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魂立道》 第一章 峰主遗孤 暖光穿云,飘雨止息,如瀑的晨光顺着天边的割裂,化作道道光柱,通天彻地。为天魂宗六峰披上了一件黄金外衣,掩了凄凉,盖了悲怆。 往昔六峰插云的盛景已不复存在,育魂、炼魂、镇魂、锐天四峰被打的山峰崩裂。如今尚能看出形状的,仅剩恒天,天魂……两峰而已。 天魂峰上。 恢弘主殿化成的碎石破瓦间,苍龙飞檐倒插于地,仿若废墟间升起的一座高台。 宗主萧青河孤身伫立其上,任凭山巅劲风呼啸,整个人纹丝不动,俨然一副仙宗强者风范。 然而那罩在身上的一袭青丝松绣袍,却是不成样子,无数破口不说,更是沾染了不少血渍混出的泥泞…… 这并非他第一次登临绝巅宣告全宗,可唯独这次,最是狼狈。 深吸口气,萧青河嘴唇微启。低沉中略带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修为,开始在天地间回荡。 “大劫至,宗门灾,覆巢之下无完卵,唯有拼死得生机。但为心中所守,纵死何妨!血亲逝,家园摧,便求得长生……又有何用?” 自峰巅至山腰,十数万天魂修抬起了头。他们个个面容倦怠,衣袍褴褛,比萧青河好不到哪去。其中不少更是凄惨,浑身染血,莫说站立就是坐起都难。唯有双眼死死睁着,倔强的将头颅撑起…… “世人皆言宗门背我……却不知我辈天魂修,唯有宗门弃我之日,而无我背弃宗门之时……这一战,是我们胜利了!” 回音渐渐远去,直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震天动地的嘶吼与欢呼。 惨烈的战争折不断天魂宗修士的铮铮铁骨,痛楚亦不能令他们有半分皱眉。此时吼着吼着,眼框却无声淌出热泪。三年血战,他们失去了太多太多,亲人,朋友……就连宗门都变成了这副惨状。 而今,噩梦已去,宗门犹在,他们也还活着! 过去了,过去了!战争总算结束了! 山下的欢腾难留萧青河驻目,他垂首低头,那深邃的眸光已是一片化不开的感伤。若有可能,他真希望站在这里宣布胜利的不是他,而是…… 怀中,尚在襁褓的婴儿似有所感的眉眼睁开,伸着小手捻动垂落的白须,不吵不闹。浑然不知 宗门遭劫,双亲远逝。 ……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转眼,十三年过去……卫誓十三岁了。 崩碎的育魂峰重新拔地而起,山腰隐于云海,透过缥缈烟云,入眼便是一片粉红色的海洋。仙桃花缤纷绚烂遮掩往昔疮痍,稚童学堂在这片废墟之上得以重建。略带稚嫩的朗朗读书声,成了这片天地的唯一旋律。 直到日渐西沉,天边泛红,学堂教授江遥早该宣布的“下课”才姗姗来迟。 少年们飞快的收拾东西,一天的授课已将他们憋坏。出笼小鸟般争先恐后的冲向门边,那疯狂劲看上去几欲把门挤碎。 嬉闹,推搡,碰撞,喧闹声响成一片…… 唯独卫誓没动,仅是侧头望向窗外,眸光多有复杂。看着看着,嘴角由不住的浮出了一抹自嘲的苦涩笑容。对他而言,清冷的没有半点人息的竹楼,还远不如嬉闹的学堂令他留恋。 别人抢着出去,因为外面等候着一份亲情。自己有什么?又有什么资格上去争抢…… 直到窗外响动渐消,人影尽散,卫誓这才将书本收起。他低垂着头,沉寂的身形越发显得落寞。 迈步出门。 “走吧。我送你回去。” 浅淡的声音没什么味道,却触碰心弦。卫誓惊异侧头,只见江遥正靠在门边,脸色淡漠如常,望来的眸光里却透着难掩的温和。 瞬间,卫誓眸中阴霾一扫而空,轻轻的笑了。对他而言,能感受一份陪伴……就已经足够。 修道同样是学习的过程,早些接触基础知识,对孩子们的成长有着深远的影响。虽无法直接提高修为,但多少也能指明道路。 稚童学堂存在的意义,正在于此。 路上,江遥摇了摇头。 正可谓,先辈辛苦数百年,一战回到解放前。如今,元气大伤的天魂宗,固然重修六峰,看似雄劲如昔,可真要想缓过劲来,再复先前荣光……难呐。 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天材地宝,灵石符篆,已是十去八九,如今的剩余,根本不足以供应全宗。 无奈之下,只得向两极倾斜。宗内强者是立宗之本,大量的底层修士则是立宗之根。况且,培养那些外门弟子,着实费不了多少资源。 “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宗门振兴。”想到这里,江遥不免唏嘘。那场大战中他身受重伤,至今未愈。以如今的资源,痊愈都难,至于修为更进一步,他想都不敢多想。心懒了,路断了,他这才隐居一般的成了学堂的一名教授,发挥余热。 江遥目光望向卫誓,不禁柔和了几分。眼前的少年,可不就是宗门的希望么?要知道,卫誓他可是前任峰主的遗孤啊! “江老。”突如其来的呼唤声,清脆而干净,打断了江遥起伏的心潮。他低头望去,正对上卫誓那充满期望的眼神。 “您知道我的父亲母亲吗?” 看着卫誓,江遥先是微楞,随即目光透出温和与回忆,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他们都很强大……” 对修士而言,十数年不过弹指一瞬罢了,曾经的过往犹自历历在目。当年那个矗立山巅,令人仰望的浩瀚身影,仿若浮现眼前。 “这些我都听过!”卫誓低埋的头渐渐抬起,灵动的双眸好似夜空中的明星,闪烁着骄傲。虽然满足,但他更想知道的是…… “江老,您觉得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卫誓小心问道,‘究竟’两字被他咬的很重。 “他们啊……”停步,江遥伸手揉揉卫誓的脑袋,细软的短发犹如绸缎般顺滑,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却又生生将后面的话吞入肚中。 宗门在那禁令摆着,自己现在做的事情都已擦边。至于卫誓的身世……模糊的话可以去讲,但有些,他是真不能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江遥老脸微微泛红,目光逃也似的从卫誓身上移开,毫无目的的看向远方。 又是这样,避而不谈么?卫誓心头浮出一抹暗淡,或许这个问题他根本就不该问出。 尽管得不到答案,卫誓却并不想让江遥作难,于是那双仿若会说话的眸子里便透出向往之色,细长的剑眉也随之弯起。 “因为我也想像他们一样,飞天遁地,移山填海……” “口气倒挺大。”江遥缓了口气,配合的回头将话头岔开:“有志气是好事。不过啊,你现在还小……真正的强大,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呢?修士修炼可没有捷径能走。” 江遥顿了顿,望向天空:“不要好高骛远,但也别丧失信心。前路虽艰,可我们修士若不做些长生强大的美梦,那活着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未来的事情,谁说的清呢?” “恩!”卫誓重重的点了点头,飞扬的神采充满了坚定与渴望。 那满是活力阳光的脸庞令江遥颇有感触,不禁感叹道:“谁不是从弱小中崛起?就算宗主他,当初不也……” “对了!”话音一顿,突然间,江遥想起了什么。他眉头微皱,忍不住出声叮嘱道:“你要努力修行了,早日达到感灵境。” “再过三年,便是入宗考核,不要懈怠了!” …… 卫誓是宗门子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宗门弟子。在天魂宗,要想真正踏入宗门,成为外门弟子,就必须先达到感灵境。 感灵境,算不上境界,倒不如说一个标准。 一个连灵气化真气都做不到的人,是无法修行的。当然,修习速度过慢,同样不适合成为一名修士。 毕竟真气是修士的根本,掐诀,炼体,御剑,制符,炼丹……都要用到。若没有足够的真气支撑,根本就和凡人无异。 正为了这一年一度的入宗考核,天魂山脉几乎所有少年都会在十三岁开始相应的修炼,然后在年满十六时参加考核,迎接命运早为他们划下的人生轨迹。 三年苦修便是三年积累,真气越多,越被看好,可若积累的真气未达标准……那就只能算作考核失败,不得入门。 一座竹楼,配一个篱笆围出的小院,这便是卫誓生活了十三年的‘家’。 竹楼不大,每一根搭建的竹子都玲珑剔透的好似玉器。阳光浮落,一片莹莹绿光洒在这片空阔,美不胜收,正可谓景可如画。 推门而入,未及细看,一股饭香已是窜入卫誓鼻间。 大堂的桌上摆放着火灶房送来的灵食,盘碟上贴有恒温符,保证这些灵食一直处于适口温度。三菜一汤,几个白馍,浅白色的香气袅袅飘荡。就是不饿都会眼馋,更何况卫誓现在肚皮早都已经饿扁。 胡乱狠塞一通后,卫誓顺手将侧旁的匣子挪过。 “啪嗒!” 锁扣打开,霎时五彩斑斓的光亮照亮了卫誓脸庞。里面那一枚枚晶莹剔透的光亮,可不就是修行所必须的资源……灵石么? 从卫誓十二岁起,每月这个匣子中的灵石总会多出一块。日积月累,他也攒下不少。 “又多了一枚!”拿起那枚多出的灵石,卫誓五指骤然间攒的很紧。 宗门对自己真的很好,灵食,灵石,再看看这精致的竹楼。除了没有人息,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突然间,卫誓丢下手中的白馍,站起了身。原本颇为闲适的轻松神情多出了一抹坚毅,随即又露出几分歉然之色。 “小黑!” 随着卫誓一声招呼,一片黑色魂雾悄无声息的飘出,围着卫誓转了两圈。雾气翻腾,好似黑色的精灵。 魂雾第一次出现在卫誓眼前,卫誓年方五岁,才刚刚懂事。那时的魂雾也没有现在这般骇人,巴掌大小,没有阴风,更像一片黑色云朵,灵动活泼。 “我该开始修炼了……总要早日达到感灵,方能安心!”卫誓捏着拳头,对着小黑郑重许誓。未待魂雾反应,卫誓已是转身走向卧房。独留那一句“今天就不陪你了!”在竹楼中轻轻回荡。 决心已下,一分一秒他都不愿耽搁。盘膝在床上,卫誓很快抛开杂念,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修行。 功法《养气决》在课堂上便被他熟记于心,不需多看。卫誓极为清楚,别人散课后还有父母指点,而他……只能依靠学堂。 养气决吸纳灵气的速度并不快,却胜在一个稳字。平和的灵气吸收,滋润心肺,养经育体。随着不断的修炼,灵气流转,四肢百骸变传来一股轻飘飘的感觉。 未用多少时间,空荡荡的丹田,便开始有丝丝真气化作白雾涌入。 “很简单嘛!”卫誓不禁振奋。这是他第一次修行,并不像江遥描述的那么艰难。 时间流逝,一点一滴。运转功法无疑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堪称催眠良药。当丹田被薄雾填满,卫誓停止了修炼。接着一股困意便犹如潮水般涌来,令他在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夜色渐浓,四围静谧。敛去阴气的魂雾如水般从卫誓身上流出,四周一如往常,未能泛起半点波澜与声响。 绕着如同婴儿一般蜷缩在床的卫誓,小黑有些犹豫的盘旋几周。终归还是俯冲了下来,缩在卫誓的丹田处,凝成了拳头大小的模样。 才刚刚蕴养在丹田的真气,还未焐热,便悄无声息的涌出。在魂雾的包裹下,眨眼之间被吞噬殆尽。 一切回归原始,就像卫誓从未修炼过一样。 此时的卫誓依旧睡容甜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第二章 入宗考核何其难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三年虽长,却是转眼即过。眼看着,再有几天入宗考核便要开始了! “难道我真的就做不成修士了?”卫誓低垂着头,盯着手上原本多彩的灵石光华尽退,黑眸中透出难以言说的无力。 他尽力了,没日没夜的修行在卫誓眉间写满了疲惫,身上曾有的朝气阳光早没了踪影。困倦如潮,卫誓密布着血丝的双眸死死撑着,不让自己睡去,然而终敌不过那重若千钧的眼皮。 三年……三年了! 三年里,辛苦修炼的真气总会在沉睡中……莫名消失。 存不住真气,拿什么去参加考核?如今,原本极为期待的入宗考核,却成了卫誓挥之不去的噩梦,令他头大如斗。这难以遏制的焦灼,随着时间临近,越发强烈。 眼睛一闭一睁,再看窗外,已是繁星满天。 “唉!”卫誓叹了口气,第几次?他早就忘了。 一年前,备战入宗考核的宗门子弟,便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学堂早就无需再去,想睡多久都行……然而,先前的努力,怕已付之东流。 卫誓惨笑中带着苦涩,梦游一般的从大堂抓起白馍,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往日可口的灵食,如今吃起来味如嚼蜡,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丹田的空荡每每重演,几乎已成定局。在不甘的驱使下,卫誓还是习惯性的探查了一番。 “果然……咦!”心灰意冷的探查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结果。 稀薄的雾气在丹田翻涌,没有看错……还有一半! 扔下白馍,卫誓鱼跃般的跳起,飞窜上床。双膝盘坐的他,养气决如车轮般再次于经脉中滚动飞驰。 感应着丹田中浮出的真气薄雾,卫誓紧张的神情没有丝毫放松。振奋渐散,恢复了理智,就算这次留下一半,又如何…… “这么一点,根本不够啊!”卫誓发愁,本以为看到了希望,却……依旧不够! 这一分神,正在修行的养气决顿时有了一丝停滞。 卫誓咬咬牙,强敛心神。为了修行,匣子里的灵石消耗的几乎见底。但为了加快修行速度,对于灵石,卫誓也只能不管不顾。 时间……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 就算如此,考核依旧一天天临近。毕竟时间不会停止,更无法倒退。 …… 当峰巅的钟响回荡在这片天地时,卫誓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次的考核会场,就设在育魂峰山脚下的广场。一阵阵喧闹打破了往常的宁静,前所未有的热闹。 广场上人头涌动,人山人海。近千家族领队在相互攀谈,破万的参考少年交头接耳。一张张稚嫩的面庞,目光闪烁,望向位于中间的高台时,既有期待又有忐忑。 入宗考核,对于这些少年而言,无疑是能够改变命运的转折点。成功,能够驱风驾云,长生不死,家族地位大大提高,闹不好还能光宗耀祖。可一旦失败,怕逃不了被分配到家族产业,辛劳一生的心酸命了。 这是决定少年命运的一天,同样也是关乎宗门发展的一天。 一个宗门的强盛,靠的就是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注入活力。仅靠三百宗门子弟要想支撑宗门的发展,还远远不够。家族子弟或许资质略差,但加以培养,他日又是宗门的一股力量。 天魂宗屹立万年,这个道理不会不懂,自然极为重视。 ……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观礼台上,坐着的一排身影中,一人站起。 这是一名须发皆白,精神抖擞的老者,一身锦袍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华贵。当他洪亮威严的声音响起,整个广场便在瞬时静了下来。 “老夫孙桀,这次入宗考核由老夫主持。想必诸位对于规矩,清楚的很,也都早已交代。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说。”孙长老淡然中隐隐带着几分倨傲的目光扫过全场,并不废话,大手一挥,宣布道:“那么,开始吧!” 话音才落,广场中央的高台,地面裂开,一座黑色高塔冉冉升起。 感应塔,可感应外放真气,会通过真气汇入多少发出亮光。 “第一个……” 众目睽睽,杜绝了徇私舞弊的可能性。考核次序完全打乱,则能让那些家族子弟、领队,更为安心。 “三品资质,失败!” “塔亮四层,四品,合格!” 三品资质,意味着尚未达到感灵境。大半参加考核的少年都在三品四品之间徘徊。偶有五品出现,广场上便是一阵骚动。 “朱彤彤!” 喊声回荡,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女从人群中缓步出,她脸上带着淡然自信的微笑,犹如一朵盛开的小花。截然不同的风姿,让人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纷纷移去。 在这之前,四品也好,五品也罢,脸上或多或少都写着忐忑与紧张。还没有一个如她一般,自若的仿佛回到家中,自信到不显半点担忧紧张。 人们心有所感,不禁暗自期待起来。 攀登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朱彤彤抬起手臂,白嫩的小手伸出…… 感应塔先是底层亮起,黑光稳定。之后随着真气注入,光亮开始层层攀升,越是靠上,色彩转多,各色的光芒越是绚烂…… “塔亮六层,六品资质!”监察的修士宣读结果的声音拖得老长。看着本宗子弟大放光彩,他这个监察也是颜面有光。 先是片刻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俱是赞扬,惊叹。 一声声羡慕响在耳畔,表现的落落大方的朱彤彤反倒羞怯的脸色微红,这样的场面她并不习惯。逃也是从高台跃下,心里却是欢喜异常。 “彤彤姐,恭喜你哦!”一旁的高壮少年嘿嘿笑道,眉眼撑起,看模样比自己通过都要欢喜。 “小凡你不也成功了吗?”刚从感应塔下来的朱彤彤兴奋难消,眨巴着大眼睛,收下了蓝小凡的好意。 “可我才是五品资质,不如你的。”蓝小凡摇了摇头,神情略微黯然。 “资质又不代表全部,你也要加油哦。”朱彤彤笑着安慰了一声。事实上,蓝小凡哪里需要安慰,少有的五品的资质已经让他大出风头了。 这时,朱彤彤眼角的余光撇到了卫誓,不禁好奇的转过身,问道:“卫誓他……是什么情况?” “嗨!别提了,刚来时他就这样,现在还是……”蓝小凡眉头拧紧,不无担忧的道:“可能是场面太大,他没有多少信心吧!” 是的,卫誓自来到广场,便一刻未停的直接盘膝修炼起来。 此时他正双手各握一枚灵石,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双手涌入。 感应丹田,卫誓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真气。可他知道,不够……还不够,他必须争分夺秒。正是这份执着与对考核的重视,让他能够在嘈乱的人群中,反能忘却一切,不受干扰的沉心修行。 万余名少年参加考核,尽管考核过程简易至极,也要用去不少时间。 “下一名!” 高台上的孙长老低头看着手中的名单,嘴角突然噙出一抹笑意,高声喊道:“卫誓!” 很普通的名字,却绝不平凡。 清晰的声音传进每个天魂宗修士的脑海,原本兴趣缺缺的众修士顿时神色一振,来了兴趣。这可是峰主的遗孤,就算不如峰主,想来,资质应该也不会太差。 说不定,还会出个数十年难得一见的七品资质呢。 卫誓毫无所觉的依旧盘膝在地,运转着已经不需要思考就完全能够运转的养气决。 “卫誓,到你了!” 身旁的蓝小凡捅了捅他,卫誓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手脚有些酸麻,翻身爬起,一步一步向着感应塔走去。 黑色的感应塔就像一只吞噬希望的巨兽,令卫誓心惊肉跳。他努力想要抬起头挺起胸,压在心头的千钧沉重却早将他全身气力抽空。 卫誓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高台,深吸口气,抬起手掌触摸到冰凉,真气灌输。 他下意识的咬紧了牙,拼命的鼓动丹田,直至真气滴涓不剩。当他目光带着期望的看向感应塔…… 只见感应塔泛起黑色的幽光,一层…… “这才刚开始呢!” 就在人们以为光柱会冲天而起时,感应塔光芒一阵暗淡,摇曳片刻后,居然就这么…… 熄灭了。 霎时,卫誓脸庞一片惨白,天魂宗众修士目瞪口呆,连那些参加考核的少年们也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塔亮一层,一品资质。 第三章 主魂境 到现在为止,最差的一个都是二品资质。差的太多,就不是来考核,而是来出丑了。 一品资质的出现,引动广场上议论纷起。热烈程度,甚至比出现六品资质时,还要强烈几分。 “这孩子是谁家的啊?这么微弱的光芒,如此天赋还考核什么啊?他家大人怎么想的。” “刚刚我还看他盘膝修炼来着,本以为这小子格外勤奋,谁知……” “装模作样,雷声大雨点小呗。” “所以说啊……临阵磨枪可不是回回都能行的通的。” 议论声中,卫誓呆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孙桀长老脸色难看,这怎么可能?散落四周的天魂宗修士更是各个心中发紧,究竟是出什么岔子了? 见卫誓仍在呆愣,负责监察的修士额头冒汗,连忙传音。 “再试一次!”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黑暗中迸发的一线光亮,令卫誓心头一颤,唤醒了他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叫卫誓!我……一定行的!”十指紧紧扣在掌心,卫誓却没能察觉到丝毫痛感。双眸死盯着感应塔。 他为自己打气,卫誓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接下来的这次,是他唯一的机会,必须紧握。 “一定要成功啊!” 颤抖的抬起手掌,再度贴向了感应塔…… 然而没有真气就是没有,感应塔纹丝不动,半毫光亮没有,甚至连刚才都不如。 奇迹并没有发生。 负责通报的修士脸色白的吓人,心中作难。可他职责所在,哪能无限拖延,犹豫片刻还是将结果宣读与众。 “失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砸入湖面,泛起的巨浪涟漪,更惹得周围哄笑顿响。 希望破碎,回归现实。卫誓告诉自己要坚强,可视线模糊了,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想要拭去朦胧,没有用,泪水越来越多。尤其是想到这三年的心酸艰苦,泪水更是泛滥的不可收拾 自卫誓懂事,就在天魂宗。虽已习惯了孤独,每看宗门草木却也觉的幸福。可如今考核失败,不得入门。这……天地之间,除了天魂宗,还有地方容他安身立命么? 悲从中来,撕心裂肺的难受将他淹没,胸口像在被什么挤压着,无法呼吸。 现实对他太残酷了,梦,才刚刚开始,便在这一声宣告中,化为虚无。 卫誓在哭,前来参加考核的家族带队没有丝毫怜悯之意,笑声反而越大。他们那些子弟失败,本以为够丢面子。现在遇上比他们还差的人,怎能不在这上面找回。 连带的那些落选的少年,一个个同样幸灾乐祸的咧开了嘴。 “哈哈,你看他还想尝试呢!” “如果尝试有用,那还要修行作什么?” “无论谁失败都会心有不甘,想再试一次无可厚非,万一走运了呢?” “嘿,考核什么时候要看运气了?” “运气可不会降临在这种人身上,视监察为无物,还真是狂妄自大………” 一张张面孔或是讥讽或是嘲笑,少有的惋惜轻叹都是话中有话。 连试两次,他们不敢去指责负责监察的修士,却将幸灾乐祸与偏见,毫无保留的倾泻在了这个与他们并无仇怨,仅是单纯的想要成为天魂宗一员的少年身上。 一声声幸灾乐祸的嘲讽,入不了大脑轰鸣的卫誓心中,却被周围天魂宗的修士听的一清二楚。几欲发作时。一声历喝已经抢先响起。 喝声犹如晴天霹雳,震荡着广场上的众人双耳嗡鸣。 “给我闭嘴!” 如一阵风吹过,卫誓身边凭空出现了一名黑发男子。他剑眉星目,三十出头模样。一身白衣飘荡,尽显英武。出现的那一霎,他背着的飞剑随之腾空而出,凌驾于广场之上。锋利的剑尖四下摆动,形同俯视人间君王。 剑锋之所指,杀机之所向! “想死,就再说一句试试!” 生死危机下,喧闹的广场鸦雀无声,再无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响。仅仅片刻,那些家族领队各个后背湿透,参考少年们满面惊恐,有的更是不堪倒地,两股战战险些失禁。 此举算是搅乱会场,可谁敢多说半句。身份实力摆在那……他是天魂宗第三峰,锐天峰峰主纪杰。地位如此尊高,又岂是他们这些家族散修弟子所能杵逆的了? 站在场中,纪杰眯紧的眼睛寒光四射,杀意逼人。藏在袖袍下面的拳头微微颤抖,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只差一丝,便忍耐不住。 与旁人反应不同,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却成为了卫誓的希望所在。 这个人,卫誓认得…… “三叔,我是不是不能修行……”卫誓止住哭泣,小声嗫嚅道。抬头看向纪杰的暗淡眸光,闪烁着一丝希望。 先前还睥睨无双的纪杰转过头,垂下的双眸中哪还有半分锐利可言。有的,仅是难以言说的疼爱与温和。 “不会的,三叔教你……” 感应塔也曾亮过,这就表明卫誓还是能够修行的。资质差是差了,修行之路注定困难,但真要去修,还难不倒他。 可卫誓脸上才刚露出的笑容还未完全化开,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却在这时响在了众人耳边。 “峰主,还是算了吧?” “澹台真人……你!”颇为不解扭头望去,纪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宗主闭关,正是澹台真人代掌宗门,更何况他还是……卫誓母亲的义父。 现今宗门里若说谁跟卫誓最亲,除了自己,恐怕便是澹台真人了。 别人若是阻拦,纪杰可以不忿,可以反驳,但澹台真人…… 肩背佝偻的澹台真人低下了头,声音分外萧索无奈。“修道之路何其艰难?我辈修士与天斗,与人斗……难呐!哪个不是饱经艰险,才在九死一生中觅得先机,况且我宗……” 是啊,宗门现在元气大伤,正处艰难。难道要将那珍贵的资源,倾注在一名没有未来可言的少年身上吗?想到这里,纪杰不禁双眸一暗。 “誓儿他能修出真气固然能够修行,可如此迟钝的转化……是注定无法成为一名强大修士的。” “一品资质,实在太弱,局限了他的未来。”澹台真人摇了摇头:“修士的世界,弱小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们纵然能护他一时,能护他一世吗……还是你有把握? 话未完,纪杰脸色已然惨白,选择了沉默。 他没把握! 停顿半响,澹台真人叹了口气,目光在卫誓身上停留几分,这才带着歉意继续道:“成不了修士,作个凡人也好。我天魂宗可为他延寿……许他一世荣华富贵,无病无灾。” 澹台真人的话令那些参加考核的少年心神震动,不觉一各个瞪直了双眼,满是难以置信与炽热的渴望。 考核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道生死关,成功了一步登天,成为高高在上的修士。可若是失败,便会地位尽失,等待他们的,唯有无尽的辛劳。 他们又有哪个,能够得到如此郑重的保证。就算家主的亲儿子,怕也不行! 再说,这可是天魂宗的保证啊!所谓的荣华富贵定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更别提还有延寿…… 先前还出言奚落嘲讽的一众,被这一席话,直激的那一对对满含嫉妒的双眸,变成了兔子一般的赤红。 卫誓根本没有理会,死撑着的眼睛里,滚落两滴黄豆粒大的泪珠。他强忍着,可转眼,泪水便再次成串滚落下来。卫誓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分声响。脑袋埋于胸前,将所有表情都隐藏在阴暗之下。 美味灵食,修行资源,他都可以不在乎。他想要的,仅是宗门的一席之地。他不愿离开宗门,不想离开这个养活了他十六年的家。 他不想让宗门为他操心,也知道澹台真人是为自己考虑,是为他好。 卫誓尽量想让自己显得乖巧一些,可他此时内心却泛起了滔天的波澜,脑海中一个声音在呐喊循环,在诉说着他的心声。 “我不要……我要成为修士……我不怕死!” 察觉到身边卫誓的颤抖,纪杰叹息一声,他不愿卫誓平庸,可他更不愿意看着卫誓身死。澹台真人的一席话,他无从辩驳。 “好孩子……下去吧!” 纪杰心痛的闭上眼睛,无比落寞的劝慰道。他高大的身形缓缓垮了下去。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纪杰不想这样,但也只能……伸手将卫誓牵起,拉着他一步一步离开高台。 大手传来的温热没能带来半分缓解,卫誓心中被孤寂填满。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离他而去……越走越远。 每一步踏下,都有无数泪水摔落地板。泪水无声,却似摔在每一个天魂宗修士脑海,砰然作响,令他们无比揪心。 可他们同样没有任何办法,失败了就是失败…… 若是考核不是那么残酷,还叫考核吗? 