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人妖日常[ABO]》 1.第1章
那群吆五喝六的alpha雇佣兵踹门进来的时候,夏菟刚刚睡着。 她的头顶上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踢踏声,那种军靴踩在红实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声响像是闷雷一样在天花板上滚动着。夏菟一下子清醒过来,一双柔美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她已经一天没合过眼了,刚想睡下就发生了最糟糕的事。 “我们这里没有omega!”她听到索菲亚老爹哭天喊地的声音,往常那个骄傲得像是雄孔雀一样的beta男性现在声嘶力竭,“我要是omega早上帝星享福去了!你们这群混蛋,别碰我……” 很快她就听到暴力破门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淫猥的哄笑,男男女女们的尖叫哭泣响彻了整个地下室。她第一时间缩进了床底下,但还没来得及把脚也藏进那狭窄潮湿的床下,她纤细的脚腕就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抓住。 “瞧瞧我逮住了什么?一只灰扑扑的小兔子……”那个男人大笑着把她拽出来,轻而易举地将她甩到宽阔厚实的肩膀上扛着走,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施暴者的脸。 很快她就被带上了她工作了一年的酒吧大厅,男人粗暴地把夏菟扔进她的同事之中。十几个身形普遍娇小瘦弱的年轻男女们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夏菟埋着脑袋,双腿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都在这里了吗?”有个alpha问,声音粗糙嘶哑如同两张砂纸互相摩擦。 “头儿,这家店就这么十几个‘波波(bobo)’。” “啧。”被称为“头儿”的alpha不耐烦地在不远处走来走去,军靴上的金属扣链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被架起来拉到一边的索菲亚老爹声音发抖,却还是虚张声势地挺直了腰板:“我告诉你们,星掠者回来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击坠的阿什莉”知道吗?这是她的店,识相的现在赶紧滚!” “星掠者?哈哈哈那帮孙子现在被帝国军打得屁滚尿流,凤凰星也该换人做主了!” 夏菟的眼睛猛然睁大,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老大,一旁抄着木仓的alpha一木仓托砸在她屁股上,“老实点!” 她倒吸一口凉气,又不得不俯下/身,内心里波涛汹涌。那个人……出事了吗? “你们不能这样……”索菲亚老爹摇着头喃喃说,金色的头发狼狈地被汗黏湿在他略显沧桑的脸上,没有alpha去管他了,他滑落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被邪恶的巫师抽去了魂魄。 作为首领的男性alpha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坐下,吆喝着喽啰去把店里最好的酒拿来,他狭小的眼睛不断在‘波波’们纤细柔软的身上逡巡。不一会儿喽啰们就把酒带来了,头儿灌了一口帝星独产的坎特雷拉酒,他满意地咂舌,“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东西。”索菲亚老爹气得发抖。 这种皇室特供的酒就连罗尼帝国内部也买不到,只有在这个靠抢劫发展的盗匪星球或许才能一觅踪迹。那是索菲亚老爹的心头至宝,从来不舍得将酒盖打开,每天都要戴上白手套用毛巾把水晶酒瓶擦拭一遍,再放回特制的控温玻璃柜中小心存放。 “前天晚上有艘飞艇在城郊的垃圾场坠毁,你们都知道吧?”头儿咳了一声,咕嘟又喝了一口酒,眼神锐利,“那里边有个发情期的omega,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怀疑他就藏在你们这些‘波波’里!” “老大英明!” “身上有omega信息素的都要仔细检查!去吧!”老大一声令下,几个alpha立刻大步上前。 夏菟脑子里一片空白。 空气里弥漫着醇厚的酒香,让人头脑发昏,热血沸腾,她却只觉得手脚冰冷。店里的红牌碧儿被几个alpha一把拽了起来,这个红发绿眼的女性beta平时柔媚动人的嗓音现在听起来像是一只受惊的母鸡,她带着哭腔尖叫,“我是beta,我是个beta!!” “得了吧!让我来闻闻看,”有个alpha把脑袋埋进她的脖颈间,“你的味道就像一个新鲜出炉的草莓奶油蛋糕,小可爱,你是omega吗?” “不,不,求你们了……” “把她的裤子脱了不就清楚了!”有几个alpha起哄道。 索菲亚老爹红着眼冲过来,想以他那并不高大的绵软身躯保护他店里的宠儿,头儿懒懒地伸出脚,这个不善运动的店长就人仰马翻地摔倒在地,把在场的alpha们逗得哈哈大笑。 “你们这群畜生,”索菲亚老爹咬着牙爬起来,“‘波波’就不是人了吗……” alpha们面面相觑,随后哄然嘲笑道:“你们这些怪物算什么人!妈的,收费还那么贵……” 夏菟身边的男女们都眼含怨毒愤怒,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声反驳的怒斥。 夏菟握紧了拳头,指节用力得发白,水润的粉色嘴唇死死咬住。她身边的同事们一个个接连被拖走玩弄,那些alpha好像把夏菟当成了空气,虽然她面容姣好,身材也算是凹凸有致,但这个时候身上没有半点omega气味的她是无法吸引到这些直alpha癌的。 她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没想到依旧被一个身材高大粗豪的alpha抓住了衣领。 “嘿,卡尔,这个可不是‘波波’!” “我知道,我就喜欢上beta!” “你真是个变态!!” 名叫卡尔的男人反而洋洋得意地笑起来,他像老树皮一样粗砺的大手抚摸着夏菟的脸颊,夏菟恶心得一阵反胃,手却抓紧了自己灰色的裙摆。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不好了老大!”一个跌跌撞撞的beta冲进了酒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惧,“星、星掠者回……” 话音未落,他的脑袋就炸开了一朵漂亮的血花。 一支雇佣军小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缘之o酒吧门口,为首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木仓。 他身材高大,眼神锐利如刀锋,一身灰色的军用制服完美地将他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来。这是一个年轻的男性alpha,肌肤白皙如玉,唇色浅淡,眉眼却阴鸷如蛇。 没有等店里沉醉在美酒和美人中的流寇们拿起木仓反抗,星掠者们已经干净利落地将这些作威作福的家伙解决掉了。 如同电影的慢动作在眼前回放,一切好像是瞬间就结束了。 夏菟只听到砰砰砰的木仓声。 那个叫卡尔的家伙倒在她身上,温热腥臭的血液溅了她一脸,她艰难地把这个庞然大物从自己身上挪开,抚着胸口大喘气。 “谢天谢地,艾斯,你终于来了!”索菲亚老爹抹了抹眼泪飞奔至年轻男人身前,他急切地问道,“阿什莉呢?她在哪?” “长官正在前方战场,请您放心。”艾斯一板一眼地答道,杀人时那种冷酷无情的残忍感觉像是雾气一样消失不见,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一般。 索菲亚老爹依旧愁眉紧锁,不停追问,语速紧凑如连珠炮:“她受伤了吗?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阿什莉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长官状况很好,她吩咐我回来照看您并清理叛徒,最迟后天就能回到凤凰星。”身为星掠者高层“击坠的阿什莉”的第一副官,这个叫艾斯的alpha男性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稳冷静。 他神色冷肃地敬了一个军礼:“夫人,请您多加保重。” 夏菟的视线无意间和他撞在一起,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艾斯却已经转身离开,处理其他在城中作乱的流寇去了。 一个下级士兵留下来负责守卫安全,索菲亚老爹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拍了拍手对店里的波波们招呼道:“好了好了,胆子大的留下来清理,算加班费!其他人回房间休息去吧!” 夏菟去卫生间里把脸上手上的血迹洗掉,冰冷的纯净水让她泛红的脸颊迅速降温。她懒得去换上干净的衣服,就着身上这件沾上了黑色血迹的灰色连衣裙加入到清洁中。 大部分波波都已经回房间去了,不管从生理还是心理上他们都已经无限趋近于omega,这样血腥的场面让他们无所适从。包括夏菟在内,只有两三个人选择留下来。 索菲亚老爹看着一片狼藉的酒吧痛心疾首,恨恨地踢了流寇的尸体几脚,“先把这些混蛋扔出去!兔兔,你力气大,你来!” 刚找出拖布的夏菟无奈地放下拖把,把连衣裙的袖子挽起,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臂。“老爹,我一个人拖不动,”她叫苦不迭,“这些alpha就跟吃了铁一样。” 索菲亚老爹正心疼地抱着那瓶就剩下几滴的坎特雷拉酒,他头也不抬地摆摆手:“一个算你一天的工资,你自己看着办吧。” 夏菟一听精神便来了,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她找出一截粗绳,四下打量,把绳子拴在地上某个瘦高的alpha身上,一路拖行把尸体带到后门。 后门打开只能看见一堵红色的砖墙,门和墙之间仅仅留下了不到三米宽的间隙,这是一处死胡同,唯一的出口通向一条去城郊的小路,平时少有人迹。死角里摆着两个大垃圾桶,每三天一清,但老爹有时候也会叫专人来这里清理“特殊垃圾”。 夏菟哼哧哼哧地把“特殊垃圾”拖到半人高的垃圾桶边,直起腰松了口气。她转身往店里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音又很快消失。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猛然回头看去,尸体安安静静地倒在地上。 夏菟转回头,余光中一抹白色的影子像幽灵一样闪过。 “我也是鬼,我是穷鬼,我什么也不怕啦啦啦~~”她大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壮胆,就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回到店里清理下一具尸体。 2.第2章 缘之o酒吧已经停业三天了。 从那艘不明飞艇坠毁在城郊垃圾场之后,凤凰城接连经历了流寇暴/动,星掠者和帝国军的战斗败军撤退,现在生意算是彻底做不下去了。 索菲亚老爹愁眉苦脸地倚在门口,望着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高级娱乐会所——“莉莉丝之夜”。璀璨夺目的霓虹灯依旧没有亮起,这个凤凰星“波波”行业内纸醉金迷的龙头老大一时间也偃旗息鼓。 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片冷清,少有行人,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下级星掠者神色警惕地走过。 夏菟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眯着眼数她的全部家当。一叠不算厚的蓝绿色纸币,加起来不到一万克里,在罗尼帝国也许能过上一段不错的日子,但在这个物价奇高的凤凰星只能勉强生活一个月。因为凤凰星本身资源贫瘠,所有生活必需品全部依靠外运,虽然身为“波波”工作者可以获得不菲的报酬,但像她这样的低级波波只是能够勉强糊口罢了,根本存不下什么钱。 “波波(bobo)”是什么?要夏菟来说她也讲不清楚,大概就跟她前世的泰国人妖性质差不多。她穿越的这个世界很奇怪,人类一共有六种性别。除了男女之外,还分为了alpha、beta和omega。 alpha一般作为领导者存在,他们属于最高阶级,拥有强大的力量,一旦受到omega信息素的刺激则会不受控制地发情。 beta是人数最多的主流人群,就像是蜂群中的工蜂,分布在社会中的各行各业,是国家的基石。beta没有发情期,但同时拥有男性和女性的内外□□官,并且都能发挥作用。 而最为特殊的omega现在数量稀少,他们拥有强大的生育力,会有强烈的发情期并产生信息素吸引alpha,但他们的体质是三种性别之中最柔弱的。 最让夏菟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类除了女性omega,其他性别的人都有小丁丁!就算一个妹子看起来美若天仙!裙子下的野兽抬起头来说不定会让霸道总裁们面露惭色!! 太奇怪了啊!!她已经不想回忆第一次走进公共厕所里,看见小便池前的男女波波们互相攀比谁的丁丁更小、更像omega的惨痛记忆了。 好了,言归正传,所谓“波波”,主要就是指通过注射欧米伽试剂而使体内的信息素发生改变的beta。他们的气味会和omega一般无二,注射欧米伽试剂超过一年后会开始出现发情期,但是生育力并不会提高。使用者可以被alpha所标记,但如果停止注射,代表双方结合的标记就会消失,因为beta本身是无法被标记的。 第一批波波出现在五十年前,那时候上一次星际战争刚刚结束不到十年,omega在这一次战争中受到重大挫伤,人数锐减。据调查,原本高达1:4的ao比迅速转变为12:1,omega的减少使大量alpha没有了归宿。 提倡ab恋的风潮还没掀起一朵浪花,就被突然出现的“波波”打得促手不及。一位坚决支持ao恋的直alpha男性科学家发明了欧米伽试剂,被称为本星纪以来最富创造性的发明,后来这位科学家被大量的直alpha癌患者鼓吹为造人的神。 许多战后走投无路的beta选择注射欧米伽试剂,然后和alpha组成家庭。很快欧米伽试剂的弊端就显山露水,它并不能提高beta的生育率,最可怕的是,它会大量缩减使用者的寿命。 第一批的波波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但他们的人生普遍仅在四十岁时便戛然而止。 这在人均寿命一百二十岁以上的星际掀起了轩然大波,欧米伽试剂很快被罗尼帝国政府判定为反人道的邪恶注射剂严令禁止,市场内流通的试剂全部集中销毁。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凤凰星海。这个小型星系位于三不管的灰色地带,被星际雇佣军“星掠者”所占有,这里来往的都是规模大小不一的非法团伙。波波在这里作为难得的娱乐产业而生根发芽,甚至很多猎奇心理强的罗尼帝国居民也会慕名来此旅游。 这个臭名昭著的盗匪星球竟然发展起了旅游产业,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但实际上,在凤凰星旅游是很安全的,旅游团会给星掠者交纳高额的‘保护费’,以此保证行程的安全性。 夏菟对这些傻大胆的罗尼帝国有钱人无语了,一个个脸上都写着“人傻钱多速来”。 哪怕就是她往身上抹点欧米伽试剂,也能让那些罗尼帝国alpha傻笑着热情地把小费往她怀里塞。是的,夏菟往自己身上抹欧米伽试剂。就像是喷香水那样,在手腕、耳后抹上一点点,就能让omega的气味发挥到最大限度。 虽然在她看来所谓的欧米伽试剂就是一小管白开水,无色无味。 她第一次从索菲亚老爹那领到欧米伽试剂时还傻乎乎地给自己来了一针,打在左手手臂上,结果什么用也没有。来自大□□的她身上没有这些古里古怪的信息素,试剂对她产生不了作用,后来她就找对方法了,直接涂在皮肤上,简单粗暴。 欧米伽试剂造价高昂,一个月注射一次,每次2ml。就那么一茶勺的药量,夏菟当然不可能每天使用,就在那些旅游团来时抹一点,因此她平时的酒水生意冷清得让老爹都头痛。 当然,特殊情况例外。 “兔兔,兔兔,该出来了!”她的房门被砰砰敲响,门外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夏菟顿时回过神来,她把还紧紧握在手里的纸币塞进枕头里,抓了抓凌乱的头发问道:“今天不是不营业吗?” “阿什莉长官回来了,老爹正高兴呢,让咱们所有人都上去陪酒!他们歌舞部的已经去热场了!”门外的少女声音急促,“你动作快点啊,别让老爹发脾气!” 夏菟动作迅速地穿衣下床,拿湿纸巾抹了抹脸,画了个五分钟速成淡妆就急匆匆地上了楼,临走前没忘了抹点儿欧米伽试剂。 大厅里的灯光已经暗下来,舞台上打亮的那几个能歌善舞的波波正卖力地扭腰动臀表演着,底下坐着的星掠者们个个眼睛放光。这些人都是阿什莉的直属部下,不然也没资格能坐到老板夫索菲亚的店子里来。 二楼包厢里的索菲亚老爹一点也没注意到迟到的夏菟,他正柔情蜜意地依偎着一位外貌英气年约三十的女性军官,两人兴致高昂地观看着一楼的表演。 那位女性军官就是阿什莉,被称为“击坠”的星际海盗。她今年不过六十三岁,但却是星掠者的元老之一,在整个凤凰星系都有很高的话语权。星际人的寿命漫长,因此20至60岁都是青年期。 “兔兔,这里!”刚才来叫她的少女站在阴影里小声道,朝她挥了挥手。 她叫蜜拉,是和夏菟同期接受波波训练的同学,长了一张粉嫩可爱的娃娃脸,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据说她的信息素闻起来就像是酸甜可口的山楂蜂蜜,夏菟只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是一种和玫瑰很像的甜蜜味道。 夏菟连忙绕过去,蜜拉递给她一瓶美第奇酒,“还是老地方,艾斯大人在那里。” “我、我不想去,你替我……” “哎呀,艾斯大人哪次不是点的你,快去吧!”蜜拉眨眨眼,推了推夏菟的肩膀。 夏菟叹了口气,就跟要去上刑一样垂头丧气地端着美第奇酒上了酒吧二楼。 门没有关,阿什莉的第一副官艾斯独自坐在长官隔壁的包厢里,他体态匀称,四肢修长,虽然只是随意地坐着,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一束舞台光恰巧打在他岩灰色的星掠者制服上,马靴后跟处镶嵌的马刺闪过雪亮的冷光。他是一个相貌俊美的男性alpha,短短的黑发如同乌木般漆黑柔软一丝不乱,脸部轮廓精致优美如雕刻,薄唇颜色浅淡,但却总给人一种阴郁冷漠的印象,像是蛰伏在暗处默默观察猎物的黑曼巴。 alpha身上的信息素总是带给人狂霸、侵略的不适感,会让弱者不由自主地产生臣服之感,夏菟虽然感受不到这些奇怪的感觉,却也会被艾斯身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冻得瑟瑟发抖。 现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夏菟浑身一凛,战战巍巍地抓紧了托盘:“您、您好,艾斯大人……” 艾斯微微点头,又侧过脸去观赏楼下的歌舞表演了。店里的红牌碧儿正站在舞台中央深情款款地唱着一首情歌,曼妙的歌声也没能让这个alpha展露一丝笑颜。 一楼的气氛热火朝天,但包厢里还是一派冷清,夏菟踏着像是日本艺伎一样小碎步小跑到艾斯身边,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上酒。他举杯缓缓喝下,被称为“烈酒之王”的美第奇酒对于z这个喜怒不行于色的alpha来说好像不过是普通的淡水。 艾斯似乎并非一个喜欢饮酒作乐的人,这跟星掠者中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那些身为雇佣军的alpha都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作风粗豪,平日里根本没个军人的样子,总是嘻嘻哈哈不正经。 而艾斯无时无刻都是一副端正严谨的样子,手上戴着的绸白手套从不摘下,就像……就像那些罗尼帝国宣传片里的皇室禁军一样。 夏菟摇了摇头,瞎想什么呢。 3.第3章 夏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冰块每次来都点她陪酒,大概是因为她话少? 要说话少那也是被艾斯吓的,任谁面前坐着这尊不动声色的大神也做不到满嘴跑火车。在别的客人前她也会尽己所能地去炒热气氛,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善于交际八面玲珑的人,但至少不会出现冷场的情况。 一般都是陪客人唱唱歌,要么跳支舞喝几杯酒,或者玩点小游戏,她要是敢这样跟艾斯闹,没准黑洞洞的木仓口就直接顶她脑门上了。 夏菟也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完全把自己当空气,时不时给艾斯倒点酒。 “你刚注射了试剂?” “诶?是、是的……”冷不丁被突然出声的大冰块吓了一跳,夏菟下意识地看了看艾斯面前的酒杯,又往里面添了些酒,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副官先生。 那张少有表情的冷淡的脸此时紧紧皱起眉,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夏菟不安地抓了抓裙子:“您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去拿点解酒药来?” 艾斯没有说话,他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夏菟。 这是给艾斯陪酒半年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和她互动,夏菟一时间头脑空白。 “你满一年了吧。”他忽然说。 “什么?” 艾斯俯下/身凑近夏菟的脖颈,夏菟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男性alpha微凉的吐息拂过她的耳侧。他隔着一段距离好像在她颈子边细细地嗅着什么,夏菟只觉得冷汗都快给他吓出来了,这个大冰块还一无所觉地踩在性/骚/扰的边缘上。 是不是这次的欧米伽试剂有问题?以前也是这样抹的,也没见性冷淡的艾斯副官有这么大反应。 “艾斯大人……”她小声叫道,试图让这位突然抽风的副官回过神来。 下一秒她的腰就被一双大手禁锢住,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人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艾斯的大腿上。这样的姿势似乎方便了男性alpha的动作,那张面瘫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可以被称为“疑惑”的神情,他愈加凑近夏菟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那里还是充斥着淡淡的omega气息,如同空气一般没有任何特殊的气味,就是那样存在着,没有那些躁动引诱的因子,所以他才一直指名这个老实本分的波波。 但今天不同。 她的身上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香味,那种属于异性的让人难以抗拒的致命吸引力清晰地冲击着他的信息素。艾斯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也找不到那香气散发的源头,这让他有些暴躁,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夏菟心里一万头草泥马伴随着天雷滚滚奔过,她可以叫店里的beta打手了吧,这位副官的行为已经算得上是过度骚扰,可以直接把他扔出店去了吧啊?她尴尬地笑了笑,手臂小幅度地挣了挣,男性alpha却更加用力地将她按进怀里。 她隐隐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顶着她。 大哥!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的alpha!!还有什么能比禁欲系冰山军官突然开窍了开始对异性动手动脚更可怕的事,夏菟能把她所有的家当拿出来赌,顶着她的绝对不是这位副官大人腰带上别着的那把手木仓啊! 虽然像是条黑色的大狗那样在她脖子、锁骨处嗅来嗅去,但艾斯的手却还规规矩矩地放着,只是单纯地牢牢抓住她,不准她乱动弹罢了。但渐渐的,他高挺的鼻子开始顺着她脖颈的线条往下移动…… 心中警铃大作,夏菟正想在一切还没发生前警告这位突然发疯的alpha,本店是正规经营的娱乐场所,波波不提供任何特殊服务。 艾斯忽然凑近了她的耳朵,带着酒气的温热的气息钻进她耳洞里:“你发情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 ……啊?啊?! 没搞错吧大哥,她要是有这功能早找机会上帝星去当omega了,还用得着在这当酒水小妹?! 男人的呼吸浊重起来,带着雪白手套的修长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肌肤。发情的是他吧…… 艾斯忽然把她从身上放下,他站起身,冷淡地低头整理自己的军服。 “不想死的话少打药。” 他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话,神色冷峻地迈着长腿出了包厢,反手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桌上放着两百克里的小费,夏菟一个人坐在包厢里风中凌乱。 她用手狠狠往自己脖子上搓了一把,放到鼻子下仔细闻,还是什么味道都没闻出来,只有洗手液残留的一点化学香气。 合着这个大冰块副官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完全搞不明白这种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所以她才不乐意来陪艾斯喝酒。夏菟叹了口气,把包厢里收拾收拾,端着托盘回去了。 索菲亚老爹没过多久也让波波们散了,星掠者在帝国军那吃了败仗,今天晚上就是来慰劳慰劳他们,也不能大操大办的。老爹跟着阿什莉坐车走了,那群醉醺醺的alpha也陆续离开缘之o。 夏菟直接回了她在地下室的房间,阴暗潮湿又狭窄,好在是个单间,在这里住每个月还得交给索菲亚老爹500克里的房租,但比起住外边便宜了不少,也只有红牌碧儿这种级别的波波能够在外面直接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要说起碧儿,那可以说是缘之o的门面担当,哪怕把她放到莉莉丝之夜去,恐怕也找不到几个比她更像omega的波波来。其实碧儿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蓬松松的红头发,脸上还有几粒调皮的小雀斑,看起来就像是邻居家可爱的小姑娘。但据说她第一次的发情期,alpha陪伴权拍出了天价,因为那时候差不多在凤凰主城里的alpha都被她的信息素吸引来了,面红耳赤的alpha大打出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最后还是碧儿注射了信息素抑制剂才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波波的第一次发情期各有不同,有的就像碧儿一样,可能比大部分omega还要夸张,有的甚至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夏菟不应该有发情期啊,她的生理构造估计和这里的人类不一样,艾斯今天的反常让她自己也浑身不自在。难道是因为外涂欧米伽试剂让她的身体发生了异变?她越想越怕,好像身体哪都不对劲了,上一次的生理期也不正常,从来没被大姨妈虐待过的她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这是不是也和欧米伽试剂有关系?夏菟心下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医院做个检查。 在凤凰星去看医生就跟脱层皮一样,她好不容易存下的那点钱说不定会这么全打了水漂。 挣钱也没身体重要,她打定主意不再使用欧米伽试剂了,下个月再发试剂就转手卖出去,还能小赚一笔。但她的提成以后说不定就没多少,客人不愿意从她这点酒水,做不出业绩索菲亚老爹就该找她麻烦了。 夏菟一阵发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在这里的人看来,她身上感知不到信息素,光看外表就分类为女性beta。但别人不知道的是,她的生理构造和女性omega一样,要是欧米伽试剂能在夏菟身上起作用,她就是偷渡也要跑去罗尼帝国申请omega保护。因为现在omega数量稀少,帝国早已建立起完善omega保护政策,所有omega从出生起就有政府负责为他们提供安全舒适的生活。他们可以去omega学院学习艺术或者文学,毕业后在帝国政府提供的优秀alpha名单中挑选自己喜欢的人选,相处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和这个人结婚。如果有omega不想太早成家,选择去工作建立事业,政府也会为他们准备合适的岗位。 夏菟嫉妒得直咬被角。 她越想越睡不着觉,披件外套起身出去透透风。地下室的房间太闷了,虽然有通风控温系统,可没有窗户的窄小房间就是让人心头烦闷。缘之o的正门是要上锁的,打烊后只有后门可以打开,晚上偶尔会有几个波波结伴从这里出去买点宵夜吃。 她不抽烟,就蹲在后门门口盯着头顶上昏黄的旧灯泡发呆叹气。昨天甩在垃圾桶旁的那些“特殊垃圾”已经被老爹叫来的专业人士处理掉了,地上连点血迹也没留下。她穿越来这个鬼地方已经快两年了,从第一次碰到这种杀人放火的非法勾当时吓得跳脚,到现在见怪不怪,夏菟也只能默默认了,谁让她点儿背呢。人家穿越都是魂穿到什么公主什么大小姐身上,就她身穿,还成了黑户,无名beta在罗尼帝国是要被抓进拘留所审查的,也只有凤凰星这样的灰色地带能有她的容身之所。 很久很久以后,夏菟回想起这一晚都会觉得无比奇妙。 微凉的夜风吹进狭窄的死胡同,不知藏身何处的小虫在暗处发出响亮的鸣叫,一切如此平凡而又安谧,垃圾桶后忽然钻出了个光头。 她吓得一声尖叫,双腿瘫软往后摔了个倒栽葱,张大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颗锃亮的脑袋。 光头眨了眨眼睛,黑暗中眼瞳依旧如宝石般熠熠生光。 “给我一点吃的……”他(她?)慢慢从垃圾桶里爬出来,昏黄的灯光像一层华美的纱慢慢披上他纤弱的身体。他很白,肌肤白得发光,衣衫却破破烂烂,破洞处满是被火燎过的黑色卷边。 夏菟赶紧抓着门把手站起来,身形一闪溜进门内,只留出道小缝儿看着那小光头。 小光头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近她,隔了两三步就停下来,可怜兮兮地站在那。 “我饿了。”他声音虚弱,像是流浪小狗冲着面善的路人小声汪汪叫。 她这才看清这小光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雌雄莫辨,脸上虽然满是污渍黑灰,却难掩其精致美丽。一双紫色的深邃眼眸,鼻梁高挺,嘴唇鲜红如玫瑰,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 弧线流畅的光滑脑袋就如同一个剥了壳的鸡蛋,一根毛发也没有。 4.第4章 “你叫什么名字?” “我……赛文……” 说完这句话,他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夏菟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她稍稍把门缝开大一些,探出半个身子去看那倒在水泥地上的小光头。小光头蜷着娇小的身子,眼睛紧紧闭着,眼底一片青黑阴影。 他可能是因为过度疲劳而体力不支,但这个孩子刚刚还在喊饿,说不定是饿晕的,也许两者的原因兼有之。 “喂,喂!”夏菟叫了两声,自称赛文的小光头依旧不省人事。 也许她现在应该立刻把门关上,回到她狭窄潮湿的地下室去睡觉,把这个与己无关的小流浪汉扔在脑后,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醒来后继续为生计发愁。但夏菟的脚底好像生了根,她一步也迈不出去,手指抠在门板上,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这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每当数学考试碰上难题时她就会这样抓着课桌。 “唉,算了。”她闷闷地抽抽鼻子,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下来,双手拎着衣角靠近赛文小光头,给他盖件衣服她就走,最多再回去给他倒杯水找块面包来。 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她也想像那些小言女主一样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带回家收养下来,他那么漂亮可爱,哪怕没有头发,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小精灵。但夏菟很清楚自己的经济条件,她没有自己的住处,住在地下室的集体宿舍里,还要昼夜颠倒地工作,根本没那个精力去管一个陌生的小孩。一时间的善心很容易,但要把另一个小生命当做自己的一份责任,就算是穿越前家境不错衣食无忧的她也做不到。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稍一靠近他,夏菟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那是混杂着垃圾臭气、汽油味还有血腥的铁锈味儿而形成的一种味道,她眯了眯眼,昏暗的灯光下,她这才看清赛文的后背上有一块面积不小的烧伤,血肉模糊。 夏菟倒吸一口冷气,烂咸菜一样脏兮兮的破洞衣服下,那片沾染着灰尘污物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她抓着外套的手松开了,这个小家伙需要的不是一件避寒的衣物,如果再不赶紧送他去医院治疗的话,她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死掉。 ……夏菟抱起外套,脚步匆匆地转身进了门。 她快步跑回地下室,把枕头下的存款揣进外衣的内袋,又翻了件宽大的旧冬衣出来,一会儿就用这个把那孩子包裹着送去医院。等她再次赶回后门时,昏倒的小光头脸色已经开始泛红,大声喘着气,像是呼吸不畅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后背上的伤口,把棉衣包在他身上,顾不得那熏得人头昏脑涨的臭气,夏菟一咬牙把他抱了起来。出乎意料的,小光头很轻,身体绵软,对夏菟来说还不算太重。 整个凤凰星主城只有一家医院,那是星掠者花了大价钱从罗尼帝国挖来医护人员和医疗器械建设的医院,对于普通人来说治疗费用极其高昂。而且现在星掠者医院里住满了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能不能给这孩子找个床位还不好说。 更何况……夏菟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的那叠钱,她低头看着还在昏睡的赛文,小声说:“对不起……” 她脚步一顿,朝着与星掠者医院截然相反的方向跑去。 黑街的杰罗姆诊所,听来店里玩的雇佣兵说那的诊费比医院便宜一半,外科无敌,普通病痛在那儿就是听天由命,虽然环境不怎么好,但总之治不死人。夏菟没去过这地方,她知道黑街的大概方向,只能先到那地方再找找看。她跑得有些急,行动间难免会碰到赛文的伤口。 “好…痛……”比蚊子呐呐大不了多少的呻/吟声传来,夏菟低下头,怀里的孩子虚睁着眼,紫水晶般的眼睛失了光泽。 她心里着急,加快脚步,“马上就带你去看医生,再坚持一会儿。” 原本乖顺地任由她抱着的孩子忽然挣扎起来,吓得夏菟连忙把他抱紧了,“别怕啊,带你去看医生,不会害你的……” 她把赛文抱紧,他反而挣扎得更厉害,“不要……离我远一点……我……我很臭……” “乱动什么!”夏菟语气不善,那种垃圾堆里的酸臭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她鼻子里,“回去洗个澡就好了,你不臭!” “我……不臭……真的吗,太好了,”他有气无力地说,声音断断续续的,“没有熏到你……” 抱着这孩子那么久,一开始那种冲人的臭气已经淡了许多,人类生理上的嗅觉疲劳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再说现在救人要紧,夏菟也没管那么多,抱着赛文在路上狂奔。 等她双腿发软,几乎跑两步就得停下喘口气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通往黑街的地下通道。最近因为全城戒严的原因,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到了黑街反而有了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各处。 虽然在星掠者管控下的凤凰主城比较安全,但波波要是被那些流里流气的混子调戏几把,星掠者的巡逻兵是不会管的。夏菟把裹着赛文的棉衣紧了紧,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胸口上,这样那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流氓就看不到他这张精致漂亮的脸蛋。 为了去陪酒而擦的欧米伽试剂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她现在估计也没什么特别的omega气息,夏菟稳稳心神,踏进了通往地下黑街的长长楼梯。楼梯边上有三五一堆的alpha,蹲在台阶上抽烟,他们不是星掠者的成员,大概是某个不知名的非法团伙的成员。夏菟有些害怕,只顾低着头往前走,生怕那些混子上来找麻烦。 “什么东西!”“臭死老子了!”让夏菟意外的是,在她一路所过之处,那些混混都骂骂咧咧地让出了一条路,捂着鼻子离得她远远的,好像生怕沾上点什么。 夏菟低头嗅嗅,赛文身上还是那么一股酸酸臭臭的味道。 有那么夸张吗?她觉得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踩下最后一节台阶,夏菟顺着灯光昏暗的窄小通道走了一截路,就远远地看到了杰罗姆诊所亮着的招牌。现在不过是晚上十点,周围的赌场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而杰罗姆诊所虽然招牌亮着,大门却已经关上。 夏菟小心翼翼地又昏睡过去的赛文面朝下放在地上,免得碰到他背上的伤口,快步走过去敲响了诊所的门。 “有人吗?急诊!!”她的声音柔婉细腻,一听就不像是刀口舔血的雇佣军。 “我们这不打胎!”门内一个不耐烦的女声高声应道。 夏菟一愣,随即用手把大门敲得砰砰响,“没开玩笑,真的是急诊!有人受伤了!” “行了行了,别敲了!”诊所里的女人声音渐渐靠近,“你们这些波波还能受什么伤……先说好,那种地方的病我们这可治不了。” 夏菟急的嘴唇上都快起个泡,听到门内响动着开锁的声音,她连忙把地上躺着的赛文抱起来。 门一打开,出现在门口的胖大婶便捂着鼻子倒退一步,“这什么味道……” “医生,救人要紧!”夏菟也不管胖大婶脸上嫌恶的脸色,抱着赛文往里走。 “我可不是医生,我是这的护工,”胖大婶找了个有点泛黄的白纱口罩戴上,指了指一边的小床,上边罩着被水洗的发白的床单,“行吧,把患者抬上去等着,我去叫杰罗姆过来。” “好,好。”夏菟忙不迭应下,把赛文放到护工大婶指定的位置,护工转身进了一旁的一扇小门,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就着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密的汗珠。这个诊所并不大,看起来还有些年代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墙壁上有斑斑驳驳的黑色小点,大小不一,看上去就像是飞溅在墙上的血珠。夏菟被自己的联想吓得起了一身白毛汗,她抱着手臂坐在了小床边的木凳上,好在诊所里光线明亮,挂壁式的电视光屏上正播着罗尼帝国的夜间新闻。 容貌端正姣好的女主播正神色严肃地宣读omega保护协会近期发出的抗议书,前边的她没听到,但就听了后边这最后一小段也明白了这则新闻消息在讲什么。大概就是帝星某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协会大骂波波丑化omega的美好形象,要求帝国政府立刻采取行动打击凤凰星海的波波产业。随后放的介绍波波的电视短片也是一群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在夜店跳着辣舞,做着各种撩人的动作这样那样,后边还打上了马赛克……看起来有点像夏菟前世看过的扫黄打非的电视新闻。 电视屏幕里某位omega保护专家正唾沫横飞地骂着波波就是一群妖魔鬼怪,呼吁皇室禁军里英勇的alpha们行动起来保护纯洁可怜的omega……电视光屏“啪”地黑屏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一次性医用口罩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遥控器。他身形高挑瘦削,棕色的头发光泽而柔软,和那双褐色的瞳仁一起看很容易让人想到林间饮溪的小鹿。 他把遥控器放下,夏菟才注意到他手上还带着透明的一次性手套。棕发的年轻男人把手套摘下,又换了一副新的。 “病人什么情况?”年轻男人问。 “您就是杰罗姆医生?”夏菟有些迟疑,她听说这医生应该是个上了些年纪的男性beta啊,但还是站起身让出一条路来,“……他主要就是烧伤了,可能还有其他毛病。” 杰罗姆医生棕色的浓眉皱了起来,他眼神警惕地看着夏菟:“这是你们店里的波波?” “他……他是个波波?!” “不是波波难道还是个omega,”医生白了她一眼,絮絮叨叨地说,“我就没见过信息素紊乱成这样的omega,也就你们波波能弄得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5.第5章 听他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波波的意思,夏菟也不能顶嘴,还是得陪着笑说:“是,是,您快看看他背上的伤吧……” 杰罗姆摆了摆手,叫道:“苏珊,准备一下!” 名叫苏珊的护工大婶很快就出来了,夏菟这才发现这架小床的四个支点都安装有滚轮,杰罗姆和苏珊动作麻利地把赛文推进了那扇小门内。夏菟正想跟进去,却被杰罗姆长腿一伸拦住了。 “你在这待着,等他的伤口清理完再来缴费。”杰罗姆把门一关,夏菟讪讪地退了回去。 也不知道钱够不够……夏菟把遥控器拿上,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那个吵着要来消灭波波的电视节目已经结束了,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播放晚间狗血偶像剧的时候。真是不管走到哪,偶像剧都能遍地开花,里边那个演男主的小鲜肉还长得挺帅,就是在波波里风评很不好。说他一个beta啊,成天演些霸道alpha军官之类的角色,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 夏菟看着看着脑袋就点起来,等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拍着她肩膀的时候,她才发现肩膀跟脖子那一片都跟灌了铁浆一样。 “清醒了没?”杰罗姆医生站在她面前,冷冰冰地看着她。 他眼睛很大,明亮又水润,但现在看来有点像是在瞪着夏菟。夏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是不是该交钱了啊?” “账单一会儿让苏珊给你,”杰罗姆把口罩摘下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修长白皙的手指揉了揉睛明穴,“病人还得在这观察一段时间,你去后边的病房看看他吧。” 他说着就打开门走了出去,诊所外新鲜空气涌入时,杰罗姆医生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背脊都直了几分。 夏菟打开诊所内的小门,迎面遇上捏着鼻子的苏珊大妈,“赛文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好得很!”苏珊烦躁地说,“你先过来登个记,病人还要留下观察几天,杰罗姆也真是,把他留这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把一切弄妥当了,夏菟口袋里的一叠钱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几张。 她也不想再多管什么,就当自己行善积德了。也不知道明天缘之o能不能开业,不然她真的得去喝西北风了…… “站住。” 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只脚刚踏出诊所的门,就被人叫住了。 站在通道里吹冷风的杰罗姆医生双手插兜,他肤色白皙,眉目端整,给人留以温和友善的印象。但这个年轻的医生此刻却用一种严厉的目光扫视着夏菟:“你最好给他停药,他不是干这行的料。” “哈?” 杰罗姆的语调微微提高:“他有十五岁了吗?这么小的孩子就进入了发情期,再打注射剂是不是上赶着找死,而且他的信息素有问题,这个是治不了的!他背后的伤口,你别跟我说那是他不小心被滚水烫的,一看就不是,到底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算你还有点良心能送他来治疗。还有,他一个小孩能吃多少东西,你就这点食物也不给他,我不知道你是哪家店的,别让我逮到你再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不然你那家黑店等着被检查吧……” 夏菟一脸懵地看着情绪渐渐激动起来的杰罗姆,她讷讷地打断:“我不知道啊……我是在垃圾桶捡到他的,然后就把他送来了……” “啊?!”杰罗姆一时语塞,小鹿一样的暖棕色眼睛充满了惊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对不起,我、没想到……” 难得当一回好人还要被误会成虐待未成年的黑心波波,做人做到这份上夏菟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了。 她突然觉得很累,肩膀也垮了下来。 杰罗姆医生喊了她几声,夏菟也没搭理,低着头快步往来路走。她身上的衣服沾上了黑色的血迹,还有一些脏脏的污渍,看样子是洗不掉了。 黑街的赌场里各种喧哗吵闹,混合着浓重的烟味、酒臭,已经是凌晨时分,陆陆续续有赌徒从场子里出来。来的时候还挺安全,那些小混混一个个都对她避之不及的,没想到回去时反而被人给拦了下来。 那几个叼着烟的小流氓拦住夏菟的去路,笑嘻嘻地说:“波波?多少钱的?” “我不是做外边生意的。”夏菟低声说,拍开搭上她肩膀的手,绕过面前的人就要走。 “外边生意”就是说那些会出台的波波,索菲亚老爹是明令禁止店里的波波跟客人出去的。 “诶,走什么呀?那你说你是哪家店的,交个朋友,以后哥几个常去照顾你……”那几个人又嬉皮笑脸的围上来,把夏菟堵在中间,让她无路可逃。 看来这些人是不肯罢休了,夏菟有点发虚,但面上还是不能露出半分怯懦来:“‘击坠’阿什莉的店,就在五号街的转角那儿,随时欢迎你们来。” 几个混混面面相觑,不难看出他们有了几分退缩之意。狐假虎威的夏菟一看有机可乘,绕过挡在路前的人走了过去,她还没走出几步远,身后就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有星掠者撑腰就是不一样啊?我还就要你来陪了!啧啧,瞧这身上脏的,阿什莉没钱给你发工资吗,”一只手用力扣住了她的肩膀,“来来来,跟我们去玩几场,保证让你赚得比店子里多。” 夏菟不理他们,用力挣脱了抓住她的手,朝着前路跑起来。后边几个混混哄笑着在她身后追,按理说夏菟这体能没跑出五米远就该被他们逮住了,但这些小混混就跟玩儿似的,一看要追上了又停下了让夏菟气喘吁吁地继续跑。 不管她怎么跑,后边那些人都不远不近地跟着,通往黑街出口的地下通道一直没有出现,她七拐八拐地在这个迷宫似的地方找着路,周围只有乱七八糟的那些店,这个时间点连星掠者的巡逻兵都看不见一个。 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越走越僻静,她咬着牙机械地迈动双腿,脚下一软就摔在了地上。 后边那些个混混几步就跨到她身边,就跟拎小鸡仔似的抓着她的衣领把她给带起来,“跑够了吧?跑够了就跟我们走……” “你们放开!我叫人了!”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看,双手被抓住动弹不得。 这周围很安静,只有不远处一家看上去规模很大的赌场,门口都装饰的金碧辉煌的,也没有黑街特有的那种浊气,反而带着淡淡的香味儿,门口还有两个穿着整洁的侍应生站在那。夏菟尖叫着求救,那两个侍应生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可他们就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跟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又把头转回去了。 不知道是谁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夏菟只能唔唔唔地发出声音,那几个混混就把她架住了,动作粗鲁地把她抱起来。 夏菟以前是个哭包,可这种时候她反而一点眼泪都掉不出来。 她正绝望呢,就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冷厉声音:“站住,例行检查。” 抓着她的那几个混混楞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就把她给扔地上了,双手举过头顶赔笑说:“我们没干什么,就是在这玩一玩……” 夏菟“啪”地掉在地上,臀部着地,摔得一阵阵发疼。她顾不得去揉一揉,就听见那个声音已经走近:“头抬起来。” 一双锃亮的大码黑色军靴停在她面前。 她呆呆地顺着他的话抬起脑袋,一身军服的艾斯正黑着脸看她呢,手木仓黑洞洞的木仓口指着地面。 “你看,我就说那是兔兔吧!还是我的眼力好。”不远处传来有些爱娇的男声,金发的索菲亚正搂着女军官纤实的腰,阿什莉无奈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索菲亚傲气地抬了抬下巴,“艾斯,你去给那几个混账东西点颜色看看!兔兔你过来,大晚上你跑到黑街来干什么!不要命啦!” 得、得救了…… “快过去。”艾斯冷冰冰地说。 夏菟艰难地爬起来,朝着索菲亚老爹跑去。要是平时肯定免不了一顿臭骂,可这会儿索菲亚正挽着阿什莉的手呢,两人难得能相处这么长时间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他还关切地问:“你身上怎么回事,他们动刀子了?” “没有,这个是别人身上的,我送他来看医生,”看索菲亚紧张起来又要问,夏菟赶紧接着道,“不是咱们店里的人,是外边的……” 索菲亚这才松了一口气,还不忘教训夏菟几句:“以后少跟外边的人来往,你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好了好了,不是你突然说手痒了要来玩吗,废话少说赶紧进去。”阿什莉打断他的话,对夏菟点点头,搂着索菲亚往赌场走。 索菲亚回过头道:“你早点回去,让艾斯送你!” “你少指使艾斯,他都快成你的副官了。” “什么指使,说不定人家愿意得很……” 两个侍应生拉开门,索菲亚跟着阿什莉说说笑笑地进了赌场。 夏菟转过身,正看到艾斯朝她这走,他身后那几个鼻青脸肿的混混被两个星掠者给带走了。 艾斯脸色阴沉,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走吧,我送你。” 夏菟被他冷冰冰的语气激得浑身一凛,觉得自己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6.第6章 直到坐上车,艾斯都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好像烦了夏菟似的,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夏菟刚刚还担心他会在车上又要对她动手动脚地往身上闻呢,但她现在浑身脏兮兮的,明显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缩进后座,原以为会坐在副驾驶的艾斯竟然直接跟进了进来,在她旁边正襟危坐的,对着司机道:“去缘之o。” 夏菟知道他这个人看起来高岭之花,冰山一座,但各种臭毛病不少,还有点洁癖,她就贴着一侧的车窗坐着,尽量离他远一些。 “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夏菟转过脸小声说,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你清楚就好。”他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夏菟一噎,那些感谢的话就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哪个omega眼瞎了会看上你,就是波波也不想跟你这种人过日子!她气得腹诽,艾斯把她脸上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他从没见过脸上表情这么丰富的人,嘴角难得带上了一丝笑意,在夏菟注意到前又紧紧绷住了。 他伸手在车门上按了个什么键,车内的隔屏就缓缓降了下来。 “?” “你就没点自觉吗,”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好像夏菟欠了他几百万似的,喉结却上下滑动了一下,“发情期还敢在外边闲逛,怕别人闻不到你的信息素?” 什么?她有信息素了?!夏菟赶紧低下头嗅了嗅,除了衣服沾着的赛文身上的味道,她什么也没闻出来。她又闭上眼,悄悄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灌进鼻腔里。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感觉不到,而这个世界的人这样做却可以通过空气中的信息素感知到自己面前的人是何种性别。 “我没有发情期。”她其实很讨厌这个词,感觉好像把人类比作成只受本能控制的野兽一样,但这个词汇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却已经习以为常。 “我有。” 他忽然说,下一秒夏菟就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影遮在了自己上方。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撑在真皮座椅和车窗上,在他身下形成了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艾斯靠近她,斜飞的剑眉蹙起,好像正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煎熬,夏菟瞪大了眼睛,生怕他一个兽性大发就扑上来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忽然收回手,脸上还带着点可以称为痛苦的表情:“你……能不能去换件干净的衣服?” 夏菟悬吊吊的心一下子落下来,她松了口气,下意识忽略了那点小失落,摇摇头说:“我真的没有发情,不然在黑街肯定早就被那里的alpha给带走了。艾斯大人,您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可能。”他又凑了过来,夏菟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脖颈处的皮肤上。 “就是这种气味……只有你身上有,到底是什么……”他像是着迷的瘾君子那样,脸上渐渐泛起了醉人的红晕,“我想标记你。” 我不想被你标记!我也没这功能啊!! 夏菟真想咆哮了,她赶紧把车窗降下来,清凉的夜风吹进车内,他略长的黑色发丝落在她脸上,有点痒。她赶紧抹了抹脸,可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还留在脸颊上,甚至还渐渐往下蔓延,她觉得左胸口的心脏里也开始像有只猫在里面磨爪子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风把她身上那股垃圾桶的味道给吹散了,艾斯得寸进尺地俯下/身,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他要是再凑近一点,两人的嘴唇就得贴在一起了。 就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皮肤还是那么白皙光滑,细腻得让夏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网红面膜都白敷了,肤质还比不上一个成天风吹日晒的当兵的。因为他背着光,漆黑的眼珠如同无机质的砂,映着她亮晶晶的褐色眼睛,他的睫毛短短的,却十分浓密黑硬,一点也不卷翘,就跟他这人一样没有半分弧度。夏菟觉得喉咙发紧,口干舌燥起来,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艾斯的眼神暗了下来,似有乌云翻涌。 “不只是标记,”他喃喃着说,扣在她脑后的手渐渐用力,“想做更多,做什么……” 夏菟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好像全世界的空气都被面前这个男人夺走了一样,空气稀薄起来,头脑发晕…… “你的身体在呼唤我,”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头发,夏菟浑身发麻,好像半个身子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现在需要我,我该怎么回应她呢?” 他那种低沉的气音震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他越说越没下限,夏菟可知道面前这位可不是过过嘴瘾就能完事的主,这种平时闷声不响的闷骚冰山男如果动起真格来那是要一发不可收拾的。 到现在她还一头雾水,太奇怪了啊!艾斯在那莫名其妙地发疯,她也有点不由自主地就被面前的人吸引了,平时的她可不是看到帅哥就浑身发软的花痴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抓着艾斯的袖口急道:“你刚才说,只有我身上有?其他波波没有,哪怕omega也没有?” “嗯……”他现在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尾音拖长,染上了点旖旎缠绵的意思。 她默默算了算日子,顿时清醒过来——差点着了道!对成年女性来说比大姨妈更可怕的大杀器绝对是排卵期啊! 这段时间精力旺盛不说,还特么的会那啥高涨……她算是知道自己鬼迷心窍的是怎么回事了,但对于艾斯来说不应该啊,既然她闻不到这个世界所谓的信息素,那他也不应该对她的生理期产生反应。地球上的男性一般都对女性的这个日子一无所觉呢,更何况路上遇到这么多alpha也没人对她表示一些特殊的看法,说明她的排卵期是对他们没有影响的。 那艾斯是怎么回事……他口味独特?他偶尔到店里来对波波们也是冷言冷语的,好像他们活色生香的信息素全是空气一样,连碧儿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少眨一下眼。她当初还以为他就是个钢筋直的alpha,毕生追求就是为了一个身娇体软的omega献上自己满腔热血,所以才成天对他们这些波波一副看不上的样子……没想到他可能是个真正的ab恋?! 这么一来就说通了,她跟beta没什么区别,要在波波店里找一个beta比大海捞针还难。夏菟有点同情地看着这个深柜大冰块,推了推他的肩膀:“这个……都是错觉,多去外边走走,你会遇见更喜欢的人的。” 她就哄着他起身来,但这个冰山副官就跟放飞自我了一样赖在她颈窝那不肯起来,原来的禁欲系高冷军阀人设全崩了。夏菟再看他就跟看一个闻着肉骨头味儿的大黑狗一样,什么阴冷毒蛇、黑曼巴都见鬼去吧。 “哼哼哼……”他突然低声笑起来,隔着绸白手套,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夏菟被这渗人的轻笑吓得一动敢不动,不知道哪又刺激到他了。 那双深海一样黑暗的眼睛注视着她,明明一丝光亮也没有,却让人觉得他的眼神狂热的可怕。 “你什么都不知道,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慢吞吞地支起身子,手还意犹未尽地在她脸上抚过,“但是,只有你啊,竟然只有你……” 夏菟懵得想狂抓头发,艾斯反而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坐了回去,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低头把玩着他的配木仓。 车停下来,车窗外是缘之o依旧闪烁着的霓虹灯。他率先开了车门,长腿一迈就站在了外面,夏菟也就跟着要出去,她正微微低着头怕脑袋撞到车顶上呢,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就伸到了她面前。 她木木地看着艾斯,他俯下/身看着她,手还停在她面前,另一只手掩在车顶上,好像是担心她会撞上。 “下车。”他也没笑,但声音听起来却有了几分柔和,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淡得能掉下冰锥子来似的。 夏菟战战兢兢把手放在他手上,头发擦过他另一只手的手套下了车。酒吧正门是关上的,艾斯的眉毛皱了起来,看他样子就知道他要兴师动众地找人来开门,夏菟连忙说:“我走后门就好了,那有把钥匙藏在砖缝里,晚上回去都是走那里的,你回去吧。” “我陪你。”他身高腿长的,走路带风,夏菟得快走着才能跟上他。艾斯放慢了步子,慢慢悠悠地跟她并肩走,夏菟冷汗都要下来了,他做起这事怎么那么奇怪?就跟她大学那会儿,女生宿舍外那些送女朋友回寝室的男生一样…… 后门一片静谧,夏菟熟门熟路地扒拉出了后门的钥匙,她开了门,艾斯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站在那看着她。 “那个,我、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晚安。”他轻轻说。 “嗯嗯,晚安晚安。”夏菟忙不迭说。 他转身离开,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出口,夏菟松了口气,缓缓关上门。 艾斯浑身颤抖。 手套上好像还残留着她若有似无的信息素,他把脸埋进雪白的布料中,深吸了一口气。对,就是这样,令人沉醉,令人痛苦,令人神魂颠倒,那是印刻在骨血中的,omega对alpha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他细细地感受着这份初次的悸动,无声地笑了。 7.第7章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艾斯也没再来缘之o骚扰她。星掠者正在城里戒严搜寻什么,能调派的人手全给派了任务,听说好像是在找之前坠毁的那架飞艇里的omega,估计艾斯也带着人马去找了。 “那么大的爆炸,人不得早没了,还能活到现在?” “前些天有人在垃圾场外缘那发现了个小型的救生舱,应该就是那个omega逃出来了,啧啧,飞艇里其他人倒是都死了……” 更多的夏菟也不知道了,她也就是在店里的波波们闲聊时听了一耳朵。只希望那个可怜的omega别被找到,要是落到那群alpha雇佣兵里才真是生不如死了。 不过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在夏菟的翘首以盼中,缘之o终于重新开业了。 接待帝星来的旅游团是别想了,索菲亚老爹说现在凤凰星的情况还很不稳定,谁也不知道星掠者会不会再和帝国军打起来。罗尼帝国政府早就看他们这个盗匪星球不顺眼了,正等着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来把这个位于星际航线上的一大隐患消灭掉呢。 晚上营业时夏菟又抹了些欧米伽试剂,她也顾不上这个试剂会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了,现在她最迫切的需要就是挣钱。 