留在他身边#这两个。 陆小凤就:“……” 实不相瞒,对于这个问题,他是真的不行,讲道理,他可是#不自由毋宁死#的陆小凤啊!!! 总之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事到如今根本就不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所以时至今日都没能搞清楚这期间江如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如今这样一副模样。 要说是因为他发现了小家伙的真实身份然后拒绝了对方,那不至于,真的不至于,陆小凤了解的小家伙真的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就变成这样。 ——嗯,尽管事到如今陆小凤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认识到的江如练真的是江如练吗? 咳。 这些细节此时此刻倒也并不重要,现在陆小凤就一心想要阻止江如练杀人,而江如练却意图不明非得要将这一院子的人处理干净。 最终的结果说不上来谁赢谁输,尽管陆小凤阻挡的尽心尽力累的气喘吁吁,然而江如练还是见缝插针取了好几个人的性命,而且必须要说一下,死在他剑下的人死状真的非常凄惨,即便是陆小凤看着都有些心理阴影,更别说这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是些普通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7) 陆小凤有理由相信这些人即便今天能留得一条性命,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也定然是要与噩梦为伍的。 陆小凤:“……”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炸了。他紧紧的盯着江如练大喝一声:“你够了!” 江如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够了?不不不,这怎么够呢?这还差的很远啊。” 陆小凤:“……” 陆小凤直接被他气的没了话,他顿了一下,才找回了自己的发声系统,怒道:“你就非得要这样阴阳怪气的吗?” 江如练:“……” 江如练于是就不说话了。 陆小凤缓和了语气,好声好气的开始发动嘴炮,表达的主要意思就是尽管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你本性是个非常善良的孩子。如果真的有什么大事你可以和我商量,但这样一言不合就杀人真的是特别不好的行为巴拉巴拉。 他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一回神就见江如练趁他不注意又扔了一把剑下来,陆小凤简直都要被他气疯了,直接声色俱厉的喝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去?!”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任性了# 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一瞬间和陆小凤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江如练睫毛陡然颤动了一下,手上的剑一刹那差点儿脱了手。 而陆小凤非常机智的抓住了他这一瞬间的破绽,将他的剑收了过来。 江如练:“……” 少年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定定的看了陆小凤一眼,余光自院中那些人身上一扫而过,许久,轻轻的问了一句:“你想让我放过这些人吗?” 陆小凤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刻就回答。 主要是少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太奇怪了,奇怪到陆小凤总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的话,对方会莫名其妙的整个人都突然垮掉。 这样的预感来的突兀又奇怪,但鬼使神差的,陆小凤竟真的有些相信,他不着痕迹的悄悄观察了江如练几眼,始终没有看出来什么端倪。 顿了几秒钟,他缓了声音,道:“并不是强求你必须放过这些人,只是即便你要杀他们,也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而不是……” ——这样滥杀无辜! 剩下的话陆小凤没有直接说出来,然而他想表达的意思却已经非常清楚了。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江如练突然抬头看向陆小凤,口中轻飘飘道:“陆小凤,我给你一个机会。” 陆小凤:“???” 江如练:“我可以放过这里这些人,你也可以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除了他自己,谁也猜不到他此时此刻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陆小凤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下,试探的带着那群人往门口的方向走。 江如练并没有阻拦,任由陆小凤带着那些人离开,那些人一出大门就如同被狮子惊动了的马群一般四散奔逃,陆小凤在门口怔了一下,远远的回头看了江如练一眼。 江如练恍惚看见他做了一个#珍重#的口型。 好半晌,方才还热闹的宅邸突然变得分外安静,江如练目光落在一处地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笑着的,眼泪却又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他道:“爹,娘,他很善良对不对?” 在普通人看不见的位置,貌美的夫人温柔的抬手想要擦一擦江如练脸上的泪水,却因为天人之别而未能成功,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而将手虚虚的覆在江如练的脑袋上,含笑道:“对,是很善良。” 旁边白净的中年男人笑容温和,点头道:“他很好……你喜欢他?” 江如练轻轻“嗯”了一声,江老爷和江夫人的鬼魂虽然有些诧异,却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刚才在陆小凤过来之前,他们两人拦了许久,也没能拦住江如练非得要为他们江家报仇——被人平白杀死江老爷和江夫人心里自然是恨的,但是他们江家向来与人为善,即便是死了,这样的信念似乎也贯彻了下来,让江老爷江夫人时至今日还保持着神智,并没有被恨意所侵蚀。 至于报仇一事,他们虽然希望杀害江家的凶手可以得到报应,可他们却并不希望自己珍惜的孩子为了这件事而变成另外一个人。 尤其是现在的江如练显而易见已经和他们在世时有了很大的变化,这变化旁人看着是什么感觉江老爷不清楚,但他自己看着,只觉得心里酸的很。 他的孩子啊,原本是多么率真纯粹的一个孩子,现在却仿佛已经被恨意所侵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情愿这仇恨就在这里了断! 江夫人怜惜的摸了摸江如练的头发,目光看起来温柔极了,她并不提这一家仇人的问题,只笑盈盈问道:“你是怎么和那个人认识的?” 听到夫人问出这个问题,江老爷也不觉竖起耳朵听了起来,他是个江湖迷,生前尽管自己并没有亲自在江湖闯荡过,却也听说过那个四条眉毛陆小凤的名声。 陆小凤最大的名声是他的讲义气以及足智多谋,还有就是风流多情。 所以江老爷这会儿真心实意的担心起自家孩子喜欢上一个浪子要是受伤怎么办? 而江夫人没听说过陆小凤,只是单凭之前的短暂接触觉得他是个挺可靠的人,而且对朋友也比较信任,有自己的信念,自己会恪守内心的那条线,但对朋友却不如何强求。 甚至在江如练执意不说其中缘由的时候他也没有毫无理由就认定江如练是在滥杀无辜,而是很有立场的表示如果你能说出理由他就不会多做什么,但如果没有理由的话那他一定会阻拦。 实际上在杀了主要的罪魁祸首之后,不禁是陆小凤在制止,旁边普通人看不见江如练身为藤妖却能够察觉到的江老爷和江夫人也在制止,甚至江夫人差点儿都要哭了出来。 ——如果不是魂魄是没有眼泪的话。 基于这个原因,江夫人就觉得陆小凤此人非常靠谱,至于性别什么的,害,最初看着江如练一身黑衣神情冰冷可怕的样子,江夫人都担心自家孩子都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了,这会儿得知他心里竟然已经有了人,别说对方性别男,就是对方是个阴阳人(?)江夫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要自家孩子觉得开心,不会一直陷入仇恨之中就好。 江夫人温柔的问了几句江如练和陆小凤相处的经历,江如练挑拣着说了。 在江如练黑化之前,陆小凤对江如练确实是非常好的,好到只听着江如练的描述,原本因为陆小凤的风流名声而稍微有些担心的江老爷都不由自主的觉得这个人确实很靠谱,是值得自家儿子喜欢的类型。 不过:“既如此,那你们现在怎么……?” 江老爷话问了一半,注意到江如练脸上的神情,顿时就没了下文。 他原是想岔了,以为陆小凤做了什么对不起江如练的事,两人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他回忆了一下方才陆小凤阻拦江如练时说的话,顿时就明白应该是自家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到了这里,江夫人也想到了。 且江夫人身为女人心思比江老爷更加细腻,她禁不住就开始联想起自家孩子兴冲冲拿着给自己准备好的惊喜跑回家,却看见了那样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他才十六岁,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夫人想着想着,脸上难过的表情就仿佛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一样,江如练看见了,一时之间就有些慌,他手忙脚乱的下意识就想要安慰一下娘亲。 却正如同江夫人触碰不到江如练一样,江如练也是触碰不到江夫人的,所以他只能无功而返,最后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江夫人不知道说什么。 江夫人在这一瞬间似乎看到了江如练在家里时的模样,一时间心里又酸又涩,正想开口说话时,却见江如练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白玉的兔子吊坠,放在手心里朝江夫人示意: “这是我亲手为您雕刻的礼物,漂亮吗?喜不喜欢?” 江夫人一个没忍住就伸手捂住了嘴巴。 这白玉兔子最初其实并不是个吊坠,而是一个更大一些的摆件,然而在江家灭门惨案的当天,江如练失控的时候不小心将这个摆件毁掉,紧接着就又失去了记忆。 那会儿江如练发现自己有一个破到看不清原型的玉质品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惊讶来着,因为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才出到人间的藤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件东西。 不过他到底也没有将这玩意儿扔掉,非要说的话,江如练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就是觉得这东西要放在身边才觉得安心。 后来恢复身为江家小少爷的身份之后,江如练才想起来这块玉石的由来,见它已经坏到不能看,江如练每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坐下来一点一点的将这个摆件进行二次雕刻,最终将它弄成了如今这样一个胖乎乎的白兔吊坠的模样。 江夫人心情波动真是太过于激烈了,激烈到她的魂体都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冲击而波动了一下。 …… 江如练最后将江老爷和江夫人平平安安的送到了地府,对于自家孩子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本事这件事,无论是江老爷还是江夫人都没有多问什么,江老爷就只是在分别的时候认真的注视着江如练,道: “剩下的日子我们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为父现在只有一句话,希望你从今往后能够一直放在心里。” 江如练郑重的看着他,点头道:“您说,我一定会记住。” 江老爷笑了一下:“也不必这么郑重,爹只是希望你从今往后,无论做什么时候,都能够问心无愧。” 江如练:“……” 他哑着嗓子“嗯”了一声,三人又说了几句话,江老爷和江夫人心满意足的转身去了地府。 江如练回了北地,将江家的一应事物处理了一通。 江家如今已然败落了。 那时候江如练受到刺激失去了记忆,莫名奇妙出现在距离江家挺远的地方,留下江家那些被害人的尸体在那里扔着,还是江家往日里确实名声在外,旁人看着不忍心,自费将那些尸体全部收揽了。 江如练回去之后,问到当时帮忙下葬的人家,多付了些许银钱算是道谢,又请人算了良辰吉日,将江老爷江夫人的棺冢迁到了江家祖坟那里。 这期间他将江家的生意也收揽起来,有些掌柜的因为江家出事直接卷了银钱跑了,不过大部分仍旧是还留在铺子里,见到江如练回来之后也非常高兴,纷纷含泪感叹一句江老爷后继有人之类的话。 江如练也没做多大变动,留下来的人他就让他们继续负责原来的铺子,又将月钱提了提全当感谢这一段时间他们对江家的情义。 至于主事人跑了的那些铺子,太过于破财的江如练直接将其变卖了,稍微能抢救的他就重新招人。 如此这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才成功的将江家的所有事情处理完全——这也是他不是普通人,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别人的好坏,因而在将江家握在手中的过程里就少走了很多弯路,才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 江如练站在江家偌大却又空无一人的庭院之中,心中一时之间感觉到非常茫然。 在失去那段记忆的时候,他满心满眼的想要跟着陆小凤想法设法意图将陆小凤的功德金光占为己有,在找回那段江家的记忆之后,他开始辗转寻找江家的仇人为江家报仇。 然而事到如今,他和陆小凤已经一拍两散,江家的仇也已经到此为止,他似乎如今已然茕茕独立形单影只,整个人生都仿佛失去了意义一般。 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天一夜之后,江如练突然特别想看一眼陆小凤,于是他转头就循着陆小凤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尽管陆小凤已经离开了有一段时间,但江如练并不是个普通人,而是有着三百多年修为的藤妖,只是稍微用一点儿手段,他就能找到陆小凤的踪迹,然后直接找过去。 …… 第三百七十四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8) 陆小凤这一回是直接奔回了江南。 江如练在找到陆小凤的踪迹之后,就干脆利落的跟了过去。 如今江家已然步上了正轨,而且通过之前那段时间的事情足以验证只要主事的掌柜靠谱的话,江家有没有都无所谓,甚至于这会儿江如练还冒出来一个头等于给了那些掌柜的一个主心骨,表明一下他们身后的江家还是有人在的这样子。 相信这一回即使江如练不怎么管,江家的生意也只会比之前更好。 