就在卫誓即将走下高台的那一刻,罩在身上的苍灰衣袍突然无风自动的鼓涨起来,一股黑色魂雾毫无征兆的从卫誓身上窜出。 “这是……” 在众修惊愕的目光中,魂雾犹如实质般化作人形,跪伏在卫誓身后,清冷却带着尊敬的声音从魂雾中传来。 “主人!” 跪拜在卫誓身后的魂影衬着卫誓那落寞孤寂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让人琢磨不透。 一直脸色阴沉如水的天魂宗众修士,眸中迸发喜色。 这种情况,卫誓不觉,可他们怎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分明是……主魂境啊!” 第四章 当亏欠化作弥补 是不是感灵境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感灵境之后的第二重境界……便是主魂。 跨境修行在天魂宗可算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再加上出现诡异之人,是上代峰主的遗孤,方满十六岁的卫誓。 引起的轩然大波,如捅破了天。广场上的天魂修们交头接耳,而宗门更是极为重视。一番调整后,考核继续进行。而原本坐在观礼台上的长老,峰主们,却早已不见踪影。 育魂峰巅,聆魂堂。 流光不断飞至,天魂宗各峰峰主尽数到此,宗门长老亦是来了大半。 略显激烈的争论声中,聆魂堂以往森严肃穆的气氛,荡然无存。反倒颇像凡间的市井卖场,异常喧哗。 “放你娘的屁!” 纪杰突如其来的喝骂,压过了所有声音。他忽的站起,千年棕梨木椅在一撑之下,变成了地上的一滩粉末。直惊的身边众修眼神一滞,各个止声。 “誓儿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主魂境要用自身真气养魂,每天修来的真气被吸干,很奇怪?!” “我说什么了?”先前说话的蒜头鼻老者满脸委屈。不就是说了句跨境修行非比寻常,需要多多观察……我招谁惹谁了,至于这么激动吗? 老者的辩解,纪杰理都不理。 “十六年前,卫宗大哥,乔俏师姐为了宗门付出一切。现在十六年过去,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他的遗孤?!这些年,誓儿他怎么过来的,你们是忘了!可我纪杰没忘!” “在没有父爱母爱的日子里,他足足挣扎了十六年,十六年啊!要不是卫宗大哥临终前的嘱托……我……我早把他接过来当儿子养了。” 背后飞剑,嗡鸣阵阵,似在配合着主人吐露心声。纪杰的眼眶不禁红了几分,曾经的那个熟悉高大的身形仿若再度显现眼前。 卫宗表达的意思,在座修士完全理解。 依卫誓的身份,以及众人的负欠感,宗门只会对卫誓奉若明珠,百般疼爱。可在宠溺中长大,难免滋生骄横。唯有在孤独平凡中成长,才会明白关怀和亲情是何等的难得可贵。 道理如此,可真当那个幼小孤单的身影浮现眼前,谁不会在心中泛起波澜。怜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何等难受。 众人的沉默令纪杰愤恨,越说越是激动。他踏前一步,满面涨红。 “现在总算能够修行了,你们又千方百计的阻挠。不是感灵境怎么了?他分明主魂境啊!如果这样都不能够修行,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样!” “你们这般薄凉,还是人吗?这样的宗门……还是家吗?” 纪杰脸绷的近乎狰狞,浑身修为散开,看架势,只怕一言不合就会血溅三尺。 气氛变的尴尬而紧张起来,众人依旧无言,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看看纪杰,张张口,最后却只能再度垂首缄口。 这次解围的依旧是澹台真人,对于纪杰的无礼他没有丝毫的怒意,精亮的双眸流有着歉然流出:“是啊!我们亏欠这孩子太多……太多了。” 微微一顿,澹台真人,缓缓开口:“好在,现在还有机会弥补。老朽一生积累,如今是时候寻人继承了。” 澹台真人眯缝着双眼,既是表明心意,同时也为在座的诸人提了个醒。 “未感灵,先主魂,天资惊人......若我炼魂峰不惜资源,他日又是一尊大魂。”浑身肌肉盘虬的炼魂峰峰主抱起膀子,眯眼笑道,第一个响应。 “誓儿若想学习炼丹,制符,我恒天峰也当为他敞开大门。”回过神来,蒜头鼻老者不甘示弱的叫道。 …… “此魂灵智不弱,想是不凡。说道御魂,我镇魂峰……当仁不让。” 最后,一身黑袍,一直只字未言的修士同样开口。兜帽盖住了他大半脸,看不出脸上的神情。而那略显沙哑冰冷的声音,却是斩钉截铁,形如宣誓。 “你们……”纪杰低垂着头,眼眶微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澹台真人跨出一步,缥缈的身形凭空出现在纪杰身前。满是皱纹的手搭上了纪杰肩膀,温和笑道:“谁又真的愿意让那孩子受苦?其实,大家跟你……都是一样!” “诸位,对不住,是我太……”纪杰红着眼眶,躬着背诚恳抱拳致歉。当他抬起头时,那双黑眸中仅剩下感激与温暖。 “谢谢,谢谢诸位!” “我们做这一切,可不是看你面子。哪用得着你来感谢?少自作多情了。”插话的是一名角色女修。一身透光彩衣轻薄如纱,飘荡间露出火辣身材,引人想入非非。偏偏那精致的面容却是犹如冰山一般,冷清的有些不近人情。 她是育魂峰峰主。 “师妹你……”纪杰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实,他并不是卫誓的某某某,没资格对周围同阶修士指手画脚。尤其是在众人表达心意之后,误会带来的愧疚更让他无颜抬头。 看着先前还张牙舞爪,无法无天的纪杰,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育魂峰峰主突然展颜轻笑:“不过,宗门既有此意,我育魂峰也当为他保驾护航。” “江遥!” “弟子在!” 守站外侧的江遥连忙走近,恭敬的抱拳行礼道。 面对江遥,育魂峰峰主难得的笑容居然再度收起,冷声哼道:“你违反宗门禁令,暗中亲近卫誓,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江遥顿时心中一紧,连忙跪伏于地。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 “弟子违背禁令,愿领责罚。” “那就罚你作外宗领事,这届的外门弟子,你来带吧!”峰主淡然开口,眉眼转而瞥向纪杰,唇角微翘多有俏皮。 教导外门弟子本就是件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毕竟资质不代表聪颖,教导外门这些一无所知的少年,还不知道要费多少脑筋。 江遥非但没有丝毫怨言,反而面露喜色。起身又一拱手,坚定道:“弟子定当竭尽所能,一身所学绝不私藏!” 一道道期待的目光,形同赌咒发誓的承诺,如黏合剂一般,将争吵,议论转换为了欢快和笑容。 看着群情激奋,恨不得现在就将卫誓收入门下的众峰主。澹台真人摇了摇头,很理智的泼了一盆冷水。 “誓儿现在仅是外门弟子,路还长……一切还等他到了内门再说吧!” …… “小黑!” 竹楼中传来卫誓的咆哮,声音之大,令竹屋都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震颤。 坐在竹椅上,卫誓眉头拧作一团,盯着漂浮在他身旁的小黑。眸光中闪烁着的怒气格外分明,犹如实质般烈烈燃烧。 从未见过卫誓发这么大火的小黑,惊慌的不知所措。在咆哮声中,魂雾瑟瑟发抖。 “就是你偷偷把我修炼出来的真气吸走的,对吧!”卫誓瞪圆了眼睛。 “你知不知道这次考核对我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修炼,有多么辛苦,你……”过于强烈的语调,憋得卫誓一时说不出话来,可心头怒气哪还能按捺的住。他拳头下意识的砸向桌面,力道之大,只见桌上玉制的水杯腾空跳起,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我差一点……就成不了修士了啊!” 卫誓眼中血丝弥漫,三年来,成不了修士就是他心中最大的噩梦。 小黑焦急的扭曲着,似想要解释什么。可在广场上的那一句话,已经耗尽了它的所有的积累,少了真气加持,此时哪还能说出话来。 虽没有言辞,那份挣扎,卫誓却感受的到。他扁了扁嘴,回归冷静,白嫩的脸庞上露出释然和一丝歉意。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它也不会偷偷吸取自己的真气吧。 “算了,我不生你气了。三叔告诉过我。你若没有真气……会消散的……况且,我能通过考核,最后还不是得靠你么?” 低头把话说完,卫誓双颊微红的抱起纪杰交给他的包裹,灿烂得意的笑容在脸上绽放。乌云尽散,雨过天晴。 “不管怎么说,我终于也是修士了!” 拳头挥舞,那份激动与那些得到小红花,急于在父母面前表现的孩童别无二致。 “以后你要真气,你就绕五圈好了。”卫誓一面想着卧房跑去,一面叫道。“我能不给你吗?真气固然重要,可我……也不想要你消散。” “毕竟,我们是兄弟啊!”卫誓的声音远远飘来,哪还有半分忧愁苦恼。 留在原地的小黑错愕间一动不动,对着已经关上的房门,化作人脸的面庞上先是呆愣,随即魂雾之下,露出一丝人性化的羞恼。 “叫我小黑也就算了,什么兄弟……这块木头疙瘩难道先前没听到我的声音吗?” “人家可是……女孩子呢!” 第五章 来点阴风降降温 包裹不大,一本功法,几颗灵石丹药,再有就是外门弟子的制式袍服和标明身份的令牌。只要是通过入宗考核的少年,都会得到一份。唯一不同的是,那颗原本用来辅助主魂的魂丹换成了辅助炼化真气的凝气丹。 简简单单的几样东西,价值不高。但在卫誓眼中,却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 深吸口气,卫誓迫不及待的拿起功法,眼中泛出异彩。简陋的土黄色的扉页上,三个浓墨重彩的大字进入他的眼帘。 《生息决》。 卫誓细细看去,薄薄的一本功法并没有太多的内容,基本与养气决大同小异。加之卫誓颇为聪颖,一些改变,研习起来并不太难。 又重新扫了一眼,卫誓便依照着其上所述,盘膝在床,开始了第一轮的尝试修行。 不同于养气决的被动,需要灵气依附才能吸收。生息决的运转,对于天地灵气是一种低层次的掠夺,更为主动。 手中的灵石绽放的光彩在慢慢变淡,虽然效率依旧不算太高,但此时吸纳灵气,转换真气的速度,当真快了不知多少。 转眼间,一缕缕的真气便在丹田中显现,好似一条条溪流汇集。前所未有的速度,令卫誓无比亢奋,一时竟无法停下。 随着真气的不断填补,浓郁,丹田中稀薄的雾气渐渐变得迷蒙起来。未过多久,卫誓已是熟悉了其中的回路,运转速度越来越快,转换的真气也越来越多。 从开始修行,卫誓便再没有片刻停歇。他忘记了时间,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令他欲罢不能。 三年苦修,尽管没修成感灵境,但卫誓并非一无所获。最起码,长时间枯燥乏味的修行,对他而言,已是稀疏平常。 修炼生息决的感受,少了养气决的舒爽,但也不至于太过耗费心神。唯一算的上缺点的,便是长时间的修行,会造成经脉疼痛。这些在生息决的第一页,便有描述。 十三岁才能修行养气决,便是相同的道理。没有足够坚韧的经脉作基础,强行修习高层次功法,那就不叫转换真气,而是自废前路了。 直至夜色弥漫,卫誓这才停止修行。 兴奋未消的他目光再次望向包裹,灵石他见的多了,丹药舍不得用,令牌也就那样。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件唯有天魂宗外门弟子才能穿着的袍服。 青色的袍服上面,绣着黑色的山纹,如同一幅水墨画。拿在手中,有着说不出的顺滑。外门弟子在宗门地位最低,所穿袍服,虽算不得华贵,但多少也是用天香丝缝制而成。且用避尘液浸泡过,不染丝毫尘埃,远不是寻常衣物所能相比。 无需靠近,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闻之令人神清气爽。穿着这样的袍服,修行起来,心不乱,效果自然更好。 无意脑补了一番自己穿着的模样,顿时想要试穿的念头盘旋在卫誓心中,迟迟挥之不去。 然而,经过一天的波折,且不说脸上,泪痕未消,双目红肿。刚刚的修炼,更是让他出了一身臭汗,浑身泛着酸味。 如此模样,穿这样洁净的衣袍,岂不是一种玷污。 “是该好好轻松一下了,洗个澡吧!”强行按捺住试穿的冲动,卫誓光着膀子嘟囔道。 从枕头下翻出一个不大的布袋,布袋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低阶简易的符篆。 诸如水球符,沸水符一类,无需真气驱使,即使凡人也能使用。虽无法运用于战斗,却在便利生活上,作用极大。 一通翻找之下,从其中取了三张。 卫誓走进浴室,张手撕开水球符,一道清澈的水流便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几息之间便将浴盆注满。卫誓没有片刻迟疑,手掌一拍,沸水符已然贴在了浴盆之上。 未等太久,澡盆中便有一股暖融融的水蒸气扑面而来,一种说不出的舒爽,令卫誓心头一阵轻松。顿时一抹倦意泛上心头,卫誓想也不想的沸水符撕下,换上了恒温符。 随意的将手指伸入水盆,试着水温。 “烫了!”卫誓无语的甩甩手,过烫的水温对他而言,并非不能忍受。可这样一来,那就不叫放松,而是燎猪毛了。 顺手将恒温符撕下,卫誓走回卧房又是一顿翻找。 “见鬼了!”卫誓皱起眉头,水球符和沸水符倒还存留不少,唯独不见恒温符的踪影。 所有符篆都属于消耗品,撕下便再无半分功效。没有了恒温符,热水无需太久便会变凉,如今时节,可不是泡凉水澡的日子。 思谋片刻,他眼眸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小黑!” 迟迟没有动静。 明知卫誓正在洗澡,已有了灵智的小黑,哪肯进来。 “小黑!你出来啊!”卫誓又喊道,声音略带带着焦急,又大了几个分贝。 犹豫片刻,小黑还是选择了遵从。缥缈的黑色魂雾透过竹门,涌了进来。在水蒸气下映衬下,离卫誓隔着远远的。 “水太热了,你不是能驱使阴风吗?降降温吧!”小黑的异常卫誓并未在意,现在泡澡才是王道。他一面脱裤子,一面吩咐道。 恒温符是能够维持一定的温度,但终归只是低级的符篆,并非无法被外物影响。 “小黑?你……怎么了?”见小黑迟迟没有动作,卫誓歪歪脑袋停下动作。不觉有些奇怪,以前的小黑可是很听话的。 依旧没有回答,魂雾一动不动。卫誓想到了一万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因为自己已经……脱下的裤子。 “你还生我气了?!”并不知情的卫誓瞪大眼睛,有些不满的嘟囔道,开始胡思乱想。 浮在空中的魂雾终于有了变化,翻腾着开始转圈,五圈一顿。却是足足转了十圈,卫誓才反应过来。 “你要真气……”卫誓眼睛又是一瞪,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才刚修炼出来……” 可小黑哪管这些,不等卫誓说完,刚修行出的真气便不受卫誓控制的涌而出,被随即涌来的魂雾卷裹,展开吞噬。 “小黑你干什么!”卫誓又慌又怒,却无可奈何。下意识的挥手驱赶。手掌穿透魂雾,魂雾却凝儿不散,继续吸收。 “不准吸我真气!” 见阻止无效,卫誓急的跳脚。看那涨红的小脸,已然到了愤怒与崩溃的边缘。好在这一次出声,真气的吸收总算停了下来。卫誓手忙脚乱的探查丹田,几息之间,真气少了五分之一。 还好,还好!当卫誓心有余悸的平复一番心情,正准备出声质问。魂雾中突然有声音传出…… “你真的需要吗?” 清冷柔软的声音如同银铃,很是好听。不过传在卫誓耳朵,却形同惊雷,怒气被瞬间抛在脑后。 “你能说话!?” 话音未落,卫誓一个踉跄,哗啦一声跌坐在浴盆中,水花顿时四溅而出。 就算再迟钝,此时卫誓也反应了过来。那清冷干净的声音,分明是……女声啊! 第六章 张远川 翌日,清晨。 当初阳的晨曦破开黑暗,在东方拉出一线光亮时。育魂峰山脚下的清冷广场,像在瞬间活了过来。一道道踩着台阶的身影,接连出现,在广场上汇集。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通过了入宗考核,成为外门弟子的少年。清一色的制式袍服与晨风微摇,好似片片飞叶,看起来颇具声势。 入宗考核的严苛,无需多说。 过万少年参参考,如今留下来的仅有区区六百余人。更别说其中还包含了,从小便有灵食调养,父母指导,条件远超宗外子弟的宗门子弟,然而这一届参考的三百宗门子弟中,依旧有近五十名未到感灵,没能过关。 修道勉强不来,资质不够,强行修行还不如一名凡人活的逍遥自在。毕竟在这个将弱肉强食无限放大的世界里,没有实力等同于没有立足之地。 像卫誓这样,未到感灵境而能够通过考核的,只能算是特例。 今天便是入宗典礼的日子,领事未到,宗门子弟与外宗子弟泾渭分明的站在广场两侧。中间隔了数米,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无需细听,卫誓发现自己这边谈论最多的,反是关于那些家族子弟的消息。 “还有人达到了六品资质?!” 从议论中,卫誓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自己这一批宗门子弟中,六品资质也就朱彤彤一人。现在居然有家族子弟达到同样的高度,由不得卫誓不去吃惊。 “呶,就是他!”蓝小凡努努嘴,面有不甘的向着对面看去。 被人压一头的感觉不好受,更何况还是被陌生人压了一头,哪怕同为外门弟子,蓝小凡依旧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顺着指引,卫誓看到的仅是一个少年的侧脸。他站在人群最前方,身形略微显瘦,脸庞棱角分明,透出桀骜。冷冽的目光笔直望向前方殿门,似在思缩着什么。 在他身后聚拢了不少少年男女,有说有笑,目光不时向他撇去。可他非但没有应声,甚至连头都未曾回过。 “真够孤僻的。”卫誓评价道,样貌并不能决定什么,但举止中,多少能看出端倪。 “哼!摆架子呗。有点资质傲上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是内门弟子呢?”一向藏不住话的蓝小凡又是一哼。“不就是六品资质,真以为这一届就他一个啊!” “小凡你嫉妒了?”一旁的朱彤彤掩口轻笑,她明知道蓝小凡说的另一人就是她,神色却有些黯然:“同为六品,可他的资质明显比我要强。说他是我们这批人里的第一人,并不为过。” “嘿,第一人哪里轮得着他?”蓝小凡笑着打断道:“别忘了,卫誓他可是主魂境。” “他和我们不一样。”朱彤彤不服的辩解道:“我们有江老从小指导,又有父母帮衬,任何问题都能得到解决。而指导他的不过是那些所谓的家主长老,都是一些境界过低,到了年龄被淘汰出去的外门弟子罢了,水平可想而知。” “同样的条件,换作是我,恐怕就算拼命也会止步五品。” “话可不能这么说。”蓝小凡唇角撇了撇,依旧不以为意:“你见过卫誓他向江老讨教么?卫誓又不像我们,他可没父亲母亲量身指点。” 回过神来,朱彤彤点了点头,不禁有些呆愣。 “这倒也是。” 朱彤彤面庞上的诧异令蓝小凡分外受用,他深吸口气,眼中露出坚定:“我的目标就是超越卫誓,早日修行到主魂境。就算成不了这一届外门第一人,也定要名列前茅,早日成为内门弟子。” 主魂境,同时还没有经过江老额外指点,怎么看,卫誓要强上一些。朱彤彤看向卫誓的目光不禁绽出异彩。 “说到底还不是一品资质?” 指点,指点个屁啊!卫誓挠头苦笑,心里腹诽道,脸上尴尬之色更浓。真气无法存储这一问题,卫誓根本不敢让旁人知道。他怕自己说出事实,就连去学堂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毕竟存不住真气就意味着根本无法修行,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就连现在的莫名奇妙的主魂,卫誓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呢。 不明真相的蓝小凡更加满意的笑出了声:“看到了吧,这就叫谦虚,低调。” 一把搂过卫誓肩膀,蓝小凡丝毫没能察觉卫誓脸上挂着的窘迫。“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说!你到底什么身份,” 作为峰主,他们这些宗门自己一般接触不到纪杰,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威名在宗门之间流传。卫誓身世成迷,仅知道卫誓是孤儿的蓝小凡,对此自然颇为好奇。 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的卫誓,目光转向远方,问道:“他叫什么?” “张远川。” …… 等待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浩荡的古钟声三声连响,悠远低沉。伴随着钟声,侧方大殿的两扇殿门无声开启。通过考核的少年们顿时自发排好队列,缓步拾阶而上,走入其中。 这座处于育魂峰山脚的大殿,只在有新晋外宗弟子时才会开放。因此除了正前方立着一座高台外便再无其它,使空荡荡的大殿透出几分冷清。 江遥已在高台之上等候多时,一袭银色长袍在透窗的阳光下闪烁着清亮,也衬着左胸上别着的金色标识,尤为显眼。他一向淡漠的脸庞上,扬起了一份卫誓许久未见的平和笑容。就连说话声音,也都温和的像似换了人一般。 “恭喜你们通过考核,正式成为我天魂宗的一员。你们可以叫我江领事,今后将由我来指点大家修行。” 那一张张交织着期待与紧张的稚嫩脸庞,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令江遥由不住的想到了曾经与他们一样,站在这里的自己,不觉神色越发柔和。 “感灵境只算入门,想要真正融入宗门,大家还需努力修行,争取早日升入内门,接下来……”江遥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却让这些原本拘谨的少年们感到了几分轻松,原先的紧张感在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之心。 感灵境少年们并不陌生,毕竟三年时光皆是为此努力。可对于接下来的主魂境,他们仅停留在知道这一层面,至于如何修行则一概不知。 江遥作为外宗领事,如今肩上的责任,可不就是要为这些懵懂少年传道解惑么?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止声。 “好好看着!” 提示一声,未见江遥有何多余举动,一股幽然升腾的冰冷气息于他身后泛起,蔓延至整个大殿。尽管江遥脸上的笑容依旧云淡风轻,降低的温度却是实实在在的。 少年们皆是周身一凛,被刺激的精神,由不住的集中了起来。 在数百道目光注视中,浓郁的魂雾于江遥身后冉冉腾起。雾气浓郁,好似一片浓墨般的漆黑如固。 未几,周围雾气猛的一收,凝作一尊两丈高的人形模样,凭空出现在一众外门弟子面前。护住全身的幽光灵铠慢慢成型,古朴厚重伴着凶狞煞然的气息缓缓腾起。 几乎将头颅完全包裹的铁盔之下,一团漆黑中,一双猩红如血的眸子亮起,带着几分威严冰寒的目光,扫了大殿各处。 目光所及,有少年难以自制的后退几步,其中几名承受力不强的少年少女更是跌坐于地,丑装顿出。 太可怕了! 简直血液都要凝固了一样! “够了,老伙计,悠着点啊!”如此情形,并非江遥所愿。无奈的摆了摆手,将魂收回。待到魂雾尽散,江遥微笑问道。 “看到了吗?” 还停留在先前震撼的一众少年尚未缓过劲来,自然没人应声。不过江遥并不尴尬,自顾自的解释起来。 “主魂境,顾名思义,需收魂入身,主掌滋养,这是感灵境的下一境界。需知,在我天魂宗,若达不到主魂境,可算不得一个纯粹的天魂修。等你们有了属于自己的魂之后,感灵境修出的真气正派上用场。随着真气不断的蕴养,魂力就会一步步的走向强大……” “主魂亦有层次之分,每提升一阶,都会如同脱变……” 大体说了一番之后,江遥正待细讲。以有少年已是急不可待的举起了手,出声发问道。 “江领事,敢问主魂境实力又该如何划分?” 见识了主魂的强到,在恐惧之后,更多的反是期待与兴奋。一想到自己通过修行,也能拥有这样强大的魂,少年心性哪还能按捺的住? “这个问题问的不错。”江遥捋了一把颚下的长须,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随即神色一肃,再度讲解起来。 “主魂境共分五阶。第一阶,融魂入身,这是最基本的,意味着你们真正从感灵境步入到主魂境,要达到这一步并非难事,唯有收魂需要费些力气。” “第二阶,魂生意念。在真气滋养下,魂将渐渐壮大。加以时日,便可随主而行,完成简单的动作和指令。” “第三阶,身魂一心。届时,收服的魂将真正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心念所至,魂如臂指使。也唯有达到三阶主魂,魂才能学习各式招法,成为你们今后战斗的助力。” “第四阶,魂出灵智。没有灵智的魂犹如死物,而生出灵智,则意味着脱变,甚至能够自行修炼。如此才算真正的伙伴,魂亦如人,有喜有悲……” “至于第五阶,魂凝如实。至此,收服的魂才算真正完美。到时候,你们也该向下一境界迈进了……” 卫誓仔细思索着江遥的话,神色变的越发古怪,如此划分,那自己岂不是? 能够口吐人言,与自己谈论,知晓男女有别,甚至还主动要求改名。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主魂,到底算作几阶啊? 于此同时,周围的议论也在悄然响起。 第七章 好啊! 卫誓在广场上惹出的那一幕,逃不过众人的眼睛。那些家族领队们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魂雾跪伏于地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怕是心如明镜。 对他们而言,相比一个一品资质的毛头小子,还是纪杰的出场来的更惹眼几分。一个主魂境,他们可没放在心上,至多也就随口一提,叮嘱几句。 此时见江遥谈起主魂,自然便有弟子想起这茬。 “知道么?我们这一批外门弟子中,已经有人是主魂境了。” “谁?主魂不是下一个境界么?” “考核上唯一的一品资质,怎么温侯你没注意到吗?闹得挺大,就是他啊!” 顺着指引看去,问话的温侯脸色骤变,惊异失声。 “那个一品资质的废物,居然……居然是主魂境?开玩笑的吧?” 原本的窃窃私语失去了控制,压过了周围的交头接耳,仅比江遥的讲述要小上一些,更是落在了周围少年的耳中。 “你说谁是废物?!”蓝小凡瞬间炸毛,几步冲到近前,毫不客气的一把揪住温侯的衣领。狠瞪着的双眼中映出凶历,犹如一只将要吃人的猛兽。 “嗯?” 虽然温侯比蓝小凡要矮上一些,身体却生的十分结实。论力量,他有信心,论资质……蓝小凡是五品资质,他同样也是,谁怕谁? 饱含威胁的质问,迎来了温侯不甘示弱的反击。一把将蓝小凡推开,温侯梗着脖子,回瞪了过去! “区区一品资质,不是废物,难道还是天才不成?” “你再说一遍!” 不少跟蓝小凡卫誓相熟的宗门子弟一拥而上,各个帮腔。而温侯这边,虽然走出的人影少了一些,但也不是没有。 霎时这本属于江遥的舞台,便被愈演愈烈,几乎就要打起来的吵闹代替。江遥眉头猛的一皱,外门弟子的交头接耳当然逃不过他的耳朵,本不愿多管。至于现在…… “够了!”略有不耐的凛然一斥,江遥已是眯起了眼睛,右手玩弄起一抹光华。 光华间不时迸出危险气息,虽比不上纪杰一喝之威,却也令一众少年心惊胆颤,眼皮亦是跟着一跳一跳。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自己被提溜出来,杀鸡儆猴。 若是江遥连这些半大的毛头小子都震不住,那才叫做笑话呢! 先前还吵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拳脚相向的一众少年霎时白了面庞,缩起了脖子。一个个闪回原先的位置,站的笔直。大殿重回宁静,一切都如同未发生一般。 若非先前的真情流露犹然在眼,还真容易让人觉得他们乖巧纯良。 江遥眯眼打量这一众外门弟子,神色平静。他确实有杀鸡儆猴的意思。扫过一种弟子的目光,隐隐中也带这几分怒气。 这些外门弟子,心高气傲也好,年轻气盛也罢。既然成为了外门弟子,规矩还是要守的! 最后,江遥目光停留在了蓝小凡的身上。然而,眼角的余光却拉着他,将注意力引向了从始至终仅在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卫誓。 回忆泛起,念头闪过,江遥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卫誓正名一下了,哪能看着这孩子平白受委屈呢? “卫誓,你主魂几阶?”开口一问,江遥脸上不觉露出几分玩味。