今天晚上来的alpha不多,夏菟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个大胡子雇佣兵指名她,她赶紧使出浑身解数逗那个大胡子开心,好让他多点些酒水。等这个大胡子醉醺醺地要走时,已经是凌晨了。送走大胡子,夏菟也是醉的一步三倒的,眼前都出现重影儿了。好在她酒品不错,哪怕喝醉了也不会大吵大闹,找个地方趴着睡一觉就好了。 “兔兔,有人指名你,还是个beta,你行啊你!人家等你很久了,在3号吧台那!”她正摇摇晃晃地往地下室走呢,又被后边的同事叫住了。这么晚了,还有人要特意指名她?是谁啊…… 她的脑袋里还是晕晕乎乎,夏菟赶紧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理了理头发就去了吧台。那个人背对她坐着,穿着一件有些宽松的白衬衣,看起来又高又瘦。双腿并拢放着,和艾斯那种标准的军人坐姿不一样,虽然他也是规规矩矩的吧,但身上还有一种单纯的学生气,好像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娱乐场所,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夏菟眯了眯眼睛,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她费了些力气才让一团浆糊的大脑处理好眼前的影像,坐在这的竟然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杰罗姆医生。 没穿白大褂的杰罗姆身上没了那种医生特有的严谨气质,看起来更年轻了。 “你好啊……”夏菟含含糊糊地说。 杰罗姆的眉毛拧起来,身子朝后退了些,“你喝醉了。” “嗯,嗯……你要喝点什么?我去叫其他人来陪你……”她扶着吧台跳下高椅,脚下不稳差点扭着脚,好在杰罗姆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他的手心温热,力度很稳,难怪是拿手术刀的人…… “我不喝酒,我是来找你的,”杰罗姆抓着夏菟不让她走,“诊所给你打的电话你都没回,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对不起,上次我至少该把你送出黑街的,你一个波波太危险了……” 夏菟这才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自己是没有移动终端的,在诊所登记的时候就留了店里的电话,这几天一直有人在给店里的通讯终端留言,让一个叫兔兔的波波赶紧去杰罗姆诊所,她忙起来就给忘了。 “赛文可以出院了,他背后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只要平时注意卫生,及时更换绷带上药就可以了。” “哦,那太好了,你要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他的信息素已经淡了很多,但还是让其他病患很不满……你看,能不能让他留在你们店里工作?他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夏菟皱眉,“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老爹……” 没想到杰罗姆医生是个行动派,他立刻问了别的波波老爹在哪,直奔索菲亚在二楼的办公室去了。夏菟还趴在柜台上半梦半醒的呢,不一会儿杰罗姆就下来了,身后跟着喜气洋洋的索菲亚老爹。 “兔兔,你认识这么漂亮的朋友怎么不把他带咱们店来?”索菲亚眼睛放光,“咱们店就缺这样的人才!” 夏菟不知道杰罗姆到底跟老爹说了什么,总之索菲亚立刻拍板让赛文明天来店里签合同。 “但是,”杰罗姆有点支支吾吾的,“赛文他还没满十五岁,希望你暂时不要再给他注射欧米伽试剂……而且,我看他的样子像是受不了虐待逃出来的,可能之前是哪家店的……” 索菲亚老爹冷冷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黑心肝的东西,要敢来我这抢人,哼——你放心,在我这保证让他年龄到了才打药!” 索菲亚再三保证,杰罗姆才松了一口气。老爹心情不错地回了楼上,夏菟还能听到他碎碎念着:“年龄小…年龄小好啊,哪个顶级的波波不是从小养起来的,这孩子的资质不当波波才可惜了,现在就是半路出家的货色太多……” 她酒醒了大半,瞪着杰罗姆压低声音说:“你、你之前不是说赛文他信息素有问题做不了波波吗?” 杰罗姆苦笑:“是,可除此之外他还能干什么?也许等他成年再进行注射时就正常了。” 夏菟到现在也不清楚赛文的信息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更想知道杰罗姆究竟是怎么说服索菲亚老爹的。 听了她的问题,杰罗姆大大方方地把他的个人移动端拿出来,光屏上投映着一张照片,“我给他看了这张照片,他就同意了。” 黑发紫眸的少年静静躺在病床上,他看着窗外,路灯晕光的侧光从窗户落在他精致的脸上,有一种妖异又纯洁的美。 “他的头发?” “那是苏珊找来的假发,很适合他对吗?这张照片也是她拍的,其实她很喜欢这个可怜的孩子,可我爸说诊所不是孤儿院……”杰罗姆医生叹了口气。 夏菟明白了,她有点头痛。 “好在索菲亚先生愿意留下赛文,明天早上我让苏珊把他带过来,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他了,”他徐徐说,“赛文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他很有教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夏菟只好应下来,杰罗姆也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珊大婶就把赛文送过来了,那个杰罗姆还说苏珊很喜欢赛文这孩子,但夏菟看来也不像,苏珊戴着口罩走着,赛文远远跟在她后边,两人就跟陌生人一样。 夏菟等在缘之o门口,那个低着头的美貌少年自觉地走到了她身边几步远处。现在的赛文身上很干净,他穿着一件有些不合身的宽大旧衣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药味,却并不令人讨厌。可他还是很害羞,偷偷抬头扫了一眼夏菟,夏菟对他笑了笑,他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垂下头略长的黑色刘海遮住了漂亮的眼睛。 “我一会儿再带你去见索菲亚老爹,他现在应该还没起来,”夏菟靠近他,想牵他的手,赛文略略瑟缩一下,还是任由夏菟抓住他,“别紧张,老爹人很好的。” 苏珊瞪大了眼睛看着夏菟,“你、你能这么对他,我也放心了……你是个好人,也别太勉强自己了……” “什么?”夏菟不解。 “圣星会保佑你的,好姑娘。赛文,要乖乖听话知道吗?”苏珊大妈原本有些尖刻的声音在口罩的遮掩下也柔和起来,她充满敬意地看了一眼夏菟,转身离开了。 一头雾水的夏菟带着赛文进了店,他乖巧地任她拉着走,因为还是清晨,店里的波波们都在睡觉,夏菟就牵着他到大厅里找个沙发坐下。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她轻声问。 赛文摇摇头,紫水晶一样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夏菟这才发现他没有眼睫毛,眉间也是光秃秃的,好像身上的毛发全都掉了个干净。 她心下奇怪,却不忍心问他原因,怕触及到人家的伤疤。她就在他身边坐下,她明显地感觉到赛文在她靠近时浑身僵硬,就跟进入警戒状态的小动物一样,还不安地微微挪动身体,试图离她远一些。 我有那么可怕吗?她有些挫败地想,但还是拿出十二分的温暖笑容道:“赛文,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他急急说,少年的嗓音还很尖细,好像他也被自己略尖的声音吓到了,赛文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吾、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少年认真地注视着她,如同宣誓一般庄重地将白稚手掌覆在尚且纤弱的胸膛之上,他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文雅、高贵,但其中又混杂了更多奇怪的特质,夏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下一刻她明白了—— “但是、您不用勉强自己,”他耳根泛红,眼神躲闪,嗫嚅起来,“坐远一些,我让您不适的话,请不必顾及我……” 自卑。 这个孩子极其不自信。 明明有着宝石一般璀璨耀眼的美貌,可那种怯懦软弱的性格却为这块宝石蒙上了尘埃。 8.第8章 夏菟还没找好开解赛文的说辞呢,索菲亚老爹就打着呵欠从二楼下来了。 他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珠宝一样漂亮的男孩,虽然年纪尚小,但他无与伦比的美貌注定将要艳名远扬——当然,得是在他索菲亚的精心培养下。他已经可以想象到未来的某一天缘之o门庭若市的热闹场面了,到那时,只这一个顶尖的波波说不定就能把莉莉丝之夜也踩在脚下。 索菲亚看上去已经青春不再了,尽管他在三十岁之前就停止用药,躲过了早逝的命运,可试剂的副作用依旧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欧米伽试剂会大幅度缩减使用者的寿命,可一旦停药却会加速他们这些beta的衰老程度。那张轮廓优美的脸上早已有了淡淡的细纹,谁能猜到他今年仅仅四十六岁呢,他看上去比阿什莉的年纪还要大得多。 “老爹!”夏菟叫了一声,索菲亚老爹出神地看着赛文,把这个小家伙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咳、咳,”索菲亚咳了两声,他带着和煦的笑容边走边说,“你就是赛文?这个名字可不怎么好听,给你取个什么艺名好呢……” 他越走越近,可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夏菟没明白为什么老爹突然变了脸色,她还在奇怪呢,老爹顿了顿转身就走,生硬地扔下一句:“兔兔,你先跟我过来。” 夏菟只好拍拍赛文的肩膀,“你在这等一下哦,可能老爹有什么重要的事吧……”赛文乖巧地点了点头,双手轻轻搭在自己膝头。 就这么一会儿老爹已经快步上了二楼,就跟后边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一样,夏菟赶紧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索菲亚站在窗边,把窗户全部打开,微凉的晨风吹进房间,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脸色胀红,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才使自己平复下来,就在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把门关上。” 夏菟把门给带上,老老实实地站在老板桌前等着老爹的指示。 “那个、咳咳……赛文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身上怎么会那么臭!”索菲亚脸色阴沉。 夏菟赶紧解释:“他刚从诊所出来,身上难免会有消毒水的味道,何况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有点药味也正常,等过些日子给他洗……”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我是说他的信息素!就跟一大捆鱼腥草与臭水沟淤泥拌在一起发酵后再榨汁的味道一样……呕、呕唔……”索菲亚皱起眉干呕起来,他喘着气抽出几张纸巾捂住嘴,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一眼夏菟。 “信息素?”根据老爹精彩生动的描述,夏菟光是听着也能想象到那味道绝对好不到哪去,可她确实感受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存在,她忽然想起杰罗姆医生的话。 ——“我就没见过信息素紊乱成这样的omega,也就你们波波能弄得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最好给他停药,他不是干这行的料。” ——“他的信息素有问题,这个是治不了的!” 他所说的问题……是指赛文的信息素很臭?难怪当初在黑街时那些小混混都没有上来找麻烦,还有杰罗姆和苏珊对赛文的古怪态度…… 但为什么会这样? 碧儿的信息素闻起来像是草莓奶油蛋糕,蜜拉则是酸甜可口的山楂蜂蜜,她所认识的波波都有着各自不同的信息素,或花香,或茶韵,但无一例外都是令人心情愉悦的香味。这是omega的本能天性,他们会散发出美好诱人的信息素来吸引alpha的注意。 “兔兔,说话!”索菲亚老爹重重打了个响鼻,他又惊又气,难道要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璞玉就这样没了? 夏菟支吾了两声:“这个吧……可能是因为他现在还太小了,对!杰罗姆医生也说了,等赛文成年后再注射就没问题了!” 索菲亚皱起眉,细细思索一番,觉得似乎也是这个理儿。毕竟之前还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注射欧米伽试剂的情况,会出现异常也有可能。他心下更恨那些给赛文注射试剂的混账东西,要让他知道是哪家干出的恶心事,他非得让阿什莉去把那家店轰得连渣都不剩下。 夏菟惴惴不安地看着老爹,他揉了揉额角,把桌上原本准备好的合同锁进了抽屉:“行了,你就好好照顾他吧,等他身上的药效过去再说签约的事。” “那他住哪啊?” “好像没有多的房间了,你不是一个人一间房吗,让他跟你住。” 什么?!这、这简直不行啊,虽然赛文还小又漂亮得雌雄莫辨,但那也是个半大少年……可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夏菟和赛文都是beta,他俩一起住也没什么值得避嫌的。 夏菟赶紧摇头:“不行不行,我那太小了,本来房间就比别人的小了一半多,这再多一个……” “以后房租免了。” “好的老爹,没问题老爹!我这就去收拾房间!”夏菟喜滋滋应下,生怕老爹反悔了似的就要赶紧往楼下跑。 索菲亚一看她这财迷样就叹了口气,“停下,明天开始让赛文跟着碧儿学学,你看你现在哪有点omega的样子。碧儿那边我去跟她说,要是教出个新星来,她以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 波波里也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说法,谁都不想被新人取代,可一旦停药,波波生涯也就此结束,有一个小辈照顾着总比自己孤单地谋求生路好。碧儿应该会同意的,等她三十岁停药时,赛文估计刚刚可以登场亮相,一点也不会妨碍她现在的辉煌,还多了一份以后的保障。 夏菟脚步轻盈地下了楼,正看到赛文还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巴望着楼梯呢。看他的样子就跟在等着主人的小奶狗一样,可爱得让夏菟忍不住揉了揉他黑顺的头发。她忘了这是赛文戴着的假发,差点没把假发给捋下来,赛文紧张兮兮地抓着侧边几缕发丝,生怕露出自己亮的能反光的脑袋。 “好啦,不逗你了,”她笑嘻嘻地说,“你可以留下来了,我先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跟我一起住,可以吗?” “跟你……住?”他迟疑道。 “对,你不愿意吗?那我再去问问老爹……” “不是!!我、我愿意!”赛文疾声打断她,那双眼睛里波光潋滟,“但是,我身上……” 夏菟忽然伸手捏住了他高挺精致的鼻子。 深紫色的眼眸满是疑惑惊异地看着她,看着赛文本能地张开嘴呼吸,夏菟才松开手,“我对你就是这种感觉。” “什么?” “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这样就没问题了吧!”为了给这个孩子一点自信心,她撒了个谎,还动作浮夸地故意深深吸了几口气,“真的,一点也不臭!” 少年像是目睹了一场世纪魔术那样瞪大了眼睛,他语无伦次地说道:“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夏菟笑了笑牵起还在震惊中的少年的手,牵引着他走向去往地下室的楼梯。她的话似乎对赛文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还陷入在自己的世界中,讷讷地摇头晃脑,如同一具牵线木偶一样任由夏菟带领。 夏菟轻手轻脚地开门,回头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示意赛文不要吵闹。地下室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差,稍微大声说话都会影响到隔壁的波波休息。 她的房间面积不到五平方米,只放了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和一个不大的落地衣架,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描述的东西。她准备一会儿把床的位置挪一挪靠着墙壁放,这样就能空出一片不大的空间来,再把衣架贴着床边放下,就可以当做一个遮挡的屏风。她记得店里的杂物间里好像还有一张废旧的折叠床,刚好可以在剩余的空间里放下给赛文用。 就算居住的环境再糟糕好歹也是个安身之处,夏菟已经在这里住习惯了,哪怕房间里常年不见日光,就算是白天也只能依靠点灯照明她也不会再抱怨。可赛文看起来很不习惯这样逼仄的小房间,夏菟安抚道:“习惯就好,地下室的通风控温系统是一直开着的,除了光线暗点,跟楼上也没什么区别。” 他点点头,夏菟拍了拍自己的床铺:“来这坐吧,我这也没有椅子,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公共浴室和卫生间,还有一个休息室,里面有电视可以看。” 赛文有些拘谨地在她床边坐下,看上去对休息室里的电视兴趣不大的样子。他端正地坐着,背脊挺直,脖颈纤细下巴微抬,从侧面看曲线非常优美,如一只高洁的天鹅。这样优雅而美丽的坐姿不经过长期的训练是无法达到的,也许赛文真的是某家店里逃出来的波波训练生。 “对啦,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叫夏菟,”她笑着说,拉起赛文的手晃了晃,“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夏、菟……好奇怪的名字,但是他们都叫你‘兔兔’?” 夏菟有点难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个是花名,就是一个假的名字。有点蠢对不对,我也觉得,但我当时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只能这样乱取了一个……” “并没有,非常的…可爱。”他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夏菟反而脸红了,她从没见过有人能将微笑诠释得如此美丽。她总算明白了索菲亚老爹打的如意算盘,这个孩子的未来一片光明,他走的一定是妲己褒姒之流的倾星际妖孽路线啊。 9.第9章 下午的时候波波们就起床了,夏菟也放开了手脚,乒乒乓乓地把房间收拾好。 杂物间里的折叠床确实很旧,上面沾满了灰尘。夏菟又费了些时间把它给清洗干净,再把干净的床上用品给铺好。赛文睁大了眼睛看她在小小的房间里忙活,他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动作,流畅又灵巧,却充满了令人安心的意味。 “好了,你躺上去试试吧。”夏菟擦擦汗,满意拍了拍床铺上的最后一条褶皱。 赛文体重很轻,抱着他跑过一长段路的夏菟是最清楚的。但饶是这个身量娇小的少年躺在这张床上,稍一动作陈旧的折叠床便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夏菟皱起眉,要是赛文的睡相不怎么好,那她和隔壁的波波晚上也别想睡着了。 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赛文连忙坐起来:“我不会乱动的,这个就很好了。” 夏菟勉强点点头,心底还是做好了晚上把床让给赛文,自己打地铺睡的打算。也不知道自由市场里有没有小床卖,她剩的钱不多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被索菲亚老爹解决了,老爹慷慨地拿出了三千克里作为赛文的安置费,让夏菟带着赛文去买几套合适的衣服鞋子还有生活用品。夏菟正高兴呢,赛文却摇头说他不想出去。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轻声说,夏菟也知道这是勉强不来的,就大致问了问他穿多大号,喜欢什么颜色,有没有喜欢的款式之类的。 赛文倒是一点也不挑剔,只说什么样的都可以。 “买最便宜的就可以了,杰罗姆医生说您为了救我花了很多钱,请别再在我身上浪费了。” 这个孩子简直懂事得让人心疼,夏菟沉默着摸摸他的肩膀,打定主意要给他挑最好的货,反正钱是老爹出的。她心情愉悦地出了门,自由市场是凤凰城里最大的一处交易点。那里有各种各样的货物,只要有钱,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虽然时间已是下午,可自由市场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卖衣服鞋子的地方就在入口不远处,这里有很大一片区域都是生活类用品的贩卖点,就跟前世的跳蚤市场差不多。越往深处走,货物的价格就越往上翻,那里都是些珠宝名酒之类的奢侈品。而自由市场的最深处入口则是有星掠者把守的,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去一窥究竟,听说那里是军/火、走私品的交易处。 现在全城戒严,夏菟也不敢东游西荡的,直奔自由市场爽快地刷店购物。她到这个世界以来就没再逛过街,因为舍不得自己辛苦攒下的那点钱,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个机会,她当然要狠狠过把瘾。夏菟在这里是黑户,所以她无法办理任何星联账户,连自己的个人移动端也不能有,她只能使用现金。但是直接用钞票支付似乎比刷卡更加痛快,等她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的时候,老爹给的钱也没剩下多少了。 也不知道这个戒严还要持续多久,她一路走着都能见到好些下级星掠者在盘查路上的行人。不过他们应该都是在查波波,那个逃走的omega最有可能藏在波波里来隐藏自己的身份。夏菟倒是不担心这些,她这个月的欧米伽试剂都抹完了,跟波波、omega什么的一点也不沾边。 她也不是爱惹麻烦的人,看到那些盘查的星掠者也不会多做停留,径直朝着店里去。 五号街是波波店的聚集地,规模大小不一地开了五六家店,算是一个很不错的消遣去处。都是中低档消费的酒吧,来这里玩的下级雇佣兵也不在少数,除了阿什莉会因为索菲亚老爹来这,其他的雇佣军高层一般都是去莉莉丝之夜的。就快到五号街的转角时,夏菟看到一辆星掠者的军车停在路边,有几个星掠者在一旁警戒,一个下级士兵手里拿着一个闪着蓝光的小巧仪器,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信息素扫描仪,是最权威的区分波波和omega的仪器。 虽然波波和omega相差无几,但信息素还是存在些微的区别。两相比较,omega的信息素更加芳醇纯净,而波波的信息素则要逊色得多,就像是和正品行货相比的高仿香水。虽然通过信息素腺体的嗅觉区分并不明显,但只有通过信息素扫描仪才能真正确认性别。 一串人排成长队,正在一个个地接受检查,她认识的好些个其他店的波波都在队伍里。有人低头接耳几句,一旁站着的星掠者便会厉声呵斥。夏菟不由得停下张望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缘之o的波波在。 她也就放松下来,放心大胆地往前走过军车。 “回来。” 略显低沉,完全听不出声音起伏的男声叫住她。 夏菟浑身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她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那是哪位大爷。 “艾斯大人,下午好啊……”她干巴巴地转身回去打了个招呼,就看到了那个懒洋洋靠着后备箱晒太阳的年轻军官——她之前只看到背影还没认出他来。艾斯还是一身干练的岩灰色军装,军服好像成了他的第二层皮肤,从没见过他身穿便装的样子,但无疑这是最适合他的装扮,将青年男性流畅修长的身体线条完美地勾勒出来。 他缓步走了过来,军靴在地面上踏出铿铿的响声。“你去哪了?”他一边问话,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一边却又无比自然地接过夏菟手里拎着的包装袋。 “我去买衣服了……”她拗不过他的力气,只能看着艾斯把她手里的包都接过去。 她手里东西多,还提了这么久,白皙的手腕上勒出了两道略深的红痕,艾斯皱了皱眉。 “你力气小,以后去购物叫个勤务兵跟着你,”那么多袋子他一手就都勾住了,另一只手轻轻绕过夏菟的背,揽在她腰上,“我送你回去。” “啊、啊?!”还勤务兵呢,出了缘之o的门她根本不敢去跟这些雇佣军多说一句话好吗。就她还力气小,连赛文那样的半大孩子都能抱怀里跑半座城,她要是力气小那店里那些波波都得无地自容了,跟她比起来那一个个都是肌无力。 夏菟有点不舒服地扭了扭腰,试图离艾斯搂过来的手远一些,没想到那双手就跟铁钳一样禁锢在她腰上。 “别扭,”他声音低哑,“你乖一点。” 夏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她到底是干了什么让原本高岭之花的艾斯副官拿错了霸道总裁的剧本啊,这个转换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 “最近城里很乱,你要出去就给我打电话,没接就留言,我派人接你,记住了吗?等忙过这一阵我就来陪你……” 他说的这些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好像阿什莉长官对老爹说的那些一样……夏菟赶紧摆手:“不麻烦了,我平时不怎么出门的!” 艾斯淡淡“嗯”了一声,她从那张容色冷峻的脸上看出了那么点,小小的……失望? 回缘之o去也就几十米的路程,因为还没到营业时间正门是关着的,艾斯轻车熟路地揽着她进了去后门的小巷子。就算是白天这里依旧显得十分昏暗,她刚走进去想和艾斯道别,腰上握着的手一个用力,她就天旋地转地靠在了墙上。 艾斯的手撑在她脸旁,夏菟气都喘不匀了:“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啊……” “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和你再试试……”黑色的瞳仁沉沉地注视着她,夏菟心里发虚,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被他强硬地按住,“乖一点,我再试一次……” 试?试什么? 顷刻间她就听到了男人的喘/息声,带着一点压抑的兴奋。艾斯迫不及待地凑近了少女纤细白嫩的脖颈,他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可属于alpha的本能会告诉他究竟如何去将自己的爱侣完全占有,把她浑身上下都染上自己的信息素。好像是把什么原本纯洁无暇的东西经由自己的手弄脏,她会不会像那些劣质影片里的omega一样浑身瘫软战栗,最后只能哭泣着任她的支配者施为? ——仅仅只是咬破注入信息素式标记而已,他白皙的肤色已染上了情动的潮红。 夏菟觉得自己的脖子就跟被饿了五百年一样的吸血鬼盯上了似的,可她在那心惊肉跳了半天,吸血鬼也没下嘴。她虚虚睁开早就吓得闭上了的眼睛,透过一条缝儿看着埋首在她颈窝处的艾斯。他紧锁着眉毛,就算帝国军的战舰包围了凤凰星恐怕也不会让他露出这样为难的神色。 “那个……艾斯?” “不可能。”他摇着头,脚步虚浮地倒退了一步。 “你的……信息素呢?” 10.第10章 “你的信息素呢?” 他又问了一遍,脸色难看的比风暴前的乌云还阴沉。 夏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上哪儿去给他找信息素来啊。 艾斯就跟不信邪似的又凑到她脖子那,男人略有些急促的吐息落在她的肌肤上,暖烘烘的却没由来地让夏菟心底害怕。 他手上的那些纸袋早已散落一地,艾斯也懒得去管,他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女性beta,点漆般的眼睛射出的目光锋利如刀剑,好像恨不得立刻把她剥光了看看。夏菟浑身不自在,她刚想蹲下把那些装着衣服的袋子给捡起来,她稍一动,面前的人就用力压制住她,把她重新给按在粗糙冰凉的墙上。 “艾、艾斯,你怎么了啊,你冷静点儿……”夏菟结结巴巴地说,可面前这个人就跟失去理智了一样,喘着气冷冰冰地看着她。 “第一次的发情期至少会持续半个月,不可能现在就没了……”他低声呢喃,夏菟几乎以为这个心高气傲的alpha在低声下气地求着她了,“你的信息素呢,快把它放出来……” 夏菟深吸一口气,“艾斯,我真的没有发过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一直都是现在这个状态,没有变过,你还是尽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这种事不能拖的。” “我不需要什么检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夏菟被他话里冷森森的寒意激得一抖,再看艾斯时才发现他脸上淡淡的血色褪了个干净,他本来就显白,现在的脸色更是苍白一片。 黑色瞳孔中的温度似乎已经降到零度以下,艾斯沉默地看着她。夏菟没见过这样的眼神,黯淡无光,好像是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消失后的深渊,剥离了最后的光明只剩下无垠的黑暗。 “别吓我啊,我……” “你现在身上没有一点omega的信息素,你停药了。”他异常坚定地打断夏菟,拽着她就往军车停靠的地方走。 夏菟被他拉的跌跌撞撞的,新衣服散了一地,艾斯也不让她捡起来。正在排队的波波们看到一脸阴森的星掠者强硬地拖着一个女性波波走过来,态度粗暴地把她扔进车,队伍里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呵斥了几声也没法让人群安静下来。 “这就开始抓人了?那个波波犯了什么事儿啊?” “你说,她是不是那个omega?” “肯定不可能,我认识她!人家是索菲亚店里的,去年就在做波波了,怎么可能是omega!” 夏菟当然不可能知道艾斯这一举动会让多少波波今晚上睡不着觉,谁都不想在店里好好待着突然被凶神恶煞的星掠者给抓走。她叹了口气,把勒得她喘不过起来的安全带稍微调整了一下,她手一抬起来艾斯就冷冷地斜了她一眼。 她连忙摆手说:“我就是把这个调一下,有点勒。” 前段时间还在那柔情蜜意地说“我想标记你啊”,这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男人说的话果然都不能信!这个艾斯大冰块翻脸比翻书还快,关键是她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就生气了,夏菟越想越闷躁,“你带我去哪?晚上我还要上班的。” 驾驶座的艾斯一言不发,军车开得飞快,夏菟多看窗外一会儿都觉得头晕。 “开慢点!”夏菟吓得尖叫一声。 他就跟没听到似的,很快把车驶进了星掠者医院。虽然现在普通病房已经是人满为患,很多伤兵还没出院呢,但阿什莉、艾斯这种级别的将领都是有自己的专属病房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夏菟哪能想到这个跟酒店高级套房一样的房间会是病房啊,艾斯把她带进来就把门给关上了,她也不敢乱跑,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艾斯阴着脸打电话。 “送一管欧米伽试剂来,”他语速很快,突然顿了顿,瞥了夏菟一眼,压低声音道,“再准备一支催情剂。” 夏菟就听到艾斯在那儿让人送欧米伽试剂来,她气得差点跳起来。这种事放在她前世大概就跟某个男人觉得你不够女人味儿,于是要给你来一针雌激素让你再好好发育发育差不多。夏菟算是彻底不想跟这个混蛋说话了,不就是黑着脸甩脸色吗,谁不会啊。她也就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去,但是门打不开,她就狠狠踹了几脚。 “你现在要去哪儿?”回过头,就看到艾斯阴沉地看着她。 “我要回去!”她瞪圆了眼睛,“你没权利把我关在这!” 他把脸侧过去不看她,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夏菟被他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激怒了。艾斯坐在沙发椅上,腰板笔直,她看着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就推了推他的肩膀,语气不善地说:“你说话呀?” 她手上是使了十分力气的,愣是没把他推动一丝一毫。 艾斯反而紧锢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夏菟就坐在了他腿上。夏菟脸色涨红,“你到底要干什么!” “上次你也很有感觉的,对吗?”温热的气洒在耳畔,夏菟下意识地挣扎两下却被他搂得更紧,“别让我失望。” 虽然两人姿势暧昧,但一点旖旎的气氛也没有,艾斯抱着她就跟抱一个大号的玩偶一样没什么区别,他还闲情逸致地给她理了理头发,轻柔地把那些颊边的小碎发拨弄到耳后。 夏菟浑身难受,好在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短促的敲门声。艾斯把她放下,迈着长腿去开了门,再他转过身时手上端着个金属托盘,银白色的托盘里摆着一次性的注射器和一盒十只装的欧米伽试剂,还有医用酒精、棉签之类的东西。 “艾斯,你给我打这个真的没用的……” “有没有用,要试过才知道,”他的语气很平淡,“把衣服脱了。” 夏菟捂着胸口瞪他。 “你最好不要让我来帮你。”他平静地说。 他越是冷静,夏菟越害怕。她完全搞不明白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前一秒还能和你卿卿我我的,下一秒就可以面不改色地把针眼戳你肉里。 艾斯垂着眼摆弄那些注射剂,他动作很利落,拇指轻轻一用力就把玻璃安瓿瓶的曲颈掰开了。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让夏菟头皮发麻,她哆嗦着把上衣的扣子解开,这样方便她露出手臂来。 反正欧米伽试剂对她来说不会起任何作用,她就当今天被个大蚊子叮了一口。 很快艾斯就拿着注射器过来了,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寒芒。夏菟把手臂一伸,转过脸去懒得看他:“你要打就打吧。” 细滑的丝质手套摸上她光滑的皮肤,冰凉的酒精涂抹其上,夏菟手臂上的肌肉反射性地缩紧,艾斯就轻轻捏了捏她小臂的软肉:“放松点,不会疼的。” 真的就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夏菟还没感觉到什么痛楚,艾斯就已经放开了她,拿着棉签按在注射处。 “试剂要多久才能生效?”他问。 夏菟撇撇嘴:“你自己闻不出来吗。” 对beta来说一般是三个小时以内就会开始产生效果,但对她嘛,哼哼,总之这个艾斯别想在她这体验什么omega信息素了。 艾斯也没生气,在她旁边坐下。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夏菟却能感觉到他明显的紧张。就像是等待审判结果的死刑犯一样,明知道结局已经注定,却还是希冀着那几乎不可能的一点希望。 夏菟看他这样,自己心里也有点不安。要是一会儿被艾斯发现欧米伽试剂真的无法对她起效,按他现在这个疯狂劲儿说不定就把她交给医生去研究了。她就想起身找个机会去摸一瓶试剂,偷偷抹在自己身上来蒙混过关,可艾斯的眼睛鹰隼似的紧紧盯着她。在这尊大神眼皮子底下,夏菟也不敢乱动弹。 她正坐立难安呢,房门再一次被敲响了,外边有个男声道:“艾斯大人,紧急军务会议,阿什莉长官已经去总部了。” “我知道了。”他很快站起身,从门口的衣帽架上取下大檐帽戴上。 他回过身看了看还坐在那生闷气的夏菟,她气鼓鼓的,像只膨膨的河豚。艾斯语气不由得软下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夏菟哼了一声,不去看他,房门一关屋子里就安静下来。她赶紧去开了一瓶欧米伽试剂,把一整瓶都抹完了。耳背后湿漉漉的,她一边伸手扇着风让它干的快一些,一边翻着艾斯端来的金属托盘。 里面有个很不起眼的小药瓶,上面标签的小字写着“信息素催发剂”。 她不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光看字面意思应该和欧米伽试剂的作用差不多。夏菟兴致缺缺地把它放了回去,再小心翼翼地把装欧米伽试剂的盒子盖好。 11.第11章 艾斯说是一会儿就回来,结果夏菟等到了入夜也没看见他人影。 她还在担心掉在后门的衣服会不会被别人捡走,想要给店里去个电话吧,这里的通讯终端她根本用不了,似乎是供星掠者内部使用的,她只能干坐着等那个艾斯回来放她走。 就跟坐牢一样。 饭点的时候外边还有下级士兵给她送了些吃的,夏菟没什么胃口,这样被不明不白地关着谁能吃得下饭。她敲门把没怎么动过的食物交给外边守着的下级星掠者,她还想趁着门开的时候偷跑,结果看到人家身上的木仓就哑火了。她就请星掠者给她店里打个电话,说她在艾斯这,记得把落在后门的衣服收一下。 艾斯的这个房间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是个病房,就跟度假酒店一样,她无聊得很,把电视什么的都打开。这里也有光脑,跟她前世的电脑差不多,但要登录必须使用合法的个人身份证,她没有这东西。夏菟还奇怪呢,凤凰星这的雇佣兵大多数都是些亡命之徒,一登录就会被通缉锁定,后来她转念一想,这些人连皇室的星舰都敢抢,还怕弄不来几张身份证吗。 夏菟又苦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有人来放她走。她迷迷瞪瞪地就蜷在长沙发上睡了,其实卧室里还有张大床的,她去那里躺下感觉太奇怪了,还不如睡沙发呢。 艾斯打开门就看到那个侧躺在沙发上的女性波波,她的信息素还是那样清清淡淡,没有一点多余的气味。omega的信息素天生就是为了吸引alpha而存在的,它们香甜可口,在发情期时甚至会充满引诱挑逗的意味,艾斯冷冷笑了笑,缓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睡颜。 她熟睡着,对外界一切危险的警惕度都降到了最低。几丝碎发调皮地落在鼻尖,随着浅浅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而她本人还无知无觉地微张着嘴唇。 艾斯慢慢俯下/身,指尖轻轻勾住那几丝碎发,把它们拨弄到一旁。 她小声哼了哼,睡梦中不满地皱起了眉。很奇怪的感觉,哪怕没有信息素的交融,仅仅只是看着她睡觉的样子,就像被泡在甜水里,他一向厌恶代表着软弱无力的甜美,此刻却忽然觉得柔软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无能。 如果说她现在睁开眼睛,水雾一样的眼睛迷蒙地看着他,哪怕是说着让他去死这样的梦话,只要她愿意对他微笑,他恐怕也会头脑发昏地把配木仓交给她。 难怪有人会说omega才是alpha真正的天敌。 可夏菟只是个波波。 为波波疯狂的alpha只会被人当做失去理智的变态。 但是没关系,只要她能……反正说他是变态的人不止一个。 夏菟缓缓睁开眼,暖黄的灯光映得她褐色的眼瞳清澈明润,艾斯坐在她身侧,背着光,手中的针筒上闪着冷冽的光。 “艾斯,你回来啦?”她胳膊有些酸,勉强撑起身。 他没有理会她,面无表情地把药瓶中的注射液吸进针筒,“听说你不愿意进食?” 他眼风一扫夏菟就老实了,“我没胃口……你还要给我打针吗,这次是什么?” 她盯着他看,艾斯忽然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略有些干燥的嘴唇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的额间,她听到一声几乎模糊不清的道歉:“对不起,就这一次。” 夏菟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上一阵刺痛。看他这神神秘秘的架势,就跟那些科学怪人一样,夏菟有些慌张,条件反射地就要把手抽回来,手臂却被他紧紧抓住,“别乱动,你不想把针头弄断在里面吧。” 夏菟屏着气等他把针拔掉,“你到底注射了什么啊!”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面前的男人唇角紧抿,默默将她的衣服整理好。 夏菟算是彻底慌了,让她更觉得恐怖的是艾斯竟然开始脱起衣服来了。皮带扣咔哒解开的清脆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艾斯把军装外套给脱了下来,露出雪白的内衬,她几乎能看到那薄薄的布料下条理分明的块块腹肌线条。虽然艾斯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标准美男吧,但这种情况下要发生点什么也太古怪了……“你、你别乱来啊,”夏菟叫道,“这种事情还是得讲个你情我愿吧?” “我不勉强你。”他沉声说,端正地坐在她对面,闭上眼。 看他的样子好像料定了她会把持不住地扑过去一样,她会是那样的色狼吗,夏菟撇撇嘴。再看艾斯也不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喉结上慢慢下滑,解开了第一颗纽扣。衣领一开,锁骨半遮半掩地露出清晰流畅的线条,颈窝很深,给人一种干净清瘦的印象。 夏菟算是明白了,艾斯在那闷着勾引她呢。 她就好整以暇地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你没感觉?”他忽然睁开眼,看夏菟。 “什么感觉?” 他坐不住了,走过来把她抱起。他体温很高,像是一个人形暖炉,“你的信息素没有变化?” “应该有变化吗?”夏菟迟疑着问,话音未落艾斯就放开了她。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就像是一座钢铁浇铸的雕像。 信息素催发剂对没有进入发情期的波波是无效的,因为这个阶段的波波除了身上有浅淡的信息素,其他生理状况都和beta无异,而beta是不会被药剂刺激发情的。 她没有骗他。 夏菟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戳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你到底给我打了什么呀?” “不会对你产生影响的,”艾斯面无表情地说,“时间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直到夏菟坐上车时,她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望着高楼上亮着灯的一扇落地窗,一道高大修长的影子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艾斯,真是个奇怪的人。她把视线收回来,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你和她吵架了?”一个女人突然出声,艾斯拉上窗帘,冷凝地看向正靠着房门的女性军官。 “不关你的事。” “你好歹是我的副官啊,”阿什莉无所谓地笑了笑,“需要一点前辈的建议吗?相信我,就算不交融信息素也一样可以爽上天……” “闭嘴。” “好吧,好吧,时间不多了,我看她还没有开始准备?” “不需要了。” 阿什莉站直了身体,“那……” “答应你的事不会变,帝国从不食言。” 12.第12章 她下午时出门,可直到夜色深沉还没有回来。 他忽然想起很遥远的一个晚上,那个女人也说是暂时离开,可他再也没和她见过面。赛文静静坐在简陋的折叠床上,天花板上时不时有脚步声踢踏响过,那些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模糊传来,他身边依旧冷冷清清。 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赛文,你在里面吗,我进来咯?” 随着她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凝固的空间似乎又缓缓流动了起来。 夏菟打开门,走廊黄晕的灯光扑进房间,少年坐在半明半暗之间,唯有一双眼睛泛着潋滟的光,“怎么不开灯,你准备睡了?” 赛文摇摇头,脚步轻盈地走到她身边,摊开掌心:“我在等你,你没有带钥匙。” 她按下卧室顶灯的开关,狭窄的室内顿时明亮起来。夏菟笑了笑,她也没想到会这么晚才回来。她接过他手上那把还带着温度的小小钥匙,“以后不用等我,这个门上次被人弄坏了,锁不上的,外边一扭就开,但一直没修……别担心,店里很安全的,也不会有人乱闯别人房间。” “嗯。”他乖巧地点头。 夏菟简直要累死了,莫名其妙被人拉去折腾半天,结果什么事也没有。今天晚上算是旷班,也不知道明天索菲亚老爹会不会来教训她。 “今天晚上有人来检查,”赛文说,“你不在,老爹给他们打了保证。” “什么检查?哦,是那个查信息素的吧,我在街上看到了,”夏菟想了想,“那你查过了吗?” 赛文咬了咬嘴唇,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没有……他们说,我不用查了。” 那是他第一次和alpha如此接近,嘴里冒着酒气的男性星掠者醉的似乎一张嘴就能吐出一串泡泡来,雇佣兵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指着他说:“我觉得你的味道很不寻常。”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但alpha那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稍一靠近,他就连反抗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那个alpha吐了,尽管他动作敏捷地闪避开,但那些肮脏的呕吐物还是不可避免地溅起,落在他的裤脚上。 “这味道太恶心了……呕……” “我说了没必要检查吧,赛文先你回去,别放在心上啊,这人喝醉了,”掩着鼻子的索菲亚老爹摆摆手,“谁来把这收拾一下!” 他脸色苍白地回到地下室。 夏菟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个孩子被那些人嘲笑欺辱的场面,只是因为他信息素的怪异就人被嗤之以鼻。她心里有些发酸,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的衣服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很喜欢,谢谢您。” “别什么‘您’啦‘您’的,叫我夏菟就行了,在外面记得要叫兔兔。”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小的如同羽毛扫过琴弦:“夏菟,谢谢你。” “不用谢。”她捏了捏他软绵绵的脸。 没有人和他这样说过话,赛文瞪大了眼睛,有点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唔……只要微笑就好了。”夏菟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绞尽脑汁才想到这句应对各种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的万能金句。 “微笑吗?” “嗯!因为赛文你笑起来特别可爱!”不只是可爱,简直是颠倒众生……当然,夏菟没把后边这句话说出来。 少年羞涩地回缩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唇边挂起一抹朦胧的弯月:“只要你喜欢这样的话,我会努力的。” 在艾斯那受了一天冷脸的夏菟顿时觉得心满意足,只恨自己为什么穿越时没带上手机,赛文360°无死角的脸简直可以拿来做一辈子的屏保。 “太可爱啦你!”她忍不住用力抱了他一下,赛文个子娇小,因为是还没长开的少年,才初初到她耳朵的位置。淡淡的药味儿萦绕在鼻尖,有一种清苦纯净的气息,却并不难闻。她想起了前世时像赛文这么大的男孩子们,他们身上的汗味儿几乎能让人窒息。 这么一对比起来,面前的小赛文愈加可爱动人,他身上也是柔柔软软的,好像没骨头似的。如果给他换上裙子,说不定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吧? ——这就是拥抱吗?温暖的、亲密的,把自己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和另一个人贴合在一起,赛文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躁动的信息素,最终还是放任自由地任它们侵入空气里那浅淡得几乎毫无特点的气息领域,和她的交缠在一起。但是哪怕是性情温和的omega,也不会允许同性的信息素与自己几乎融为一体地亲近。 她会恶心吗?露出看污水沟里的蛆虫一样的鄙夷眼神尖叫着逃跑……即使是这样,他也希望至少能多和她接近一会儿。 可是面前的人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放出自己的信息素碰了碰她的,她依旧是那么宽容温和,两人的气息是如此接近,他得寸进尺地指挥着自己的信息素包裹住她,好像是从背后紧紧拥抱住面前的这个人一样。他几乎要落泪了。 夏菟很快就松开了他,她面色如常,脸上甚至还带着愉悦的笑意,赛文看着她愣愣的没回过神来,手还不自觉地抓着她衣服的下摆。 “我要洗漱了,要一起去吗?”她换下鞋,找出睡衣,“这会儿我可以陪你去卫生间,我在外边等你,半夜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会很可怕哦?” 赛文轻轻摇头。 夏菟也不勉强,心情不错地带上洗漱用具出了门。 她的气味消失了。 要是能让她染上我的味道就好了……赛文突然想,深紫的眼瞳里一派沉寂涣散。他赶紧摇摇头,把那种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赶走。 等夏菟回来时,赛文已经躺下了。他侧身蜷着身体,似乎是因为背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夏菟关掉房间里的灯,轻声道:“晚安。”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在衣架的遮挡下根本看不见对面,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他睡着了。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夏菟暗自笑了笑,闭上眼沉入梦乡。 * 索菲亚老爹说让碧儿教导赛文并不是一句空话。 夏菟和碧儿的接触不多,她刚来缘之o时碧儿就已经是这里的红牌了。 这个女性波波性情活泼跳脱,一点小小的傲气反而让她更加可爱。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位缘之o的当家花旦有一天会哭着从歌舞部的训练室里冲出来。 “老爹,对不起!我不该和莉莉丝之夜的经理人去吃饭,我错了,您别用这样的方法折磨我好吗?!!” 据多名目击波波称,碧儿在哭着跑进索菲亚老爹的办公室后再也没有出现在缘之o。 “好了赛文,不是你的错……再说了,你学的很好呀,碧儿都说她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夏菟摸了摸赛文的头发,从训练室回来后他就低着头闷声不吭。 “可是,都是因为我熏到她了,她才离开的……” 夏菟失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碧儿似乎早有跳槽的打算,只不过是借着赛文这个幌子把一切摆到台面上来说而已。听说莉莉丝之夜甩了大把的违约金给索菲亚老爹,就为了把碧儿挖过去。 “我不想跟她学,你可以教我么?”赛文看着她,那种雏鸟一样孺慕的眼神让夏菟难以拒绝。 “我?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呀……”实际上是因为夏菟自己的水平就是半罐子响叮当,她也就能小打小闹地唱唱歌,要像歌舞部的波波那样上台表演肯定是不行的。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理解不了波波训练里那些什么放出一缕自己的信息素,若有若无地撩拨alpha这种高级操作。当初是因为老爹店里实在人手紧张才让她蒙混过关,但要为了赛文好,只有碧儿这样专业顶尖出身的波波才能教给他真正的经验。 赛文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夏菟连忙改口:“我可以给你补课!课后辅导怎么样,一些常识我觉得我应该能行的。” 那双眸子这才重新有星光闪动。 索菲亚老爹闷闷不乐地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喝了一晚上酒,店里的台柱子就这么走了,而他看好的下一任波波新星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半大孩子。他不由得考虑起阿什莉的建议,尽快把这个店盘出去,然后去帝国星域内定居,凤凰星终究是太乱了,阿什莉说她连飞艇和在罗尼帝国的房产都准备好了。她想要个孩子,但她绝不允许他们的孩子在波波夜店里长大,索菲亚也不想这样,可缘之o就相当于他另一个孩子呀…… 也不知道阿什莉最近在忙什么,他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来看看他。 索菲亚哀哀叹了一口气。 13.第13章 哪怕走了一个碧儿,夏菟她们这些小波波的生意还是得继续做下去。 但缘之o的客流量显然大不如前了,索菲亚老爹气得一整天脸上都阴云密布,恨不得马上把赛文推上舞台。 “赛文背上的伤口还没好!”夏菟警惕地把赛文揽到自己身后,老爹又是一声长叹,“那你先教教他别的吧。” 夏菟就领着他去了后台的训练室,她对这个地方记忆犹新,当初她就是在这里受到三观的冲击的。训练室其实并不大,一面墙被落地镜所装饰,墙边放置着半人高的栏杆,这是歌舞部的波波们练舞的地方。镜子对面的角落里放着一摞书,因为长久没有使用,封面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这些才是夏菟真正要用的。 《omega的自我修养与智慧》、《有一种omega最受宠》、《让每个alpha迷上你》、《omega78个打动人心的说话技巧》还有《星际omega历史》等等……“要想做好一个波波,你首先就必须把自己当成一个omega!”夏菟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当时老爹请来的培训师的口吻道,“你见过omega吗?” “我……” “当然没见过!”夏菟提高了音量,坚定地给出否定的答案,“那些alpha也没几个人见过活的omega!所以你就是他们梦想的现实化、是他们男神、是他们的王子!” 赛文目瞪口呆地看着滔滔不绝地夏菟,在她口中好像波波不再是个被人歧视的性别,而是天使的化身,为了拯救那些孤单于世的alpha而存在的伟大的职业。 “你听懂了吗?”夏菟喝了一口水,当讲师果然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不仅考验嘴皮子功力,还得让听的人心境摇动。当初她在这里听讲座的时候,明明最开始还不屑一顾呢,可听着听着到后来都差点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omega了,就等着她的alpha公主王子们来给她穿上水晶鞋。 可看看赛文的表情,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她有些挫败,刚才还气势高涨的,现在就偃旗息鼓了:“我说的不够明白吗?我就知道,我教不来这些……” “我就是omega。”赛文拉了拉她的袖口,一字一顿道。 “啊、啊?!” “是你说的,要先把自己当做omega才能做一个好波波,我这样理解对吗?”赛文认真说。 夏菟愣了愣神,恍恍惚惚道:“对,对,是这样没错!那我们接着学啊。” 她随手抽出一本书,恰好是那本《有一种omega最受宠》,光是看它粉红色的恶俗封面就让人兴趣全无,这种书就跟她前世的毒鸡汤文学相差无几,偏偏还被这里的波波们奉为圣经。她翻开书页,清咳一声:“首先要学会娇媚一点,用柔情牵住alpha的心。要“勾引”他,先来“挑逗”他,相信自己,你的信息素是让alpha欲罢不能的终极利器……施展你的性感魅力,给他糖,但一次只给一颗,不要让他完全标记,嗯……”情到深处,但要慢褪衣裳,放肆一点,性感撩人尽展妖娆……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是唇形的微幅翕动,夏菟读不下去了。 太尴尬了啊!还要把这些破廉耻的话给念出来,后边一大段一段的不可描述,这本书在波波里大受欢迎纯粹是因为它的各种香艳片段吧?绝对不能让赛文受到这种低级趣味的荼毒,夏菟“啪”地一声果断合上书,“这本书的内容不太合适,我们换一本看。” 赛文眨了眨眼,小声说:“可我觉得很有意思。” “等你长大了再看这些吧。”夏菟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把那本书又扔回书堆里,还特意把它压在最底层。她又找了一本封面看起来严肃正经的《星际omega历史》。 “这本书……我看过,”赛文主动接过她手里的书,细白的手指抚摸着烫银的封面时停顿了一下,“非常无聊。” 夏菟是完全把这本书当做小说看的,薄薄的一本书,与其说是书还不如说是小册子更为恰当,被载入史册的omega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皇后、后妃,受到赞扬之处也只有他们的贤惠端方,生了多少个优秀的孩子。与之相反的是,其他关于历史上的alpha和beta的文献就多了很多,各行各业的杰出者都有记载。 “很不公平对吗?”赛文说。 “是啊……诶,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赛文低下头,轻轻拭去硬质书封表面的微尘,“因为我就是这样想的,为什么omega不能参与政治、军事,只能待在家和学校这两座牢笼里,等待其成年就立刻和alpha结婚,从一个笼子跳进另一个笼子,然后像是配种的动物一样不停地妊娠、分娩……” “你说的是古星纪的情况啦,现在不是有omega保护法了吗?而且听说罗尼帝国的很多公司都是优先招录omega的,赛文你别太悲观了。”她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轻轻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夏菟看他情绪低落,知道今天再讲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 两人刚回到地下室时就听到一阵喧哗声,往常一向宁愿多睡一会儿养精神,也不肯在营业日的白天踏出房门的波波们竟然集体出动,十几个人挤挤挨挨地塞满了公共休息室。十几道炙热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电视光屏的屏幕上。 一身飒爽军装的银发少女站在血红玫瑰簇拥下的台阶前挥手致意,这是一个白瓷似的女孩儿,精致俊俏得似乎稍微用力就会碎,只能让人细细怜惜。然而她胸前挂满了闪着光的荣誉勋章,腰间带剑,深紫色的狭长凤眼微微上挑,眉目间有着慑人的威严——这是帝国最锋利的一朵玫瑰。 “太美了罗斯维拉殿下!!” “我恨这个上星纪的古董光屏!为什么老爹就不能去买一个可视性立体全息投影来让我们舔舔殿下的美颜!” 少女的下巴傲慢上挑着,似乎对什么都看不上的样子,镜头拉近,她玫瑰般柔润的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弧度,又引得公共休息室里的波波们一阵尖叫。 “我想让罗斯维拉殿下标记我!我愿意为她打一辈子欧米伽试剂!” “谁有抑制剂,我的发情期可能要提前了!” 甚至比夏菟前世的爱豆见面会还要更加狂热,缘之o的波波们一个个捂着胸口双眼迷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型嗑/药现场。夏菟扶了扶额:“这是在干什么……”在她看来那就是一个漂亮的少女,虽然让人心生欢喜,可性取向正常的她绝对不会想和这个女孩儿进行更深层次的身体上的交流。 “那可是六皇女啊兔兔!她和庞加莱陛下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蜜拉一脸兴奋地安利,“再过几年就该举办她的选妃会了!现在不止omega,连beta也能参加,真是太棒了!” “是吗,但我感觉都没怎么在电视上见过她,罗尼的那几个皇子皇女不是经常出现在新闻里吗?” “因为罗斯维拉殿下刚刚成年呀!罗尼的皇族成员在成年前是不会在公共场合露面的,这是她成年仪式的现场直播,也是她第一次正式出现在镜头里,真是太美了,我就知道以前星网上流出来的图不是骗人的……她是这一代皇族中唯二的alpha之一,罗尼帝国下一任的皇帝说不定就是她啊!”蜜拉美滋滋地说。 “可她的生母好像不是皇后?” 蜜拉本来还眉飞色舞的脸一下子垮了:“皇后和庞加莱陛下感情不佳的事情早就传遍整个星际啦,谁让戈布里艾拉皇后是个beta呢……说到底,那些alpha真正喜欢的只会是omega。” 在omega人数极度缺少的时代,为了提高ab的结合率,当时还是皇太子的庞加莱陛下身先士卒地迎娶了身为beta的戈布里艾拉以做表率。这位公爵之女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位beta太子妃,也是第一位beta皇后,但婚后帝后的感情并不融洽,皇后迟迟无法受孕,两人关系紧张,甚至在庞加莱陛下与一位omega结合后达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而皇帝那位神秘的omega情人多年间陆续生下了六位皇子皇女,其中alpha两人,beta四人。 在废后的呼声越来越大时,戈布里艾拉皇后突然宣布怀孕,数月后她产下了一名omega皇子。 之后就再无关于这位omega皇子的音讯,连皇后也逐渐淡出了公众视线,除了偶尔在需要帝后出席的场面露下脸,其他时候都待在帝星的皇宫中。 电视光屏里的银发少女依旧神气十足,光是看到这场盛大的成年仪式,谁能想到她其实只是一个私生女呢。气势恢宏华丽的大礼堂中央坐着神情平静的皇帝与皇后,罗斯维拉走过长长的印有帝国徽章的红地毯来到王座前单膝跪下,一头银色短发的庞加莱站起身,迎接他的女儿。皇帝庞加莱正值壮年,他身材高大挺拔,健壮得如一头雄狮。他有着一头银白的短发,仔细看可以发现罗斯维拉的眉眼与他几乎是同出一辙的锋利傲慢。 但此刻,对妻子冷酷无情的帝国皇帝瑰丽的紫色眼瞳里满是柔情,王座上的皇后勾着一抹微笑,如同一具端庄温婉的人偶。 夏菟遗憾地摇摇头,一转身才发现本应该在身边的赛文不见了。 她走出公共休息室,才发现赛文孤零零站在不远处望着这里,“赛文,你怎么不进来?大家都在看皇女的成年礼,很难得看到哦,下一次就得等到七皇子成年了。” 少年低下头踌躇了一下,“里面人很多,我、我不进去了……站在这里也能看见。” 一切热闹繁华都是别人的,与他无关。 像一头被抛弃的小兽在无人处独自舔伤口,夏菟忽然觉得这个哪怕身受重伤也不曾呜咽的少年好像马上就会哭出来似的。 14.第14章 虽然已经成为了缘之o的一员,可赛文依旧没有融入到波波中来。虽然其他人面上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但几乎人人对他避之不及,连一贯平易近人的蜜拉也不愿意和赛文多多交流。 他现在不想进去,是觉得自己的信息素会扰乱公共休息室里的波波吧。 夏菟心下了然,她很想回去继续观看皇女的成年礼,但也做不到把赛文一个人扔在这里。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在这里和你一起看吧。” “不用了,”他艰难地扯开嘴角苦笑一下,“我也不是很想看,我回房间了。” 他慢慢转身向着狭窄的走廊走去,身体却用力挺直了背脊,好像又一种无声的力量在推着他前进。 夏菟皱起眉,“等等,我陪你。” 她快步追上他,在少年露出诧异的目光时握住了他的手。柔若无骨的手掌一片冰凉,在她靠近时贪婪地汲取着温暖。 “你的手好冰,回去再加一件衣服吧。伤口还没好,很容易感冒发烧的……对了,你的绷带是不是该换了?”她牵着他回到房间,找出未开封的医用绷带。 赛文温驯地脱掉上衣,露出瘦弱纤细的上半身。