所以江如练走的很放心,直接就跟着陆小凤到了江南,而且因为他特殊的技能,尽管耽误了难么多的时间,等他赶到江南的时候,实际上陆小凤也才到了没有多长时间。 他打听到陆小凤这会儿是在花满楼的小楼那边住着。 江如练知道花满楼这个人,他非但知道花满楼,还知道西门吹雪,知道司空摘星,当然,陆小凤的诸多红颜知己,还知道有一个姓苏的可以打败西门吹雪且被称为江湖第一美人的女侠。 站在花满楼的小楼前的时候,江如练非常冷静的想,他已经给了陆小凤这么长的时间,可他还是没能跑掉,这正经他们之间的缘分果然是不一般的。 这个想法对信奉运道的非人类来说非常靠谱,所以江如练底气非常足的在外面喊起了陆小凤的名字。 他并不知道这会儿小楼里都有谁,不过他猜着除了陆小凤,花满楼应该也是在的。 花满楼这个人在传闻中有些微妙,大体而言只听传闻的话江如练觉得对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当然在没见到本人之前,江如练对传闻还是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的。 他叫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想到陆小凤一直以来的性格,他非常顺手的就在花满楼的小楼周围洒了一圈藤妖特产又被他稍微改造了一番的密毒,也就他刚刚撒好毒的关头,他就听到有人出来的声音。 江如练循着声音歪头看了过去。 出来是一个浑身上下写满了光风霁月的青年。 青年穿了一身姜黄色的衣裳,旁人穿着显得略有些轻佻的颜色穿在他身上显得非常合适,如果要用一样东西来形容他的话江如练这个人就宛如一块暖玉。 他的目光在对方的眼睛上停顿了几秒钟,歪头问了一句:“花满楼?” 青年含笑点了点头,眉目舒朗,神情温和,江如练瞅着他,不由自主的就对他生出了诸多好感,直接差点儿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了。 ——说是和盘托出,实际上,事到如今的江如练比起之前确实变得相当稳重了,他和花满楼对话的分外气氛融洽,不该说的却也并没有透露半路出来。 也不知道花满楼有没有察觉到这一个问题,他用一种温和的态度带着江如练往院子里走,等走到厅堂门口,江如练一抬头,就看见了厅堂里已经坐了个少女,等看清少女的模样,他心里蓦然就是一凛。 少女就外表来说看起来比自己似乎还能更小一些,一张脸生的分外精致,是那种看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的美,当然,在江如练眼中看来,最让他在意的还是对方那绝无仅有的气质。 ——而且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错觉,他怎么寻思着自己忘记江家那一段时间表现出来的气场和这少女的气场有一种谜之相似? 一想到陆小凤认识少女在自己更久之前,江如练心中情不自禁再次一凛。 只是见了一面,他下意识对这个少女的身份就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旁边花满楼含笑介绍了少女的名字,少女姓苏,果真是那个传闻中打败了西门吹雪的江湖第一美人,江如练注视着他,目光不由自主的就变得逐渐戒备起来。 ——嗯,实际上在戒备之前他是想挑剔一二来着,然而谁能想到当他以挑剔的目光将少女打量了一圈之后,才知道少女无论是姿态还是容貌都可以说完全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即便是有些不完美的小细节,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让人看着竟也觉得分外合适。 江如练:“……” 难受,嗦不出话。 他转开视线,决定不再盯着这个少女给自己喂柠檬吃了,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是移开了目光,少女却并没有。 在他和花满楼说话的功夫里,少女一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别说江如练感官向来就挺敏锐的,就是个植物人(……),他怀疑都能被少女给盯活了。 江如练忍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转头直直的对上少女的目光,也没什么委婉的意思,直接就皱眉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这话说出来之后,江如练本人不觉就懵了一下,倒也不是别的,主要是,在说出口之前,他心里其实是很气的,可以想象他那样的心情说出来的话肯定语气不会好到哪里去。 然而实际上话说出口之后他的语气却是有些软的,软到江如练本人都没有想到的那种程度,所以他一时之间就有些懵了。 懵完了之后,他反应过来,看着少女的目光不觉多出了些许警惕。 这种情况他只知道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对方是个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妖族,所以他身为妖族的本能让他在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生物的时候而选择退让。 ——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心绪波动有些大的江如练差点儿没控制的住自己因为之前失控还没有收敛的特别好的气息,在气息暴露的一瞬间,他立刻就注意到了对面花满楼和苏女侠几乎同步表现出来的细微变化。 江如练顿了一下,绝对跳过这个问题,于是他若无其事就之前正在说的问题继续聊了起来,贴心如花满楼很快就笑着配合了他的话题。 他过来这边主要目的就是陆小凤,在得知陆小凤就在这栋小楼里并没有离开的时候,江如练索性厚着脸皮对花满楼表示自己没有盘缠想在这里借住几天。 花满楼:“……” 江如练察觉到了对方微妙的目光——这是自然的,他嘴里说着没了盘缠,但实际上他身上的穿着打扮都很符合一个贵公子的设定,完全看不出来这样的一个人会没钱这样子。 不过江如练本人不期然却想起来最初遇见陆小凤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第一次来到人间,吃饭都没有钱付账,那个店小二也是看着他的穿衣打扮并不是像是真的穷人所以才对他比较客气一点。 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可半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反而因此感觉非常委屈来着。 想到往事,江如练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然后越发确定了要抓住陆小凤的决心。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我们暂且不提,江如练在客房里坐了一会儿之后,到底没忍住对苏乩少女的好奇心,悄摸摸的用原型的藤蔓爬到了苏乩住的那一间客房的窗户边,然后化成人形,扒在窗户上幽幽的瞅着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打算过来关窗子的苏乩少女,直奔主题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对于他这个严肃的问题,少女捂着下半张脸,露出了一个在江如练看来分外诡异的笑容,正在江如练被他笑的觉得满身不自在想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陆小凤本凤啊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 江如练眼睛陡然就亮了一下。 他自己将陆小凤瞅了两眼,发现这人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并没有什么变化,嘴唇上那两撇胡子还是一样的存在感强烈,然后就忍不住发自内心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意的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对现在的江如练来说,这个世界上似乎再也没有这件事更让他觉得心情愉悦的了。 江如练笑着将目光落在陆小凤身上,一时之间也忘记了此时的地点以及他过来这里的目的,直到旁边苏乩少女直接“碰”的一声,将窗户关注了,才惊的江如练回了神。 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关上的窗户,这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被陆小凤会错了意,江如练就听到他磕磕绊绊的说了一句:“天色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江如练:“……” 有那么一瞬间江如练想起来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姑娘(……),陆小凤偶尔会在他缠他缠的太紧的时候,半是无奈半是关切的这样说一句。 江如练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没有出息了,竟然会因为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心里就软的不行。 他抬头定定看了陆小凤一眼,察觉到对方眼底的抗拒,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移开视线,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江如练刻意起的还挺早,其实也没有特别早,就是抓着陆小凤平时会起来的那个点儿起来,想要在花园里和陆小凤偶遇一下,然而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成功偶遇到。 咳。 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花满楼过来喊吃饭,江如练难得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跟着花满楼过去之后,一眼看见陆小凤,就又瞬间将这不好意思抛之脑后了。 吃完饭苏乩少女在和花满楼下棋,这两个人是真的人才,下的是盲棋,就是不用棋盘,只用口述,这就需要棋手在记住自己落下的所有棋子的同时也要记住对手落下的所有棋子。 ——总之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这两个人却看起来非常熟练的样子。 说起来在江家的时候,江如练也是学过下棋的,应该说,作为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一般风雅的爱好他都有学过一些,而且得益于他的好记性,江老爷也丝毫不担心学的太多会累到孩子的问题,只管往回请老师,买孤本。 十几年下来,江如练各项水平不说出神入化,最起码也算是个中上的水平了。 不过他这样的水平只听着那边两人也是偶尔会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他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索性和陆小凤将棋盘搬了出来,那边两个口述,他们两个就根据隔壁口述的内容将棋子摆出来。 一早上的时间他们就在下棋中度过了。 实不相瞒江如练还挺喜欢这种安安静静的氛围。 不过这样的气氛没有能持续多久,在午后就荡然无存了。 倒也不是江如练或者陆小凤搞起来的事情,而是下午的时候,那个传闻中的剑神西门吹雪过来了。 西门吹雪是一个让人一看见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觉得他就应该是西门吹雪的人,当然这话并不是江如练一个人这么说的,而是江湖上基本上见过西门吹雪本人的人都是这么一个感觉。 西门吹雪本来过来是为了找苏乩少女切磋来着,不过昨天江如练过来的时候在小楼周围下了药,今天一天没人出去他也就忘记清理了,结果西门吹雪猝不及防一进来,就直接将药效给发挥了个彻底。 江如练的药是牵扯到妖族的一些秘术在其中的,所以尽管西门吹雪剑术卓绝内力深厚,但还是毫无准备的就中了招。 嗯,值得庆幸的是江如练那会儿下药只是想要留住陆小凤,而不是为了搞出人命,所以这个药的药效是针对内力的,就是越使用内力反而流逝的越快这样子。 所以西门吹雪在门口就察觉到了不对,然后下意识拔剑劈了花满楼的小楼。 西门吹雪身体力行的为大家证明了一下身为一个剑客内力和剑法哪个更重要并给出了有力的证据,但不得不说对在小楼里正吃午饭的其他人来说这可就真的完全属于无妄之灾了。 几个人也是没有一点儿防备,就被劈坏的阁楼尸体埋了个轰轰烈烈,也就只有比较机智的苏乩是真的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剩下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被真切的吓到。 几人稍微有些狼狈的在平整的地方站定,将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西门吹雪的身上。 江如练在看见西门吹雪的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觉得心中涌上来一股难以控制的戾气,这股戾气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直接冲到他脑子里,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以至于他直接就对着西门吹雪拔了剑。 第三百七十五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9) 被猝不及防攻击的西门吹雪最初可开心了。 毕竟江如练这会儿手里拿的是剑,而且看起来就很不一般,尽管外表瞅着有些过于年轻了,但我们都知道对于年轻人西门吹雪反而更加感兴趣一点。 因为只有年轻人才有无限的可能性,才能让他看到不一样的剑。 然而没过去多长时间,西门吹雪心中就感觉非常的失望。 ——对,江如练确实非常年轻,也确实用剑,而且他的剑法正经来讲还算可圈可点,但问题在于他在和自己打的时候是处于一种#走火入魔#的状态。 目前还是个普通江湖人的西门吹雪也理所当然的把江如练的这种现象当成了走火入魔,然后他就非常不高兴,不高兴到他都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致了。 …… 最后江如练还是输了,而且输的还挺惨的,虽然侥幸留了一条命,但西门吹雪和人切磋的时候可不是会故意手下留情的人,他之所以没能杀死江如练,完全是因为#走火入魔#状态的江如练疯是疯,但能力确实是有的。 不过也确实这会儿变得分外凄惨就是了。 陆小凤瞅着在废墟里似乎神智仍旧有些恍惚却因为受了重伤而失去反击猛烈些江如练,到底是亲手养了几个月的孩子,他瞅着瞅着,心里蓦然就软了一下,主动进去自废墟里两人扒拉了出来。 考虑到小家伙一言不合就狂化(?)的问题,陆小凤索性在将人捞出来的时候很顺手的就给他点了穴让他晕了过去。 …… 因为花满楼的小楼被上面那两人毁掉了,于是陆小凤他们在短暂的讨论之后决定在苏乩的宅子里住上那么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的陆小凤完全没有想到也就是因为这一回住在苏乩的宅子里,他的三观就被狠狠地刷新了一番。 具体是究竟怎么发展起来的陆小凤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因为江如练这样那样的对苏乩心怀戒备而苏乩也特别坏心眼的故意这样那样配合江如练搞事情。