既然你不愿开口,那老夫便帮你开这个口。 主魂几阶?这还用问吗?江遥远比卫誓更加清楚。能在卫誓全无所查的情况下,跪伏于地,口称主人,这魂分明已经有了灵智。 魂出灵智,几阶主魂还需要再问吗? 台下,见江遥出口发问,本不愿多嘴的卫誓行了一礼,略微犹豫,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 “四阶。” 江遥点头回应,狭促含笑的双眸中,看到了他早在意料的剧情,就和他所期待的一样。 只见周围的那些毛头少年,复杂的目光死盯着卫誓。长大的嘴巴,几乎能够塞下一个鸭蛋,俱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刚才听到了什么?四阶!是的,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这……怎么可能?!” 弱弱的惊呼声干涩且有些哆嗦,但每个少年心头都有这样的疑问。 卫誓没有回答,说的再多,终归还会有人不信吧。 “小……冰影,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淡薄的魂雾从卫誓背后泛出,真的就几乎淡薄到透明。若不是魂雾那特有的如流墨色,勾勒出轮廓,还真容易让人辨认不着。 无需卫誓招呼,冰影(小黑)已是习惯性的化作人形,飘在了卫誓面前,垂首低头的模样显的尤为乖巧。 卫誓已调动起丹田内仅有的真气,为了保险,正准备尽数输出。哪知这时冰影已是抬起了胳膊,挥了挥手。 “你们好!” 那略带清冷,却听着极为舒服的清晰声音便再度响起。魂雾发出的声音并不大,却压制的大殿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这一次,这些新晋的外宗弟子连不可能都说不出来了。事实摆在眼前,无论是那轻描淡写的挥手,又或是那声清冷的问好,都无疑在说明一个问题。 卫誓他真的是主魂……四阶! 蓝小凡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大力拍打着卫誓的肩背。巴掌连响,声音被静谧放大。而蓝小凡仍嫌吸引的注视不够,接着又放声大笑起来。 “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叫的挺欢么!” 笑声收起,蓝小凡一脸鄙夷的瞪向温侯,咧起的嘴角不无嘲讽。“不是说卫誓是废物么?继续啊!” 温侯垂下的头,没有抬起半分,身体因为愤怒在轻微颤抖。但任谁都能看出他脸色的苍白,以及隐与皮面之下的紫红。 鼻间重重一哼,蓝小凡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相反他十分享受这样的感觉。仅一人低头他怎能让他满足?枪口一转。 “还有你们!” “来来,各位天才。不服气比比谁先升入内门啊!”没人应声,蓝小凡得高昂起脑袋,耀武扬威的扫了一圈。末了,还不忘偷眼向卫誓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这家伙!”卫誓无语的扭过了头,虽不赞同,却也不好阻止。没看到高台上的江遥,还没发话么?哪轮的到自己来呢? 先前吵的最凶的那几个外门弟子,一个个缩起了脑袋。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感灵四品之下,皆是废物。然而卫誓这个一品资质,却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如果说四阶主魂的卫誓算废物的话,那他们算什么?连废物都不如? 比?拿什么比?主魂境一共五阶,卫誓都已达四阶,距离五阶主魂只有一步之遥。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淡然的回应。 “来吧!” 声音响处,顿时一道道目光汇集。 在排除了一道道满脸通红如避蛇蝎一般退让开的一众少年之后,众人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处。 是他,张远川。 蓝小凡心头一动,毫不掩饰的讥诮道:“嘿!你拿什么比?六品资质就能……” 话说半截,蓝小凡便再也无法继续。 同样没用言语解释,真气如同水流一般从张远川周身涌出。声势并不浩大,唯独让人惊叹的,是那外放真气的品质。 缥缈如雾却带着几分厚重,其中还有丝丝缕缕如若实质的蜿蜒,一时间,竟遮的张远川面庞都有些模糊。 真气外放是参加考核的基本功,人人都会,可又有谁的真气浓郁程度能达到这幅模样? “这是?!” “七品资质!”江遥只觉喉咙干涩,强行让自己镇定。这一届会出七品资质,他梦里都不敢这么想。要知道,天魂宗在这十三年间,六品资质都极少出现。而七品资质,则一次都未曾有过! 入门考核会用到感应塔,是因为感应塔的判定更加精确。但感应塔的判定,是需要真气外放,输入塔内。换句话说,就算是峰主,真气品质在高,若只输送一丝的话,感应塔依旧只会亮起一层。 很显然,张远川在考核之中隐藏了实力。 谁又能想到,这个身形单薄的孤僻少年,居然会在决定命运的入宗考核上,选择留力。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怪胎,才会有这般深沉的心思。 “够了吗?” 张远川下巴微收,略长的细碎黑发下,眼皮缓缓抬起。带着几分锐利的眸光向着卫誓看来。没有太多的复杂,唯一显露的,是本不该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出现的情绪,似在挑衅。 有趣! 那眸光落在了卫誓眼中,卫誓却好似没看到一般。嘴角一勾露出两个酒窝,弯起细眉下,两道目光炯炯燃烧,好似两轮冉冉升起的朝阳。 “好啊!” 简简单单的应答声,正好似光与影的一次碰撞。不惹半分波澜,却任谁也能看出其中迸出的争锋相对。 吵嚷再起,辩论大会继续召开,有了主心骨的温侯吵的最是大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江遥嘴角泛起的笑容。这一次吵闹,江遥半点阻拦的意思没有,相反,他正笑眯眯的看着这群精力旺盛的少年。 为什么要阻止呢?有竞争才有动力,没一块好的磨刀石,再好的材料也成不了神兵利刃。 不过想成为内门弟子,可比你们想象的要难多了…… 第八章 眼泪能干成什么 内门弟子么? 虽然已是主魂四阶,但卫誓依旧觉得相当遥远。毕竟自己积累的真气实在是不够给力。与其耗费心思如何升至五阶,还不如脚踏实地的补充真气,这才是刻不容缓的大问题。 江遥教导的那句,不要好高骛远,卫誓可是一直记得。 竹楼内,卫誓正在盘膝修炼。直到手中的灵石光芒暗淡,卫誓这才从修炼状态中醒来。缓缓撑了撑眼,长出口气,随即又颇为无聊的微微摇了摇头。 虽说,先感灵,后主魂,但这并不意味着主魂境会比感灵强上多少。而是唯有感灵,修出的真气才够用来养魂。如果说,感灵境意味着触碰到修仙的大门,那么主魂便是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二者相辅相成,在修仙这条道路上,就像人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如今,同届弟子为了收魂,每天折腾的筋疲力尽。自己却要为了真气,忍耐枯燥。纵然卫誓早已习惯了孤独,却依旧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徒有钥匙却无法前行,没奈何!值得勉力坚持了。 活动了一番略微僵硬的手脚,瘪扁的肚子断了卫誓继续修行的念头。 温热的灵食才吃到一半,纪杰走了进来。 “跟我来!” 灰黑的衣袍罩在纪杰身上,令他少了一丝锐气,多了稳重与威严。 “好啊!”卫誓扔下馒头,雀跃应道,闪烁的黑眸中尽显期待。 …… 锐天峰巅,纪杰站在大殿飞檐之上。一路温和的他,此时脸庞上挂起了肃穆,目光睥睨云海,衣袍飘荡着清冷。少了一些温度,多了一些陌生。 纪杰冷冰冰的模样,令坐在一片的卫誓极不习惯的缩了缩身子,他还是喜欢看到那个满脸柔和亲切的三叔。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一分一秒对卫誓来说都是煎熬。为什么会这样,卫誓拧着眉头,理不出头绪,又不敢多嘴。大人的世界,并不是他一个为见世面的少年所能读懂。 “是外门修士了……”不知过了多久,纪杰这才感叹出声。“既然你已经成为修士,那么有些东西,你应该知道……” 纪杰复杂的神情,在卫誓看来多少有些耐人寻味。正要发问,耳边已经响起了纪杰的声音。 “你知道么?修士最缺的就是时间。随着境界的提升,寿元增加的同时,也限定了你要在这个漩涡中不断挣扎下去。” “十六感灵,二十主魂,五十筑基,三百结丹。到了五百,便要成婴。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未来的路。” 时光就是刻度,而年龄便是淘汰标准。简单中透着残酷,决定着一个人修仙之路的断续。 “修士固然要与时间赛跑,最重要的还要争夺资源。”纪杰淡淡道。“最常见的资源便是灵石,手握灵石的修行速度与没有灵石,完全是天差地别,这点我想你一定深有体会。” “除了灵石,还有各式各样的天材地宝。有的能够改变资质,辅助修行。有的能够改变体质,甚至增加潜力。更有甚者,还能为修士续命延寿。” “谁不想要?”说道这里,纪杰的神色间透出一抹萧索,又或是痛苦。他略微一顿,这才俯首问道。 “你知道怎样,获得资源最快吗?” “不知道!”卫誓老实的摇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相当繁琐复杂,怕是少不了一番说教。卫誓竖起耳朵,聆听教诲,然而响在耳边的却仅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毁宗灭派!” 简单的四个字从纪杰嘴中传出,像吐葡萄皮一样轻松。可传在卫誓耳中,却如同雷鸣。脑海震荡间,卫誓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缤纷的仙桃林在火焰中燃烧,崩碎……. 一时间,卫誓心情说不出的低落,怅然若失。那惘然无助的眼神触动了纪杰,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变得温和,神色反而愈发的冰冷。 “任何一个宗门的积累都远超个人,其诱惑,足够令人以身犯险。别的宗门如此,我天魂宗……亦是如此。” “不要以为这种事情离我们很遥远,毁宗灭派并非大门大派才有的特权,发生这样的事,其实再平常不过。” 卫誓难以理解的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的问道:“为什么?” “如果一名强大的修士在寿元将尽之际,又恰好知道某个实力偏弱的宗门里有延寿妙药。你会怎么作?恰巧那修士正好是某宗门高层,他又会怎么作?”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总有人会疯狂而自私!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纪杰叹息道:“所以说啊,修士是最不惜命,却也最惜命的人。” “毁宗灭派的残酷远超你的想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展开,就是不死不休。占得上风还好,一旦落败,不想身死就得臣服为奴。那低人一等的生活,倒还不如就此死去……” “反倒是不能修行的凡人,不存在威胁,一般不会被出手屠灭。”怅然的声音蕴含着复杂,选择成为修士,若干年后谁又知道是对是错? “现在你明白自己进入了怎样一个世界了吗?战争,厮杀才是生存的主旋律。”纪杰继续道:“成为修士,所承受的远比凡人要多上太多。” “你不后悔?” 卫誓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略微犹豫一番后,这才郑重的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不后悔!” 这片刻的犹豫,让卫誓的言辞有了些许的说服力。本没指望能立时得到回答的纪杰,察觉到卫誓原本匀称的呼吸,似乎变的粗重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对我而言,宗门都是家。”卫誓咬着嘴唇,目光越发坚定。千言万语,都只在一字之中。 “好孩子!”纪杰动容的躬下身,双手捧起卫誓的脸蛋。“你记住!” 他看着卫誓,明知道这些话对于一个刚刚褪去稚童外衣的少年来说,总归有些不近人情,但他还是要说。 “修士是不需要眼泪的!”纪杰沉声道,闪烁的目光中带着思索:“泪水最不值钱,因为它无法改变什么。世道险恶,哪来那么多心慈手软?哭,只会让人觉得你越发可欺,可辱罢了。” 卫誓错愕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红晕,回想起来,在那么多人面前哭泣,确实蛮丢脸的。 纪杰继续道“你现在之所以能够修行,可不是你哭出来的。连宗内都是如此,外面的世界你还想不明白吗?” “三叔,我记下了”卫誓乖巧的点了点头。 “待你成为内门弟子之时,就是成为我亲传弟子之日!”纪杰露出和煦的笑容,直起了身。只是卫誓并不知道,在纪杰心中,早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子。 说这么多,仅仅是希望卫誓能走的更远。 第九章 挑选术法 夜空静谧,点点繁星装点着漆黑如墨的天空,好似点燃了一盏盏明灯。 卫誓拉出一把竹椅,本该继续修炼的他,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躺在了楼前的小院。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天空发呆。然而不断变化的神情,却有着几分复杂藏在里面。 心中的烦躁久久不能平息,无法静心下来,此时修炼,无非是事倍功半。况且,现在的卫誓可半点修炼的念头都没有。 就连纪杰都未曾想到,他这本意鞭策的一席话,却触动了卫誓的内心,让他陷入苦恼,前所未有的心慌。 一缕忧愁锁在了卫誓眉间,隐隐之间,还带着几分从未显露过的煞气。他嘴巴微张,唇齿轻动,似在无声诉说着什么。若能有人看到,定然会从这不断的重复中得出答案。 “毁宗灭派!” 这几个字如同被卫誓放入口中,翻来覆去的品嚼。换来的却是那黑色的眸子变的越发暗淡,迷芒。 “罢了。”许久,卫誓长叹出声,呵出的热气经冷风一吹,旋即化成了一片白雾消散在空中。他理不出头绪,想不出结果,唯有心头堆积着的沉重,在层层叠加。 毁宗灭派这种问题,根本就是无解的难题。宗主加上五峰峰主都无法解决,他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纵是想破脑袋,又怎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几个闪身,窜上了植在小院不远的望天树上。巨木参天,鹤立鸡群一般的竖在这片山林,是远眺的最佳地点。 那一草一木皆已入心的景色,卫誓莫名想看。 漆黑的苍穹越发幽静,璀璨德尔群星仿佛失去了活力。远处朦胧的山体,点点光影灵动摇曳,勾勒出周围群山的轮廓。 这才是可以触碰的美好现实,平静,安宁…… “毁宗灭派?” 卫誓藏于青袍下的拳头却在暗中握紧,微微颤抖。 “我不会看到那一天!最起码……” …… “走吧!” 指点完毕,江遥浅淡的声音响起。不大的声音落在耳边,却似清晰至极,随着两个字宣读出口,江遥脸上不免泛出了一丝的笑容。 一如稚童学堂宣布的那一声下课,这正是这一批外门弟子们所期盼的那两个字。 周围欢呼顿想,叽叽咋咋的讨论声,让一众外门弟子变成了一群欢快的小鸟。 今天要做的事情,他们可是期待很久了。三个月的努力收魂,为的不就是迎接这一天的到来么? 这三月来,他们听的耳朵生茧,盼的脑瓜子都疼。那场面,亦是在脑海中憧憬了无数遍。 挑选术法! 每名外门弟子都可以选择两种适合自己的术法,真气有了,又到主魂境。此时不修术法更待何时?一名修士不会战斗怎么行呢?最开始的养气决和生息决都无法用来战斗。这一次的挑选术法,自然无比重要, 进入了宗门,就仿若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好奇且憧憬着,迫不及待的想要探索着一切,寻找着他们期待的强大和从孩童时就耳濡目染的梦想。 “这帮混小子啊!”眼前的吵闹,让江遥背过了身,心中感叹。 为了选择术法,原本总是被无限拖延的例行的指点,今日居然只进行了半个时辰便告结束。江遥看的通透,他们哪里是没有问题!分明是嫌啰嗦,想早点结束,耍些小聪明罢了。 不过自己三个月的悉心指点,到底是起了作用?否则这些毛头小子,怕是连这半个时辰都待不住啊! 果然,看着江遥背过了身,未几台下的欢呼声已是渐渐消散。一道道若有若无,自以为隐藏极好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射了过来,如同窥视大灰狼的小白兔。 “呵呵。”轻轻一笑,江遥没有久待。手一招,架起剑光先行一步。 这一走,一众外门弟子间,欢呼声更大了!负责引路,是一名早他们入门五年的外门轮值弟子。 那是一名二十出头的俊俏少年,双颊微凹,在颚下收成一条柔和的弧度。青色外门袍服穿在身上,出奇的合身。映照身姿挺拔。一把长剑悬在腰间,则为他添上了几分英武。 配上那精致端正宛如艺术品般的五官,确实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这扮相,着实不凡。 “你看那位师兄……” “是马巍师兄!” “马巍师兄好帅。” 其中的几名女弟子一脸激动,连迈动的步子都不自觉的慢了下来,显然是犯了花痴。 只见,那名被称作马巍师兄的少年似有察觉,转过头来报以微笑回应。晨曦洒落,好似周身光环笼罩,为那张颇为英俊的面庞描上了一道光边。 随即而来的,又是一阵出自那群女弟子的放声尖叫。 “长得帅了不起了吗?”略带几分幽怨的声音响在耳边,卫誓没有回头,不用说也知道,除了蓝小凡还能有谁。 “唉!”蓝小凡又是一声叹息:“何必都看表面呢,其实我又不差……只不过长的内涵了一点。” 掉在后面,蓝小凡那副落魄样,烦恼确实来的没头没脑。 “真酸,真酸!”朱彤彤停下脚步,捂嘴轻笑着拨撩起蓝小凡。“要不要姐姐安慰你啊!” 说着,卫誓同样驻步打量起了蓝小凡。老实说,蓝小凡五官还算生的端正,但根本扯不上帅气的边。倒是比同龄人高壮太多的雄壮的体魄,倒算是颇有安全感。 “小凡你就别想了!”卫誓老实的笑了。 闻言,蓝小凡垂头丧气的越发沮丧起来,又撇了那群欢快的女弟子一眼。“还真就光顾着看脸了!” 追上前方两人,蓝小凡的神色一变。脸庞上难得的多出几分认真,轻声道:“看到他腰间那把飞剑了么?” “有什么奇怪?” “怎么?不知道了?!”蓝小凡嘿嘿一笑,得意的弯起嘴角。“他肯定是想拜入锐天峰,我猜的准没错!” “这次选择术法可不要乱选,得为今后的内门铺路才是。要知道,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也挤不出多少时间。所以说,可别白白浪费时间!贪多嚼不烂,现在费心费力,以后成了内门弟子后,若是用不上,那才叫作冤枉呢。” 卫誓愕然,这种事情他是真不知道。 “我是没得选喽,我爹说了,就我这如璞玉般的体质,若不加入炼魂峰,真可谓暴殄天物了。”蓝小凡继续道。“我可是也想拜入锐天峰的,随身带把飞剑,多帅啊。唉……没辙,没辙啊!” 朱彤彤又笑,笑的身子都在颤抖,嘴角挑起一抹别样的风情。虽一字未露,眼中的挪迂却是显而易见,表达的意思在清楚不过了! 吹够了么? 纵然蓝小凡脸皮奇厚无比,此时也不禁红了脸,撇过头去。 “对了!卫誓,你想拜入哪一峰?” 哪一峰吗? 卫誓笑容一收,总觉得内门离的尚远的他,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怎么仔细想过。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回答,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么? “锐天峰吧!” 意料之中的答案,蓝小凡有些伤神。事实上,他倒希望卫誓能跟他一样,拜入炼魂一脉。不过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修道之路,总要自己来走。 提起内门,蓝小凡不免担忧起来。 “究竟谁会先入内门呢?” 蓝小凡现在早不似当初那番信心满满,一个拥有七品资质的强劲对手,是无论如何让人无法忽视的。尤其是,当张远川第一个完成收魂。这个问题,就真的成了问题! “我说,卫誓你可得加把劲了,我当初可是……” “我会的!” 许是即将要挑选的术法让卫誓充满信心,又或是谈到拜入那峰激起了卫誓的渴望。这一次的回答,他没有笑而不语,竟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蓝小凡挠挠头,将接下来的说教咽回肚中,莫名安心,憨憨的笑了起来。有把握就好,有把握就好啊! 朱彤彤微微一愣,笑了起来。 以前的卫誓可不是这幅模样。此时虽在微笑,然而微笑之中显露出的决心,却是让此刻的卫誓笃定的小脸上,带上了几分刚毅。 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不出,只是……这模样,看起来还挺帅的! 第十章 传法阁 按理说,育魂峰是外门弟子聚集之地,传法阁理应建在育魂峰上,无需跋涉太远。 事实上,曾经的传法阁也确实坐落在育魂峰。只不过随着宗门重建,传法阁却未设在原址,而是设在了育魂峰与锐天之间的一座小山中。 实在是在上次的宗门大劫中,损失惨重,如今残留的术法已十不存一,再经不起任何闪失了。 这些基础术法算不得珍贵,却是一个个宗门的根基,如同奶水一般哺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外门弟子走向强大。少了这些,宗门又拿什么培养后辈?修为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能直接空中造楼的天才毕竟也只是少数。 在一条从未涉足的小路上不知走了多久,拖着老长尾巴的漫散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卫誓目光一滞,前方分明是一处被陡峭环抱的山谷,前路则被那高耸入云的巨大石壁堵了个水泄不通。“就是这么里么?” 若非这里,哪还有路? 抬起头,这石壁仿若是用整座山峰直接削成,光滑的没有丝毫凹凸,浑然一体端是鬼斧神工,玄妙无比。正中央狂草出的一个‘法’则带着莫名的威压,让一众外门弟子由不得的低下了头。 尽管如此,芒刺在背的感觉仍不好受。 只见两名身穿灰布衣袍的老者,正盘膝坐于石壁两侧,那半米高的石柱之上。两人仿若雕塑一般,不动半分。 既然是形如雕塑,那就有这雕塑惯有的冰冷。比秋风还冷,冷的让人有种血液凝固的感觉。 更何况,在这两尊如同雕像的躯体中,还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正在缓缓流出。强大,浩瀚,风吹不动,雨打不惊。这气息,哪怕仅是微微逸散,便让一众外门弟子心惊胆颤,手脚变软,就连呼吸都变的有些困难。 然而这份无意间流露出的强大,却诱惑着卫誓,挪动不开眼睛。 左侧的那名枯瘦老者,怀中抱着一把古朴长剑。他双眸闭合,平凡的五官没有丝毫出彩,而那垂至双颊的雪白长眉,甚至让他看起来有些慈眉善目。 然而就在老者周遭,一道道无形的剑气不断掠过。不伤石柱丝毫,却在下面的青石板上,缓缓划出一道道,细密齐整的刻痕。 这分明是一道剑气组成的屏障,贸然闯入的话。只怕会变的比那,肉馅包子里的肉馅,还要细碎。 锐天剑修,卫誓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转向了另一侧。 如果说左侧的老者是无形的可怕,那右侧的老者就有着肉眼可见的强大。 简陋灰袍根本无法遮住他异常魁梧的身形,虬结的肌肉将灰袍高高撑起,根本没有上了年纪的老者所应有的颓态。血气如同无形的盔甲覆盖四周,如山似岳,坚不可摧。 老者袒赤出着胸膛,一如他的面庞一般千沟万壑。只不过,那并非岁月留存的痕迹……而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丑陋伤疤。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阵仗,砍下多少头颅,才会留下这样的惨烈。 哪怕不用眼睛去看,那周身弥漫的煞气也好似铺天盖地一般。那感觉,似乎这混杂着草木味道的空气,都沾染了上了浓烈的血腥。 这些方入门三月的少年,从未见过此等人物。 少年们求助一般的找向江遥,然而此时,江遥正腰背微弯侍立在一旁。他神情肃然,从始至终,未因为一种外门弟子的到来而有半分变化。 不知煎熬了多久,江遥的目光总算落在了那一众,早已站成队列,一个个如同霜打鹌鹑般缩着脑袋的外门弟子身上。 “我再重复一遍!” 没有安慰,没有解释。从江遥口中喷出的话音,如同滚滚雷霆,直震的一众外门弟子耳膜生疼。 “进入传法阁,一人两份术法拓印,不得多拿多看。修习之后不得外传。若有违反,取消挑选术法资格!记住了!” 此言算的上是叮嘱,又算是提示。 可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哪怕是几句语气柔和的介绍,都完全可以当做威胁。更何况江遥语气严厉非常,如此,谁敢不去用心去记。 将这几句话牢牢印在心底的同时,众弟子只恨时间过的太慢,无法让自己早些离开。 “恭请长老解开禁制!”换了口气,江遥回头一礼,躬身请道。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如同恶鬼的江遥,现在便成了少年们心中慈悲的天神。一个个长松口气,眸间亦是恢复了神采。 石壁前,两名长老闪下石柱,一左一右的走到了石壁两边。卫誓这才注意到,地下铺着的石板上,灵纹闪动,一座阵法显露人前。 再看时,两位长老刚好在那左右的两个圈中,他们右手虚悬胸前。一道接一道的光华在指尖悬停,如同热浪升腾般扭曲着空气,手指掐动,那光华便密密麻麻的飞向石壁。 每一道光华便是一道符印,无形的波动在缓缓扩散。好似无数的雨点落入湖面,涟漪才息又起,密密麻麻的连作一片。 如同一场让人眼花缭乱的表演,看不清动作,五彩的符印却无比的绚烂。往往让人在不自觉中忘记一切。那一双双看直了的眼睛,便是最好的夸赞。 两位长老越来越快的动作,让那符印层层叠叠的交错在一起,再难用肉眼看清。卫誓依旧沉浸其中,这是令他向往的强大。 待的卫誓回过神来,两位长老已是重新盘坐在了石柱之上。而眼前的禁制上的波澜,还涟漪尚存。就在那涟漪之中,一道丈宽的光门在缓缓成型。 “你们有三个时辰,之后禁制会自行送你们出来。”抱剑长老沉声喝道。“抓紧时间,去吧!” 如蒙大赦的众弟子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踏入了光门,这一刻,他们真的等了太久,太久! 在他们看来,这两位宗门长老,可远比眼前诡异未知的光门,要可怕的多! 卫誓跟着队伍,踏入光门。在大脑片刻空白后,便像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是一个满是昏黄的光亮的世界,看起来暖融融的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轻松舒适的感觉。 卫誓打量起四周,周围已看不到半个人影。正要细细搜索时,眼前突然泛起一阵波动,接着,四颗婴儿头颅大小的圆球便凭空出现,浮在了卫誓面前。 黑白灰红四色圆球上,分别写着:炼,锐,恒,镇。 “这不就是……我宗门的四脉传承吗。”卫誓瞬间明白了。他微微一笑,自己早就定下了目标,不是吗? “那就选……锐天峰吧!” 伸手向着那颗白球上的锐字按去。 才刚刚有了触感,那白球一阵的剧烈的蠕动之后,突然无声绽开,化作一团乳白色的雾气向着卫誓包裹而来。 雾气来的突然,猝不及防下,卫誓心神一紧,正待挣扎。然而视线所及,已皆是一片茫茫纯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这感觉,一如踏入光门时那样,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 第十一章 资质测试 当卫誓再度睁开眼睛,包裹周身的白雾已是消失不见。可惜的是,这里依旧没能看到自己所期盼的那一幕,这里并没有那整架整架的术法典籍,静待自己挑选。 不过是前方的黑暗处,多出了一道人影,代替了那四颗圆球。 “请问……”卫誓躬身一礼,才刚刚开口。目光一凝之下,又生生的将话头止住。 