他的肌肤苍白细腻,没有属于男性的明显的虬结肌肉,看上去像是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女的身体。因为被雪白的绷带所缠绕包裹,又多出几分病态之美。 夏菟强制着自己把视线从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上移开,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小姐妹这是小姐妹,在这的人看来你俩是同性……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赛文有些羞涩地背过身去,“可以开始了吗?” “我、我先去洗个澡,啊呸,洗个手!”她几乎落荒而逃地冲出房门,跑进公共卫生间时才看到镜子里自己烧红的脸颊。 直面对方裸/露的身体,她真正意识到和自己同处一室的人是个男性,虽然是个比她还漂亮的少年,而且在人家看来是没有什么值得避忌的,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她深吸一口气,把手翻来覆去地在水下冲洗,因为怕耽搁久了让赛文着凉,她顾不得还未降温的脸,快步回了房间。 她轻柔地将赛文身上缠着的绷带解下,原本以为应该结痂的伤口处竟然已经是颜色略深的粉红皮肉,看起来恢复得很好,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复到光滑白皙的皮肤。 夏菟不由得感叹,星际的医疗程度就是高啊,连凤凰星没有营业执照的黑医都能这么快治好严重的烧伤。 “还疼吗?”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背后。 赛文瑟缩了一下,夏菟还以为自己下手没个轻重把他弄痛了,就听到他细细的声音道:“不疼了,但是很痒……” 夏菟赶紧把药膏抹在他的伤口处,冰凉的粘稠膏体敷在新长出来的嫩肉上,赛文忍不住舒服的呻/吟。像是羽毛轻搔耳蜗,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究竟发出了多么羞耻的声音,白润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染上绯红。 她偷笑一声,用干净的绷带绑好伤口,还恶趣味地在赛文看不见的背后打上一个可爱的小蝴蝶结。 他缓缓将上衣穿上,这才转过身看着夏菟:“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好吗?也不是很特别啊,”夏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赛文你有一种能让别人喜欢你的特质。” “喜欢我?”那双紫色的瞳眸一瞬间放大,流动着璀璨如星的光芒。 被这样逼人的艳光所慑,夏菟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好像并不在意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心满意足地纯真微笑着,低声喃喃:“我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 ——“你说,罗尼的omega皇子是什么样呢?” “七皇子啊,这我也不知道,其他的皇子皇女们成年前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照片在星网流传,可这个小皇子什么消息也没有,肯定是被严密保护起来了,毕竟人家是这一代皇嗣中唯一的omega。兔兔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懒懒半躺在沙发上的蜜拉道,她歪斜着身子,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光屏。 “父母兄姐都这么漂亮,何况他还是个omega,肯定容貌不凡吧。” “那更看不到他几次了,估计一成年就会和大贵族里的alpha结婚吧,”蜜拉浑不在意地说,“别说omega啦,快坐着好好吸罗斯维拉殿下!” 夏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着光屏里银发少女那瑰丽的紫色双眸越发魂不守舍。 要是赛文长着银色的头发的话……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美得摄人魂魄的脸。飘然的银色发丝,精致英挺的雪色细眉,浓密卷翘如落着一片雪的睫毛……她赶紧晃晃脑子,那个倾城绝世的美人又变成一个闪光锃亮的小光头。 再胡思乱想下去就该得妄想症了。 现在电视里放映的是罗斯维拉成年礼的重播,但依旧有好几个波波赖在公共休息室不肯走,还要再看一遍。夏菟看了看时间,快要到营业的点儿了,她就回去化了化妆。一直待在房间里的赛文在一旁很好奇地看她动作娴熟地给自己打底上妆,营业时间索菲亚老爹是不让赛文到一楼去的,既是为了保证未来红牌的神秘度,也是为了不让赛文的信息素影响店里的客人的消费心情。 她一边对着镜子贴着假睫毛一边说,“一会儿公共休息室里就没人了,赛文你去那玩吧,待在房间里多无聊。” 赛文乖乖“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把酒红色的口红厚涂抹在嘴唇上。夏菟很少化这么浓的妆,因为大多数的alpha眼中omega就该是清汤挂面般的清纯无瑕,有欧米伽试剂再化一个淡妆就足够了。但她这个月的欧米伽试剂用完了,只能靠浓妆艳抹来装扮自己,听说这样打扮的波波很抓人眼球,在凤凰星的alpha中很有市场。 她好像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似的。 “赛文我该上班去啦,不用等我了,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那双色彩浓重的眼妆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清澈光润,还好,她还是原来那个夏菟。 她出去时轻轻把门合上,房门一关,狭窄的地下室又安静下来。 赛文小心翼翼地拿起她刚刚放在化妆包里的那支口红,非常普通的质地,连包装都透露着一股廉价的味道。夏菟没有多余的钱去自由市场买昂贵的化妆品,但这些必备的色号她用着又不放心,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画个淡妆了事。 他轻轻拔开口红盖,随着一声微小清脆的声音,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殷红的膏体徐徐被推出来,暴露在空气中。斜切面上有淡淡的纹路,赛文屏住呼吸,把它对着自己的嘴唇,在落下的一瞬间手顿了顿,膏体便在脸颊上留下一抹暧昧的深红。他深吸一口气,莹润细腻的触感停留在脸颊上,像留下了一个轻柔如丝缎般的吻。 夏菟抿了抿嘴唇,她巴巴地看着已经热闹起来的酒吧,而她现在还没有接到第一笔酒水单子。 她还在那哀声叹气呢,酒吧门口那边忽然传来几声尖叫。一小队没见过的星掠者面色冷肃地持枪站在门口,有几个胆大的波波笑意盈盈地迎上去,那些人却根本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为首的那个男人公事公办地说:“配合检查。” 这帮人一看就不是来喝酒取乐的,刚刚还喧哗不停的酒吧一下子安静下来。 索菲亚老爹听到动静急急忙忙地从二楼上下来:“这又出什么事了,你们几个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抱歉夫人,这是上面的命令,阿什莉大人也准许了我们进行搜查。” “搜查?你们又要找什么?” 那个星掠者对其他人低声道:“封锁出入口,搜查完成前一个也不能放出去。” 老爹看他们冷冰冰地这样也急了,“你说话呀,到底来我这找什么?我这可是正规经营,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都没有的!” “那个失踪的omega很可能是注射了强效信息素抑制剂,之前的锁定方向错了,”小队长说,“目标现在可以伪装成短期停药后的波波隐藏起来,这一次要将所有可疑人员集中起来审问。” 听说信息素强效抑制剂是近几年在罗尼帝国的omega中私下流传的一种药剂,注射这种抑制剂可以使omega的信息素在短时间内降到最低,就跟beta没什么区别,但副作用是会造成一段时间的发情期紊乱。而普通的抑制剂只能够抑制发情期信息素的分泌,并不能隐藏omega的性别。 老爹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一个omega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整个凤凰星都快被你们这些alpha翻个底朝天……你们快点查吧,我这还有客人呢。” 那些人就一个个检查过来,其中一个走到夏菟面前停下了。 “你是这里的波波?”那人狐疑地打量她,“你身上为什么没有信息素?” “我、我信息素腺体不正常的,气味也就时有时无……”夏菟有点紧张地解释。 星掠者眯起了眼:“跟我们走一趟吧。” 她正要推拒再解释一下呢,那个星掠者“啪”地就把电索手铐栓在她手腕上了。这种手铐很特别,看起来就像是泛着蓝光的电线,只要被扣上,挣扎时就会被强烈电击。 “查完了吗?” “有一名可疑人员。” 夏菟这才看到还有从地下室上来报告的星掠者,那赛文肯定也是被查过了,但整个酒吧就她一个人被逮住了。 “我真的不是omega啊!我在这里上班都一年多了,你们不信可以去看我的合同啊……”她就哆哆嗦嗦地和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星掠者争辩。 “兔兔她怎么会是omega,”索菲亚老爹一看自己的店员被抓,连忙上来周旋,“她信息素腺体有点问题,都一年了发情期还没来,不是注射什么强效抑制剂弄得,你们可不能乱抓人!” 星掠者严词拒绝:“如果没问题的话,这位小姐明天就会回来,希望您不要阻挠我们。” 老爹也不想多惹麻烦,就宽慰夏菟说:“别怕啊,我给阿什莉打声招呼,让她照顾下你……明天就回来了,今晚的工资给你照发。” 夏菟哭丧着脸:“那您跟赛文说一声吧,我怕他又傻乎乎地等我。” 老爹答应了,一转身,夏菟跟着那几个星掠者上了军车。 她脸上的沮丧表情顿时消失不见,嘴角反而还带着几分笑意,反正她不是omega一点也不心虚,今晚就相当于换了个地方睡觉,又有工资拿,还不用担心找不到客人被老爹骂,简直美滋滋~ 15.第15章 车上已经坐着七八个看上去有些狼狈潦倒的男女,几个人都低头耷脑地在座位上坐着闷声不吭的。 夏菟也把脸上那点笑意收敛着了,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车驶向目的地。 虽然说把她们当成可疑目标吧,但那些星掠者态度也没有很粗鲁,下了车就把这车人领进了基地外围的一处大房子里,让夏菟她们在禁闭室好好待着,一会儿就会有专业人员来检查。这个地方就跟一个小型监狱一样,灯光昏暗,连一扇窗子都没有,关着她的禁闭室是用铁栏杆门锁上的,透过栏杆的缝儿可以看到对面的房间也是这样一个构造相同的禁闭室。这样的小牢房还有好几间,夏菟一看才发现星掠者抓了多少人,起码得有接近一百个了吧。她听到旁边有个人用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喏喏道:“我就是个beta,连欧米伽试剂都没碰过,抓我干嘛……” 那是个男性beta,身上有一股食用香料的香辛味道,看打扮像是自由市场里的小贩。但因为他身材矮小,看上去样貌也挺清秀的,光看外形倒是跟omega男性很接近,那些星掠者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一并把看上去像omega的beta都抓进来了。 一般来说,这个世界根据身高体型也很容易判断性别。alpha通常高大挺拔,肌肉充满力量,哪怕是alpha女性,身体素质依旧看上去普遍比其他人优越;而与之截然相反的omega则会显得娇小柔弱,他们的体能和精神力一般不会太强,就算是omega男性也很少有身高达到一米八左右的。beta是最普通的群体,但他们非常多元化,既有可以成为波波的小个子,也有像alpha一样能够进入军校的佼佼者。 夏菟在禁闭室里找了个阴暗的角落位置,在地上抱着膝盖坐下开始打盹。禁闭室里还是很安静的,偶有有几句交头接耳的嗡嗡声,铁门吱吱呀呀被打开,又有三四个被抓进来的倒霉蛋。不过这里所有人虽然脸上有抱怨的神色,但一个个都面色如常,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情绪在里面。 “星掠者那些alpha想omega想疯啦!”有人小声埋怨,“莉莉丝之夜都是他们开的,里面的波波还不够那些人玩吗……就这么一个味儿都没闻着的omega,在凤凰城里闹了多少天了?!” “行啦你小声点,被听见了小心挨揍!” 絮絮叨叨的声音又渐渐小了下去,夏菟抱着膝盖的手有些酸,她就迷迷糊糊地侧着脸靠在膝头上继续打盹儿。 禁闭室外忽然响起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军靴踏在冰冷灰暗的水泥地面上,行动间似是有些急促,很快就经过了夏菟这间禁闭室向着前方走去。 他在找一个人,但无功而返,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忽然,这双被擦拭得几乎纤尘不染的黑色军靴停住了。 它的主人折返回去,在最后一间禁闭室门前站定,冷漠的黑色眼睛鹰隼一样扫视过面积不大的室内。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落在一个女性beta身上,她正屈膝躲在墙角边的阴影里睡觉,如海藻般柔顺的黑色长发因为侧头的动作而凌乱地覆落在脸颊上。 “那个女性beta有什么不对吗?”负责监管这些可疑目标的星掠者心领神会地顺着长官的目光锁定了那个女人,似乎只用这个人一声令下,他立刻会打开牢门把这个睡得正香的家伙逮出来。 长官没有说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下级星掠者不敢多言,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处。 艾斯一瞬间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突然快速衰退,可他依旧毫无知觉,甚至内心还有些暗自企盼地任由身体做出了完全不符合他惯例的行动。只是在巡查时偶然看到了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他就忍不住去想那个在他心里早已被放弃了的波波。 她好像从来都在他面前没有化过妆,小脸素净,嘴唇却泛着淡淡的桃红色。 ……让人很有食欲的颜色。 他看着那个睡在阴影里的女人,昏暗的光线下露出的小巧的脸部轮廓,几乎和那个波波一模一样。他差点忍不住要立即拿出配木仓崩开锁把她从这里带走,这种肮脏混乱的地方不是她一个柔弱无力的波波应该来的。 可那个女性beta终究不是她。那张脸如同戴了一张有意卖弄风情的假面具,俗不可耐的血红口唇,浓重的眼妆,浓密的假睫毛看起来像是一把扫帚,脸上的脂粉厚得如同涂了一层劣质奶油……艾斯有些作呕,嫌恶地把视线移开。 只有那些毫无品味可言的愚蠢家伙才会喜欢这种艳俗的妆容。 ——而他的波波是个比omega还要更加清纯动人的小花蕾。 艾斯被自己心底忽然冒出的一句话给恶心到了,周身的气温似乎瞬间下降了好几个度,跟在这位据说脾气阴晴不定的高级副官身后的星掠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 夏菟都做了一个梦了,直到凌晨才被人喊醒,那个叫醒她的女人指了指门口:“该咱们检查了,现在都要去门口先登记。” 她揉了揉眼睛,踉跄着站起来时差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一阵酸麻,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似的,她捶了捶腿,走的很慢,这间禁闭室里的其他人已经排好队了,夏菟成了最后一个。那个眼底一片青黑的星掠者打了个哈欠,声音已经疲惫得听不出高低起伏:“名字?” 她赶紧报了自己的名,又一一回答星掠者的问题,等她的工作地址、雇佣人姓名及联系方式这些基本信息都填写完成,才又有几个星掠者带着她们离开禁闭室。 “这是最后一批了吧?”有个星掠者叼着烟,靠着烟草的刺激才使自己不至于呼呼大睡,“又tm浪费了一晚上,哪个混蛋玩意儿想出来的鬼主意,你看看这些人,她们哪根眉毛像omega了?!” 那几个押送夏菟她们的星掠者一路骂骂咧咧,把这最后一批可疑人员带上了顶楼的观察室。 这个房间很大,规格布局看上去跟医院里的某个科室差不多,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大型的仪器,有点像是罗尼帝国电视广告里的睡眠舱,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站在仪器旁对着光屏操作这什么。夏菟她们刚到这房间,那个“睡眠舱”就缓缓推出一架医疗床,上边躺着的男人泰然自若地起身下来,转进一边拉着遮帘的地方去了。夏菟估计他是去穿衣服的,因为这个人上身什么也没穿,全身上下就还留了一条底裤在。 这是要干嘛啊?体检吗? "排前面的都把外衣脱了,一个个来检查,"其中一个白大褂烦躁地说,“都是beta,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动作快点做完检查就能走了。” 站在队首的人就赶紧去遮帘后脱衣服了,夏菟觉得这个检查方式有点不对劲,她连忙问了问站在她身前的beta:“这个是什么仪器?” 那个人就跟看偏远星球来的土包子一样,“全测仪没见过啊?这东西不是早就在星际所有医院普及了吗。这台还是好几十年的老型号了吧,二十年前生产的仪器都是可以不用脱衣服就能直接检查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去过医院,她怎么可能见过这个东西。 “那这是检查什么的?”夏菟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全身检查,包括信息素腺体,还有身体各方面的情况……连你的丁丁有多大都能测出来一个准确数据,知道它查的有多细了吧?” 夏菟愣住了。 她、她没有丁丁啊!!! 这个世界只有女性omega没有丁丁!所以,约等于,她夏菟是个生理上的女性omega! 万万想不到还有这样一种操作,眼看着前面的人很快接受完检查离开,夏菟感觉自己浑身都僵住了。那些星掠者为什么要找omega?还不是因为凤凰星上只有alpha和beta,要是让人发现她跟omega的构造一模一样,她都不敢去想象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说不定还会被拿去研究…… “你愣着干什么,就差你一个了,快点过来检查完事。”白大褂说。 夏菟木木呆呆地点头:“哦,好、好的……” 她在那磨磨蹭蹭地解扣子,可再怎么拖延时间她也不可能从这些人眼皮子底下逃出去,那就显得做贼心虚了,何况外面还有那么多星掠者,更是插翅难飞。 “你动作快点!” 夏菟就如惊弓之鸟般被白大褂的一声呵斥吓得一抖,裙子也落在了地上,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急的快要掉眼泪,却不得不在那两个检查者的催促上坐上了医疗床,手遮遮掩掩地挡在下边,虽然无济于事,但至少别人不可能一眼把她识破。 可一平躺下来就什么都完了,她裤子里也没有那种鼓鼓囊囊的一团,哪怕是个波波也应该是有小丁丁的,她都不用进那个全测仪了,两个白大褂就能马上把她控制住。 夏菟刚认命地闭上眼准备自首坦白从宽呢,一件岩灰色的军装大衣就将她轻易地卷了起来。有些粗硬的布料刮蹭着她的皮肤,而那个人态度强硬地把她揽在了怀里。 “她不需要检查。” 她听到那个声音冷冰冰地说。 16.第 16 章 半夜接到上级的电话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如果说这件事还是与军务无关的私事,则会更加令人厌烦。 “我差点忘了,那就麻烦艾斯你去禁闭室接一下索菲亚的店员,这会儿检查也该完了,她好像是叫……”电话对面的女性alpha坏心眼地故意顿了顿,调笑着说,“叫‘兔兔’对吧,可怜的小波波一定被那些粗鲁的家伙吓坏了,说不定现在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呢,啧啧真是可怜……”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空洞冰冷的通讯忙音,阿什莉笑了笑,给索菲亚回了条消息:“别担心了,你的小店员会没事的,记得把你的行李收拾好,我们后天就走。” 艾斯觉得自己应该把那个没心没肺的波波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稍微将她放出视线之外,她就会被各种麻烦给缠上。在那种地方她也能睡得着吗,还把自己的脸弄成一幅鬼样子,才给她注射过欧米伽试剂不久,身上的信息素就已经消散了个干净,哪怕他一向眼力极佳也没能把她认出来。 可一看到那个半/裸着的女性波波蜷着身体坐在医疗床上,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哭出来时,他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omega是个很敏感脆弱的群体,他们天生情感丰富,容易伤春悲秋,与之对应的是羞耻心也十分强烈。对alpha来说光着膀子在军校操场里跑圈是家常便饭,可如果让omega这么做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他们进入少年期后就绝不会在自己爱人以外的人面前主动脱下自己的衣服,因为裸/露自己的身体对他们来说是个十分严重的心理障碍,哪怕是在医院进行检查。而波波的心理在注射试剂后也会和omega趋同。 可想而知,这样赤/裸的检查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冲击。 之前想到的该怎么惩罚她、让她流着泪发誓以后绝不随意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的想法全都烟消云散了,alpha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第一时间影响了他的判断,唯一能想到的是将她收拢立刻在自己的军装之下。 她很娇小,倒不如说因为他的身量过于高大,而将她映衬地柔弱又可怜。身体轻轻颤抖,抓在军装衣料上的指节用力得发白。 艾斯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那天下着大雨,一只湿漉漉的小金雀钻进他的校服衣摆里,它看起来像是一只刚刚会飞的雏鸟,腿上还受了伤,慌不择路地躲进他的校服外套里去逃避外界呼啸的风雨。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的满足感在少年的心里升腾起来,他给它包扎伤腿,为它准备食水,然后把它放进精致的金鸟笼,为此他还赶走了鸟笼的原主人——一只紫蓝鎏金恐鸟,那是他父亲豢养的宠物,因为他担心那只嚣张跋扈的大块头会欺负这个小东西。小金雀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鸣叫声中似乎还带着哭腔: “艾斯!” 夏菟喊了一声,眨眨眼睛,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记忆与现实中同样的黑褐色点漆般的眼睛似乎重叠在了一起,艾斯叹了一口气,把她紧紧抱住。 “大人,检查还要进行吗?”一个白大褂问,她低头翻了翻信息记录册,“这位小姐是自称是因为腺体弱化导致信息素紊乱,这个理由只要检测一下就能证实。” 夏菟连忙拽了拽艾斯的衣袖,就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没问题,我不想检查……” “你说她的信息素腺体弱化?”艾斯把她的手拨开,冷冷看向检查人员。 “是的,我建议为这位小姐进行全测检查。” 艾斯低头看着她,一瞬间神情变得无比复杂,他声音低沉:“检查吧。” 眼看着他就要松手起身,夏菟慌了,一手捂在胸口抓住搭在身上的军装大衣,一手死死抓住艾斯的手:“我很正常,真的,我没问题!我不想检查,艾斯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是omega……” 她嘶嘶喘着气,瞳孔张大,说不出是惊恐还是绝望,手上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透过艾斯的绸白手套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求你了,我真的不愿意,我没病……” ——“我没病,我拒绝接受检查!” ——“这是命令,卫兵,按住他。”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嗡嗡的幻听,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好像又浑身赤/裸地站在冰冷苍白的手术间,那个黑发黑眼的高大男人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像头毫无理智的野兽一样无望挣扎。 “去把你的衣服穿上。” 艾斯低声说。 “不检查了,别怕。”他温热的吐息洒在她的耳垂,夏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突然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了她一下,好像要把她嵌进骨头里一样。 那只小金雀死了,可她还在,会一直在。 岩灰的星掠者军服很宽大,包裹在她身上就像穿上了一条裙子。夏菟战战兢兢地看他一眼,夹着腿一溜烟跑到遮帘后脱下军装,动作麻利地给自己套上衣服。 等她再出来时,艾斯已经和那些检查人员完成了交涉,一句话没多说就把她拉走了。她也不知道艾斯为什么会来这,却误打误撞地救了她。她现在心脏还在狂跳呢,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紧张感让她快要喘不上气,“谢、谢谢你啊艾斯……” 他神色冷峻地拉着她走下楼梯,看上去还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样,对她的感谢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可夏菟从没有觉得他的沉默如此让人安心过,他没有追问她的反常,只是带着她离开了禁闭室。她把艾斯的外衣还给他,因为他现在身上就一件白衬衣,晚上这么穿在外面就会很冷了。艾斯接过衣服,拎着衣领一甩,外衣又罩在了夏菟身上。 可能是因为索菲亚老爹跟阿什莉说过了,所以艾斯才会被派来照看她。夏菟以为艾斯会把她送回缘之o,面前的街道却越来越陌生,不像是生活区的模样,反而有一种规整冷肃的气氛,他带着她进了一栋小型建筑,这里面是星掠者的宿舍之一。 “这是什么地方?”夏菟问。 他打开其中一间房门:“我的寝室,今晚你在这里住。” “不太好吧?我又不是星掠者,再说影响多不好呀……”艾斯冷冰冰一个眼神过来,夏菟就自觉闭上嘴,把那些抗拒的话咽下去。 艾斯的房间很大,但看上去很冷清,除了基本的家居物品之外什么装饰也没有。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军人的起居之处,色调以黑白为主,一切都是规规整整的,找不到一丝流露个人喜好的痕迹。 她就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门,把他的外衣挂在进门处的衣帽架,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前的硬质木椅上。艾斯就是这种一点也不会享受生活的人,连坐的椅子也是硬邦邦的,要是久坐一会儿就肯定会让人腰酸背疼。 她还在悄悄打量他的房间呢,他打开盥洗室的灯盏,站在镜子前冷冷道:“过来。” 夏菟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顺从地走到他身旁。两人这么面对面站着,她更能体会艾斯带给人的那种极具压迫性的魄力,他身姿笔挺,夏菟得扬起脸才能和他对视。 艾斯俯下/身皱着眉看她,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把她脸扳向镜子。镜子里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脸呆滞,像是一个偷偷用了母亲化妆品的小女孩。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他的手指用力擦过她的嘴唇,雪白的指套染上一抹血红,反而有一种凄艳的禁欲感。 夏菟向后退了退,避开他作乱的手:“因为我在上班啊,必须要化妆的。” 他有点不爽地伸手轻轻扯了扯她过长的假睫毛,夏菟下意识地就把眼睛闭上了,他继续道:“你从前就没化妆,以后别这样。” 啊?啊?!!淡妆不是妆吗?她简直要对艾斯的钢筋直alpha审美无语了,要不是他跟调皮捣蛋的小孩一样拉着她的假睫毛,她早就两个白眼送给他了。 所有alpha的外貌取向都是清汤寡水素颜最佳,这句话她信了啊! 可她为什么要依据艾斯的喜好来改变自己的妆容?夏菟撇撇嘴,嘟囔着说:“我就喜欢浓妆。” 这种顶嘴的话她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艾斯,生怕他又一个眼刀飞过来。没想到艾斯顿了顿,就跟做错事了一般松开手,指尖轻巧地把被他拽下来一点的假睫毛又粘了回去。一个好的alpha不应该对omega的容貌指指点点,对波波也应该如此。 他看着她殷红饱满的嘴唇,纤长黑浓的睫毛如一把精致的羽毛扇子,脸颊白嫩如雪,巨大的色彩冲击一瞬间就让这间冷清的房间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其实这样也不错,艾斯忽然想,要是她喜欢这样的话就随她吧,但他得用些时间来习惯。 夏菟觉得艾斯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他盯着她嘴唇的目光毫不遮掩。她有些害怕地低下头,艾斯摘下手套,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扶住她的脸,夏菟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 两个人的皮肤一旦接近就好像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磁场相护吸引,他的体温比她略低,有一种微凉的清爽感,夏菟能感觉到艾斯正逐渐靠近她,但她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一点退缩的想法。大概是由于吊桥相应在作怪,差点被发现身体的秘密,是艾斯及时带走了她,夏菟觉得今晚的艾斯格外俊美,连他身上那种可以称之为缺点的、令人不喜的阴狠气质也变得冷酷迷人起来。 她的心怦怦跳起探戈来。 可艾斯迟迟没有靠近她……夏菟有些紧张不安地抬起头,就看到他睁大了眼睛,就跟在强忍着什么一样。 “怎……” 话音未落,艾斯就直起身远离她,侧过脸用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捂住自己口鼻:“哈啾!” “你到底在脸上涂了多少种东西?”他的声音显得很闷,眼睛红红的,黑沉沉地瞪着她,看起来还有几分委屈的意味在里面。 夏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艾斯黑着脸转身背对她,她怎么叫都不理她了。 17.第17章 一个凤凰星系男性和一个地球人类女性夜深人静同处一室,会发生什么? …… 换一种说法,一个alpha男性和一个beta女性夜深人静同处一室,会发生什么? 无论从哪种情况来看,似乎都是看上去遥不可及却又有点暧昧,当然是以地球人夏菟的视角来看是这样。 问艾斯?抱歉,人家已经睡着了。 夏菟觉得有点忧郁。 她扭过头,那张英俊却又显得冷淡的脸就在距离她鼻尖不到十厘米处。可脸的主人闭着眼,整齐的睫毛根根分明,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一个男人熟睡的样子,甚至可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星光,看清他皮肤上淡淡的细腻纹理。 有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好像她可以安安静静睁着眼睛数他的睫毛数到天亮。 已经很晚了,可夏菟一点睡意也没有,大概是因为在禁闭室那眯着眼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再次醒来精神就特别活跃。虽然两人离得很近,但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的,只有夏菟身上盖着薄被,艾斯连被子也不用。 她把头侧回去,看着天花板,稍微想动一下换个姿势,一只手就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痛的她几乎以为要脱臼了。 “你要去哪儿?” 他睁开眼睛,眼里警惕的寒芒还没有褪去。 “嘶,你快放开……”夏菟一张脸痛的扭曲,从他那抽出自己的手细细揉着,“我不去哪儿,就是平躺久了不舒服。我动作声音太响,吵醒你了?但你反应也太大了吧……” 艾斯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我只是还不太习惯身边有别人。” 这个她能理解,像艾斯这种星掠者哪怕睡觉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非要两个人一起躺在这张本来就不宽大的床上。本来她还奇怪呢,艾斯这里只有一张床两个人怎么睡,没想到他直接表示可以一起,夏菟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不过他这样淡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星掠者里并不全是alpha,也有很多的beta,双方不能互相吸引发情也就没有什么可避忌的,住宿分配时分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 “那我还是去书桌那吧,我趴着也能睡着的,你也能睡好。”她说着就要起来,又被一双手重重按住肩膀。 “就这样。”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些微的沙哑。 他还朝这边靠了靠,夏菟紧张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她赶紧翻了个身背对他。 “你的信息素腺体……是怎么回事?”他在身后问。 “啊?那个就是时好时坏,老爹说可能是天生弱化。” “去治疗过吗?” “没有啊,我治这个干嘛,我要是不做波波的话就根本不会影响我的生活。” 散落在后颈的浓密头发突然被拨开,一只微凉的手摩挲着她脖颈后的一块皮肤,“你的腺体应该就在这里……”他顿了顿,“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它好像在……”手指划过她的耳背,粗糙的指腹在耳后的软肉上留下酥麻的触感,“在这个位置,每一次都是这里的气味最浓郁。” 夏菟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解释:“可能我的信息素位置特别吧,我还听说有的人会在手腕或者肩膀上呢。”她总不能说那是她把欧米伽试剂当香水抹在那吧。 “不管是哪种性别,手腕或肩膀都有微小的腺体,只是没有颈后的腺体作用明显而已,”艾斯说,“如果咬破你的主腺体并注入我的信息素,你会被标记吗。” “你要标记我?!!”夏菟吓得音高了八度。 “不。”他很快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只是假设。” 她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他慢悠悠地说:“可是我依旧会有对你成结的冲动。” 成结?什么意思? 夏菟摸不着头脑,只能敷衍地回应了一句:“哦、这样啊。” “你愿意?”艾斯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着的情绪,他的手忽然伸过来把她卷进怀里,“等我,再忍耐一段时间……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他喃喃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对夏菟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可他的体温依旧没有上升到火热的温度。明明她看不到艾斯的表情,却有一种被凶狠饥饿的肉食动物盯上了的感觉。 * \"‘成结\是什么意思?” 双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连声音都有些虚弱的夏菟问出这句话时,赛文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不作声色地观察她的脸色,“有人这么做了吗,是那个送你回来的alpha?!”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话语间难掩的尖利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想法。 “没有,这个是个……”看着他的反应,夏菟想了想合适的措辞,“是个不好的词吗?” 赛文都羞于提及那两个字,他认真地点头:“是非常肮脏恶心的词汇,别再想它了。” 夏菟打了个呵欠,也想不出来艾斯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把脑海里所有自己知道的脏话套用进去:我依旧会有对你○○的冲动、我依旧会有对你xx的冲动……好像都不太对? 她早上在艾斯的房间醒来时屋里已经是静悄悄的没有人了,他躺过的那一边被单上平平整整,而她的身下几乎要把床单睡出一朵花来。她起来把他的床铺整理好,确保床单上一丝褶皱都没留下。之后有人给她送来了早餐,在她用完餐后把她送回了缘之o。 赛文看起来好像连觉也没睡好,眼底跟她一样一片淡淡青紫,在白皙的肤色下对比得更加明显。 “我很担心你。”他低落地说,甚至在夏菟刚回来一踏进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时,就扑了上来。 他的黑色假发没有戴正,看起来有点古怪又滑稽,但它的主人显然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他靠着墙默默缩在走廊边上,等了一个晚上,因为老爹不让他上楼去,他也知道待在地下室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夏菟轻轻把他的假发扶正,“好啦,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赛文垂下眼睛,依赖地任由她的手指轻柔地在假发杂乱打结的发尾穿梭。 她安慰好赛文,才去到公共卫生间又卸了一次妆,在艾斯那里只是用温水勉强卸下了一部分,只有回来用卸妆水才能把这些残留的化学物质消除干净。 “赛文,你这样抓着我,手不累吗?”她拿起干毛巾擦了擦脸,无奈地看着身后那个小尾巴。 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摆,好像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虽然她再三保证昨晚那样的突发情况不会再有了,可赛文依旧固执地跟在她身后。这大概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吧,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等你回来,他把你看做是唯一的依靠……赛文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她笑了笑,转过身挽住他的手。 “手放松吧,”她的手穿过他臂弯的缝隙,两支胳膊紧紧贴在一起,“这样可以吗?我们可以一起走。” 赛文有些不敢动弹,他的手臂僵硬地保持着伸直的状态,紫色的眼睛里头小心翼翼地露出询问的目光。 “你太紧张了赛文。”夏菟扶住他僵直的手臂,把自己的另一只手环了上去。 他应该怎么做?赛文屏住呼吸,觉得好像有一阵炙热的白气从自己的头顶和耳洞里喷出来。他试着把手臂微微弯曲,不自在地把手放进衣袋里,他曾经见到过相似的动作,但他不确定自己作对了没有,因为从来没有人挽过他的手。 赛文走起路来几乎都要同手同脚了,简直像一只笨拙的小企鹅,夏菟被逗得哈哈大笑。可赛文哪怕耳尖一片滚烫绯红,他也不肯在她的笑声中把手放下。 晚上营业前老爹把店里的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开了个短会。夏菟本以为是讨论针对碧儿跳槽到莉莉丝之夜后的缘之o经营战略,没想到老爹春风满面地宣布他马上要去塞维卡联邦的海蓝星度假半个月,这期间管理权限全权交给了一个资历最老的波波。 “我只是说这段时间太累了,没想到阿什莉忽然就预定了行程,都没有跟我商量一下,”虽然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可索菲亚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往上翘,“我不在店里时一切照旧,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星际电话。” 被突然塞了一口狗粮,店里的波波们都表示很心累。夏菟也听说过这个海蓝星,这个星球才是真正的旅游胜地,整个星球大部分都被海洋所覆盖,全年昼长夜短,隶属于塞维卡联邦的远东边陲,倒是离凤凰星不是很远,只需要星际飞艇一天的时间就能到达。 18.第18章 索菲亚老爹戴上他的银框偏光太阳镜,拖着粉红色的行李箱,在一众波波们的欢送下走位风骚地出了缘之o的大门。 今天老板不在家!可以放假三天以示庆祝吗? ……当然不可以。 “但是赛文你晚上可以到楼上去玩呀,”夏菟兴致勃勃地说,“难得老爹不在,给你戴一个口罩就行了,他们歌舞部的表演真的很精彩的,你还没见过吧?一整天都待在地下室里会闷坏的。” 可赛文看起来脸色有些难看。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我……只是肚子有一点疼。”他神色恹恹地弯下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夏菟有些着急:“是胃疼吗?还是说闹肚子了?” 赛文轻轻摇头,“没事的,我想喝一杯热水就好了。” “那你等下啊,我马上去给你倒。”她急匆匆地出去给他拿杯子。 赛文脸色苍白,他弯下腰,那种隐隐的下坠感还有鼓胀的感觉让他有些恶心。他深吸一口气,额间却有密密的冷汗冒了出来,一定不会的,药效应该还没过去…… “我回来了!店里还有一些缓解胃痛的药……赛文?”夏菟回到卧室就看到赛文痛的在床上缩成一团,看上去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了。 她赶紧过去坐在床边,把赛文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先喝点热水吧,把药吃了。” 冒着热气的水杯交到他的手上,炙热的温度让赛文有一瞬间的放松,他迫不及待地咕咚灌下去一大口热水,却被那微烫的水温烫得舌尖发麻,眼眶被刺激得湿润发红:“好烫……” “我给你吹吹,”她接过杯子轻轻吹了吹,水面泛起浅浅的涟漪,“你别着急,慢一点喝就不烫了。” 暖黄的卧室定光把她的脸廓映衬得无比柔和,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微光,看起来就像是电视里儿童药品广告里那些成年omega,他们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温柔分给自己的孩子,会守在生病的孩子身边,给他擦拭额上的虚汗,一勺一勺地把药喂给他,还会念睡前故事……他对于双亲没什么概念,但如果是夏菟的话,她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吧,赛文出神地想着。 看着赛文吞下药片,夏菟这才放下心,她把水杯拿走又摸了摸他的假发:“把头发摘了再睡,好好休息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赛文会突然肚子疼,难道说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继续待在这里可能会影响赛文休息,说着她就要起身离开,却忽然被抓住了手。 “能陪我一会儿吗,”他小声说,“就一小会儿。” 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水汪汪的,里面淅淅沥沥好像在下雨。夏菟对这样柔软可怜的眼神毫无招架之力,她又坐下来给赛文掖了掖被角。 “还是很疼。”他忍不住哼哼,其实已经没有那么不舒服了,只要稍微忍耐一下的话也没什么,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可是一旦有人在你身边,她会关心你,会在意你,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病小痛就会无限放大开来,再冷硬坚强的心也会变得敏感柔弱起来。 夏菟有些犯难:“那我给你揉一下肚子?我小时候也经常肚子疼,我妈妈就会给我揉……” 她把手轻轻伸进被子里,摸索着放在了他的肚脐之上的位置,“是这里吗?” “嗯。”他点点头,期待地看着她。 夏菟就不重不轻地按着那柔软的小腹,隔着上衣,绵软又充满弹性。赛文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音,连眉心间原本紧蹙的肌肉也松缓开。她的手好像有一种奇特的治愈魔法,那种温暖的力量经由她的指尖在四肢百骸间蔓延开来。 就像小猫一样,夏菟想,同样是惹人怜爱的存在,可赛文明显更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晚上的时候赛文食欲也不太好,说着自己没有胃口,只喝了一杯热牛奶。虽然还很担心他,但夏菟到了时间必须得去上班。 坐班的地方是靠近门口的两边被玻璃围起来的长廊,被隔成十几个小房间,每个小隔间里面只有一高脚椅,波波都有自己的专属位置,坐上去面前就是一面特殊的玻璃墙。除非有人提前预约,波波可以直接去陪酒,否则每天都是必须去那里等待客人选择的。每人面前的墙上都有一圈透气小孔,波波的信息素可以通过这个小孔散发出去,而进店消费的客人们可以依据自己喜好的信息素选择波波作陪。 这里的灯光布置都是有讲究的,力图把每个波波的脸打亮得明艳照人,哪怕在这里坐了快一年,夏菟还是没习惯柔光灯打下来的光芒。从店里开始营业到现在,她一笔生意都没接到。刚开始还有几个alpha觉得她长得挺漂亮呢,就站在她的窗口前感受她的信息素,感受了半天也没闻到那种让人心动神移的气味,这才明白面前这个看上去娇小玲珑的女性就是个beta。 她还听到那些人在抱怨呢,怎么连beta都跑来坐台了。 人家有的波波都送走第一批客人又回来坐着了,夏菟这还是冷冷清清的。没有涂欧米伽试剂的时候生意就是这么难做,来这的基本上都是alpha,谁愿意花同样的钱跟一个没有信息素吸引力的beta大眼瞪小眼啊。 客流量的高峰期一过,进店来的客人就少了。夏菟脸上的笑容也懒得挂上了,心不在焉地低头把自己的手指扳来扳去打发时间。她现在就等着时间到了留下打扫店里的卫生,一天没给店里创造收入,总得做点别的事情来补偿,这也是缘之o里不成文的规定,虽然大部分时间此项规定都被夏菟给承包了。 她正无聊地把自己一只手的手指全部握拢,看着露出的那几个粉白指尖自己猜着玩,面前的玻璃就发出“叩叩”的清脆敲击声响。 “好玩吗?”一个冷冽的声音问。 她抬起头,目光就撞进了一双居高临下的漆黑眼瞳里。 面前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简单的常服,略长的黑发梳的一丝不苟,袖口雪白的制式衬衣,气质硬朗得如同笔触锋利的硬质铅笔勾勒出的一副速写。 “艾、艾斯?!”她惊讶得声音都在颤抖,满脸通红地甩了甩手,“你怎么来了?你没跟阿什莉长官去海蓝星?” 他淡淡扫她一眼:“现在是休假期。” “哦,这样啊……”她讷讷点头,一时间的视觉冲击让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那你来这……” “出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曲起,叩响她面前的玻璃。年轻男人沉静地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她。 “我现在在坐班呢,没客人指名是不能随便出去的,”夏菟赶紧摇头,“你要是有事的话就说吧。” 他的眼神里难得露出了些许疑惑:“你不来陪我?” 以前艾斯来都是跟着阿什莉一起的,老爹直接让所有波波们去给阿什莉的部下陪酒,所以他还没有走过这个指名的流程。 夏菟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她指了指自己的窗口下边:“看到那有个红色的小按钮了吗,按下那个就可以了。” 艾斯依言按下那个小按钮,玻璃墙缓缓升了起来,夏菟跳下高脚椅走出去。这也是老爹特意弄的一个噱头之一,听说以前玻璃墙升起来时伴随着音乐和袅袅的朦胧烟雾,波波就会摇曳生姿地走出来,就跟一个大秀出场一样。后来被店里的波波们集体抗议太花哨了,而且当时那种火辣性感的风格跟现在流行的清纯可人类型的波波很不搭边,索菲亚老爹不得不遗憾地取消了音乐白烟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哪怕去了这些东西,波波被指名后也会对客人露出个甜美的微笑,扔个飞吻,或者是俏皮地眨眨眼放放电……可面前的人是艾斯,夏菟就觉得自己的脸跟冻僵了一样,那些讨人喜欢的表情动作一个也做不出来,她就绷着脸走到他旁边,“走吧,你想去二楼包厢还是就在吧台喝酒啊,一楼大厅里现在很热闹呢。” “以前的位置。”他说。 夏菟就领着他去二楼,两人并肩走着,中间还隔着小半只手臂的距离。以前她还遇到过一出来就急吼吼地要勾肩搭背搂着她走的alpha,稍好一点就是她主动去挽一下对方的胳膊,可现在这样两人一句话不说,连手都不碰在一起的情况也只有跟艾斯一起能做得出来了。两人一路无声地走进包厢,看上去不像是要来寻欢作乐的,反而有一种古怪的严肃气氛。 “还是要美第奇酒吗?”夏菟问。 “你能提成多少?”他神情淡漠地说。 艾斯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夏菟就给他大致说了下,没想到这个大冰块张口就来了一句:“十瓶美第奇酒。” “你疯了?!”夏菟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地说,“一瓶都能把人喝趴下,你要那么多干嘛?跟点座香槟塔一样的价了,你别乱花钱,一瓶美第奇再加个水果拼盘就差不多了啊。” “那就要香槟塔。” 夏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坐在软皮沙发上,双腿交叠,托腮看着包厢窗外的年轻男人,她好像第一次认识艾斯那样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他还是那样,整个人身上有一种严谨冰冷的禁欲气质,哪怕脱下军装,看起来也像是个不苟言笑的狠辣人物。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小费只给两百克里的艾斯副官吗?! 19.第19章 伴随着礼炮鸣响般的开瓶声,冰凉的淡金色酒液在炫目迷离的灯光下喷涌倾倒入晶莹剔透的杯塔。 瓶塞飞空乱舞散落一地,地面上的空瓶发出互相碰击的清越声响,这一次的豪饮直接搬空了缘之o的香槟库存。 这座足足九层的气势惊人的美酒尖塔矗立在大厅的中央,一时间尖叫欢呼、掌声还有波波和alpha们恣意的笑声混合着舞台上节奏强劲的歌舞声直冲云霄,几乎快把缘之o的天花板掀开。 可那个一掷千金的豪客依旧没有露面,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点了一座香槟塔,甚至连那个波波也没有出现。会是一个怎样妩媚动人的波波,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点这种华而不实的昂贵酒塔?楼下的alpha们不由得露出了心驰神往的迷醉表情,一个个的目光看向二楼的包厢,可惜只能看到一面面如同镜子般的单向透视玻璃墙。 客人们幻想中美丽动人的波波夏菟小姐正一脸呆滞地站在包厢窗边,看着一楼狂欢爆炸似的热闹场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喜欢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艾斯走到了她身边,明明已经点了一座香槟塔,可这个年轻副官手里捏着一个水晶洛杯,里面摇晃着包厢里免费提供的加冰纯净水,方体的冰块在摇头灯闪耀下折射出陆离的光色。 夏菟点了点头。她当然会喜欢了,这一次的提成就够她拿到一大笔工资。那些酒瓶细颈口里流淌出来的不是富含二氧化碳的起泡酒,而是无声的炫耀与骄傲,只有最豪气干云的客人和最多情明丽的波波能够一起扶着酒瓶,在所有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中把酒液像瀑布一样注满每一个酒杯,全场的灯光都会为他们打亮。可艾斯直接省去了这些过程,他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别人投以艳羡炙热的目光对他来说反而有些厌烦,他只是端坐在高处冷静地任由楼下狂热的欢闹声穿过墙壁萦绕在房间里。 香槟塔的主人从头至尾没有露面显然是一大遗憾,兼任主持人的歌舞部部长打了鸡血一样在台上活跃气氛,唯一的目的就是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再刺激刺激其他客人们点单消费。 第一和第二杯酒理所当然是金主和波波的,很快就有人端上来细长的高脚香槟杯,金色的酒液微微摇晃。在艾斯没注意的时候,那个同事还转过身挤眉弄眼地对夏菟竖了个大拇指。 她这回算是享受了红牌波波的待遇了?但是除了托盘里这两杯金色的香槟在提示着她不是在做梦之外,夏菟什么别的感觉也没有。哪怕外边的气氛已经沸腾起来,艾斯所在的这个光影暧昧的包厢里依旧一片沉静。这样才对吧,要是艾斯带着标准的二世祖邪魅笑容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握住酒瓶在热烈异常的人群包围中缓缓倒酒,然后举起最高层的酒杯一饮而尽……呕,她才会吓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 夏菟被自己的脑洞恶寒到浑身一抖,她连忙回过神来把一杯酒放在艾斯面前,自己端着一杯。 艾斯把手里的洛杯放下,冰已经融化变得很小,细密的小水珠静静凝聚在杯壁上,纯净透明的饮用水还尚有大半。他也没有要伸手去拿那杯浓缩了好几万的香槟,只是神色泰然地观赏着楼下舞台中央特别的歌舞节目。 “艾斯?”夏菟示意他回神,“你不喝香槟吗?” 他细细捻着指腹间留下的水珠,只是轻声说:“坐过来一些。” 夏菟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他隔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对待刚刚给自己带来一大笔收入的客户,态度必须得比春风还温暖啊,她就赶紧挪到他身边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楼。 “你从来没对我那样过。”他忽然说。 夏菟微微睁大眼睛:“什么?” 他转过脸来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还有些委屈似的的情愫:“你没有给我唱过歌……” “我唱歌其实一般的……” “可有人评价说你的舞跳得不错。” “那就是乱蹦乱跳!我跳舞很差的,不然我就去歌舞部了。” “你还会玩游戏?”他的声音都危险地尾音上扬。 夏菟明白他在纠结什么了,忍不住笑起来:“那你要跟我玩那些小游戏吗?” 都是些助兴的游戏,其实还有些幼稚老套,但喝醉了的客人反而会觉得有意思。可夏菟就没见艾斯喝醉过。 艾斯不说话了,他大概也想象不出来自己跟夏菟做那些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事情。他又侧过头去看着楼下,那些人显得亲密无间,甚至有的波波会主动在熟悉的客人大腿上坐下,在酒杯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当然也就仅此而已。 但是夏菟对待他从来都不一样,她不会刻意地亲近,好像还有些怕他。 只是默默地在一旁斟酒,但无论他什么时候看向她,那双水润的褐色眼睛就会受惊了似的眨一眨,像是偷看蛇却被逮到的小兔子。有时候他想稍微靠近一些,她都会紧张地往后缩,然后又暗自懊恼地咬着牙倾向他。 是不是她也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艾斯有时候会这样想。 “把你的香槟喝了吧。”夏菟把酒杯推了推。 他就跟赌气一样说:“我不想喝。” “我都喝掉了?”她端起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挑眉看着艾斯。 他的手绕开细长的香槟杯,自顾自地啜饮了一口冰水,冰凉无味的液体一瞬滑入喉管。可那种愈烧愈烈的炙热感却更加让人心痒难耐,她柔软的嘴唇上还沾着一些湿润的酒液,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莹润光泽。 艾斯忽然直起身,带起一阵微风,他轻轻握住她的腰侧,夏菟下意识的尖叫还没脱口而出,唇边已经抵上了冰凉的水晶杯沿。她被拉到了艾斯的怀里,头就枕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喝吧,都是属于你的。”他的吐息还带着冰块的凉意,光滑的香槟杯撬开了她唇的缝隙,醇美的酒液轻缓地与舌尖共舞。 她有些不适应地挣扎起来,却被他另一只手强硬地禁锢住。 有淡金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他这才松开她,有些粗砺的指腹擦过她细嫩的唇边。 一杯饮尽,夏菟脸上发烫得想把自己泡进冷水里。艾斯把酒杯放下,垂眸看着怀里脸颊绯红的女性beta。 “我不会再来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但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的耳朵生得圆润可爱,染上了鲜嫩的薄红,热度似乎会灼伤他的嘴唇。他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的耳垂,动作轻快得让夏菟只觉得是一缕调皮的发丝落在了耳畔。 她还没反应过来艾斯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听到他语速很快地说:“今晚的收入应该够了,除了给你的钱什么也别带,下个周日之前去星港的16号仓库,那里会有船票。” 艾斯放开她,将洛杯中的冰水一饮而尽。冰块已经全数融化,和水流漾荡在一起,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站起身,又忍不住弯下腰摸了摸她细软的黑色头发。 “你要去哪?”夏菟坐起来抓住他的手。 “我该回去了。”他淡淡说,然后从皮夹里拿出两张蓝绿色的纸钞放在桌面上。 两百克里静静躺在桌面上,他已经打开门离开。 下周日之前,那就是说还有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星港的16号仓库……还有船票?艾斯究竟想告诉她什么?她抓起他给的小费一轱辘爬起来追出去,只看到他雪白的衣角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夏菟脚上还穿着一双猫跟鞋,她跑起来就有些慢,好不容易跳下最后一截台阶,她就一路跌跌撞撞地朝着大门口跑去。 他已经走远了。雪白的衬衣溶进夜色里,变成一个很小的白点。 她想着他说过的话回了店里,一楼大厅里依旧是人声鼎沸,大多数人都喝得眼冒金星,那座香槟架上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底层还有两杯。赛文肯定没有喝过这样的酒,可以带一杯回去给他尝一尝,夏菟这么想着,低调地取走了那最后的两杯香槟。 等她回到地下室,打开房门时只看到蜷起一团的被子。她打开灯,把香槟放在小桌上,拉了拉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被角。 “赛文,你睡着了吗?不要躲在被子里睡觉。” 隆起的一团这才舒展开来,“我睡不着……上面很吵。”少年捂着耳朵小声说,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虚弱。 “肚子还没好吗?”夏菟皱起眉。 “好多了,可我一个人很害怕。” “别怕啦,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她伸手把桌上的香槟端视平线上,隔着晶莹的淡金色水体,少年精致的脸变得模糊起来,唯有一双紫色的眼睛依旧瑰丽。 夏菟有点遗憾地说:“是很好喝的东西,但你肚子疼,只能给你尝一点点味道。” 他摇了摇头:“我不太想喝……” 20.第20章 “你很喜欢香槟塔吗?” “也不是啦,只是……”只是什么?面对赛文的提问,正兴致勃勃地给他描述开酒瓶时缘之o的气氛有多么热烈的夏菟停了下来,她想了想才说,“只是对我业务能力的肯定!嗯,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说明我是个很优秀的波波。” “我以后也会给你准备很多很多的香槟,你可以自己去把香槟塔注满,想要多少座都可以,”赛文微微弯了弯唇角,“因为你是最好的波波。” “你以后会成为更棒的波波,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地给你点香槟塔,到时候只要你愿意分我一杯就好了。” 赛文有些害羞地把半张脸藏进被子里,“不,我会自己给你,不要别人的。” 夏菟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顶。原本以为光滑的触感被一种稍刺的毛茸茸的感觉所代替了,新生的发茬有一些扎手,如果不是用手亲自触,根本难以发现这些几乎难以发现的细小绒毛—— 银白的色彩,几乎和他的皮肤是一个颜色。 夏菟脑子里忽然闪过帝国皇帝和六皇女这对父女俩的脸,还有那个端坐在王位上如同美丽木偶的皇后,她的笑容一瞬间变得僵硬。 “赛文,你开始长头发了。”她默默把手收回去,似乎在等待他给出一个答复,“你的发色……很奇特。”她斟酌着说。 赛文疑惑地搭上自己的头:“是吗?难怪我总觉得很痒,我还不知道如果我有自己的头发会是什么样呢。”他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小小的新奇,“那这里呢,”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上方,“我的眉毛长出来了吗?” 夏菟轻轻把手放上去,指尖传来略糙的摩擦感,“它已经长出来了,但是还很短。” 赛文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他一会儿摸摸自己的头皮,一会儿又把手放在眉间来回抚弄,像是一个小园丁精心抚摸他的幼苗。 “你,从来没有长过头发和眉毛吗?”她问。 他点点头,“我小时候好像有过,但我不怎么记得了……不过后来就掉光了,因为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必须要去治疗。” 夏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怀疑自己是喝了太多香槟才导致现在精神异常。 “你的瞳色和发色跟罗尼帝国皇室的特征一模一样,”她艰难地说,“赛文?” 他反而露出一个笑容:“那真是太好了,我觉得罗斯维拉殿下的银发紫眸特别帅气,要是能跟她一样就最好不过了。” 他回答得非常自然,甚至连脸上那种仰慕的神情也不像是轻易能够伪装出来的,夏菟点了点头。星际这么大,哪怕会有一样的眼睛头发也是很正常的吧,就像她和艾斯一样,两人都是黑发黑眼,只是她的眼睛颜色稍浅,更偏向褐色一些。 可夏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又想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匆匆忙忙在楼上的波波大部队回来之前去公共浴室冲了个澡,直接睡了。 身下传来一阵潮湿温热的感觉时,赛文就醒了,其实他一直没有熟睡。他敏锐地嗅出了空气里的那一丝异味,顿时脸色苍白。 夏菟清浅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她睡得香甜。