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非常猝不及防的,江如练和苏乩非人类的身份都在这个时候被暴露了出来。 不过面对这样一件听起来都觉得很匪夷所思的事情,暂住在苏乩宅子里的其他人反应也是不尽相同。 跳过反应最大的陆小凤,西门吹雪是满心只有剑,在得知苏乩是非人类的时候他只是非常感兴趣打听了一下非人类世界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剑法,在苏乩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他就特别高兴的请求苏乩以后和自己切磋(……)的时候可以不用顾及他是脆弱的人类而手下留情什么的。 苏乩:“……” 苏乩就应了。 接下来是花满楼。 花满楼向来是个非常想温柔而贴心的人,对于这件事他的反应是:不管这两个人本体是不是人类,他认识的朋友还是这个朋友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当然我们有理由相信以上表现得过于淡定的两个人真的只是人类中的个例,最起码同样算得上见多识广的陆小凤在三环被刷新了一波之后表现的就没有那两个人淡定。 不过他倒也同样没有什么嫌弃的情绪,会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什么的,他就是单纯的觉得匪夷所思所以不敢置信进而极度好奇罢了。 虽然苏乩并不会好心回答好奇心满点的陆小凤宝宝关于非人类的一百零八式发问,但谁让这里还有个江如练是陆小凤的真爱粉(?),可以说说是对陆小凤有求必应有问必答了。 ——嗯,除了陆小凤要离开自己找对象这一点。 咳。 其实最初被陆小凤发现真身的江如练真的脑子是懵的,感觉就从来没有那么懵的时候,他一瞬间脑子里想了许多事情,乱七八糟的,也没有个逻辑,但他唯一能够清楚的,就是他不会因为陆小凤对妖族的恐惧而放开他。 索性陆小凤并没有如江如练想象中的那样提到妖族就喊打喊杀或者一脸厌恶,他更多的是好奇,就好奇妖族和人类有什么差别,并兴致勃勃的开始缠着江如练询问这些相关事情。 说起来陆小凤本来是打算缠着另外一位苏乩女侠的,不过苏乩女侠懒得理会他,陆小凤又实在好奇的不得了,于是也没有忍住,忘了自己和江如练如今的状态,直接就缠着江如练问了。 江如练:“……” ——怎么说呢,还挺开心的。 江如练当下也不隐藏,除了一些约定俗成的密辛,其他的他能说就全部都说了。 也因为这么一回事,两个人好像突然找回了相处方式一般,陆小凤尽管之前对江如练很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意思,但实际上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以为江如练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他们相处的时间真的非常温情。 嗯,扯得远了。 总之,大概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又大概是因为陆小凤确实心中有那么一个疙瘩不吐不快,只是这一段时间一直忍着没有机会问罢了,总之这会儿在气氛渐入佳境的时候,陆小凤到底没忍住,瞅了江如练几眼,问起来方式对方看似丧心病狂的要屠人满门的事情。 江如练:“……” 江如练方式就怔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垂下了睫毛。 陆小凤看着他那样的表现,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非常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想来是由于事到如今,江老爷江夫人已经心满意足的前去投胎,而江如练也已经带着江家的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于是这会儿陆小凤问起来,江如练也没有当时那样抗拒,而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选择对陆小凤和盘托出。 他是从他被某个不怀好意的妖族追杀然后受伤成为江如练的那一刻开始说的。 之所以愿意说的这么详细,到底是因为,江如练是真的很喜欢陆小凤。 并不是单纯的心里寄托,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甚至于已经在爹娘那里过了明路,江如练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陆小凤,就是人类之间想要成亲的那种喜欢,所以他在愿意对陆小凤将自己的这些事情和盘托出。 毕竟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不说清楚的话,以陆小凤的性子,是根本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说完了之后,江如练也顺便解释了一下#走火入魔#的事情,确实他那样的狂化状态并不是什么走火入魔,最初是因为受到了刺激而又是妖族的本体托付在人类身上,本来就会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能健健康康长到十六岁那也只能说明江如练运气好。 不过显然他的运气在十六岁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爹娘整个江家惨死的事情,江如练受到刺激失去了记忆,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留下了隐患,后面被陆小凤拒绝之后。他再一次受到刺激想起江家的相关记忆——这又是一波刺激,于是他的问题终究爆发了出来。 仔细算算这应该是脆弱的人类身体承受不住妖族强大的妖力而引起的,又因为受到刺激心里自然而然产生了诸多戾气,戾气萦绕在心中一受到刺激就会再一次牵动妖气爆发出来。 嗯,之前和西门吹雪那一次就是因为西门吹雪的杀气和剑意太过于明显,让江如练一个控制不住就…… 咳。 江如练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通,而陆小凤在听到原来江如练真正杀的都是害他们江家的仇人之后心中也就释然——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江如练突然变坏变得滥杀无辜,可这会儿知道他只是为了报仇之后,陆小凤心里竟然有了些许歉疚。 他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小家伙乌黑的脑袋,叹息似得道:“抱歉,我当时什么都知道,还说了那样的话。” 这完全都是陆小凤瞎说了,他当时尽管心里非常生气,对江如练也特别失望,但他那会儿到底算是阻止了一半,说的话也并没有特别难听,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将这样一个身负着灭家之仇的少年那样一个人扔在那里,他作为对方唯一亲近的人表现得也是非常的不理解,想象一下陆小凤都觉得那个时候小家伙肯定特别伤心,所以心里才会觉得歉疚。 毫无疑问,能想到这么纤细的地方,就足以证明其实在陆小凤心里,江如练这个小家伙和旁人也确实是完全不同的。 尽管陆小凤自己对于这一点并不承认。 不过这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现在解开了对江如练的心结,于是在江如练痴缠着表示希望和他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陆小凤他一个没承受住,嘴巴子秃噜就给应了。 应了之后陆小凤心里其实是有点儿一言难尽的。 怎么说呢,尽管他现在不会对江如练如同以前那样唯恐避之不及了,毕竟他知道了对方的真身,作为亲近的人,就总要忍不住担心小家伙会不会没有戒心,一不小心被旁的不怀好意的人发现了身份诸如此类的想法。 所以这样看下来将小家伙带在身边其实也挺好的,有自己看顾着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哦,唯一的问题就是陆小凤还记得小家伙似乎是对自己表过白的,而根据陆小凤的个人经验来看,他闯荡江湖的时候是定然会遇到一些不可描述的桃色事件的。 ——那种时候当着小家伙的面他应该怎么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拒绝才会显得合情合理呢?拒绝完了他要怎么向小家伙解释小家伙才不会生气呢? 显而易见这么想着的陆小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真正的选择,但自认为浪子的陆小凤却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拒绝承认这一点。 总之,不管陆小凤表现得有多么抗拒,他最终离开江南的时候还是将江如练带上了,以及,我们都知道如果陆小凤是真心实意的想拒绝的话,不一定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 咳。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要深究了。 陆小凤感觉和江如练一起闯荡江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就陆小凤相处的经验来看,失去记忆的江如练是那种天真纯粹的人设,而黑化的江如练是那种特别凶残甚至还有些病娇的人设,因为他这两个人设感官上性格都有些太过于鲜明了,这就导致陆小凤就特别好奇恢复正常的的江如练相处时会是什么样子的。 又,起始于比苏乩宅邸的时候江如练就已经是正常的状态了,不过那个时候有围观群众(……)在,导致陆小凤不能随心所欲的对这个课题(?)进行研究,而这会儿两个人上路,他就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比较起三个江如练(……)的区别了。 大体上而言,正常的江如练很明显能够看出来是那种教养很好的公子,让陆小凤看来他身上有一种世家弟子和江湖侠客混合起来的感觉,再具体一点就是有那么一些魏晋时期名士风流的意思。 ——既不像个正经的贵公子,也不像个正统的江湖人。 陆小凤觉得这其实很有趣。 好叭,只要江如练不非得要刻意强调自己是属于他的(?)陆小凤感觉他还是能够和这个小少年相处的非常好的。 毕竟平心而论,少年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又很有趣的人,而陆小凤就喜欢交有趣的朋友。 两个人行走江湖,按照陆小凤的神奇体质,总是能遇见这样那样或是有趣或是惊险或是刺激的各种事件,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倒也好像是生出了一种特别的默契,常常陆小凤一个眼神,江如练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不用出声就能够配合好。 而江如练一个挑眉,陆小凤也能get到他的情绪,感觉就非常有意思。 嗯,值得一提的是,在江如练陪着他一起的时间里,陆小凤的桃花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仿佛就少了许多,当然倒也不是真的少了许多,而是一个人内心生出真正的想法其实是能够通过外在的气场观察出来的。 陆小凤以前天性风流,不管什么都并不介意和某个美人春风一度,而有些目的不纯的美人自然也能够察觉到陆小凤散发出来的这种类似于#来者不拒#的气场,进而两人#郎有情妾有意#总是能发展出一波不可描述的剧情出来。 但现在有江如练一直在旁边盯着,陆小凤自己心里想的是,小练他还是个孩子,还没及冠呢,他作为大人可不能带坏他。 第三百七十六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10) 这个理由或者说是借口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陆小凤本人是十分相信的。 然而实际上女人大都是非常敏锐的,尤其是孤身一人能在这样危险又刺激的江湖上刷到不小的存在感的女人,更是敏锐与聪慧并存。 所以在陆小凤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有女人发现了陆小凤对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年的不一般。 最初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女人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毕竟在此之前陆小凤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或者说类似的倾向,然而也就一段时间没见——听说半年前他还把人家某个花楼的当红花魁(……)给抢走了来着,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性取向? 这种时候被抢走的江.当红花魁.如练应该拥有姓名。 咳,不过陆小凤和江如练之间发生的细节也是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而且除了他们自己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能想得到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对江如练来说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相处的过程中他微妙的发现了陆小凤对自己的态度的软化。 江如练:开心jpg. 他其实是个非常聪慧的藤妖,不然若单纯只是天赋卓绝哪有可能被整个藤妖一族都视为吉祥物,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天赋好的人。 所以几乎是陆小凤的态度刚刚有那么一丢丢的变化的时候,就被江如练察觉到了,但他那会儿并没有表现出来,就仍旧以一种非常自然的态度继续和陆小凤相处着。 而陆小凤的那种态度变化本来就是潜移默化的,不刻意点出来的话他自己都发现不了的,在江如练表现出来的非常自然的态度的感染下,他也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也就自然而然的和江如练按照这个模式相处了下来。 直到某一天,陆小凤被江如练说的一句话给逗笑了,然后直接就很顺手的伸手在江如练软软的脸颊上掐了一下。 那会儿两个人本来紧挨着坐着的,陆小凤这么探过去在他脸上掐了一下,江如练也不躲,反而鼓起嘴巴故意往陆小凤那边凑,结果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距离特别近。 近到什么程度呢,就是陆小凤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江如练的眼睛和自己几乎是近在咫尺,而两个人的鼻子仿佛下一秒就能够蹭到一起一样。 陆小凤:“……” 陆小凤呆呆的注视着江如练清澈的眸子。 少年的眸子除了在黑化的那段时间里隐隐透着红色,其他时间向来都特别清澈,清澈到就好像是一丸墨玉落进了水银之中,看着特别多,黑白分明。 当然,也特别能营造出一种仿佛一眼就能够望到底的错觉。 这会儿陆小凤就这样呆呆的注视着这样一双眼睛,鬼使神差的,他自己明明心里一直在喊着太近了太近了,这个距离真的太近了! 然而实际上他却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他不动作,江如练当然更加不可能主动退开。 