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晚来秋》 第一章 祸起北苑

“娘娘，外面起风了，小心身子，还是容奴婢将窗子关上罢。” 晚膳刚过，外面便刮起喧嚣的风，一阵比一阵大，窗户仿佛受到鼓舞，也在噼啪噼啪的应和。 “也好，去关上便是。”一身浅蓝素裙的女子缓缓从窗边走回屋，一双眸似蒙着雾气，隐藏着许多心事。 “娘娘，这都三个月了，是不是……” 清北宫，处帝宫北隅，是离皇帝寝宫最远的宫殿，因中间隔着御兵营和浣衣坊，与帝宫完全隔离的寝宫。而历朝历代，这里曾住过最不得宠或是最得宠的妃子，前者因着皇帝丝毫不想见到这个人，禁为冷宫。而后者，则是皇帝在这儿可以与她纵情缠绵，不被外界政事所打扰。最重要的，是因为御兵营完全保护着这清北宫的主人。 这清北宫翻了新，又荒废，不厌其烦在帝宫安了数朝数代。 “沁玉，被保护着，莫不是最好？”女子慢慢将脸撇开，与他成婚三年，连洞房花烛夜都没进过她的闺房，纵然这四皇子生性风流，放浪不羁，是风月之处的常客，可他对自己，却连相敬如宾的构不上。 “政治联姻的女子，我碰都不会碰。” “你这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完全提不上兴趣。” “为了太傅，我也会好生照看你，将贵妃娘娘送去清北宫。” 秦素摇头笑了笑，似在回答自问自答般说了一句：“挺好的。” “皇后驾到~”意料之外的传来公公的声音，秦素大惊，皇上不曾立后，那现在来的人会是谁？她转身向房门看去，看见伴着骤风进来的人，竟如此眼熟。 “你这地方，真的好远，我都需要坐轿子来寻你。你见了我，不用跪下行礼的吗？”来人身着暗红色后服，头戴凤尾冠，讥笑着望着秦素。 “你是说，皇上立你为后？”秦素低着头，轻轻地问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我的确是被立为后，”女子突然大笑，连头上的凤尾冠也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你说的皇，是哪个皇？” 似一记霹雳，秦素浑身一震，抬头对上女子的眸：“姐姐，慕容瑾那么喜欢你，若是他也一样会立你为后啊，为什么……” “哼，就他那种人，成天在女人堆里，要不是我下了情蛊，怎么会专宠我？但，相比较而言，皇后之位可比他的宠爱更让我心动。”秦樱说完，抬手看着自己的后服，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哦，他这个废物，慕容琛逼到御书房，他居然说自愿退位，少死了很多人，这乐趣可是消了不少。” “他不是……”秦素心中大骇，所有的事情都太过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去思索。 “你这儿挺不错，就把这定为弃妃苑吧，除了你还有几个妃子。放心，姐妹一场，这间留给你便是，你也不必迁动了。”秦樱打断了秦素，兀自在房间里打量着，说完，便笑着的走了出去。 “姐姐！我想知道，他是死是活？”秦素向前快走几步，在秦樱后方喊道。 秦樱停住脚步，回头轻蔑的望着秦素。 “哦？三年都不曾要了你的男人，你居然还担心他？一个被废的皇，做太上皇他还不够资格，再做回王爷，可能吗，所以你想想，他应该是死是活？哈哈哈哈。” “恭送皇后—”秦素跌坐在桌边，双眼空洞的望向前方。门外士兵大声叫嚷着，将偏房的宫女们赶出，慕容瑾的几个妃子哭哭啼啼被带来此处，尖叫，哭喊，四周一片混沌。 次日，新皇登基，慕容瑾不知所踪，不肯承认慕容琛的顽固派，或告老还乡，或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被罢免，被处斩。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风波似乎慢慢被世人所淡忘。 这一晃，三月有余，虽有侍卫看守，不能进出苑子，但没人打扰的日子倒让秦素觉得自在许多，其他的弃妃们由一开始的哀嚎，渐渐开始围坐在苑中大理石桌旁嗑瓜子闲聊，嘻嘻笑笑一天就如此度过。 “哎，我和你们说，这刚登基，皇上就建了个承欢阁，专门藏娇，夜夜笙歌，朝事可是从来不管的。” “啊？那朝政岂不是荒废了，怎么没听到一点动静啊？” “听说是太傅大人，这三个月都是秦太傅在处理奏章，可怜太傅大人已经人过中年，体力可是跟不上啊，几次晕倒在朝堂之上呢。” “你这么说，秦素，你快去找找你父亲，他现在可是大红人，说不定你就能回到太傅府了，总比待在这儿强！” 待在一旁绣女工的秦素被她们几个围住，忙不迭的让她想办法出去，秦素一愣：父亲，是那个自母亲去世，就不再喜欢自己的父亲，是那个告诉自己有愧于我，但嫁给慕容瑾是最好选择的父亲。秦素轻笑：“母亲过世后，我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周围的几人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我就说这都三个多月了，你父亲也没和皇上提过一句要赦免你的话。”