赛文轻手轻脚地起来,但即使他把自己的动作幅度控制到最小,身下这张破旧的折叠床依旧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他一下子动也不敢动,屏息静听着身旁之人的动静。 她没有被吵醒,赛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可以感觉到腿间的黏腻湿热,甚至连床单上都沾上了一些那种液体。但是没关系,只要他现在去卫生间里把垫在裤子里的卫生纸换掉,再把裤子上的痕迹洗干净就不会有人发现。床单上的痕迹可以用被子来遮掩,夏菟不会察觉的,她从来都懒得叠被子。他可以趁着她去上班的时间把床单洗干净,因为那时候地下室里空无一人。每天他都会在她起床去上班后把她的床铺打理好,再给他们俩的小房间打扫卫生,甚至连她的一些衣服都是他洗的,除了那些贴身的衣物被她强硬拒绝,他差不多把她的外衣洗了个遍。 哪怕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但他依旧很快就掌握了几本要领,似乎照顾家庭就是印刻在骨子里的天性,而他竟然从来没有对这些繁琐细碎的事情感到过厌烦。夏菟不想让他做那么多,提出这些事情都可以让她来分担,他反而觉得自己的乐趣被剥夺了一般。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可以照顾夏菟生活的方方面面,哪怕是她的牙刷他都可以认真清洁消毒,可夏菟一只把他当做小孩子,她似乎更喜欢有个叫艾斯的alpha,总是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上,哪怕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没有小孩子会有生理期,赛文苦笑了一下,夏菟还以为他只是胃痛,他没办法告诉她,他的生理期马上就要到了,她那样想也好。可这之后他又该怎么办呢,生理期之后紧接着身体就会进入发情状态。他没有抑制剂了,而夏菟似乎已经对他产生了微妙的怀疑。 他悄声下了床,像猫一样垫着脚走出了卧室。合上门之前,他不放心地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向床上的夏菟,她无知无觉地睡着。 赛文似乎真的闹肚子了,从夏菟醒来时,她就看到他时不时朝着卫生间跑,待在房间里也是坐立难安的样子,刚坐下一会儿就站起来准备去厕所。“赛文,你还是不舒服吗?”她问。 他的脸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声音都在发虚,“我……我有点难受,没关系的,我再喝一些热水就好。” 往常都会把自己的床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赛文今天连被子都没有叠,一定是疼的厉害了,“你还是去床上躺一会儿吧。”她说着就要去把他的被子铺好。 “别!”他来不及扑过去,夏菟已经把被子抖开来。 床单上朵朵血红,鲜艳得刺眼。 ……什么?赛文受伤了?是哪里,不会是屁/股吧?她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小说里那么多女扮男装的女主被撞见这种尴尬的事情,她们统一的口径都是,我的屁/股受伤了,而缺乏基本生理知识的男主男配深信不疑。 “对不起……”他捏着自己的衣角,嗫嚅着说,“我把床单弄脏了,其实……” “赛文,你怎么不和我说呢,”夏菟皱起眉打断他,她从房间放杂物的小柜子里翻出一包新的姨妈巾递给他,“你……你会用吗?” 他瞪大了眼睛,木木地点头。 少年接过姨妈巾,跌跌撞撞地出了门直奔卫生间。夏菟也觉得太魔幻了,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给男生分享这种隐私的东西,可这就是星际,是个跟她前世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六种性别的人类,也只有omega会有大姨妈造访。 托这个基本情况的福,虽然凤凰星这里的卫生巾贵的让人吐血,但夏菟不至于每个月没有卫生巾使用。为什么她没被怀疑是omega?因为波波也会进入生理期。omega的初潮出现在第一次发情期一周前,青春期的omega发情并不稳定,之后的每一次生理期后都会伴随短暂的发情状态,这是为了刺激他们的子宫成熟和性信息素产生。成年后他们的发情期就会稳定下来,取代掉每月一次的生理期。 而beta在注射欧米伽试剂后会在第一年内出现生理期,这是omega信息素开始产生的重要信号,基本上第一次生理期后波波的信息素就会稳定下来,一年后生理期消失。同时这也预示着beta无路可退了,真正成为一个波波,信息素的改变将彻底带来寿命骤缩的副作用。 赛文今年多大?最多才十五岁吧,他的身体受到的伤害更加可怕。不说,她竟然还以为他只是肚子痛,昨晚还问他要不要尝点酒……夏菟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她越发觉得赛文像是一个小omega,可没有哪个omega的信息素会是让人退避三舍的臭味。 夏菟神思恍惚地把赛文的被套和床单拆下收拾起来放进洗衣筐里,朝着公共的洗衣房走去。路过休息室时,里面有波波在看电视,大家纷纷对她昨晚斩获一座香槟塔的英勇战绩表示钦佩。可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电视光屏上出现了那位美丽的罗尼帝国六皇女,她在各路媒体的话筒包围下依旧微微抬着下巴,神气十足,可闪光灯却将她双眼眼白中的红血丝暴露无遗。 “请问殿下,您对星网上爆出的\帝国七皇子已经意外离世\一事如何看待?” “无可奉告,”罗斯维拉冷然道,“吾必将彻查此事。”她的神情却难掩悲痛,看来那位从未在人前露面过的小皇子可能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几乎所有波波都在讨论。戈布里艾拉皇后所出的唯一嫡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实在难以让人不与阴谋进行联系。不过这也跟夏菟她们没什么关系,山高皇帝远,何况这还是隔了好几个星系的遥远事情。 罗斯维拉的采访非常短暂,连同其它几位皇子皇女也都是语焉不详。皇室始终没有对这件事情做出正面回应,新闻主持人满脸悲痛地表示,将静候关于七皇子的最新消息。 一般来说,皇室这种态度基本上就相当于默认了吧?夏菟默默想。 她走出去时就撞见了赛文,她小声道:“赛文你看到新闻了吗,罗尼的七皇子可能离世了。” “是吗?”他有些惊讶,“真是遗憾。” 21.第21章 关于帝国的七皇子,星网上现在传什么谣言的都有:有阴谋论的说他肯定被皇帝的情人谋害了,也有说小皇子可能是病重难愈,毕竟这么多年来外界没有一点儿关于他的消息就是因为他身体虚弱,被隐秘地保护了起来。最为无稽之谈的是爱情至上论,omega小皇子跟着他心爱的人私奔了,这个私奔对象肯定不是贵族里的alpha,所以皇室才不管不问地任由星网上流言四起,恨不得这个给皇室形象蒙羞的omega皇子消失掉才好…… “哈,哈哈哈……” “赛文,你笑什么?”夏菟正给他讲从其他波波那听来的八卦,就看到赛文笑得双眼弯弯,紫色的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揉碎的星星那样璀璨。 “和心爱的人离开,那不是很好吗,”他难得打起了精神,“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自己也一定会觉得幸福吧。” 好吧,夏菟耸耸肩,其他波波也最支持这个猜测,他们一个个的这时候都比omega更浪漫敏感,只凭着星网上三言两语的传言就脑补出了一场高贵美丽的少年omega皇子跟皇室禁军中英武俊美但却出身卑微的alpha军官相爱却不能相守,只能被迫亡命天涯的年度大戏,恨不得抱着纸巾盒边哭边给追寻爱情的小皇子声援了,明明是捕风捉影的事儿,更何况能进入皇室禁军的人,怎么说也得有些家世,连夏菟都知道这个道理,大家却宁愿选择性的忽视这个版本的不合理。但不管小皇子现在究竟是生是死,这个消息注定要让无数罗尼帝国的alpha辗转难眠了,毕竟这是皇室这一代后嗣中唯一的omega啊。 “——他是您唯一的孩子。” 艾斯压低了声音,惯常的冷漠语调中压抑着隐隐的愤怒。 “不再是了。”对面停顿了一会儿,听不出性别的机械声音从终端中传来,电波穿越了数个星系带给他一个冷酷无情的答复。 “你只需要遵从我的命令。” 他忍住挂断这通加密频道上的星际通讯的冲动,“我们的人没有找到他,星掠者也没有获得任何消息,他们在城中搜查了很多遍,至今还以为他是个哪个贵族家的,他很可能已经……” “那最好不过,”对面的人冷声打断,“但是……我不希望有但是,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里再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握着终端的手背上却用力得青筋毕露。 机械的声音继续道:“不要产生多余的同情,哦,对了,你会有这种情感吗?”对面传来一声冷冷的轻笑。 “……没有。”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希望你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让帝国蒙羞。” “我从未忘记过,母……”在上下唇刚刚触碰在一起时,他就飞快地纠正了自己错误的发音,“姐姐。” “呵。”经过变声器处理的一个短暂音节依旧充满了嘲讽不屑的意味,对方冷淡地结束了通话。 这段通话不会留下任何的记录,它被抹消在星网端口中,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 阳光明媚地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落在地板上,房间里依旧一片昏暗,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束中缓慢地游移浮动,艾斯微微俯下/身,暖烘烘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他从怀里拿出一块被透明胶质纸袋所包裹的雪白布料,那是一双手套。 只是一双普通的绸白手套而已,这样的东西他有很多。可唯有它,他的鼻尖轻轻摩挲光滑柔顺的绸质布料,什么味道也没有,但那晚的沉醉与颤栗裹挟着深刻的记忆呼啸而来,他和她的信息素相互试探、交融,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身为“alpha”的感觉。 “夏菟……”他声音沙哑地轻叹一声,把那副曾经沾上过她信息素的手套按在胸口,“只有你是不同的啊。” 短暂的休憩之后,再睁开眼,他又是那个阴郁狠厉的星掠者副官艾斯。 * 夏菟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去一趟星港看看,她牢牢记住艾斯对她说过的话,让她在下个周日之前去星港的16号仓库买船票。她不知道艾斯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但她放心不下赛文,他现在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如果有别人在身边关心陪伴会让他感觉好一些。 稍微晚些天去也没关系吧。 下午的天气很好,她就从店里搬了两把椅子到楼顶天台上,又给赛文找了一张小毯子,才让他安安心心地坐下晒太阳。有阳光的照耀,赛文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也显得温暖了一些,晒一会儿太阳肚子应该也不会那么疼,这是夏菟自己的经验之谈。痛经药在凤凰星想买也买不到,因为omega数量的稀少,这种药物的生产每年都有定额,omega可以通过正规的医院免费取得,这对波波来说就很不友好了,要是疼起来也只能硬扛。 她就在赛文身旁坐着陪他。 在暖洋洋的日光底下,似乎人也变得昏昏欲睡起来。赛文眯着眼,他歪斜下身子,把头枕在夏菟的肩膀上,如同一只打盹的小猫。 “要不要回去睡?”她轻轻拉了拉他身上的薄毯。 赛文软绵绵地蹭了蹭她的肩,柔软的黑色发丝落进夏菟颈窝里,若有若无的痒,“不要,我觉得现在就很舒服。”他小声哼哼,声音软的好像能冒出泡泡来。 随后她的手臂上悄悄缠上了一双雪白的手,赛文轻轻攀着她,他闭上眼睛,耀眼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显露出其上朦胧的红色血管。 真的是个非常让人怜爱的孩子啊,夏菟忽然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赛文时他的模样,浑身的肮脏污秽,身上还有着严重的伤口,看起来奄奄一息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一样。也不知道是谁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去折磨他,夏菟摇了摇头,但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充斥在胸口中。 时间久了夏菟也觉得自己肩膀发酸,她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肩头,赛文反射性地用力抓紧了她的手臂,甚至被修剪得短短的指甲都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个浅浅凹下的小月牙。 “嘶,”她忽略掉那种轻微的疼痛,动作轻柔地覆上赛文的手让他松开,“我吵醒你了?” 他睁开的双眼一时间还没有聚焦,雾蒙蒙一片,“你要走了吗?” “不,继续睡吧赛文。” “你哪儿不会去对吧……不要走……”他还没睡醒地喃喃道,低下头却看到了自己无意识间在她的手臂上留下的痕迹。那里被他掐的发红,赛文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咬了咬嘴唇,把她的手臂抬起来,凑近了那里,轻轻地呼气,“对不起,我……我竟然做出这种过分的事,很痛对吧,对不起。”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用自己柔软的指腹去抚摸那些细痕,似乎这样就能让它们快点消失掉一样。 温暖微润的气流吹拂在手臂上,夏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事啦,就算不管,一会儿自己也会好的。” 赛文依旧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手,自责的恨不得在自己手上戳上几个窟窿,夏菟只得让他抱着自己的手臂。 “如果我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赛文如同梦呓一般忽然问。 “当然会啊,”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怎么突然这么问,做噩梦了吗?” 他摇摇头,柔顺地把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手臂上:“不用去找我,因为我不会离开你的,哪怕你要赶我,我也不会走。” 夏菟哑然失笑:“我怎么会赶你走呀。” 赛文忽然站起身,薄毯滑落在地上。他一步迈到夏菟面前,夏菟这才发觉到他似乎长高了一些,连落在她身上的阳光也被他轻易地挡住,只留下黯淡的阴影。她不习惯这样的气氛,好像赛文给她带来了某种压迫感,但很快赛文就蹲下/身,抱住了她的腿,阳光重新罩在她身上,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诶,赛文?” “摸摸我吧。”他把头枕靠在她的大腿上,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发上。 她像撸猫一样轻轻给他顺着假发,分明只是触碰着外物,他却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吗?”他轻声说,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夏菟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不对劲,她没有立即作答,反而疑惑地俯视着赛文。 看她似乎准备拒绝,他慌忙改口道,“不需要永远,只要、只要‘一直’就好……你会一直陪着我吧,我没有别的人可以依赖了,也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会跟着你,哪怕你讨厌我了也无所谓……” 嘴里说着哪怕被讨厌也无所谓,可看他样子是那么柔弱无助,似乎马上会哭出来一样。 夏菟叹了一口气,用力架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以后要是你成了红牌波波,我还要靠你养老呢。”她被自己的玩笑逗得发笑,却发现少年的眼神格外认真。 “那就说好了,我会努力养你的,别丢下我。” 这个孩子怎么还是那么缺乏安全感,夏菟起身抱住赛文,拍了拍他的背。 22.第22章 没了艾斯照顾生意,一连几天夏菟都把打扫店里清洁的活儿给承包了。好在新的欧米伽试剂按时发了下来,但她也没舍得多用。 如果艾斯下次再来的话,她就涂浓一点在身上吧,也算对得起他给她创造的那么多收益了。 帝国皇子疑似身故的消息也没在凤凰星掀起多大水花来,除了波波们还会八卦两句,这种微小的热度也在罗尼皇室一直缄默无声的态度中消散了。但谁也没想到还能有新的事件引爆热点——“皇后殿下再次怀有身孕了!” 这对已经有了六位成年皇子皇女的罗尼帝国来说无疑是一枚重磅□□,因为omega的生理条件限制,帝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位omega皇帝,所以下一任储君的热门都在皇帝那位神秘情人所出的几个子嗣间,其中大热之选是那两个alpha,但是现在戈布里艾拉皇后再度怀孕,可能一切都将要重新洗牌…… “不会吧,帝后间竟然还有哔生活……”有波波惊讶地说,“皇帝都和那个omega生了半打小崽子了,皇后也还能忍得下去,不嫌脏吗?” “政治联姻,你懂什么意思吗?”立刻有人反驳,“皇后出嫁前可是姓修雷西塔的,你觉得大公爵会让一个私生子坐上皇位?说什么也得是流着他们家族血脉的孩子。只要这回皇后生的不是omega,那这局面就稳了啊!什么?你说皇帝那个小情人?那是谁,生的孩子能跟修雷西塔大公爵的外孙拼实力吗?” 夏菟听得目瞪口呆,这都是飞艇满宇宙乱窜的星际时代了,宫斗依然是吃瓜群众们最热衷的话题…… 那个omega七皇子才被疯传现状生死不明,这边皇后就立刻宣布自己怀有身孕了,好像生怕天平的砝码会倾向于皇帝的情人那一边一样。电视节目中播放着皇后曾经出席公众场合的影视回放,身姿高挑的黑发女性有着雪白的皮肤,因为周身那高贵出众的气质,让夏菟有一瞬间想起了童话里的白雪公主,但与柔弱的公主不同的是,她的脸上虽然带着朦胧的笑意,漆黑的双瞳却好像要把一切光明吞噬掉的深渊。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戈布里艾拉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充满杀气,哪怕是皇宫也磨灭不掉她身上锋利如刀刃的那部分气质……”蜜拉有些着迷地看着电视里的皇后殿下,“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渣alpha,她现在一定是新任的大公爵了吧,下一任的禁军司令也说不定会是她,我小时候还想做个像她那样能征战四方的beta呢。”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她还以为皇后就只是个贵妇般的柔弱女性,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经历。 “你真该补补你的星际史常识了兔兔,”蜜拉扶了扶额,“上一次星际战争里,帝国方面的前线最高指挥官就是修雷西塔公爵,皇后的父亲呀,多亏了大公爵才让罗尼帝国不至于败给塞万卡联邦。而且戈布里艾拉少女时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了,那时她的名声比亲自参战的皇太子庞加莱还要响亮,只是战后就不知道为什么沉寂了,再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就是和庞加莱陛下大婚,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碰过木仓,连视察军队时都只穿着皇后的礼裙当花瓶。” 夏菟再看向光屏的眼神变得有些崇敬,她才发现皇后的背脊无论何时都如同一个军人一般挺得笔直,周身那种冰冷的气质也变得威严起来。她不由得赞叹一声,真的是位美丽又帅气的女性啊。 “要吃吗。”一瓣儿晶莹剔透的橘子递到她唇边,连橘络都被细心剔得干干净净,只是因为她不喜欢吃这种无味的白丝。 夏菟张嘴咬下,酸甜的汁液流溢在唇齿间,她转过脸继续听着休息室里的波波们大聊八卦。 赛文笑了笑,低下头继续仔仔细细地将橘瓣儿上的白络撕掉。他好像对那些人高声谈论的事情毫无兴趣,连电视光屏上的戈布里艾拉皇后也不能让他抬起头移开一秒视线,好像只有手上这个小小的水果对他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没过多久他就又剥好一瓣儿,刚送到夏菟嘴边就被她抓住了手臂。 “是酸的?那我找一下,一定会有甜甜的橘子……”他有些慌乱地试图抽回手,夏菟却用力抓住他,她把嘴里那瓣吞下去,“不用了赛文,你自己也吃点吧,难得我现在有些钱,特地买的水果可不能浪费啊。” 凤凰星的水果都是从塞万卡联邦的一些小型星系运来的,但是价格比原价翻了将近五番,平常根本不能每天吃到。赛文却摇摇头,继续固执地把橘子剥好喂她,夏菟无奈地借着赛文的手吃掉了好几个橘子,他简直是把她当做小孩子一样来照顾。 好像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夏菟呆滞地看着凑在她面前的赛文,他正拿着一张柔软的面巾纸轻轻地擦掉她唇上几乎没有沾上的果汁,细白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唇瓣,夏菟浑身一抖,慌忙缩了缩脖子躲开他的手。 “好了赛文,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吧。”她从他手上拿过纸巾,粗鲁随意地在自己嘴巴上揩了两下,就跟那纸巾会烫手一样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赛文有些泄气,可怜兮兮地勾着她的一缕黑发,手法轻柔地把她发梢处打结的地方梳理开。夏菟觉得赛文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最近特别爱黏着她……现在尤甚,他好像有些坐立不安,只能通过不断找些事情做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回去休息?” 赛文轻轻颔首,“我们回去吧。”他拉着她的衣袖,眼神里几乎都有几分乞求。 夏菟只得把他送回卧室里让他躺下,再给他倒些热水,看他喝下。他的脸色依旧毫无血色的苍白,夏菟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安慰道:“你的生理期快结束了吧,没事儿了,最多再过一两天就会好的。” 没想到赛文看起来更加神色恹恹,他用脸侧轻轻磨蹭着她的手心,轻声道:“嗯……我没关系的。”只是小小的一块皮肤和她的碰触在一起,就贪得无厌的想要索取更多,想要被抱在怀里,想让自己的信息素被包容、被压制,想要被咬住后颈的腺体,咬得很痛、渗出血珠才好……他低低呜咽一声,连双颊都染上淡淡的潮红,忍不住更加用力蹭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消磨掉心底那种奇异的痒。 “赛文?”夏菟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他刚才有些痛苦的样子,难道小肚子又开始疼了? 被轻柔的力道拍打,赛文这才恢复了些清醒,他的状态……渐渐又开始很不正常了。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脸上刚浮现出的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慌忙松开抓着她的手,踉跄倒退着离开夏菟的身边。 “我、我没事了,不用管我了。”赛文压抑着自己尽量平静地说,不然他怕一张口就会发出奇怪的呻/吟。 “可是……” “我没事!”他不耐烦地大声叫道,停顿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态度有多么伤人,降低了声音说,“对不起,我想休息一会儿。” “那好吧。”夏菟点点头,她知道这个时期的人脾气都会有些暴躁,赛文想来也忍耐了很久了,让他爆发一下也好。她走到门边,“如果还是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医院看看……” 赛文只是微微摇头,轻声说:“不用了,我可以忍耐的……一定可以忍住的。”他慢慢蜷起身体,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外界一点点的声音都会刺激到此时敏感的神经,那种摇晃的声音像锯子一样割裂开他的理智。他不敢动了,咬紧了下唇。 “别逞强啊,”夏菟的眉毛拧起来,“我先去找个水瓶来给你暖暖肚子。” “等一下!” 夏菟回过身,手就被赛文用力抓住。他爬到了床边,半支起上半身艰难地抱住她的腰:“你还记得我说过,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吗……” “你昨天才说过,我当然记得。” 赛文勉强扯了扯嘴角,“那就好。”他松开环抱住夏菟的手,像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那样微微喘着气,瘫软在床上。 “给我再拿一些热水来好吗?” “我马上去,你想要睡觉的话得把被子盖好哦。” 他乖乖地把被子拉至肩头,只露出一张小脸希冀地看着她。她急匆匆地转身出了门,赛文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喃喃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夏菟去给赛文倒了杯温水,又找了一个玻璃水瓶灌满热水,这样可以放在他肚子上。可她再回到卧室里时,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赛文的床上的被子凌乱地被扔在一旁。 他去卫生间了吗?夏菟等到玻璃瓶里的热水都变得冰凉,依旧没有看到他回来的身影。 情况有些不对劲,她一路叫着赛文的名字,可始终没人回应。她去问了休息室里的波波,大家也说没看到赛文来过。 直到夜色深沉,缘之o营业的霓虹灯俶尔亮起,她依旧没有在店里发现赛文的踪迹。 他不见了。 23.第23章 再也抑制不住,信息素爆发开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尖叫声。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明晰如镜般的湖面碧波荡漾,水岸边芳草如茵,阳光透过茂密树冠的层层缝隙洒落下一片片金斑。本该是惬意悠闲的下午时光,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乱打破了宁静。 他喘着气从椅子上滑落在草坪,那种汹涌陌生的情潮抽去了他浑身所有的力气。他艰难地试图爬起来求助,可离他最近的那个中年beta男性在愣了一瞬间后,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的惨叫,狂奔着毅然决然地跳进了湖水中。 那是照看着他长大的男人,从他有记忆开始身边就有这个男人的存在,幼年时他曾经偷偷在日记里歪歪扭扭写下“爸爸”,脑海里出现的就是那个男人的形象。可那个男人挣扎着浮出水面换气时,表情扭曲成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总是充满慈爱温柔的眼睛,惊恐厌恶地看着岸上的他,好似注视着臭水沟里肮脏的淤泥,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煎熬似的潜入了水中。 他渐渐模糊晕眩的视线里出现了很多人,他们留给他的印象总是隔着一段距离弯腰行礼时的各种发色的头顶,很少有人会和他说话,一旦他稍微靠近,他们就会惶恐地退开。可这个时候那些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们站在远处,他听到有人在大喊:“快去拿抑制剂来!” 被他偷偷当做“爸爸”的男人浑身湿淋淋地上了岸,捏着自己的鼻子,好像恨不得把这个感知气味的器官挖掉。 他没有力气了,仰面躺倒在软绵绵的草坪上,湛蓝的透明的天空,日光耀眼得让人流下泪来。 脸颊上一阵濡湿,赛文动作迟钝地抬起手来擦去了滑落的泪珠。冉冉升起的太阳驱散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冰凉,他在晨光中略略松了一口气,可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发情期的时候呢? 大概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让这具奇怪的身体,因为发情期这种可笑的原因随意地毁掉一切拥有的幸福吧。 他已经失去过很多次,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好不容易得来的那一点点爱再次溜走。 这里很安全,一定要忍耐住,最多再过三天就好了,回去之后他依旧是那个信息素紊乱的可怜波波……以前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忘掉吧。 他以后只要做“赛文”就好。 暖烘烘的臭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往上翻涌,赛文捂住自己的口鼻,却还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 “兔兔,你先回去睡一会儿吧,我去帮你找找赛文。” 夏菟摇了摇头,婉拒了蜜拉的好意,“没关系的,我再去黑街那边看一下,说不定他是去杰罗姆医生那了。” 她找遍了五号街和附近的地方,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片刻,可赛文依旧没有踪影。她匆匆喝了半杯水,又急着要出门去黑街找找他,都走出一段距离才想起来店里的通讯终端有过杰罗姆诊所的通讯记录,直接打个电话问问就好了。 “赛文吗?他没有来过,怎么,他受伤了?”接电话的人是护工苏珊大婶,她的语气听起来很肯定,根本没见到赛文。 夏菟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请注意一下赛文有没有去过黑街,请立即联系我,我会马上去接他的……” 她挂断了电话,心里一阵迷茫。 她第一次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来,除了四处寻找,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祈祷……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出了缘之o她什么也不是,到这个世界的一年多以来一直生活在索菲亚老爹的庇护下,她也就得过且过,从来没想过要去改变一下自己糟糕的现状。店里的其他波波也都在帮忙,虽然大家平时都不是很待见赛文的信息素,却也都觉得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现在人不见了,都在联系人脉尽力寻找。 可赛文能跑去哪里呢?他在外面呆了一夜,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凤凰主城还是有不少的地痞流氓,他长得漂亮,难免不会被那些人缠上,可他连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夏菟越想越害怕,可是这里没有可以失踪报案的公安局,她一个人就是把腿跑断也不可能翻遍凤凰城的每个地方。 她急的想哭,可一夜没休息的眼睛又干又涩。 这种时候她脑子里想起来的人竟然只有艾斯,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事情也许就会有所转机吧,无论如何要尽快联系上每一个可能帮得上忙的人。她记得艾斯曾经给过他的终端号码,但她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甚至连写着那个号码的纸条也不知道被她放到了哪里去。 她奔回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可什么也找不到,就在她都要放弃,打算直接去星掠者基地试试看找他时,她终于在一个衣袋里找到了一个被揉成一团的小纸条。 她按下拨号键的手指都在发抖,可终端里响起的始终只是忙音。 突然,那个熟悉的声音冰冷地响起:“请留言。” “艾斯……”明明还是那样毫无起伏波动的冷漠声线,可一听到这个声音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的朋友不见了,你可以去找找他吗,他叫赛……” “请留言。”冷冰冰的声音重复了一声。 夏菟这才意识到这只是电话留言的录音,她连忙把模糊了视线的眼泪擦掉,瞪大了眼睛看着终端上的留言按键按下,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艾斯……” “兔兔,兔兔!我们联系上老爹给他说了赛文失踪的事,”有波波一脸惊喜地过来拉住她,慌忙中留言被她中断了,“老爹说阿什莉长官正好休假结束先回了凤凰星,他过些天也会回来,一会儿让阿什莉通知手下派些人手去找赛文,对了,你有赛文的照片吗?要是有照片的话,找起来会更有效率!” “太好了……”她松了一口气,心却莫名其妙地砰砰乱跳,“可是我也没有给赛文拍过照。” 她想起来,杰罗姆医生那里有赛文的照片!是苏珊拍摄的,她应该还有存着。 夏菟赶紧再次给杰罗姆诊所打了个电话,苏珊也很心急地把那张赛文的照片传了过来。黑发紫眸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平静得如一只毫无生机的精致人偶。她再次看到这张照片时几乎要以为这是另一个人,存在于她记忆中的赛文是那么鲜活灵动,他腼腆地笑起来就让人不由得内心一软,而绝不是照片上这个人偶般的孩子。 顾不得多想,她赶紧和其他波波把照片传给了索菲亚老爹。 “还得再等等,”老爹说,“阿什莉应该在开会,不然她一定会立刻接我的电话。” 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留言,会议结束后艾斯神色冷淡地把手指滑向了删除键。指尖顿了顿,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告诉夏菟的一句话,如果她想要出门,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会一直在,可她的声音从来没有在终端上响起过。 鬼使神差地,他按下播放,终端里传来一声清晰的抽噎声:“艾斯。” 留言结束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只是听到这短短的两个音节,他的眼前似乎就浮现出了那个总是笑着的黑发波波。可她为什么会哭? 她从来不是个喜欢恶作剧的捣蛋鬼,她会留下这样仓促的留言,是不是自己陷入了危机? 眼底聚集起冰寒,此刻的艾斯阴郁得面沉如水。他不动声色地回拨过去,一个男声响起:“你好,这里是缘之o。” 夏菟坐在缘之o大厅里的沙发上等消息,眼眶还红红的,没想到突然被人提起后衣领拎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惊叫,脸就被一双绸白手套掰侧了过去,眼睛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瞳仁。 脸颊上未干的水渍被用力地揩去,留下了淡淡的红痕,似乎只是因为主人的手掌握不好力道,那双手又歉疚轻柔地轻轻碰了碰她柔软的肌肤。 “别哭了。” 她早就没哭了,可是这个人一出现在面前,眼睛就跟被堵住的水管突然疏通了一样,那些透明清澈的液体又不受控制地溢满滑落。 艾斯有些僵硬地擦掉她的眼泪,可指尖稍一离开她的面颊,那些水珠又往下滑。指尖一片湿润,可他纵使有再高超的木仓法,也说不出一句讨人喜欢的安慰话。 “艾、艾斯,你来了,”夏菟也想控制住自己,可喉咙里还是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你之前说不会再来这了,可我想找你帮忙的,我们店的赛文不见了……” 下一秒她的脸就被按在了硬质的军装面料上,并不细滑的岩灰色衣料被泪水打湿,染成了一片更深沉的颜色。一双手臂紧紧地勒着她,那种极具压迫性的强硬魄力此时却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不准哭。”他冷硬地说,手掌却伸起一下一下轻缓地摸着她的头。 夏菟憋住眼泪,忍不住打了个哭嗝。 “怎么回事,你说。” 她整理一下思绪,慢慢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艾斯:“赛文他昨天下午不见了,就在我们房间里,我就是出去倒了杯热水回来就没看见他了……他现在身体状况很不好的,可是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他,我没办法了,艾斯,你能帮我找下他吗?” “他看起来很小,大概十五岁的样子,皮肤很白,戴着黑色的假发,紫色眼睛,他长得很漂亮,所以我担心他……” 艾斯突然出声打断:“你说,他的眼睛是紫色的。” 夏菟点点头。 艾斯松开她,沾着泪水的绸白手套摸上了腰带的木仓套。 24.第24章 他低下头,神情晦暗不明,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皮质枪套的扣带,夏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莫名觉得这样的艾斯十分可怖。 “怎、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是很麻烦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我会去找他,别担心,”艾斯摇摇头,“有他的照片吗?” “有的!”夏菟赶紧把赛文的照片在店里的终端上调出来,艾斯扫了一眼,没说什么。 “赛文他来到这之后一直都待在店里,从来没有出去过,他是不是被之前虐待他的店抓走了,但店里没有人闯进来……” 艾斯皱起眉:“监控呢?” “我昨天晚上就查过了,我们住的地下室是没有监控的,楼上营业区的监控倒是一直开着,但都没有看到赛文,我猜他可能是从后门出去,但那里的小路是去城郊的啊……最近的地点是垃圾场,就算这样也得走至少半小时的路,他不可能去那的,我也去了那找了一次,除了成堆的垃圾什么也没看到……” 夏菟希冀地看着他,艾斯这才叹了一口气,“去睡吧,你看起来很累。” “可是……”我跟你一起去找赛文说不定会更快一点,夏菟想这么说,却被面前的男人阴郁的眼神震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可是,现在立刻去休息。”他果决地说,俯下/身轻轻揉了揉她眼下滞流的淡青色,“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要我抱你去床上吗?” 夏菟顿时满脸通红:“不用了!那我就去睡一会儿,等下我再去找赛文……谢谢你艾斯,有你帮忙我觉得安心多了。” 那张总是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轻声说:“交给我吧。”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困意就像洪水般来势凶猛,夏菟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她有些懊恼怎么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可是现在不是继续休息的时候,她强打起精神,勉强吃了些面包就打算去问问艾斯现在的情况。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可夏菟得到的答复依然是没有赛文的踪迹。 “麻烦你了,”夏菟失望道,“那我再到别的地方找找……” “在凤凰星失踪的人很少有能找回来的,你应该明白。”艾斯说。 夏菟喉咙发紧:“我、我知道的,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他说过不会离开的。” “是吗,”艾斯冷淡地接了一句,他那边很安静,“我会帮你去找他,但是我无法保证他是否……” “我知道!”夏菟急急打断他,生怕从他嘴里说出那最可怕的一种可能,“我会等他。” 艾斯挂断了电话,他垂眼看着面前蜷缩成一团的少年。 少年死死咬住嘴唇,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浑身战栗,像是拼命隐忍着什么,紫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睁大眼睛不肯让它满溢出来。 “没有出声,你很听话。”他面无表情地说,收起指在少年额前的枪口。 “她来过这里,为什么没有发现你?你的气味已经大到在垃圾场都无法掩饰了,一般的臭味和omega发情的信息素可不一样,哪怕你的味道很容易跟这里融为一体,但只要忍耐一下还是能很轻易地发现你的位置。” “她、她根本感知不到我的信息素……” 赛文浑身冷汗,可他根本不敢抬头看眼前的alpha一眼,光是克制住自己身体里那股野兽般的冲动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对方的信息素如同冰冷的风暴,毫不留情地将他想要逃跑的想法镇压下去。 艾斯慢条斯理地把枪上膛,“她找了你一晚上,哭哭啼啼地来求我帮忙,如果不是这样,我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是不是觉得她很多事?” 赛文艰难地摇摇头,那种煎熬的感觉让他恨不得马上死掉才好,可一想到夏菟还在找他,他就不想这么轻易地结束掉生命。 “很可惜,到此为止了,皇后不希望你活着。” * 夏菟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的后遗症。 艾斯没有再和她联系,阿什莉长官派去的下级星掠者也没有传来任何关于赛文的消息,现在已经入夜了,其他波波都已经开始坐班,可她还在缘之o附近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只希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天一夜,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都不敢想赛文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就像老爹店里有时候会处理的“特殊垃圾”一样,被扔进垃圾桶,最后消失的干干净净。 直到店里打烊,她才失魂落魄地回去。夏菟一点睡意也没有,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赛文,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的样子,他轻轻地笑起来双颊微红的样子……可这些模样最终都会突然染上血色,夏菟被自己的臆想惊吓到不敢休息。 她在后门看着门口顶上的灯泡发呆,第一次遇见赛文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灯光昏黄,夜风微凉,那个小家伙悄悄出现在她面前,有气无力地说:“我饿了。” 一双深紫色的眼睛,有微光在其中流动。 她睁大了眼,又用力眨了眨,才看清不远处站着的人,“赛文!” 夏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能够这么快,就好像是幻影移形一样,她飞快地扑了过去抓住他。温热柔软的身体被她紧紧拥住,不是错觉,也不是幻影,他清浅的呼吸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她觉得心都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呜咽着把他用力嵌进怀里。 “对不起,不要哭,我很抱歉……”有冰凉的液体滴滴答答落进他的领口,顺着肌肤往下滑落,留下一道道水渍,他刚想抬起手来擦掉她的眼泪,却被更加用力地抱住,面前的人好像怕他再次消失不见一样。 “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大家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重复着道歉,他一句话也不会说,自己对她来说竟然是如此重要的存在吗,正是因为知道,才会肆无忌惮地挥霍她所给予的包容和温柔。 夏菟擦掉因为激动而溢出的泪水,她想把这个因为不明原因离家出走的小混球狠狠揍一顿,可看到他水汪汪的眼睛,自己身上的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最终那些即将出口的愤怒责备只变成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他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衣服有些灰尘的印子,还有淡淡的酸臭味。 夏菟松了一口气,却眼尖地发现他嘴唇上的齿印,“你的嘴上怎么回事,自己咬的?” 他闷闷地点头,“我的发情期到了,我控制不住……” “所以你就自己偷偷跑出去?!外面有多危险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去了垃圾场,那里人很少,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我藏得很隐蔽……但那个叫艾斯的alpha找到我,还去找了抑制剂来,然后就把我送回来了。” “他人呢?”“他走了。” 夏菟轻轻叹气,牵住赛文的手:“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不要自己去一力承担。” 他低下头,闷着声不说话。 夏菟摸摸他略显瘦削的脸,“我们先回去,你吃过东西了吗?肚子饿了吧。” 他抓住这双温暖的手,贪恋地感受着其上的温度,“我们离开吧,只有你和我,到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去。” 紫色的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原本清澈的瞳孔在阴影中仿佛漩涡,陷入其中就会让人迷失方向。 “你在说什么?”夏菟不解。 他猛地扑进夏菟怀里把她撞到砖墙上,夏菟闷哼一声,惊诧地看着他。他仰起小脸,脸上浮现出轻浮朦胧的笑意,“只有你爱我呀,所以不需要其他人了,只要你还爱着我就好。” “你愿意还要我吗?就算我现在很没用,只会给人添麻烦,”他慢吞吞地说,“可是我会长大的,不,如果你想的话现在也可以……这张脸很好看对吧,你很喜欢对吗?” 他歪了歪头,风吹起他侧边的发丝,那双瑰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某些残酷又冰冷的东西,可他还在微笑着,带着引诱意味的艳丽的笑容。 “带我离开吧,我是属于你的了,只要在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赛文?” “不是哦。”他说。 夏菟皱起眉,对方冰凉细白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哪怕被她牵住这么久,依旧没有让它们变得温暖起来。 “我是瑟斯特敏,瑟斯特敏·庞加莱。” 25.第25章 “赛文?或者说……瑟斯特敏·庞加莱。” 叫出这个名字后,那个瘦弱的少年明显地浑身一抖。 omega的信息素气味此刻正躁动着叫嚣着寻找它们的伴侣,可艾斯丝毫不受它们的影响,反而还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那并不是什么甜美的香味,反而像是某种生化毒气。 他毫无怜悯地看着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哪怕他们的身体里其实流淌着相同的血脉——但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不同的。 “你不再是她唯一的孩子了,想过成年后你出现在公众面前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吗?”艾斯心不在焉地把配枪弹匣拆卸下来又装回去,“你觉得那些媒体会怎么评价,皇后生出了一个怪物?”他显然精于枪械,手上的动作几乎快的让人看不清,这样做好像只是他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 少年似乎已经听不进去他所说的话,他咬着嘴唇,不肯让一声示弱的呜咽泄露。 “她是个很骄傲的人,不允许任何不完美存在,之所以会让污点存活到现在,是因为至少它还有那么一些价值,不过那一点价值消失之后……”艾斯微微勾起嘴角,“就不需要了。” “不可能……妈妈很爱我,她一直在找治好我的方法,她不会抛弃我!”他挣扎着怒视着面前的男人,不过刹那之间他就全身僵硬—— 那双黑色的眼睛,非常的熟悉,不掺杂任何多余的色彩,纯粹的漆黑瞳仁。 是眼神啊,冰冷的、仿佛在注视着破旧肮脏的遗弃木偶,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和母亲把他送到离宫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谁,为什么……” “这不重要,没人需要你了,明白吗,你的弟弟或妹妹很快就会出生,而这次是最完美的作品。” “不要我了吗……”忍受着巨大痛苦的少年喃喃道,看起来已经放弃了抵抗。 □□瞄准了他的头部,可艾斯只是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就轻轻把枪放在少年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动手吧,我不想亲手杀死一个omega。” alpha信息素的靠近让赛文浑身无力,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那个男性alpha再次俯下/身,把漆黑的武器放进他的手掌中。 他握住了□□,冰凉的金属让他灼热的皮肤乍然受到刺激,混沌的头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需要我教你怎么用吗?”高大的alpha面无表情地说,修长雪白的手指恶意地做了一个射击的动作,“对准你的脑袋,扣下扳机,然后就可以立刻结束掉你可笑可悲的恶臭人生。” 总是被人嫌弃厌恶,连自己都憎恨着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要是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赛文颤抖着手慢慢把枪口抬起指向自己。 男人黑洞般的眼睛注视着他,好像在嘲讽,但仔细看的话那张脸上其实什么表情也没有。 赛文闭上眼,下一秒,手腕已灵活地转动起来改变了角度,扣动扳机—— “瑟斯特敏”离世后,会有一个很盛大隆重的葬礼,也许还会有人为了这个根本没有见过的七皇子流泪,他的名字将会永远镌刻在墓碑上,但也仅此而已了……可如果“赛文”消失了,没有几个人会记得,夏菟会怎么样呢,她会伤心吗……一定会吧,但这种伤心会持续多久呢,一个月、三个月……一年?很久很久以后,恐怕连夏菟也会忘记他的存在,“赛文”在她的记忆中只是变成了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陌生人,如同一张被雨水浸湿得彻底的旧相片。 他绝对不要这样,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不会厌恶自己的人,会和他坐在一起说话、会对他微笑、会牵住他的手……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人愿意接受他,平常地对待他就好,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会像是抓住溺水后的稻草那样绝不放手,而这个人是夏菟,这样的愿望又变得愈加强烈。 他发过誓,永远不会离开她。所以不能死,这样的话……杀掉面前这个人就好了! 乍然睁开的瑰丽紫瞳中第一次闪过了锋芒,暗涌般的微光聚集成了风暴,将死的alpha反而缓缓微笑起来。 “勇气可嘉。”他淡淡道。 赛文愣住了,扣动扳机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可除了他还保持着一点也不标准的射击动作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男性alpha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夺回□□,赛文吃痛地收回手,而那个alpha慢条斯理地拆卸下了弹匣,本该存放弹药的地方空空如也。 “为、为什么?” “看来你想要活下去,”他冷漠地说,将子弹填充进了弹匣,“如果选择自戕的话也许还会放你一马,一个绝望到想死的家伙不值得浪费子弹,不去管他,他自己也会腐烂在角落里,但是——” “既然有了杀人的觉悟,也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虽然被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赛文反而一点恐惧感也生不出来了,心脏还在猛烈地跳动,好像快要突破极限那样让人头脑缺氧,可他轻轻笑起来,目光落在黑洞洞的枪口上。 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脊背,“如果可以的话,请你转告夏菟不用去找赛文了。” “我拒绝。”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赛文’必须死去,而瑟斯特敏……却能够活下来!”艾斯蹲下/身,平静地与少年对视,“我不会杀你。” “不要忘记拿起枪时的那份觉悟,但你应该对准的人不是我。” “你是说……” “就算是□□控的傀儡,也会有自己的意识,我们是相同的,瑟斯特敏。” 他呆呆地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如同日食一般的漆黑双眸里翻涌着的是强烈的恨意—— “她不配做一个母亲。” 母亲?是什么样的……还很小的时候,那个女人有时会给他讲述星际战争时的事情,因为他总是缠着她要睡前故事,可那个女人根本没有什么童话可讲,只好把自己的经历编成故事,她所描述的血腥残酷的战争常常会让他害怕得缩进被子里,这个时候那双曾经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柔软双手就会轻柔地把他揽进怀里,“不要恐惧,瑟斯特,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啊。” 瑟斯特敏是她惟一的孩子……但母亲现在却想要除掉他。 * “我们离开吧。” 跟那个男人达成约定后,他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去了。就在第一次遇见夏菟的地方,他又看到那个温柔的女性等待的身影。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可看到她的一瞬间内心又开始动摇了起来,能和她离开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去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不幸……明知道一定会被拒绝,他还是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所有秘密说了出来,甚至连不愿意暴露在人前的可怕一面也在她面前张牙舞爪起来。 如果她答应,就算是逃去放逐之地也无所谓…… “你在说什么傻话呀,我能带你去哪里?还有瑟斯特敏·庞加莱,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夏菟既没有惊讶,也没有被他语出惊人的发言所吓倒,她只是轻声问道:“是这样吗?” 瑟斯特敏点了点头。 夏菟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有过怀疑,可还是不断说服自己去相信常理,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现实明明白白地摆在她面前,“庞加莱”这个姓氏毋庸解释,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罗尼帝国的七皇子。 “赛文,不、瑟斯特敏,我还有些不习惯这么叫你……” “叫赛文就好了,在你面前我只是赛文。” 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认真,之前那种虚幻美丽的微笑像是泡沫一样消散了,“对不起,忘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吧,我……我只是胡言乱语而已。” 这是最后一次任性了,瑟斯特敏暗暗告诫自己,却忍不住把面前的人抱得更紧,贪婪地嗅着她衣服上淡淡的熨衣水的味道,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牢牢刻印在记忆里似的。 夏菟不知道该怎么办,捡到一个帝国皇子跟捡到一只珍稀动物可不一样,后者还能送去动物园,但前者……“那你跟家里联系上了吗?艾斯他应该没发现吧,他是星掠者,万一……不行,我们明天早上就去星港吧,那里应该有去其他星球的飞艇,我可以给你买船票……” “不用了,我要走了。”他松开手,退开一步远。 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水泽闪烁,他轻声道:“不要忘记我啊夏菟,也许以后还会再见的。” 26.第26章 “兔兔,怎么突然来谢谢我们,赛文还没找到呢。” “他回来过了,”夏菟勉强笑了笑,“他家人把他接走了,走得匆忙就没来得及说,我也是才知道。” 她亲眼看着赛文上了一辆车离开,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了吧。 蜜拉有些生气地挑起眉:“这个小白眼狼!枉费你对他那么好,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那老爹那边怎么交代啊,他可是把赛文当以后的台柱子来看的……” 夏菟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轻声说:“老爹想等赛文信息素正常后才签合同,这下他走了,老爹要气坏了吧。” 果不其然,那个戴着墨镜正在沙滩上晒太阳的男性beta几乎气得从躺椅上跳起来,夏菟看着通讯视频里大发雷霆的索菲亚老爹忍不住发笑。 “兔兔你还笑,我不是让你看住赛文吗?!” “老爹,他回家了,以后也不会做波波。”夏菟无奈道。 “他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福利院吗?不管怎么说,我真该先给那小子把合同签了……”老爹气愤地中断了通讯。 夏菟又给杰罗姆诊所去了电话感谢,最后拨通艾斯电话的时候,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他才好。她自己没能找到赛文,也没有门路去弄来抑制剂,可以说她其实没能为赛文做些什么。 “是你吗。”听筒里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 “是我,”她深吸一口气,“艾斯,谢谢你,赛文的事多亏了你帮忙,他现在回家了。” “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在星港的仓库等你。”电流转化为声波,艾斯低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夏菟这才想起来明天就是周日了啊。 他给她点了一座香槟塔,她拿着香槟迫不及待地去跟赛文分享的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这才过去短短的几天时间,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夏菟疑惑道:“去星港做什么呢,我不需要船票去别的地方。” “记住我说的,除了你的钱什么多余的东西也别带。”他挂断了电话。 夏菟找了一个挎包把自己的所有积蓄装上,临走前想了想还是把新发下来的那管欧米伽试剂装进了包里。她依旧是往自己的身上抹了一些试剂,因为想着要去见艾斯,还特意多涂了一些。 星港离五号街很有些距离,凤凰星主城的公共交通工具很稀少,路线也少得可怜。波波们把这种凤凰星这种老式的悬浮列车称作“铛铛车”,因为它落时得跟古星纪的列车差不多,连帝国和联邦最落后偏远的放逐之地也不会使用这种早该退伍的交通工具。有些来凤凰星的alpha旅游团除了去看波波,有时候行程里也会加上一项体验铛铛车的项目,顺便在城中搜寻自己感兴趣的夜店。去星港的铛铛车每天早中晚各一班,车票只要二十克里。天色微亮,夏菟提早了很久去只立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站牌的车站等着,生怕错过了第一班车会错过和艾斯约定的时间。 车厢里并不算拥挤,夏菟占据了一张座椅静静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从凤凰主城内往外开,闪烁着的霓虹灯也越来越稀疏,直到渐渐可以看到在远处的雾气中慢慢显露头角的星港。 虽然凤凰星是个被非法集团星掠者所控制的小型星球,但这里星际港口却很繁华,有很多罗尼帝国和塞万卡联邦的小商人愿意走私生活必需品到这里来谋取高价,星掠者和其他非法集团劫掠的货物也会在这里离开凤凰星去往各个星球,而那些军/火、还有奢侈品之类的交易则是夏菟这样的普通人看不到的。 铛铛车在星港外停下,她费了些时间才在星港附近的仓库区找到十六号仓库,这里集装储存的都是一些轻工业产品,而十六号仓库就在整个仓库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年轻的军官站在破败的仓库门口,岩灰色的笔挺军装几乎要与斑驳的水泥墙壁融为一体。 “艾斯!”她大声叫道,“我过来了!” 那个人缓缓转过身面对她,黑发黑眼,面沉如水。 她气喘吁吁地小跑过去,艾斯看着她:“你迟到了。” “不好意思,我找到这里来花了些时间……” 他没再说什么,俯下/身把她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拨弄开,“你从来没有把我说话当一回事,如果不是我亲自来等你,你根本不会来星港吧。” 夏菟找不到反驳的话,她是有些这么个意思,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艾斯让她来星港的十六号仓库的原因。 她讪讪笑了笑算作回应,“艾斯,你让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呀?” “再过十五分钟会有一辆货车来这里卸载货物,之后会返回星港,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只需要跟着那辆车的司机登上去塞万卡联邦的飞艇。” “去塞万卡联邦?!”夏菟一听急了,“我去那里做什么,我是黑户呀,在那里肯定会被检查遣返的。” 面前的男人并没有把她的疑虑放在心上,只是说:“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他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的一个挎包,“东西都带上了吧,不要再回凤凰星来了。”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有着意味不明的色彩,夏菟没有看懂。 “为什么要这样做,艾斯,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我还跟老爹签了合同的,要是我偷偷溜走了就算是旷班……” “不会再有什么合同了,你什么也不用管,只需要离开。”他冷淡地说。 