江如练这一段时间吧,虽然表面上看着似乎已经放下了之前年少轻狂(……)的时候对陆小凤那种执着的有些吓人的感情,但实际上,作为难得动情的妖族,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任自己第一次,想来也是最后一次的动心就这样无疾而终呢? 所以他采取的是#温水煮青蛙#的方法。 他表面上看着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实际上却在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渗透着陆小凤的一切,让他逐渐习惯了有这样一个少年在身边偶尔撒娇卖萌的生活。 时至今日,江如练知道,自己的努力终于初见成效了。 被陆小凤在这样短的距离楞楞的注视着,江如练内心其实特别紧张来着,说到底在这段感情中他用了再多的心计,可他对陆小凤的感情却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没有一个人能够受得了被心上人在这样的距离里用这样的专注的目光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一般的普通人不行,一个陷入爱情的藤蔓也不行。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这一瞬间,陆小凤其实有些不清楚自己的脑子里在想着什么,他就是觉得,他就是觉得…… “好漂亮啊……” 小练的眼睛。 陆小凤心里这样想着,下意识的就喃喃出了声。 听到他这句自语的江如练没忍住将嘴角勾出了一个细微的,却非常愉悦的弧度出来,而看见他露出来的笑容,陆小凤才恍如突然被惊醒了一般,猛的往后退开几步,直退到感觉自己安全了(?)的地方,这才不自在的将目光移开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江如练含笑看着陆小凤刻意错开视线,一副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的模样,不知道的,心里就突然跟长了草似得。 那些纤细柔软的草叶不停的在他心头晃动着,闹得他心里痒的根本停不下来。 好半晌,注意到陆小凤连耳朵都快要憋红了,江如练终于回过神,若无其事的重新提起之前两人正在说的话题,就好像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一样。 然而不管是江如练还是陆小凤,在这一刻都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江如练对于这样的改变是持一种喜闻乐见的态度的,不过陆小凤却不尽然。 他的感官里更多的是不自在。 他想,或许这一段时间自己和江如练相处的有些太接近了,小家伙本来就有些想法,如果不能远离自己的话,肯定还会衍生出更多的想法。 所以现在最合适的也许是他们两个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天地良心,陆小凤自己在此之前都从来没有想过,风流多情的四条眉毛陆小凤竟然会有一天在感情问题上选择逃避。 然而他确实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而且仔细算一下的话好像还不是第一次…… 坐在好朋友的家里,陆小凤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闷酒,希望这些美酒能将他复杂纠结的心情冲散掉。 他的这个好朋友名字叫做朱亭,在江湖上最大的名声是一手神奇的机关术,说是传承了鲁班大师的技术,陆小凤本人对这个并没有探究过,就知道他这个好朋友在这方面确实非常优秀就是了。 值得一提的是,朱亭是陆小凤最靠谱的好朋友中难得成了亲有了妻子的一位。 想想陆小凤的其他朋友,比如说西门吹雪,比如说花满楼——不,不只是普通人,就是陆小凤自己都有些难以想象这样的两个人成了亲会是什么模样。 当然陆小凤其实一度也不能想象自己成了亲的模样。 咳。 陆小凤坐在朱亭家的院子里,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闷酒,嘴里是不是絮絮叨叨的说上一句,旁边朱亭手里拿着几根不知名的木头,正在一下一下的削着,从始至终他并没有接一句陆小凤的抱怨,不过陆小凤一个人却也说的挺来劲儿的,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回应这件事。 直到陆小凤喝光了一壶酒,然后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无力的往桌子上一趴,拖长了音调喊了一声“好难啊”的时候,朱亭猛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冷不丁抬头看向陆小凤,笑容有些微妙的道:“从你的语气中我并没有感觉到你很难,反而觉得你是在显摆。” 可不是么,就陆小凤的描述,江如练其人除了性别方面不能改变——嗯,实际上也并不是不能改变来着——咳,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陆小凤的描述中江如练差不多都快是个完美的人了。 他很年轻,如今才十七岁,翻过年也就十八岁,正是青春肆意。 他生的很俊秀,走在路上都会有些许大胆一些的大姑娘小媳妇偷偷摸摸的看他,就连陆小凤这样存在感强烈的男人都比不上。 他性格也很好。大多数的时候算是比较温柔那一挂的,不过在遇见事情的时候也会非常严肃非常可靠。 他武功很好,用尽全力的话即便是陆小凤要真正打败他都有些困难。 他…… 陆小凤大概是喝多了,又或者是趁着喝了酒,才敢打心底里说出内心深处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敢承认的话。 “小练他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小家伙啊……” 朱亭瞅着他,在点出陆小凤这完全是在炫耀之后,接下来更是直接的表达出了自己的疑问:“所以你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配不上他吗?”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 有那么一瞬间陆小凤觉得自己的酒仿佛都已经醒了似得。 嗯,或许这里要说一下前情,朱亭和陆小凤的关系真要说起来还是比较迷的。他们两个确实是好朋友,但在此之前以陆小凤那种风流的性子,一看见美丽的女孩子就总是忍不住口花花那么几句。 而恰巧那些美丽的女孩子也很喜欢陆小凤这种长得好看武功也好为人还特别风趣幽默的男人。 嗯,恰巧朱亭的老婆也是个相当美丽的女人。 所以尽管知道以陆小凤的为人并不会真的和自己的老婆发生什么事情,但怎么说呢,作为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外表并不是特别优秀的情况下,对俊郎的男人有些危机感感觉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嘛。 所以朱亭惯常对陆小凤就很是有些看不顺眼的意思。 尽管每次陆小凤遇到什么困难找过来让他帮忙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但这并不妨碍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对陆小凤看不顺眼。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朱亭和陆小凤相处的时候总是相当热衷于看他的笑话——比如在此之前有一次陆小凤被一个女侠逼婚,又比如这一次陆小凤明明表现的都已经非常明显却又嘴硬着不承认。 朱亭:“……” 朱亭一边削着木头,一边没忍住当着陆小凤的面翻了一个大大的毫不掩饰的白眼儿。 不过还真别说,朱亭也是没有想到向来自称#风流但不下流#的陆小凤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天,在心中产生诸多感慨的同时朱亭更多还是感觉到一阵幸灾乐祸。 见陆小凤被自己一句话说的发起了怔,朱亭瞅了两眼,索性将手头的事情放下了,转身过去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一坛酒,给自己倒了一碗之后将酒坛子朝陆小凤那边推了过去,然后他灌了一口酒坐在了陆小凤的对面。 虽说见到陆小凤为感情上的事情纠结他觉得很高兴来着,但不得不说向来活力十足的陆小凤这会儿这么一副样子其实让他看着感觉更加不顺眼了。 所以作为一个已经成了亲有经验的大佬(……),朱婷婷完全不介意就这个问题对这个这种事情上的新手进行一番指导。 ——最关键的是以后若真是成了,他还能用这件事调侃一下这个家伙,想一想都觉得美滋滋。 #计划通jpg.#的朱亭坐在了陆小凤的对面,语重心长的开始和陆小凤谈起了心。 怎么说呢,朱亭能最先步入婚姻生活,而且娶了的还是一个在外表上来说比自己优秀许多的女人,他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有些自己的看法的,别的不说,最起码指点一下处于迷茫期的陆小凤还是比较绰绰有余的。 然后陆小凤就悟了。 谁也说不上来陆小凤逃避江如练的时候没有去找其他靠谱的朋友也没有去往常习惯性最常去的花满楼那里,而是选择了唯一成过亲的朱亭,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陆小凤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潜意识在其中,总之最后我们能够知道的是,在和朱亭沟通之后的陆小凤终于略有些别扭的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然后他就想起几天前他特别严肃又语重心长的和原本很开心的江如练进行了一番谈话,几句话将眉开眼笑的小少年说的脸上再无笑意,然后他留下一句:“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一下吧”,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的陆小凤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以前他离开的时候要不了多长时间江如练就会紧跟着找过来,怎么这回这都几天了,还不见小家伙跑过来找自己呢?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陆小凤霎时间有些坐立不安。 第三百七十七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11) 见他表情不对,朱亭也是#送佛送到西#,很顺口的就问了一句,陆小凤就向他解释了一下,自己每次离开小家伙都会很快找过来这一事实。 然而朱亭听着,很机智的就抓住了其中重点,然后就问陆小凤:“我姑且问一下你这样突然跑掉多少次了?” 陆小凤:“……” 陆小凤一时有些说不上话,对于这个问题,他此时此刻突然回想了一下,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过分之处,在朱亭越发微妙的注视下,他瞬间感觉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这个,这个……” 见他吞吞吐吐,朱亭霎时间就明白了,他了然的点了点头,一脸感慨的道:“总觉得你现在还活着可真不容易啊……” 各种意义上的真不容易啊。 陆小凤沉默的想,确实江如练这个时候还没放弃,真的很不容易。 不对…… 陆小凤突然愣了一下。 在此之前江如练确实不肯放弃没错,那会儿他每次因为每次事件而沉迷其中忘了对方的存在的时候,小家伙总是很快能够找过来,而且并不会抱怨一句话。 直到后来两人之间有了默契,陆小凤这才不会经常性的就忘记他有个伴在跟着他,也能够在遇到某些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下意识的询问一下小家伙的意见。 陆小凤有些愣怔的问朱亭:“我过来你这里几天了?” 朱亭翻了个白眼,道:“两天!将我的美酒也糟蹋了两天!” 陆小凤:“……” 陆小凤不自觉的就睁大了眼睛,喃喃道:“这不对啊?” 朱亭好奇看过去,下意识问道:“什么不对?” 陆小凤就没了下文。 但是他突然从桌子前跳了起来,宛如火烧眉毛一般——不,朱亭觉得对方以前被因为意外被刮掉胡子眉毛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的表情。 朱亭莫名奇妙的就看着陆小凤直接跳起来一句话也没有然后夺门而出。 …… 陆小凤是去找江如练的。 以及,平时和陆小凤分开从来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的江如练这一次过了四天的时间都没有找过来——四天是陆小凤在路上走了两天,然后在朱亭家里待了两天。 陆小凤感觉自己这会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脑洞,脑海里总是忍不住幻想着江如练没找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是不是被什么给困住了? 思绪一旦想到不好的地方,那根本就止都止不住,陆小凤火急火燎的往他们分开的地方跑,原本是想找看这里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的,然而他并没有想到当他回到那个客栈的时候,江如练还是在那里的。 一楼今天的客人似乎很多,站在门口看过去显得人来人往的看起来非常热闹,江如练穿着一身蓝紫色的衣裳,过于明亮的颜色配着他的年纪却感觉非常合适。 小家伙向来生的俊秀,这两年越发长开了,只坐在那儿就能引得旁人下意识多看几眼,陆小凤怔怔的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对方察觉到视线回视过来,陆小凤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将视线移开了。 不过他很快就又冷静下来,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慢慢的抬脚往江如练坐着的那个桌子走过去。 江如练这会儿正在吃午饭,见陆小凤在旁边站定了,他放下筷子,用帕子慢条斯理的将手指擦了擦,然后抬头向着陆小凤的脸看过去。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都没有立刻说话,约莫是过了一分钟的时间,江如练笑了一下:“我就想着,你究竟会不会自己出现呢?”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陆小凤有些弱弱的喃喃了一句:“你没事啊……” 两人因为这样的巧合就愣了一下,然后江如练听到陆小凤话中的内容,反应了一下,紧接着忍不住就又笑了。 他这一次的笑容不同于方才,反而仿佛是莫名带上了几分相当冰冷的意味,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样直直的看进陆小凤的眼睛里,然后问他:“陆小凤,你是不是以为,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会一直等着你的?” 陆小凤:“……” 陆小凤脸色白了一下,他听懂了江如练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思,正是因为听懂了,他才感觉自己完全说不出话。 江如练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突然变白的脸色就停下来,反而继续轻声道:“既然你从未回过头,那么这一次,陆小凤……” 他轻轻的将陆小凤的名字念了一遍,是很轻的音量,但却仿佛十分用力,似乎是担心这一次念过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个名字再次说出口。 