适应了光线后,卫誓这才看清那道人影的真正面目。这并非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尊木质傀儡。这傀儡,虽是人形,却做的粗糙简陋。不过看行动,除了略微僵硬,倒与常人无异。行动间这份灵活,不禁令人暗暗称奇。 那傀儡迈着步子缓缓走近,在傀儡的手上,还拿着一柄看起来毫不出奇的制式木剑。 “资质测试。” 原来如此,卫誓会心一笑。 先前他还曾有疑惑,照蓝小凡的解释来说,此次的术法选择似乎关系到他们未来。那作为领事的江遥为何不提前指明,难道不怕他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外门弟子,走上弯路么?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人各有志,究竟拜入那一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自己想的并非就是最好的,何为正确的道路,还是要由天资决定……看来,这傀儡便是宗门为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设下的进一步考验吧。 “打败了你,我应该就可以选择锐天峰的术法了吧?”真气引动,原本在地上安静躺着的木剑便落入了卫誓手中。嘿嘿一笑,卫誓熟练的挽了个剑花。 对于锐天峰的兴趣,卫誓可不是凭空而来。有作为锐天峰主的三叔纪杰长长照拂,卫誓对于锐天一脉的了解,总要比其余三脉多上一些。虽然接触不到真剑,但木剑这类小玩意,他小时候可没少玩! “嘿!来吧!” 转眼,半个时辰晃过。 卫誓蹲坐在傀儡之上,手上的木剑点在傀儡胸膛的阵法核心上。 说来也怪,被制住的傀儡登时便如同死物一般,一动不动,连挣扎都没有。尽管它手中依旧握着木剑,脑袋上凸起的两块似是眼眸的石头,仍闪烁着蓝芒。而那简陋的身躯,亦是没遭到什么较大的损毁。 所以卫誓根本不敢大意,他身体下沉,将全身重量压在上面。双腿成半跪状,将傀儡死死卡住。 胜负已定。 卫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终于松了口气。顾不上略显凌乱的衣袍,闪烁着的眸光扫过空荡的四周,似在期待着什么。 一息,两息…… “我都赢了,术法典籍怎么还不出现?”卫誓脸色顿时难看,原本的期待变成了迷茫。望向全无响动的四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什么。 没有人指点,傀儡失去了反应,整间小室中,亦是看不到有什么图案提示。 如死一般的安静,安静的让人害怕。唯有不是响起的粗重呼吸,才让卫誓内心的焦躁,便的舒缓一些。 时间流逝,余下的半个时辰在反复思考与迷茫中很快度过。白光一闪,一如先前那般。转眼前,卫誓竟是再度回到了起点。 被按过的白球已然消失,剩下的代表三脉传承的圆球依旧旋转,像是在对卫誓发出邀请。 经历过一次,这一次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卫誓想也不想,手一伸,按在了离他最近的红球之上。 白光隐去,卫誓仿若再次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眼前的那尊傀儡换成了一片缥缈如烟的魂雾。 “镇魂峰应该是修魂一脉,既然如此……”卫誓咧嘴一笑,肃穆的神色总算轻松几分。 这一脉的考核,对他来说应该最没有难度,谁让自己已经是四阶主魂了呢? “资质测试……” 随着声音响起,卫誓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看了一会一边倒的战局,便无趣的闭上了眼睛。手中掐诀,心神内沉,开始全心全意的运转起生息决。 结果,无需去看,三个月的时间不是白过的,生息决的高效产出,让卫誓体内的蕴藏的真气有了质的飞跃。如果把真气比作财富,考核时卫誓只有一枚铜钱,如今却足足拥有百两赤金。 有了足够的真气,养魂将不是难事。 况且,自己可是一众外门弟子中唯一的四阶主魂。自己都过不了,难不成这一届的镇魂峰不收弟子了?这怎么可能呢? 卫誓的信心,正来源于此。 …… “怎么还是不行!” 卫誓恼火的一拳挥向左侧的墙壁,拳头带风,力道十足。可就在碰触的刹那,卫誓又生生将拳头止住。 “该死的!” 谁知道这一拳下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虽然说小室未必就会这样塌陷,可万一呢……现在的他,除了束手无策之外,就连发泄都做不到! 就在离卫誓不远的地方,冰影化作人形。她原本发散的魂雾已经尽数收回,此时正张开双手,无趣的望向卫誓。 在她手上,一团凝实的魂雾,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正放在手中颠来倒去。 卫誓死死咬着牙。“我就不信了!……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能行!” 然而,接来下的恒天一脉的考核,依旧没出意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接二连三的失望,反而让卫誓摆正了心态。深吸一口起气,手碰上了最后的黑球上。 …… 小室里。 卫誓收回拳脚,呆在原地。看着眼前被一脚踹的七零八落,已然散架的傀儡,欲哭无泪。 “糟糕!用力猛了!” 谁能想到,这傀儡竟是这般的不结实呢?不过这倒也怪不得卫誓。前面三脉传承还好,锐天可以用剑,镇魂有小黑处理,恒天动用符篆也算可控。唯独这炼魂…… 他是什么都没有啊! 偏偏眼前的傀儡,是比前两次高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庞然大物。一个拳头砸下来,搞不好都会砸成骨折。 毕竟是以炼体为主的炼魂一脉,摆在卫誓面前的这尊傀儡,就仿若是个肌肉疙瘩,一举一动,都是虎虎生风,带这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况且,这又是最后的机会,若是输了,自己想要的术法又去找谁? 如此一来卫誓又怎敢留力,再无半点侥幸之心。 然而刀剑无眼,拳脚难收……如今,眼前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卫誓正暗自烦恼,再度抬眼,却看到前方的墙壁在无声的向两边退开。 出现在卫誓面前的,是一片新的空间。一排排昏黄的灯盏像是被人施法一般,一一亮起。瞬时,不但将前方罩的分外明媚,就连卫誓这边也都不再昏暗。 一架一架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术法典籍落在了眼中,尽管上面落了不少的灰尘,古朴的封面看起来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鲜亮,比稚童学堂发下的书籍没什么两样。 但这,可是卫誓的希望所在啊! “恩?总算是认可了!”卫誓看着前方裂开的墙壁,险些喜极而泣。 翻看着放在最显眼处的术法索引,卫誓反而不急了。简介,位置这里都有详细的描述,从中挑选出自己满意的术法,倒不是什么难事,时间完全足够。 卫誓脸上的郁闷隐去,阳光重新浮在脸上。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好想的了,有所斩获相比空手而归,总算是个好的结果。 心里绷着的弦总算放下,卫誓这才想了起来。与其它弟子不同,卫誓已经达到四阶主魂,所以他除了可以挑选两门术法之外。还可以为冰影,挑选一门类似生息决的修炼法门。 “你想修什么?”一面说,卫誓一面拿起了旁边的小册索引。 真气的修行当然越快越好,卫誓穷怕了,自然希望冰影能够早些独立,自给自足。 “我才不要。”冰影哼了一声,见卫誓面有疑惑,顽皮的轻声笑道:“我自己就有啊,只是以前不好修习。” 你怎么会有?卫誓心生疑窦。冰影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现在都没搞明白。身上的一些秘密,他也问过,可冰影自己都不清楚。 想来这次也是一样,卫誓没有再问,而是自顾自的再度翻看起来。 “还找什么?”冰影柔声问道。 这里的术法典籍看起来虽多,但简介汇与一册,算起来也就薄薄一册。刚才她分明看到卫誓在两门术法上,细看了好久。嘴角莫名勾出微笑,心中应该早有决定才是啊! “我想再看看,有没有激发潜力的术法……总得居安思危啊,以后出宗门任务,也有保障!” “现在就想这些,有点早了吧。”冰影踌躇道,很费力的思考了一番之后,终归还是觉得卫誓说的有些道理。 驾起魂雾绕着卫誓转起了圈,冰影一面转一面娇笑起来。 “我记忆里倒有一种类似的法门……你要么?” 这里发生的一切,外人根本一无所知。 第十二章 记录 “江遥!” 石壁外,坐于石柱的魁梧长老,突然出声招呼道。这骤然响起的浅淡声音,来的让人尤为意外。 “弟子在!”吓了一跳的江遥连忙回身,向着魁梧长老躬身一礼。 “此地已无旁人,无需多礼。”魁梧长老停下了修行,缓缓睁开眼眸,歪斜着脑袋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闪烁的眸光中却颇有兴意。“你说,我们这无法控制的气息,会不会把那些小鬼吓住?” “那倒不会!弟子这点可以保证。”江遥神色轻松了几分,自信满满的应道。“即便真因吓到而实力发挥失常,但将考核傀儡打碎,总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不成,就再换一个呗,想来不会空手而归!” “你倒是信心十足!”魁梧长老嘿嘿一笑,不无挪迂道:“如此说来,这一批的外门弟子,天赋不错喽!” 江遥笑着应道。“回肖长老,这次,弟子倒是撞了大运。” “这一届的弟子中,绝大多数都是刚到感灵。其中五品资质共二十三人,倒与往日相差不多。不过这一批外门弟子中,除朱彤彤是六品资质外……还有一人,是七品资质!” “哦?七品资质,说来听听!”肖长老亦来了兴趣。 这一届出现了七品资质的事情他早已层层上报,根本不是秘密。只怕如今的宗门高层,早就口口相传,知者甚众了……然而这两位长老却不曾听闻, 耳畔想着肖长老好奇的询问,江遥心中竟是莫名的酸楚起来。 自己的恭敬并非没有道理,江遥明白,守在此处两位长老,如今年岁已过,再难有所寸进。本该逍遥闲逸,以度余生的两位长老,却甘愿守在此处。 如今继续修炼,无非是习惯使然,用作打发时间而已,就连巩固修为都算不上! 自己尚且还能在宗门走动,可两位长老……虽说是潜修,可这份与世隔绝简直如同坐监一般枯燥,这份孤寂又是何等的难熬。 “这里终日难见人影,老夫不知,你也勿怪。不妨多说一些给我二人听听,全当解闷也好。”见江遥低下了头,肖长老轻笑出声,云淡风轻透着些许沧桑。 “是。”江遥应道,将发自内心的恭敬,融入一举一动之中。 从稚童学堂到外门领事,江遥一路看着这一批宗门子弟成长起来。无数趣事,奇事被他藏在心底,从未与人分享。此时,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 当然,最先讲的还是肖长老最感兴趣的七品资质,张远川。 江遥对张远川的了解并不算多,不过从平日的举动,修行还是能看出不少。 待得江遥讲完,肖长老亦是有些动容。 “这少年确实不错!”肖长老神色微微暗淡,感叹道:“可惜了!区区两本术法,哪里够用。若非宗门大劫,这里大半的术法遗失。否则,老夫再直接许他几本!唉……可惜,可惜啊!” 确实可惜,经历过宗门鼎盛之时,回首再看现在的破落。一个个天资不凡的少年本该享有更好的修行资源,以提升修为,现在却每天都要扣着指头,盘算灵石。就连一些基础浅显的术法,能免费兑换的也只有两本…… 江遥摇了摇头,这些有何尝不知。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继续讲道:“还有卫誓,这小子是……” “卫宗的儿子……”怀中抱剑的长老缓缓抬头,无声呢喃着。他眼皮缓缓抬起,那一抹如同剑光般精亮的眸光射出。带着几分回忆和缅怀,甚至还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个名字,确实勾起了他不少回忆。 “就是不知这小子,究竟会选那一脉……想来,该会走上老路的吧?” 江遥正讲的性起,一时间竟是有些忘我。对于抱剑长老投来的目光,浑然未觉。 相比别的外门弟子,江遥知道的不多。而卫誓这些宗门弟子,却几乎是他从小看到大。了解的多,讲述起来,自然不愁没有话题。 一谈起,话题便是滔滔不绝,说着说着,话题终归偏了一些。而两位长老不知为何,竟从头听到尾,都没有出声打断。 一个说,两个听,原本枯燥漫长的等待,变的不再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长老嘿嘿一笑,打断道:“不说了,不说了!有小家伙要出来了!” 他重新盘坐起来,回头望向了石壁。果然那里原本风平浪静的禁制,泛起了波澜,一如开始时掐诀那般。只不过着次的波动,随着一道光团喷吐而出,转瞬之间,便再度恢复了平静。, “真希望,这些小家伙能早点担起重任啊!” 心里感叹一番,肖长老这才闭起了眼睛,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多时,光团散去,一名身穿青袍的外门弟子,终于显露。 挑选术法规定是三个时辰不假,不过这并不是说唯有三个时辰后才能出来。只要当认定了两本术法,从架上取下拓本之后,禁制便会自行将少年人从其中送出。 出来的那名少年先是一脸茫然的看了四周一眼,接着双眸猛然一亮,盯着手中的术法典籍,像是在看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一般。 紧紧的抱紧在怀中,似要凝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 石壁上方,就在那外门弟子浮现身形的那一刻,一道相貌平凡,身罩蓝袍的男子身影开始变的清晰起来。 尽管如此,这身影依旧云里雾里的让人琢磨不透。只见周身一圈淡淡的黑雾泛起,随即又隐在了蓝袍之下。半点气息不露,强如两名守卫长老,亦是没有察觉半分。 “好了休息结束!” 随着一道略带慵懒的声音传出,蓝袍男子轻轻拍了拍手,向前挪了两步。扫了一眼下方的茫茫云海,手中一翻,原本并无一物的掌中,便静静躺下一枚玉简。 浓厚不知几许的茫茫云海,如同沧浪般翻滚不息,入眼只能看见一片苍白,以及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峰尖。单看风景还好,想要窥探下方,那根本没什么可能。 云雾阻隔暂且不说,更有禁制隐与其中。从上往下,莫说石壁底部,就是中间的‘法’字,恐怕都难以看清。 然而,蓝袍男子眸中闪过一道似能通透一切的毫光,视线所及便再无阻碍。他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番那名最先出现的少年身影。微微摇头后,手指伸出,点在了玉简之上。 一道又一道的人影浮出,修士点下的速度的玉简上闪烁着的光亮,也越发璀璨。 突然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了一丝停顿,淡然的目光微微凝实。玉简上形成的光华印在他眸中,像是一串文字流过。随即,那张略微阴暗的脸庞之上,只见唇角微微勾起。 “真有趣!”轻轻一笑,黑影手上又是一翻,顿时,足足十几枚同样的玉简浮在了他的面前。 一团魂雾裹上了这一堆玉简。几息之后,那魂雾如同爆炸一般,化作一道道流光射向了天魂宗各处。连带着还有那一枚枚玉简,也都消失不见! “想来,各位峰主长老们,都等不及了!就先发给他们好了……只不过这结果……怕是大多数人都要失望喽!” 蓝袍男子幸灾乐祸的轻笑几声,继续记录起来。直到所有外门弟子尽数传出,那道身形才重新在云中隐去。 石壁上山风呼啸,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第十三章 宗门任务 回到竹楼,周围已是夜色浓深。 “唉……”随着一声莫名的叹息响起,本该迫不及待研读修习的卫誓,却停下了动作,一缕愁苦锁在了他的眉间。 正可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冷静下来的卫誓,听听别的弟子的经历,多少也相处了一些其中的门道。 他们仅是外门弟子,修行之路才刚刚起步……事实上,这些傀儡,魂雾,也都弱的可以,分明就是消耗品。而非卫誓所想的那样。自己竟舍不得下狠手,真是笨的可以。 “明明打碎了就能……可我……”卫誓恨的直拍脑门,可就算把脑袋打破,不还是一样于事无补。 烦闷间,卫誓屈指一弹,一缕光华窜出。立于桌上的火烛,便燃起光亮,在黑暗中撑出一片天地。在微弱摇曳的火光下,卫誓缓缓从怀中将选中的术法典籍取出,放在了桌上。 一样的浅黄封皮,一样字体在上面各写出三个大字:身魂决,铸魂决。 术法在前,卫誓却久久未动。一番踌躇之下,终于还是伸手将放于侧旁的匣子拿过。 这匣子正是以前卫誓存放灵石的那个,不过此次打开,里面却并未有光华射出。躺在匣子中最上层的,是一本几乎与匣子大小完全契合的术法典籍,遮盖了里面的全部。 《玄魂剑典》 这是上次纪杰将自己带出来时,随手赐予的一本锐天一脉的术法典籍。只不过,卫誓至今都都未曾看过一眼,更不要说修习了。 毕竟纪杰曾经嘱咐,这门术法的修行,是需要大量真气作为辅助的。 很可惜,真气一直是卫誓的短板。冰影的胃口向来极大,无论卫誓如何拼命,都填不满这个无底洞。更何况他手上资产不多,还不足以兑换一把用作修行的飞剑。 虽说如此,一直以来这本《玄魂剑典》都似一盏指引方向的明灯。每当卫誓心觉枯燥,想想它,总能有无穷的动力。 究竟修那一脉,现在这个问题摆在卫誓眼前,让他左右为难。 “罢了,既然选的是炼魂,那就……”卫誓眸中突然生出一抹坚定,拿起的却是那本《玄魂剑典》。 “可我也不能让三叔失望啊!” 烛火微摇,人影微动,一连串翻动书本的哗哗声,从竹楼传出。 …… 修习术法需要的是长时间的练习,当外门弟子们开始修习术法,江遥肩上沉重的担子终于卸下。如今他仅需在每月一次的讲解指点上,露面即可。 整日的修炼,总能让时间于不经意间悄悄流走。 转眼间,雪水融化万物复苏。他们这群外门弟子,入宗一年之期,便这样过去。 天魂峰巅。 一座位于大殿侧方的小屋,坐落的相当幽静,周围植下了数株参天青松。树冠如伞,遮住了炽烈阳光,亦是使得屋内变的略微昏暗几分。不过能多出一股令人神醉的幽香,这点瑕疵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屋内,澹台真人一手撑着脑袋,目光麻木的扫过眼前的卷宗,挣扎思索了一番。这才伸出右手,牵引起侧旁的赤须毛笔,在空中虚画了起来。 顷刻之间,便在那卷宗之上打下了一排又一排的清晰字迹。 不当家不知油米贵,不持宗不知处事难。看看那两堆仿若山峰一般,堆的人高的卷宗,澹台真人不由的撇眉发愁。 这处理宗门事务当真比修炼还要麻烦,一桩桩一件件都颇为费神,却又不得不做。宗主闭关,作为代宗主的他,就是天魂宗的大脑。整个宗门如同一个高效运转的机器,少了他发号施令,还不得瘫痪大半? “进来!” 屋门微响,一道黑影流了进来。 黑影的到来,并未能让澹台真人有所反应。依旧撑着脑袋,搭耸着眼皮,就连目光都未曾抬起半分。 “代宗主,如今张家镇传讯,总有猎户莫名死亡,是否遣派弟子探查一番。”黑影抱拳一礼,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澹台真人微微叹息,像这类事件,多如牛毛。虽说人命关天,却也要分轻重缓急。挣扎一番,终归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事并非紧急,待得……” “另外,附近的九幽山,哪里的霜雪玉莲已近成熟!”黑影低头补充道。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澹台真人抬起头,拍了拍有些昏沉的脑袋,接口道。“如此一说,倒是刻不容缓!” 目光放在置与左侧的玉板上,手指划动一个又一个的人名闪过。澹台真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淡淡吩咐道。“传令……让镇魂峰的贺道诚走一趟吧!” 黑影心中迟疑,这道命令发的着实古怪了一些。 负责传讯有些念头的他,虽然并不参与决策之事,但久而久之,多少还是积累了些许经验。什么样的事物,派谁去处理,心中亦是有些门道。 可而这一次,贺道诚已是结丹境的修士,放在内门弟子中,亦可算作中层强者。如今天魂宗人手紧张,如此修为难道不应该派上更大的用场么? 况且,霜雪玉莲的采集,需要的怕不是一个人…… “无需多想!”澹台真人浅淡的话音打断了黑影的思绪。黑影抬起头,正看到澹台真人放下了手,直起了身。原本随意懒散的神色间,多出了一抹深思熟虑,似已看穿自己的心思。 “霜雪玉莲的采摘,只遣一人当然不够,所以……”澹台真人的目光再度落向玉板,伸手在上面连点了两下,停顿片刻,悬在空中的手指还是按了下去。 “张家镇,我没记错的话,不就是那个七品资质少年的故乡么?算他一个,再加上卫誓,朱彤彤。三名外门弟子,总是够了!” “真人……他们,入宗才方满一年!” 本应称呼澹台真人为代宗主的黑影,恢复了原先的称呼,实在是他太急了!急到来不及思考,便已脱口而出。饱含焦急与质疑的的话音,更没有多少掩饰,就这么从口中响了起来。 回过神来,黑影头埋的更低,却始终没有退去。 真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要让这些修行未成的孩子去执行任务?宗外任务又不是儿戏,万一有个意外,那岂不是…… 也正因低着头,黑影没注意到澹台真人,此时唇角浮出的一抹笑意。 “总得成长不是吗?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黑影剧烈的反应,依旧难惹澹台真人生怒。他平和笑笑,眸中闪烁一抹精光。“我辈修士,讲求的是修行。单单的修炼,能担什么大任?既然他们天资出众,现在出去,见见世面,经历风浪,有什么不好?” 言毕,澹台真人意味深长的撇了黑影一眼,手指在桌上连连敲动。 “一切,不是有贺道诚吗?” 原来如此。 至此,黑影恭敬一礼,转身退下,心中再无疑虑。 第十四章 想发财的胖子 育魂峰下的广场上在冷清了一月之后,再度热闹起来。 江遥指点过后,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并未散去。难得聚在一起,当然要好好交流一番。广场足够大,众弟子们或是在演练术法,又或已经切磋在一块。一时间,整个广场到处都是光影弥漫,魂雾喷涌。 一年时间,一众弟子早已今非昔比,仍停留在二阶主魂的都只是少数。绝大多数弟子已经步入三阶,又在江遥的指点下,教着魂学了不少招法。如今或多或少,都有了一战之力。 当然,也有例外。正如卫誓现在所处之地,周围十数米中,半个人影也无。 卫誓掐着诀,如同局外人一般独自修习着。然而,他目光却不时撇向旁边的热闹。卫誓有些技痒,想了想,却由不住的摇了摇头。 谁会愿意跟他切磋呢?主魂境越是靠后,花费的时间便越多,差距也就越大。如今的他,依旧是这一届唯一的四阶主魂。单方面的挨揍,傻子才会去做。当然,卫誓若有心去找,当然会有人勉强答应。可卫誓偏偏不是那等厚脸皮的人。 耳便各式声响不觉于耳,卫誓突然一愣。一声怒喝传来,声音之大,竟是盖过了前方的比斗声。卫誓只觉这声音,莫名的耳熟, “你小子皮又痒了?” 抬眼去找,便见离着不远的蓝小凡正大步向前,一脸的绽放的怒容,似是要找人寻衅一般。卫誓苦笑不止,就在蓝小凡行进的方向上,他看到了同样一脸不忿,同样大步迎上的温侯。 “唉,这两个活宝。” 心里这般作想,卫誓却又不能置之不理。归根结底,两人结怨,还不是因为他?不过,这都一年了,这俩人还是一见面就掐,一点火就着……有这份毅力,若用在修炼上,那该多好。 等到了卫誓临近,周围已是聚拢了一大帮看热闹的外门子弟。两人皆是五品资质,实力相当,又不留手,真要‘友好切磋’起来,那无疑是一场高水平的表演。 他俩的切磋,基本上,可以算作每月聚集时的保留节目了。 拨开人群,卫誓正要上去劝解。谁知,这一次竟被人抢先…… “郝振乾,你干嘛!”认清了来人,温侯历喝着,一手推了过去。 那少年生的身肥脸胖,比蓝小凡还要高上几分。这身肥肉可不是白长的,这猝不及防的一推,居然是纹丝不动,一步未退。 郝振乾背起双手,腆着肚子站在哪里。在肥鼓鼓的脸蛋挤压下,双眼只能看到一条缝隙。被推也不见恼火,只吟吟笑着,凑在一起的五官着实没什么杀伤力。 “哈,好挣钱?”侧旁的蓝小凡打了个哈哈,却并未像温侯反应那般强烈。争执一事,被他暂时抛在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个胖子。 “是振奋的振,乾坤的乾。”郝振乾豆大的眼睛眯的更细,弯成两道拱圆,搓着手讪笑着解释了起来。向着卫誓两人打着招呼后,目光移到了温侯身上。 “温侯师兄,就这番吵下去,终归不会有什么结果!” “哼!”温侯扭过头去,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那又怎样?” 胖子眯缝的眼睛骤然一亮,笑道:“不如来一场赌斗如何?事因两位师兄而起。卫誓师兄和张远川师兄,究竟谁更强些,比一场不就知道了?结果出来,然后双方各自揭过,如何?” 滔滔不绝的讲了一阵赌斗,说罢他还瞥了卫誓一眼,微笑起来:“卫誓师兄的真正修为,老实说,我还真挺期待呢!” “有意思!”卫誓轻声一笑。按这胖子的说法,压自己,一赔二,压张远川却是要一赔三。一想,卫誓便有些明白了。这里面的花花肠子可不少,这家伙哪是来劝解的?分明是来给他们下套的。 说是随意下注,可实际上,押谁赢还不早有定数?宗门子弟出身会压自己这边,那些家族子弟则会压在张远川身上。 可他怎敢如此,笃定自己就一定会输呢? 温侯将脑袋撇一边,至于赌斗,他并不想多想,所以兴致缺缺。 郝振乾同样没有花费多大功夫在温侯身上,他丝毫不担心温侯是否会下注。开玩笑,他只不过是起了个头,真正的根源,不就是眼前这两位鼻子不对鼻子,眼不对眼的少年么? 现在只要蓝小凡应下,一切顺理成章,都不是问题。 他转头看向蓝小凡,眯眼笑道:“赔率是有些不太公平,不过,想来小凡师兄不会在乎那点灵石对吧?记得师兄你对卫誓师兄一直都是信心满满,我没有记错吧?” 话中带着暗刺,挑不出毛病,无形之间,却能形成火苗,点燃这早已加油添柴的火爆气氛。 “那是自然,我接下了!”卫誓刚要说话,蓝小凡已是抢先一步。 听得这句确认,郝振乾赞了蓝小凡一句爽快。便以去请张远川为由,径自走了。 “小凡你……”卫誓无语摇头,太莽撞了。张远川如今什么修为,主魂几阶,修哪一脉他一无所知。七品资质哪有那么简单,卫誓自问平日修行没有懈怠,可不懈怠就真的能赢吗? 回答他的,是蓝小凡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淡笑眸光。 “你总不会让我输吧!” 说罢,蓝小凡还嬉皮笑脸的撞了卫誓一下。那他灿烂的脸庞上,看不出丝毫担忧。 …… 不多时,郝振乾便折了回来,一脸笑容的向着等待消息的蓝小凡回了手势。 “搞定!” 卫誓微微一怔,搞定了?真不知道这胖子的口舌是如何练就,居然还真能将这般孤僻的张远川喊出,真不似他的作风。 郝振乾眨巴着眼睛,在内圈站定,扫了一圈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一众外门弟子,满面红光的吆喝了起来。 “来,来,下注了!发财的机会,走过路过别错过喽!” “不可多得的对决,远川师兄一赔三,卫誓师兄一赔二。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在郝振乾的大声招呼下,人越聚越多,最后几乎所有在场的外门弟子都聚集了过来。当然,多半还是为了观战。张远川和卫誓的战斗,谁不想看? 不得不说,郝振乾这小子很有演说天赋,嘴皮子伶俐的紧。从小耳濡目染学来的东西活学活用,当真是有模有样。哪怕有些少年只求看热闹的少年,一时间没想明白,简单几句后,便无一不是目光火热,纷纷掏起了腰包。 “胖子,没问题吧?我可是把身家性命全压上了!” “放心好了,你忘了我出身了?一万个放心吧!”郝振乾信誓旦旦的回道,没有分毫犹豫。 “卫誓可是四阶主魂!”那弟子依旧心有不安,每月的例行指点亦是宗门发放资源的时间。如今将丹药,灵石尽数压上,赢了还好。可这若是输了,他这一个月怕是…… “切,等着拿灵石吧!” 简单回了一句,郝振乾不再说多,转身招呼别人去了。 没把握的事情,傻子才干呢!他怎么会拿这宝贵的修行资源,来开玩笑呢? 这一届的外门弟子,居所都被安排在了一处。一人一个单间,而他的住所刚好与张远川离得不远。 