夏菟最讨厌他这副“我有很多小秘密”的样子,好像她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人,一双弯弯淡淡的眉毛蹙起:“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走的!” 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缓缓摘掉了总是不离身的绸白手套。那双有着薄茧的修长手掌轻松地包裹住她的脸,指腹掌心间粗糙的触感磨蹭得她脸上一阵轻痒,夏菟拍开他的手,“你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面前的男人又固执地把手贴上来摩挲着她的脸颊,他的声音一直很低沉,听起来却非常舒服,像是大提琴发出的一个个音符,“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夏菟甩开他的禁锢:“艾斯,我真的谢谢你帮我做的这么多事情,可是我有自己的生活,不能你说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了来见这个人,她一大早起来认认真真画了了个淡妆,可面前这个人什么也不解释,只说要让她离开。他想过她去了塞万卡联邦怎么生活吗? 艾斯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把她揽进怀里,“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吐息间吹起的凉风拂过她的耳畔,很快就消散了。 “我会去找你的,不等我也没关系,”他轻声说,“不要回来了,别再注射欧米伽试剂,好好在塞万卡生活吧。” 夏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这样的氛围很古怪,好像要生离死别那样沉重。 她身上传来淡淡香气,那是洗衣液或者洗发露的气味,和她安静的信息素交缠在一起,分明再平常简单不过,只要闻到这样的味道就让人安下心来。但正是这样浅淡的香味,却好像同时包含着清纯和甜蜜这样矛盾的诱惑力,无法让艾斯心情沉静下来,反而驱使着他把她抱得更紧。 货车行驶时发出的声音远远传来,艾斯松开她,一只手臂却还搭在她的腰上,“走吧。” 直到被他送上车,夏菟还没有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 那个年轻军官孤零零的岩灰色身影在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货车司机是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beta,名叫蒂莫西,像他这样常年在各个星区跑航线的小商人有很多,偶尔也会接一些接送旅客的活。蒂莫西大叔人却很热情,看到夏菟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一路上都在试图开解她。 “别看啦小姑娘,脖子都要扭成麻绳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喜欢黏黏糊糊的,稍微分开一会儿就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不过你可得把他看紧了,凤凰星上全是波波,一个不注意alpha的魂都要被他们勾走……要我说,beta还是得和beta在一起,那些alpha懂什么,满脑子信息素,闻着点儿味连路都走不动,你以后不注射试剂了,你才明白alpha是怎么翻脸不认人的……” 大叔好像误会了夏菟和艾斯的关系,但夏菟却没有什么精力去澄清,她自己就是个做波波的,也没见艾斯为她要死要活的呀。 她闷着声问:“我们要去哪个星区?” “是兰迪星,”大叔一边开车一边说,“不是我吹,我们兰迪星比起罗尼的帝星也不差,那个帝星有什么好的,现在的人一个个都想往那钻,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罗尼人,往前倒退个六十年,要是塞万卡没败给罗尼的话,唉……” 蒂莫西一开口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夏菟静静地听着大叔吹牛,不时回上一两句就能让他喜笑颜开。 * 塞万卡的兰迪星区的主星球是一颗中型行星,这里没什么出彩的旅游资源,经济收入基本依靠农业和轻工业支撑。兰迪政府管辖下的星球风气比较宽松自由,因此有很多人都像蒂莫西大叔这样把本星球出产的粮食或生活用品运往其他地方高价卖出以此谋生。 从凤凰星出发,飞艇只需要五天左右就能到达兰迪星。 这已经是夏菟上蒂莫西大叔的小型飞艇的第二天了,她看着窗外浩瀚无垠的星海,一开始的激动震撼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也不过是短短两天的事。因为窗外除了远处的星星还是星星,没有别的多余景色,一直看着窗外反而会让人眼冒金星。 蒂莫西大叔说艾斯已经给过他旅途的费用,飞艇上食宿全包,连安全都有保障。夏菟就当自己是去旅游散心的了,反正有艾斯这个冤大头给她出钱,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走出缘之o、走出凤凰主城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她也没忘了借大叔的终端给老爹请假,还给店里去个电话让其他波波不要担心。索菲亚老爹一听她是请假去散心旅游的差点没又发起火来,赛文那件事还让他心里不好受呢,可他一听是艾斯的安排就熄火了,反而还劝夏菟好好玩,早些回缘之o。反正只要是跟阿什莉长官沾点边,哪怕是跟阿什莉的副官攀上点关系,老爹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可谁都没有想到,罗尼帝国会突然对凤凰星发起攻击。 帝国宣称皇室的七皇子瑟斯特敏殿下在星际航行过程中遭到了凤凰星非法分子的攻击,至今下落未明,帝国将不惜一切代价找回七皇子。在皇子乘坐的私人飞艇传回的最后的影像记录公布后,证据确凿,一时间帝国国内群情激愤,似乎连omega都想要亲自参战去踏平凤凰星。 一向是温和派的庞加莱陛下这一次的态度格外强硬,“不宣而战”就是罗尼帝国的明确表态,等各路媒体蜂拥报道出罗尼帝国的战舰已经将凤凰星团团包围时,塞万卡联邦才姗姗来迟地发出一道声明强烈谴责凤凰星系的盗匪历年来的猖狂行为,并象征性地派出了两艘战舰参与罗尼的围剿行动。 可谁都知道,那两艘战舰起的作用不过是监视罢了。罗尼帝国和塞万卡联邦之所以一直对凤凰星的星掠者采取放任态度的最大原因就是凤凰星的位置尴尬,离两个星际间的庞然大物都不远不近,如果一方贸然采取行动势必会引起另一方面的怀疑。 “这事连小孩子们都清清楚楚!”蒂莫西大叔紧紧盯着全息投影,那一排排的罗尼战舰好像被缩小了无数倍,如同玩具一般展现在夏菟面前。 可是我不知道啊!!夏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来艾斯是这个打算吗,在战争开始前把她送走……可他为什么会知道罗尼帝国将要对凤凰星进行打击?还有缘之o的其他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而且赛文,不,瑟斯特敏,他不是被接走了吗?为什么罗尼帝国说他仍然下落不明? 一个个的问题把夏菟搅得头疼,可这些问题都不是她能够解决的。 除了不停给艾斯和缘之o的座机打电话,她什么也做不到。她现在急的跟火上的蚂蚁似的,但一通电话也没打出去,似乎凤凰星的通讯已经完全瘫痪了。凤凰星的波波们大多都是从其他星区来这里谋生挣钱的,谁也没想到罗尼帝国会突然打击凤凰星,他们的亲朋好友这个时候又该有多痛苦呢。 夏菟快要绝望了,因为她现在连索菲亚老爹都联系不上,老爹不在凤凰星,怎么会失去联系呢……是不是他也出什么意外了? 罗尼帝国这次行动对毁灭凤凰星的星掠者势在必行,光是席德梅尔战舰就出动了五艘,第一舰队由修雷西塔大公爵的养子尤利西斯少将指挥,而第二、第三舰队由两位alpha皇子皇女分别指挥,可以说是这些年轻将军们的战场首秀了,四、五舰队由另外两位参与过上一次星际战争的将军带领,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配置了。 “就跟打游戏白送他们经验差不多!什么嘛,五艘席德梅尔打一个凤凰星,罗尼是不是还想顺便来塞万卡逛一圈!”蒂莫西大叔骂骂咧咧,夏菟一句话也没弄明白只是大概知道那个席德梅尔战舰非常厉害,而电视媒体关于那位修雷西塔指挥官的介绍则非常少,甚至连他的照片也没有放出,而其他指挥官或多或少都有简介。 夏菟乘坐的小型飞艇还没到兰迪星,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行动就闪电般结束了。 凤凰星最大的毒瘤星掠者被几乎全数歼灭,其他零零散散的非法势力几乎也被打击得不成气候。 “那波波呢?他们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他们会怎么样?” 蒂莫西大叔有些愁眉苦脸的,大概是因为失去了一处获利颇丰的市场而苦恼,“谁知道呢,能活下来的大概都会被遣返吧,帝国不会管这些小鱼小虾的……小姑娘你还真幸运,我也挺幸运的,幸好走了……” 可艾斯呢?他是不是已经…… 夏菟只觉得心脏骤然缩紧,连呼吸都漏了一拍。她时刻关注着电视里所有关于凤凰星的消息,可除了罗尼帝国星际台的歌功颂德,就是塞万卡星际频道对罗尼帝国此次行动展现的战力的军事分析……没有一点消息,电话也彻底打不通,好像“艾斯”这个人的存在从世界上干干净净地抹去了一样。 能让许多人瞬间消失,战争就是这么无情冷酷。 一开始登上飞艇时还挺轻松愉快的,可一转眼她什么也没有了,连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没了。夏菟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看电视光屏里的关于凤凰星的新闻只是越看越绝望,以后的凤凰星则会由罗尼帝国和塞万卡联邦共同监管,仅仅作为一个空间驿站存在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帝国方面在战后宣布找到了流亡在外的七皇子瑟斯特敏殿下,虽然官方依旧没有任何这位皇子的影像流出,但从罗尼帝国官方的公告来看,赛文应该是安全无恙了。 夏菟想起那个有着一双紫色眼睛的少年,稍微放宽了一些紧绷的内心。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哪,大概是去联邦的海蓝星找索菲亚老爹,老爹的爱人是阿什莉长官,他的痛苦比她只多不少。夏菟问过蒂莫西大叔怎么从兰迪星区去海蓝星,大叔倒是很爽快地答应她可以再送她一程,不过要等十天后他们这个小商队装载好下一批货才能动身。 十天?太久了,可夏菟没有身份证明,根本无法乘坐星际航班,只能等到飞艇在兰迪着陆后再做打算。 “着陆后小姑娘你就躲在房间里别出来啊,他们检查委员会的人我都熟,都是我朋友,没事的,要不是你没有身份证明也不用躲躲藏藏的,那几个朋友走完过场我就来叫你。”蒂莫西大叔拍拍胸脯向她保证,夏菟也就听话地待在小房间里不出声。 蒂莫西是个跑星际航线几十年的老江湖了,他送货来回捎带一两个外人赚些外快是常有的事,而且兰迪星港的检查员跟他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根本不用担心会被查处受到处罚。哪怕带的人是个没有身份证明的黑户,检查委员会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这笔赚完找个好地方大家聚一聚也是不错。 依旧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回程,不过这次捎带的那个小姑娘似乎因为她的alpha情人在战争中被罗尼帝国剿灭而闷闷不乐,本来是开开心心出门去玩,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蒂莫西叹了一口气,领着其他几个船员打开飞艇船舱等待检查。 可这一次,戴着检查会的十字袖章的老伙计没有满面笑容地迎接他,反而站在一旁不断地朝他使眼色,可蒂莫西注意不到,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被面前站着的一身雪白制服的秘密警察所慑去了。 在塞万卡联邦,人人最怕的就是一身白衣的秘密警察,这个特殊的官方机构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些不过这都是上星纪的旧事了,现在塞万卡普通民众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白制服,甚至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个机构早已被取消了呢。 白制服冷冷扫了蒂莫西一样,径直领着一票严阵以待的检查委员会的成员进入了飞艇。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秘密警察都来了?” “还不是凤凰星那事闹得,上边说了,不能让一个星掠者的余孽逃进联邦……咱们这都算好啦,就一个大佬来得伺候着,我听说首区星港那已经全权由秘密警察接管了。”老友很快地低声告诉他。 “那、那非法运载他管吗?”蒂莫西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老友的声音瞬间带上了些恼怒:“你又带人回来!这事不好说,你带的是个什么人,身份清楚吗……” 蒂莫西粗浓杂乱的眉毛都纠结成了一团:“就是个波波小姑娘,还没有身份证明,但、但她的那个……”他伸出小拇指晃了晃,“是、是个……” 老友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这时安静的飞艇内却忽然被一声女子的尖叫打破了。 27.第27章 对于塞万卡联邦人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不是被送进联邦监狱遭受□□,哪怕联邦监狱环境糟糕待遇恶劣的名声甚至连罗尼人都有所耳闻,那些罗尼帝国的激进分子们常常借此来嘲笑联邦人权受限,据说跟塞万卡联邦监狱比起来,帝国的高压监狱都显得像是囚犯们的度假胜地,不过这也可能跟罗尼的高压监狱曾经关押过不少争夺皇位失败的皇室成员有关……而在塞万卡联邦,地狱的代名词绝不是“监狱”。 憎恨一个人,最恶毒的诅咒也莫过于“愿你被国家秘密警察处请去喝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被那扇铁门里的白色死神们盯上,很少有人能够再从这个坐落于各个星区中心的地狱里走出来。 但这几乎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上一次星际战争后,秘密警察机关就销声匿迹了。现在的塞万卡联邦没有了在星区中心显眼的国家秘密警察处,连这个在上星纪一度造成“雪色恐怖”的机构都几乎成了年轻人们耳中的都市传说,只有小孩子们不听话时还会被大人恐吓:“再哭的话,秘密警察就会来把你抓走!” 夏菟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是大气不敢出地待在房间里,这种偷渡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干,不知道为什么心口老是跳得厉害。 她赶紧把装着自己全部积蓄的挎包紧紧抱在怀里,坐在床边等着蒂莫西大叔来叫她。一片寂静中,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渐渐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很多人正在逐渐往这边靠近。虽然大叔再三保证绝对安全,可夏菟还是觉得心慌意乱。明明脚步声很乱,可外边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好像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似的。 现在应该就是星港检查委员会的检查员在巡检了吧,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就在她刚刚低下头去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时,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戴着十字袖章的女性站在门口,冷面看着她。 夏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蒂莫西大叔说过让她只待在房间里就行了,其他事情他来搞定,可他没有说过,面对一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检查员夏菟该怎么办。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或星际签证。”穿着刻板的黑色西服的年轻女性公事公办地说,手臂上佩戴的蓝底白纹十字袖章显示出她的身份。 可夏菟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她赶紧说:“那个……蒂莫西大叔那应该有……” 女检查员皱起眉,再次重复了一遍。 大叔不是说他有星港检查员这边的门路吗,但现在这个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打通了关系的样子……夏菟抱紧了自己的挎包,跟着女检查员面面相觑。 “如果无法出示相关证明,只能将你移交治安警察处理,请配合我的工作。” 女性检查员警惕地盯着她,夏菟还想辩解两句,“能让蒂莫西来吗,他会有办法的!” 可她苍白无力的解释毫无作用,对方通过终端与上司联系后直接将腰际悬挂的电索手铐扣在了她的手腕上,夏菟下意识地挣扎一下,却被手铐中的防逃跑所产生的电流击中了皮肤。一瞬间的剧烈疼痛让她不由得尖叫一声,手腕处一阵麻木,只是不停地发抖,好像大脑已经失去了对手的控制。 她的挎包已经被女检查员没收,被她的尖叫所吸引来的一众检查员各个面色严肃,夏菟不由得被这阵势吓得头脑空白,她在一群人的监视押送下被带进了大厅。 没想到蒂莫西大叔的脸色比她还难看,他的双手此刻也被电索镣铐所束缚,似乎已经自身难保。 “大人,我真的没有做什么窝藏星际流寇的事情……您看看这个小姑娘啊,她看起来还没那些omega壮实,怎么会是星掠者的余孽……”蒂莫西絮絮叨叨地对着那个一身雪白制服的军官解释着,可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夏菟,似乎根本没有把他的任何一句话听进去、在秘密警察严厉的审视目光中,夏菟不由得把脑袋低下去,她本来不想心虚的,可刚跟对方的视线碰在一起不到三秒,她就不由自主地把低下头,根本不敢和那样目光正面接触,反而还深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成了星际逃犯…… 那位警官大人也不再打量夏菟,干脆利落地说:“都带走。” * 有阳光从高处的铁窗栏杆透进房间,夏菟孤零零坐在不到半米宽的硬板床上,内心里一首《铁窗泪》送给自己。 她和蒂莫西大叔一行人被秘密警察带走后,直接被关进了星区治安所里的拘禁室等待审查。蒂莫西大叔那边的结果倒是很快下来了,因为非法运载被处以暂扣飞艇航行许可证半年、罚款两万克里的处罚。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也没想到怎么会撞上秘密警察……唉,这运气呀,不过你也别怕,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你被遣返,你是哪个星区的人啊,还是说是从罗尼帝国来的?” 蒂莫西大叔胡子拉碴,看起来垂头丧气,在治安所被关押三天连头发上都变得油腻腻起来。 夏菟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她简直觉得自己身上都快发霉了,可那些来提审她的治安官们愣是没透露一点准备放她离开的口风。 “要是你不是波波,是个omega就好了,omega走到哪都受欢迎,说不定那些人就直接给你安个本地户籍了……”蒂莫西大叔长叹一口气,“这没有身份证明的人,基本上就跟凤凰星那脱不了干系了啊……” 如果一定要被遣返的话,她能去哪呢?她心底一派茫然,蒂莫西大叔走了,可她还留在这个环境简陋的拘禁室里。蒂莫西说omega很受保护,她要是伪装成omega的话,是不是能够在这里谋求到一席生存之地? 可她的欧米伽试剂在挎包里,早就被没收走了。 现在她所处的是非常狭窄的一处房间,除了一张勉强能供人入睡的硬板床,房间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作为卫生间的全封闭小房间,但是那扇小房间的门是全玻璃制的,连个锁也没有,夏菟这几天上起厕所来都是心惊肉跳的,生怕外边又进来一个来带她去接受审讯的治安官。 在被关进这里的三天,她就被提审了三次,每次都是同一个治安官问她问题,无非是关于姓名、年龄、身份还有籍贯之类的基本问题,可她也没有再见到过那个把她抓来的秘密警察,蒂莫西大叔说幸好秘密警察现在只管抓人,不管审问。 “夏菟。”铁门被打开,有治安官呼喊她的名字,夏菟赶紧站起来配合地出去接受审讯。 这一次的问讯很简单了,无非是对她未来去向的一些调查,夏菟还有些茫然,老老实实回答了那些问题后,她惴惴不安地问了一句:“如果,我是个omega的话,可以在兰迪星区定居吗?” 对方狐疑地扫了她一眼:“你是个omega?” 夏菟一咬牙,“我、我打了强效抑制剂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用全测仪来检查!” 那些人很快就安排兰迪星区医院调来一个全测仪,她这才看到现在星际通用的全测仪张什么样,非常简洁的一个小仪器,根本没有她在凤凰星见到的那个那样笨重。做检查也不需要脱衣服,只要她往那前面一站,幽幽的蓝光自动将她全身笼罩起来,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全身检查。 她知道自己的生理结构跟女性omega一样,可是不知道信息素那块的检查能不能瞒天过海,夏菟还在不安呢,那边治安所方面的态度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夏菟小姐,请问您愿意成为塞万卡公民的一员吗?我们会立即联系户籍科为您办理手续。” 不仅把她的挎包还给她了,还来了一个omega关爱协会的公务员,那个眼镜大婶亲切地看着她,好像只要她一点头,马上就能搞定好一切那样。 夏菟当然不会拒绝了。 可她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端。 她直接被送进了医院里静养,因为在这些人看来她的信息素明显处于异常状态,强效抑制剂对omega的身体会造成一定的伤害,使用它可能会造成一段时间的发情期周期混乱或信息素异常,目前还没有特效药能够治愈,只好让她在医院暂时住着,以防发情期突然到来会造成不必要的混乱和危险。那个omega关爱协会组织还经常有人来医院探望她,鼓励她保持良好的心态、不要放弃治疗。 而且还有人旁敲侧击地问她有没有立刻结婚的打算,他们那有很多优秀alpha的资料…… 夏菟根本没有什么信息素腺体,更不想跟个陌生人结婚,她这下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艾斯和老爹那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反而还身陷囹圄。她着急,那些omega关爱协会的人更着急,眼看着好吃好喝地供着一个omega静养,可她的信息素就是没有恢复正常。 就在夏菟都快在医院待的感觉自己真的要憋出病来时,omega关爱协会那个主管她的大婶一脸沉痛地告诉她,院方认为兰迪星区的医疗条件可能无法治愈她目前的症状,经过组织讨论上报,他们决定把夏菟送去首区森特接受治疗。 ——由结束任务的秘密警察负责护送她去往首区。 28.第28章 塞万卡联邦的首区森特星是这个星际大国运转的中心,不仅仅是政治,连科技、经济、文化也在联邦的众多星区中首屈一指。 ——没有森特首区治不好的疑难杂症,这是塞万卡人公认的一条常理。 夏菟现在就处在前往森特星的飞艇上,她刚想站起身去接一杯水来,对面一身雪白制服的男性beta就率先站起身:“你要去哪儿。” “我有点口渴……” “坐下,我去给你端。”对方淡淡扫她一眼,虽然用的是命令的语气,但服务态度却很好,端来的温水不凉不烫入口刚好。 “还想要点别的东西吗?”秘密警察问。 夏菟赶紧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人家的身份在联邦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存在,没想到现在几乎快成了她半个保姆加临时监护人——一路上虽然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可这个秘密警察几乎把她的生活起居全权接管了,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吧,总让夏菟想起那些恨铁不成钢的少管所狱警。 关爱协会那些人也很放心地把夏菟交给秘警,因为对方是个beta,如果是个alpha的话是绝对不会这样让他们一同上路的。现在的秘密警察中beta占了绝大多数,因为他们基本不会受到omega的影响,而从前的秘警机构则由alpha掌控。但因为在上一次星际战争中,罗尼帝国的omega间谍把许多alpha秘警迷得神魂颠倒,不少情报轻易地就泄露了,联邦意识到alpha在信息素轰炸下的脆弱性,只能大力整改,让beta担任秘警的任务。 夏菟闷着不吭声,小口小口地喝着水,那位秘密警察却忽然开口了:“你应该回家去,一个未成年的omega不应该在外游荡。”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主动开口跟她交谈别的事,夏菟低声说:“我没有家。” 一听她的话,对方皱起眉似乎有些动怒,不知为何又按捺下来,只冷声道:“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些叛逆,在首区治好病就回去吧,抚养一个omega长大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要倾注的心血太多了。” 夏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些人完全把她当成一个大龄巨婴来照顾,甚至还单方面地认为她可能是个离家出走的叛逆omega少女——只是因为她的大姨妈突然造访了。夏菟还懵着,支支吾吾地跟照顾她的人开口要了姨妈巾,没想到兰迪星区omega关爱协会的主管大婶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痛心,“孩子,你可以相信我们,没必要在年龄上撒谎的……”只有未成年的omega才会有这段特殊的时期,夏菟之前自报的年龄二十岁周岁直接被他们否决了。 这么看来她一辈子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当个未成年少女了……夏菟也无法解释,只能任由他们去这样想。 处在生理期的omega是非常敏感脆弱的,他们本身身体尚未发育完全,心智也还未成熟,可还要遭受每月一次的痛苦,因此在这期间常常会出现乏力、烦躁、忧郁、嗜睡,甚至无原因地哭泣或大怒等等负面情绪,在这个时候,omega周围的人应该以宽容怜爱的态度去包容omega的一切不寻常行为。秘密警察叹了口气,主动端过夏菟喝掉大半的水杯,又去给她续上。 飞艇在星港着陆后,夏菟都还没来得及跟照顾了她一路的那位秘警先生道个别,立即就有首区omega关爱协会的人接走了她。 每一个omega在联邦政府那里都会登记在册,各项福利措施都已经高度饱和,哪怕是夏菟这样刚从黑户转正的西贝货都在首区得到了不错的待遇。而且因为她在这个世界是属于没有学历的文盲人群,关爱协会那里还准备在她治疗完毕后送她去omega学院接受学术教育。因为以为她是未成年人,协会那里也不给她推荐什么优秀未婚alpha了,反而开始隐秘地给她灌输一些什么有家庭的omega才是完整的omega,omega的幸福来自alpha的呵护……之类洗脑的话。 ……除了洗脑那部分很讨厌,其他的部分简直是理想中的生活啊,夏菟几乎都要被联邦的糖衣炮弹腐蚀得以为自己真是个omega了。可她还没忘记凤凰星的事,怎么能忘了呢,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取得联系,以前的事情好像梦一样,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她想去海蓝星找索菲亚老爹,可是未成年的omega后要想离开居住地就必须要经过安全审批,而且身边必须至少有一个监护人同行来保证安全。除非再次偷渡,否则她根本走不了。 她现在住在森特首区的一家公立医院里,时不时有一些身体上的检测需要她配合,而用药打针的什么都没有,因为她的情况特殊,主治医生认为强效信息素抑制剂的作用在她身上造成的影响时间太长了,这已经是个很不正常的情况,这样看来还是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好。 夏菟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一旦那些人发现她根本不可能产生什么信息素,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差不多已经摸清了医院附近的地理情况,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苗头,她至少还有逃跑的能力。 可她也没想到,这个世界对待omega真的是绝对不抛弃不放弃地保护,哪怕她的主治医生都满脸遗憾地告诉她:“你的信息素腺体……很可能被抑制剂弱化了,想要正常使用会很困难,目前的状况来看已经和beta的腺体趋同了。”夏菟还没觉得怎么样,可关爱协会的人看起来好像看见天塌了那样,好像看着夏菟就要哭出来似的。 医生又说:“不过这对你的生育能力没有太大影响,只是在与alpha的成结受孕阶段可能会造成一些不便……” 关爱协会的工作人员这才缓和了些表情,夏菟听见医生说“成结”,她记得这个词,艾斯对她说过可她一直没明白什么意思。 “等你成年再来了解这些知识吧,到时候会设置专门的课程来解答你的疑惑,现在了解这些对你来说太早了。”协会的工作人员这么给她说,夏菟反而更想知道了。 “这没什么可避忌的,‘成结’是ao之间实现完全标记中的一个重要步骤,”医生摊摊手解释道,“这种标记方法造成的影响会是长期的,只有拥有合法婚姻的ao使用才符合道德上的要求。” 夏菟愣住了。 “成结”是结为夫妇差不多的意思吗?可赛文却说这是很下流肮脏的话。她还是没弄明白,可她似乎再也没有机会去问那个人,他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 “别伤心孩子,一定会有办法的!”协会的工作人员以为夏菟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而陷入了呆滞状态,“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omega,森特星的医疗是最先进的,我们会为你联系专家!” 这几天协会来了很多人来开导她,好像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要结束人生,夏菟自认还没这么脆弱。 “我们有幸联系到了信息素领域最权威的专家小克利伦博士,他对你的病情十分关注!不要灰心,一定能够治好的!” 夏菟很快就被转进了塞万卡联邦军医院,这是应那位小克利伦博士的要求。 小克利伦,联邦军医院最年轻的外科主任,可让他名气更大的却是在信息素研究方面的成就——强效信息素抑制剂就是出自此人手下。说起他就不得不提到他的父亲,发明了欧米伽试剂的那位博士就是他的父亲老克利伦。 听到这么金光闪闪的履历,夏菟不由得有些心慌,这种真正的专家一出手恐怕就会把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她心下惴惴地在协会工作人员的陪伴下来到小克利伦博士的办公室,他们敲响了门。 “请进。”非常干净清澈的声音。 小克利伦博士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八九岁的成年男性,浅金色的柔软头发微微卷曲,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是雨后般的苍青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洁净感。他站起身,夏菟才注意到他远比常人修长的四肢,穿着雪白的制服,看起来苗条又纤细。 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医生,反而有点像是个诗人或者钢琴家……夏菟注意到他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更加加强了这种错觉。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高雅微笑,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夏菟的脸上。 “我是萨兰因·克利伦,联邦军医院的外科主任。” 透过澄净的玻璃镜片,她看到了一双瞳孔纵长的青色眼睛,干净清洁得近乎冰冷。 29.第29章 克利伦主任身上有一种违和感。 夏菟还很奇怪,为什么小克利伦博士是信息素方面的专家,却成了医院的外科主任……外科跟信息素的研究明明是两个不同的领域吧? 问过其他人她才了解到,小克利伦本来可以继承他父亲的研究所,但他却在念联邦医科大学时选择了进入外科,甚至在老克利伦去世后解散了研究所,大概是不愿意一直被笼罩在父亲的光环下吧。但即便如此,独立研发出强效信息素抑制剂的他依旧会被人称赞是“不愧是那位天才的儿子啊”。 “不过在他面前你最好不要提这件事为好。”跟她聊着主任八卦的beta小护士严肃道。 “诶?” 小护士压低了声音:“听说主任他啊,跟他父亲关系很冷淡,甚至老克利伦博士自杀后都没有出席他的葬礼……” 夏菟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捋不直了:“自、自杀?!”那位老先生在所有人心目中就是德高望重的学术大牛啊,为什么会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小护士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把脑袋凑到夏菟旁边:“好像是因为……” “如果感兴趣的话,不妨来询问本人吧。”温和的声音乍然响起,夏菟被刺激得头皮发麻寒毛倒竖,小护士一脸惊恐地从她身边站直身体。 背后听人不太好的八卦被人家亲自逮到,简直不要太尴尬啊!夏菟讪讪地正准备和小护士一起道歉,从病房门后缓缓走出的小克利伦反而微笑起来:“不必紧张,我打扰到你们的聊天了吗?” 夏菟赶紧摇头,小护士更是立刻找了个借口飞快地逃离了病房。 “抱歉,我很远就听到了你们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跟我有关,”克利伦遗憾道,“看来我不太适合加入小姑娘们间的谈话。” 这个人的耳朵是有多灵敏啊…… “我才该道歉,对不起啊克利伦主任,我们不该……”夏菟正要道歉,却看到面前的医生轻轻将食指竖起在颜色略浅的嘴唇前。 “萨兰因,私下的话叫我萨兰因就好,毕竟我可不是二十四小时都要值班的医生呐。”他语调轻松地说,甚至悠闲地把双手插进了白大褂的衣袋里。 “好的,萨、萨兰因……主任。”看着那双像猫一样的苍青瞳仁,虽然它们的主人温文地笑着,可她总觉得隔着玻璃镜片下的眼睛里笑意未达眼底。夏菟不由自主地就加上了后缀,对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她已经在联邦军医院的病房住了两天,而萨兰因临时要去处理一位紧急病患的手术,因此对她的治疗会稍微延后。但在他偶尔空闲的时候,他也会来夏菟所在的病房看看,询问一些关于她身体的状况。 “在这里住的习惯吗?”他问。 夏菟点点头:“还好,我都开始习惯在医院住着啦。” “这听起来可不太好,”他微微弯了弯嘴角,“医生的职责可不是让患者适应医院生活,放心吧,我会尽快处理完手边的工作。” “不用着急的!其实我身上的问题也不大,没什么影响吧……” “请别说这样的话,就我个人而言,我倒是对夏菟小姐你的身体很感兴趣呢,”夏菟被他的意外发言吓得呆住了,而克利伦主任还毫无知觉地继续道,“你的医疗数据已经随着转院而传输到了联邦军医院的光脑,但是我认为有若干的数据还不符合这边的必要基准,稍后还请你前往综合检查室进行更全面的检测。” 缺少抑扬顿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干净,却显得过于的理性冰冷了,好像面前这位男性并没有用着这样的冷静声线说出对一位身为病患的女士说出“我对你的身体很感兴趣”这样几乎在调情边缘试探的话来。 夏菟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回应,结结巴巴道:“好……好的,我会去的……” 对方扶了扶金丝边的眼镜,礼貌地告辞离开了。 去检查室检测后好几天,克利伦主任也没有来看望过夏菟,omega关爱协会的工作人员却心急如焚,好像夏菟患了什么速发的绝症一样,恨不得立即去吧克利伦主任绑来。 等到克利伦终于结束了他的工作,他却表示已经看过了夏菟的医疗数据,有了一个初步的掌握,希望能和夏菟单独谈谈她的病情,如果可以话最好不要有第三方在场。 关爱协会的人一听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还勉强宽慰夏菟说:“无论医生怎么说,你一定要坚强,保持乐观的心态!” 夏菟惴惴不安地独自去了克利伦主任的办公室。 “请坐。” 夏菟在他对面坐下,克利伦站起身接了一杯水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骨瓷杯的杯柄,一时间竟然区分不出两者的色泽来。 “谢谢您。”夏菟端着骨瓷杯,像是为了掩饰不安那样喝了一口。 对方安静温和地注视着她,待她做完吞咽的动作后才轻轻开口:“想听一个故事吗?” “啊?” 忽视掉她的惊讶,克利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有很多‘omega’被联邦法庭宣判流放到放逐之地,一个关押穷凶极恶的星际罪犯的地方,那些人很快就死掉了,哪怕是假的omega也依然很受罪犯的欢迎……真是残忍啊。”脸上浮现出一个浅薄的笑容,但夏菟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微笑的善意来。 “伪装omega是严重的诈骗,有很多波波曾经这么做过,在欧米伽试剂刚刚在市面上开始流通的时候,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就算不被拆穿,很快也会死于试剂的副作用。” 她愣愣地看着这位外科主任。 他慢慢走到她的座椅后,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别害怕,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不,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夏菟张了张嘴,眼睛里一片茫然。 “看来不知道吗,”他摇了摇头,“真可惜。”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啊?” 克利伦站在她身后,夏菟完全无法看到这个年轻医生的神情,她刚想回过头去,下巴就被一双微凉的手紧扣住。因为双方的力量过于悬殊,对方轻易地忽略了她的挣扎,稳稳地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我比较习惯这样面对他人。”他无声地笑了笑,苍青的眼眸沉静地注视着座椅上的女子。 这种视角……感觉就像是躺在手术台上看着他一样。 夏菟难以接受,克利伦原本轻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却忽然移动了位置,按压在她的后颈上。强烈的压迫感带来不适,对方还变本加厉地俯下/身,夏菟几乎能感受到温热的吐息吹拂在后颈皮肤上时的暧昧感觉,她当即变了脸色:“克利伦主任,请您放开我!” 对方依言松开按在她后颈的手,直起身看着她:“只有这点反应吗?我刚刚可是触碰了你的主腺体,差一点……咬上去?” 咬信息素腺体?不不,这个不是ao之间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标记法吗……克利伦在耍流氓?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大叫,在联邦对omega进行骚扰可是一项重罪。但克利伦是个alpha吗?夏菟不知道,她感觉不出来这里的人的性别,如果不是别人介绍,她根本无从知晓。 就在她脑海里飞快闪过各种念头的瞬间,对方已经坐回了宽大的黑色皮椅上,双腿交叠,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虽然我也是beta,”他说,“你的警戒心未免也太低了,对吗,哪怕是面对同性。” 夏菟睁大了眼睛,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面前这个人一样,惊讶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您、您在说什么呀,我是个omega,全测仪检查后也是没问题的!” 他冷冰冰地笑了笑,如同注视谎言被拆穿的拙劣骗子那样注视着夏菟:“你不可能是omega。” 夏菟嘴唇翕动,克利伦主任却更快地开口打断了她即将说出的狡辩,“想说你的生理构造与omega相同吗?易性手术做的很成功,如果可以,我很想认识一下为你手术的那位医生呢。” “你的阴/茎和睾/丸切除得非常自然,愈合得也非常不错,但是这种手术现在应该没人会做了才对,难道在你幼年期接受的切除?” “不……”我没有啊! 夏菟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克利伦主任说了什么,他说她把自己的小丁丁切掉了……她顿觉下面一凉,那是一种蛋蛋的忧桑。 危险冰冷的氛围让夏菟神经紧绷,心跳加速,萨兰因·克利伦却忽然摘掉了金丝眼镜,泰然地微笑起来:“看来你是自然的产物。” 气氛忽然缓和起来,好像一瞬间凝固冻结的空气又重新流动。 “非常完美的身体啊……”与其说是青色,那双直接显露的眼睛的色彩更像是冻结后的深潭水面,“失礼了,我只是有些过于激动。” 完全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情绪啊,夏菟暗暗吐槽,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30.第30章 “所以说……您刚才的行为,只是在试探我?”夏菟憋红了脸,端坐着的克利伦主任淡然地呷了一口咖啡,点点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语地看着对面的男性beta。 “你的身体没有任何手术后的痕迹,你是一个天生的女性omega,可是你的信息素腺体相比正常o来说弱化了无数倍,甚至出现了不如beta的情况,很有意思。”萨兰因·克利伦温和地微笑着,没有玻璃阻隔的那双青色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的好奇光芒。 “那、那您说的伪装omega是诈骗重罪,还会被流放到放逐之地什么的……” “别担心,我对跟秘密警察打交道没有兴趣,不会有人告发你,只要我说你是omega,你就一定是。” “谢谢您。”能得到这样一份保证让夏菟稍微松了一口气,可莫名的直觉告诉她被面前这个男人抓住把柄说不定比被秘密警察请去喝茶更糟糕。 “别高兴得太早,”他说,“你的细胞老化速度非常快,你是否短期使用过欧米伽试剂?” “用、用过,怎么了?”夏菟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你的自然寿命不会超过八十岁,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说她最多能活个七十多岁咯?夏菟挠了挠头发,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很多地球人的生命也是在这个时间段结束的吧。她还以为克利伦主任会说她会因为欧米伽试剂英年早逝什么的,她暂且放下心,看来欧米伽试剂并没有对她产生副作用。 对方一向冷静无波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怜悯:“你并不惊讶……” 夏菟愣了愣,克利伦已经再次站起身走到了她身后,他俯下/身,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肩头,夏菟刚想转过脸去看他,却骤然停下了动作——克利伦的脸近在咫尺。 “最好不要再乱动,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嘴唇会触碰到你的脸颊的话,请随意。”还略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冷静地说,夏菟僵硬地把脸侧了回去,可是这种与男性超过安全社交距离的接触让她十分尴尬。 “你很紧张,”他注视着夏菟绯红的脸,另一只手忽然放在了她的左胸口上,“心跳也加快了……为什么,你认为我对你来说具有性吸引力吗?” 夏菟猛地拍开他的手站起身,警觉地看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高挑的男性只是无辜地摊了摊手:“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就算面对一个发情期的omega,beta也很难与其互相产生性/欲,我的存在让你感到威胁了?” “你这样做会让人很不舒服。”夏菟干巴巴地说。 “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单纯从心理上来看,你认为自己归属于何种性别?”克利伦主任反问道。 夏菟皱了皱眉毛,她当然是女性,可要回答克利伦的话就得或o或b选择一项,一个信息素腺体发育不全的omega,还是一个生理性征变异的beta?不等她回应,对方已经语气肯定地得出了结论:“这对你来说是一道选择题,而不是判断题。” “你对自己的性别认知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或者说,在你看来自己连波波都不是。无所谓、什么都可以,这就是你对自己性别的结论,我很好奇你的成长环境,一般来说,就算是性别认知障碍者也会对自己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我是女的,”夏菟想了想,对方怎么理解是他的事,她能够说的只是这样,“依据外貌特征来区分,我只能分辨男女,对我来说只有这两种性别。” “是因为你的信息素腺体缺失基本的性别感知功能吗……好的,我了解了,”对方很快回到光脑前噼里啪啦敲了一会儿键盘,再抬起头来时眼睛里那充满兴味的光已经消失了,“虽然很抱歉没能为你解决目前的问题,不过还请你继续耐心等待,请回吧。” 克利伦主任下了逐客令后,夏菟一脸懵逼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负责照料她的omega关爱协会工作人员一早就等在了她的病房里,看到她这么失魂落魄地回来,急的都恨不得马上向联系心理医生了。 “怎么样,克利伦博士怎么说?” “他让我回来等着……” “还有呢?” “没了。” 协会的人匆匆忙忙去找克利伦主任了,而这之后夏菟继续在单人病房里过着混吃等死的养病生活,看来克利伦并没有对协会的人说她可能并不是omega。她用协会为她提供的终端尝试着给索菲亚老爹打去电话,但始终毫无音信,甚至老爹的星网账号直接被注销了,他的号码相当于是一个空号。 老爹出事了吗……在星际每个有身份证明的人都会有自己的账号,除非本人确认死亡,否则这个唯一的账号是不会被注销的。夏菟觉得嗓子就像被哽住了一样,她赶紧给艾斯的号码打了一遍,她觉得漫长得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连接时间过去后,那个略显冰冷的低沉男声又响起来:“请留言。” “艾斯……”他还活着吗?夏菟听到这个声音几乎快要喜极而泣了。 “请留言。”音节简短有力,好像那个人就在眼前。 如果艾斯还活着,她说不定可以跟他取得联系……可他是星掠者,就算在与罗尼的战争中侥幸死里逃生,恐怕现在也正被全星际通缉吧。她现在在塞万卡联邦的首区森特星,她难以离开,艾斯也很难能到这里来找她吧。 “请留言。” 要是他能够听到她的留言的话就好了,夏菟定了定神,只是告诉他现在她在塞万卡联邦的首区生活的很好,让他不要担心,并没说关于自己现在几乎处在半软禁状态的事情。第一条留言发出后,艾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如果不是这个号码还能拨通,她也要以为这成了一个空号。 夏菟开始每天都给艾斯留言,无非是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她在塞万卡联邦的见闻,还有每天自己去做了些什么事,连在楼下散步时看到一朵小花开得很漂亮都忍不住想要跟他分享,如果是真的艾斯在她面前,她可能还没有这么多的废话要说。正因为得不到回应,她才把这个号码当做精神寄托一样的存在。 好些天过去,没等来艾斯的回复,反而迎来了萨兰因·克利伦主任的第二次私下约谈。听说克利伦主任受邀即将动身前往罗尼帝国的皇家医学院进行学术交流,短期内可能都不会回来,所以这应该是目前的最后一次面谈了。 这一次的见面让夏菟大吃一惊。 依旧一身雪白的长衣,甚至白色制服上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克利伦主任神色冷淡,一言不发地递过一叠纸质材料。 “遗体……捐献承诺书?!” “是的,根据夏菟女士您的身体情况,在您去世后我应该还在任职期间,解剖时会由我执刀。所以就算以后您有什么偏激行为,还请不要伤害后颈的主腺体以及性征部分。” 都、都对她用上敬称了?!! 夏菟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冒起,好像马上就会被送上手术台,克利伦主任干脆利落地带上医用手套,操起手术刀,口罩遮掩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青色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身体:“嗯……该先从哪里下刀好呢?”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这样做啊?!!” “如果要透析你身体的秘密,我认为这是最便捷的方法,你不愿意吗?”他歪了歪头,微微蜷曲的浅金色头发垂落在肩膀上。 她死掉之后的事情怎么样都可以啦,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但是……”太突然了啊! 主任你让我回去等了这么久想出的治疗方法就是让我等死吗?!omega关爱保护协会会哭的,真的会哭给你看哦!! “还有第二份文件,应该在最后,如果无法接受遗体捐赠的话,希望您可以认真考虑第二份文件的提案。”他平静地说。 夏菟赶紧像甩掉烫手山芋那样扔开那什么捐赠书,但下一份文件的出现让她恨不得马上捡起遗体捐赠立刻签字。 《关于和omega夏菟女士(公民编号ldz200056)的婚姻申请》,申请人,萨兰因·克利伦。 她每个字都认识,可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她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你只需要签字,之后我会向军部递交申请,鉴于你身体的特殊性,应该不会强制要求你与alpha组成家庭。”他摘下金丝边的眼睛,冷静地看着夏菟。 夏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愿意吗?” “你不觉得这个更奇怪吗,我们见面的次数应该不超过十次吧……” “是觉得还不够了解我吗,申请后附有一份我的体检报告、工作履历以及个人资产评估表,你可以详细参阅。” 看起来克利伦是个智商优越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的男性,从小到大都是学神,而且那份资产评估表看得夏菟几乎晃花了眼——军医院的外科主任是这么壕的存在吗,太可怕了,居然还有一颗属于克利伦家的行星…… 夏菟惊得嘴都合不上了:“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她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自己的脸,难道说她突然变成了什么大美人,比如像赛文那样的美貌吗。 “我想要你的孩子。”克利伦说。 “哈、哈?!” “不必惊讶,我并不想和你做/爱,”克利伦的声音依旧平稳,“婚后可以通过基因工程制造胚胎进行培育,虽然目前这样做并不合法,胚胎成活率较低并且还伴有出现先天不足的风险,但是我认为可以一试。” 夏菟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当然,如果你愿意接受体内自然受孕生下后代更好,我会负责联系志愿的alpha,作为补偿,我会把名下的……” “不!不用说了!”夏菟赶紧打断他,“不说我会不会同意,你要孩子来干什么,做研究吗?” 对方青色的眼睛里依旧一片理性冰冷:“我认为你的生理情况有可能复制给下一代,这样的实验体很有观察的必要,如果有所发现,可能会成为……” “这个我绝对不会同意的!”夏菟斩钉截铁道。 31.第31章 夏菟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果她以后要在这个世界孕育自己的孩子,那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样?是跟她一样没有信息素腺体,只是单纯的男性或女性,还是会依据这个星际世界的人类设定有新的性别……不,她跟这个世界的人能否产生后代都是个问号,本来这个世界就是人口寿命漫长但生育率较低,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结合在一起,可能也没办法生出什么来吧。 夏菟觉得自己应该把关爱协会为自己联系的心理医生介绍给克利伦主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医者不自医!就算他已经是联邦军医院的外科主任,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理可能存在糟糕的状态,那种毫无感情地说出希望将孩子作为实验对象时的表情,冰冷得让人毛骨悚然。这个萨兰因·克利伦简直缺乏基本的感情交流常识,谁会在求婚之前要求对方签订一份遗体捐赠承诺书,在被拒绝后依旧面无波澜,甚至连眉头都没挑一下,第一句话竟然是:“那么第一份文件,您考虑的如何?” “这个倒是可以啦,我对于自己死掉以后的身体会被怎么样处理不太感兴趣。”她拿起笔,在落下自己的名字之前又把承诺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文件是自己去世后才会生效,她才端端正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她总感觉克利伦主任是可以把她活生生切片的那种恐怖存在,生怕他在字里行间里玩些什么文字游戏,到时候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非常感谢。”对方干脆利落地将承诺书收回,把那些纸张锁进抽屉里。 夏菟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小小地拐了一下思路,因为看到第二份婚姻申请后太过于震惊,绝对的不赞同,这样反而降低了对捐赠书的抵抗性,略微放下防备就签了……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她也并没有认为人死后一定要落叶归根的古板思想。 “但那份结婚申请我不会签的,请你收回去吧。”她把那一叠资料递还给克利伦。 “为什么,如果是觉得提出的条件不够的话……” “不是这个的问题啦!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吧,跟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结婚,目的只是为了诞生用作研究的母体和实验体……我怎么可能会同意啊,不管怎么说我都绝对不可能把自己孩子拿去做研究的!”夏菟情绪激动,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下来。 克利伦闻言并没有强制要求她什么,只是略显遗憾地垂下眼帘,“是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夏菟刚刚松了一口气,克利伦又说:“那么只好采用稍微麻烦一点的方法,通过基因工程培育出胚胎,并不需要你进行妊娠生产,甚至你可以当它不存在,这样就不会伤害到你的母爱了吧?” “你说什、什么?这怎么可能当做不存在啊!” “我不明白,只是诞生一个仅仅和你在血缘上有所联系的产物,你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意兴阑珊地说,“如果我不告知你,直接在治疗过程中获取你的基因载体进行培育,你也不会有所察觉吧。” 夏菟快速把自己在联邦军医院住院以来的记忆翻了一遍,她做过的那些检查……她不由想到,很多年以后,亲自执刀解剖她遗体的克利伦主任冷淡地把她跟很多个小孩子的标本一大一小摆在一起……太可怕了,绝对不行! 但如果克利伦主任真的这么干,她也没办法发现吧。 看出她心中所想,萨兰因·克利伦才冷淡道:“没有婚姻掩护,这种研究很容易被察觉,我还没有断送前途的打算,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对了,他也说过基因培育是不合法的,好像是因为胚胎成活率很低而且很容易出现缺陷,似乎也存在伦理道德上的争论吧。被人发现就会断送前途吗,看来这样做是很严重地触犯了法律。 克利伦站起身表示希望能送夏菟回病房,虽然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看他的态度就知道这是不容拒绝的邀请了。夏菟对克利伦主任难得的殷勤并不感冒,反而还有些心里发虚,觉得他似乎是另有所图。 不过对方似乎只是风度地护送她回到住所而已,一路上甚至没有提起任何关于她身体的事情。 “真是可悲啊,克利伦家的亡魂又要新增一条了吗,说说看吧新的死法是什么?” 突然爆发的十分尖锐的声音,站在拐角处的年轻女性抄着双手,冷冷地看着走过来的夏菟和克利伦。 那位女性也穿着一身白大褂,因为还有一段距离,夏菟没能看清她胸前名牌上的姓名。 她的眼睛锐利地直视着夏菟:“奉劝一句,你最好不要跟这个疯子一样的变态刽子手扯上关系,如果你还想要活下去的话……” 夏菟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克利伦主任却噙着一丝优雅的微笑,将夏菟挡在了自己身后:“不错的形容,不过请你闭嘴,你吓到我的病患了。” 女医生好像听见什么滑稽笑话一样嗤笑起来,怜悯地注视着夏菟,嘴里的冷嘲热讽却毫不迟疑地冲着克利伦而来:“病患?我没听错吗?确定不是是玩具吧?听说是你研发的强效信息素抑制剂导致这位omega小姐出现了信息素异常的情况,真是可怜,她现在跟beta没什么区别,甚至细胞的老化速度都远超常人。你还想要制造多少受害者,就跟你那个玩弄生命的恶魔父亲一样,还要让多少无辜的人受到蒙蔽!!”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克利伦的声线依旧无悲无怒,似乎对方尖锐的态度也无法激怒他,“饮鸩止渴的愚者因□□而亡,虽然很遗憾,但似乎并不能责怪配制药剂的人吧。” 虽然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但两位医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没有引起他人的驻足,对此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一样,甚至于有一些人露出了看好戏似的戏谑目光。 “我不会放弃的,你们研究的劣质药剂一定会被再次禁止流通,”女医生被噎住了似的,她粗粗喘了一口气,才平复下来对夏菟道:“别忘了那些因为克利伦逝去的人们,不要相信这个亵渎白衣的残酷疯子,祝你早日康复。”她怒气冲冲地走了。 夏菟完全没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克利伦主任,才发现对方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处理职场人际关系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完全看不出他烦恼的样子,克利伦保持着浅淡的微笑,“我们走吧。” 作为在同一医院任职的同事,那位医生对克利伦的态度已经不只是愤怒了,甚至连夏菟都能感觉到那刻骨的仇视。 她不明所以地跟上克利伦主任的步伐,他的步子依旧不紧不慢,被自己的同事指着鼻子大骂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那位女医生说克利伦是个疯子、变态刽子手,他似乎跟这些标签是有些接近,可夏菟想了想,其实他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你跟那位医生之间有存在什么矛盾吗?”夏菟忍不住问。 这种涉及一些隐私的问题别人很可能会拒绝回答,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没想到克利伦主任只是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样。 “矛盾吗……这样说不太准确,我本人对她没有任何的偏见,应该说是她单方面的厌恶我……和我父亲,很多人对于克利伦这个姓氏都是这种态度,不只是厌恶,好像还有惧怕?”他缓缓道,夏菟的病房已经在不远处,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怎么,你也觉得我像变态刽子手吗?” 他隔空做出了一个操刀的动作,修长的手指划过空气,画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如果不是那一身雪白的医护外衫,看起来倒像是站在舞台中央,身姿笔挺的乐队指挥家。 夏菟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轻轻哼笑出声,迈开长腿:“明智的判断。” 言下之意说的好像她要是点头的话,就让她亲眼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变态残酷疯子刽子手一样,夏菟暗自腹诽,跟了上去。不过这个人是真的很有风度,被别人这样毫无缘由地指责也没有生气,有一种“唾面自干”的感觉。 “我明天会离开首区前往罗尼,对你的研究会暂时中止。” 这个人连治疗都不说了,直接说研究真的好吗……夏菟撇了撇嘴,“好的,那我去问一下协会对我有什么安排。” “不需要,你会跟我一起去。” “等、等等,您去罗尼帝国是因为受邀做学术交流吧,为什么要带上我?” 他打开病房房门,“想要把你分享给一位前辈。” “喂喂,‘分享’这种说法也太过分了吧,我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书或者游戏……”夏菟抗议道。 “抱歉,如果是那位老师的话,说不定能够解决你的问题,我已经和协会协商过了,”克利伦毫无歉意地说,“明天见。” 夏菟气鼓鼓地登上飞艇时,克利伦已经在靠窗的座位上落座,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籍慢慢翻阅。她扭着脖子盯了半天也没看懂那上面的内容,全是一些天书般的专业术语,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头昏脑涨。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罗尼帝国帝星的皇家医学院,她想要去海蓝星找索菲亚老爹,可没想到反而越走越远。本来未成年omega离开居住地的安全审批是很麻烦的,往往要经过很多道程序才能够确定下来,看来克利伦是提早就跟协会商量好要带她去罗尼帝国。 ——前言收回,这个人就是个□□混蛋刽子手。 32.第32章 飞艇缓缓降落在罗尼帝星星港时,夕阳已沉入了地平线以下,吝啬地收回了最后一丝余晖。 尽管已经是夜幕降临,可对于这个星际霸主的中枢神经来说,帝星一天之中最繁华的时刻才刚刚到来。 夏菟坐在悬浮车里,和克利伦主任一起在交流活动的主办方皇家医学院方面的接待前往下榻的酒店。经过了有些漫长的星际旅途,她本来还有些疲惫,可一看到车窗外与凤凰星、塞万卡联邦完全风格迥异的都市时还是忍不住睁大眼睛。 