说罢，几人便退回到桌旁，继续聊着别的皇宫秘事。正在此时，一位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进了苑子。 “哪位是秦太傅的女儿，秦素？” “不知公公何事？”秦素放下手中针线，向前走了几步。 “请跟奴才走一趟。”领头公公手一挥，身后的小太监便走向秦素，低头站在她两侧。 望着身旁的人，这一趟肯定逃不掉，秦素也就不再多问，跟着公公走了出去，估摸着又是秦樱来找她麻烦了。 清北宫素来偏远，走了约两盏茶的功夫，领头公公才停下，秦素微微抬起头，一座似宝塔般的二层宫阁映入眼帘，而门前的牌匾写着：承欢阁！ 秦素心下一震，欠了欠身子，向领头公公问道：“公公，不知皇后娘娘带臣女来此，是何缘由？” 领头公公轻蔑的瞥了一眼秦素，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而旁边的小太监则一脸讨好的望着他，对着秦素嘲讽道：“这位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刘公公，岂是供皇后差遣的？” “秦家千金，皇帝召见，里面请吧！”刘公公朗声道，仿佛似通报，又像是暗嘲，而此时承欢阁的门从里被打开，有婢女走到秦素面前，低声道：“秦小姐，请跟奴婢这边走。” 身在这皇宫，纵使千万的不愿意，秦素只能向前走去。皇帝召见，是真的如其他弃妃所说，因着父亲的缘故会将自己赦免，为何要来如此下作之地，若不是，那皇帝的心思……秦素倒抽了一口气，不敢再往下想。 承欢阁环形而建，一进门，所有的布置一览无余，底层有数十间房间，屋门全部关闭，中间空出的圆形大厅，摆着一把龙椅和稍高一点的舞台，想必是欣赏歌舞所建。侧边有楼梯，通往二层，除了与一层同样的房间外，与门相对的正中有一间非常宽的房间，而看婢女带着自己行走的路径，应该是去往那个房间没错。 “小姐请。”婢女轻轻推开门，弯下身子等待秦素进去。秦素深吸一口气，跨了进去，屋内一片昏暗，只有摇曳的几处烛光，随即门就被关起，屋内安静的让秦素不安。 “秦素，秦渊秦太傅的二女儿。”黑暗中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狠戾。 “臣女参见皇上。”秦素循声跪下请安，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慕容琛，心头涌上的害怕占据了全部的思考。 黑暗中的人未曾回应，片刻后，慕容琛起身走到秦素面前，单手捏住了秦素的下巴，迫使秦素看向他，这是秦素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慕容琛，他眸子里闪出的愠怒，凶狠，还有面对着秦素阴森的微笑。 “你可知你的父亲仍在朝堂之上的原因吗？” 下巴传来的痛感让秦素无法开口，只得挣扎着摇了摇头。 “你可知为何秦渊要你嫁给慕容瑾吗？”秦素仍旧摇了摇头，她只记得父亲说对自己好，却从未说明原因。 慕容琛突然松开手，极大的力道让秦素倒地，面前的皇帝突然仰头大笑，恐惧让她顾不上下巴火辣辣的痛。 “秦素啊秦素，你可真是被保护的十分周到！”望着秦素一脸的茫然，慕容琛接着道：“可他们怎么斗得过我？我只答应秦渊不杀你，可……”慕容琛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秦卿家应该会叩谢朕的隆恩的”说着，将地上的秦素一把拽起，往里箱的床上走去。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秦素死死抓着慕容琛的手，颤抖的说道：“臣女不知皇上为何要如此，恳请皇上饶过臣女！”毕竟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秦素不想这一世的清白就葬送于此。 慕容琛未曾听进一句，将秦素甩在床上，如野兽般撕扯着，秦素挣扎哭喊，慕容琛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面露讥色的说：“秦渊自一开始就不喜我，偏帮着慕容哲，为了怕报复把你嫁给了与世无争的慕容瑾，那又如何？我还不是弄死了慕容哲？想扶慕容瑾上位也得看看他够不够格，如今我用你逼着他回朝，若看到你在我身下承欢，他一定很开心！” 秦素根本来不及去思索他所说的话，而慕容琛未曾停下手中狂暴的动作，随着突如其来的钻心的痛，秦素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沾湿了枕巾，彻夜无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秦素之死