久久的留心观察,张远川几乎从不停歇的修炼便落在了他的眼中,甚至无意间,让他看到了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有天赋,又努力,卫誓拿什么去追。想到这里,郝振乾暗中嗤嗤的笑了起来。 要发财喽! 第十五章 你赢了 当一切终于准备妥当,场边多了一座由一块块的灵石垒砌出小山,灵光璀璨惹人心动。在侧旁的几个玉瓶中,装着满满当当的凝气丹。 广场中央被空出一块,四周挤得满满当当,俱是人影。在场的外门弟子,虽未将灵石尽数摆在其中,却也蔚为壮观。如此资源,不要说他们这些未曾见过世面的外门弟子。就是在宗门呆了十几年的老辈弟子,见了怕都得呼吸急促。 蓝小凡眼巴巴的望向前方,早没了先前的淡定从容。场面超出他的想象,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干嘛要脑袋一热,干出这样的事情?他本饶有兴趣的想小玩一下,可现在…… 不单这次下发的资源没了,他以前积攒下来的灵石丹药也都尽数押了上去。如今口袋空空,当真是一根灵石毛都找不到了。 提出赌斗的郝振乾没足够家底,哪容得上他坐庄?所以很干脆的分了两拨对赌,宗门子弟们压的多不说,人数上却要少于家族子弟。开始还争一口气,到后面,伤筋动骨都填不上这个窟窿。 终是输了一筹。 郝振乾撇撇嘴,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赚一笔就走也不赖嘛,况且以后也未必没有这样的机会。自己的五品资质,并不是说他天赋有多好。若无家族在背后鼎力支持,他顶死也就四品而已。 所以修行资源的重要性,他比旁人摸得清楚的多……这关系到他能否进入内门。 呐喊鼓励毫无征兆的响起,这些将灵石丹药压在张远川身上的少年们,一个个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的手舞足蹈起来。 张远川来了。 他就这么直接走出人群,身上略显宽大的外门袍服衬着他的身形显得越发消瘦。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卫誓这边。身上的那份冰冷着实变了,变得更冷了。 郝振乾深深望了张远川一眼,长吸口气。现在他才紧张起来,如何赌斗,他是从小看到大。但自己主持这种事,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自己全数身家尽皆投入不说,真要输了,周围结交下的这些外门子弟又如何看待自己? 蓝小凡同样紧张起来,本该为卫誓加油鼓劲的他,偏偏在这时一句话都喊不出来。紧了又松的手心满是汗水。前方那道安稳静立的身影,仿若压在身上,重若千钧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拍了拍蓝小凡肩头,卫誓缓步走出。 一抹凝重攀在了他的眉间,虽然自己并未参与压注,但这场赌斗,他不能输! 离着上有百步,卫誓不再前行,朗声问道:“怎么比?斗法还是斗魂?” “斗魂!”张远川睁开眼睛,冷漠出声。 周围观战的一众外门弟子屏住了呼吸,私下心里还是喊了声大胆。 作为唯一一个四阶主魂,别的不好说,但冰影毫无疑问,是让他们自叹弗如的根本。张远川选什么不好,偏选斗魂,如此气魄他们自愧不如。 闻声,心凉了半截,再看,炽热了眉眼。 张远川话音未落,滚滚魂雾从他头顶升起,随即铺在地上。几次剧烈翻腾收缩下,便是骤然一凝。不是人形,乃是一尊丈高巨兽模样。那魂雾浓郁近乎凝实,仿若擎天一般。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压的人心神震动。 众人这才醒悟,四阶主魂又怎样,主修的镇魂一脉张远川,一身本事尽在魂上。说起斗魂,他怎么会没有资格?单着魂雾声势,便足以压得全场一众外门弟子,抬不起头。 一人一兽,不移半分,皆是虎视眈眈。 “冰影!” 已多日未曾显露人前的冰影,飘然从卫誓体内走出,一副娇俏少女形状,比卫誓还矮上一头。她身形近乎透明,环绕周身的稀薄魂雾,像是一阵风吹过便会彻底消散。站在这样一尊巨兽面前,显得分外柔弱,甚至是不堪一击。 这出场,声势忒弱了一些。 场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郝振乾高高举起的手臂骤然落下。 张远川立时伸手一指,那魂雾巨兽便顿时四蹄飞奔,每一脚落下,便是炸出无数魂雾,如踩水花一般。连带着整个广场,都生出了一丝细微的震动。 不真正面对,又怎知强横。卫誓心中猛然一抖,强劲的气浪冲的他想要闭眼,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去看。 冰影的实力,卫誓并不清楚。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苦修术法,无论是身魂决还是铸魂决,都无需魂雾外放。冰影现在的模样他亦是第一次看到,又几分实力,能挨几秒?卫誓都不清楚。这一刻,他甚至有种,将冰影唤回,直接低头认输的冲动。 可留给他的时间,并不足以支撑他做出决定。 两魂撞在一起,没有一丝波澜泛出,更别说响动了。才刚刚漫步前行的冰影,像是被大潮冲撞的礁石,连声响都未来得及传出,便被瞬间淹没。 魂雾绞杀,那巨兽身上的魂雾,突然间好似滚水一般的剧烈沸腾起来。大量的魂雾竟是不受控制的开始升腾,消散。那原先的凝重和强横,雪崩似的溃散开来。 “大狗子,还打么?”银铃笑声传来。冰影虽是这般说,身影却是悄然后撤,回落在卫誓身边。 场中独留的巨兽魂雾已是跪伏下来,仿佛失去了力量。身上的魂雾依旧不断挥发,凄厉惨声始终不绝,哪还有半点先前的雄壮模样。 “怎么样?”卫誓抬头看着冰影,巨兽的惨状让他仍不放心的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放心啦,很简单。”冰影重新化作的人影,在空中伸了个懒腰。“我可以回去了么?对啦,我才刚刚歇下,可别再叫我了。修习术法总得有个度吧,千百次下来,你不厌,我可烦了。” 这是干嘛?嘲讽么? 卫誓顿时尴尬了起来,目光下意识的扫了四周错愕的人群。满面通红的传音安抚道:“总要让你歇上一日。” 广场上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本以为着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精彩战斗。谁会想到冰影居然就这样般摧枯拉朽一般,连让他们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胜负就在一个碰撞间,得出结果。 家族子弟如此,宗门子弟亦是如此。 “还没完呢!”不知道谁喊出了这一声,不甘到让人听着有些心酸的嘶吼。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份对于输赢的揪心之感,让一众少年红了眼睛。脑中再无其余,一个个紧攥着拳头,疯魔一般的摇旗呐喊。一场谁都输不起的赌斗,纵使这边有人压的少了。一块灵石,一枚丹药,亦是割肉一般,谁不心疼。 “张远川,上啊!” “师兄,你没输!” 口号渐渐变的整齐划一,颇有气势的震颤人心。 但他们搞错了对象,别人或许还会被激的热血沸腾,返身再战。但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叫张远川。 “你赢了!” 张远川不为所动,伸手向着自己的魂一招,那巨兽魂雾凭空化作一团,飘了回来。手抚在魂雾之中,又是一股浓郁真气毫不心疼的涌入。 先前还被冰影打的凄厉惨叫的魂,转眼之间再次欢快飞腾。做完这一切,张远川依旧是先前那副孤僻模样,谁都不搭理。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走出人群,在一众少年反应过来之前,已不知去了何处。 在张远川那即使认输都波澜不惊的双眸中,卫誓居然看到了些许不似他风格的……温柔。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幻觉。 第十六章 以后别这样了! 居然输了! 一股没由来的冰寒,将先前的热火朝天浇灭。 那一双双满是期盼的火热目光,蒙上了一层暗淡的死灰。没人说话,结果让他们沉默,对修行资源的心疼,令他们浑身发颤。一个个将脑袋深深埋下,已经没有人能挺起勇气,再去望那灵石小山一眼。 “是我们赢了。” 蓝小凡带头走向场边的灵石堆,在他身后,将灵石押在卫誓身上的一众外门弟子同样涌了上去。现在这成堆的灵石,满瓶的丹药,都是属于他们的了。 没有吵闹,没有阻拦,唯有那一道道令人心酸的落魄目光,射了过来。 不知为何,此时赢下灵石丹药的蓝小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将本属于自己的灵石丹药揣入怀中,赢下的那份,则装进了另一个布袋。 半人高的灵石小山,转眼之间,便被瓜分的一干二净。 灵石丹药没了,可那一双双染上血丝的眸光,变得越发璀璨了。 胖子高大的身形顿时垮了下去,脊梁上似压上了重物,压得他腰背深深躬了下去。先前还能强忍,后面竟是没忍住的哭出了声。 胖子这一哭,几名输了灵石丹药的女修亦是跟着哭了起来。压抑的哭声如瘟疫般弥漫,一片凄风苦雨。原本还能坚持的少年们,亦是不自觉的眼眶发红。 这些灵石,丹药,对他们而言,不单单是修炼资源,更是他们成为内门弟子的希望所在。 “怎么……怎么会输!” 胖子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这四个字不断从他口中跳出。但无论他说的再多,结果已是板上钉钉的无可辩驳。 “为什么我就不能赢呢?”卫誓看向郝振乾,淡声问道。 也不知他听到没有,胖子从地上爬起,眼中的和气消失,变成了无比的怨毒。他深深看了卫誓一眼,转头就这么默默的向外走去。 “等等!”看着郝振乾那已然赤红的眼睛,卫誓不禁于心不忍。想了想,他还是开口解释了起来。通过刚才一战,有些问题在他脑中已是渐渐清晰。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弱小,主魂修魂,我原本就先你们一步达到了四阶。张远川不弱,但他也只是三阶主魂。而冰影,我想,现在应该已经在向魂凝如实转化了,快到五阶了。” 郝振乾停下了脚步,苦涩的惨笑着。最开始他还会以为张远川放水,还会因为冰影那毫无声势的出场而窃喜。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傻。 “况且我的天赋……”卫誓顿了一下,继续开口:“宗门内,外门弟子达到四阶主魂,要用多少年呢?而我三年感灵境修出的真气,一直都在养魂……现在你明白了吗?” 在天魂宗,以三品资质入宗,到主魂四阶,越是向上越是艰难。绝大多数弟子都要花费五年的时间,而卫誓这个所谓的一品资质,却只用了短短三年…… 在蓝小凡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卫誓接过了他手中装灵石的袋子。卫誓甩手一丢,向着郝振乾飞来:“拿着吧。”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汇集过来。说不出是惊喜,还是羡慕。 郝振乾下意识的接过,眸中先是一喜,随即又很快暗淡下去。连连摇头道:“这不行……赌场无父子,输了就是输了。” 男儿骨气与内门希望在脑海中剧烈交锋,分明哪个都无法舍弃,现在却必须要做出选择,郝振乾的眸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这场赌斗由他发起。最应该承担损失的人是他,而不是这些在他唇舌劝说之下,选择相信自己,将灵石,丹药当作赌注的外门弟子。就算很多人是源于贪欲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可罪魁祸首,不正是他么? 话虽如此,哪怕现在他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可他那已然赤红的眸光,依旧死死贴在袋上,不动分毫。已经抬起了手臂,手上却似黏了胶一般,怎么都扔不出去。 “有什么好犹豫的?”卫誓目光扫过那一群尽管嘴上说不要,反应却相当诚实的一众少年,微笑道:“没了这些资源,你们拿什么去修行?” “这里是天魂宗,不是赌场。赌场无父子,但我们是师兄弟,不是吗?”卫誓歪了歪脑袋,脸上的笑容加深几分,和气道:“我们虽是宗门出身,可修炼资源其实并没有比你们多出多少。” “以后别这样了!” 这话,并不单单在对郝振乾说,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对不起……” 这一刻,郝振乾再无杂念。那苍白的脸庞多出了几分红晕,望向卫誓的目光中,唯有感激。 “罢了!”蓝小凡身边的少年幽幽叹道,说着将收好的灵石重新拿出,摆在地上,轻轻摇了摇头。“这么多灵石,反正我也用不了,你们拿去吧!” 一个,两个……直到最后,几乎所有赢来的灵石和丹药,都重新放回原地。再次筑起了一座,少了半截,却依旧灿射光辉的灵石小山。 一张张透着和善笑容正对着那一张张面露羞愧,却已重新燃起希望的面庞。 就在这时,温侯不知什么时候越过众人站了出来。冷哼一声,目光寻上了蓝小凡,挂上了嘲讽的笑容。 “呵,拿了灵石,以后的嘲讽怕是逃不掉了!我温侯不是软骨头,老子认赌服输!” “我……”蓝小凡目光回瞪,一团怒火涌上心头。这一刻,他想骂人。 “我跟你是有多大的仇?是不是非要分个生死,你才肯罢休吗?!” 温侯愣住了,黑色的眸光闪烁这一抹惊诧。 他和蓝小凡两人,虽是相看两讨厌,几乎到了见面就吵的程度。可这些拌嘴,吵闹。说到底也只是口舌之争而已,又如何会上升到生死之仇? 分出生死,温侯想都没有想过。再看蓝小凡时,又是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总之,灵石丹药放这了,爱要不要!”蓝小凡冷冷一笑,拉了卫誓一把。“我们走!” “不识好人心,嘿,少了这些修行资源。一个月足够我把你远远甩开!”蓝小凡一面走,一面回头,又狠狠的瞪了温侯一眼。“到时候,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以后在宗内,见到我记得多远点!当然,想挨打的话……” 不等蓝小凡说话,温侯竟是瞬间将心头所有的屈辱隐去。他怒吼一声,闪到灵石堆前,伸手将属于自己的那份装入怀中。也不去管周围少年错愕的目光,身形一动,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远方。 连温侯都带头拿了,周围的弟子还有什么犹豫? 回头看了一眼,欢闹再起的人群,卫誓拍了拍蓝小凡的肩头,嘴角露出了一份笑意。 广场上,阴云尽散,雨过天晴。 第十七章 师兄与师弟 这场赌斗,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直接倾倒下一桶水,闹起的风波,不可谓不大。 若是听闻这场赌斗,无论如何都会将郝振乾吊起来打的江遥,此时却未能现身。江遥并未离去,依旧坐镇大殿中。不过,外面响起的骚动,他根本功夫理会。 因为……客人来了! 穿着一身镇魂峰内门领事衣袍的贺道诚,来了!。 “贺……师兄!”江遥有些磕巴的打着招呼。乍一见面,一时间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原本平常的招呼声,在这颤抖的语调下,竟变的如同试探一般。 “师弟,别来无恙!”贺道诚微微笑道,神色平和的很,然而心里却在微微感慨。 岁月无法在他脸上刻下痕迹,一如婴孩般光洁细嫩。唯有眸光深处,透露着岁月的沧桑,这才令他凭空显的老了一些。 可眼前的师弟,黑发中已是多了些许银丝,面庞上一道道褶皱深浅不一,弯眉细眼间,笑容中竟透着一股老年人才有的慈祥。 自从江遥因伤隐退,两人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了许多。掐指一算,上一次碰面犹在五年之前。如今一见,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师弟,坐下来谈!”贺道诚一拂起下襟,就这么施施然的坐在了大殿前方的台阶之上。 再次并肩而坐,一如从前。贺道诚的热络和亲切,让江遥多少安心了一些。一番寒暄,江遥笑着问道:“多日未见,师兄怎会有空来此。” “往日一直宗外行走,终年难得一见。师兄惭愧,就连这次……” 贺道诚话未说完,江遥已是惊异接口道:“也是为了宗门任务?” 确实是为了宗门任务,贺道诚目光微斜,只见江遥低下了头,身体已经因为激动而绷的笔直。多少年没有再与人斗法,甚至未能踏出宗门一步。现在宗门终于……原来我还不是一个废人。 看着江遥那一脸期盼的神情,贺道诚微微一怔,已然明白了江遥的想法。 自己本是随口一说,谁曾想惹出误会,难道要自己就这么将真相说出口吗? 大劫之后,宗门内似江遥这样负伤隐退的修士不在少数。如今都在宗门担上了一些不轻不重的职位,需要忙碌的时候不多,身上的职责亦是不重。 可这样清闲的生活,对他们而言,却是空虚无聊到了极点。 贺道诚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便被宗门彻底放弃。只要找到治愈之法,有了匹配的丹药。配合着积累下来的修行经验,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会回来。到时,定能够再次绽放光彩,龙翔九天! 宗门哪舍得让他们以身犯险。 只是,宗门的这份保护太过沉重了,而他们的等待亦是太久太久。以至于内心燃烧的热血在慢慢平息,盘桓在心头的期望,也在缓缓湮灭。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现在提及,无疑是雪上加霜,贺道诚说不出来。 贺道诚幽幽叹了一句,委婉问道:“师弟,你可知此次任务的内容?” 对于贺道诚的异样,江遥毫无所觉。沉湎于美好幻想的他哪有心思注意这些,倒是任务内容,让他颇感兴趣。 “是什么?”江遥忙不迭的问道,苍老的脸庞上闪动这几分红光。他横着肩膀,轻轻撞了撞身旁的贺道诚。 “是要我去张家镇探寻一番,顺便接收即将成熟的霜雪玉莲。”贺道诚微微一笑,望向远方。 “霜雪玉莲……”江遥神色一怔。 “霜雪玉莲,清魂丹的一副主药。想来不久之后……”贺道诚斜眼撇过江遥,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你懂得! 是的,江遥明白了!清魂丹,那可是他朝思暮想的东西啊!清魂丹带来的治愈希望,又岂是完成一件不轻不重的任务所能比拟的了? 贺道诚站起了身,这才转入主题:“除了我,还会从你手里带三名弟子从旁辅助,你帮我知会他们一声。” “三个?谁?” “卫誓,朱彤彤,还有一个叫张远川。”拍了拍屁股,贺道诚缓步向前走去。他回答的很简洁,没有任何解释。这次任务说来简单,但要带上三个拖油瓶,贺道诚还是得去准备一番。 毕竟时间紧迫,明日便要及早出发! “师兄,这次任务……”江遥习惯性的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这时,原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贺道诚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而是竖手摆了一摆。这背影,江遥莫名的熟悉,不由的看直了眼睛。 在他修为还在的时候,作为师弟的自己总是担忧着这位师兄。每每的提醒,贺道诚不也都是这般回应的吗? “知道了!”贺道诚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会小心的!另外,师弟你的这些宝贝疙瘩,我怎么也要完完全全的把他们带回来!” 依旧熟悉的语调,江遥哞间泛红,隐隐闪烁着莹莹亮光。 …… 第二日清晨,晨光才刚在东方拉出一线。山门处,三人已然身背包裹,在此站立等候了。 想想自己即将第一次出宗,还是要去执行宗门任务。有着此事压在心底,哪里还能安稳沉睡?天还没亮,便已早早起身了。 晨光微微,清风冷冷。 不多时,一道剑光从远处激射而过,转眼,便停在了三人身边。 贺道诚收起飞剑,和蔼的打量起三人。 “来,拿着!” 手中轻轻一抛,三道流光随即窜出,静静悬浮在了三人面前。 细细看时,是一个个灰扑扑的戒指。很普通,感受不到灵气波动,亦没什么灵纹雕刻,犹如凡物一般。 “外宗弟子第一次出宗门任务,总不能像凡人似的背个包裹在身上吧?”贺道诚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这份轻松随意,反而让少年们一时间想不到这究竟是什么玩意。贺道诚摇了摇头,还是补了一句。“区区纳戒,尽管收着便是!” 纳戒?这就是纳戒! 没吃过猪肉,但多少也见过猪跑。纳戒这种便利玩意,莫说修道势力,就是凡间一些势力的掌权人,手上或多或少,总有几个。张远川都知道,更别说从小就在宗门长大的卫誓和朱彤彤的。 “好东西啊!” 戴在手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卫誓顾不得兴奋,按着传闻中的方法,很快与纳戒建立了联系。随着他心念一动,放下的背包消失不见,继而出现在了纳戒之中。 收回召出,卫誓不由的抬眼看向贺道诚。这纳戒之中,除了自己刚刚放入的背包,还有着一些灵石丹药,以及一个看起来就颇为不凡的小盒。 难怪不需他们准备什么,原来,一切早就妥当了。 静静的看了一阵三人把玩纳戒,贺道诚这才挥手打出一道灵光,祭出一架漆黑如墨的飞梭。 丈来长的飞梭空间不大,刚好容下四人。简陋的舱室,普通的形体,安安静静的不泛半分光华,简直如同凡物一般。 贺道诚当先跳了进去,将一枚灵石充填在阵法核心。直到此时,飞梭这才有了反应,点点光芒亮起,最终化成一道道交错的灵纹。 “好了,走吧!” 招呼过三人,贺道诚一掐手决。黑色飞梭上的灵纹,猛的一闪,飞梭顿时腾起,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远方。 卫誓是还是第一次飞入高空,风声在耳边呼啸,狂风吹的人头发散乱,睁不开眼。尽管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但卫誓依然强忍着,将脑袋探出。极为新鲜的望着,那连绵的山川在眼中变得越来越小。 “这飞梭,速度似乎……” 朱彤彤则是有些迟疑,在她的记忆之中,这飞梭的速度明显不如御剑来的风驰电掣。那种速度,张远川从未体会,而卫誓亦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墨梭的速度是慢了一些,所以我们才要赶时间。可谁让你们不会御剑飞行呢?总不能让我跟着你们一路小跑到目的地吧!”贺道诚呵呵笑道,笑声爽朗,让小姑娘有些脸红。 朱彤彤侧头看向卫誓和张远川,见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终归还是缓缓松了口气。 第十八章 张家镇 张家镇坐落在天魂山脉极北的九幽山中,说是镇,实际也就寻常村庄大小的规模。但对于周围零散居住的山民来说,张家镇已经算是最大的聚居点了。 这里着实不能称为是一处好地方,茫茫雪白似是这片天地唯一的眼色。天上飞雪乱飘,地上积雪即腰。如此苦寒之地,就连耐寒的树木都难以存活,更别说那些脆弱娇嫩的庄稼了。 无边无际的雪白,让这些山民们看的无比厌烦。正是这茫茫白雪,冻住了土地,摧毁了山林,这才让他们过上了狩猎为生,靠天吃饭的穷苦日子。 可若非这等极端冰寒,九幽山又如何能够孕育出霜雪玉莲这等天材灵宝。 足足飞驰了半月的飞梭缓缓停下,总算是到了! 墨梭降落镇口,卫誓有些无语的望了望这座小镇。小镇空荡荡的如同死了一般,不要说声势浩大的迎接,就是半个人影都找不到。 这时,镇外垒起的雪墙中,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还不及卫誓招呼,那人转身便跑,眨眼便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贺道诚见怪不怪的微微一笑,走向镇内。想来,先前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伙,便是回去通报了吧。 果然,不多时,前方风雪中突然多出了一片人影。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老者。老者拄着拐杖,行动却极为利索。一袭的熊皮黑袍将他罩的严严实实,暖暖和和。皮袍算不得华贵,可再看看周围的众人身上的破旧,想来,这老者便是张家镇的主事人。 在众人的拥簇下,迎了过来。人未到,声音已然响起。 “我等迎接仙师来迟!还望仙师恕罪。”言毕,那老者便直挺挺的跪在了雪中。而身后的众人,亦是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贺道诚微微一笑,天寒地冻,若真的就这么在外远迎。就算他们从小在这长大,身体又哪能吃的消?况且近来不断有人失踪,人心惶惶下,自然要紧闭门户,他可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无需多礼!起来吧!”。 身形一个虚晃,分明还有数十步之遥,却是眨眼即至,将那老者搀起。随即又看向卫誓三人,招呼了一声。 “你们三个,飞了半月,想来应该也是憋闷的紧。总之,先放松一下。” 仙师到来的消息,为死寂的张家镇添上了一抹生机,前方大道像是瞬间活了过来。不断有人影出现,或从屋内走出,或是探在窗上。看着行走在路上的三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亦是随之响起。 “这不是张婆家的远川么?他怎么……” “没听罗大哥说么?他拜入了仙宗,出息了!怎么说来着?” “天资绝佳,听说仙宗的仙师们都曾开口夸赞呢!” 周围的议论声逃不过张远川的耳朵,他默默的向着一个方向走着。不抬头,不答话。分明是话题中的焦点,却如同处在两个世界,此间的谈论与他无关一般。 “张远川!”卫誓突然喊道。 闻声,张远川停步回头,看着卫誓,眸光略冷,没有半点答话的意思。 呼吸放缓,卫誓展开手掌,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正躺在卫誓掌心。 “拿着吧!” 这丹药通体棕色,隐隐还有丹香飘出。上面一道闪着亮光的灵纹,道出不凡,这哪是寻常丹药,分明是一枚灵丹。 张远川还未有反应,旁边那负责引路汉子已瞪直了眼睛。大脑空白间,喉头涌动,竟是生生咽了一口口水。 “一品延寿丹!”卫誓近了几步,轻声微笑道。“这是我跟贺老要的,服下足已延寿一甲子,宗门内亦不多见。这等宝贵东西,要用得赶紧!越早服用,效用越好。” 普通的延寿丹可续十年寿命,就已经让人趋之若鹜。这一品灵丹,更足以让人为之疯狂。看看旁边汉子的反应,便足以证明一切。 “不用!”张远川干巴巴的回道,生涩的话音中多了一丝颤抖。似他这样的人,能有这等轻微反应,已实属不易。 意料之中的应答,卫誓忍不住斜了一眼,撇嘴道:“又不白给!这次任务,宗门总要发些贡献点下来,正好来换延寿丹。怎么,你不需要,你家中的老人也不需要么?” 张远川依旧不语,卫誓不容分说的将延寿丹塞在了张远川手中。 “难得回乡一趟,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多久。等你自行换取,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有些事,错过了就无法弥补!难道非要等那时,再后悔不成?” 看向卫誓远去的背影,张远川眉头微皱,然而目光却没有先前那么冷了。 …… 张家镇中心最大的木屋中,贺道诚独坐在火炉旁的木椅上。炉火柴火烧的噼啪作响,颇为闹心的让他皱起了眉头。 除了霜雪玉莲外,张家镇莫名其妙失踪的人口,同样需要他去探查。 一般情况,多是一些山妖,巨兽,凡人难以应付,才会上报宗门。若真这样就好了,对他来说,这些凶险并不算事。不过,谁也说不准,在那阴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为了安全,贺道诚还是选择了隐瞒,此等凶险,有他便好,还用不着三个小家伙插手。 话虽如此,还是尽快解决的要好。带着的三名小鬼,可是个顶个的脑袋灵光。待得久了,难保不会被他们知晓,到时候只怕又得一番忙活。 主事老者亲自招待,一番忙前忙后,久久才停了下来。 桌上,摆着的香茗正冒着袅袅热气,贺道诚却不动手,开门见山的问道:“近来的情况可好?” “又有三人未回。”老者,满是沟壑的老脸在炉火的照耀下,显的愈发深沉。缓声道:“算来,周围一共十余人失踪。近来的出猎,已全部取消。” “可探查出什么?”贺道诚目光微凝,指尖在桌上微微敲动。 老者神色莫名的慌张,带着几分惊恐,连连摇头道:“没找到,就连尸骨都……” 贺道诚眉头浅浅一皱,没消息? “回禀仙师。”