大约一千年以前,庞加莱皇室就将从前的帝星作为整个帝国运转的中心,这颗星球自有一种历史沉淀的优雅与傲慢。一条贯穿帝星首都的莱拉河将这座城市分为南北两岸,而恢弘巍峨的皇宫则坐落于南岸的中心,如一尊纯白的巨人无声地睥睨着整个帝星首都。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星际的时代,仅仅只是远望着南岸的遥远风景,夏菟估计会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什么西幻的异世大陆,因为那里显得太过于庄严沉静,高耸入云的众多高层建筑都是融入了大量的奢华元素,几乎是一片雪白的世界,完全看不出一点科技感。 而北岸则显得年轻活泼,全息立体投映的各式广告将深沉的夜空映得五光十色,街头人流如织,造型各异的悬浮车穿梭其间,偶尔有一辆在车头镶嵌着醒目黄金家徽的马车悠然驶过。夏菟看得目瞪口呆,由两匹毛色纯白的骏马拉着的金色马车缓缓在一片悬浮车的车流中缓缓前行,车夫红色的制服格外耀眼,马脖上的金铃铛叮当作响。 她赶紧拉了拉克利伦主任的衣袖,指着窗外那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马车道:“为什么还会有马车在道路上行驶啊?” 来到罗尼后,萨兰因·克利伦对异国的景色一直显得兴致不高,他只是眼皮不抬地评价道:“无聊的趣味。” “嗯?” “夏菟小姐是第一次到帝星来吧,”坐在前座的接待人员笑吟吟地开口解释道,“这也算是帝星的一大特色吧,很大一部分的贵族都还保持着乘坐礼车前去赴宴的古星纪礼仪,为了彰显他们的身份,除了特种车辆之外的普通车辆一般需要注意避让……就算在北岸也可以常常看到,因为帝国歌剧院在前些年迁移到了北岸。” 夏菟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她望向南岸那片雪山一般连绵起伏的宫殿群落,赛文现在应该就在那里面吧……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乘着马车招摇过市的经历?夏菟有些想笑。 皇家医学院是难得的坐落在现代化的北岸而又充满年代感的建筑,夏菟和克利伦即将入住的菲尔德酒店就在它的附近,看得出来克利伦很被这边尊重,连预定的酒店听说都是最顶级的。临到菲尔德酒店,夏菟看到有好些装饰得精致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酒店前,礼车的门被门童打开,穿着不凡的贵族挽着各自的酒伴踩着红地毯走进复古式的旋转门。 因为这些礼车还有一部分的悬浮车把前路围了个水泄不通,夏菟他们很是等待了一会儿。 “听说今晚是四皇子奥利弗殿下在菲尔德这里举行酒会,四十层以上都被包了下来,”接待人员解释道,“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您的休息,还请再稍作等待。” 夏菟看了看那高耸的酒店建筑,有些震惊,四十层以上的楼层今晚都是私人专属,那得花多少钱啊……这个什么四皇子也太奢侈了吧…… 她看得咂舌,坐在一旁的克利伦主任已经开始闭上眼休憩了,前方的马车大军还没有挪动的痕迹,看起来反而还更多了。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下车,夏菟就摇下车窗支着下巴看远处那些从车里下来的贵族阶级的男男女女,默默在心里比较哪位女士的礼裙漂亮,哪位男士看起来年轻英俊,权当打发时间了。 一辆漆黑的悬浮车吸引了她的注意,因为这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悬浮车的到来,已经堵在前面的马车纷纷让开了道路,看起来似乎是某位大人物到来了。 夏菟饶有兴味地看着远处,虽然因为距离有些远,饶是她视力不错也只能勉强看到那里的人模糊的轮廓。黑色悬浮车的门被打开,制服笔挺的门童弯下腰恭敬地拉开车门,车里探出一只被黑色西裤包裹的修长有力的腿,黑色皮鞋一尘不染,夏菟都能看到鞋面上如镜子般反射的光。 只看腿的话,似乎是位年轻男性。贵客很快就从车里下来,身姿英挺地站在酒店前,如同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雕刻,这是一位高挑的男人。酒店前明亮的暖色灯光将他纯黑的头发染上淡淡的光泽,他轻轻一弹指,一道金色的光点飞向躬身立侍的门童。 “啧啧,给的小费真是阔绰,那可是罗尼金币呀,都不在市面流通的……”坐在前座的接待啧啧称道,可夏菟一瞬间发现自己头脑空白。 哪怕距离再远,熟悉的面容也会被轻而易举地认出来。 “艾斯……” “你说什么?”克利伦睁开眼,疑惑地看着她。 夏菟什么也听不见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认错了人,艾斯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他就算还活着也可能正在东躲西藏,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歌舞升平的地方……眼看着那位贵客即将进入旋转门,她手忙脚乱地拉开车门,眯着眼睛试图把那个人看清楚。 不会错的……没有这样的巧合吧,哪会有这样一模一样的人呢…… “夏菟你要干什么?”拍开克利伦试图来拉住她的手,夏菟跳下车门。 “艾斯!喂!艾斯!!” 她大声喊,甚至声音因为过高都出现了嘶哑,可远处的人似乎并没有听到,反而让周围的其他人对夏菟侧目。 那个人停下脚步,却是回身和一位刚刚下车的衣裙华美的少妇寒暄,挽起那位女士的手臂就要进入旋转门。 “——艾斯!!!”夏菟向前跑了一段就被注意到这边情况的治安人员拦了下来,站在酒店门口的那对男女不经意地将视线投递过来,夏菟瞪大了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 她确信艾斯看见她了,可是他只是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和那位女士步履翩翩地携手走进酒店,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真的是她认错人了吗?夏菟垂头丧气地被安保人员拉到一旁接受盘问。 “对不起,我好像认错人了……” 那些人检查了她的身份证明还有星际签证,又有赶来的克利伦主任和接待提供了酒店的入住信息,夏菟这才被放走。 克利伦主任就跟去逮乱跑的小孩子一样冷冰冰地扫了她一眼,夏菟闷闷不乐地跟着他回到车上。 “我现在是你的临时监护人,”克利伦主任说,“如果你继续乱跑,我会采取必要措施。” “不会了,刚才是突发情况,我只是看到了一个跟……我认识的……朋友长得很像的人,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她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想清楚怎么定义艾斯,只能模糊地说是一个朋友。 接待倒是好脾气地安慰夏菟,“这也是人之常情呀,没关系的,你很幸运呀,有一位和修雷西塔容貌相似的朋友。” “修雷西塔?” “看来夏菟小姐你是真的不认识那位先生,他乘坐的悬浮车上有修雷西塔家的家徽,看他这么年轻,说不定就是那位完美指挥了凤凰星战役的尤利西斯少将本人啊……” 尤利西斯·修雷西塔。这个人长得跟艾斯一模一样……是命运的玩笑么,军官和被剿灭的星际流寇有着同样的面容,甚至连气质都相差无几。 等到前方的车流散去,夏菟这才和克利伦主任入住了酒店。她和克利伦的房间在二十二搂,她径直去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心累地瘫在柔软的大床上。 嗓子很痛,可能明天说话时就会像是一个破锣一样了,可她没有一点力气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 门口的门铃突然响了,夏菟打开门,克利伦主任站在门口。 “把你的手伸出来。”他忽然说。 夏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把手摊平摆了出来。克利伦捏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咔哒”把一个电子手表一样的东西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呀?”夏菟戳了戳粉红色的表带,看着这个玩具一样的东西摸不着头脑。应该是电子屏幕的地方被装饰成了一个可爱小狗脑袋,被她碰一下就发出了“汪汪”的声音。 真的跟狗狗的声音一样,而且是那种特别萌的小奶狗的叫声……本来还有些忧愁地锁着的眉毛舒展开,夏菟忍不住又戳了戳那个小狗,让它一直“汪汪”“汪汪”个不停,她脸上也流露出愉快的笑容来。 “喜欢吗?我记得还有一种是猫的,要想要吗?”克利伦问。 “要要!我也喜欢猫!” 萨兰因·克利伦忍不住笑起来:“回去找协会拿,这是他们交给我的,没想到很适合你。” “这个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定位。” “诶?是、是那种家长可以找到小孩的儿童手表吗?” 克利伦点了点头:“差不多,你可以把它当成玩具,似乎功能挺多的。”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带这种东西吗!”她有些羞耻地拔了拔表带,却发现扣带处就跟焊死了一样,根本打不开。 “只有监护人虹膜验证后才能解开,根据你今天晚上的表现,我认为你需要戴上这个。”他没什么表情地说。 这样就相当于一直处于他的监控下了,夏菟不甘心地又扯了扯表带,反而把自己手腕的皮肤弄得一片通红。 “如果明天你不想一直待在酒店的话可以出去玩,记得不要走太远,”克利伦制止了她的动作,“现在你应该回去睡觉了。” 这种命令的口气……克利伦真的把自己当她的监护人了吗! 33.第33章 夏菟抱着一瓶美第奇酒挤在人堆里。 身旁的人都蜂拥似的往前凑,如同嗅到新鲜血味的鬣狗,她茫茫然地站在原地,被人群挤到了边缘地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抱着的那瓶酒,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在工作,只有卖出酒去才能够挣到生活所需的钱。 其他波波们发出热烈而谄媚的欢呼声,夏菟拼劲全力钻进了人堆里,踮起脚尖才勉强看到一道金色的流光划过空中,落在了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老爹手里。 而人群的中央站着一位身姿笔挺的年轻人。黑发的贵公子姿态潇洒地将小费扔向目露狂热的波波们,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傲慢的优雅。 碧儿、蜜拉……每个波波都领到了一枚罗尼金币,连赛文都拿着金币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贵公子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材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夏菟心跳加速惴惴不安,而年轻男子注视着她的一双黑眸中平静无波。 “尤利西斯……大人?”她迟疑着小声道。 贵公子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阴沉又严肃,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忽然烟消云散,整个人就如同是出鞘的利刃一般气势惊人。 他冷冰冰地看着夏菟,薄唇嘴角紧抿。 夏菟紧张地看着他,年轻男人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袋里,神情之冷肃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掏出一把手/枪来顶上她的脑门。 “艾斯?” 没有人回应,只见神色冷峻的男人摸了摸口袋,取出两张薄薄的蓝绿色纸钞。 他垂下眼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带着些微委屈的语气说:“只有两百克里了。” …… …… 夏菟喘着气睁开眼,入目所及是酒店客房里精致的装潢。 她揉着脑袋坐起身来,才想起来自己早就不做波波了。 做了个奇怪的梦啊,夏菟下床拉开窗帘,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还戴在手腕上的定位装置忽然“汪汪”个不停,夏菟按照提示打开收到的消息,果不其然是来自临时监护人克利伦主任的“亲切”晨间问候。 略显冷淡的男声如一阵寒风吹散了她最后一丝睡意,克利伦形式化地向她问好,如同吩咐医嘱一般要求她在十分钟内出门去往餐厅进食早餐。 等夏菟手忙脚乱地打理好自己迅速出门,高挑的金发医生已经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对方低头看了看腕表,才用略显遗憾的声音道:“竟然没有迟到,学聪明了呢。” 敢放他一秒钟鸽子都得做好面对微笑拷问的准备吧,夏菟暗自腹诽,老老实实地跟在克利伦身后去了餐厅。 不得不说克利伦的新身份适应的相当好,完美履行了一个监护人对未成年omega的监管义务。 “不要走得太远,我不希望接到某些毫无必要的求助电话,”用餐时克利伦淡淡说,“在我回来时,你应该已经待在房间里。” “我不跟你一起吗?你说过会介绍其他专家来诊治我的病情……” “不是今天,你可以去玩了。” 夏菟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她可不会欢呼一声然后兴冲冲的跑出去乱逛,在帝星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知道该去哪。 克利伦倒是多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很兴奋,这不是你期待的自由吗。” “我不是小孩子,克利伦主任。”夏菟汗颜道,她在克利伦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还是个幼稚的未成年病患吗,她是不是还该庆幸克利伦没拿着色彩艳丽的糖果引诱她乖乖吃药? 夏菟想到这可怕的场景,浑身一个激灵。 克利伦和医学院派来的接待员离开了酒店,而夏菟决定留在酒店里打听情报。昨晚偶然遇见的那位尤利西斯有着和艾斯几乎相同的容貌,如果说是巧合的话,几率也太低了。 听说尤利西斯是修雷西塔家的养子,那他会不会和艾斯有些联系呢?夏菟仔细回想,艾斯从没告诉过她关于他自己的事。他从哪里来,他的父母在何方,关于他的身世背景始终是一团迷雾。 艾斯,尤利西斯……他们是孪生的兄弟?可一个是臭名昭著的星际海盗的一员,另一个则是前途无量的青年少将,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或者说,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夏菟被自己脑海里突然钻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这种荒谬的猜测一点可行性也没有。 她把心中的疑惑暂时按捺下去,试图寻找机会前往四十层以上接近那位尤利西斯少将。可这样毫无计划的行动理所当然地失败了,在严密的安保之下她连到达四十层的电梯都走不出去。 不过她也知道了奥利弗皇子的酒会今夜还将继续,唯一的机会似乎只有等待酒会结束后在酒店门口伺机接近尤利西斯。 可这样做最大的可能性只是被安保当成身分不明的袭击者带走审问,根本没办法从尤利西斯那里得到任何有效的情报。 她也明白自己其实没有必要耗费心力去找艾斯,哪怕发现一点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都想要调查清楚。艾斯对她来说是个金主,是在最后关头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可他对她的好都是基于她自己异于常人的那点吸引力。 如果她和波波没什么区别,艾斯不会多施舍一寸目光在她身上。 夏菟忽然想到尤利西斯的那一瞥,分明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漠视,同样冷酷至极。 要是艾斯这么看着她……夏菟只觉得心底泛酸。 她越想越沮丧,在酒店里打听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真正有用的消息,那些工作人员个个都是训练有素守口如瓶的模样,一句话也别想从他们嘴里套出来。 夏菟正待在露台上休息,没想到走过来几个安保二话不说就把她请走了。 那些人对她也很客气,只是说因为她的行为有些反常,可能妨害到皇子殿下及各位大人的安全,需要接受一下调查。 听他们的意思可能是把她当成什么小报记者了,不过她探头探脑的打听尤利西斯,之前还想到四十层去,看起来确实像是为了挖出八卦消息的狗仔队。 任她如何解释,还把联邦的护照拿出来证明她就是一个普通游客,可那些人就是不放她走,还把她给带进了电梯上楼,也不知道要去哪。 夏菟不敢强硬反抗引得对方采取暴力措施来制服她,只能暂时乖顺下来配合那些人,但她低着头,手指悄悄搭上了自己手腕上的定位装置。 没想到克利伦给的这个东西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但她之前也没好好研究研究这个东西怎么用,但总有个可以发送紧急求救的功能。 没等她偷偷把消息发出去,电梯门就开了,那些安保把她带进了一个宽敞的会客厅让她等着。 夏菟就战战兢兢地在软皮沙发上坐下,趁着对方没怎么注意她,赶紧低头在手腕上操作定位试图联系上克利伦。 可她还在低头把那个小狗模样的小玩意儿翻来覆去地摆弄,就听到门轻轻打开的声音。 漆黑的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来人走路时如猫一般轻盈自在,没有发出一点杂音。 那个人静静走到她面前。 “听说你在找我?”那是,无比熟悉的低沉声线。 黑曜石般的眼瞳沉沉注视着她。 夏菟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上的小动作早停了。她睁大眼睛,似乎这样就能把面前这个人看得更清楚些。 他还是那样,肌肤白皙,眼神锐利如锋刃。 “艾……” ……不,不对。面前这个人的肤色苍白近至毫无血色,虽然同样身姿笔挺高挑,但却显得有些纤细了。不像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星际海盗,反而更像是矜持清贵的豪门公子。 眉眼间的那一抹阴鸷郁色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病态,只是在他皱起眉时消失不见。 与她记忆里的艾斯相比,他似乎瘦了些许,原本尖锐精悍的气势也显得温润了。 夏菟嘴唇微张,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对方一言不发,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她透视。 夏菟咬紧嘴唇,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的本质看穿。 黑发的年轻人摆了摆手,雪白的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手掌,守候在门口的随从立刻退了出去关上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夏菟,因为背着光,双眸里一片黑沉,仿若风暴之前的漩涡。 “是你在找我。”他平静地再次重复。 夏菟点点头,手却不自觉地搭上了腕上的定位装置。 而他对她的小动作视若无睹,随意在她对面坐下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摘下手套搁置在一旁,显得懒散又慵倦。 年轻男人一手撑着扶手,托着腮,漆黑的眼睛里闪过充满兴味的光。 他看着夏菟,忽然缓缓笑起来:“正好,我也在找你。” 34.第34章 “找我?”夏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脸难以置信。 “是你,夏菟小姐,你的名字真是可爱。”他微笑着说,原本显得冷厉而不近人情的眼睛因为染上笑意而眼尾上挑,多了几分风流亲切。 夏菟被这个自然温和的笑容震得说不出话来,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俊美的青年言笑晏晏地看着你都是一幅极美的画面,可这个笑容出现在艾斯大冰块的脸上…… 那可是艾斯诶,艾斯!让他笑一笑比登天还难,不苟言笑,对他态度稍微放松些都感觉像在调戏良家的艾斯…… 夏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是尤利西斯·修雷西塔,初次见面,希望没有吓到你,很多人都说过我要是不笑的时候会很可怕。”尤利西斯有些忧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底满是促狭。 尤利西斯确实是一个风趣又有意思的人,短短的谈话间夏菟心中对他的防备和疑惑已经卸去了大半。他是成长在豪门中的天之骄子,哪怕肩上扛着少将的军衔肩章,可他换上常服,那种慵懒轻快的氛围却萦绕在这个本该严谨冰冷的年轻军人周遭。 他确实和艾斯很像,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夏菟没了继续和他周旋的理由,趁着他现在态度友善,她把自己和安保之间的误会解释了一遍,再三保证她不会作出任何会妨碍四皇子酒会的行为,请求尤利西斯能够让她离开。 侃侃而谈的尤利西斯沉默了,夏菟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他自己说的没错,当他不笑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脸上自有一种锋利逼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不、不行吗?”夏菟轻声问。 尤利西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这可不能答应呢。” “为什么啊?”夏菟有些着急,“要怎样你们才能放我回去。” 尤利西斯注视着她,夏菟被他突然落在自己身上的专注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侧过头去,躲开他过于热烈的目光。 可尤利西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伸出双手扶住她的下颌,掰过她的脸,强迫夏菟正视他。这动作里没有异性之间的占有欲,反而更像是个天真的少年对被人忽视的不满。 夏菟的视线再次和他的碰撞在一起。 尤利西斯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褐色眼睛,水润的眼眸如清澈的湖面,映着一个小而模糊的他的倒影。 “你在透过我,看谁。” 艾斯…… 夏菟恍然惊醒,挣开尤利西斯的手,警惕地看着他。 尤利西斯不再懒洋洋地歪坐在沙发上,他直起身,背脊笔直。 “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虽然还带着三分笑意,可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强硬,“之后我会让你离开。” 夏菟摇摇头,艾斯的身份特殊,她不可能告诉这个剿灭凤凰星的帝国少将关于艾斯的任何消息。 “知道什么?”夏菟疑惑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能让我离开了吗?” 尤利西斯的脸沉了下去,仅仅是一瞬,那张五官俊美的脸上又如春雪初融般带上了微笑。 ……他刚才是想杀她? 夏菟骤然觉得不寒而栗,可再看面前的男人,依旧是一副优雅潇洒的贵公子做派。 可她不会看错的,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又看到了艾斯。 拿着枪的艾斯,可以毫不留情地以子弹葬送敌人的生命……他的表情就是那样的,如同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杀戮机器一样,对待生命冷酷无情到了残忍的地步。 在她失神的片刻,尤利西斯已经坐到了她身旁。 “你一定知道的,哪怕只有一点点消息也好……” 尤利西斯没有再看她,而是注视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对吊灯。一双一模一样的水晶灯盏,哪怕在白昼依然散发出耀眼明亮的光芒。 许是因为灯光太过刺眼,夏菟忽然发现尤利西斯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有薄薄的水膜在其中流动。 “我是父亲大人收养的孩子。”他忽然说。 夏菟愣住了,这不是一个秘密,罗尼帝国所有人都知道修雷西塔大公爵在唯一的女儿出嫁皇室后收养了一个男孩作为继承人。 尤利西斯沉默了好一会儿,可他再次出声时声音里依旧带着几分哽咽:“可我真正的亲人一定在别的什么地方。” 看起来他尽力克制了自己,但内心深处的情感无法压抑,连眼眶都染上了薄红。 夏菟看着他,忽然有一种奇异的错乱感,要是艾斯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来……她的心不可抑制的软化了,夏菟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小包纸巾。 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尤利西斯,可对方拒绝了。 尤利西斯闷声说:“我没有哭。” “嗯嗯,我知道了。”夏菟低下头,把一包纸巾放到他大腿边。 她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耳畔响起了简易包装被拆开的清脆声响。 等她再抬起头,尤利西斯正试图把那包纸巾藏在身后,他咳了咳,略有些尴尬道:“我会还给你的。” 尤利西斯的眼睛还有些红,可他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看着我,这张脸让你想起了谁?我昨晚就开始查你的背景,可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你知道的吧,请你告诉我,夏菟,”他不再笑了,目光诚恳,“我找了我的家人很多年,哪怕只有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我都会尽力去抓住。” “你昨晚叫我‘艾斯’,这是他的名字吗?” 夏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他和艾斯也许就是孪生兄弟,毕竟没有两个人会这样如一个模子脱出来似的。 可尤利西斯是亲自踏平了凤凰星,指挥了那场战役,而艾斯至今生死不明。 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为好……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只是我认错了人。” 尤利西斯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失望,夏菟不敢直面如此沉重的情感,匆忙安慰道:“也许会有一天再见的。”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钱,还能够让你来到罗尼定居,在塞万卡他们只会让omega尽快结婚生子,我可以让你摆脱这一切。没有人会再逼迫你,你的病也可以在罗尼得到最好的治疗……只要你告诉我,那个‘艾斯’,在哪里?” 他到底查出了多少……夏菟心下骇然,尤利西斯对她的状况了如指掌,不可能没查出她之前来自凤凰星。 可他依旧执着于艾斯,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夏菟暗自庆幸没有一时心软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艾斯的消息告诉他,只是坚定地摇头:“我不知道,抱歉。” 尤利西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站起身来。 他不再逼问夏菟关于艾斯的事情,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审问游戏,夏菟松了一口气。 他迈步离开,走到门边时忽然回头看着夏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会再见面的,我保证。” 夏菟还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含义,没过多久就有服务生送来一套晚礼服和高跟鞋。 “修雷西塔先生邀请您出席今晚的宴会,请您做好准备。” 不等她拒绝,那位服务生便离开了房间。门外有一个女性安保在看守,夏菟无法回去,只能发消息给正在参加学术交流的克利伦主任寻求帮助。 可得知她被尤利西斯·修雷西塔软禁后,克利伦主任只是不咸不淡地回给她一句:“玩的愉快。” 现在是很紧急的情况好吗,一个omega(虽然是个西贝货)被一个alpha软禁在酒店房间里,光是这一句话就能够借题发挥写出几十页的刑事判决书,可克利伦主任竟然让她“玩的愉快”? 太奇怪了…… 又有服务生送来一些精致的甜点请她品尝,可夏菟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生怕里面会放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她意识不清,问一句答一句,那就闯大祸了。 她不肯吃东西,还让服务生别再送这些东西来了,晚宴她也不会去的。 尤利西斯似乎听说了她的抗议,倒是回来看过一次,也不进门,就站在门外看着她。 “你现在板着脸有用吗啊?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别白费心机了!” 她吵吵嚷嚷的,那个笑眯眯的尤利西斯也不笑了,冷着脸看她的笑话。 夏菟离得房门远远的,看到门口站的直挺挺的尤利西斯就来气,索性转过身去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尤利西斯只回来不到一分钟就走了,似乎还有事情。 她重重哼了一声,却忍不住侧头看着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离去的背影。 他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连离开的脚步都干脆利落。 纵然她再不想跟尤利西斯参加那什么皇子的晚会,可到了时候就涌进房间好几个小姑娘,软磨硬泡地给她换了衣服化好妆。 门一打开,面带微笑的尤利西斯对她伸出手。 他没有戴上手套,掌心温暖而干燥,一丝粗茧也无。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的手。 35.第35章 晚宴开始时,外面下起了小雨。 夏菟没有参加过这样奢华的顶级宴会,可她不愿意在尤利西斯面前露怯,而且已经到了觥筹交错的大厅,她也不能撒泼打滚地反抗尤利西斯。 别说尤利西斯,她自己都做不出这样的事。一路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和尤利西斯招呼攀谈,夏菟也不再臭着脸,纵然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对着陌生人发脾气。 所以尤利西斯挽着她的手招摇过市,她忍了,安安静静地当个面瘫花瓶。 出现在社交场合的尤利西斯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端起了他的少将架子,狐狸似的微笑反常地消失了,如高岭之花般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他身上传来清淡的松木香气,西装笔挺,哪怕只是站着也吸引了无数男男女女炙热的目光追寻。 因为他身边站着一个夏菟,而且看起来还没有要从这个新面孔的beta小丫头身旁离开的打算,气得好几个想来搭讪的omega和beta直皱眉头。 夏菟只看到好些个年轻男女对她面色不善。 尤利西斯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俯下/身凑在她耳边轻声说:“辛苦你了。” 合着她这是免费给他当挡箭牌来了?这个尤利西斯从昨晚她认错人开始就把她给盯上了,一个晚上把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身世背景查的比她自己还清楚,还想要从她嘴里套出关于艾斯的事情……虽然他很有可能和艾斯有血缘关系,可夏菟直觉不能把知道的事告诉这个笑面虎。 不远处人群簇拥着一双银发的男女走来,看到那银发紫眸的皇室特征,夏菟免不了心跳停跳一拍,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起来。 那一双男女,一个是夏菟波波们的星际女神罗斯维拉·庞加莱,另一个就是她的哥哥四皇子奥利弗。这位beta皇子经常活跃在荧幕前,最喜欢的就是出风头,大概也知道继位无望,干脆一心一意地在社交场打拼起来。 夏菟心底那点小小的期待也在扫视全场之后破灭了,赛文还没成年呢,不会出现在这种公共场合也在情理之中。 她垂头丧气地跟着尤利西斯,心里那点失望尤利西斯轻而易举的就看出来了,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句漂亮话安抚下他的小挡箭牌,四皇子奥利弗就主动走过来了。 和自己的alpha妹妹不同的是,奥利弗的容貌显得并不出众,而且因为缺乏运动而显得稍稍有些发福,不过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纹,看起来温和又精明。 皇帝的私生子竟然和修雷西塔家的继承人关系不错,这倒不知道该说是他们俩谁的社交手段更高超才好了。 晚宴才开始不久,奥利弗看起来似乎就有些醉了,白胖丰润的脸上浮起酡红,他眯眼笑着跟尤利西斯寒暄了一阵,等尤利西斯礼节性地将夏菟介绍给他时,奥利弗才慢悠悠地打量起夏菟:“唔,是位可爱的beta小姐吗……尤利西斯,你的口味变了啊……” 倒是那位罗斯维拉殿下多看了夏菟两眼,随即用一种“你堕落了”的怜悯目光看向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迎着她的目光,但笑不语。 要是店里的波波们看到这一幕,不知心要碎成什么样,她们的女神,漂亮脸蛋的罗斯维拉殿下是个坚定的ao支持者。beta没戏,波波那就更不可能了…… 夏菟不会跳舞,舞会开始时尤利西斯只得放开她去独自面对那些目光中简直都要喷吐欲/火的爱慕者们。 也没有人来给夏菟摆脸色了,她乐得自在,悄悄坐在休闲区端着一杯果汁休息。 虽然不会主动去加入旁人的谈话圈,可夏菟还是免不了听到某些酒会中才会交流的小秘辛。她想这才是狗仔队的最高境界,之前那些安保因为这还把她抓起来呢,谁能想到现在她轻轻松松地坐着听八卦。 “唉……”不知道是谁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在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夜晚,这样突兀的一声哀叹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夏菟都忍不住朝着那位正目露忧愁的中年男士投去目光。 见周遭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他才轻咳一声,低声道:“有人知道七皇子殿下的现状吗?” 夏菟不由得竖起双耳,可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作为皇帝陛下最亲近的朋友,我莫里斯也是不久前才听说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名为莫里斯的男人掏出了手绢,显然开始做起了随时准备流泪的准备。 夏菟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可中年男人显然准备吊一吊众人的胃口,他摸了摸嘴唇上精心蓄养的短髭,这才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道:“尊贵的七皇子殿下,在凤……咳、那个消失的星球,曾经被、被……”莫里斯仿佛于心不忍一般,支支吾吾不肯说下去。 夏菟简直想揪起这个衣着华贵的戏精的衣领,让他立刻把关于赛文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其他人的目光里也深刻地流露出这一想法,莫里斯得意地拿起手绢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湿润,“那些该死的罪犯劫走了殿下,其中不乏alpha,可怜的七皇子一定受到了很多非人的折磨,可是……” 众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意味深长到可以解读出无数种有关怜悯、猎奇甚至幸灾乐祸的情绪。 夏菟攥紧了拳头,事实根本不是那个戏精说的那样!可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并不惊讶,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谣传。 一个曾经流亡在盗匪星球的omega皇子,他受到的非议不会少,某些无聊的人不惮在私下以最满怀恶意的目光去揣测臆想某些肮脏龌龊的事情。 很快其他人就对这个八卦失去了兴趣,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最新消息,而莫里斯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洁白的衣领,略略提高了音量继续道:“本该作为omega典范的七皇子,却毫无廉耻之心!” 在座的都是富有涵养的人物,对于这样直白严重的批判指责自然敬谢不敏,更何况被评论的对象还是帝国的皇子,有的贵族立刻皱起了眉,准备在这个哗众取宠的家伙再次出言不逊前阻止他。 莫里斯似乎看不见其他人不赞同的目光,他愤愤道:“七皇子就应该在圣星面前诚心祈求以净化他的不洁,而不是做出更多让皇室、让他未来的伴侣蒙羞的事情!” “够了!”“莫里斯,你疯了吗?!”不等夏菟出言,在场的贵族已经对莫里斯怒目而视,好几个人已经起身准备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朋友们,请听我告诉你们这个令人愤怒的事实,”他义愤填膺道,蓦地站起身,“身为一个omega,七皇子竟然异想天开地向陛下请求进入军队!这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如果让他如愿以偿……”那么帝国也许会出现第一个omega皇帝,也是第一个傀儡皇帝,莫里斯不必说出口,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住口!”有人狠狠打断了他。 小小的骚动已经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可莫里斯看起来毫无畏惧,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许多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深思之色。 “希望你们能继续这样愉快……哪怕以后要跪下亲吻一个omega的脚尖来讨生活。”莫里斯冷笑一声,起身离去。 他随手端过侍应生托盘里的酒杯,朝着另一处多人聚集的方向走去,在经过已经喝得迷迷蒙蒙的四皇子身边时,两人快速而隐秘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胜酒力的四皇子表示需要休息片刻,在侍者的跟随下离开了大厅。 听了莫里斯那一番话,夏菟暂且放下了心。这说明赛文现在过得很好,所以那些跳梁小丑们才会如此嫉恨,可她的心里又不由得升起了更加强烈的忧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分别,赛文、不,该说瑟斯特敏现在所面对的一切都不是她能够帮得上忙的了。 尤利西斯谢绝了下一场的邀舞,走到了夏菟身边:“怎么了,刚才好像有些骚乱。” 夏菟点点头,手指悄悄指了指远处的莫里斯:“你认识他吗?” 尤利西斯随意地顺着她的指向扫了一眼,笑道:“莫里斯男爵,他倒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讲的奇闻异事都挺吸引人,你听过了?” 不,这个人现在在狂拆你家墙角啊尤利西斯·修雷西塔少将……夏菟心里着急,却也知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好了,别管他了,坐下陪我休息一会儿。”尤利西斯悠闲地坐下,甚至还有闲心亲昵地拍拍夏菟的肩膀。 对赛文可能造成不利的事情已经发生,夏菟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她试图示意尤利西斯找一个适合谈话的僻静地方,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你终于打算把‘艾斯’的事告诉我了吗,很好,那么就在这里说吧。” 尤利西斯翘起修长的腿,支着下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夏菟就是看不习惯他用和艾斯一样的脸做出这么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她劝不动他,而那些少将大人的爱慕者们又将熊熊妒火烧到了她身上。 两三个年轻男女鼓足勇气凑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将夏菟挤到了一边,却与径自对着尤利西斯展示自己的魅力。那些人完全把夏菟当成空气,凭他们的身份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眼看着远处的莫里斯男爵又成功地扰乱人心,但他似乎打算就此收手,独自离开了。 夏菟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些,而尤利西斯忽然越过身畔的狂蜂浪蝶,搂过她的腰低声道:“你又该履行职责了,挡箭牌小姐。” 他拉着她很快旋身进了舞池之中,摆脱了爱慕者们的纠缠。可夏菟根本不会跳双人舞,只是勉强跟上他的步子,舞姿更称不上优美。好些次夏菟的脚都要控制不住地踩上他锃亮的皮鞋,可这个尤利西斯就是能够灵巧地躲过她每一次的高跟鞋袭击,灵敏得简直像是多长了一双眼睛。 他们这对怪异的组合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而尤利西斯恍若未觉,只是带着她旋转,旋转着……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一般。 可夏菟半点没接收到他的深情和专注,她心不在焉地顺着他的动作而迈出脚步,只盼着这支舞能早些结束,那些小迷弟迷妹们能够消停点,别再用那种泪眼汪汪咬小手绢的哀怨表情对着她了好吗! “砰!” 突如其来的杂音一瞬间扰乱了音乐,在皇子的酒会上唯有香槟开瓶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可没有皇子殿下的允许,训练有素的侍者们只会让酒瓶发出一声优雅的嘶声叹息。 更何况,这远远传来的异响听起来并不像是开瓶声…… “砰!砰!砰!” 如同为了给人验证的机会,这声音又凌乱地响了三下。 演奏的乐队停了下来,大厅里一片死寂。 尤利西斯抓紧了夏菟的手,他当机立断地拉着夏菟奔向了与逃生通道完全相反的方向的餐桌,掀开桌布把按下夏菟的腰把她推了进去。 “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尤利西斯的掌心冰凉而细腻,她的手仿若被蛇身缠绕。夏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来自他身上的冰寒还附着在自己的皮肤上。 尖叫声撕破了短暂的寂静,大厅里顿时一片混乱,两位皇子皇女此刻都不坐镇现场,而尤利西斯则领着赶来的安保及皇子护卫前往枪/声响起的源地。 枪/声没有再次响起,哪怕夏菟在凤凰星呆了两年,对这样的声响永远只有恐惧而不可能习惯。她只能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朝着逃生通道奔去,有人摔倒,有女人的哭声……夏菟一动不动地藏匿在餐桌下,靠着垂下的柔软桌布隐藏自己的位置。 虽然她知道不会有人浪费子弹来对付她,可外面的情况太过混乱,尤利西斯的反应非常迅速,她现在的处境还算安全。 她没有在不安中等待太久,尤利西斯很快回来了,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将她从桌下拉出来,却没有朝着逃生通道而去。 可能是因为紧张,尤利西斯的手终于有了些温度,不再那么冰凉。 他拉着她奔进了侍应生们通行的小道,在绕行了一段路程后,终于抵达了他的目的地,那里有一个后厨的货运电梯。 “发生了什么?!!”夏菟气喘吁吁地问,“有枪/声,到底怎么了!” 尤利西斯强硬地将她拉进电梯,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过度的紧张让夏菟这才稍稍缓过神来,被他拽过的手腕上一片红痕,仿佛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摩擦过。情况紧急,夏菟也不能责怪尤利西斯太过粗鲁,她现在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里有淡淡的铁锈味,连尤利西斯身上松木香水的味道都给掩盖了。 36.第36章 货梯里灯光昏暗,电梯会在一楼停下,显示屏上的数字不紧不慢地在减少,可夏菟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看来事态可能十分严重,尤利西斯嘴角紧抿,始终一言不发,周身那冷峻的气场几乎冻得人瑟瑟发抖。 他的呼吸略显急促,惨白的灯光下,一身漆黑的西服衬得脸色苍白而毫无血色。 他离开之前哪有现在这么凌厉,许是现场的情况已经严重到必须严阵以待的程度了。 夏菟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看着站在身边的尤利西斯,小声问道:“有人……死了吗?” 尤利西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凶手逃了。” 她这才注意到尤利西斯的右手袖口内侧上溅了几星血点,恐怕是在案发现场沾到的。 夏菟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拉住了尤利西斯的衣袖:“那我们现在去哪,得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 她又赶紧用手腕上的定位装置给克利伦主任发了条消息,告诉他酒店发生了枪/击,他要是没回来的话就另外找个酒店住下,安全要紧,她会尽快去和他汇合的。 一想到枪/击事件的凶手可能现在就隐匿在酒店的某一处,她不由得捏紧了尤利西斯的衣袖,紧张地看着货梯屏幕上跃动的数字。 一阵隐隐的腥甜之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头上忽然覆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草木皆兵的夏菟吓得一个激灵,却是尤利西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别害怕。”他声音低沉,黑沉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夏菟咬了咬嘴唇,忐忑不安地避开他的手,贴着电梯闪到了一边去。尤利西斯面无表情,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缓缓地收了回去。眼中的星芒沉寂地暗了下去,似旋涡一般,仿佛要把最后一丝光也吞没掉。 夏菟有点尴尬地张了张嘴,刚才是她反应过度了,尤利西斯应该也就是只想安慰下她。可她就跟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确实很伤人心。 “对不起啊,我、我就是太紧张了……没有别的意思……”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可尤利西斯的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对了,那个莫里斯男爵,他在宴会上散播关于赛…七皇子的谣言,好像是在有意针对修雷西塔家,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你得注意一下……”夏菟压低了声音说。 “我知道了。” 昏暗的空间又陷入了沉默,夏菟心虚地朝他身畔挪了挪,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正在运行中的电梯却忽然停滞了下来,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身侧的尤利西斯浑身肌肉紧绷,警戒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门外迎接他们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夏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却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搂住腰,拉进怀里堵住了她的惊叫声。夏菟下意识地伸手推拒,按在他腹部的西装面料上,尤利西斯却蹙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指尖一片湿润,夏菟慌忙松开手不敢乱动,正想回过头去看清凶手的脸,却被一只大手遮住了视线。她只能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西服衣料,男人劲瘦的腰身上洇染着一片微不可见的深色。 尤利西斯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冷冷看向堵在门口荷枪实弹的安保们身后的银发少女。 对方似乎比他惊讶,却没有让保持着射击状态的安保撤下,六皇女罗斯维拉皱眉道:“尤利西斯,怎么是你?” “别拿枪指着我们,”尤利西斯冷声说,“你吓到她了。” 男性alpha的右手保护般环在他怀里娇小的beta腰上,罗斯维拉深紫色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厌恶。 她摆了摆手,让安保们撤开。 尤利西斯这才低下头,安抚般地在夏菟头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柔声道:“好了,没事了,别怕……” 夏菟被他突然软下来的语气吓得一抖,尤利西斯却更加用力地按住她。她的鼻尖擦在柔软的西服布料上,清淡的松木香气消失无踪,只有一种黏腻而又腥甜的铁锈味儿…… 罗斯维拉只觉得一击重拳打在了空气上。 酒店的通道在第一时间就被她的下属控制住,所有的客用电梯都在监视下让给奥利弗那帮尸位素餐的狐朋狗友们撤离,但这一个位于隐秘处的货梯却显示正在运行,甚至其中的监控也已被破坏。 那个胆大包天的杀手很可能妄想通过这个通道逃之夭夭,她立刻命令下属通过远程控制停梯,而她带着人马埋伏在了指定好的楼层,只要对方一露头就会被打成筛子。 可没想到电梯里是尤利西斯和他的那个beta小情人,两人正卿卿我我地楼做一团。 女性beta的双肩微微颤抖,扑在身材高大的alpha怀中,看起来柔弱无骨一般,可怜得让人想好好亲亲她。罗斯维拉的眸光闪了闪,深恶痛绝地移开了视线,恶心得快要吐出来。 “我以为你还在现场,”她审视地看着尤利西斯,“那家伙逃了,现在正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尤利西斯正轻轻拍着女性beta的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孩子一般,听见她的话才抬起头来,“这里太危险,把她送走我立刻回来。” 对alpha来说一切以自己的omega爱侣为先似乎是一个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铁则,可尤利西斯现在如珍如宝地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只是一个beta! 真是个变态! “尽快。”罗斯维拉转身就走,似乎再多停留一秒都是对她的玷污。 电梯的远程控制解除了,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尤利西斯松开了夏菟。 他的背脊挺直,身姿如松,丝毫不见脆弱。 他好像受伤了……可尤利西斯怎么会受伤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莹润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红。 电梯终于下降到了一层,稳稳停下。尤利西斯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牵起夏菟的手神态自若地走了出去。门外酒店人员工作的声音逐渐清晰,看来楼上的突发事件暂时没有影响到这里的秩序。 他的手修长有力,温暖而干燥。 夏菟愣愣地仰头看着尤利西斯,指尖传来的触感无一不提醒着她,她安全了。 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席卷了夏菟的内心……好像哪里不对,但具体是什么她又回答不上来。 她忍不住勾了勾手指,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的掌心,摸到了厚厚的茧,尤其是食指上,还有他虎口处的皮肤也并不细腻……她为了确认,又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他的掌心。 尤利西斯触电般甩开她的手,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那种粗糙的触感还停留在手上,夏菟搓了搓指尖,鼓起勇气跟尤利西斯对视。两人的视线没相交两秒,尤利西斯就败下阵来,不自然地侧过头去,不敢看她的脸。 夏菟反而来了劲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尤利西斯的脸瞧,恨不得把他脸上的细小绒毛都一根根看清。 可这就是尤利西斯,比起艾斯来略有些消瘦的脸庞,肌肤看起来还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她失望了,懊丧地跟在他身后。尤利西斯带着她出了酒店,夜风席卷着雨珠扑面而来,雨势不知不觉已变大了。修雷西塔家的黑色悬浮车早已等待在外,司机撑着伞恭敬地站在一旁。 尤利西斯接过伞支在夏菟头顶,很快半个肩膀就被雨水淋湿。 “你想去哪都可以,今晚别回来,我必须回现场去。”他拉开车门,侧开身示意夏菟赶紧进车,一只手掩在了车门顶上……是在担心她会撞上吗? 夏菟扶着车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进去。”他冷淡地命令道,却没有不耐烦。 夏菟顺从地钻进悬浮车的后车厢里,他合上车门,身上的衣服已被打湿大半,这才撑好伞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前座的司机出声询问她的目的地,可夏菟只是降下车窗,不顾外面飘摇的风雨,出神地望着尤利西斯的背影。 “艾斯!”她忽然大声喊。 年轻男人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 不远处警车的红蓝爆闪灯旋转着辐射出炫目的光芒,将夜色中的雨幕划破。那张轮廓深刻的脸一半在光下,一半隐没在黑暗里。 尤利西斯的动作在她眼里如同慢动作回放一般,夏菟的双眼紧紧锁定在他的脸上,哪怕只有一瞬间、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她都敢确定…… 他只是疑惑地看着她,微微皱起眉,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我、我很想见他!”夏菟探出头去,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对着尤利西斯笑了笑,“你知道了吧?” “我知道。”他的回答几乎要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 夏菟嘴角的笑消失了,忧虑地透过雨幕看着尤利西斯的背影进入酒店的旋转门。 37.第37章 六皇女罗斯维拉神色阴沉地站在贵宾休息室里,紧急赶来的医护人员早已收回急救器材,静静地在一旁待命。她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 这个房间里已经没有需要抢救的对象了。 她转过身,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湿透的尤利西斯站在休息室门口,纯黑的西服被水渍染成了更加深沉的黑色。在这样的雨夜,脸色苍白的黑发男人带着一身水汽忽然出现,仿若是从溺沉的湖底爬上岸来夺人性命的恶鬼。 “你的那位……女伴安排好了?”罗斯维拉问。 尤利西斯点了点头,径直踩着柔软的地毯走了进来,“有线索吗?” 罗斯维拉冷笑:“已经发现他的踪迹了,他受了伤,逃不远的。” 她垂下眼,她的那位最聒噪吵闹的哥哥此刻正安静仰面躺倒在真皮沙发上。 四皇子奥利弗的双目圆睁,嘴唇微张,可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尤利西斯的眉头紧锁,看向了房间里的第一位受害者。莫里斯男爵的身体背对着房门坐在靠窗的软椅上,胸前被鲜血浸透,从那毫不自然的动作来看,应该是死后被移动到椅子上摆放好姿势的。 奥利弗皇子进入休息室时应该察觉到了男爵的不同寻常,他有所警觉,但为时已晚。 他的脖子被扭曲成了某种诡异的弧度,而那双以宝石戒指加以装饰的右手上还紧紧攥着一把防身用的袖珍□□。 显然他在临死前还试图反击,那三响毫无章法的凌乱枪声就是他在慌忙恐惧中最后的发声,遗憾的是三颗子弹都没能击中那个杀手,但流弹的碎片仍在杀手身上造成了伤害,遗留在现场的少量血迹已经被拿走取样了。 脚步匆忙的alpha下属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躬身道:“殿下,我们跟丢了。” 六皇女眼中的愤怒愈燃愈烈,呵斥道:“废物!” “目标的动作十分敏捷,一路上也没有遗留任何血迹,似乎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我们的人不是他的对手。”下属解释道,可罗斯维拉只是不耐烦地拽了拽自己的衣领让他离开,“继续找!” “需要军部出动吗?”尤利西斯问。 罗斯维拉摇了摇头,“陛下要求尽力降低此事的影响。” 尤利西斯沉默了一瞬,眼神晦暗难明。 罗斯维拉自嘲地笑了笑:“好了,看来不需要你的帮忙了。你可以走了,过两天记得关注星网上的皇室讣告,看看奥利弗究竟是突发了什么急症死的。” “请您节哀。”尤利西斯低声说,退出了贵宾休息室。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稳健而有力。监控录像敬职敬责地将这位身姿挺拔的贵公子的一举一动记录在案,直到他离开酒店大门,坐进了修雷西塔家的悬浮车。 ——仅剩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 他脱力地坐在后座座椅上,冷汗涔涔流下,连抬手解开西装纽扣的力气都没有。司机对后视镜里自家少爷的情况视若无睹,静默无声地让悬浮车平稳地在车流间穿行。 * “那个……请您去附近的埃利亚水晶旅馆可以吗?”夏菟对司机说。 修雷西塔家的司机十分礼貌,对待夏菟也是恭恭敬敬的,安全地把她送到了目的地就离开了。夏菟还想问问他该怎么联系尤利西斯,可司机只是说少爷如果有意愿会联系她的,多余的话半个字也不肯透露。 克利伦主任在埃利亚旅馆为她预定了房间,可他并不在这里。 她给克利伦发过消息之后,对方很快就回复了。克利伦只说让她和尤利西斯在一起,确保自己的安全,似乎并不是很担心。 可她看到这条消息时已经坐上了车,而尤利西斯也返回了酒店。再次给克利伦说明了情况后,他迅速在星网上给她预定了旅馆房间,而他明天早上会来接她。 可克利伦今晚在哪呢?她发过去的消息没有人回答。 夏菟一晚上没有睡好觉,一闭上眼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枪声。等到天色微白,她才勉强入睡。 梦里的黑发男人一会儿冷着一张脸,一会儿又微微笑着看她,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互相交错,最终扭曲成了某种可怖的痛苦神情,浑身是血地站在远处。 她伸出手去却扑了个空,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你醒了。”缺少抑扬顿挫的男低音忽然响起,显得过于理性冰冷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让人十分安心舒服。 夏菟眨了眨朦胧的眼,这才看清坐在窗边捧着一本书的萨兰因·克利伦。 昨晚合上的窗帘已被拉开,矮桌上的咖啡杯里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而克利伦骨节分明的手合上书,微笑着注视着夏菟。他浅金色的柔软蜷发在阳光之下几乎透明,苍青色的眼眸里平静无波。 “克利伦主任?你昨晚去哪了?” 他揉了揉眼角,似乎还有些疲惫,轻描淡写道,“受到委托去做了个小手术。” 在罗尼帝国也有他的工作吗? 夏菟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不是说过吗,私下可以叫我萨兰因,”克利伦站起身来,走到夏菟床边伸出手,“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如果害怕得想哭的话可以给你三分钟宣泄情绪,之后就请你保持冷静和理智,我们还有事要做。” 夏菟坚定地谢绝了克利伦微薄的好意,攥紧了被角,“我很冷静,你先出去一会儿好吗,我现在要换衣服。” “当然,你的行李箱已经从菲尔德酒店送来了。”他点了点头,顺从地开门出去。 夏菟松了一口气,迅速把旅馆的睡袍脱下,从行李箱中找出自己的便装换上。 她打开门,让克利伦进来。 “真的不需要心理疏导吗?你似乎做了噩梦,”克利伦问,“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夏菟摇摇头,只是几声枪响而已,她在凤凰星听到过的还少吗,但这可不能告诉克利伦主任。 “对了,你说我们有什么事要做?” “之后的会议,请你作为我的助理陪同出席,”他平静地说,“我认为还是让你时刻处于我的视线之中最为安全。” “诶?”夏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我吗?可是我对专业上的理论一无所知,真的可以吗?” 克利伦青色的眼睛里露出了不知是嘲讽还是无奈的目光,但他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进行着无比辛辣的回复:“很有自知之明的答案,哪怕是作为实习助理来说,现在的你也完全不够格。” “那……” “只是整理一些文件资料的顺序,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吧?” 夏菟郑重地点了点头。 克利伦脸上的笑意加深,将放置在桌上的那本厚厚的医学专业书籍交给她,“那么夏菟助理,请你把我的书拿好,今天下午归还到皇家医学院图书馆的b区。” 夏菟接过书,低头看了看书的硬壳封面,草草翻了几页试图作为助理了解一下上司的阅读喜好,她看清了每一个字,却无法在脑海中形成确定的印象。毕竟她在凤凰星的两年里勉强学会了识字,可没人来教她这些深奥的医学理论。 克利伦看出她的认真,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思索道,“如果想要正式成为我的助理,除了基础医学理论的储备,我还会命令他在光脑假想手术程序上进行每天三小时以上的操作练习,至少持续一年,可以做到吗?” 夏菟猛甩头,她从来就没点亮过医学这方面的技能树,更何况克利伦的要求简直严厉得超出正常水平,根本不可能完成号码,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当她的临时工好了。 