许是预感到了什么,陆小凤几乎是有些急迫的,叫了一声江如练的名字:“小练!” 江如练轻轻的笑着,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变化,即使是被陆小凤这样类似于恳求的目光看着,他也仍旧冷静的都不像是陆小凤印象中的江如练了。 他到底将最后那一句话说了出来: “你不必回头,我已经不想等了。” 陆小凤:“……” 陆小凤莫名觉得脑子里就空了一下。 …… 这一回走在前面的人成了江如练。 陆小凤跟在江如练身后,也不敢靠的太近,就只能远远的辍在后面,怕跟的近了,小家伙会生气。 江如练余光里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陆小凤,心里忍不住的,就感觉又酸又涩,他突然间就很难过,难过的似乎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了起来。 是幻觉吧? 怎么五脏六腑就痛到感觉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一样? 江如练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视线里晕开的黑色给甩开——他知道不是的。 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陆小凤终于想通了愿意喜欢自己了这件事不是幻觉,而他因为之前的狂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人类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即将死掉也不是幻觉! 江如练的身体本来就不是个正常的身体,江夫人在怪胎八个月的时候就出了意外——顺便一提后来江如练才知道那个意外并不是个单纯的意外,而是人为制造的,造成他的凶手和杀害江家满门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已经被江如练血债血偿过了。 嗯,这个对现在来说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其实江夫人的怀的胎在八个月的时候,在她肚子里已经被害死了,后来江如练一个心软,同时也是因为他那会儿重伤的身体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索性就占用了那个已经死去的胎儿的身体,用自己的妖力造出来一个可以成功活下去的身体。 然而遗憾的是,那个身体本来先天条件就不好,尽管被江如练改造过了,但原本就不是适配的两样东西,强行磨合在一起,确实仔细着用,指不定还能坚持到人类正常的年纪,然而江如练十六岁短短的一年时间就办法了的两次。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坏掉了。 不过江如练并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 他那会儿只是觉得,爹娘的仇已经报了,江家的生意也完全没有问题,他除了想要个陆小凤在一起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愿望了。 所以他为了这个愿望,一直努力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足以潜移默化的让陆小凤被江如练温水煮青蛙,两年的时间也足以让原本就开始坏掉的身体走向毁灭。 江如练是在生完气之后打算找陆小凤的那一瞬间察觉到不对的。 他和陆小凤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吵过架了,而且分明在此之前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好,好到江如练都产生了一种是不是陆小凤已经开窍了的错觉。 结果在因为一个意外亲密接触了之后,陆小凤突然就又开始躲了。 江如练自然会觉得生气。 他又不是圣人,在遇到不开心的时候当然情绪会产生波动,尤其这个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人还是陆小凤,他的生气更是一时半会儿的压根就停不下来了。 在生气的过程中,他就有感觉到身体哪里似乎隐隐有些发疼,不过江如练挂心着陆小凤,倒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自己是被气到了——毕竟人类中不是有可多一生气就要满脸痛苦的捂着胸口的人嘛。 江如练那个时候还有心思想着人类的身体就是这样脆弱,连生个气都会让人身体生疼。 然后他就打算起身去找陆小凤,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他到底察觉到了不对。 ——内脏碎裂的血肉碎末都从喉咙里涌上来了,他要是再察觉不到才奇怪呢。 江如练坐在客栈里想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的情况代表着什么,也终于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会对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想了很多事情。 他想江家,想江老爷,想江夫人,想陆小凤,想花满楼,想苏乩,想自己这一路上遇到过的许许多多的人,到最后他的脑海里无论想什么都会变成陆小凤的模样。 陆小凤破案(……)的时候冷静沉着的态度;陆小凤和他笑闹的时候活灵活现的四条眉毛;陆小凤离开时严肃到一本正经的表情…… 江如练想了很多,到最后,他觉得脑海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他也终于能够下定决心了。 …… 江如练用余光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陆小凤,忍不住垂下睫毛挡住了眼睛里的所有思绪,下一秒,他手里直接使了个妖术,唤出来一阵狂风,直接卷着自己离开了这里。 陆小凤原本小心的在江如练后面跟着,苦着脸脑子里不停想着怎么解释才能够让江如练别再生气了。 陆小凤当然以为江如练是在生气,那可是江如练,追着自己将近三年时间的江如练,他在被朱亭点醒了之后机灵的脑袋瓜瞬间就捋清了这三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完全明白江如练这个小家伙并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单纯无害,反而相当心黑的用了三年的时间温水煮青蛙。 嗯,不过平心而论,作为被煮的青蛙陆小凤感觉自己好像似乎也并没有多生气来着,甚至于他还挺沾沾自喜的,毕竟温水煮青蛙也是一项要耗费很多时间精力的大工程,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了自己这样耗费时间耗费精力,会觉得沾沾自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以及,顺便说一下,这个操作绝对只适应于已经两情相悦自身没有察觉或者有两情相悦的迹象的情况下。 咳。 说回来,总之,陆小凤理性分析,觉得一个心黑到能够花费三年时间玩这一出的人是真的绝对不可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就一言不合放弃的。 所以陆小凤最初单纯以为江如练不过是在撒娇而已。 他是在江如练卷着狂风不见了踪影之后察觉到不对的。 之前江南苏乩的宅子的时候,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已经知道了江如练的本体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藤妖,但他们两人在相处的时候江如练从来没有表现过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 在那一刻,陆小凤身为名侦探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他注视着江如练卷起的狂风绝尘而去的影子,一时间站在原地,并没有再追上去, 直到那阵狂风彻底的消失在视线中,陆小凤皱了皱眉头,走到了江如练离开的那一块地方。那里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陆小凤眉头不由得皱的越发紧。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又转了几个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往过来的路上跑。 晚上的时候他到了两个人#闹翻#的那一家客栈,有鉴于陆小凤存在感强烈的长相以及在江湖上说书人口中的名声,每天迎来送往的店小二对他还挺有印象,见到他进来连忙迎上来问话。 小二哥表现得有些热情过头了,陆小凤忍着心里的烦躁,问他之前他和另外一个人住过的房间收拾过了吗? 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店小二,这种时候他的回答当然是:“瞧您说的什么话,我们开店做生意,哪能不收拾就让客人往里面住啊……” 陆小凤的心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非常恶劣,好在那个店小二还是非常有眼色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12) 他瞅着陆小凤脸上的表情,猜测这着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在他们店里,看起来还挺着急的样子,也就没再多废话,就这个问题询问了起来。 陆小凤犹豫了一下,问店小二:“和我一起住的那个同伴的房间,你收拾的有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店小二对江如练的印象也挺深刻的,因为江如练确实非常讨喜,所以陆小凤一提,他就立刻回想了起来,不过回忆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 陆小凤:“……” 陆小凤就烦躁的想抓头发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店小二有点儿被他的表情吓到,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开了一点儿距离,陆小凤转着转着,突然就猛的抬头向着店小二看过去,问道:“你还记得他在这里最后几天的表现吗?” 店小二:“……” 店小二觉得陆小凤有点儿烦人来着,但是他知道陆小凤是江湖人,所以他没有敢表现出来,就老老实实的回想起当时江如练的表现了。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店小二,他还是有些机灵在身上的,立刻就get到了陆小凤的意图然后说起了他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 “那位小公子有天脸色特别惨白,一整天只出来了一次,我们还以为小公子是直接从窗户离开了的呢,不过后来小五路过的时候小公子开门出来要了一次水。” 陆小凤立刻接道:“他要水做什么?” 店小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陪笑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又连忙补充道:“小五应该知道,要不我给您把小五叫过来?” 陆小凤从怀里摸出来几个碎银子朝店小二扔过去,店小二脸上的笑容就显得越发真挚,连忙退下去就要取叫那个叫小五的过来,不过他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回头补充了一句:“不知道这条消息对您有没有用,小五给那个小公子送完水之后第二天请假了,说是病了。” …… 小五是个半大的少年,精瘦精瘦的,一双眼睛略有些大,看着还挺机灵的,看见陆小凤的时候,他的脸色似乎有白了那么一下下,陆小凤并没有错过他这一丝变化,心里顿时就有了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直接将荷包自腰上扯下来扔到桌子上,冲着小五直接道:“告诉我那天你给江公子送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字也不要漏掉,说完那一袋银子就是你的了。” 荷包落在木质的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小五听着就能够猜到里面装的银子肯定不再少数,听到陆小凤这么说,他悄悄地抬头瞅了陆小凤一眼,然后定了定神,喉咙滚动了一下,慢慢的叙述起来。 他那天是刚送一个客人进房间往回走的时候,遇见江如练的。 江如练今天一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吃饭什么的,他们这些小二空闲时聚在一起还说过这个问题,这会儿他刚刚走过身后的门就冷不丁的打开,小五还真有些被吓了一跳的感觉。 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多想,转身问了好之后,就听江如练吩咐说要一桶热水上来,小五应了一声,要走时抬头看了江如练一眼,发现他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 因为在客栈里住的这几天,江如练都讨喜的,对他们这些人态度也比较平和,小五看见了,就下意识问了一句:“您没事儿吧?” 江如练摇了摇头,就将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小五和另外一个人抬了热水上来,那人先下去了,小五心里就对江如练有些担心,索性这会儿店里也不忙,他就在走廊上多待了一会儿。 房间里偶尔传来几声水声,小五有些不安的等了没多长时间,房门就又打开了。 江如练换了一身深色的衣裳——他住在这家客栈这么久,还从来没穿过深色的衣服,小五当时看着还下意识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问好。 看见小五还在门口,江如练其实也惊讶了一下来着,不过他顿了一下,就让小五把用过的水桶收拾一下,临走的时候,又让拎着一个包袱让小五拿下去扔掉。 ——有问题的就是他给小五的这一个包袱。 包袱里包的东西是软的,而且也没有特别重,小五就有点儿好奇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在下楼的时候,没忍住就小心的扯开一点儿瞅了瞅里面,发现里面还是布。 小五:“???” 小五就有点儿茫然,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布料看着好像是江小公子换衣服之前穿的那一件来着。 小五:“……” 不得不说那一刻小五感觉自己有点儿仇富了。 咳。 知道了里面的内容,小五就想着,这衣服他刚才见小公子穿明明还好好的,结果洗个澡就被扔掉了,小五伸手在露出来的布料上蹭了蹭,觉得这布料简直是自己没用过的柔软,一个贪心,就没有将那包袱扔掉,而是悄悄地藏了起来。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就将包袱带了回去,结果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衣服确实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然而胸前却包裹了一大片鲜红的血以及一些肉的碎块。 小五当时就吓懵了。 