这时,原本站于一侧的红脸汉子突然插话道。他微微躬身,行的却是天魂宗弟子之礼。“探查之事,由子弟主持。周围诸多山道尽数探查,其间或有标记,可寻过去时,已无半点痕迹,如同消失一般。” 他曾为外门弟子,只不过到了年岁,未入内门,这才离宗返乡。对于宗门内的事务,多少也有些了解。 “我张家镇本就劳力不多,有能耐的早跑出去了。”老者缩在一起的眉眼愈发酸楚。“唉,失踪的这些人,都是家中的壮劳力。再这么下去,不敢进山,商队也不再来。剩下的孤儿寡母,拿什么糊口?张家镇……” 老者说到深处,一时间竟是难以自禁的老泪纵横。一旁的红脸汉子感同身受,脑袋埋在胸前,神色暗淡。 凄风苦雨,四壁寂静无声。 贺道诚尴尬摇头,感情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他脸色变了又变,终是坐不住了。 “也罢,容某探查一番再说!” 第十九章 埋伏 在一片苍茫间寻找尸骨痕迹,根本就与大海捞针无异。虽知艰难,但此事由不得贺道诚不去上心。若只是他自己,无论是山妖巨兽,都只是小事。偏偏身后带着几个拖油瓶,他怎么可能允许有疏漏存在呢? 一连数日探查,却皆是徒劳无果。时间不等人,眼看着离霜雪玉莲成熟的日子便要到了。 无奈之下,贺道诚也只能暂时停手。当然,张家镇的事情他也没有置之不理。发下一些简陋法器,又在镇子周围布下几道预警禁制。且不管是否顶事,总是能让镇子安心不少,最起码不用每天面对那主事老者的唠叨。 这一天,风紧雪急,酷冷来的比前几日还要猛烈太多。在几乎齐腰的雪中迈步前行,速度着实感人。贺道诚索性直接将三人卷起,撑着光罩直接带着他们上山。 在邻近峰顶处寻了个洞窟,贺道诚布下禁制后。唤来三人,又是一番叮嘱指点。当真是不厌其烦,细节丝毫不落。 这点点滴滴,可都是经验啊! 他很清楚,这次任务出来,除了纸面上的两项任务外……让三人长长见识,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项任务?况且,采集霜雪玉莲,可避不开这卫誓他们。 “贺老,敢问这清魂丹有何效用?”卫誓轻声问道。霜雪玉莲已被贺道诚描述的天下少有,可就这样的灵物,却只是清魂丹的一味主药。,那这所谓的清魂丹,又会有何等玄奇的功效。这点。卫誓他一直都好奇。 “清魂丹对别宗修士而言,用处不大,算的上一类较为偏门的丹药。但对我们天魂宗而言,却是说什么都不会兑换的宝贝!” “需知,这等阴属丹药,对魂的效用极强。可觉灵智,隐气息,凝魂雾……” “那伤了魂……又会怎样?”卫誓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在一团,两眼一眨不眨紧盯着贺道诚。 贺道诚微微一怔,默然道:“你说呢?” 其实卫誓心里早有答案了,不愿承认罢了。这几种效果,不正是针对魂体,失灵智,乱气息,散魂雾么? 沉闷的气氛总会让人感到憋闷,贺道诚目光掠过卫誓,看向前方:“好了,算时间也该成熟了!” “待我踏入其中,周围的风雪便会止息。之后由我施法定住这些冰蜂,倒时,你们再上前采摘。” 提起这一茬,贺道诚还是由不住的叮嘱起来。“记住采摘的时候,不能有半点疏漏。其内的分量……我想你们应该都懂!” 贺道诚郑重的模样印在眸中,似有一股使命感垂落心间。卫誓和朱彤彤一脸郑重的开口称是,一旁的张远川同样点了点头。 洞外风雪渺茫,贺道诚起身跃出。 …… 酷烈的寒风扬起大片飞雪,呼啸如同点点怒吼,横飘的飞雪好似一根根钢针,刺的人脸生疼。 贺道诚手捧罗盘,大步前踏,形如飞沙走石一般。诡异的是,从始至终,都未有半点声响发出。几息之间,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这里离山巅并不遥远,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眼前的景象,让贺道诚有些愣神,不由的感叹起来。霜雪玉莲不愧是天地奇宝,果然玄奇,居然能够左右一方天地。先前得知,他还心有不信,现在却不得不服。 入眼,最外圈还能在地面看到结成一片的冰渣,再往里,变成了棕黑色的泥地,接下来是青草地。而在霜雪玉莲周围,甚至还能看到一片灌木。密密麻麻的小花绽开其中,迎风飘摇。 能在万物枯寂的冰寒中见到这如春景色,不得不说是一种美好。 贺道诚没有停步,眉眼之中,却升出几分警惕。他终归还是对这些少年做了隐瞒,采集这霜雪玉莲之所以要这般大费周折,便是因为伴生在霜雪玉莲周围的冰蜂。 凡花野果尚可引蜂鸟虫蝶,更何况这霜雪玉莲这等天生灵物。不过要去采摘的话,迎来的可就不是蜂蛰鸟啄了,而那嗜血的冰蜂群,疯狂的追杀。 若仅是如此,倒也简单。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光靠修为就能轻松解决。这些守护冰蜂不能屠灭,少了冰蜂,霜雪玉莲便再无法孕育。 好在这么些年下来,天魂宗已有准备。他手中的罗盘所铭刻的阵法,正是专门用来对付冰蜂群的。唯一的麻烦的是,阵法运行必须有人操控……否则,难保冰蜂不会破阵而出。 贺道诚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此时进行的正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环。 收起杂念,不知不觉间,距离霜雪玉莲仅剩百步之遥。 “怎么回事?”他心中疑惑。已往的经验,但凡踏入这片地界,便会迎来冰蜂。此时不要说冰蜂,就是半点响动都没有。此处仿佛成了死地,更没有什么生息。宛如死了一般。 前方纯白到圣洁的霜雪玉莲,花枝摇曳,层叠的花瓣如同波澜般起伏。贺道诚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些玉莲完好无损。 贺道诚没有冒进,选择了驻步观察。四围的异常始终让他难以安心。诡异的寂静往往代表着危险即将到来。无数次完成宗门任务的他, 然而,就在他举目四望的时候,异变突起。 脚下细密的青草,仿若被注入了生命,一条条绿色的莹芒飞快的闪烁交汇,眨眼之间,在贺道诚脚下,一张大网成型。 大网掩饰的很好,范围也大的夸张。四面卷起,如翻起的滔天巨浪一般,向他压来。前后左右尽皆封闭,根本逃无可逃。 “雪绒蛛网。” 贺道诚眸中一寒,没有多想,神色反倒轻松起来。雪绒蛛这种只在寒地衍生出的物种,是天生的猎手。可在雪中冻土穿行,蛛网极具欺骗性,最善伏击。更会把捕获得来的猎物,藏于低地下。这里若真有雪绒蛛,难怪这些猎户消失的半点痕迹没有。 不过要对付他,呵,还真被小瞧了! 一股煞气弥漫周身,脚下真气涌动,带着他直冲天际,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大网的包围。 那知,这时一道凭空出现的黑色幽光,从背后绕在了他的腰间。 贺道诚来不及反应,那幽光已是化作一团雾气,飞快的将他包裹其中。随即化成了一张略显残破的黑色大网,看起来毫不显眼。可就这么一件如同凡物的玩意,竟能让自己毫无所觉的被束缚其中。 是法宝!有埋伏! 贺道诚心中猛的一沉,拼力挣扎起来,手中掐诀,灵光四射。奈何无论他如何努力,罩在身上的网反而越收越紧。一股无力感弥漫全身,贺道诚无需用脑子去想,这分明是真元封闭才会有的感觉。 脑中传来一阵眩晕之感,身体只觉重若千钧。贺道诚再难腾空,整个人就这么直接被黑网拉下,重重的砸了下来! “老大!捕到鱼了!” 远处,响起一道尖锐到不似男声的呼喊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发自远方的蓝光,正向着这边疾驰而来。 待得白光显形,露出一个裹着破烂的山羊皮袍,满脸胡茬唏嘘的中年男人。在他背上还挂着寻常山民惯用的两尖猎叉,一副寻常猎户打扮,从头到脚看不出丝毫异常。 他在贺道诚面前站定,就这么看着贺道诚站起身,继续掐诀,而他眼中没有丝毫担忧。 眉间的一道伤疤让他左眼微斜,眸中透出一股堪比贼匪的狠辣以及源于贪婪的凶光。如此模样,哪会是什么寻常猎户,这分明是身具修为,可用神通的修士。 “还想掐诀?”那猎户模样的中年男人在网前站定,嗤笑一声,他歪过脑袋,鄙夷道:“如何?这困灵网的滋味不错吧?” “你们是……”贺道诚艰难回想着什么。这修士掩饰不可谓不妙,凭着点点滴滴,还很难在记忆中挖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二十章 血浪三凶 一番异变,离的太远。但从贺道诚被黑网束缚,到那名形如猎户的修士出显。等在洞中的三人,依旧在模糊中看了个真。 “散修!”张远川紧张的低吟一句。他略显僵硬的脸庞不足以表现他复杂的感情,但这两个字中的情感波动,却落在了卫誓耳中。 也难怪他会这样,散修这一词,在天魂山脉中乃是灾难的代名词。张远川不止一次从走货回来的汉子口中听到关于散修的消息。无一例外,血洗,屠村……都是一些血腥残忍到令人恐惧的事情。 张远川狠狠摇了摇头,就算他再孤僻,可这里是张家镇,是他的家乡。散修出现在附近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他根本不敢去想。 卫誓的脸色更是难看,他知道的更多。 宗门大劫带来的浩荡,使得天魂山脉的几个原本依附小宗,尽数反叛。经宗门一番扫荡,又是十数年的整治,周遭趋于平静。但依旧有着漏网残余,四处流窜,这前方三人恐怕便是如此。 这些宗门被灭,苟延残喘的散修,对他们这些天魂宗弟子,怎能不恨?对于凡人多半只是顺手屠灭,而他们这些宗门子弟,若真落在这群散修手中,只怕是求死都难。 朱彤彤艰难的望向了卫誓,这般异变,着实让小姑娘吓的不轻。那带着几分挣扎惶恐的神色,嘴唇微微颤抖的问道。 “法印……你看到了吗?” 卫誓点了点头,沉默不语,现在风雪尽皆止息,没了遮挡。他当然看到了,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刚才的贺道诚,既是在反抗,同时也在传递消息。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速速离去。 难道,真的要弃贺老与不顾吗?头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卫誓需要时间思考抉择,可哪有那么多时间容他静思。 朱彤彤脸色苍白,此处天寒地冻,可她那光洁的额头上,依旧有晶莹浸出。焦急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慌乱更让她手足无措。目光扫动,下意识的寻找着依靠。 而这个人,正是从始至终,脸色肃然,却没有半分惊慌显露的卫誓。 “到底该怎么办……” “这样吧!”卫誓回头认真的看了身旁两人一眼,沉声道:“就按贺老的意思,此事必须尽快上报宗门!好在,对方还未发现我们。乘这个机会,我们先回宗门再说!” 卫誓声音压得更低:“一起走动静太大,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彤彤姐,你先走!” “回张家镇的路你还认得吧,去哪里找到镇长,我想他会有办法联系宗门……不要慌,慢一点,他们发现不了我们的。” 危难中展现的冷静和镇定,总会具备莫名的感染力。朱彤彤神色稍安,点了点头,一紧身上的裘袍,猫腰钻了出去。雪白裘袍与九幽山的茫茫白雪,很快便融为了一色。 待得再看不到朱彤彤的身影,卫誓这才看向张远川,淡声道了句。“该你了!” 张远川冷冷撇了卫誓一眼,此时在他脸上已然找不到半点慌张与焦急。紧了紧衣袍,将自身气息用真气屏起。正待走出,张远川却是回过了头。 “你呢?” 卫誓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抬头,侧旁的那道冷冽的目光与他对了个正着。他不知道自己感觉到的那一丝关切,是不是错觉。本可以随口说出的答案,竟说不出嘴。 当卫誓反应过来,不由的苦笑出声。 千不该,万不该,怎能在这时候犹豫呢?就这短短的几息时间,张远川射来的目光已然变了味道,多出的几分凝重分明是在怀疑。 沉吟片刻,卫誓没有选择隐瞒。 “我会留下来。” “你疯了!”张远川压低嗓音,其中的急促尤为显眼。他不知道卫誓留下来会干什么,但毫无疑。留在下来,根本就是找死的行为。 “我没疯。”卫誓头也不回的盯在前方,活动着双手。他的心思依旧放在前方,在思考着对策。 “我跟你!”张远川狠狠的咬了咬牙。这句话说的千不愿,万不甘,甚至还有些憋屈。老实说,他真的很想一走了之。 这一次,卫誓回过了头,脸上露出一丝惊异。他实在没想到张远川会说出这样的话,下这样的决心。这可不是玩闹,决定的可是生死啊! 人多力量大说的确实不错,可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实力加起来,依旧远远不够。 “别说傻话了!”回过头,卫誓轻声答道。“你能作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你修的是镇魂一脉。而你到现在,除了你本身的魂,可还再有收魂……就你那三阶主魂,藏不住气息,只会暴露更快。” “你会死!”张远川倔着目光,死死盯在卫誓身上,说出了事实。 视线之中,张远川看到卫誓居然勾起了嘴角,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在笑! 这笑容夹杂的意味,让他无法理解。前方明明是一条死路,为什么这家伙就这么不顾一切,拼了命的想要往这条死胡同里钻呢? …… 此时贺道诚前方,又多了两道人影。 站在左边的,是一名同样猎户打扮的男子。他身形矮瘦,双颊深凹,双目像在血水中泡过一般,看起来如同一只活着的骷髅。 他手中提着一把手弩,上面装好的细短弩箭正直指过来。上面带着一丝亮眼的蓝光,显然是在上面喂了毒。贺道诚毫不怀疑,只要他手指微动,现在无法防备的自己,便会被射个通透。 危机在前,贺道诚却并不在意,目光很快落在了中央。 一名少年模样的散修正歪歪斜斜的站在那里,狭长的双眸透着寒光,嘴唇极薄,给人一种阴翳之感。他与旁边两人不同,少年穿着一身单薄残破的长袍。虽已脏的不成样子,看不出原先的色彩。可那污渍之下,血红色浪花纹绣依旧能够隐隐辨出。 两个筑基初期,一个筑基后期。 看起来,这三人中,该是以这筑基后期的散修为首。另外两人在散修身后一步站定,低眉搭眼的不再说话,恭顺的真好似仆从一般。 “还真是一条大鱼!筑基后期修为,应该会有不少存货吧!”站在中间的那名散修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贺道诚。那目光,与在市井挑选牲口的老农没什么两样。 亦是一副毫不担忧的模样。 贺道诚紧紧咬着牙,一道殷红的鲜血从他嘴间流出。就在刚才,对方用蛮力在他嘴里,塞了一枚气味腥臭刺鼻,通体漆黑的莫名丹药。 强烈的屈辱感伴着无边的怒火,这份怒火却并未将贺道诚的理智烧毁。打量着少年,衣袍上的血红纹绣突然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血浪三凶!你是……易涛!” 第二十一章 等着看马蜂窝吧 贺道诚眉头大皱,这三人曾经也是凶赫一时,只不过近十年都未曾露面,也不知如今实力几何。 不过,一时着道可不是让他低头的理由。贺道诚面染寒霜,冷声笑道:“胆敢显露,尔等还真不怕死。有此一番,追杀难逃!” “无所谓,不用你说,天魂宗亦不曾放过我等?”易涛淡然的摆摆手,反而眯眼笑了起来:“你说是吧?天魂宗的走狗!” 贺道诚不由狂笑,神色却很平静,尽管他即将面对死亡。“接下来,是不是该动手了?杀人越货,不动手,难道还要放我不成?” 经历过宗门大劫的天魂修,是不会畏惧死亡的。贺道诚毫不怀疑,自己身死的消息传回宗门,宗门定然会为他报仇雪恨。甚至速死的话,留在宗内的魂灯一灭,消息还能传的快些。 死在筑基散修手里,对已达结丹多年的贺道诚而言,无疑是一种极为屈辱的死法。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相比屈辱,愧疚渐渐填满他的心胸。那些跟自己出来的小家伙们,千万别犯傻啊! 法印应该能看到了吧?离了自己,他们能找到回去宗门的路吗?一切都还好吧……可千万要活下去啊! 想这些的时候,贺道诚闭上了眼睛。这是一种极难掩饰的情绪,那如同婴孩般细嫩的脸皮,硬撑的僵硬颤抖,变的更白了几分。 然而,易涛并没有动手,最起码,想象中的凌厉攻击,并没有立时到来。 “放心!放心!想死,我一定会成全你……只不过不是现在!”易涛只当他已认命,嘴唇抿紧,冷然一笑,眼中露出期盼之色。“知道么?我可是等你们好久了呢!毕竟要用魂的话,还是要找你们天魂修啊!听说,天魂宗的镇魂一脉,体内的魂还不止一个呢!” 易涛眨眨眼睛,背起了手,戏谑的笑了起来。“有了霜雪玉莲,再配上精粹的魂气。我停滞十数载的修为,恐怕就要再进一步了……” 忙不迭的恭贺声,顿时从侧旁传来。易涛放声大笑,多年积蓄的郁结一扫而光,心情分外舒畅。“待我达到结丹境,天下之大,还不是任我行走?” “你们该死!” 当初那些被灭的宗门,哪个不是作孽多端,哪个手上不是染满了天魂宗弟子的鲜血。 贺道诚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彭拜的怒意令他血气上涌。正待大骂,腹中突然传来一阵潮水般的绞痛,一波接一波的疼,冲的他由不住的弯下身子。双腿发软,他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来。 “呦!”一声怪笑,易涛跟着蹲下了身子,隔着困灵网拍了拍贺道诚的脸。“起效果了,嘿,我血浪宗的血傀丹效用不错吧?虽然痛了些,不过,这可是滋养身体的大补……” 血傀丹三字,带着一股直刺心肺的冰凉,扎的贺道诚身心皆冷。这可是号称壮其身而毁其魂的阴毒玩意…… “忘了说,你这副躯体还当真不错,滋养一番,刚好也能炼成一尊血傀。以后猎杀天魂修,总会让你多多出力……” 在易涛的狂笑中,贺道诚面如死灰! …… 张远川终归还是没有离开,他一言不发。默默的转回洞内。就这么一屁股坐下,闭上了眼睛。 沉闷压抑气氛中的安静,令他们藏身的山洞仿若时空凝固,卫誓依旧趴在洞口,张远川闭目养神,,两人都不说话。 一个孤僻的人总会对旁人不予理睬,甚至厌恶。卫誓很清楚,张远川厌恶的人中肯定有自己。这根本就不是一颗延寿丹所能轻易改变的,自己说的再多,说的再对……可他信么? 而张远川这边,像他这样说话都是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的人,又怎能指望他能口灿莲花?这这样的,不就是喜欢把心事都藏在心底的人么? 气氛诡异的像是陷入了死局。 “你现在想走,也迟了!” 不知过了多久,卫誓轻声提醒道。在着静谧的只剩呼吸声的山洞中,这微弱的声音,缓缓回荡。张远川没有睁眼,仅是眉头微微一皱,表示他已经听到了。 “我上了!你藏好点!” 回头望了一眼,卫誓微微轻叹。随后,原本匍匐在洞口的身形,骤然跃起,向着山巅飞奔而去。 卫誓猫着腰大步飞奔,扑啦啦的风声在耳边直响。 刚开始他还有些许的不适应,但随着卫誓速度渐起,那急速交错的双脚竟是变的有些虚幻起来。 在卫誓选择的两本术法中,可没有身法附在其中。要知道,炼魂一脉,主修的是肉体与魂。讲求的是,只要肉体足够强横,一步千里只是小事情。 尽管如此,但这并不意味着卫誓就不会身法。在主修身魂决和铸魂决两脉的空余时间,卫誓修的最多的,就是《玄魂剑典》中唯一能修习的玄魂步法。 身法玄妙,卫誓运用的也算熟练,只可惜九幽山上,尽是茫茫是雪地。 耳边的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再听不到时,山洞深处的张远川微微睁眼眼。他淡漠的向着洞口深望一眼,站了起来。 …… 山峰之上。 易涛突然咧嘴,轻轻一笑:“来了一只小老鼠。” 闻言,两名猎户打扮的男子迅速回头望去,很快,两人对视一眼,残忍的笑了起来。 “少宗主……”枯瘦男子抬起了手弩,眼中隐隐冒出血光。 “嗯?”易涛笑容骤然一收,眸中隐隐有一丝冰冷闪过。要想隐藏身份,哪还能用原来的称呼,那不是找死吗? 改称呼的事他说了数次,现在看来,这位师弟并没有当回事……留个隐患在身边,可不是他的风格啊! “老大!”情知漏嘴枯瘦男子打了个寒颤,他缩起脖子,忙不迭的改口道。顿了一顿,畏惧便被兴奋再次替代,又是张口问道:“这小鬼……” “你来处理。”易涛不露声色收起眼中的寒光,不露丝毫。他阴冷一笑,补充道:“狠一点,我不要活口!” 不要活口这四个字响在枯瘦男子耳边,就好似世上最动听的旋律,让他顿时兴奋的险些手舞足蹈。 只见枯瘦男子抽出手,“哗啦”一声响过。原本已经装好的弩箭,被他换成了另外一种通体漆黑,犹如凡铁的弩箭。 “等着看马蜂窝吧!” 红光如枯血,连带这他那无肉苍白的枯瘦脸颊,亦是多出了几分红晕。 第二十二章 杀 “来了!” 即使是在飞奔中,卫誓的视线,始终未从前方的那三道人影中离开。 看到其中一道人影向自己走来,凭自己这点修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过去,不亚于白日做梦,他怎会天真的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上面。先前之所以会这么说,无非是找个理由,不让张远川以身犯险罢了。 “再快一些!” 脚下真气喷涌,无需掩饰身形,卫誓行进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奔走的双脚在平静的雪面上踏下,随机炸出大片的飞雪,在身后筑起一道如墙的雪线。 于此同时,枯瘦男人男人亦是直起了腰背,身形闪烁,几步间来道前方,最后在那冻土边缘停下。 近了! 卫誓看到了那身影的面目,而枯瘦男人,同样看到了他。那一双通红的血目落在眼中,其内的冰寒狰狞,令卫誓由不住心里一阵哆嗦,随机却有坚定起来。 在看到贺道诚的身形倒下,自己前冲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在向着不可逆转的方向,滚滚飞驰了。那有什么时间去犹豫,去恐惧?这不是自己选择的一条生死之路么? “唔咯!”枯瘦男人喉间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抬起的手弩瞄着卫誓,却不去扣。另一只手缓缓从皮袍下伸出,一板一眼的掐起了法诀。一道道尺长的水箭凭空凝结,密密麻麻的环在了他的周身。 “疾!”低喝一声,四周的水箭便激射而出,一时间如同飞蝗一般。 水箭迅急如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一闪即逝的浅蓝光影。呜呜的破空声,宛如催命死神在呼啸低吟。 风息雪停,可周围寒冷依旧。那水箭在激射的过程中,竟是在缓缓凝结。而最先凝结完成的,正是水箭的尖端。闪烁着的幽蓝,在空中连成一片。 “嘿!小娃娃!”枯瘦男子盯着前方那道不断变换的身形,呲牙咧嘴的狞笑起来。“躲得开么?” 卫誓同样手中掐诀,在看到枯瘦男子掐诀的同时,他便有了动作。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斗法,卫誓心性再坚定,依旧莫名其妙的有了些许动摇,由不得他不去紧张。 好在,法诀口诀在他无数次的练习之下,已无需过脑,便可本能一般的完成。烈烈翻腾的魂雾裹上了他的周身,魂雾虚幻,没有丝毫凝实之感。只怕会被冰箭一射即穿,根本没有半分防护效用。 而卫誓的身体,在这魂雾之中,亦是隐隐多出几分虚幻之感。这便是身魂决!他所能抵御攻击的唯一依仗。 辗转腾挪,一道道的水箭化冰,威力不可谓不大!卫誓辗转腾挪,射在四周的冰箭,将大片大片的积雪被炸的腾起。有些许被气浪直接湮灭,而更多的则是飘扬在了空中。翻滚飞卷好似条条雪龙舞动纠结,遮的卫誓眼前一片模糊。 震耳的“轰轰”声连绵不绝,冰箭不断迸裂。大量的冰渣,冰粒,冰凌无规则的到处乱飞,将这片空间完全覆盖,根本无处藏身。 “小娃娃,可别就这么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枯瘦男子神色微沉,嘀咕了起来。水箭化成冰箭,并非是他本意。这等威力,他控不了! 茫茫飞雪冰渣乱飞,单靠身法全无效果。卫誓索性不躲了,他没有停步,而是再无保留的开始爆发,用最快的速度继续冲锋。 视线全无,身魂决只得全力运转。身魂决的虚无化,让四周各式的攻击皆是穿身而过,落了空。然而那一袭外门衣袍却遭了殃,秘密麻麻的破碎,变的如同网衣似的,说不出的狼狈。 痛楚是没有,可这消耗着实大了一些。纵有冰影修出的真气全力反哺,终归还是弥补不了这份损耗。卫誓脸色苍白如纸,被冻出的那几份红润亦消失不见。眼中却有执着燃烧,死死盯在前方。 雪雾未散,而轰响止息。卫誓掐诀的手中猛然变换,燃烧在体表的魂雾重归体内,撑得卫誓通体涨了一圈,原本弱小的身板显得坚实起来。 炼魂炼体,属于炼魂峰一脉的铸魂决,虽是天魂宗最低级的术法,却是能将魂力与肉体力量完全结合的玄妙法门! 肉身越是强劲,魂力越是凝实,铸魂决的威力也就越大。 拳可破法,脚可崩山! 卫誓虽没达到那种程度,可铸魂决所带来的增幅,依旧为他带来了近乎一倍的增幅。这瞬间爆发的速度,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在模糊。卫誓根本发觉不到,此时的他已然成了一闪而逝的流光。从那漫天的雪雾中,飞窜而出。 这等异变让枯瘦男子顿时警觉,放大的瞳孔映出眼前势若奔牛的少年。他的身子在颤抖,脑中一片空白,长大的嘴巴却喊不出声,太快了! 这与经验无关,惶惶闪躲这几年,真胆大些,活的下来?他想过用什么样的手法去折磨,去玩弄。唯独没有想过,真的金身又该如何躲避。 枯瘦男子提着弩,大脑空白,来不及射。 卫誓紧攒着拳,控不住速度,来不及轰。 卫誓只觉那枯瘦的身影同样在眼中急速放大,两人就这么无可避免的直接撞了个满怀。 混乱中,卫誓终于还是轰出了那一拳,而枯瘦男子手中持弩,身躯羸弱,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卫誓当初选择这两门术法,并非没有道理。正可谓一攻一守,珠联璧合!铸魂决让他整条臂膀都好似燃烧起来,蕴满了力量,不好好宣泄一下,都不舒服。 猛烈的冲劲,推着让两人前进数丈才得以停步。 从枯瘦男子体内抽回拳头,温热的血水无可避免的喷了卫誓满脸满身,在释放了几分热气之后,便如同那漫天扬起的雪雾般,凝结,滴落。 枯瘦男子的身体在慢慢变冷,肚子开了个头颅大小的洞,五脏六腑都被炸开的他跪在地上,显然已然没了呼吸。可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依旧死死睁着。在他手中,从始至终,都扣着他那架致死都未能射出一箭的手弩。 卫誓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却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不适。他目光望向前方,神色安宁,唯有脸庞微微泛起几丝红晕,被沾染的鲜血染得越发妖艳。 事情还没有结束,危机仍在,但这并妨碍卫誓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第二十三章 脱困 “老三!” 侍立在易涛侧旁的那名中年修士惊怒咆哮,朝夕相处的老三,居然就这么在他眼前,直挺挺的倒下,就这么死在一个小鬼手中! 一起同生共死,度过无数劫难的师弟……死了! “啊!”又是一声饱含凄惨怨怒的声音,从中年男人口中炸响。他怒气难掩,已在爆发边缘。两尖叉不知何时转在手中,一股蓝汪汪的真气顺着叉柄蔓延而出。 “去吧!杀了他!” 易涛眯起了眼,没有阻止中年男人接下来的行动,他藏在袍中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三人跟了他如此之久,以他的性格,两人的生死,他并不在意,却绝不允许自己的手下被人轻易斩杀。 雪地中,卫誓仅是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之所以要走这几步,也仅仅是为了避开眼前的血腥。 无需前行,敌人自己就会找上门来,不是么? 撤去铸魂决的虚弱之感,在这一刻,变成了蚀骨之毒,分外致命。卫誓脸上终归还是露出了一丝遗,来的太快了。一小会功夫虽不足以让他的彻底恢复,但能缓一缓也是好的啊! 看着由远及近,如同一条闪电窜来的人影。卫誓咬紧了牙,手一招,一道符篆落在手中。想也不想,直接扯开,接着又是像上一抛。 一股清新的水流凭空出现,滚滚落下。卫誓纳戒里别的没有,准备的水球符却是不少。一张张的撕开,水流还未落下,便已凝结成冰,在他身前铸成了一道看似宽厚坚实的冰墙。 “雕虫小技,也能阻我?!”中年修士厉声大喝,速度不减反增。手中的两尖叉顶在前方,蓝光大盛。就这么直撞上来, 冰墙应声而碎的一刹,卫誓从侧旁翻滚而出。枯瘦男子的手弩,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上。