克利伦主任好像真的从心底感到遗憾一样叹了口气,“曾经倒是有一位可爱的学弟完成了要求,可惜……” 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一向显得冰冷的苍色眼眸中罕见地流露出些许怀念。 作为新上岗的实习助理,夏菟的工作就是跟在克利伦身后在皇家医学院参加学术交流,在会议时别让自己在专家们的一套套专业术语中昏昏欲睡。她不肯服输,在图书馆里借了基础的一些关于信息素腺体的研究书籍在开会时坐在后排看,有不懂的地方就在结束后问克利伦。 至少可以多了解一下赛文的病情,反正她身边正好有一位顶级专家。 一连十几天,夏菟都跟着克利伦,她这才发现克利伦在罗尼的人气有多高。走在医学院里会有学生来向他问好,也有人带着疑问来找他解惑,甚至有人只是为了找他要一个签名,克利伦都带着温和的微笑一一应对,从没露出丝毫高傲的作态。 其中以omega最为狂热,因为克利伦改进研制出的强效信息素抑制剂,这些孩子们简直把他当做偶像明星一样对待,以憧憬崇拜的目光看他。整个医学院只有不到十个omega学生,当他们羞涩地拦住克利伦时夏菟还没当回事,等他们自我介绍后,她才明白这些人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这一次的交流活动一共为期半个月,很快就结束了,克利伦即将带着她返回塞万卡联邦。夏菟这才着急起来,她还想再见一次尤利西斯确定某些事,可那天晚上之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但返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任她如何恳求,克利伦都没有延缓归途的打算。 “没有推迟的必要。”他只是淡定地解开了她手腕上的定位系统,带着她坐上了去往帝星星港的悬浮车。 再来罗尼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夏菟眼巴巴地扒着窗户,克利伦只是摸摸她的头发,轻笑了一声。 下一秒,悬浮车轰然燃烧起来。 剧烈的撞击到来时,克利伦主任把她压在了身下。 她最后看到的,是萨兰因·克利伦那平静得近似虚幻的微笑。 38.第38章 眼前一片黑暗。 意识在逐渐恢复,夏菟的手指微微颤动,慢慢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记得自己和克利伦在前往的悬浮车上……然后,车子因为不明的原因燃烧起来,撞上了什么……那个时候,克利伦主任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她…… 那个让人看不透内在的乖僻医生,救了她。 “克利伦……”夏菟的嘴唇无声翕动,有什么微温的东西拖着一道水痕从眼角滑落,很快变得冰凉。 有人轻轻地擦去了她的眼泪。 干涩的双眼因为泪腺大量分泌出的无色液体得到了湿润,艰难地抬起眼皮,露出棕褐色的虹彩。 纯白。 白茫茫的一片。 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去,这里只是一个缺乏色彩的单调世界,跟普通的病房一般无二。 她微微侧过头,克利伦安静地坐在一旁。 看起来没有任何度数的金丝眼睛深处,纯粹的苍青色眼睛微微浮现出了笑意。 “恭喜,你已经死了。” 那是个让人分不出是玩笑还是陈述事实的硬质声音,因为缺乏抑扬感而显得无比冰冷理性。 我、死了?夏菟愣愣地看着他。 和在车上的便装不同,克利伦的身上现在是一袭长长的白衣。浅金色的头发、珍珠白的肌肤,还有瞳孔纵长的青色眼眸,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冷淡的色彩组合便让他成为了非现实的存在。 “顺带一提,我现在也处于死亡状态。” 如同没有实体的幻影一般。 对方注视着她的视线中既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好奇感,抬起自己的指尖,指腹上的咸涩水渍早已蒸发在空气中。 “你哭了,为了我吗?”仿佛是在面对什么未知的病菌或者疑难杂症一般,那双与寻常男性相比显得纤细的精致眉毛皱了起来。 夏菟挣扎着支撑身体爬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克利伦,克利伦主任……对不起…谢谢你,在那种时候都……唔呃救了我……”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明明现在应该是虚无的幽灵,可为什么身体还是不由自主作出各项生理反应。 夏菟打了个哭嗝,慢慢把手覆盖上自己的心口,心脏一如平常地在跳动着,“诶?” “我救了你?嗯,也可以这么说,”萨兰因·克利伦点了点头,挑起了一边的嘴角,似乎抱怨般说道,“你知道临时找来一具年轻的女性omega尸体有多麻烦吗。” “找来、咦咦咦尸体?!!” “嗯,听说在事故后连骨头都烂的一塌糊涂,连复原都不可能了。”克利伦以平和得仿佛在说“天气真糟糕哦”的语气说道。 夏菟撸起自己身穿的病号服的衣袖,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称不上强烈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金发医生,如同第一次见他那样仔仔细细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再怎么看,我也不会变成那具已经烧焦的冒牌货。”他歪了歪头,似乎在开玩笑一般摊开双臂任她打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回塞万卡了吗?” “联邦军医院的外科主任萨兰因·克利伦在参加罗尼帝国皇家医学院学术交流后,不幸在归途遭遇车祸,当场身亡,”克利伦耸耸肩,“与其同行的某位未成年omega也不幸罹难,真是遗憾。对这样的死法还满意吗?” 他的语调轻松,甚至难得显露出几分惬意来。 夏菟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能忘了这个人是萨兰因·克利伦,这可是总能以理所当然的态度语出惊人的克利伦主任! 对方并不在意她所受到的惊吓,反而伸出雪白修长的双手按住了她外耳道后的乳突,凝思观察着眼前的女性。 她想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蠢,克利伦那双浅色的眼睛如镜子般倒映出她的影子,夏菟大脑宕机,浑身僵硬。 “可我很不满意。”细细的眉头在眉间挤出了略深的纹路,连眉毛的主人都不曾注意到自己露出了何等犹豫的神情,“那样的遗体没有半分美丽可言,哪怕想要缝合起来都费事。” 克利伦看着近在咫尺的属于年轻女性的容颜,就他的审美而言,这也称得上是一张干净端整,无可挑剔的脸。人类容貌的美丑对他来说毫无干系,唯有躯体无言地诉说着一切。 双手的食指指尖分别从乳突顺着纤细的脖颈垂直向下划去,在锁骨中间汇合,温热、细腻的皮肤,从指尖源源不断传来温暖,分明是操纵着冰冷的手术刀进行过无数次的解剖术式,可胸膛中却充斥着莫名的陌生的满足感。 她是活着的,充满生命力,会笑、会掉眼泪……而不是躺在解剖台上的冰凉躯体。 那双褐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茫然又无助。 “一想到这具身体可能会变成那副糟糕的样子,就让人不快。”克利伦微笑起来,指尖有条不紊地向下,沿胸、腹的中线一路向下,一直切到耻骨联合上缘…… 男性beta的手指滑落至胸膛中间时夏菟就及时抓住了他的手,看克利伦主任这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就知道他脑子里肯定没想什么好事! 夏菟她在医学院的书也不是白看的,克利伦刚刚这分明是在她身上画了一个y字形切开的解剖线啊!!! 她的眼神已经不是惊吓可以形容的了,惊恐地甩开克利伦的手,夏菟吓得缩了起来。 她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克利伦就开始在她身上练刀法了,虽然签了遗体捐献书,可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克利伦要怎么把她剖开试验好吗! “抱歉,”克利伦没什么歉意地推了推眼镜,“我只是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然死亡后的你。” 不,我一点也不需要这样的喜欢……夏菟抱着膝盖,又拉开和他的一点距离。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擦擦冷汗,试图让面前的疯狂医生回归到现实来。 “假死,金蝉脱壳这么一回事,随你怎么理解,”克利伦说,“本来只有我可以逃生,不过果然我还是放不下你(的身体)。”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整个星际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年轻的军医院外科主任,他在塞万卡联邦前途无量,但为什么要舍弃那里的一切? “因为涉及到某些机密,不能告诉你。不过托你的福,多了那具omega的代替品,我不得不多签了三年的合同。”他淡淡地解释道,可脸上没有丝毫的埋怨。 夏菟听得云里雾里,听着他继续讲:“你自由了。” “什、什么意思?” “塞万卡联邦的未成年omega‘夏菟’已经死于车祸,所以没人有义务来监管你的行为,接下来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克利伦支着下巴说。 幸福来得太突然,夏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你现在是黑户了。”他补充道。 黑户……黑户算什么,比起时刻受到限制,她还是宁愿这样没有任何福利地过活。 “我真的可以走了吗?你不管我了?”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夏菟心中一喜,赶忙问,“那我的行李箱呢,我可以带走吗?” “在车里烧掉了。” 她省吃俭用存下的现金,还有塞万卡omega保护协会提供的通讯终端,里面存着她给艾斯的所有留言,全·没·了!来自地球的身穿少女夏菟又恢复了一穷二白的状态,可现在没有第二个索菲亚老爹来收留她了。 她出去之后要在罗尼帝国怎么生活,还要躲避户籍警察的检察,别说联系尤利西斯和赛文,她连基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 “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留下来。”夏菟很清楚地明白了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该低头就得低头。 “哦?你想跟着我?” 她诚恳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能做什么呢?我从不养闲人。”克利伦悠闲地交叠双腿,就差没端上一杯咖啡了。 “我……”夏菟一时语塞,“你不是想要明白我身体的构造吗,万一我跑了,你就找不到人了……” 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我们都已经死了,那份捐献文件对我来说也不再具备任何效应,不过你应该没想过要赖账吧?” 夏菟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我可以继续做你的助理!”她紧张道,“我知道我有很多都不懂,但我可以学的!” 克利伦挑剔的目光让她坐立难安,夏菟知道她自己还不够格,但她实在不知道还能以什么样的身份留下了。 他轻轻哼笑,“看来你很有决心,不过我并不需要一个半吊子都不如的助理。” 夏菟失望了,如同面试失败一般的挫败感让她无所适从,克利伦却亲手整理起了她病号服的衣领。 “但是作为病人,你是最好的研究对象。” 将衣领上最后一丝褶皱抚平,他满意地站起身,牵起夏菟的手把她带下床。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夏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克利伦打开同样雪白的房门,侧过身轻声道:“欢迎光临修雷西塔研究所。” 39.第39章 修雷西塔?! 夏菟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不然这个姓氏为什么会突然从克利伦的嘴里说出来。 可对方的神色之中没有分毫的玩笑意味,夏菟难以置信地扯了扯自己绵软的耳垂,她艰难地说:“你说的修雷西塔,是那位大公爵的姓氏?” “你觉得帝国还有谁能用这样的手段把我留下来?”克利伦微笑着反问。 是了,除了皇帝,也许只有这位大公爵能够轻易做到这样的事情。毫无破绽的车祸,作为替代品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还是稀有的女性omega,要在短短的十几天里准备好一切确实很困难,而且还要应对克利伦死后给塞瓦卡联邦军医院的交代,没有滔天的权势根本无法做到这样的事。 “谁告诉你这个计划是匆忙确定的?” “你不是说,那个omega遗体临时找来很麻烦吗……” “那只是你的,”克利伦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要说我救了你也没错,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活着的你,现在你已经开始履行遗体捐献书所承诺的义务了。” 所以,克利伦到罗尼来参加学术交流是早有预谋的?也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和修雷西塔家取得了联系,这样就能说的通了,克利伦主任为什么在听到她被尤利西斯软禁后无动于衷,甚至有一整个晚上不知所踪……那个时候恐怕是在和修雷西塔家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肮脏交易吧。 他一开始根本没想过要活着回塞万卡联邦去,尽管如此还向omega保护协会申请了她的临时监护权,带着她一起出行,就是为了……那个给她戴上的定位装置,临走前又特意取下,就是为了安装到替身身上吧。 夏菟觉得心底一阵发寒。 金丝眼镜后的苍色眼眸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名义上已经死亡的医生感到趣味般笑了出来:“哎呀,你也开始害怕我吗?” “正常人都会害怕吧!克利伦,你至少认真地考虑过让我在车祸里死掉,然后就可以直接进行研究的事吧!!” 他并没有直接否认,“说对了一半,不过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直接对车祸后一团烂泥的身体进行研究,要清理缝合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夏菟被他的发言气得发抖,之前刚刚醒来的那点感动全都烟消云散了,她冷笑一声:“那为什么还救我,那样不是正合你意吗?” “你的身体,活着的时候才充满秘密,”浅金色头发的医生垂下同色的眼睫,如同喃喃自语般说道,“而且,只有这样的表情……” 他抬起眼帘,注视着面前因为愤怒而脸颊绯红的少女。那双平时显得温润无害的褐色眼睛此时显得格外明亮,几乎像有两把火炬在其中熊熊燃烧一般。 “标本永远无法真正称得上美丽,所以我不想你的躯体就那样死去……”他发出感叹般的叹息,可夏菟不为所动。 她现在想想自己都像个笑话,之前竟然还以为克利伦用生命保护了她,为此痛哭流涕。那个萨兰因·克利伦根本就是一个毫无人情味儿的混蛋!勉强算是他良心发现,让她免于死于车祸的下场,但夏菟现在已经对他心存芥蒂。 她懒得再同克利伦争辩,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医生似乎对她表现出对乖顺非常满意,可那常常浮现在雪白面孔上的优雅微笑已经彻底背叛了主人的心意,在夏菟避开他的视线躲到一旁时消失无踪。 “萨兰博士,公爵大人在等您。”同样穿着白色长衣的女性忽然到来,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传达命令的女性研究员目不斜视地做出了引领的姿态。 “走吧。”克利伦的双手插/进衣袋,迈开长腿。 留在原地的夏菟抬起头:“萨兰?” “我以后的名字,”他回过头,声音平淡,“‘克利伦’已经死了,还不走吗,我的助理病患小姐?” 不愿意和他吐槽什么是助理病患,夏菟咬了咬嘴唇,跟上了他的步伐。 女研究员带着他们俩在设计单调的纯白走廊里穿行,周遭一片寂静,如行走在冰冷的坟墓里一般。构造这种建筑的建筑师不知道是有强迫症还是重度洁癖,虽然室内的设计显得具有十分的清洁感和科技感,可一味的运用白色只是让人打心底里感到寒冷罢了。 引路的研究员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轻轻推开门,低下头让开通路。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夏菟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克利伦的精神紧绷起来,他的背脊都更加挺直。 她看见两个军装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落地窗前。 “父亲,萨兰博士到了。” 身穿黑色军装的尤利西斯低声说,伸手解下身旁男人披着的黑色斗篷,恭敬地站到一旁。 男人这才缓缓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睛沉静地审视着门口的来客。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一头黑色中掺杂了些许灰白的短发,夏菟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艾斯,虽然面容不尽相同,但他们的气质都是如出一辙的凌厉强硬,极具压迫性。 这就是修雷西塔大公爵。 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时,连克利伦都咬紧了牙关,脸色发白,但不肯露出一丝退缩胆怯。 大公爵的视线投来的时候,夏菟的目光正好和他的交织在一起。 尽管眼神依旧锐利如刀锋,可他的眼角已不可避免地攀上了皱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圆润线条,只有着锋利的棱角,哪怕是面无表情,也显露出一种深刻的严肃冷酷。 夏菟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这位曾经的帝国战神。他看着夏菟,仿佛受到挑衅一般,眼中冷意更甚。 一旁的研究员已经单膝跪下,将头深深低下,瑟瑟发抖,如同在强大的存在面前垂下尾巴示弱的幼狼。 “父亲?”尤利西斯不适地皱起眉,出声提醒道。 大公爵置若罔闻,注视着夏菟:“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如闷雷,只是听他说话就不得不打起十万分的精神。 在这样强烈的关注下,再迟钝的家伙也不会弄错公爵询问的对象,夏菟在这样的长辈面前简直如同被课堂上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她的声音发紧,但还是挺直了背回答道:“我叫夏菟!” 大公爵点了点头,依旧是喜怒不行于色,神色淡然地在沙发上坐下。 尤利西斯仿佛是松了一口气般,蹙起的眉尖平缓起来。不等大公爵吩咐,他便走过来带走了夏菟,只留克利伦一人面对大公爵。 研究员的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还未擦去,就敬职敬责地站起身来,大门缓缓合上时,夏菟听到大公爵深沉的声音响起:“你和你父亲很像……” 最后一丝缝隙也在两扇合并的门板间消失,夏菟收回目光,看向她一直想要联系到的尤利西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她还没组织好语言,尤利西斯就春风满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哥俩好似的揽过她的肩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父亲他看上你了,做好准备吧。” 哈——?哈啊!?! 这是什么展开,刚才发生了什么吗?!她记得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回答了一个问题而已……吧。 “他很欣赏你哦,”尤利西斯笑得阳光灿烂,“很久没人敢在他的信息素放出时还跟他对视,你很大胆嘛,怎么样,要不要来禁军军部发展一下?说不定可以当上父亲的副官呢。” 夏菟机械地摇了摇头。 尤利西斯毫不在意她一脸懵怔,倒是难以置信地将她娇小的身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感觉怎么样,现在腿软吗?我从没见过比父亲大人的信息素更加霸道的alpha,你真的是omega吗?该不会是里面那位了不起的名医误诊了吧?” 说话大喘气的尤利西斯把夏菟的三魂都吓去了俩,难怪刚才其他人看起都很古怪,简直像是在强行忍耐着什么很痛苦恐惧的事情一样……可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短暂见面而已。 她的面色如常,除了面对大公爵那样充满强烈压迫魄力的军人时有所紧张外,现在情绪依旧平静了下来。 夏菟拉住尤利西斯的衣袖,正想问问他关于艾斯的事情,可尤利西斯神色忽然一凛,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动作迅速地从军装口袋中拿出一部通讯终端,不顾夏菟的意愿便直接塞进她的手里。 “这个给你,要是不好好使用它的话有人会伤心死的。”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嘲讽微笑,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怀表。 “我得走了,去接一个小麻烦。”他压了压军帽的宽檐,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菟叫不住雷厉风行的尤利西斯,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了关卡的防护门之后。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通讯终端,这似乎是目前在女性omega之间最为流行的手机型号,甚至外观的颜色都是粉嫩嫩的,而且价格也是她之前根本不会奢想的高价……可尤利西斯为什么要把这个给她? 这里面有他给她的联系方式吗?夏菟试着打开了通讯册,大片空白中,孤零零地存放着一串星网号码。 可那上面的每一个数字的排列顺序她都无比熟悉,甚至可以说是能够倒背如流……夏菟指尖发颤,颤颤巍巍地按下了与那段号码的通讯。 通讯未接通前的忙音一如她鼓噪的心跳声,漫长地等待让她几乎以为那声冰冷的“请留言”又要再次响起时,电话接通了—— 对面没有人说话。 她甚至听不见对方的呼吸声,似乎只要吹一口气都会把美梦吹散一般。 “艾斯……你在吗?”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终端问道。 依旧是死寂般的沉默,可就在一片寂静无声中,电波穿过无垠的星海带来一丝声响。 那是……一声抽泣。 通讯被迫中断了。 40.第40章 夏菟抓着通讯终端,愣住了。 她没有听错,这一次的通话确实接通了。 她赶紧再点开通讯,可不管她怎么试,终端里响起的只有“请留言”。艾斯的声音简短而冰冷,但电话接通时她听到的那一声抽噎声明显不是艾斯会发出的声音…… 那是清澈的、属于少年的一声呜咽。 夏菟甩了甩头,试图把记忆里那稍纵即逝的一点回声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她越想越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眼前几乎浮现出赛文红着眼眶正委屈地闷闷抽泣的模样。 ……但这是艾斯的星网号码,为什么会出现在赛文那里? 夏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可唯一或许知道些什么的尤利西斯现在却不见了人影。 之前在酒店里的尤利西斯跟刚刚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但要夏菟平心而论,她还是觉得现在的他更加自然。那样爽朗的笑容里,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虚伪,在酒店里时的尤利西斯不管是微笑,还是平静时面无表情,都像是戴着一层厚重的假面具,简直像是为了刻意去模仿某个人的一举一动般。 他在模仿的是……艾斯? 夏菟被一个个谜团弄得摸不着头脑,但她现在一点解谜的头绪也没有,只能耐心等待时机去探寻真相。 克利伦还在会客室里和修雷西塔大公爵交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过了快一个小时里面的两个男人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夏菟就等在门外,她现在是跟着克利伦行动的,就算她想在研究所里四处走动一下也不行,那些需要虹膜和密码验证的关卡直接阻隔了她的去路。 一直站在门口守卫的那个女研究员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夏菟。她试着和女研究员套套近乎,想要打听一下这个研究所究竟是干什么的,可对方根本不搭理她,一心一意地盯着空中的某个点,仿佛站在她身旁的夏菟是团空气。 夏菟还在摆笑脸,这时不远处关卡的虹膜门禁就被解开了,好几个身高腿长的军官走了进来,分成整齐的两列站在会客室门口的两边。她还傻站在那不动,女研究员已经解除了木头人般的状态,看夏菟一动不动还拉了她一把,两人站到了那些军官的身后。 会议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率先出来的是那位面容冷峻的修雷西塔大公爵,他的披风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刚踏出门就有离得最近的一个军官主动接过了他手上的披风。 倒是落在大公爵几步远后的克利伦脸上还微微笑着,他对夏菟招招手,示意可以走了。 夏菟赶紧小跑过去站到他旁边,大公爵一出场室内的温度似乎就下降了好几度,夏菟受不了这样的低气压,只想赶快跟克利伦离开这里。 “你……叫夏菟是吗。”大公爵忽然开口道。 夏菟转过身,看着站在人群簇拥间的大公爵,这位杀伐决断的帝国战神只是站在那里气势便压倒了周围的众人,迫于这样的气势,她紧张地点了点头。 熟料大公爵竟然纡尊降贵地主动向她走来,漆黑的皮质军靴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他在夏菟面前站定,微微俯下身看着面前这个个子娇小,却面无惧色的女性beta:“想参军吗。” 虽然说出的话是询问的句式,可大公爵的语气从未带上过一丝一毫征求意见的态度,好像已经笃定了她的回答。 不等夏菟回过神来,大公爵继续沉声道:“我很久没见到你这样的年轻人了,军队随时都可以有你的位置。” 进入军队?夏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军事人才啊。 就在她一头雾水的时候,克利伦把她揽到了身后,微笑着看向大公爵:“多谢您的抬爱,不过她成不了第二个莱恩将军。” 这个莱恩将军夏菟倒是曾经有所耳闻,他是上一次星际战争中崛起的新星,据说原本只是一名平民出身的普通士兵,但是被慧眼如炬的修雷西塔大公爵发现了他在作战中的才能,一步步凭着军功站到大多数贵族都只能仰望的高位。 大公爵显得略有些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你在怀疑我的判断?”他冷冷地看向夏菟,周身散发着慑人的寒气。 大公爵身旁的几位军官神情一凛,纷纷恭敬地低下头。 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再结合尤利西斯之前告诉她的话,夏菟大概猜到大公爵强大的信息素又席卷而来,可惜的是她依旧什么也感觉不到。 看到她脸上的茫然,大公爵漆黑的双瞳中反而流露出些许欣赏之意:“很好,你的意志很顽强。” 他一直以来都显得坚毅而紧抿的嘴角微微放松了些,似乎在微笑,可大公爵即使笑起来也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严峻冷酷。 一般来讲,对于alpha那强大得似乎要霸占一切的信息素,beta和omega都会生理反射性地感到畏惧臣服,因此alpha在社会中总是站在金字塔尖的那一类人。而在alpha与alpha之间,这种对抗性则显得更加强烈,如果一方的信息素压倒性地强势,往往比斗还未开始,处于下风的一方甚至会主动将自己的信息素收敛起来,不敢在强者面前泄露一丝一毫,然后自觉认输。 但是夏菟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意志坚强的人可以抵抗信息素腺体带来的某些作用。无论是何种性别,如果连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天性都可以克服,那么他一定不会轻易失败。 所以修雷西塔大公爵这是因为她感觉不到信息素而会错了意,误以为她是个暂时埋没在人群中的可塑之才了? 夏菟有些受宠若惊,她还没组织好语言怎么礼貌地回绝公爵的好意,公爵就冷硬地开口道:“抬起头来,在我的麾下你无须向任何人低头。” 她愣愣地顺从大公爵的话抬头直面他犀利的目光,这似乎是个可以改变她未来人生轨迹的机会,可这一切都建立在她自身的生理构造不同上。大公爵以为她是不畏强权的潜力股而起了惜才之心,可她自己知道,她到现在连信息素究竟是香是臭,是扁是方都不清楚,就算抓住这个机会恐怕不久之后也会被打回原形。 克利伦似乎忍笑都忍不住了,他轻咳一声:“抱歉,公爵大人,我没有对您的眼光抱有任何怀疑,可是她……是个omega。” 修雷西塔大公爵的目光闪了闪,略有些意外,可他很快淡淡道:“那又怎样,就算是omega,我也可以让她做到最强。” 夏菟不由得对这位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公爵大人心生好感,作为帝国公认的最强alpha,可他竟然接受omega进入军队。要知道,之前在四皇子的晚宴上,那个男爵散播谣言说赛文想要参军,不知多少在座的人反对,甚至还有人喊着omega就该待在家里最好门都别出。 那么赛文现在是在修雷西塔大公爵的军队里吗?她出神地想,但似乎难以将面前的笔挺军装套在记忆里赛文那纤细瘦弱的身体上。 克利伦还想为夏菟开脱,可大公爵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克利伦接下来的行动。公爵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夏菟:“我要听你自己的想法。” “我……”夏菟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才握紧了拳头认真道,“对不起,我不想骗您…我的信息素腺体有问题的,我感觉不到任何信息素,不是因为意志坚定到可以和alpha的信息素对抗,所以您是错爱了……” 不等她说完,修雷西塔大公爵转身就走。似乎再多呆一秒都是浪费,连个失望的眼神都不必施舍给她。 对上峰的雷厉风行早已习以为常,站在一旁的军官们赶紧跟了上去,其中一个红头发的还回头狠狠瞪了夏菟一眼,好像在责怪她不识好歹一样。 夏菟反而松了一口气,克利伦摸了摸她的头发,至少让她感觉轻松多了。 修雷西塔大公爵一行人都走到关卡处了,公爵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回过头,哪怕在夜间也依旧强大的视力将不远处那个女性omega看得一清二楚。她乖顺地站在萨兰因·克利伦身旁,小脸上浮现着浅浅的微笑,看起来温和又无害,在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时才像做错了事一样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然后抬起头迷惑地回望着他。 一如某种天真纯稚的小动物,只会用湿漉漉的眼神乞求主人的宠爱。 “你说你感觉不到信息素的存在?”大公爵问。 “是、是的。” 大公爵眼中的神采一瞬间明亮起来,那总是矜持高傲地抬起的下巴微不可查的轻点了一下,然后侧身对一旁的副官耳语了几句,径直走出了已经打开的关卡。 夏菟还摸不着头脑呢,就看到两个军官留了下来,两人一左一右地把她架了起来,不顾她的意愿直接强行带走。 41.第41章 这一次连克利伦都救不了她。 本来克利伦已经冷下脸要阻拦那两个人了,但其中一个军官对他低声说了什么,克利伦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精彩。他古怪地看着夏菟,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修雷西塔大公爵临走前说了什么,不过用脚指头想也跟她脱不了关系,那两个穿着漆黑军服的军官不接受任何申诉,直接带着夏菟进入了位于地下的停车场。 直到被押送上了悬浮车,夏菟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她莫名其妙就被抓了呢,她闷闷不乐地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全是陌生的街道,行驶了不知多久,远处才渐渐出现一片雪白高大的建筑群。她这才明白了这是哪里,只有帝星首都的南岸区才会是这样一片纯白,因为皇室崇尚银白,所以皇宫和贵族居住区的建筑都以白色为主。 “请问,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她小心翼翼地问。 坐在她身旁的那个女性军官的神色也很古怪,她先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夏菟好一会儿,那目光就跟个透射仪似的,似乎恨不得连她的罩杯都目测清楚。虽然两人外貌上都是同性,夏菟还是不习惯这样直白露骨的目光,就在她要被这个女军官瞪得快要护胸自卫的时候,才听到女军官有些不自在地说:“修雷西塔公爵府。” “喂,你真的是omega?”女军官压低了声音问。 从生理结构上来说,她就是。夏菟勉强点了点头。 刚才还有点冷淡的女军官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瞬间热络起来:“哦哦,我知道的,你是用了那个强效抑制剂吧,注射后就跟beta没区别的那个药剂…我还是知道点你们omega的小心思的,其实……我、我还是第一次跟omega这么近说话呢……” 好好一个霸气军装御姐,坐在她身边满脸羞红,还有些控制不住地扭来扭去,靠着自己强大的自制力才勉强压抑住抓着夏菟的手摸一摸活的omega的冲动。 夏菟大概明白了,要是凤凰星没被灭掉,这位漂亮小姐姐大概就是会冲在波波夜店第一线的那类罗尼冤大头观光团成员啊! “原来大人喜欢的是你这一型啊,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亲近哪个omega……唔,我还是喜欢胸大屁股翘的,你太瘦了点儿,以后要多吃点才招alpha喜欢呐。”女军官啧啧道。 前座开车的那个红发的男性军官冷冷扫了后视镜一眼,警告道:“这是那位大人要的omega,你放尊重一点!” 就跟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一样,军官小姐姐扁了扁嘴,正襟危坐起来,可那余光还是忍不住往夏菟身上飘,就跟多看一眼都是白赚了一个亿一样。 夏菟在她这样的目光里也是如坐针毡,只能找些话题来打破车厢里尴尬的气氛:“你们知道我要去干嘛吗?” “我们只负责把你安全送到。”两个军官摇头,可看他们那从后视镜中相交的目光隐含的暧昧笑意,她就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绝对是你们搞错了什么吧!事情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夏菟在心底呐喊,恨不得立即调转车头回那个冷冰冰的研究所。 可悬浮车不是她在驾驶,她要是稍微流露出一点想要逃跑的意向来,身旁的军官小姐姐单手就能把她给压制住。 修雷西塔公爵府是一座简洁庄严的建筑,悬浮车刚在大门前停下,已经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仆人在门前严阵以待。 两个军官完成交接后迅速上车离开,而夏菟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性接管了。管家紧抿的薄唇带着一点刻薄,上下扫视她的目光是一种对于货物价值的评估,但评估结果显然让他很不满意,阴着脸挥手招来仆人带着夏菟穿过庭院进入大厅。 公爵府的室内一阵阴凉,哪怕装饰得金碧辉煌,也掩盖不了这里的清冷寂静,仿佛是主人常年不曾居住的弃宅。 “公爵大人一直在军部生活,你是这里十年来的第一位客人,”管家的话语极其生硬,引领着夏菟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等下会有医生来为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测。” 很快就有家庭医生模样的人匆匆进来,从医疗箱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对着夏菟扫了一下,幽幽的蓝光瞬间覆盖了她的全身。这个好像就是现在最为先进的全测仪,跟凤凰星上那台老旧机器完全不同。 家庭医生的例行检查极其细致,似乎恨不得翻找出更多的稀奇仪器把夏菟从里到外都翻开来一寸寸消毒,等到再没什么可检查的,他才把之前记录下的一些情况又仔仔细细查阅了一遍,生怕出一点错误,这才一脸忧心地在检查确认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在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有仆人来请她去浴室。 夏菟吓得快从沙发上跳起来,这又是给她检查身体,又是让她去沐浴,到、到底要做什么?!在结合一下刚才那两个年轻军官那暧昧不清的态度,很多乱七八糟的妄想就控制不住了啊!! “那、那个,我在这里其实算是没成年的,”她战战兢兢地对管家试探着说,“跟公爵大人,嗯……好像不太合适吧?” 管家冷冰冰地看着她,那目光简直跟看案板上的肉没什么区别。 “我觉得修雷西塔公爵就像长辈一样,我很尊敬爱戴他的,但是吧……” “你还想但是什么!!”管家尖声道。 他好像气的快从地面上蹦起来,明明看起是一个瘦弱矮小的中年男人,此刻却爆发出莫名的惊人气势来:“收起你脑子里那些肮脏龌龊的东西!再敢说出哪怕一个玷污公爵大人清白名誉的字,我会直接申请就地枪决!” “礼仪教师!礼仪教师在哪里!!”管家涨红了脸叫道,很快有大厅里的仆人跑出去喊人,“好好教教这个omega什么是廉耻!” 她好像搞错了什么?人家把她带到这里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污秽腌臜的目的,之前那两个军官绝对是想歪了吧……这样想自家公爵上司真的好吗?? 夏菟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自找苦吃了,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都在打扮的跟中世纪修女一样的礼仪教师指导下学习什么是omega的矜持坚贞……第二天则是各种各样的皇室礼仪,教她见到大人物们该如何行礼,还有一些谈话的技巧。 还让人给她准备了一大摞的纸质资料,光看内容像是某个人从小到大的习惯爱好和生活起居,修雷西塔的管家要求她全部背下来,一处错误都不准有。夏菟看着这一大堆资料简直要绝望,谁想要知道纸上这个无聊的家伙喜欢剥桔子发呆,把橘络全部剥下来却从来不吃橘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最后甚至还有心理评估师来对她的心理状况进行测试,结果显示她的心理状态健康,确定不是暴力型的反社会人格才放过她。 就这么被折腾了好几天,管家才勉勉强强下达了一个“差强人意”的评价,夏菟被折磨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她已经不想知道修雷西塔家的疯子到底要让她去干嘛,反正应该是去接近资料上的那个陌生人。 她暗自发誓,不管如何她一定会把那个喜欢戴黑色假发喜欢剥桔子做家务的混蛋痛殴一顿! 被女仆们带进浴室从头到脚搓洗一遍,夏菟的羞耻心都扔到天涯海角了,这要是个真正的omega还不得羞愤欲绝。那些人给她套上精致华美的裙装,就跟打扮洋娃娃一样怎么漂亮可爱怎么装饰。 等她被推到管家面前的时候,那个阴沉沉的中年男人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然后恶狠狠地瞪着她说:“记住你就是个礼物!你的职责就是愉悦殿下!!” 礼物?她怎么就成礼物了?! 不等她反驳,傍晚时分一群人把她塞进悬浮车里打包送回了研究所。 看着依旧白的刺眼的研究所,夏菟差点油然升起了一种回家的错觉。那些送她回来的人也不让她去见克利伦,半强迫地拖着她进了一处她没来过的地方。 这里的安保措施甚至比之前更加严厉,等她头晕脑胀地站到目的地的门前,夏菟已经不记得自己经过了多少道关卡了。 大门缓缓被侍奉的仆人缓缓打开,室内的装潢是与研究室格格不入的奢华精美,简直如同一座精心打造的纯金鸟笼一般。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夕阳的侧光为他纤细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只看着这道背影几乎无法判别他的性别,反而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神秘之美。 夏菟站在门口,看着那道人影竟然不敢出声让他转过身来。 其他仆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关上了沉重的大门。夏菟一个重心不稳,踩在软毯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 “出去。” 被身后嘈杂的声音打扰,那道人影头也不回,冷漠地命令道。 夏菟咬咬嘴唇走近他,却忽然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女声: “艾斯……你在吗?” 42.第42章 修雷西塔研究所,严格来说这座规模庞大的研究之地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名称,只是因为它的主人名声太过煊赫,才被在这里工作的秘密人员们默认着取了一个代称。 这里是位于帝星首都郊外的一个隐秘所在,坐落于修雷西塔大公爵的私人领地之中。 未来的家主尤利西斯·修雷西塔是研究所的常客,代替家族真正的主人巡视研究所的一切。 一如他的养父,尤利西斯拥有漆黑的短发,一双暗夜的眼眸,面容俊美如雕刻。他身穿的紧贴着肌肤的黑色军装,完美勾勒出线条流畅犹如猫科食肉猛兽般的体格,看起来高挑而强健。可他自己知道,这一身靠着增肌粉而堆砌出的肌肉只是徒有其表罢了,全力挥出的拳风甚至不如一个下级的beta士兵力量的一半。 尤利西斯静静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 对面的男人同样黑发黑眼,肩膀宽阔,身形修长,全身的肌肉紧绷而又不失弹性,但却没有一丝轮廓纤细之感。与尤利西斯比较起来似乎相差无几,硬要找出不同来,大抵是这个年轻男人的气质更像是奔驰在密林中的黑豹,哪怕穿着一身病服,气势也锋利得惊人,几乎让人产生和他对视一眼都会被割伤的错觉。 不久前才身受重伤不得不进行手术,被雪藏在研究所深处暗地里养伤。可他不愧是最成功的一个作品,常人难以企及的强大恢复力已经迅速让他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尤利西斯不由得假想起如果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究竟需要多久才能痊愈,答案让他自己都不敢接受。 ……可这不过是两个废品之间毫无意义的比较罢了。 “你已经给她了?”年轻男人问。 尤利西斯点了点头,将懒洋洋地长长的双腿翘在了桌子上,“记住,你欠了我一部终端的钱。” 对方沉默了一下,仿佛对他无可奈何:“那些钱也是我的。” “我不管,反正现在我才是‘尤利西斯’,”他耍赖似的撇过脸去,又想起了什么,“怎么忽然舍得把你那个破烂终端送给那个小麻烦?连碰都不准人碰一下的宝贝,说送就送了,那个小家伙也奇怪,他要什么珍品没有,就这么一个过时的东西听说也喜欢得连睡觉都揣在怀里。” “是借,他……很可怜。” 对方低声纠正道,但多年来的默契却让尤利西斯敏锐地从那人平静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笑意。 他们俩之间有了不能共享的某个存在,这个认知让他略有些烦躁地将自己的短发拨弄得凌乱。 “是跟那个叫夏菟的有关系吧,在菲尔德酒店我就知道她对你来说不一般,”尤利西斯支着下巴思索道,“自从知道她现在在研究所里,你就一直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状态。” “没有这回事。”对方冷静地否决了。 尤利西斯冷哼一声:“是吗,你知道你每次代替我之后,我的下属都会担惊受怕到主动上交一份自我检讨书,稍微笑一笑就那么难?” “没什么可笑的。” “你现在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需要我给你找面镜子来吗?”尤利西斯忍不住嘲讽道。 本应果断拒绝的对方却迟疑了一下,甚至动作略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捋了捋耳边的短黑碎发:“不需要。” 尤利西斯顿时体会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摆了摆手:“快走吧,去找那位萨兰博士,不,应该是夏菟小姐好好治治你的病,希望你早日康复当上‘尤利西斯’,也好让我能够功成身退。” “我从未这样希望过。”那人冷冷地说。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尤利西斯才出神地仰起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有时候我真嫉妒你呐……艾斯,”他细细咀嚼着这个词,把腿从桌上放下,微微苦笑起来,“你已经有自己的名字了。” 站起身来,他又是冷静威严的帝国少将。 * 有那么一瞬间,夏菟好像回到了凤凰星。 每个深夜,在那个狭窄逼仄的地下室里,她推开房门,轻轻说一声:“我回来了。” 暖黄的灯光流淌进房间,赛文期待着扑进她怀里,紫色的眼瞳中波光潋滟。 “出去,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少年以冰冷彻骨的语气打碎了夏菟的回忆幻境,她这才回过神来,似乎难以将眼前显得孤僻傲慢的伶仃身影同记忆里那个漂亮乖巧的男孩子联系在一起。 少年旁若无人地摆弄着手中的通讯终端,察觉到打扰他的不速之客还停留在房间里,条件反射般想要缩缩肩膀,试图把自己掩藏起来躲避他人,可这样完全出于下意识的习惯性反应只是让他的肩头微微颤动一下,他很快将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挺直了背脊,下巴倨傲地轻轻抬起,眼神冷酷锋利。 ——那是罗尼皇室成员脸上标准的高傲骄横。 他暂且将手中的终端小心放下,转过身正要呵斥那不敬的下仆,只看到站在夕阳余晖中的熟悉的那个人。 “赛文,”她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摆,看清他的脸后才像放松了一般弯起嘴角,“是我啊。” 她微微笑着,目光温柔而沉静。 夏菟只看到少年脸上故作凶狠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僵硬,那双明润的大眼睛轻易地将主人的心思尽数出卖,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短暂的迷茫无措之后,紫色的眼瞳里折射出夕阳最后一丝灿烂的光芒,瑰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夏菟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少年就如同流浪多时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猫一般扑进她的怀里,他一言不发,只是像小动物一般在她纤细的脖颈间嗅了嗅,再三确定过气味才紧紧抓住她的手,好像是怕她会再次溜走一样用力得指节发白。 夏菟哑然失笑,正想抬起手来拍拍赛文的背以示安慰,却被少年更加用力地十指相扣。尚未成年的omega少年呜咽着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很快有微温的湿意透过薄薄的布料沾染在温热的肌肤上。 果然还是个孩子呀……她默默地想,顺着他双手交握的动作,略略退开低下头,以光洁的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黑发。 赛文微微喘着气,乖顺地垂下高贵的头颅,等待她再一次亲昵地和他接触。 可她迟迟没有动作,赛文抬起湿漉漉的紫色双瞳,只看到她温和而包容的目光。 “先放开我吧,我不会消失的。”夏菟无奈地说,轻轻晃了晃手臂示意赛文松开她。 他又搞砸了…… 她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明明暗自发誓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让她看到一个成熟睿智的年轻男人,让她刮目相看,明明平时都是这么来要求自己,可一看到她,他的脑海里没有丝毫理智可以控制身体擅自的行动,只想让她抱抱自己,那双温暖细腻的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发旋,他会舒服愉快得像猫一样发出咕噜声。 赛文暗自懊恼,试图潇洒绅士一些地松开夏菟的手,可她的手刚从他那里抽离开,他就又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不想放开你。” 相比于一直紧紧手拉手,这样的动作稍微能够让人接受一些,夏菟点点头默许了赛文的依赖动作。 她摸了摸赛文的黑色假发,这一顶头发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是凤凰星上的便宜货无可比拟的。夏菟大概也明白赛文为什么会喜欢上了戴假发,他怀念在凤凰星的日子,通过这种方式来使自己沉浸在旧日的时光中。 “赛文,把假发摘了吧,”夏菟劝道,“还是原本的发色最适合你。” “可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她的话取下了假发,“我现在,很丑……” 离别时浅浅的银白发茬已经生长为短短的头发,柔顺地覆盖住头皮,反而增添了几分英气。她低头看着许久不见的赛文,先前少年身上曾经模糊了性别的纤细柔美,慢慢开始蜕变出属于青年的挺拔和力量。他毫无疑问长高了一些,这个年纪男孩子总是像春夏之交的藤蔓一样长得飞快,静下心来甚至似乎可以听见骨骼生长的声音。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杏核一般的深紫色眼睛,清澈透亮,眼尾微微上挑。 这样一双眼睛似乎如旋涡般会把每一个直视者的灵魂吞噬,从前的自卑怯懦已经一扫而光,现在的赛文,不,瑟斯特敏殿下正如熠熠生光的宝石,夏菟几乎可以预见未来会有多少alpha拜倒在他的西裤下。 但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走过几步拿起放在软椅上的通讯终端,这是属于好几年前的老旧型号,现在几乎没有人会使用这样的终端。但它一如曾经的主人,同样的严直、精确,哪怕到现在储存其中的留言录音也依旧清晰悦耳。 她不会认错,这就是艾斯的通讯终端。夏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金属外壳,问道:“赛文,为什么艾斯的通讯器在你这里?” 少年低下头,轻声道:“他说,‘已经不需要了’。” 43.第43章 已经……不需要了? 夏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这是什么意思?艾斯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稳了稳心神,低声问道:“艾斯其实也是“尤利西斯”吧。” 赛文轻轻点了点头。 菲尔德酒店里短暂的相处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回放起来,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再回顾这段记忆,艾斯和尤利西斯之间的区别就更加显而易见。那个不会笑的、好像负伤了的“尤利西斯”,就是曾经的星掠者副官——艾斯。 恐怕这也只是一个虚假的名字,除了那张脸深深烙印在记忆里,这之外她竟然对他一无所知。 “之前他受了伤,是不是很严重,还没有痊愈吗?” 赛文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的目光中的焦炙几乎要把人灼伤一般。他微微垂下新生的银白眼睫,抿紧了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他亲眼所见的一切。 不久之前的那个深夜,黑发的年轻男人躺在玻璃墙后的手术台上,面色惨白,上身赤/裸,下身尚未换下的西裤也显然被凝固的血液染成了深色……一如鲜血淋漓的困兽。 没有人避忌赛文,甚至是有人特意引领他来观看这一场手术,年轻男人下腹部有着明显的枪伤痕迹,那是为了除掉他某个猖狂碍事的兄长所付出的沉重代价。 这就是瑟斯特敏·庞加莱今后必须要面对的一切,鲜血、死亡……哪怕omega优柔寡断的天性嘶吼着让他赶快逃避这冒着硝烟的残酷现实,可他还是身形不稳地站住了脚跟,强迫着自己观看了整个手术流程。 刺入下腹部的一块流弹碎片几乎就像是长在年轻人身体里了,要取出它无疑于拔掉他的一根骨头。连同麻醉一切,手术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结束时那位天才般的金发外科医生的额间甚至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所幸年轻男人强悍的身体素质远超大多数alpha,简直如同怪物一般,这样的伤口最终也不过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浅色的凹凸不平的疤痕。 没什么的……这样的疼痛对“艾斯”来说,几乎算不上什么。 况且更加残忍痛苦的折磨他都已经忍受过来,从瑟斯特敏活着回到帝星那一刻,皇后就不会轻易放过这一条不听话的狗。 赛文完全可以想象出艾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会受到多么严酷的惩罚,可再次见面时那个男人依旧身形挺拔,如同钢铁一样冷硬刚毅。 “他很好……”赛文艰难地说,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事的,别担心。” “真的吗,太好了。”夏菟略略松了口气,却看不懂赛文脸上那愧疚到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她俯下/身,把长高了一些的小少年抱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 久违的温柔成了压垮他濒临崩溃的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赛文发泄似的抓紧了夏菟的手,紧紧闭上眼,“之前我、我以为你死了,星网到处都有事故的新闻……” 他强忍着酸涩,取出自己的微型携身光脑,在上面点了点,一道蓝色的光线倏尔射出,在空中展开成一块半透明的悬浮屏幕。上面密密匝匝的文字看得夏菟眼睛发胀,可她也清楚地知道了这上面是某个媒体某一天的报道版面。绝大部分的版面都被四皇子奥利弗殿下意外病逝的后续跟踪新闻所占据,塞万卡联邦博士萨兰因·克利伦和一个名为“夏菟”的未成年omega遭遇车祸罹难的消息只在角落里占据了一个小方块,配上一个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照片。 “虽然报道上说是omega,可夏菟,只有你的名字才这么奇……令人印象深刻,我以为你真的死了。”赛文说。 其实你是想说只有我的名字才这么奇怪吧……夏菟无语地想,但现在并不是吐槽的时间。 “可是艾斯告诉我你活着,然后把这个交给了我……” 已经康复的黑发男人冷漠地看着眼前的omega少年泪流满面,毫无怜悯,然后把手中的终端交给他:“她没死,这个……我已经不需要了,暂时给你。” 破旧的终端显然被人精心收藏,连金属的外壳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他把终端里的每一条留言悉数听完,其中偶尔提到的“赛文”都让他幸福得内心融化成一滩软水。 夏菟没有忘记他,哪怕“赛文”出现的次数相比每条留言里必然出现的“艾斯”少得可怜……他也很满足,但,果然还是不甘心。 不久之后,一通陌生的号码就拨打了这部终端,赛文忍不住按下了接听键。熟悉的女声在空荡的室内回响起来,眼泪再次决堤。 但是他没有忘记艾斯的命令,不可以在这部终端上进行任何语言交流,确定了夏菟安然无恙后,他迅速果断地切断了通讯。这部终端代表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份,一直以来都被秘密监听,尽管现在已经处于半解禁状态,但如果再与别人联系,很可能会对对面的人造成威胁。 夏菟静静听他说着,动作轻柔地擦掉他的眼泪。赛文的情绪渐渐平复,略有些害羞地侧过头躲开她为他拭泪的手。 原来一直以来,艾斯也在默默关注着她,只是为了安全而不与她联系。 一种轻盈甜蜜的奇异感觉忽然升腾起来,从前孤身一人在塞万卡联邦对着终端自言自语来留言时的茫然无助已经烟消云散。 “你不会再离开了吧?”少年急切地看着她,“我可以保护你了!只要你愿意留下来……” 赛文的手还是有些微凉。 哪怕是温热的体温也无法将其感染。 夏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能力去确保,但她没办法拒绝面前目露恳求的少年。她轻轻点头:“我不会再离开了。” 得到她的保证,赛文才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释然微笑,“我从前就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叩叩。”短促有力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门外响起侍从的提醒声,“殿下,该离开了。” 大门被缓缓打开,赛文站起身来,低头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对夏菟伸出手来:“我们走吧。” 夏菟有些迷惑:“去哪里?” “我该回宫了,”他轻声解释说,“我不能再这里待太久,只是每周来一次做检查。” “那艾斯呢,他在哪里?” “如果在皇宫的话,有时候可以见到‘尤利西斯’。”赛文微笑道。 似乎现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和赛文在一起是见到艾斯的唯一途径。况且就算她想要独自行动去找艾斯,外面那些皇子护卫也不会同意,毕竟她现在的身份还是送给七皇子的一个“礼物”,或者说,玩伴更为恰当。 夏菟考虑了一下,决定跟从赛文去往皇宫,哪怕是见到尤利西斯也好,她一定会抓住机会找到联系艾斯的方法。 她重重点了点头,将手搭上赛文的:“我们走吧。” 有侍从模样的人在前方引路,也有人随侍在不远处,只等皇子有任何命令就立刻执行。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像是只会执行机械的设定程序的机器人一般沉默,每当赛文的目光扫去,只会恭敬地低下头颅,弯腰行礼。 被这样冷漠地对待,夏菟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赛文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将自己的注意力满心满意地全放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 在沉默冷清得几乎诡异的气氛中,夏菟被领进了一条四周都是玻璃的走廊。 这里常年喷洒冰冷的消毒气体,清冷的味道令人发寒,在看玻璃墙后的室内布置,显然是一个研究区域。 夏菟没有东张西望,倒是赛文察觉到她的不适,安抚性地挽起了她的手臂,告诉她别怕。他早已对这样的气味习以为常,从幼年时就开始进行各种化疗,这样冰冷的医疗环境已经无比熟悉。 一行人静默地穿过走廊,手臂两侧的玻璃后忙碌的研究人员也像是没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一样,继续工作。 恍然间夏菟似乎在一个玻璃隔间里看到了一头浅金色的头发,那样特殊的浅淡发色在她的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克利伦拥有。一身白衣的克利伦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她只来得及回头再看了一眼,关卡处的封闭的大门已从中间裂开,显露出通道。 和克利伦交谈的人背对她,那挺拔高大的身影无疑属于一个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病号服,就像夏菟刚刚醒来时穿的那件衣服一样,这大概是修雷西塔研究所配制的标准制服。 男人略短的黑色头发在明亮的日光扥下映照出淡淡的光泽,夏菟眯起眼,却不得不在侍从的催促下和赛文踏出了研究区域。 密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44.第44章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艾斯。”夏菟喃喃着说,任由赛文拉着她坐进了造型低调的悬浮车中。 没有发出一丝引擎的噪音,悬浮车已发动开来,道路两旁的树林被飞速掠过连成一片碧色。 匆匆一瞥带来的瞬间记忆很快就失效模糊,她不敢确认那是否就是艾斯,毕竟黑发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发色,而且她也仅仅只是远远看到了一个背影。 可是,万一……夏菟的眉头深深拧起。 “请调转方向,我们要回研究所。” 赛文忽然对前座的侍从要求道,冰凉而纤细的手指压上她的眉心,动作轻柔地揉开了紧锁的愁眉,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夏菟的手背,他仰起脸微笑着安慰道:“那就回去确认看看吧,不要皱着眉呐。” “赛文,谢谢你!”除了感谢,夏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看到她面上的愁云散去,少年露出了更加明媚的笑意,似乎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报答了。 可悬浮车已经平稳而快速地向前行驶,没有丝毫降速下来转弯回程的意思。 “抱歉殿下,您的行程中没有这项计划。”前座的侍从恭敬地低下头回应道。 夏菟急忙解释道:“只是去再确认一件事情,不会耽误很久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拜托……” “不行。”侍从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赛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间的局促不安从精致雪白的面孔上闪过,他看了看夏菟,咬紧嘴唇,周身柔和的气息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的怒气:“我说,回程!” “没有紧急突发情况发生,我们的职责只是将您安全无虞地送回皇宫。”前座的侍从一板一眼地说,并不打算遵从赛文的命令。 车厢里的气氛霎时尖锐起来。 “吾命令尔等即刻返程!”紫水晶一样的瞳孔中蕴藏起冰冷的风暴,赛文加重了语气,。 只有在最受到重视的庄严场合,罗尼皇室成员才会以这样严肃正式的口吻来说话,自称变为“吾”已经体现出他们刻意彰显的高贵身份,所出的命令必须以最高权限立刻执行。 “请恕属下拒绝,您并没有直接领导我们的权力,”侍从刻板地回答道,“如果您需要改变行程,请向皇后陛下提出申请。” 赛文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显然强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嗓音努力想使自己清亮柔和的声音变得低沉威严:“你们这是要违抗第七皇子的命令吗?” 