五日，秦素未曾离开过这间屋子，白天由婢女伺候进食，晚上承受着皇帝的残暴，与外界完全隔绝。终于在五日后的白天，秦素望着手上母亲遗留的白玉镯子，清冷一笑，将它摘下，给到了身边的婢女：“多谢你这阵子的伺候，这个镯子你就拿着吧。” 自从调到承欢阁，基本就没有好赏赐了，虽说是皇宫的婢女，但也很少收到如此质地的镯子，心兰望着秦素，略带犹豫地接了下来，但她也不是什么都愚笨之人，旋即道：“秦小姐是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无事，我就想知道现在外界如何了，还劳烦你向我说说。”在听到慕容琛辱骂过千百次自己的父亲后，秦素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心。 “秦小姐稍等，我去外面的大厨房让人给您做梅花糕。”心兰收起了镯子，明白了秦素的心思，准备去外面向人打听消息。秦素这几日来反复思索慕容琛的话，总差那么一点，总有自己遗漏的地方让自己理不清头绪，但自己已经是个无用之人，若父亲在外无事，那么自己也可以了却此生了。 片刻，心兰便回来了，神色看上去很不好，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秦素心悬了起来。 “秦小姐，您入了承欢阁的事，已经是满朝皆知了。”心兰还是开了口。 “我能料到，那我，我父亲现在过得可好？”朝中之事的传播速度，秦素是知晓的，所以她早已猜到这点，但比起自己，她更担心自己的父亲。 “秦太傅他……他已在大殿之外跪了三日了，为求皇上能放秦小姐出去！”心兰看着秦素憔悴的脸，还是说了出去。 父亲……那个再也没正眼瞧过自己的父亲，那个从不曾过问自己，而就将自己许配给生性风流的慕容瑾的父亲，可他为了自己重新上朝，为了自己跪求新皇，虽然这一切的因果秦素还未曾整理清晰，但，秦素双手握拳，浑身颤抖着，慕容琛！若我父亲有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小姐，小姐，您还是想开点吧！您现在有皇上的宠爱，不会有事的！天色不早了，皇上要过来了！”心兰看了看变暗的天，心里有些焦急，若是他在皇上面前开口，自己也免不了罪。 宠爱？何来宠爱？毁了清白，却还被困顿于此，这于女子来说，是多大的耻辱。 “无事，就算有事我还能做些什么吗？”秦素凄惨的一笑，原本惨白虚弱的脸上突然的笑意盈盈，毛骨悚然的笑容加上黑色的眸子沉沉，深不见底，心兰恍惚间觉得面前坐的不是人，而是女鬼。 此时，房间的门被打开，浩浩荡荡走进来不少太监和宫女，最后踏进房门的，是身着正红色鸾袍，那个曾经与自己一齐长大的秦樱。 秦素看到秦樱，心中升腾起一丝希望，立刻跪下在秦樱面前，抓着她的裙脚：“姐姐，求求你救救父亲！再这么下去父亲熬不住的！” “秦素你可能不知道，你们秦府被举报窝藏流窜的慕容瑾，并合谋叛变，明天，皇上就会下令满门抄斩呢！”秦樱缓缓的开口，踢开了秦素。 “不可能！这不可能！父亲不会做这样的事！”倒在一旁的秦素如冷水浇头，木然的说着。 秦樱使了个眼色，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两个嬷嬷，待房间门关上，秦樱露出了讥诮的笑容，轻声在秦素的身边说道：“忘记和你说了，举报人是我。” 秦素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秦樱，突然站起身朝秦樱冲去，却被两个嬷嬷架了起来，她嘶吼着：“秦樱！你可是父亲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哦？谁和你说我是秦渊的女儿了？”秦樱玩着自己的指甲，抬头看了一眼秦素。 “你说什么？”秦素尖叫着出声。 “既然姐妹一场，赐你死之前，看你能听多少是多少了。”秦樱手一挥，一个嬷嬷拿了条白绫向秦素头上套去，随后开始加大力度，一阵压迫感来袭，逼着秦素无法呼吸。 “因秦家意图谋反，皇上下令满门抄斩，念在秦素在承欢阁侍候，赐白绫一条。”另一个嬷嬷在旁边朗声道。 秦素死死的望着秦樱，眼眸里充斥着愤怒，不甘，憎恨，却无法开口说一个字，秦樱迎上她的目光，轻蔑的笑了笑，开口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讲呢？从你母亲不是病死的开始讲好了……” 缺氧的状态让秦素已经无法再去听后续的话，仿佛灵魂被抽走般，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如果，如果有来生，一定不会就这么活…… 万通315年，慕容琛逼宫，夺权篡位，成为新皇。据密探所报，秦太傅私藏流窜出宫的废皇慕容瑾，在其府中发现意欲谋逆的信件，皇帝震怒，下令满门抄斩，秦家长女秦樱大义灭亲，检举有功，与其母赦免获刑，且改为与其母姓，为杨樱。承欢阁中秦家次女，秦素与其父里外勾结，念其于承欢阁伺候，改赐白绫一条，葬于乱葬岗。至此，声名鹤立的秦太傅一族，一朝皆散，太傅府抄家充公，唏嘘不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