抬指连叩,激射的弩箭笼向前方。中年修士动作不得不慢上几分,可惜卫誓着实没有射弩的天赋,更何况先前那一拳打出,脱力感令他手抖不已。 射出的弩箭左右飞飘,竟无一箭射准,哪有什么准头。 弩箭射空时,中年男子晃在卫誓身前,两尖叉狠狠刺来。卫誓半跪在地,还不及起身,根本无法闪躲。 无奈之下,他只得用双手死死攀在两尖叉的双刺上。这柄两尖叉并不是什么精工细造,细长的三角形的双刺,棱角却打磨的格外锋利,如同刀刃。用手一握,顿时便是一股钻心的疼痛。越是用力,涌出的鲜血便越多。 更别说其上的如同附着火焰一般的真气,正泛着一股阴寒,如同一枚枚细小尖刺,刺入骨中。叉尖隔着衣袍有了触感,那透骨的阴寒比最猛烈的山风还要冰冷,让卫誓身体都有些僵硬。 毕竟,真正的冰冷……是死亡。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上的血水一滴滴的流下,如同计时生命的沙漏在胸膛染上染出大片的凝结。 沉重感让卫誓只觉是两座大山压在身上,无论那一座撑不住都会倒塌下来。体能的流逝,以及内心的虚弱,焦灼,令他束手无策。一个声音开始在他脑海中回响,犹如魔鬼的呢喃……撑不住了! 手中一松的同时,卫誓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向着侧旁狠狠一带。随之而来的轻响,正是两尖叉刺入体内的声音。 卫誓只觉眼前骤然一黑,猛烈的痛楚险些让他一口气跟不上来。下意识的狠狠一脚,踹向了中年修士的腹部。这几乎已经是贴身的肉搏,卫誓情急之下的一击,还当真有效。 “小子!我要你死!” 猝不及防下,中年修士连退几步,顿住身形后便又是一声大喝。一层包裹叉头的蓝色炽炎,正烈烈燃烧。这一次扎下,可就不会像上一次那么简单了! 先前他还有所顾忌,现在只看卫誓这般惨状,更毫无保留。 卫誓手捂着肚子,先前一战,体内的真气已然所剩无几。一番拼斗下来,更是几乎用尽。没有真气,有该如何催动身魂决呢? 卫誓毫不怀疑,这一击下去自己或许也会像先前的冰墙那样,被轰粉碎。 就在这是,一道劲风袭来。中年男子好似受惊的兔子,闪身在了离卫誓数米远的地方。一道术法光团,正在他先前站立处炸开。 抬眼再看,侧方雪地中,不知何时站起了一道人影。离他们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晰的看清,来人的脸庞。 “什么时候……” 中年男人惊愕连退,这实在是太诡异了!这小子究竟如何修为,靠的如此之近,却让他难以察觉半点。 “是你!”卫誓侧过了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这身形,不是张远川,又会是谁? 向来不懂回答问题的张远川,一言不发的向着这边疾奔而来。他身形压的极低,如同一支贴着地面飞射的箭矢。 外门青袍褪去,露出套在里面的白色皮袍。那破旧略有发黄的白色皮袍上,抹满了积雪,令他与周围融入一色。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 身法,张远川还未掌握。不过,这苍茫雪山,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在这里长大,十岁便随着狩猎队进山,如何在雪地中隐藏身形气息,靠近猎物,只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 张远川前突的同时,双手如穿花蝴蝶一般的飞快掐诀。魂雾在他侧边成型,巨兽魂雾再次成型。浓郁如墨的魂雾,竟比赌斗时的模样又凝实了几分。 这等庞然大物,奔走起来,速度却是极快,如同一道黑色流光,将张远川甩在了后面。 眨眼之间,魂雾已至。 中年男人撑起元气光罩,又不同先前,一手舞叉,另一手则掐起决来。对付魂雾这种无形之物,不动用修为,寻常的攻击根本难以奏效。 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张远川手中轻轻一招,骤然闪出一道莹莹绿光。绿光的来源于一把玉刀,刀身尺长,绿光下,隐隐还有着灵纹在流动光华。 这本用来采集霜雪玉莲的法器,现在却成了张远川战斗的利器。 那张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淡的双眸亦是古井无波,仿若此时并不是在战斗,仅是一刀接一刀的……劈柴罢了。 如果说卫誓的战斗,是疯狂,险中求胜。那么张远川的战斗,就是镇定。 在狩猎中磨练出来的刀法,朴实无华,却是刀刀皆可夺人性命,端是狠辣无比。狩猎,是与猎物搏杀,现在无非是将猎物换成修士而已。 面对围攻,中年修士略微乱了手脚,玉刀虽是用来采集,可终归算是法器,他手里的两尖叉哪能硬抗的住?这就已经令他陷入了被动,更别说那魂雾不断的从旁骚扰。一时间落在下风,竟被压制的分外憋屈。 卫誓缓缓站起,那一叉在他腹部开了两个小洞,虽然极痛,却不致命。长出口气平复下剧烈的呼吸,卫誓就这么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三摇的向着中年修士靠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现在虽是赤手空拳,可他还活着,那他就不能束手旁观。哪怕是用身体去承受攻击,也要给张远川拼出机会! 察觉到这一点的中年修士越发的束手束脚,这一分神间,有是一连串的狼狈。 “废物!” 远处观战的易涛冷冷唾骂一声,腾身而起,冲在半空。手间猛然挥动,一道劲猛的罡风吹着卫誓翻滚了出去,而张远川亦是被吹得抬不起头,身形下意识向后缩去。 “老大,杀了他们!”中年修士面色深沉的吼道,连这两个小家伙都收拾不了,着实让他颜面无光。现在易涛出手,他终于可以一吐憋闷。 那知,紧接一声幽冷森然的冷笑,在这时毫无征兆的响起。 “你们现在……又杀的了谁?” 易涛全神戒备不敢再动,中年男人更是僵在原地,待他艰难的回过头时,只见,本已失去反抗能力的贺道诚,不知何时从网中挣脱出来。正目光淡然的,向这边看来。 这目光,落在他眼中,如同魔鬼的凝视。蕴含着死亡,仅仅一道目光,便险些吓的他魂飞魄散! 本能的驱使下,中年男人返身变逃,蓝汪汪的真气余波拉出一道尾巴。此时此刻,他顾不得疼惜丹田内的那点可怜真元。架起一道遁光,转身便向远处逃去。 呼,卫誓长舒口气,逃过一劫。 远处,方才解了困灵网的冰影,向着卫誓直飚而来。 第二十四章 结丹境 “不要慌,结阵!” 易涛怒喝一声,那远逃的遁光转了回来,落在了易涛侧后。中年修士脸色苍白,神色漂移不定,剧烈的喘息却是平息了几分。 似乎只有躲在易涛身后,他才能感觉到安全几分。 易涛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他死死盯着贺道诚,再不敢挪动半分。心念一动,一道罗盘落在手中,随即站立之地,道道灵纹浮现,一座防御阵法瞬间布下。 “该死,怎么会这样!” 困灵网的缺陷,他当然知道。对内而无法对外,只要有人援手,破解并不是难事。 可困灵网为他最趁手的阴人手段,又哪会那么简单了?一旦被困灵网锁住,其上附带的特性便会牢牢封住对方的丹田,进而不断腐蚀。 一般修士少了真元,就如同缺了手脚,只能如羔羊一般任人宰割。这点他百试不爽,死在此法下的修士,散修不知多少。 甚至因为一惯的小心谨慎,让他选择了拖延时间,而不是第一时间出手将其斩杀。更是让对方服下了血傀丹,困灵网削夺真元,血傀丹腐蚀魂体。 不应该,不应该啊! 顾不得去想太多,更顾不得后悔。易涛脚踩阵法,抬起的双手如穿花蝴蝶般的翻飞起来。在他身后,那名中年男子,亦是脸色苍白的将真元尽数送出。 攸关性命,由不得他再去保留。 在易涛的主持下,一股血色浪潮在他身后翻出。数十米的浪头铺天盖地,血色瘆人。 随着最后一道法诀打出,巨浪便霎时涌动,向着贺道诚盖了过来。 他们很顺利的完成了一切,因为贺道诚并没有出手阻止。他的恢复需要时间,更何况如今还是憋了好一肚子怨气,不认真发泄一下怎么行呢? 贺道诚满脸不屑的冷哼一声,未见他有所动作。一股纯白色的光芒透体而出,像是为他罩上了一件光衣一般。 这光芒有些像外放的真气,却又不似。其中的通透仿若阳光,纯白色肉眼可见。连带着有多出一丝凝实之感,竟是如同水流一般均匀多姿。 而这,便是真元。 寻常筑基境的修士会开始修炼真元,巩固己身。而已是结丹境的贺道诚,体内的真元早已精粹无比,若非如此,凭什么叫做结丹? 真元浩荡,气劲横扫,直吹得地面青草尽数低头。 “结丹境……” 原来如此,易涛满是狠色面庞终于多出了一抹惊慌。在他身后的中年男人更是不堪,作为一名修士的他,居然就这么跌坐在地,一脸绝望。 两人如此,那涌来的潮头便像是没了劲道一般,速度锐减。 “魂噬!” 口中清喝一声,贺道诚没有理会两人。就在那浪头拍来的瞬间,魂雾冲天而起,侍立身后的两道披甲战魂化作巨浪,向前奔涌。 体内泛出的魂体亦如同潮水般涌出,瞬间将那汹涌的水浪吞噬殆尽,端是摧枯拉朽一般。 贺道诚暗暗皱眉,按理说,以他的修为,眼前这两人根本就如土鸡瓦狗一般,挥手可灭。即使现在施展出的魂噬,并非术法,而是魂本身自带的技巧……一样可以。 “该死!”心里狠狠暗骂一句, 魂雾冲击虽然在他控制之中,但冲散两人的方向却不是那么好控制的。此时而人坐落各方,先前布下的法阵被一冲而毁。 筑基后期的易涛,一袭血浪宗衣袍被冲的褴褛破碎,显然是保不住了。他一脸惨白的趴在地上,唇角上更是流出一丝殷红。却没有片刻的迟疑, 那筑基初期的中年修士更是不堪,很干脆仰面瘫在地上。他的左腿消失,唯有断口处一片鲜血淋淋,隐隐还能看到骨茬。 断腿绝望的中年修士暂且不谈,易涛可不是什么好相与。手段狠辣,心思细密,况且已是筑基后期。加以时日,正如他所说,突破结丹未必没有机会,到时……将是大患! 血傀丹带来的痛楚仍在继续,但此时贺道诚已顾不得其它。 贺道诚心意已决,眸中闪烁出一道青蒙蒙的灵气光芒。那凌乱的衣袍无风自动,一团隐隐有着几分腥气的气息,绕遍周身。 这是连他本不愿轻易动用的神通。 正待叩指发动,飞腾的易涛突然一口黑血喷出。直挺挺的从空中落下,看起来竟是受了重创一般。血水喷出一尺,染得他前胸一片血色模糊。 “是谁破了我的禁制!” 易涛惊叫一声,竟顾不得擦拭,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五官因为恐惧而扭曲,失魂落魄的一步一踉跄的向后退去。可就这速度,慢的着实可以,根本就无济于事。 卫誓回头,易涛惊惧如面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立时响起的嗡鸣,远远听着便令人头皮发麻。大片冰蜂不知从何而出,正像这边急速飘移,如同一团带着死亡气息的冰雪风暴。 易涛终于冷静了一些,匆忙间祭起一面玄青色的盾牌,顿时浓郁的青光护周身。他指间变幻,一道接一道的术法,流水般的射向天空,好似烟花一般。 事实上,也确实如同烟花。声势浩大,却没几分伤害可言,根本没能让冰蜂群行进的速度慢上半分。它们穿光破法,嗡嗡之声响的更加密集。就这么一路前冲,悍不畏死的直撞上来。 贺道诚本已在掐的诀窍,被他生生止猪。血气翻涌的感觉让他又觉一阵摇晃,喷了口血。冰冷如霜目光却始终未从易涛身上移开,宛如再看一个死人。 确实是死定了。 冰蜂怎么可能是好对付的? “滚开,滚开!”易涛再度慌乱起来,他像溺水之人一般,张牙舞爪,似要抓住那渺茫的一线生机。可他终归只有筑基修为,在茫茫的冰蜂群间,就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大海,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瞬间便被淹没其中。 几乎同时,惨叫断绝。唯有余音在着空阔回荡。 落在那散修身上的冰蜂团再度飞起,地上仅剩下一副血肉全无的白骨。暖热升起几道寥寥白烟,证明着他方才活过。 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笼在卫誓心头,双眼一顿猛跳。他捂着肚子上的上伤口,忍不住退了一步,剖心挖肺的痛楚顿时袭来,不用看,大片血水流下。这足以让人昏迷的疼痛,卫誓竟是强撑着没有倒下,尽管眼前的黑暗已遮盖了半个眼帘。 “快走!” 一声惊雷,卫誓苍白脸庞反而浮出不正常的红晕。在这一刻,卫誓没了一丝晃动,有种莫名的力量撑着他挪动着身子返身向前走去。动作快不来,可那痛楚,已然不觉能有多疼。 相比那绞肉般的痛楚,果然还是即将到来的死亡更让人在意一些。 冰蜂多而血肉少,再度升腾时,白云般的蜂群已是染上了层浅薄的血红。 眼看的近了,卫誓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安然等死。他不是易涛,可没那本事瞬发术法用作阻挡。况且,自己现在的状态,又能做什么? 只是……耳边着嗡响,怎么这般的吵人。 预想中的痛楚久久未至,眼前的冰蜂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的倒飞与一处。随即升起一道光柱,被死死困在其中。 打出最后一道符印,贺道诚胸膛剧烈起伏,心有余悸的看了卫誓一眼。若是先前,他可以瞬间布下这阵法,禁锢冰蜂的同时偷手施法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现在,能勉强撑开阵法,已是万幸了。 得救了! 得救的并非只有他们几人,那个断了一条腿,正躺在地上哀嚎的中年修士,同样还活着。 卫誓先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才双手撑着膝盖,长舒口气。 “铸魂决!”抬指掐诀,卫誓终于想起了已经回来的冰影。铸魂决发动,已然虚弱到行动困难的卫誓,如同枯苗沐雨。而冰影自行修炼出的真气,缓缓注入在了卫誓的丹田之中。 狠狠咬牙,卫誓向着那中年修士靠来。自己现在所承受的痛楚,一部分不正是拜他所赐么? “不要杀我!” 眼前的惨状,便让中年修士近乎崩溃。易涛的死,让他心中的最后一点支柱,随之崩塌。他本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此时更兼心胆破裂。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拖着断腿翻身跪地,如捣蒜一般的望着卫誓连连磕头。 “那些失踪的猎户,是你们死在你们手中的吧?”卫誓瞪起了眼睛,拳头上一股魂雾弥漫。 “我……” 为自个开脱罪名的无聊求饶话,有什么好听的?卫誓拳头落下,铸魂决的威力依旧不容小觑。铁锤砸豆腐般,在男人胸膛上迸开一个口子。血肉翻出,心肺皆碎,倒是给了个痛快。 中年男子惊恐眸光变的暗淡无神,狗一般的趴在地上,绝了生机。 卫誓亦是随之倒下,真气告竭,铸魂决不得不撤去。这等疲累,让他只想狠狠的睡上一觉,三天三夜都不要起来。 双眼朦胧之中,只见远处,一道好似朱彤彤的身影,正向着这边赶来。 第二十五章 一命换一命 窗外阵阵松香怡人,桌旁香茗热气袅袅。 处理完事务的澹台真人难得清静,才刚刚闲坐。门外的通报声,就在这时好死不死的再度响起。 本想着不是难事,随手打发便好。哪知,这一见,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别说了!任务完成……你先起来成不成?” 霜雪玉莲完好无损的带来回来,顺路还灭了三名散修。尽管卫誓和张远川因此受伤不假,但辅以丹药,静养几日不还是能活蹦乱跳。如今,天魂宗什么都缺,就是治疗外伤的丹药不缺。 人这不是都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吗?如此算来,最差也只是有功无过。 你这伤都没养好,就屁颠屁颠的跑来,口口生生的愿领责罚,是嫌自己不够忙……找事吗? 澹台真人无奈看着单膝跪地死活不肯起来的贺道诚,脑袋隐隐生疼。 足足半个时辰的滔滔不绝,让卫誓亦是生出一脸难色。他手足无措的站在侧边,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想了想,还是小声劝了起来 “我只是宗门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贺老您至于吗?” “混账!”闻声,贺道诚猛的抬起头,身子侧过,怒喝道:“你还敢多嘴!学堂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是不是?不服管教……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老夫,老夫以后还怎么见人!” 当时的场景,贺道诚现在回想起来,一阵阵的后怕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卫誓若是真要出了岔子,不要说别人怎么评价,就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老老实实的听着,卫誓头埋的更低,一副受教的模样。嘴里却悄然嘀咕道:“不是赢了吗?能有什么?” “你说什么!”贺道诚胸膛剧烈起伏,那嘀咕就响在耳边,听的一清二楚。也跪不住了,呼啦一声站起。“赢?你知道你是怎么赢的吗!才修了两门术法,很厉害?你当对手是谁?他们是散修,是穷凶极恶的筑基境散修!” 贺道诚越说越怒,那三个散修,除了易涛有些本事,那俩猎户打扮的筑基修,算个狗屁的筑基。 炼气筑基境的修士斗法,一拼真元,二拼法器。这两人一个拿叉,一个持弩,都哪跟哪?事后检查,连个纳戒都没,包袱里更看不到半块灵石,居然尽是些金银细软。 一边盘算着节约真元,一边没有趁手法器,穷的就差卖屁股的散修,能有几成战力?就这,还只能说卫誓运气好,杀了个轻敌大意的,若非如此…… “你打的过谁?你杀的了谁?便是最后……你那魂的动作若再慢上些许,你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骂了许久,贺道诚终是口干舌燥。深深的疲惫浮在脸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老您是内门弟子,堂堂结丹境修士,而我现在还只是个外门弟子。况且,只要是咱天魂宗的,我都愿意……”说到这里,卫誓偷眼撇了澹台真人一眼,见两人都没有出声打断。卫誓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笑容显得尤为灿烂。 “一命换一命!” “你……”贺道诚半响回不过神来,沉默片刻,脸色温和了几分。“哪有着样的道理,你可是宗门的未来,现在弱小不算什么,总有长大的一天,哪是现在的价值所能衡量的了。都谁教你这么做的?” “《宗门记事》上写了不少。”卫誓低头老实回道。 贺道诚哑然,《宗门记事》他当然看过,细细想来,还真透着这么一股味道。 “这一次,我当然也能选择逃走。”卫誓已是扬起了头,笑容一收,目光微凝。“那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依旧遇到危机怎么办?还要逃走吗?” “恩。”贺道诚艰难的从嗓子眼里将这个字吐出,心口却像堵上了什么,极不舒服。 “那是不是……连到了毁宗灭派的时候,我也要因为实力不够……而逃走?”卫誓语气骤然激烈起来:“还是要我逃走是吗?一个只会逃跑的懦夫,算什么未来!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么修士,修什么仙!” “父亲母亲都是为宗门而死,凭什么我就不可以。”卫誓红了眼睛,转向贺道诚,躬身一礼。“贺老,您的心意,弟子心领。您这么作,为了什么……弟子,明白!” “可,哪怕一次的软弱,我都不想有。我是卫誓,我是天魂修。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死在眼前,我做不到!” “哪怕是死?!”贺道乾呆呆的望着前方站着笔挺的少年,带着如同标枪般的锋芒。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身影中,蕴满了力量,难以动摇。 这一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问话,让他突然有一种扇自己嘴巴的冲动。 “我不怕死!”卫誓神色突然暗淡,咧着嘴惨笑起来:“就算真的身陨,最难过的人,该是父亲母亲……可他们,不是不在了吗?” “老的还没死,要你小的挣命!你的……” “咳!”澹台真人狠狠的咳嗽了一声,严厉的目光如同一盆冷水,泼的贺道诚瞬时清醒了过来。心有余悸的长出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漏嘴。 “代宗主……”抬起头,贺道诚不甘苦笑,目光带着求助之意,望向了澹台真人。 看来口口声声的愿领责罚,只是附带。贺道诚真正的来意,还不是为了眼前这倔强如牛,混不听劝的少年么。澹台真人微微摇头,想让自己来说教一番。可就算是他,说出来的话,卫誓真的肯听么? 放下手中的拂尘,他站起了身,绕过了桌案来到卫誓身前。 卫誓喘着粗气,重新低下了头。先前的那一番话还在耳边回荡,让他心潮久久难以平息。接下来,只怕…… “好孩子,好孩子!”一张温热的大手落在了卫誓头顶,揉乱了他的细碎的头发。卫誓诧异的抬起了头,向上看去。 善于和泥的澹台真人无愧人老成精,他很快便收拾好情绪,面色一历的教诲起来:“那也不能以身犯险,修士首先要作的就是惜命。增长修为,练习术法,那个不要时间?你自己可以不给自己时间,但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想都不要想。” 澹台真人挑起了眉头,淡笑道:“不听话?难道你想以后但凡出任务,我都给你找个护卫。” 卫誓咧起了嘴,狠狠的摇了摇头。那场面,单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他可不想成为宗门的负担。 “那就不要莽撞!”澹台真人笑笑,接着又意味深长的叹道:“修道是一条艰难的路,没有畏惧之心,是走不长的!弱小,什么都护不住。强大,才能撑起一片天空。” “弟子谨遵教诲!”卫誓低头一礼,再抬起时,眼角多了几分调皮,嘿嘿傻笑着挠起了头。 “下去吧!” “代宗主,您?”贺道诚终于回过神来,连声问道:“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这臭小子挺难搞,唉,真要出了事,怕是整个宗门都得跟着发疯喽!”望着卫誓一摇三摆的渡出殿门,澹台真人由不住的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这个在入宗考核上流眼泪的小鬼,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目光落回贺道诚身上,他笑着传音道。 “无需担心,他明白的。以后……看的紧些便是!” 第二十六章 外坊 回到竹楼,卫誓没有立时修炼。一枚巴掌大的令牌,就这么静静的摆在卫誓眼前。这正是当初通过考核,成为外门弟子时宗门一并下发的令牌。 这令牌,几乎已经被卫誓遗忘。成为外门弟子的这一年时间里,他几乎就是过着竹楼火灶房,两点一线的生活。 但现在不同了,这枚令牌有了用处。这次被贺道诚带上天魂峰,除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苦口婆心的说教之外。 该发放给他的贡献点,终于下来了! 除了原定下的三十贡献点外,悬赏血浪三凶的贡献点亦是算在了他们头上。悬赏枯瘦男子和中年男子的贡献点并不算高,真正值钱的,还是易涛。 甚至在贺道诚回禀宗门后,易涛的悬赏还加了几分。足足六百点贡献点,实打实的全都发放在了卫誓三人名下。据说,这就是对贺道诚责罚…… 果然是冒多大的风险,便有多大的收获,卫誓不禁唏嘘起来。 哪怕是他们三人均分,到手的贡献点依旧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以换术法,可以换丹药,可以换灵石,当然也能兑换飞剑。 “换什么呢?”卫誓眼巴巴的撑着身子,他幸福的头痛着,快乐的纠结着。若换做以前,以他的性格怕是不肯接受。但现在不会了,他需要修为,需要更强的术法,亦是需要一柄飞剑,来修行《玄魂剑典》。 是啊,唯有强大起来,才能撑起这片天空……况且,他已经和朱彤彤,蓝小凡约好,明天会去育魂峰山腰的坊市。 卫誓无奈的笑了笑,想来,自己苦修了这么久,还真是一次都未放松过呢? …… 育魂峰之所以叫育魂峰,正因为这里是宗门需要培养幼苗,补充新鲜血液的地方。 所有的外门弟子,修行生活都在育魂峰上进行。所以这里的设施,格外齐全,正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居所,火灶房,坊市,斗法场……甚至还有一处小型的拍卖场。 天色才刚刚发亮,两人已如约而至。迈上那伸入云端的石梯,游玩似的向上走去。 “我决定了,我要拜入恒天一脉!”朱彤彤歪过脑袋,伸手将散过的几缕青丝捋在耳后,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卫誓蓝小凡两人,笑着宣布道。 蓝小凡眉头一皱,不解的问道:“彤彤姐,你不是想加入锐天峰么?术法都修习了,怎么又成恒天了,你不是说以后想要战斗吗?” “术法,我娘说会给我另找。她也同意了呢!”朱彤彤眉头一挑,解释道“四脉各有所长,并无高下之分……我只是觉得恒天一脉更适合我一些。” “林长老!”蓝小凡先是一惊,喉头微涩,还是不甘心的连连摇头,“那也不能换啊!你想想,你辛辛苦苦修了这么长时间的术法,说换就换多可惜啊。你在考虑考虑?” “换吧!”卫誓赞同的点点头,唱起反调。 确实如她所说,天魂宗四脉传承,并无高下之分。当初若非朱彤彤用自带的破法盘解了对冰蜂设下的阵法禁制,只怕易涛真的会逃出生天。 卫誓的肯定,让朱彤彤美滋滋的笑了起来:“所以,我要换空白的罗盘,灵纹笔,还有……我就换这些了,你呢?想好换什么了吗?” 走在侧旁,略微失落的蓝小凡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笑着将话头抢了过来。“卫誓你应该对炼魂一脉不熟吧?来,我帮你好好合计合计。” “我跟你说啊,炼魂一脉的炼体,各种补药可要消耗不少。我都帮你想过了,铸体丹是必须要换的,铁砂草也需要,涂抹在身体上效用相当不错的。另外……对了,余下的换些伤药,毕竟炼体很容易将自己搞伤的。” “其实,我更想换把飞剑。”卫誓很老实的说道。 蓝小凡一言不发,扭头快步向前走去,眨眼之间跃出十数阶……这话他没法接。 …… 三人虽是第一次来此,只知道大概方向,并不识路。不过找起来却没费多少功夫。 育魂峰的坊市,就是那些个终年苦修极少能见人影的外门弟子,也总要抽空过来。太阳才升在半腰,石阶上已是人影如织。跟着人流前进便好,哪里还需要细细问询。 有一个时辰长的通天阶梯,终还是到了尽头。入眼一片葱郁的树林,林间禁制存在,所有前来坊市的外门弟子,都只能顺着一条蜿蜒林中小道同行。 顺着石子铺就的小道拐了几个弯,前方豁然开朗。云消风止,一座喧闹如小镇似的坊市,凭空出现在眼前。 一条平铺开的宽敞大路,直直通入其中。走过那上书‘外坊’的玉石牌坊,一排排齐整的铺户便掀去了最后一层面纱。至此,先前唯有脚步的单调声音,变成了各式各样的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刚出炉的劲魂丹,增加魂力不二之选,仅需贡献值五十点!” “恒温符,水球符……量大从优,恒天峰专供!” “伤灵散,破罩钉……哎,这位师兄,若要出任务的话,这等防身利器不要错过,不妨进来看看啊!” 这份喧闹,让走入其中的卫誓三人,恍然间只觉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飘摇在眼前的各式各样的旌旗幌子,摆在摊铺前的各式灵药,符篆,灵宝……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单独拿出来或许并不惹眼,可堆放在一起,当真让人移不开眼睛。 很快,卫誓三人便挪不开眼睛,迈不动步子。心中泛起的新奇感,让他们恨不能每一样都兑换上一份。每一件摆放出来的货品,都如同一双无形的勾子,勾住了他们的魂。 人影如流,无数的外门弟子在各商铺摊位进进出出。还有一些,则自己拿出几样物品,找片空地,就开始自行售卖了起来。 “我们要的东西在哪啊?总不能一间一间的找下去吧?”卫誓苦笑起来。这座专为他们外门弟子开放的坊市,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此间商铺一眼望去,怕有近百家之多,再加上那些外门弟子自己的摊位。真要细细逛下来,怕是三天三夜都选不完。 “要不,找个人问问?”蓝小凡眼睛不知道粘在了哪里,头也不回的应道。干涩的口舌,让他说话都有些磕巴。 就在这时,一道询问声从被背后传来。 “三位师弟,可是第一次到此?” 