他甫一开口便显而易见地失败了,这属于少年的声音依旧清越悦耳,没有丝毫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请原谅,殿下。”侍从低声道。 “你们!” 下一秒阻隔前后座的隔板便缓缓升起,阻挡了来自前方的视线。夏菟松开按下开关按钮的手,将赛文攥得关节发白的拳头握进手中,把他的手指一根根舒展开,让受到压迫而阻断流通的血管重新流动起来。 被精心护养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了一个个半弯的月牙小坑,只是看着都让人感同身受地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的话语同时响起,赛文反而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低下头去不敢回应夏菟关切的视线。 夏菟苦笑一下,继续道:“我才该道歉,让你为难了……” “不,你没有错!!”听到她歉疚的声音,赛文急急抬起头,一瞬间甚至破了音,“都怪我太没用了,我以为他们至少会答应这么简单的请求的,可是……要是,要是我能够有一点权力的话……” 在凤凰星分别的时候,夏菟曾经暗自欣喜,赛文的出身太过显赫,她衷心希望小赛文可以回到父母身边安定地生活。可现在看来,帝国七皇子瑟斯特敏·庞加莱的生活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如意。 没有人服从他的命令,连行动的自由都受到严格的控制。 夏菟只能静静地坐在赛文身畔,握住他的手无声地告诉他,没关系,没关系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深深低下头,一片阴影中瞳色转为诡异而璀璨的深紫,“不会再这样了……” 再抬起头时,少年皇子眸光中有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吾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如同宣誓一般,少年再次将已经隐隐显露出分明修长骨节的手掌覆盖在胸膛之上。与曾经的那一次宣告不同,他将夏菟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脏之上,纤弱单薄的胸膛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紧实肌肉,心跳的起伏坚定而安稳。 他身上文雅高贵的气质从未改变过,在下定决心的刹那,一举一动乃至眼神都不再躲闪。 “我相信你!”她重重地点头。 见到她坚信不疑的认真目光,赛文却像是被火热的炭火灼伤了一般松开了夏菟的手。他的耳尖迅速充血染上一片绯红,害羞得双手接下来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夏菟轻声笑起来,但也不得不暂时把回到研究所的计划搁置了。 悬浮车很快驶入了帝星首都的南岸,一路上却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其他车辆,想必是特意行进规划出一条人烟较少的路线来避人耳目。 向着透明的车窗外望去,一座纯白的宫殿正在逐渐接近。 这里的进出口显然不属于正门,但同样显得恢弘气派,门柱的传感器自动扫描确认了悬浮车的车牌,他们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大门之后,驶入了宫殿前的林荫道。 远处有一面如镜子般的大型湖泊,水岸边芳草如茵,夏菟降下车窗,微凉的风从碧波荡漾的湖面送来一阵清凉。 她不由得舒服的眯起双眼,赛文看着那片绿茵,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一暗,随即便打起精神道:“你喜欢的话,我们一会儿可以去那里休息,我……也很久没有到过湖边了。” 夏菟有些期待,望着远处倒映在湖水之上的宫殿倒影。悬浮车平稳地通过了长长林荫道,在高大的纯白建筑前停下。相比于南岸的其他宫室,这座宫殿的规模并不庞大,甚至远离帝后居住的主要宫殿,但这也无损于它的优雅美丽。湖光水色映衬间的宫殿显得静谧而安详,一如童话中的一隅风景。 有女性管家前来迎接,除了千篇一律的客套话之外一言不发,保持着一定距离引领着赛文和夏菟穿过玄关,进入装潢精美的室内。 “这是我住的地方,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赛文轻声介绍。 “很漂亮……”夏菟无法保持笑容,只能勉强回应道。 哪怕宽阔的大厅被名贵的画作和精美绝伦的大理石雕塑所点缀,可这么巨大的空间仅仅只属于一个人,而生活起居的私人空间则在大厅更深处,夏菟难以想象在这里居住的日子会有多么寂寞空洞。 一时间只有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室内回响,所幸很快女管家就带着他们穿过了走廊,拉开最深处的大门。 赛文牵着夏菟走进房间,这里显然是属于他的卧室,重重帷幔遮掩后的大床几乎可以轻易躺下四五个人,屋子里的整体空间同样宽敞到让人心生空虚,哪怕是角落里专人负责精细修剪的观赏绿植也无法为房间多增添一分生气。 “请您不要随意走动,如果需要外出活动,请在我们的跟随下进行。”女管家微微躬身,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了。 夏菟如履薄冰般地在室内走动起来,生怕碰倒了一旁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花瓶。 “这就是我的房间,你喜欢吗?”赛文似乎有些紧张,如同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玩耍的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夏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称赞的话,这样的房间尽管奢华美丽,可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少年的居所。她只能说:“比咱们在凤凰星住的房间大多了呀……” 赛文看出她其实并不喜欢这里,略有些失落地靠近自己的床边。掀开帷幔,露出丝缎的床铺,凤凰星的地下室是绝对无法放下这张舒适的大床的,只是现在,床是冰冷的,一如这座沉寂冷清的牢笼。 管家给夏菟安排的房间在另一幢建筑中,和beta侍者们住在一起,只是有一间普通的房间单独供给她使用。 而赛文夜间只能一个人守着空旷的宫殿入睡。 “赛文?”察觉到他的失落,夏菟及时打破了他的低沉情绪。 赛文用手掌轻轻抚摸着一丝褶皱也不存在的丝绸被面,柔软的手指因主人的紧张而微微颤抖,沉入柔软的绒面靠垫。 “这里很宽敞……所以,你能留下来吗?”他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夏菟。 45.第45章 夏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按照这个世界的风俗来说她在赛文的房间留宿是绝对不存在什么伦理问题的,就像在凤凰星那样。可之前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同居一室,但现在的情况……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再说了,那些循规蹈矩的管家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夏菟张了张嘴,看到面前微微垂下头的赛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很害怕,”赛文低声说,“房间里太空旷了,你不在的时候,手很冷,脚也很冷……我睡不着觉。” 连凤凰星狭窄而破旧的地下室宿舍里那个老旧的控温通风系统都能正常运行,更别说像是在罗尼皇宫中如此奢华的房间了,几乎不可能存在室内温度会让人感到不适的情况。赛文说的寒冷,并不是这个意思。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会想,也许这里只是我做的噩梦,只要醒过来的话,我还在地下室的小房间里。” “那里有很多不同的人,就算不跟我说话也会对我笑,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我想学着做家务也不会有人看着我就吓得不停弯腰行礼,说这都是他们的错,请求我不要做这样自降身份的事情……还有最重要的是,可以等你回家。” “但是现在的话,”如画般的脸上缓缓浮现的微笑脆弱而落寞,“我、等到了吧?” ——她还是心软了。 躺在柔软的床铺之间,如同置身云端。夏菟只觉得自身的重量疲惫全都消失了,只有一种轻松慵倦的昏昏欲睡感。 “夏菟,你睡着了吗?”层层帷幔之后,夜灯昏黄的光被纤细的身体遮住,投映出一道淡淡阴影。 她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却又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这才稍微清醒点儿,想起来睡在床上的赛文是看不清她的任何动作的。 “我还没睡。”她回应道。 人影微微挪动身体,映在帷幔上的浅淡影子略略加深,赛文就躺在床沿边,夏菟几乎觉得他只要稍微动弹一下就会跌下床来。 她现在睡在皇宫的侍从们临时搬运来的一张小床上,尽管如此,这张床的睡眠体验感依旧让她满意得不得了。出乎意料的是,管家并没有对赛文提出让她留宿的要求表示强烈反对,仅仅只是要求夏菟不能逾越地使用皇子的床榻。这么通情达理,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官方身份是个omega,如果是其他性别恐怕就不好说了。 大概对这些服侍皇子的人来说,只要瑟斯特敏·庞加莱安分守己地待在这座宫殿里,就可以最大程度地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没有人会多说一句话,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吝啬于露出一丝笑容,再加上侍从们总是一副怕惊扰了什么的小心翼翼的模样,皮鞋走在大理石铺就的光滑地面上几乎可以不发出声音……简直如同幽灵一般。 这么说起来就好像整座宫殿里除了她和赛文就没有第三个活人一样,夏菟打了个寒噤,连忙闭上眼不再胡思乱想。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帷幔后忽然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因为你是最好的……夏菟。” 夏菟半梦半醒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对方也不在意,轻悠悠地梦呓般继续说道,“你会留下陪着我吧,一直、一直……” 柔和的夜灯悄无声息的熄灭了,空旷的房间里夜色如水流淌。 一连好几天夏菟都在赛文的房间里休息,可是除了晚上的睡眠时间,在其他时候她几乎没能和赛文碰面。他每天的时间都被各种各样的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夏菟这个被修雷西塔大公爵当做“礼物”送来的玩伴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但少年皇子脸上的笑容依旧与日俱增,曾经的乖僻阴郁像是一层旧面具被剥落开来。 为此夏菟还收到了一张星网账号卡,用户上的存款数额超过了她以前存的钱的总和,而侍从告诉她,听说大公爵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这不过是她应得的酬劳而已。 夏菟恨不得扑住赛文挠他痒痒,她竟然才知道他的笑容竟然这么金贵,再让赛文开心开心,她就从此发家致富了。 但哪怕累的回到房间就放松下来,几乎抬不起眼皮,赛文还是没忘了她现在最为关心事情——等这一周过去,下一次去研究所检查时他一定会把她带上,让夏菟好好去确认一下艾斯的行踪。 感觉生活好像又有了盼头一样,夏菟每天都精神奕奕,只等着赛文的下一次检查日期到来。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临行前一天,赛文却忽然神神秘秘地找到她,拉着夏菟不顾管家的惊呼一路小跑到一间没有去过的屋子前。 他难得露出了几分属于少年人的雀跃神情,好像是着急献宝般动作急切地推开门,露出室内的—— “这、这是香槟塔?!”夏菟瞪大了眼睛,看着水晶杯堆砌而成的三座与人齐高的酒塔。 在明亮辉煌的吊灯映衬下,静静矗立在豪华的房间里,显得高雅而精致。 其中两座香槟塔的规模甚至比艾斯曾经点过的那一座大上许多,而且连香槟的品质也是凤凰星夜店里的酒液无法比拟的。唯一稍小的一座显得十分精巧,显然是为了方便主人亲自体验倾倒酒液,高脚酒杯中空无一物。 “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个的,”赛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目光殷切得以至于有几分讨好的意味杂糅其中,“你说过只有最优秀的波波才能拥有,所以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诶?可是……”夏菟的大脑一下转不过弯来,她喜欢的并不是香槟塔,而是……怎么说呢,香槟塔对她来说其实跟一瓶美第奇酒没什么差别,关键是点它的人…… 看着她一脸呆滞,除了一点惊喜之外,更多的反而是不知所措,少年欢快中又略有些得意的眼神顿时变得慌乱狼狈起来。 原本小幅度奔跑后在脸上浮起的淡淡红晕迅速退去,赛文的精致的脸上毫无血色:“对不起,我以为…我马上撤掉,你不要生气,一定会有你喜欢的东西,我现在就去准备……” 他的语气中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恳求,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眼睛里一片雾蒙蒙遮住了原本璀璨的星光。 夏菟赶忙制止住眼前的少年,“我很喜欢!谢谢你赛文,你不用道歉,真的,我只是太惊喜了。” 好不容易安抚下已经炸毛到快要同手同脚去找人来拆除香槟塔的少年,夏菟忽然明白了赛文现在这么做的用意。 就像是穷困潦倒的小商人,为了拼命挽留住自己唯一的一个主顾一样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全部摆出来,暗自揣摩对方的心意喜好却又不得其门,只能眼巴巴地把自己所有的诚意摆在面上,乞求对方就算离开时也不要那么干脆利落,哪怕只是做出表面的温柔也好,不要不屑一顾地把他抛弃。 明天就要去研究所了啊…… 再怎么说漂亮话也不如实际行动来得好,她径直拉过赛文的手走到那座小香槟塔前,“砰”地开启瓶塞,然后示意他握住香槟的酒瓶。 少年雪白的手指显得有几分僵硬,而她轻轻扶着瓶身,两人合力将流光灿烂的酒液缓缓倒入杯中。 他的嘴角轻轻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像是在尽力克制着自己一般,连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等到将这座小香槟塔注满,赛文尚且还抱着酒瓶不肯放手,一双紫色的湿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似乎还想再来一次。 夏菟取下两个高脚杯,一个交给赛文,冰凉坚硬的水晶酒杯互相碰了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一饮而尽,却在赛文也想学着她的动作爽利地喝光酒液时抓住了他的酒杯。 “不行哦,你还没成年呢,不可以喝这么多,尝一下味道就好了。” 原本神采飞扬,连银白的发丝都显得光泽无比的少年再次沮丧起来,闷闷地低声说:“如果是艾斯的话,你就不会这样吧……” 夏菟没能听清他嘀咕着的小小抱怨,只是把一旁的银纸托盘取来,小心谨慎地把酒杯端放到上面。 “去送给其他人吧,这么多酒我们也喝不完呀。”她笑眯眯地说。 赛文露出一丝迷惑:“送给谁?” “当然是这座宫殿中的其他人了,他们工作也很辛苦吧,能得到皇子亲自赠送的慰问品一定会很欣慰的。” “这是给你的,只给你!”少年有些懊恼地皱起眉,随即低声道,“那些人不会要的,因为我……他们很嫌弃,不过你不必去理会他们,所有人只会说些重复的话,只会觉得我是不是又在发脾气,然后求着我惩罚他们,只要我息怒就好。” 夏菟摇了摇头:“去试试吧。” 尽管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不情愿,可赛文对她的一切要求都是无限包容满足,咬了咬嘴唇接过了她手上的托盘。 夏菟去厨房找来送餐的推车,尽可能多的将酒架上的香槟杯放上去,然后带着赛文出了门。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淡然接受皇子的馈赠,有好几个beta侍者接过酒杯时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连那位位高权重的女管家都一本正经地按照标准礼节向赛文道谢,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向他表示了谢意,不管是不是发自内心。但来自他人诚恳的谢意确实也让赛文变得放松多了,他好像从没独自面对过这种情况,在第一个人向他致谢时还紧张得回头求助地望向夏菟。 默默站在一旁的夏菟也自然关注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但还是有几个人在赛文靠近时几不可见的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虽然那样的负面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仍然被赛文敏感地察觉到了。 赛文从来一向对别人的态度过分在意,只要对方露出一丝一毫的厌烦,他就会主动退避三舍。夏菟其实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让赛文亲近一下身边的其他人,告诉他生活并不该围着她打转。可是她看到那些人的神色后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那些人的态度会伤害到赛文的话…… 但是omega少年的脸上连一丝羞怯也没有,只是傲慢地扬起了下巴,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然后面无表情地,以强硬不容拒绝的口吻将香槟赐予了那少数人。 这些人并没有打扰到赛文的心情,对他来说似乎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以绝对的强势压倒他们的气焰,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些人心里怎么想一点也不重要。” 少年紫色瞳孔中闪过寒冷的光,然后微笑着看向夏菟:“这就是你想要让我明白的吗?” 不,只、只是想让你多关注下身边的其他人……没有别的意思……夏菟无语地想。 把最后一杯香槟留给夏菟,赛文轻声说:“只要你不会用那种看污水沟里的蛆虫的眼光注视我,其他人怎么样都好,喜欢、讨厌都无所谓……哪怕我的信息素腺体一辈子也治不好都没关系,”他顿了顿,仿佛并不为这样的未来感到担忧,“夏菟,你不会扔下我了对吧?”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银发紫眸的omega少年就轻轻“嘘”了一声,“不用急着给我答案,我可以等的,等到你想好了再说吧。” 可他的眼睛里分明在说:“不要说,不要告诉我……” 去往修雷西塔研究所的悬浮车在第二天早晨七点准时停在了大门外。 明明之前还很帅气果断地要求司机掉头回程去研究所,可一个星期过去赛文反而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夏菟还没想好,如果那个背影真的是属于艾斯的话她该怎么办,而赛文已经抓紧了她的衣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她下一秒就会跟着艾斯离开把他甩下。 “好啦好啦,别紧张,我不会消失的。”她轻轻安慰道,但少年仍旧惴惴不安,只是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她的衣角。 两人即将坐进悬浮车里,却忽然有人抓住了夏菟的肩膀,不知道怎么使的劲儿,她一个旋身就被带到了那人身后。 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一身白金相间的侍卫装扮,站在他不远处的执事扶了扶眼镜,微微向着赛文一躬身:“瑟斯特敏殿下,皇后有令召见您的女伴。” 46.第 46 章 “老巫婆!” 虽然夏菟很想这样恶狠狠地痛骂一下那位对待自己儿子冷酷无情的皇后,可是任何见过戈布里艾拉皇后的人,一时间也许都无法忍心将这三个丑陋的字眼套用在她身上。 在夏菟的记忆里,赛文的母亲,罗尼帝国尊贵无比的皇后陛下只是光屏里遥不可及的存在。 第一次看到电视里的皇后,她就想到小时候曾经看过无数遍的童话里面那位假死的公主。“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窗框”,抽象缥缈的文字在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具象化成了现实中皇后的模样。 虽则美丽精致,但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睛里一丝光亮也无,当她静静地坐在后座之上,甚至给人一种错觉——这是一尊被人精心打扮后推到聚光灯下的人偶。 这当然是属于夏菟的臆想,她对戈布里艾拉皇后并不了解,甚至连她那又长又拗口的名字也记不太清楚,只是单纯的觉得,戈布里艾拉皇后,不应该是人们印象中那个懦弱冷漠的样子。 ——“哪怕皇宫也磨灭不掉她身上锋利如刀刃的那部分气质……” ——“戈布里艾拉少女时代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了,那时候她的名声比亲自参战的皇太子还要响亮。” ——“我小时候还想做个像她那样能征战四方的beta呢。” 缘之o里的同事蜜拉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夏菟永远无法忘记她说起皇后时眼睛中流露出的崇拜向往,那样明亮的眼神,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会被他人这样尊崇的戈布里艾拉,一定不会是一个因为得不到帝王的宠爱而郁郁寡欢的深宫怨妇。 虽然她在自己心里这么评价皇后,可一想到戈布里艾拉对待赛文的方式如此刻薄无情,那一点点好感也快要消失殆尽了。 夏菟并不想去觐见那位皇后陛下,皇后一向对赛文不闻不问,现在终于肯纡尊降贵派人来到赛文的行宫,邀请的竟然是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夏菟直皱眉头,对着站在几步之外的执事质问道:“为什么是我?赛…瑟斯特敏殿下不去吗?” 执事冷冰冰地回答道:“殿下的行程不变。” 已经坐进悬浮车里的赛文伸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夏菟被他们带到一旁。不擅擒拿的omega少年气得发抖,长腿一迈跨出车门,寸步不让地以倔强锐利的眼神和母亲的下属对峙。 “她哪里也不去,放开她!夏菟,快过来……”赛文对她伸出手,做出保护的动作,可夏菟的脚步稍微一动,那位身穿白金制服的侍卫就立刻将她压制住,动弹不得。 “殿下,您不该在玩物身上投注太多的注意,这只会伤害您,皇后陛下认为她应该亲自处理这件事了。”执事微微躬身解释道。 赛文浑身一震:“你说……处理?” 而执事并不回应,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您该启程了。”他的手掌竖起,微微向前一摆,不远处待命的侍卫便井然有序地围了上来,强制将赛文关进了悬浮车。 omega的反抗在训练有素的侍卫眼中简直不值一提,赛文打不开车门,只能用力拍打着坚固冰冷的车窗,但他把一双细腻柔软的手掌弄得充血发麻,也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玻璃纹丝不动,侍卫挟制住的夏菟离他越来越远。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像蛇一般缠绕在赛文心间,他从来没有明白过他的亲生母亲在想什么,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永远只有荒芜和死寂,仿佛没有任何存在能让其产生涟漪……连他都是,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那个女人不想让他继续存在,只是以冷漠的态度勉强忍耐对他的厌恶。 那么她会怎么对待夏菟呢? 赛文浑身发寒,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窟中捞出来,他咬着牙,取出自己的终端,慌忙拨通了电话,可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加速!”他孤注一掷般地对司机说,“我要尽快见到萨兰博士!” * 夏菟惶恐地跟着皇后派来的执事和侍卫上了车,皇后所居住的主要宫殿离这里很远,一路上她试着向那位执事询问皇后召见她的目的,可是对方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不可妄自揣测皇后陛下的心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赛文听说皇后要把她带走后显得那么恐惧,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后的宫殿只有一个词语可以形容,那就是壮丽,与高耸入云的议政厅相距不远,那里可以说是罗尼帝国的内政、外交中心。与之相比,赛文的行宫就显得孤寂冷落。 在这里工作的侍从人数更多,只是每个人都是低着头不声不响,皇宫中的气氛压抑而肃杀。走进室内夏菟才发现这里的地面上全铺上了一层厚而柔软的地毯,像是为了防止某位尊贵的人物摔倒一般,将光滑洁白的大理石地面掩藏起来。可能会倒下的雕塑被撤去,所有带有尖锐端口的物品全被没收,连桌子的边角都用金丝绒布仔细地包裹起来。 ……说起来,皇后现在正孕育着赛文的弟弟或妹妹。 这样小心谨慎的安全措施对怀孕的皇后来说似乎还不够,来接引夏菟的女仆还将她全身上下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后才放行。接下来有人来带着她去沐浴身体,似乎恨不得把她全身消毒一遍,然后给她换上新的衣服,这才让她通过层层关卡进了电梯。 听说戈布里艾拉皇后现在正在宫殿的最高层,尖塔上观赏风景。 一番折腾下来夏菟早已有气无力,软趴趴地任由侍卫押送着前往目的地。 但当厚重的金色雕花大门缓缓拉开时,夏菟还是忍不住精神一振。 在尖塔上最上层的房间里,透过明净宽阔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帝星首都广阔的全貌。 那个女人安静地坐在窗前,乌黑的长发逶迤至腰间,她似乎对外界的响动漫不经心,依旧出神地望着窗外,从日出到日落。 ——如同人偶一样的,没有自我意识的空壳。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从皇后身上看到了一丝赛文的影子。 可眨眨眼再看,窗边的剪影端坐得一派笔直锋利,除了小腹处的隆起增添了一丝柔和,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是哪位将军坐在这里。 “戈、戈布尼…艾拉皇后陛下,日安。”夏菟紧张得连嘴唇都微微颤抖,照着执事教导她的觐见礼仪提起了裙摆屈膝行礼,连自己把皇后的名字念错了都没注意到。 “艾拉,”坐在窗边的女人忽然说,“你可以叫我艾拉。” “是、是的……” 皇后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房间里的客人,“坐。” 如同军队队列训练中的动作口令一样,夏菟不由自主地听从她的命令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连背都挺得笔直,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 皇后似乎并不觉得她这样的动作很奇怪,看起来反而是习以为常,她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你迟到了半小时。” “迟到??我没有,我不太清楚……” “从镜湖行宫到这里只需要十五分钟,你应该在三十分钟前抵达。” 三十分钟前……她刚刚下车,就被拉去做搜查做消毒了。 夏菟小心翼翼地给艾拉皇后解释了一番,却看到黑发的女人蹙起了眉,显然并不知情。 对方以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眼神锐利如刀剑,似乎要将她彻底看穿。 好像艾斯啊……沐浴在这样凌厉严酷的目光中,夏菟出人意料的没有一点害怕,反而还产生了一种熟悉又奇异的安全感。她赶紧晃晃脑袋清醒过来,正襟危坐地看向戈布里艾拉皇后。 “瑟斯特很喜爱你,”她的双手交叠,轻轻放置在自己的臃肿的腹部上,冷漠的似乎那里并没有新生命存在,“夏菟?奇怪的名字。” 皇后歪了歪头,目光中多了一分好奇,可这样的动作只是让她看起来更像是被木偶线操纵的美丽傀儡。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omega,但天生信息素腺体弱化,所以感觉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存在,”皇后声音冷冽,“而且细胞老化速度远超于常人,几乎只有八十岁左右的寿命。” 夏菟愣愣的点了点头。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他的存在。” 最适合……?是在说赛文吗,夏菟没有打断皇后的话,继续听她说下去:“你的信息素腺体不需要治疗,但我可以改造你的体质,让你的寿命回复到平均水准。” “为什么……您为什么要帮我呢?”夏菟迷茫地看着戈布里艾拉皇后,面前的这个女性beta跟她想象中的皇后形象实在大相径庭。 “只需要你留在瑟斯特身边,看住他,他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皇后冷漠地说。 “您……是要我做您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夏菟艰难地说出自己的猜想。 皇后不置可否,继续道:“随便他想去哪个星区做总督,只要不待在帝星就可以,你的职责就是陪伴他,寸步不离。” 夏菟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本以为戈布里艾拉皇后是个对亲生儿子不管不问的混蛋,但现在看来,皇后似乎对赛文并不是那么无情? “可是,您才是最应该陪伴他的人啊,”夏菟鼓起勇气说,“您是他的母亲,这是无可取代的呀。” 皇后漆黑的眼眸里滑过一丝茫然,她自言自语般地说:“无可取代?我不明白,这里,不正是有可以替代他的存在吗。” 她垂下鸦羽般的眼睫,手掌轻轻抚摸着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夏菟这才注意到她的双手并非贵妇人一样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反而有着细细碎碎的旧伤疤,看起来是被什么利器伤及了皮肉,只是在时光的流逝下淡去了。 但是夏菟绝对无法苟同她的话,她被皇后话语里一瞬间的冰冷惊得寒毛倒竖,对于戈布里艾拉皇后来说,孩子是可以互相代替的吗? 赛文,不,瑟斯特敏也是你十月怀胎经历痛苦后产下的血脉相连的骨肉啊……! 夏菟深吸一口气,勉强把怒火压抑下去:“我绝对不认同您的想法,他不是你最重要的孩子吗,为了他甚至都不惜毁灭凤凰星……” 皇后的目光中的温度乍然下降至零度以下,她神情冰冷如一尊金属雕像:“他不该回来的。” 夏菟没有听懂皇后的意思,她迷茫地看着皇后,可对方只是平静地说:“有人会接你去研究所,你可以离开了。” 明明保持着毫无挑剔的礼仪,可戈布里艾拉更像在说“立刻带上门给我滚出去”,夏菟不明白皇后突然的怒气从何而来,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开。 “您就那么确信能够治好我吗,连塞万卡联邦首区的医生都束手无策,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治愈的可能。”她急忙道,试图让皇后改变主意。 戈布里艾拉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说的对,那么,就让你的孩子陪伴他也是一样的。” “信息素腺体的缺陷有很大的几率遗传给下一代,只要你的孩子依旧感觉不到信息素,”她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露出了一丝空幻的笑容,“瑟斯特就不会孤独了。” “你觉得他孤独的话好歹自己也陪陪他啊!!”夏菟快被这个看起来就很不正常的皇后弄崩溃了,从她的话里可以感觉到她对赛文的爱意,虽然浅薄微弱的很容易让人忽视,可皇后却像没有对待情感没有任何反应的机器人一样,不仅对自己的亲生骨肉视若无睹,还不停地把赛文往外推。 “请你去看看他吧,至少…摸摸他的头,抱一抱他,我第一次拥抱他的时候,他都快哭了……” “不行!”皇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似乎她也被自己如此坚决果断的态度所惊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会弄脏的……” “脏”,夏菟最听不得别人用这个字来形容赛文,更别说面前这个人还是他的母亲! 她气的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因为她知道要是不这样做,这张嘴一定会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怒吼。 戈布里艾拉忽然把手放下了,背在身后隐藏起来,似乎不敢去看一样。 夏菟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快步上前靠近皇后理论,可还没碰到皇后衣角,一只纤秀的手就锁住了她的手腕,她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痛,人已头晕目眩地摔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清皇后的动作,眼前晃过一记残影,天旋地转间已经躺在了地毯上。 皇后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似乎多了分名为歉疚的表情,“你不该靠近我的……” “砰!” 厚重的大门忽然被外力破开,一只漆黑的军靴重重踏进房间。 夏菟被这突然发出的巨大声响吓得一颤,下一刻她就被抓进了一个清冷的怀抱。 那个人用力将她嵌进怀里,她听到熟悉的低沉声音冷硬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戈布里艾拉的目光冻结,如同照镜子般看着眼前的年轻alpha。 门口的侍从们惶恐不安地低下头:“抱歉皇后陛下,我们拦不住尤利西斯大人……” 尤利西斯?她的视线中只有纯黑的军装衣料,那个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的呼吸还显得那么急促,大概是一路上直接闯过了各个关卡,直奔这里而来。 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菟抓紧了他的军装,用力得把整洁的衣料都抓出了紧皱的纹路。 可皇后看起来对无礼的闯入者并不在意,甚至是有意忽视一般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广阔的风景。 “我没事的,”夏菟拉了拉他的衣角,“放开我吧。” 那个人扶着她站起来,夏菟不由得发出“嘶”的一声痛呼,皇后刚刚一记漂亮利落的肘击直接击中了她的腹部,然后在她因痛反射性地弯腰时锁住她的手腕,把她摔到了地毯上,说不定她的手腕已经脱臼了…… 这样的警觉程度、反应速度和强力的擒拿手段,更像是一个职业军人。 “我们可以走了吗,姐·姐?”那个人问,在对皇后的称谓上恶意地加重了字音。 戈布里艾拉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神色冷峻,周身散发的寒气压迫得一众beta侍从深深低下头。 他动作标准地行了一个告退的礼节,弯下腰的时候,含着笑意的沉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银白的短发,明明已经是跨入中年的年纪,可渐渐向房间靠近的人看起来却丝毫也不显得衰老,深紫色的眼眸深处暗藏着寒冰,这样傲慢锐利的气势让他显得格外高大。 可站到房间门口时,眉眼间的冷酷便尽数褪去,将镶嵌着金边的雪白披风脱下递给身旁的beta侍从,还不忘对着那个年轻的beta青年报以谢意的淡淡一笑。 这就是帝国的现任皇帝,庞加莱二十一世。 夏菟察觉到身旁的人一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可最终他只是不失礼数地施礼道:“陛下。” “思念你的姐姐了吗?”皇帝泰然自若地说,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下次可别这么心急。” “……”他没有接话,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皇帝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径直走进了房间来到戈布里艾拉的身边,俯下身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 一直看向窗外的皇后这一次却没有像对待夏菟一样对忽然靠近自己的人发起攻击,如同早已习惯了那人的存在一般,她转过身,平静地说:“你来了。” 不像是对待自己的丈夫,那样平静得近乎冷酷的态度与戈布里艾拉面对其他任何人时没有区别。 庞加莱皇帝脸上的微笑有一瞬间的凝固,他在皇后身边坐下,关切地询问皇后近来的身体状况。可皇后的回答更像是在做军务汇报,语气中没有任何抑扬起伏,只是冷静地叙述着自己目前的情况。 可是皇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甚至像是在倾听帝国剧院的交响乐一般露出了深思的愉悦微笑。 夏菟看不懂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明明这个庞加莱皇帝可是星际头号大渣男…… 正在暗自腹诽别人的坏话,谁料下一刻对方鹰隼般的视线就落在了自己身上,夏菟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一拍,差点以为皇帝说不定有什么读心术之类的技能。 可对方的目光在她身上并未停留,直视着她身边的军装男子:“尤利西斯,来,到朕身边来。” 她身边的人径自走了过去,却见皇帝忽然说道:“对了,你不是正在参加军务会议吗?” 气氛一瞬间冷凝,夏菟战战兢兢,而皇后的目光依旧冷清。 “你的动作还真快啊,”皇帝傲然地笑了,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切,“别紧张,朕十分欣赏你。” “来看看未来的皇嗣吧,他也是个alpha。” “看起来,似乎和你非常像。” 皇帝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尤利西斯的肩膀,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将夏菟在他军装上抓出的衣服褶皱轻轻抚平。 “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你们叙旧吧。”皇帝离开了。 夏菟额头上冷汗直冒,皇帝应该没有发现吧,应该……? 47.第47章 房门在皇帝身后之后缓缓合上,一片阴影中,庞加莱深紫色的眼眸冷若冰霜。 “陛下,入侵者……” alpha侍卫长靠近的一瞬间,帝国的至高者就笑着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如浮冰碎裂般的浅淡微笑,显得文雅而矜持。 皇帝从侍从官手里接过雪白的手套,低下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修长的手掌套上,他头也不抬的淡淡说:“都撤下吧。” 侍卫长恭敬地弯腰行礼,手指在不显眼处轻巧地折叠起来,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个手语的细节,可该明白的人已经接收到了命令,随着皇帝到来而集结的暗影已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专属的电梯通道已经打开,庞加莱皇帝在两侧侍从的恭送下踏进了电梯轿厢中。 “她不需要啊。”他轻声自言自语道,一旁的侍从官没听清陛下的低语,敛息屏气地垂首站在一旁。 待到余光中皇帝的脸色有所和缓,侍从官才提议道:“陛下,暂停的军务会议……” “唔,剩下的就交给修雷西塔公爵,”皇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银白的短发发丝柔顺地穿过指缝间,他意有所指地侧目看向侍从官,“对了,尤利西斯……他一直在议政厅,对吧?” 作为心腹的侍从官面色一肃,“我明白了。” “那么对于皇后寝宫的保护是否需要继续加强,如果再发生……” “不必,这之后谢绝一切对皇后的拜访,”皇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侍从官的提议,他顿了顿,微微降低了音量,“……不要让她知道。” 侍从官恭谨地低下头,“是,陛下。” “走吧。”皇帝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毫无留恋地大步踏出了电梯。 作为历代皇帝的寝宫,矗立在帝国议政厅之后的庞然大物显得威严而静谧。就其规模而言甚至远超皇后所居住的宫殿,毕竟这里曾经是供历任ao帝后或者两位beta帝后居住的地方。 而戈布里艾拉皇后的现在宫殿则是为首??分居的帝国第一夫妇单独划分出的一块区域。 这也成了一个半公开的秘密,ab婚姻被人诟病并不合理的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以身作则的帝后双方都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保持着疏远冷淡的态度。 哪怕失去了女主人的存在,曾经的帝后寝宫依旧保留下了皇后应有的一切供制。 打开雕刻着狮鹫花纹的雄伟大门,帝国少将尤利西斯·修雷西塔在出迎的侍从们引领下踏入了这座权力凝聚的宫殿。在军务会议结束后受到皇帝特别召见并非是一件什么稀罕事,可要求他通过秘密通道掩人耳目地前来,这就有些令人深思了。 尤利西斯面上波澜不惊,沉重的黑色军靴踏出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心里却早已把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推演了一遍,从皇帝在会议途中突然宣布暂停后匆匆离席,他就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在离开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那个眼神绝不寻常。 走在通向宫殿深处的走廊里,哪怕来过这里无数次,尤利西斯还是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冰冷彻骨的错觉。与光鲜亮丽金碧辉煌的大厅不同,被装潢豪奢的墙壁所密封起的走廊里不见日光,光源被人工的室内灯尽数取代,脚下的红毯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延伸至远处,越往里走,那种沉重而死寂的氛围好像使空气也不由得沉淀。 这里并非帝国皇帝日常起居生活之地,而是更为隐蔽的私人领地。 走在前方的侍从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是将尤利西斯引领到一扇厚重的大门前,恭恭敬敬地推开了大门。侍从低着头,对门内隐约传来的凄厉可怖的惨叫声充耳不闻。 尤利西斯皱起眉,无论多少次,他都对这样的声音无所适从……他微微对侍从点点头走了进去,身后是几不可闻的关门声。偌大的房间大厅里并没有开灯,屋内比刚才通过的漫长走廊更加阴暗,随着那越发清晰的惨叫、惊恐的呼号声,尤利西斯站到了一扇并未合上的房门前,轻轻曲起食指叩响了门板。 立体式全息投影淡淡的荧光将房间映照得一片血红,那些恐怖的惨叫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斜倚着身体坐在沙发上静静观看的皇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尤利西斯进来。 一步步靠近皇帝的身边,全息投影之中血肉横飞的恐怖画面就如同在眼前发生一般,这段录像显然是军用作战记录仪记录下的一个的片段,就其画面的惨烈程度,很大可能是某场战役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尤利西斯仍然不适地皱起了眉,庞加莱皇帝却看着某些一闪而过的画面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画面的中心是一位十分年轻的黑发女性军官,光看外表年纪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少女,她的作战服上并没有配衔,所以无法清楚知道她的身份。这段视频大概是她战友的记录仪中所储存的,以她为主角,少女敏捷矫健地穿梭在向她冲来的人群间,每一个试图向她发起进攻的人都在她熟练而无情的动作中倒下。有温热的鲜血飞溅上她雪白的脸颊,可她不以为意,继续精准而冷血地用手中锋利的武器收割下一条生命。 敌人并非身穿军装的职业军人,而是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流放囚犯,再看看画面中虚化的背景,不难猜出这段视频的拍摄地点是帝国边缘的放逐之地——穷凶极恶的罪犯大多会流放到这里。 这并不是一场平等公正的战斗,而是少女单方面碾压式的屠杀训练。 强忍着恶心,尤利西斯微微弯下身,低声道:“陛下。” “嘘。”皇帝心情不错的示意尤利西斯静声。 现在画面中除了女军官之外没有能站起来的人,而她剧烈地喘息着,努力挺直脊背站在一地面目全非的尸体和成河的鲜血中,漆黑眼瞳里冰冷的杀意尚未褪去,她偶然撇向镜头的一个眼神,几乎会让站在投影前的人寒毛倒竖,仿佛被凶狠狰狞的肉食野兽死死盯住了。 毫无理智可言、只是机械般的杀戮机器。 皇帝温柔地与画面中的少女对视,紫瞳中流露出甜蜜而缠绵的笑意,他身上一瞬间似乎凭空多出了一分少年般纯粹天真的爱慕之情。 尤利西斯几欲作呕,勉强把视线放在了自己光洁的军靴鞋面上。 而庞加莱皇帝则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旁之人的反应毫不在意。少女脸上的血污往下滴落,将胸前的一小片军服染成深色,他不可抑制地皱起了眉,掏出一块雪白的丝绸方巾试图擦去她脸上的污秽。然而拿着方巾的手径直穿过了少女的投影,庞加莱这才回过神来。 “她真美……”他轻声呢喃,然后转过身看向尤利西斯,寻求认同感般问道,“你也这么觉得吧?” 尤利西斯嘴唇颤抖,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回应:“是的,陛下。” 皇帝对他的失态毫不在意,反而温和地笑起来:“放松些,尤利西斯。”他遥控打开室内的壁灯,关掉了全息投影。 灯光亮起,沙发上端坐着的又是帝国令人敬畏的统治者。庞加莱皇帝收敛了笑意,深紫色的眼瞳沉静地看向面前黑发的年轻人,仿佛透过他看向了远方的某个人:“今天我见到那个孩子了,他……很像我。” 没想到受到皇帝召见是因为这种事,尤利西斯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他半跪下来低声道:“您也说过我和您很像。” 君臣两人之间分明没有半分相似,任谁都不会觉得他们在外表上有亲缘关系。 庞加莱爱抚地摸了摸他的黑发,安慰道:“是的,谁规定alpha必须以战斗来证明自己呢,没有强大的力量就不配成为一个alpha,连皇帝也没有资格这么说。” “所以我才是最像您的。”尤利西斯坚定地说。 “哎呀,你这是嫉妒了吗?嫉妒那个只和我见过一面的孩子。”皇帝玩笑般开口,态度亲和地将半跪在地上的尤利西斯扶了起来。 尤利西斯沉默了片刻,“我不应该这样的。” “这没什么不好,”皇帝站起身拍拍尤利西斯的肩膀,“羡慕、嫉妒…哪怕是憎恨,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情绪,但是别让它们影响你的判断和行动。你能这么想,倒不如说让我很高兴,你是有感情的啊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茫然地看着自顾自陷入喜悦的皇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所以你会愉快、悲伤,会痛苦,也许还会有爱…来,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尤利西斯摇了摇头。 皇帝并不气馁,反而鼓励似的说:“那和我说说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伴侣吧,我们还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呢。” 尤利西斯迅速地整理了下思路,毫不迟疑地说:“一个omega……”什么样的omega呢?他不知道,脑海里只是浮现出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勉强补充道:“信息素能吸引我的。” 皇帝面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就是这一点,我才说那个孩子和我很像。” “对不起!我、其实我并不是这样想的,我喜欢的是……我喜欢……”尤利西斯不知道皇帝这方面的偏好。 艺术审美、饮食癖好都能够揣测模仿,可是alpha皇帝深爱的伴侣只可能是个温顺听话的omega,为什么会错了呢,这和艾斯又有什么关系……尤利西斯绞尽脑汁地回想起收集到的有关夏菟的一切信息,除了那张脸还不错外,不过是个普通的女性omega,甚至信息素腺体还存在着异常,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会改的,对不起,请您不要换掉我,我会比他做的更好!如果连您也放弃我的话,我……”尤利西斯语无伦次地道歉,尽管他连自己错在了哪里都不知道,可他就是本能地以卑微姿态讨好着面前的长辈,庞加莱皇帝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保护他的人了。 “好了好了,像个alpha一点,”皇帝打断了他的话,耐心地说,“你没有错,现在没有答案的话以后再告诉我吧。” “是吗……我还可以继续做‘尤利西斯’?”他小心翼翼地问。 庞加莱皇帝宽厚地笑了:“你就是尤利西斯,没有人能够取代你,这是帝国皇帝的保证。” 尤利西斯渐渐冷静下来,那位风度翩翩,骄傲又矜贵的年轻少将又回来了:“抱歉,我失态了。”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啊,没有谁可以取代谁,既然她对你们不屑一顾,连你们的存在都不愿意承认,那么我来给你们双倍乃至更多的爱。”庞加莱伸出右手握成拳,微笑着示意尤利西斯,“还记得这个吗?” 尤利西斯几乎是屏住呼吸用自己的拳头与皇帝相碰。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不要告诉你的母亲和兄弟。” “是的……父亲。”尤利西斯梦游般轻声念出那个不曾出现在他生活中的称谓。 48.番外·前篇1 有人曾说罗尼帝国皇太子庞加莱的成年仪式,不过是将星际拖入战争泥泞的一个前奏曲。 年轻的皇储破天荒地在成年礼上穿上了深色帝国军装,修长高大的身体还有些许属于少年的单薄感,但在代表荣耀的黑色布料的包裹下已隐隐有了一种威仪。黄金袖扣在他坚定地行进间随着手臂的摆动若隐若现,唯有佩戴着的骑士剑上血滴般的红宝石始终熠熠生辉。 他脊梁挺直,迈开长腿,贴身军服收紧了肩部和腰部的线条,行走时似乎能看到青年alpha充满力量的肌肉轮廓,沉重的军靴踏在红毯上发出闷响,年轻的太子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走向王座。 庞加莱在皇帝陛下阶前利落果断地摘下军帽单膝跪倒,露出一头银白色的发,短短地贴住头皮。 既是尊贵的皇子,也是冷峻的军人,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杂糅的浑然天成。 ——没有外人知道,冷酷的未来皇帝在仪式不久之前还抱着自己精心养护的及腰长发默默流泪。 “别像omega一样揪着头发哭哭啼啼!给他全部剃掉!” “陛下……”拿着剪刀的皇室发型师愣了愣,迟疑着再次确认道,“是全部吗?” “当然,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alpha!” 发型师的手抖了抖,但多年来专业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镇定下来,无论这些流淌着高贵血脉的奇想家们幻想出什么特异发型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再现,但这一次的服务对象…… “休想碰我的头发!!!”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帝国太子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只换来皇帝陛下一个厌恶的瞥视。 “动手。” 柔软顺滑的银色发丝一缕缕落下。 “别让你的人民失望,他们的未来皇帝不能是一个omega似的长发公主,你必须长大了,庞加莱。”最后一绺发丝落地,短短的发茬紧贴头皮,勾勒出少年优美的颅骨形状,皇帝松了一口气,带着侍从官们离开了。 “可是没有人规定男性alpha不能留长发,”少年庞加莱好像对母亲的强硬习以为常,被侍从松开后只是蹲下/身捡起自己引以为傲的漂亮长发,轻声自语,“就好像没有人规定omega不能做皇帝一样……” 银白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庞加莱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仔细地将被粗暴对待的头发捡起归拢,慢慢地梳理着。 侍从们惊恐地看着他们年轻的皇储面无表情地将落发扎成一束,慢吞吞地在镜子前给自己后脑勺贴上又取下,好像它们不曾被人割落。 他似乎发了疯。 侍从们面面相觑,在要不要向皇帝报告帝国继承人陷入癫狂状态的决定前游移不定。 少年时,因为罗尼皇室未成年前不在公众场合露面的习惯,庞加莱能够很轻易地享受到和普通民众一般无二的日常生活,甚至连中学时都采用化名在平民学校体验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他看到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在贵族区之外的地方痛苦地喘息,现实将他记忆中金迷纸醉的繁华世界割裂开。 比起和某些精力过剩的alpha们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他更喜欢和文静优雅的人相处,喜欢艺术和文学,哪怕在读书分享会或私人画展上他是被beta和omega用异类眼光注视的唯一的alpha。 所幸很快这个温和谦逊的alpha少年就被处于性别优势下层的同龄人们所接受,alpha并不全是粗鲁野蛮的家伙,也可能会有倾听omega诉说烦恼的温柔存在。 庞加莱也越发地明白,不是所有beta都是想要成为仆人,也不是所有的omega都愿意为家庭奉献一生,而alpha并不应该以好勇斗狠为傲。 所有人都被性别框定在了一个固定的圈层里,想要出去就得撞得头破血流。 他想要改变这一切,或许,他可以有这个能力。 侍从们发现失神的皇太子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紧抿的嘴角渐渐放松下来,看样子恢复了理智。 庞加莱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微笑起来。 不管长发或短发,我始终是alpha,我就是我啊。年少的庞加莱默默对自己说。 我永远不会变的,他补充道。 因为发型的变化,之前准备好的礼服全都用不上了,设计师突发灵感为庞加莱取来了帝国军的制服。笔挺的军装不够华丽,但显得少年的身姿更加挺拔,精神很好,戴上军帽后在宽檐的阴影之下,连眼神都深邃起来。 无用的落发将要被侍从清扫进行处理,庞加莱忽然改变了主意,他要把这束头发珍藏起来。 在某些星区流传下的古老诗歌里,会有将夫妇两人的头发取下些许编结的风俗,代表着两人的灵魂也从此紧紧捆绑一起。 庞加莱对这些传说的热衷超乎寻常,甚至远超他对于alpha人人最爱的作战机的喜爱,这些关于什么爱情、诗歌之类细腻的部分有时候甚至让他想要流泪,但是一个合格alpha绝不可能产生眼泪这种软弱的东西。 他想要把自己最珍惜的银发送给未来的伴侣,那个时候两束不同颜色的发丝合二为一,再也分不出你我。 另一束头发,是黑色的。 庞加莱第一次看到“她”,是在母亲强制要求观看的作战仪录像里。 黑发的女性星舰驾驶员冷静地穿行在敌方舰队的包围中击溃敌舰,好几次和死亡擦肩而过,这样的作战方法只能称之为不要命的疯狂,直到这一段录像结束,庞加莱才松开自己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还有大概是某一场地面战争的模拟训练,黑发的少女穿行在战场上,毫不犹豫地将迎面而来的敌人抹杀,那张完全称得上是美丽精致的小脸上溅着猩红的血液,而一向在全性别中比男性更加注重仪表洁净的女性并没有对那些温热或许还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液体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只是用那双漠然的黑色眼睛如鹰般搜寻着下一个目标。 很恶心,所以他看吐了。 似乎要把肠胃一起从身体里倾倒出一样的呕吐,那种血腥残暴的画面和声音让庞加莱浑身发抖,可身为帝王的女性alpha只是强硬地抬起他的头,迫使他注视着屏幕里那个恶魔娇小的身影。 “害怕?这就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东西。” 反复地观看这些录像,直到他再也吐不出来,甚至到了不听着其中的惨叫声就无法入睡的程度,梦境里,总有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黑眸静静注视着他。 “看到了吗,她不过是个beta。”母亲冷冰冰地说,“而你,身为alpha必须比臣子更加优秀,也更加残酷。” “战争,很快就要开始,必须胜利……为了我们的国家。” * ——为了我的国家。 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很多年之前,金属笔尖在洁白的纸上划开一道锋利的黑刃,修雷西塔这个英雄的代名词也随之烙印在罪恶的纸面上。 刚继任不久的青年公爵还做不到神色自若,甚至盖上笔帽的双手还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圆桌对面的挚友。 “真的要这么做吗?”他问。 已经步入中年的女性alpha帝王只是但笑不语地看着他。 在基因工程刚刚开始步入成熟阶段时,修雷西塔家在皇帝要求下建立了私人研究所,用于培育更强的战士,或者说,战争‘机器’。 秘密选用的基因提供者大多是军部优秀的alpha军官和在校成绩优异的omega,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基因被用作何途,甚至大部分人只是以为参与了一次例行体检。 然而良好的基因并没有带来完美的武器,因为技术上的缺陷,这批产物诞生时存在各种各样的生理缺陷,且寿命短暂,全部都被集中销毁了。 但研究从未停止。 修雷西塔公爵明白在自己有生之年必然会迎来一场星际战争,日渐腐朽的帝国被新近崛起的塞万卡联邦压迫得无路可退,只能背水一战。 哪怕不择手段,违背荣耀。 但是研究所方面迟迟没有进展,久到他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项目,只是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军部的建设中去。 那个孩子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黑发黑眼,嘴唇倔强地紧抿着,几乎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模样。 “说起来,您还是她的基因提供者呢,公爵大人的血脉果然是最强悍的……这是我们这些年来培养出的最完美的造物,只可惜是个beta,alpha的培育方面还存在很大缺陷,但成果一定会更加强大……”忽略了下属的阿谀奉承,修雷西塔公爵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空房间角落里蜷缩着的孩子。 修雷西塔冷哼,alpha的信息素凶暴地攻击对方的信息素区域,可是那个黑发的女孩只是咬紧了牙,一声不吭地试图用beta那几乎和空气没什么区别的信息素和他对抗。 没有孩子会本能地恐惧父母的信息素,他们只想跳着扑进大人温暖的怀里,撒娇耍赖地用自己躁动的信息素干扰大人们的理智,使他们必须停下手中的一切事物,抱起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个甜蜜的安慰的吻。 可是这对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父女之间不可能存在半分温情。 明明幼弱的手脚都带上了沉重的镣铐,但完全无法束缚这头年幼的嗜血雌兽,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用一种打量入侵者的警惕目光紧紧锁定了他,只要他稍有动作就会立刻扑上来咬碎他的喉咙。 修雷西塔公爵感到一种莫名的羞辱和愤怒。 “你们的方法只能驯养出会咬人的狗,从今天这个孩子起移交军部。”他冷淡地吩咐,却没有得到研究人员的干脆应答,修雷西塔公爵皱起眉。 “其实……这个造物身上还存在很大的问题,她、她似乎是不存在人类情感的,杀死一个人和踩扁一只蚂蚁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对外在情感的反应回馈也很迟钝,情绪波动几乎只在很小的范围内……” “那不是更好吗?”公爵反而笑起来,“‘机器’只要能服从命令就足够了。” 第一个‘机器’被修雷西塔亲自□□,大概是因为她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液,公爵很喜欢她。 但更多的‘机器’出现之后,修雷西塔公爵的目光便不再在她身上停留。 她本能地亲近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别人都叫他公爵大人。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那个人身上的信息素很温柔,每次互相感知到的时候,都在呼唤她赶紧过去,到他身边去。 她服从地去了,公爵大人却只是冷漠地站着一动不动,有alpha军官主动上前来将她带离。 她乏善可陈的人生中没有什么目标,也不存在所谓的“活着的意义”,只是因为很喜欢那个人的信息素,所以拼命地向那里靠近。 最终她打败大部分‘机器’们,成为了公爵大人的女儿。 她是公爵之女,是军部的少年军官,不再是结束任务后就要立刻回收的下等‘机器’。 她有名字,名为戈布里艾拉。 tobecontinued…… 49 番外·前篇2 《星际人妖日常[abo]》49 番外·前篇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星际人妖日常[abo]》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50 番外·前篇完 《星际人妖日常[abo]》50 番外·前篇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星际人妖日常[abo]》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