晚上做了一晚上噩梦,第二天醒来时头重脚轻,没办法只能请了一天假…… 小五战战兢兢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完,说到衣服里包裹着血块的时候,他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位陆大侠突变的表情,小五有些惊恐的咽了咽唾沫,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告饶:“陆大爷饶了小的的,小的只是贪心,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小凤有些头晕,被小五的喊声吵的一时间感觉就更晕了。 好一会儿,他呵斥了小五一声让他闭嘴,然后缓了一下,面无表情垂头问他:“那件衣服呢?” 小五苦着脸表示当时自己受到惊吓,不敢碰,现在还在房间角落里扔着。 陆小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让他带自己去他家里将那个包袱拿到了手中。 …… 陆小凤终于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但他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一段时间,一点一点的寻找着江如练的踪迹。 他还是不能相信江如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掉了,所以他一直在找,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这一天陆小凤麻木的坐在郊外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头顶上明亮的月亮发呆,电光火石之间,他就突然想起来,几年前他们还在江南苏府的时候,有一天夜里,苏乩小姑娘神神秘秘的对他说了一句:“北地雪山上多妖族,你去的时候记得将这个荷包随身带着。” 陆小凤当时:“???” 一方面他是觉得苏乩一个女孩子态度这么自然给自己发荷包的感觉有些诡异,另一方面却也哭笑不得的觉得,他虽然向来好奇心满点,但又不是真的喜欢作死,对于妖族这样的未知生物,他怎么可能会主动跑去人家的聚集地。 那会儿陆小凤心中觉得好笑又莫名,不过他还是将那个荷包好好的收了起来——马马虎虎也算是小姑娘难得送自己的礼物了,他倒也挺想好好保存留作纪念的。 那个荷包事到如今陆小凤确实没将其扔掉,不过却也没在他身上带,而是在他常驻的一家客栈里扔着。 陆小凤心中猛烈的跳动了一下,继而直接跳起来头也不回的跑去那家客栈,都来不及和掌柜的打一声招呼,就冲进自己的房间里,从箱子里翻出来了那个荷包。 非常奇异的,在将荷包拿在手中的一瞬间,陆小凤心中涌现出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他会在雪山上找到他的! 江如练就在雪山上! 陆小凤握着锦囊,喉咙不由自主的滚动了好几下,才眨了眨莫名有些湿润的眼睛,将荷包紧紧的握在手中,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他真的对苏乩小姑娘非常感激。 …… 他是做了非常多的准备才出发前往雪山的。 尽管他的内力算得上深厚,不过雪山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避免他找到江如练的时候自己反而却因为低温或者其他什么意外快要凉凉了,陆小凤心里再是迫不及待,却还是认认真真咨询了一下有过经验的专业人士然后根据建议携带了一些必要的装备。 …… 江如练已经死了。 这是陆小凤见到那群藤妖之后在他们愤恨的眼神中被告知的答案。 有几个化形出的人类模样看着就年纪很大的老人家表情痛恨的看着陆小凤,他们说江如练是我们年轻一辈最有天赋的藤蔓,却因为人类被毁掉了。 他们说你走吧,我们藤妖一族不欢迎人类。 他们说…… 他们说了很多,其实最初他们还想动手来着,不过陆小凤拿着苏乩给的荷包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光芒之后陆小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知道那些藤妖态度虽然没有变,不过却没有再动手了。 苏乩的荷包帮了他很大的忙,陆小凤就这样和这些藤妖死磕起来。 他们将江如练藏起来不让他见,他就一定要守在这里见到江如练。 陆小凤上来之前装备带的很齐全,过来之后暂住上一段时间倒也没什么影响,就是衣服脏了没办法换——主要是没办法洗,陆小凤索性也就不洗了。 就这陆小凤还有心思苦中作乐的想,这要让西门吹雪知道,肯定要嫌弃死自己了。 长老们虽然很不待见陆小凤,不过陆小凤强行要在这里住下,在不动粗的情况下,他们也拿陆小凤没办法,只能规整自己的族人让他们不要和陆小凤接触。 不过陆小凤他在那里住着,就总是有些和以前的江如练一样对人类比较好奇的幼崽,看见陆小凤和他们不一样就想过来说说话问一些问题。 陆小凤也不吝啬的对于能说的问题有问必答,有的大一点和江如练同龄的妖怪对江如练感情比较复杂,就像是那种追了几百年的别人家的孩子,突然一朝堕落,为了人类差点儿连原型都碎成渣,瞬间由三好学生变成了被抓的典型。 ——现在长老们教育幼崽的时候最常说的话是:“不要妄想着去人间,人间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你们看看江如练去了一趟人间,才多长时间,修为尽散不说,现在都成什么样儿啦?”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那些和江如练同龄的藤妖们比起对人间的好奇,他们反而更想知道江如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陆小凤:“……” 陆小凤也说不上来。 他事到如今其实都不知道江如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毕竟一问长老们的表情就变得特别可怕,而且完全拒绝回答。 这个时候也就是这个藤妖提起了,他才在胡乱敷衍了几句之后,小心的问了一句:“小练如今怎么样了?” 问话的那个藤妖歪了歪脑袋,有些惊讶的看向陆小凤,口中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藤妖们在雪山上的造型看在陆小凤这个普通凡人眼中感觉有些奇怪,皮肤是绿色的,有的比较深有的比较浅,但往雪山上一戳还是存在感很强烈的能够看出来那各种各样的绿色。 其他方面感觉和人类有些类似,也是两个胳膊两条腿儿,脑袋上两只眼睛一个嘴巴这样子,但就是这个皮肤颜色的问题,让人一看见就能发现他们并不是普通人的身份。 陆小凤忍不住就猜测江如练看起来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差别的样子,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他用的江家那孩子的身体。 害,这个问题也是距离非常遥远了,所以陆小凤并没有对此进行深究就和那个藤妖说起话来。 陆小凤:“……” 陆小凤心里酸的很,他说:“我不知道。” 他对身为藤妖的江如练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事实在此时此刻让他觉得非常难过。 第三百七十九章 陆小凤和江如练(完) 那个藤妖眨了眨眼睛,感觉并不是很能够体会到陆小凤此时此刻细腻的情绪,他就是想了想,倒也没隐瞒什么,就对陆小凤说了一下江如练如今的情况。 有一说一,江如练被发现的时候,那状态可是真的惨,惨到陆小凤只是听着,都觉得一阵抑制不住的头晕目眩。 那个藤妖看起来倒是挺冷静的——说起来越是长寿的种族好像情绪方面就越是淡漠,像江如练这种感情爆发出来热烈到陆小凤都招架不住的类型才能算得上是个异类。 嗯,扯远了,说回来,那藤妖说完了,就有些好奇的问陆小凤:“你为什么一定非得要见到他啊?” 陆小凤并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到藤妖说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方刚刚说的关于江如练的情况,根本就无心其他。 藤妖问了一句,不见他反应,又戳了他一下,还是不见反应,莫名其妙的翻了个白眼,走了。 ——他的好奇心仅止于将这个问题问出来,问出来之后能不能得到回答对他来说好像也并没有多么重要。 陆小凤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是在一处非常稳定的大石头下歇脚的,这里相对来说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大石头将大部分风雪都挡住了,偶尔渗进来的一些倒也无关紧要。 陆小凤就靠在大石头上,目光楞楞的盯着不远处的一片雪白,渐渐的,眼睛里似乎就都什么都看不见了,直到有泪水从眼眶里冒出来,然后很快就变得冰凉,直至结冰。 陆小凤这才眨了眨眼睛,将视线收了回来,自言自语的道:“唔,雪山上可真刺眼啊,眼睛都被刺的发疼了。” 他垂下眼睛,一动不动的靠在了石头上。 …… 江如练感觉身体很痛,痛到下一秒似乎都要碎掉了一样,他茫然的在山野之间胡乱走着,也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目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眼前是一大片连绵不断的雪山。 江如练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然后他就想了起来,啊,他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啊。 这样想着的同时,他又觉得,看来自己死也是在这个地方了。 #生于斯,死于斯# 江如练默默地任由自己躺在寒冷的冰雪之中,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江如练并不知道,在他闭上眼睛之后,他的胸口之中冒出来一阵非常柔和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缓缓的笼罩起来,一点一点的修复着他破财的身体。 醒过来的时候江如练脑子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不如说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有醒过来的时候。 他艰难的眨了眨眼睛,视线有些模糊,让他不能立刻就察觉到这里究竟是什么,不过隐隐的能感受到这里的气息有一种熟悉感。 江如练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这里好像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来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前模糊的视线也渐渐地清晰了一些,江如练眼珠子转了转,就认出了这个地方。 怎么说呢,心情无比复杂。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的时候,感觉心情就更加的复杂了。 江如练向来知道长老们对自己宠爱非常,也知道他们对自己抱有的期望,但此时此刻的江如练…… 他垂下眼睛,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长老们关切的目光,他就这样睁着眼睛在冰室里躺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有一阵脚步声在耳边响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朵里安静的时间太久了,江如练总觉得着过来的脚步声听起来好沉重啊,沉重的都不像是一个藤妖能发出来的脚步声了。 江如练这样想着,然后转动眼球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江如练:“……” ——不,等等,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怎么肥四?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 他一时之间就懵住了,完全没有一点儿反应能力的就只知道睁着眼睛和进来的人对视。 比起江如练的懵逼,进来的陆小凤其实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小凤在外面缠了藤妖一族的长老们很久,才终于让他们松了口,他才得以进来看一眼江如练。 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因为据藤妖们所说江如练的情况真的非常严重,严重到几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醒过来了,所以陆小凤是真的怀着一种特别悲伤的心情往里面走,都有一种见他最后一面的那种感觉来着。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才转过弯进去,一抬头就看见冰室中间那个圆柱形的冰柱上面,躺着的那个小少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主动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陆小凤:“……” 江如练:“……”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那么几十秒钟,江如练率先反应过来,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因为伤势问题他这会儿根本说不出话,所以他只能郁闷的闭上了嘴。 不过看见了他张嘴的动作之后,陆小凤倒是跟着反应过来,那一瞬间他就只觉得眼眶又热又酸,差点儿没出息的又掉出泪来。 ——要说呢,陆小凤在很早以前就发过誓自己以后断不会再掉一滴眼泪了,然而谁能想到时至今日他不但掉了泪,还掉了不止一次, 陆小凤:“……” 陆小凤咧了咧嘴巴,露出了一个稍微有点儿丑的微笑。他身上穿了好几层棉衣,外面还罩了一层防风的麻衣,原本站在那儿算得上玉树临风的身材这会儿看起来宛如一颗圆滚滚的球一样。 这会儿这颗球露出这样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出来,让江如练瞅着就觉得更加难看了。 ——难看的他也忍不住想要掉下泪来。 两个人傻乎乎的一个站一个躺,红着眼睛对视了好一段时间,陆小凤才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去凑到了江如练身边。 …… 没人想到江如练都那样了还能好,藤妖长老们没有想到,江如练自己也没有想到。 不过既然能好,那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是一件值得人高兴的事情,唯一的问题是…… “我好像变成一个凡人了。” 已经可以下地行走的江如练第一时间探查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情况,终于确定刚醒过来时发现的事情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肯定说出了上面一句论断。 听他说话的不同人也是不同的反应。 长老们特别惊愕,忙冲上来要亲自探查一下,和江如练同一辈的藤妖们非常震惊,一个个不敢置信压在头顶大山真的倒了(不是)。 心情最微妙的大概就只有陆小凤了吧。 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如果小练变成了人类,那他们两个在一起岂不是更好了。 陆小凤以前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有关于寿命的问题,不过在江如练醒过来之后,长老们看他和小家伙相处的过程,很快就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就有那么一天,有个长老刻意将陆小凤单独引开,和他进行了一番谈话。 他问陆小凤有没有想过自己百年以后留江如练一个人在世上要怎么办? 陆小凤:“……” 陆小凤他没想过。 他也是才刚刚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就发现江如练突然出了意外,那会儿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即便江如练真的死了他也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 结果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上天保佑,江如练竟然真的醒了过来而且还渐渐的恢复了健康。 在被藤妖长老拉去谈话之后,陆小凤不自觉的就将这个问题放在了心中。 要他放弃——是万万不可能的,且不说陆小凤自己,就是他觉得江如练,才是那个真正不可能放手的人。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时候小家伙意识到自己竟然找到了雪山上时那一边哭一边笑的表情,就觉得小家伙可真是太让自己放不下了。 嗯,现在的陆小凤已经可以非常坦然的承认这一点了。 不过寿命问题确实还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陆小凤甚至于都已经想着不然到时候去找一下苏乩小姑娘问一下她有没有什么想法吧。 不得不说自从被苏乩几次三番刷新了三观之后,陆小凤心目中的苏乩完全已经神化了,以及这里得说,陆小凤神化的苏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咳。 陆小凤都打定主意要去向苏乩求个主意了,结果冷不防就得知了江如练如今已经是个普通凡人这一事实。 亲自检查并确认江如练并没有探查错的一众长老们情绪非常激动,一个个甚至激动的老脸张红不顾形象的跳脚着破口大骂。 陆小凤:“……” 陆小凤只觉得印象里冰冷如高岭之花(……)的藤妖们形象在这一刻崩了个彻底。 他默默的穿过人群,向着江如练看过去。 江如练的模样依旧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眉目舒朗,只是唇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整个人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但他的眼睛非常明亮,乌黑的瞳孔,水银一样的眼白,在这吵闹不休的气氛中,非常奇异的,他察觉到了陆小凤的注视,然后转头向着这边看过来。 …… ——你知道,我再没有如同现在这样庆幸,这一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可以共度余生。 ——是的,我知道。 第三百八十章 少年沉香和少女沉香 在救出娘亲之后,沉香少女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俨然已经完满了,这个时候的她有爹有娘,还有虽然单纯起来偶尔惹的人忍不住想笑但却非常靠谱且贴心的栾玉少年,嗯,还有可以说私密话的闺中密友丁香少女…… 这种幸福的生活,那可真是以前的沉香想都想象不来的。 不过太过于圆满的生活也是有着自己的烦恼的,比如说这个时候,她前一段时间才在爹娘还有舅舅姨母的主持下,和栾玉少年成了亲,这才过去几天的,她的娘亲就开始打趣起要孩子的问题了。 沉香:“……” 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自己在意的娘亲,沉香觉得她现在可能直接就一个大大的白眼翻过去了,而不是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和普通人比起来,她成亲时候的年纪也确实有些大了。 她已经二十八岁,放在别的姑娘身上娃都可以满地跑了,但沉香她也不过是才成亲。 原本也拖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只是最初天条现世之后沉香以为没事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其实只是个开始。 总之一句话 ——别问,问就是沉迷工作。 直到她二十八岁的生日过去,久久抱不到孙子的三圣母杨婵终于爆发了。 尽管她以前是天上的仙女,作为仙女在子嗣问题上应该是并不怎么讲究的,但她这不是在凡间已经生活了好几十年了么,一些凡人的思维她潜移默化的就受到了些许影响。 尤其是她当年被压在华山下面仙骨受到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如今身体状况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凡间女人也差不多没了区别,身体上的变化让她的心态渐渐的也跟着有了变化,总之她现在也如同任何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普通的凡间女人一样,非常热衷于看着子孙后代热热闹闹的场景。 然而遗憾的是她唯一的一个女儿虽然有对象却忙到根本没有办法成亲! 于是在沉香二十八岁那年,三圣母终于没忍住给炸了。 她直接跑去找了自家兄长杨戬大佬,毫不含糊的要求他赶紧将沉香送回来让她赶紧成亲生娃。 杨戬:“……” 杨戬也是有着懵。 他也就年轻的时候和普通的人类相处过来着,时至今日做了几千年的神仙,早就想不起来人间还有这样那样神奇的约定成俗的操作,所以被杨婵差不多是声泪俱下的控诉着的时候,杨戬他一时之间还有些懵。 不过好在他那一张脸惯常面无表情,懵不懵的一般人也看不大出来,所以他维持住了自己显圣真君的形象,淡定的点了点头同意了杨婵的要求。 ——主要是他刚才想了想,就算杨婵不过来闹这么一场,天条的运行如今也已经走上了正轨,也用不到沉香多长时间了。 这么想着的杨戬在杨婵走之后很快就给沉香发了个纸鹤传了个信。 他信里并没有说的很清楚,只说杨婵找她,沉香最近一段时间真是忙到秃头,也是好久没有见到爹娘了,这会儿收到杨戬的纸鹤,也没多想,转头就回去了,然后就…… 沉香:“???” 三圣母一脸严肃的对她下了最后通牒,说三天后正好是最近的良辰吉日,其他东西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快收拾收拾和栾玉快点儿成亲吧。 沉香又一次就:“???” 她倒也没正经当回事儿,就哭笑不得的说了一句:“哪有这么仓促的?” 谁知道就这么一句话,杨婵听了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宛如世界上任何一个看着自己的儿女老大年纪还没有成亲的爹娘一样,一开口语句非常熟练,听的沉香都到了拜堂现场了,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于成亲这件事,栾玉感觉是比较无所谓的。 毕竟他本体是一只狐狸来着,作为非人类他们可没有什么要成亲才能在一起的讲究,不过如果沉香想的话,他还是愿意走过这样一遭繁琐的程序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名正言顺一点。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沉香盖着红盖头被送出去的时候,心里想着成亲也挺好的,舅舅说天条的事已经不用再忙了,她现在就有更多空闲的时间陪陪栾玉陪陪爹娘了。 这样想着的沉香完全没有想到成亲之后的生活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嗯,是和栾玉没有关系的不一样。 主要是成亲的第一天,三圣母就非常委婉的暗示两人说既然成亲了,那也该想想未来的生活了。 这个时候沉香没有多想,笑着说现在没事了,自然要考虑一下未来的。 然后三圣母满意的点了点头,沉香也因为得到了娘亲的关心而相当开心。 第二天的时候,沉香早上起来在院子里练功,三圣母看见了,就皱眉说了一句:“怎么起的这样早?都成亲了怎么还练功?” 沉香:“???” 沉香一头雾水的回道:“我向来都是这个时辰起来的,而且为什么成亲了不能再练功了。” 三圣母并没有再说什么,沉香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于是自己心里也跟着不舒服了起来,以及,半下午四姨母过来的时候,她恍惚仿佛听到娘和四姨母说沉香成亲了也不见稳重,练功还做那样剧烈的动作,这怎么能怀上孩子啊? 沉香:“???” 沉香:“……” 沉香可真是无话可说。 到如今她和栾玉也就成亲了半个月的时间吧,现在三圣母就已经可以非常直白又表情关切的问沉香你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沉香:“……” 沉香觉得自己可太难了。 小姑娘哭丧着脸,一头扎进栾玉胸膛里,拖着声音哼哼唧唧的道:“我娘怎么这样啊?” 栾玉也是哭笑不得,他无奈的拍着小姑娘的肩膀,安慰道:“娘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强求的嘛。” 尽管沉香知道栾玉说的对,但她还是哼哼唧唧的趴在他怀里,就想尽情的撒撒娇。 栾玉也任由她爱娇的时不时冒出来一句抱怨,只含笑在她背上安慰的轻拍着。 两人这会儿是在一处小溪边坐着,前面溪水清澈透明,身后绿草如茵,星星点点的各色野花点缀在其中,偶尔有一只灰扑扑的兔子跑过,或者一只颜色艳丽的鸟儿飞过。 两个人在溪水边坐了一会儿,沉香最近堆积起来的情绪终于发泄出来了,这才从栾玉怀里爬出来,栾玉见她神情里仍旧带着些许郁色,就指着溪水里三三两两的游鱼道:“好久没吃过了,要不要试一下?” 沉香顺着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条相当肥硕的大鱼,眼睛登时亮了一下,回头和栾玉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来当年他们初见的时候,在万窟山,人类少女沉香肚子饿了烤了一条鱼吃,而狐狸少年栾玉嗅到闻所未闻的香气,好奇的跑过来看。 ……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温情了起来,栾玉非常熟练的抓了一条大大的鱼上来,而沉香就在旁边削出来两根平滑的木头。 将捉到的鱼用木棍串好了,两人又去捡了一些枯枝败叶——尽管如今的沉香已经可以非常熟练的用三昧真火将鱼烤熟了,但沉香个人还是觉得用火烤出来的鱼味道更香一点。 鱼很快就烤好,两人正准备吃的时候,冷不防一阵妖风席卷而来,栾玉下意识将沉香护在身后,乌压压的风狂乱而来扫的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沉香下意识抓紧栾玉的衣袖,然而当她恢复感官的时候,却猛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个模样。 纷杂混乱而充满悲伤的情绪一瞬间自胸口涌上来,压的沉香一瞬间感觉都喘不过气了,她猛然睁开眼睛,向着周围看了过去。 眼前的房间看起来有些熟悉,但又有几分陌生,沉香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摆设好像和很久以前自己家有点儿像。 ——但自从救出娘亲之后,家里在娘亲的讲究下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沉香楞楞的从床上爬起来,脑子里充斥着混沌而绝望的情绪,沉香晃了晃脑袋,将心头涌上来的绝望往下压了压,正想走出去问一下什么情况的时候,只走了一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等一下,她胯下突然多出来那一坨什么情况? 沉香茫然懵逼的低头看下去,然后很顺便的就看到了自己平坦的胸膛,以及骨架似乎有些大的手掌。 沉香:“……” 沉香:“………” 沉香:“…………” 沉香眼睛一翻,再一次晕了过去。 她看到了一个同样叫做沉香,娘亲同样是三圣母,也同样被舅舅压在了华山之下,然后同样奔走在救母亲的路上——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是个真真切切的女孩子,而这个沉香却是个少年。 少年沉香的生活似乎比少女沉香更加辛苦一点。 沉香看到记忆里少年沉香和那个叫小玉的狐狸少女无意间得知原来他的娘亲三圣母也是杀害小玉爹娘的凶手之一,原本就和沉香之间有过一次矛盾的小玉少女到底没忍住哭着跑了。 少年沉香下意识想要追出去,却被他爹刘书生给拦住了。 沉香一下子没忍住就哭了,他又是绝望又是痛苦的对刘书生喊道:“你知道让她重新爱上我有多难么?” 那一瞬间少年沉香内心的绝望让只是旁观的少女沉香都觉得无比窒息,然而面对沉香的控诉,刘书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道:“既然他已经走了,那你也不要再惦记她了。” 在沉香不敢置信的望过去的时候,刘书生神情特别平静的继续道:“这个世界上好姑娘有很多,没有她,还有丁香。丁家于我们家有天大的恩德,刚好丁香那个姑娘也非常喜欢你,你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取了丁香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沉香:“……” 这一刻,不管是当事人少年沉香还是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围观的少女沉香都觉得特别无话可说。 少女沉香还想呢,记忆里她爹虽然古板了一点儿,但他不至于就狠心到了这样的程度,少年沉香才和小玉分开,怎么就能这么自然的说出戳人心窝子的话呢? 少女沉香一时间都忍不住替少年沉香生起了气! …… 沉香扶着脑袋坐起了身,直到此时此刻终于意识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却原来那一阵狂风卷过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像突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沉香是男人,而栾玉是女人——其他人的性别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刚才她恍惚里看见的那些片段,正是少年沉香的记忆。 嗯,顺便说一下,这件事是刚刚才发生的,少年沉香被亲爹气的说不出话,这会儿一个人在生闷气。 于是理清楚时间线的少女沉香也开始生气了,她不清楚少年沉香现在是去了那里,但是她现在满肚子气,堵在胸口不发出去根本都不能好好思考的那种。 他站在房间里喘了一会儿气,觉得实在是忍不住,索性打开门冲了出去。 那边刘书生正在房间里睹物思人,哦,睹的是三圣母的物思的是三圣母的人,见到沉香出来,他掀了掀眼皮子,冷冷淡淡来了一句:“你想通了吗?” 沉香:“???” 有句讲句,这要不是自己亲爹沉香觉得自己都要骂人了,就说说有这么说话吗?有这么对自己亲儿子说话的吗?有这么对自己唯一的一个刚失恋的亲儿子这么说话的吗? 沉香一股气冲上脑袋,直接冲着刘书生喊了一句:“我是不会娶丁香的!” ——别说丁香在少女沉香的印象中是和敖春郎情妾意的,就是这个世界她不是,沉香也绝对不会娶沉香。 刘书生因为他表现出来的决绝的态度,非常明显的沉下了脸色。 沉香心里半点儿不怵,就气咻咻的和他对视,刘书生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沉香,你已经长大了,不要这么任性。” 沉香:“???” 他脱口而出反问了一句:“我任性?我哪里任性了!” 刘书生回道:“丁家于我们家有大恩,丁香又对你有意,你和丁香的事情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沉香,你懂事一点儿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少年沉香和少女沉香(完) 沉香:“……” 沉香也是真的被气到糊涂了,他直接有些口不择言的道:“我不懂事?行!我不懂事!我今天就只问你一件事,如果现在有人救了你的命于你有恩,他要你娶他的女儿为妻,你愿意放弃我娘而成全你的道义娶她吗?” 他睁大眼睛怒视着刘书生,大声喝问道:“告诉我!你愿意么?” 刘书生:“!!!” 刘书生的脸色当时就白的不像话。 而沉香注意到他的表情之后,心里也忍不住隐隐有些后悔,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心里却堵的说不说话来。 还不等他整理好少年沉香的心情,就见那边刘书生一个箭步冲上来然后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口中语气沉重的吼道:“你这孽障!” 沉香:“……” 沉香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在两份不尽相同的关于沉香的记忆中,不管是哪个刘书生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直白的对着他的脸甩过耳光,所以沉香久久都反应不过来。 然而在顿了那么一会儿之后,沉香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睁大了眼睛努力不让眼泪落下,直直的对上刘书生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沉香到底一咬牙跑了出去。 沉香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难过过,他也从来没有想到,明明就是同一个父亲,对两个沉香的态度却能够这样不同。 沉香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眼泪就不停的往下冒,就在这个时候,杨戬突然出现在了前面的路上,沉香一看见杨戬,心里的酸涩就再也压不住,直接兜头冲过去喊了一声“舅舅”,然后就抱着他的腰哭的停不下来。 杨戬:“???” 哮天犬:“???” 过来的一人一狗之间就都懵在了原地,顿了几秒钟之后,杨戬见沉香哭的实在有些惨,虽然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在沉香肩膀上安抚似得轻轻拍了一下。 察觉到舅舅蓦然软化了一些的态度,沉香就只觉得心里更酸了,大概是因为杨戬看起来和少女沉香自己的舅舅杨戬没有太大的差别,非要说的说只是这个舅舅看起来更加严肃一点,所以沉香被他一安慰,嘴巴一秃噜就忍不住对着杨戬抱怨起来。 “我爹他怎么能这样说啊?!他明知道我那么喜欢小玉!之前因为丁香小玉已经离开过我一次了,他还非要我娶丁香!可我根本不喜欢丁香!他从来都不肯听我说话!他从来就不会考虑我的想法!”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说的都是少年沉香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这一波发泄可以说是发泄的相当真情实感淋漓尽致。 杨戬本来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会儿听到沉香的诉说,再根据他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很快就猜测出了一二,然后心里也忍不住对刘书生产生了些许怨气。 他从最开始就很不喜欢这个书生,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是很清楚,他的妹妹杨婵到底看重的是这个书生的哪一点? 在杨戬眼中,刘书生懦弱、无能,连容貌的算不得是上等,明明天上那么多神神仙仙的,都不见她喜欢,非得要喜欢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类? 而且现在在杨戬的眼中,刘书生的缺点又增加了一个,那就是不会教养孩子。 沉香是杨戬从小就看顾到大的,他小时候刘书生忙的睹物思人的时候,就都是杨戬暗地里照顾着沉香长大的。 杨戬这会儿就忍不住想,就算他想要借助沉香的存在促成一件事情,但他也从来都很考虑沉香本人的想法,这破书生,将沉香教的跟他一样懦弱不干脆也就罢了,现在还变本加厉连沉香喜欢个姑娘都得插一手。 嗨呀,杨戬这会儿抱着哭的停不下来的沉香,心里可真是越想越气,等到沉香终于哭够了,抽噎着后知后觉有些羞涩的从杨戬怀里爬出来的时候,杨戬已经在心里过了一百遍让刘书生有苦说不出来的办法了。 沉香发泄够了,才想起来这个时候的舅舅好像还没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意图,所以在所有人看起来沉香和舅舅应该是对立的关系。 这么一想起来,沉香忍不住就觉得杨戬也是和这个少年沉香一样惨了。 少女沉香知道她那个世界杨戬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姓苏,长得非常漂亮,但这个世界里根据少年沉香的记忆他似乎并没有见过杨戬身边有什么姓苏的女孩子。 沉香一时间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这边在思考人生,而那边杨戬见他哭够了,情绪恢复正常了,也就突然板起了脸,一连串打击信手拈来,要不是沉香知道舅舅真正对自己的疼爱,还真是差点儿就信了他的邪。 然后沉香试探着按照少年沉香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回了杨戬的话,杨戬果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两个人话赶话,最后停下来的时候,沉香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关押着三圣母的华山之中。 在看到落在结界之中的三圣母的一瞬间,沉香于是就又想哭了,他这一次想哭不只是为了少年沉香本人,还是为了杨戬。 他的舅舅就是这样沉默又内敛,明明是担心自己刚才的情绪不稳定,却不肯直白的说出来,反而故意用话语刺激,让所有人都误会了他。 但是在现在的沉香眼中看来,好像就只有舅舅一个人是真心实意的为了沉香这个人考虑,而不是三圣母的儿子这样的附带品。 但是所有人都在责难杨戬,就连他这个外甥也是。 沉香一个没忍住,眼泪就又冒了出来,结界里的三圣母本来就惊讶于沉香的出现,这会儿见他一言不合就开始,于是霎时间也就慌了。 她拖着锁链往这边凑过来一些,远远的看着沉香语气非常温柔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沉香:“……” 他到底刚才已经哭过一回,这会儿也就是突然察觉到了舅舅的用心良苦替他觉得心酸而已,所以很快就将情绪控制住了,拖着浓重的鼻音对三圣母道:“娘我好想你!” 三圣母:“……” 三圣母愣了一下,眼睛忍不住也有些湿润,半晌,她哽咽着道:“好孩子,娘也很想你。” 母女……哦,不对,这里应该是女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沉香感觉自己的情绪还真是奇异的恢复了好多,他想了想现在的时间线,正准备要出发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响动,他下意识的隐住自己的身形藏了起来,三圣母看了看他的动作,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过了几秒钟之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这是一个女人,少女沉香不认识,但少年沉香却宛如已经记在骨子里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头上戴着一顶斗篷,不过在走进来的时候她将斗篷前面的幕帘掀开了,这才让沉香看清楚了她的脸。 少女沉香觉得小玉和她的栾玉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不过因为她就是另一个栾玉,所以沉香在看见她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自主欢喜了那么一下。 小玉走进来,随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开始发起了呆,三圣母看了她一会儿,温声问道:“玉儿,你不开心吗?” 小玉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她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给三圣母带很多东西,有时候三圣母都觉得被困在这里之后,这个小姑娘出现的日子是她觉得最轻松的日子。 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哭的厉害,神情非常狼狈,明明特别俊俏的一张脸哭的跟小花猫似得,就跪坐在那里问三圣母自己该怎么办? 三圣母尽管不知道这个小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着一个小姑娘哭的这么惨,她也没有狠心到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地步,所以她就开口安慰了几句,小姑娘收拾好情绪之后,临走时期期艾艾的回头问她说:“你能叫我一声玉儿吗?” 三圣母当时都没怎么犹豫,直接开口叫了玉儿,而且在这之后每次小姑娘再过来,她都会温温柔柔的叫一声玉儿。 这一次她看着小姑娘神情比任何一次都失落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替她难过,于是忍不住就开口主动问了这么一句。 小玉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远远的隔着深潭看着结界里面的三圣母,满脸的失魂落魄,隐藏在旁边的沉香看见她脸上的神情,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蓦然跳了一下。 没有得到回答,三圣母有些茫然,但她性子向来温柔,以为小姑娘是因为心情不好没有听见,也并不放在心上,只声音更柔的再次问了一句。 然后小玉猛然就站在原地痛哭了出来。 沉香终于没忍住站了出来,朝小玉那边快走了几步,口中缓缓的唤了一声:“小玉!” 小玉惊愕的抬头,向着沉香看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沉香都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少女沉香还是少年沉香,他就那样真挚的注视着小玉的眼睛,将他抛却了责任抛却了一切的心里话在三圣母的注视下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小玉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震惊,震惊到她几乎从来没有想过沉香这样不管不顾。 她向来知道沉香喜欢自己,但她向来也知道沉香除了喜欢自己之外,他的世界里更多的是责任。 发自内心的喜欢对他来说只能那么一点点的位置,细微到只是旁人一个谴责的眼神,他都会跟着内疚,觉得自己不应该耽于儿女情长而忘了爹娘。 小玉惊愕的站在原地,本来在看见沉香的一瞬间她想跑来着,但因为对方突然爆发出来的那一番话让她只能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失去了所有反应。 而沉香看到小玉并没有离开,心中顿时又酸又喜,连忙上前去将小玉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就在他抱住小玉的一瞬间,少女沉香突然失去了意识。 少女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眼前熟悉的脸楞楞的叫了一声:“小玉……” 栾玉被她这一声叫的一下子红了脸。 怎么说呢,最开始大家认识的都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的,称呼的时候也自然而然叫的是全名,尽管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但至少的称呼已经习惯,倒也就没人主动提出来换一换什么的,却不想都这个时候了,沉香却突然冒出来一句小玉。 当然更重要的是——栾玉咳了一声,示意沉香旁边还有其他人。 沉香接受到了他的暗示,眼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发现房间里确实有其他人,而且还不止一个,房间里她爹她娘四姨母,甚至于丁香和敖春都在,沉香一眼扫过去,不禁就:“……” 她沉默了几秒钟,才被栾玉扶着坐了起来,嘴巴张了张,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她这会儿脑子里还是懵的。 记忆里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沉香的故事现在回想起来仍旧真实的好像她是真的经历过一样,而眼前出现的这一群人除了栾玉以及娘亲又都是给那个少年沉香添堵的人,所以沉香看着看着,就觉得胸口里猛然冒出来一股子郁气。 她下意识皱着眉头伸手在胸口上按了一下,而房间里的其他人见到她这样的动作顿时一个个表情就都有些慌乱。 旁边的栾玉更是一叠声儿的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很难受吗?”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沉香被他语气关切的语气弄的,再想起来那个沉香和那个小玉之间僵硬的气氛,忍不住眼眶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众人:“!!!” 众人霎时间就更加惊慌了。 要知道沉香自从正式走上拜师学艺的道路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了,然而这次却哭的这么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带掩饰的。 众人正慌乱间,终于闲下来的杨戬走了进来,见到房间里乱糟糟的场景,他眉头一皱,一阵微妙的气场就随之散发开,然后朝刘书生问了一句:“都在干什么?” 众人因为他的突然莫名安静了一下,而沉香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就起身喊了一声舅舅直接扑到了杨戬的怀里。 杨戬:“……” 栾玉:“……” 其他人:“……” 杨戬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略有些无奈,但他还是在小姑娘脑袋上拍了一下,口中道:“不过是怀孕罢了,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沉香:嗯???怀孕??? ———————————————————— 也许你能够想象,当你老到走不动的时候,坐在夕阳下,回想起自己这一生,能油然而生出来一种感慨。 ——真好啊,这一生都不是孤身一人。 ——是啊,真好啊,这一生可以一直陪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