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穿外门袍服,中年模样的汉子正站在三人身后。 汉子方面青须,臂膀宽大,脸侧隐隐有疤,透出一股凶悍之气。然而此时,他正眉眼微弯的打量着三人,脸上更是浮出一抹和善笑意。 “敢问,这位师兄……”卫誓抱拳一礼,刚要发问。 那汉子已是爽朗一笑,解释起来:“如何看出的,对吧?你们且看这街面上,可有人驻足停步?也唯有第一次来此,才会像你们这般……老实说,师兄我第一次来,也是如你们这般,看花了眼。” “如不嫌弃,就由我来为各位指路如何?” 说罢,汉子脸上已是一脸期待。 第二十七章 又有何用? 望着汉子一团和气的面庞,卫誓不免心有疑虑。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全部时间用作修行尚且需觉不够。而这汉子,才一见面,便主动上前,口称相帮。这份热心,着实让人难以信服。 哪知,就在三人疑惑间,那汉子亦是狐疑起来,开口问道:“怎么?师弟不知此间规矩?没人与你们讲过么?” 三人茫然的神情落在汉子眼中,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原来如此!”汉子摸着下巴,想了想,还是解释起来:“师弟有所不知,这座外坊,共有一百八十间铺店,自行摆设的散摊更不知有多少。但凡第一次前来,眼花缭乱间难免晕眩。某之所以前来指引,无非也是为了赚取灵石,还望诸位莫要疑心。” “敢问,师兄尊姓大名?”卫誓拱手一礼,问道。 “在下十期外门弟子,莫飞虎。”汉子不以为意的轻声一笑,早将身份令牌递了出来。验证身份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如何?”待得卫誓抬头将令牌递回,汉子才再次问起。“一人一次一枚灵石,价格公道。我等同为外门弟子,自然不会有所瞒骗,包师弟师妹们满意而归!” “灵石?”卫誓面露难色,朱彤彤同样皱起了眉头。卫誓整日苦修,每月发放的十枚灵石,才堪堪够用。而朱彤彤是六品资质,资质过人,对于灵石的需求自然也大。 两人脸上的难色落在莫飞虎眼中,他笑容微微收回几分,不过倒没立时离开。他长叹口气,再度望向三人,笑容变的难看几分。 “手头不宽么?也罢,它日来还也行,只当结个善缘。” 卫誓三人,相比那些老成持重的入宗多年的弟子,确实看起来要稚嫩了一些。莫飞虎只当他们准备的灵石,刚刚够用。想到获取资源不易,所以也不苛求。 “宗门贡献点可否抵挡灵石?”卫誓低声问道。 “贡献点?”莫飞虎大惊,看向卫誓三人的眸光顿时热切起来。“最好,最好!贡献点可比灵石要好用的多!怎么,莫非师弟要用贡献点付账?” 说罢,莫飞虎反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实不相瞒,虽说一点贡献便相当于一枚灵石。不过在这外坊之中,贡献点可要比灵石值钱的多,能换不少东西。师弟当真要换?缓上几日真不打紧!” 卫誓摇了摇头,心念一动。身份令牌上便飞出三点灵光,转瞬之间,没入了莫飞虎的衣兜。 “那就辛苦师兄了!” …… 将原本的打算与莫飞虎说了一通,三人便在莫飞虎的带领下,走入了一间又一间的商铺之中。 贡献点自然重要,但卫誓知道。他们三人初来此地,是两眼抹黑。切不说能不能找到自己所需,便是找到之后,品次优劣,以他们的眼光,还不足以辨别。有人引路,自然节约不少时间,也能免去不少麻烦。 果然,在莫飞虎的带领下,卫誓和朱彤彤两人的纳戒很快便充实起来。外门弟子自行摆设的散摊,确实无迹可寻。不过那些商铺,却划分了区域。在莫飞虎如数家珍的介绍下,一路行来,卫誓三人倒也涨了不少见识。 “接下来就是飞剑了。”走出店门,莫飞虎停下脚步。“不知,卫师弟兑换飞剑,是准备修行,还是欲用于斗法?” 这一路下来,贡献点如水流般花出,就连他都觉得有些惊心。态度变的有些拘谨,介绍也更为认真起来。 “怎么说?”卫誓眉头微微皱起,还有这样的说法? 莫飞虎笑笑,解释道:“若要用于修行,只需找间炼器铺子,换上一把制式飞剑,便足以合用。若师弟要用于战斗,这些制式飞剑就……” 说到此处,莫飞虎连连摇头。 “难道这些炼器铺子中,就没有好剑么?”朱彤彤好奇问道。 卫誓心有所感,连声道:“还请师兄指点。” “看来,师弟是准备拜入锐天峰啊!”莫飞虎感叹一声。“好剑当然也有,不过最好的飞剑,却不在其中。需知,一把好剑,是需经过修士长时间的蕴养,方能成型。那些炼器商铺再好的剑,未经蕴养,品质又能好到哪去?” “那岂不是换不到了?”蓝小凡惊道。 “倒不尽然……炼器商铺中没有,散摊中却有寻到的可能!”莫飞虎幽幽道:“师弟若是真要好剑,不妨去撞撞运气,一切皆看个人机缘……莫某只怕是爱莫能助了!” “辛苦师兄了!”卫誓点了点头,躬身一礼,微笑道:“师兄且忙,我等自行逛逛便是。” “师弟切莫强求,若寻不到……不妨去宝器坊看看,据我所知,哪里的制式飞剑,当为此间最佳。”言毕,莫飞虎这才回了一礼,转身离去。 目送莫飞虎离开,卫誓这才招呼道:“走吧!” 居然需要去碰运气,这是卫誓所没想到的。不过若真撞了大运,换得一把心怡的飞剑,对以后的修行可是一大助力。至于贡献点,卫誓反而不太在意。这一路行来,他换的东西并不多,剩下的贡献点还有不少……足够了! 外坊颇大,散摊极多,三人在散摊中足足转了两个时辰,依旧毫无收获。可惜的是,莫说挑选了,就是看到摊位上摆着即将售卖飞剑的都少,当真如莫飞虎所说,可遇不可求。 也是,对于飞剑的需求又不只他们才有。真有好货,恐怕也早被别的弟子抢先一步,哪会安安静静的等着他们呢? “要不我们明天再来?”蓝小凡提议道,见卫誓摇头,随即又道:“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换把制式先练着了。要不,干脆就拜入镇魂一脉算了,也省得麻烦不是?” “你们看!”朱彤彤突然打断道,指向一处。在他手指的地方,一名身罩灰袍的消瘦人影,正盘膝在地。前方一方白布上,摆着不少瓶瓶罐罐,其中,隐隐还有这一道……剑影。 “走!”卫誓眼睛骤然一亮,当先向着那处散摊跑去。 走的近了,卫誓这才发现,摆摊的竟是一名满面皱纹,形容枯槁的老者。一袭灰袍上落满了尘土,显得极为邋遢。就在他的右臂处,空荡荡的衣袖随风而飘,竟是失了一臂。 宗内怎会有这等年纪的外门子弟? 卫誓先是一惊,接着目光落在了老者摆出的飞剑之上。 很普通,墨色的剑身看不到丝毫的灵光,如同凡铁一般。木质的剑柄明显上了岁月,被磨的光滑。而剑刃上,亦有着不少缺口,看起来极为破旧,又或说是一把残剑。 “前辈,请问这把飞剑……” “九十贡献点!”卫誓还未说完,老者已是冷冰冰的开口打断道,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由为刺耳。埋着的头未抬,紧闭的眼皮没有丝毫抖动。 半刻寂静,蓝小凡突然瞪大了眼睛,如同见鬼一般的望向老者。“九十贡献点?就这破剑!你怎么不去抢?” “我要了。”卫誓回答利落果决。 “可怜我?”老者诧异的抬起头,睁眼凝眸,眼角挑起一抹危险的寒光。 卫誓摇摇头,向着老者恭敬一礼,神色认真了许多。“不是可怜,而是敬重。” 老者再看,望见卫誓正直勾勾的盯住那断臂。残躯如此,灰袍破败,唯有狼狈可谈。落在少年眼中,却没了寻常的轻视之意,反倒分外凝重清晰,似已看懂了一切。 老者心念勾动,微微一叹间站起了身。 “罢了!你拿着吧!” 言毕,飞剑无声腾起,落在了卫誓手中,卫誓低头去看间。那老者衣袖一甩,满摆着的瓶瓶罐罐被顿时收起,旋即头也不回的远奔而去。 “这些贡献点……”卫誓急声喊道,就要向前追去。 远处老者背身摆手,幽怨的叹息传在卫誓耳边,辛酸苦楚反倒平平淡淡。 “我已不算宗门弟子,就要这些贡献点……又有何用呢?” 第二十八章 许你了 飞剑如人,理正如此。 卫誓只是不信,一把见过峥嵘的飞剑,蕴养他的主人,会是平凡枯朽之辈。加之老者那一膀残臂,总有着不得不说的故事,与那不曾说与人听的悲伤。虽然卫誓年纪尚轻,阅历尚欠,可他就是明白。 望了望那把被他摆在桌上,孤零零的残剑,被周遭晕黄的灯火染的隐隐发亮。本漆黑无光的剑身,像是染过血一般泛着一丝猩红。 卫誓脸色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枯坐许久,这才将旁边的匣子拿过,取出那本《《玄魂剑典》》翻读起来。 从外坊回来,天色已是近晚,再一耽搁,窗外竟是不知在何时下起雨来。春雨细密,打在窗上林间,不泛波澜,更是消得四周一片寂静。使得卫誓能够,在这寂静中,全情投入。 这本术法,卫誓并非没有翻过。此时再看,却又是令一种心境。 照着剑典所说,卫誓咬破手指。一滴殷红的鲜血被他挤出,裹上了一团真气,落在了那把残剑上。犹如凡铁铸造的残剑,好似嗜血一般,顷刻间便将那上面多出的殷红,渗了个干净。 并未如剑典所说,出现联系。卫誓亦不惊恼。他趴在桌上,端详间突然轻轻笑道:“好剑,只久不饮血罢?!” 单凭滴血怕是不够…… 没有丝毫的犹豫,卫誓伸手握住剑柄,直接砍入自己小臂。剑刃虽有缺口,砍上却真如神兵,深入皮肉毫无阻滞。好在卫誓砍的小心,否则只怕真要闹出笑话, 一股火辣辣的痛感霎时传来,卫誓狠狠咬牙,也不收剑索性就这么卡在伤口。如流的血水泛出,却是点滴不撒,尽数融在了剑身。 歪着脑袋,卫誓脸上已没有丝毫的痛楚。手指捻动,目光重新落回了《玄魂剑典》上。字字研读,句句揣意,看久了更觉这是另辟蹊径。 剑招诡谲,剑意莫测。更兼与魂相容,施展起来,剑便如魂般缥缈如烟。虚实只在一念之间,多出这等变化,当真让人难以琢磨,更别说摸清剑路。 不同于寻常的剑典,锐,利二字半个不谈。《玄魂剑典》,只求一个玄字。 卫誓眼睛迸出一抹别样的光彩,厉害,确实厉害。然而那闪烁的明眸中,隐隐还带着几分遗憾……威力不足,便是这门剑典的唯一缺陷。 “这要真与人斗法,这等防不胜防,还不得让对方头痛到死?” 卫誓始终有些贪心,若是这本剑典的剑招能再强些,那该多好。不过卫誓心里明白,纪杰能给自己的,也只是一本低级剑典。或许有些剑招被删节了去……毕竟已自己现在的修为,只怕根本施展不出来吧? 平息思潮,卫誓将《玄魂剑典》又翻一遍。看的最多的并非关于剑,而是对那控魂的手法颇为专注的研读起来。哪怕卫誓入宗已有一年,控魂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但这本剑典上玄妙的控魂手法,每细看一遍,总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份收获,犹如一双无形的手,挠在卫誓心中。心痒的让他甚至无法继续研读下面的内容,恨不能立时尝试一番。 正踌躇间,卫誓突然闷哼一声。这一分神,才觉头脑有些发虚。此时若有镜子,卫誓定然会发现,他那苍白的不带丝毫的血色的脸上,隐隐间多了几分疲倦与虚弱。 这些卫誓当然看不到,目光落在残剑,却看到了被砍出的伤口,再无丝毫血色泛出。而那剑身之上,黑的越发亮眼。与刚拿回来时的那副破败模样截然不同,隐隐还附上了一层血光,颇有些惊心动魄。将残剑取下,就这么几息时间,卫誓自己砍出的血口,居然已经开始结疤。 而这些,卫誓并未留意。看着残剑,卫誓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那个落魄孤寂,对自己摆手的沧桑背影。 “果然如我所想!那老者……” 心里暗叹一声,一股莫名的滋味萦绕卫誓心头。喃喃自语道:“暂且随我好么?” 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再祈求。 似乎鲜血为残剑注入了力量,唤起了灵性。残剑终于有了反应,一道轻微的嗡嗡声传在了卫誓耳边。依旧没能建立联系,所以卫誓并不能领会到飞剑的意思。不过,卫誓还没自恋到,自己供奉些许鲜血,便能让飞剑俯首认主。 万物有灵则贵,飞剑亦是如此。这把外形看起来并不美观,甚至显得有些丑陋残破的飞剑,品质超乎卫誓想象。别人有没有这种层次的飞剑,卫誓不知。但最起码,在他有限的见识中,除了纪杰的那把‘天锋’,再无一柄飞剑,达到灵宝层次。 又或许是他眼界太窄,不知天地广阔。尽管如此,这把飞剑的价值,卫誓心里已然清楚,比他想象中的,要宝贵的多。 他真的淘到宝了。 莫说区区九十点贡献值,便是九百点,九千点……恐怕都换不来这样一件灵宝。 “我会把你还回去的!”卫誓轻轻笑了笑,没有犹豫。虽然在听到飞剑嗡鸣的那一刻,他愣了愣神,之后更是热切无比。可正因为他明白这把飞剑的真正价值,才更应该还回去,不是吗? 残剑微摇,嗡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风声呼啸般清利响动。墨色剑身,突然灵光一闪。先前融入的那团包裹着意念的真气,在卫誓毫无防备之下,窜入了卫誓眉心。 “我明白了!” 窗开,卫誓遥望窗外,没有回头。剑遁寒光,漆黑剑身在夜空之中化作一道白芒,转眼便不知去向。 卫誓苦笑,灵宝哪有那么好得。先前真气回馈来的浓烈去意,当真让他心头发堵。 黑暗如雾,细雨如帘。摇曳的烛火中,架着细雨的冷风,吹着屋内微有凉意。卫誓眼前一片漆黑,可依旧待着原地,那抹白芒留在心头,倒值得细细品味。 那知,未待他回神,天边一抹白芒激射而回。仿若脑中幻像出现,卫誓自嘲一笑,关上了窗。再回首,却见那把残剑,一如先前,静躺桌上。 剑柄上多了一张细长黄纸,配着撒在桌上的点点水渍,又映着那烛火微光,明显异常。 卫誓缓步走过,细细看去,黄纸上竟只写了简简单单三字而已。 “许你了。” 拿着和许你,根本就是两回事情。 卫誓突觉眼热,手中猛然掐诀。一团真气从指尖泛出,还不及卫誓继续,那柄飞剑已再度化成一道流光。 剑收入身,挂在剑柄上的那条,分明从符篆上撕下的黄纸,飘在了地上暗自化开。 第二十九章 弟子愿往 卫誓再出竹屋,已是一月之后。 翻来覆去的研习,这本剑典真如长到了心底一般。一字一句,但有所思便是立马显现脑海。然而,这本充满玄妙,希望的剑典,在卫誓眼里,已然成了‘难典’。 真的太难了,每一招剑式的虚实转换都不一样。冰影倒是通自己的心意,可那残剑“孤指”却始终融不进来。 仿若一座横亘在面前的大山,这一次,他真的有了迈不过去的无力感。一次接一次的失败,换来了小院竖着的练手木桩,一个个变得千疮百孔,近乎虫蛀朽木。 “不知,在这本剑典上,江老能否指点一二。” 若非从外坊换来的辟谷丹只有一月效用,今日当时一月一度的指点,卫誓恐怕会完全忘记。修习术法,又不是钻死胡同。接受必要的指点,借鉴先辈的经验,总能节省不少时间。卫誓不禁懊恼的拍拍脑袋,“若早些去问,何至于此?” 心里想着事,卫誓不知不觉间,竟是就这么埋头走下了山脚广场。 喧闹悉收于耳,卫誓停住了脚步,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下意识的微微皱眉,正待细看,一道带着诧异的雄厚声响,已从前方传来。 “你……卫誓,你怎么到这来了?” 说话的修士奔了过来,几步闪身在卫誓身边。同样的衣袍,高了些,形体也宽了些,这面容……不是江老。 “出什么事了么?”这穿着外门领事衣袍的修士,方面虎目,神态隐隐带着几分担忧。 卫誓定了定神,扭头再看四周。只见一张张透着稚嫩的脸庞,带着好奇的目光射向自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终是尴尬的红了脸。 “修糊涂了……” 周围一阵哄笑,这些刚入宗门的小子,与一年前的他们完全相仿。年轻,气盛,不懂规矩。外门领事瞪眼斥散了周围,他无需像江遥那般费事,单他的身形便是最大的威慑。 “初入外门只修一年,江老已被宗门遣至别职。”外门领事夸张一笑,拍了拍卫誓肩头。“上去吧!峰主等你呢,有话说!” …… 育魂峰峰主何霜婉,姿容款款的坐在客座的木椅上,目光望向身旁,不动半分。 她着一身衬体的蓝色云纹的峰主袍,腰间离桌半寸,俯身探过。微微抿起的唇角,似是在漫不经心的微笑。 “定了么?” “定了。”坐在旁边的纪杰闭着眼睛,轻声回到。虽然他闭眼不见,可挨着桌子的胳膊肘,还是结结实实的感到了那一阵微微的摇晃。 他不露神色的将手臂微微挪开,鼻间萦绕的香气引人遐想。偏偏此时纪杰没有半点心情细细品味,脸上忧色满挂。 “在担心么?”纪杰脸上看不出丝毫内容,何霜婉颓然的缩回身子。都道她冷若冰霜,眼前这人才是生人勿近,自己要怎样才能叩开他的门呢? “每每提到誓儿,你总是这幅模样。”何霜婉轻吐兰气,见纪杰不做回答,她不恼反笑。“师兄,你很喜欢小孩么?” 普普通通的一句询问,但出自何霜婉的口中,慵懒的语气,平缓的声调,总是让人觉得话中有话。 纪杰脸上猛的一僵,几乎险些从椅上站起。睁开的眼睛掠过一丝闪躲,正不知该回什么。一道魁梧身形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脚步声大的刺耳,随之传来还有他粗声粗气的喝问。 “怎的,还未到么?忒磨蹭了吧!” 李鲲武,身为炼魂峰峰主,一身修为算十成,便有七成在肉身。血须赤发,为那犹如岩石雕刻的面庞染上了一抹凶悍,衣袍上的长袖被他高高挽起,露出了两条生着浓毛,粗壮如腿的小臂,筋肉虬结散着一股劲的凶悍。 何霜婉目光一滞,银牙微咬。这莽汉在,本已放在嘴边的话,不得已还是没能说出后续。端正坐好,脸上已是再度蒙上了一层冰霜,眉眼微垂,一如往常清冷,挑不出半点毛病。 “你怎么来了?”纪杰眉间升起一丝警觉。要知道,六百多外门弟子的安排哪是什么省心事。本就忙的焦头烂额的各峰峰主更是忙上加忙,只恨分身乏术。自己有心来此,可这家伙怎会有空? “看看呗!”李鲲武咧嘴一笑,随便回了句。找了个空位,这才咕哝一声:“也不知道,那老家伙靠不靠谱……” 纵是咕哝,嗓音犹大。 何霜婉狠狠的剐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待出声,澹台真人的身影已是飘然而至,闪在了李鲲武身前。 “老朽可会不会害了他。”澹台真人眯眼笑道,神色寻常淡然。瞬间,李鲲武便换了一副模样,垂眉低眼,一言不发,倒颇像一头被驯服的狗熊。 “只是太关心……” “我亦是担心……”纪杰亦是抢上一步,认真的望着澹台真人。 不理二人,澹台真人一摆拂尘,就近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殿门之外,笑道“要来了!” 果然,门外立时传来了弟子的通报声。待得一声进来响罢,卫誓这才迈入其中。施礼间,暗暗抬眼,心里不免吃了一惊。 他见识再薄,那魁梧壮汉与冷面女子罩身的一袭峰主袍还是认得。更莫说,纪杰,澹台真人亦是在此。如此阵仗,着实让卫誓不得不提点心思,老实侍立。 “所谓修行,便是修炼行走。修炼积累真元,行走寻找机缘,二者缺一不可。”澹台真人一面说,一面取出一副画来。 “此人乃是老夫旧友,修为么?比老朽亦相差无多……” 卫誓抬头,正见画像上一名老者。鹤发童颜,长须飘飘,更着一袭纯色白袍。虽空手而立,却握着两团彩光,似是道韵在手,超凡出尘之意,绘的淋漓扑面。 “如今缺个门下照拂,带你历练,不知……”澹台真人捋了一把颚下长须,颇有深意的轻浅一笑:“你可愿往?” “这……”盯着画像,使劲打量的卫誓不由挤脸,却笑不出来。连声忙道:“弟子修为浅薄,年龄尚轻,恐山外龙潭虎穴,难以胜任。” “你小子不是不怕死么?”澹台真人一笑,先前之音犹然在耳,他还不至健忘如此。 卫誓厚着脸皮笑了笑,也不再委婉,很光棍的说出了心声。“弟子不愿!只求留守宗门。” “咱天魂宗现在可没缺人的地方!留守宗门,你小子想去哪?难不成要吃白饭?”李鲲武睁着眼睛说瞎话,偏偏老脸一片坦然,脸皮厚度让人无语。 “那我就自己找活干,帮帮手打打杂……不吃白饭总行的吧?”卫誓浑然不动,嘿嘿笑道。脑袋埋低,全然一副乖巧样。偏偏就是油盐不进,言语中的推脱之意,瞒的了在场的几位? 诸位宗门高层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间真的没法。这又不是别的,总不能绑着外出修行。 “胡闹!”纪杰猛拍桌子,愤而起身。“宗门交了多少的资源换来的机会。你说不去就不去?少不知好歹,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别恼,别恼!”坐在侧旁的何霜婉拦住了纪杰,转头看了卫誓一眼。“你真要留守宗门?” 看了纪杰一眼,卫誓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 “这么说来,我育魂峰的火灶房倒是缺个帮厨,要不……”她嘴唇微抿,任谁都能看出唇角上的揶揄笑意。 火灶房?帮厨? 纪杰,李鲲武俱是一愣,就连澹台真人都由不住的一呆,苦笑起来。 可卫誓哪管这些,听到能留在宗门,眸间顿时亮的出彩。翻身单膝跪下,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弟子愿往!” 第三十章 何为‘孤指\’ 一场大劫,真的让天魂宗改变了很多。 如今能让外门弟子在最开始的一年,安稳修行已是难得可贵。至于之后,真的承受不了。只怕再修几年,整个宗门上下怕都得尽数饿死。 让这些未修成的弟子执行宗门任务,还不到时候,宗门亦放心不下。现在做些力所能及,自力更生的事情,那真再正常不过了。 灵禽谁来养?灵药谁来照?如今宗门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六峰十山五湖,哪里不要人?哪里不缺人? 不过话虽如此,操持杂事亦是另一番培养。 驯兽谷养的珍奇异兽,不乖巧听话总要揍上一顿,辅修镇魂一脉最是合适。灵禽湖漫天灵羽,刚好用来操练飞剑。至于镇魂一脉魂泉拣选,恒天一脉灵田管照,亦都是同理。 再不济,像莫飞虎那般在外坊作个指引弟子,亦能赚些灵石。熟悉了外坊,以后置换东西会不方便,总是有用。 唯独火灶房,当真是没什么油水。毕竟做菜又不能当灵药,灵食珍贵的是食材,手段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外门弟子手紧,而那些已达筑基的内门弟子虽是手头宽裕,可早断了人间五谷。仅是偶尔来了兴致,品尝体验一番罢了。 做个百千份都未必能讨个半块灵石,一天到晚还得忍受烟熏火燎。每月仅有的少许资源下发,着实当不得什么。 如此苦差,宗门哪舍得将有希望,有前途的外门弟子派在这里。都是一些宗门老人,自愿在此效力罢。 火灶房人手不多,所以绝对够忙。 现在卫誓总算明白了,宗门分明是要他吃些苦头,好回心转意的去跟那画像上那老者,出宗修行。 这才第一天,仅从上午忙到中午。桌案上的零零碎碎,便让卫誓直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砧板上的摆齐的肉块,看着真如生死大仇一般。正加紧干活,偏偏窗外还好死不死的传来一阵呼喝,火上浇油。 “喂,卫誓别偷懒啊!我点的千鳞浇肉,怎么还不好?” “吵个屁!要死啊!”卫誓狠狠咬牙,骂了回去。窗外竟一阵放声哄笑,熟悉的声音,除了蓝小凡和相熟的那几名宗门子弟,又会是谁? 火灶房百样菜式里,味道最好的,各有口味辩不出个道理来。最难做的,却毫无疑问就是这千鳞浇肉。用的是鱼肉,光剔刺便得半天,更别说还要将雪白鱼肉,下千刀雕成形状入味,还有比着更繁琐的事情? 而今日就足足做了百份,卫誓体质不差,握刀的手依旧有些酸麻。偷眼看了一旁忙碌火头,咬了咬牙,还是埋头雕了下去。 主持火灶房的火头名叫莫根生,如今已上了年岁,躬腰搭背白须苍苍。看模样,根本就是一个随便在那野田村间,便能拉出十七八个的平凡老者。 想到自己吃过的灵食,都是眼前着枯瘦老人,十数年如一日风雨无阻的打点。 他可以选择不做,但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于心何忍!虽然被蓝小凡这帮家伙编排,心里着实郁闷,可并不能成为他停手旁观的理由。 卫誓初来乍到,而莫根生此时专注于手头,两人都不说话,气氛略有沉闷。 卫誓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莫老,您懂剑么?” 莫根生一吹胡子,头也不回的呵呵嗤笑道:“老夫杀修如屠狗的日子,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卫誓大喜,话说回来,能在宗门栖身,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忙将压在心里的疑惑讲了一遍。不管能不能得到答案,说出来,终归是轻松几分。只是一月苦修都未能入门,曾经满满的信心不觉动摇起来。末了,还心怀忐忑的补问了一句,“能修成么?” “你这剑典虽有些稀奇古怪,但毕竟由峰主传下,倒不用担心能否修成。” 老火头飞快的将手中的事情料理完毕,转身望向卫誓。喃喃道:“要什么虚实变幻?一剑激迸,万物两截,这才叫剑修!” 卫誓取出‘孤指’细细在听。 “多出这番变化,用处之在于出其不意。真要与人对战,作用不大。毕竟一般斗法,总要站出来面对面的厮杀,有攻便有守。如果我是你,还不如先学些直接点的剑招,来的有用些。” “至于,为什么你修不成?”说道此处,莫根生没由来的顿了一下,狠狠一刀剁在肉上。浑浊的目光停在剑上,闪过一丝追忆。随即轻轻呢喃道:“何为‘孤指’?拿它玩虚实,能配合的来才叫怪事。” 卫誓哑口,心潮澎湃。老火头先前说的莫非就是…… “还不剁肉?”莫老没好气的一哼。 “好嘞!”卫誓满怀欣喜的一笑。 那驱剑的手决,可不就是一指么? …… 火灶房的日子,忙是忙了些,不过想要修行,总能挤出时间。 飞剑‘孤指’被卫誓当做了菜刀,正满灶房的乱飘。 先前还担忧‘孤指’灵性清高,不肯屈身。哪知,被自己灌了一腔血后,‘孤指’越发显得饥馋。似乎但凡沾血的东西,不来一剑便浑身不舒服。当然,‘孤指’还未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这些灵气稀薄的兽血,它根本不屑汲取。 久不沾染腥膻,进了灶房竟是如进了天堂,更兼卫誓改动了玄幻剑典中的驱剑手法。剑内灵性顺心顺意,每日欢快,频频传来的喜悦直让卫誓苦笑不得。 不得不说,飞剑剔鱼骨,当真是一记妙招。且不论剑身宽窄,架起来便是一道可变幻的灵光,比那笨重显钝的宽面菜刀,不知要好用多少。 歪打正着间,卫誓刚好练剑。能耐住性子修一个月,眼前的这点重复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菜式百遍,各种运刀皆是不同。便是万道千道下去,卫誓也不觉烦。 尤其是当他手熟之后,千盘百盘,做起来跟玩一样。更何况,在卫誓沉住性子不搭理后,每日三餐都来消遣卫誓的那一帮混小子,也觉没劲,将精力转去修炼了。 日子变的清静许多,冰影再次翻身做主。主魂,主魂,一是收魂认主,二是以魂为主。唯有达到五阶,魂才能算作真正的助力。卫誓想要早日主魂五阶,自然是要多多供奉。 好在每日的修炼《玄魂剑典》,少了那份虚实变化,倒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真气。 终归还是要以修为为主,只要修为够高,哪怕不施术法,举手投足都会有莫大威能。 至于修炼资源,火灶房油水少是少些,可架不住卫誓仍有百十点贡献点。靠着贡献点换来的灵石,以及火灶房的微薄补贴,卫誓倒不至于手头拮据到没法修行。 白日做菜练剑,晚上修炼养魂,如此一来,卫誓倒是两不耽误。 这样的日子也不赖! 第三十一章 莫根生 莫根生已火灶坊待了许多年头,他从不觉得这是一份苦差事。每每端上热腾腾的菜肴,看着那些急于修行的外门弟子狼吞虎咽,就是对他最大的褒奖,看上一眼也觉得分外满足。 至于火灶房的忙碌,他早就习以为常。真要轻松下来,反而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现在,有卫誓在旁帮着干活,他就有点不自在。不过这话他可说不出口,勤快,是好事。 备菜本是件麻烦事情,卫誓却作的乐此不疲。尤其是在他熟练之后,架着飞剑,往往需要一下午的准备,他一个半时辰就能搞定。掌勺烹饪是个技术活,掌握火候,调料比例,要学的还多嘞。 真要让卫誓掌握了,自己还有活干么?莫根生往往自嘲的这样想。话虽如此,可到了饭点忙碌时,他还是会由不得的唠叨几句。在一旁帮忙取递食材的卫誓,也总能听进去。 他对卫誓是真的喜欢,后来他念头也通达了。就算以后不呆在火灶房,多学点东西,总不赖的。 初学的时候兴趣最大,正可用在卫誓身上。每日备菜修行外,便少不得会呆在灶台。操作一番。 卫誓心性平和,更兼聪颖。这才月过半旬,便已经是有模有样了。 “莫老,您尝尝我新作的菜式。” 卫誓手托一盘,挑帘而出,一抹可勾腹内馋虫的饭香弥漫进来。盘底青菜铺垫,盘中肉丝微红,上面还缀了几粒葱花。看起来,卫誓多少用心了。且不说味道如何,单是这香味,这颜色,看着便让人很有食欲,直咽口水。 将肉块放下,莫根生擦了擦手上的油腻,并不动手:“你自个尝尝,觉得有味便是,问我作甚?” 说罢,莫根生转身又去忙手头的活计了。 卫誓一愣,想想也是。别看卖相不错,气味闻起来也馋,但这味道如何,还真不好说。自己只顾卖弄,却还真未动口。 想罢,卫誓将盘子摆在桌上,一个人细细的品味了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拿出能令自己菜品,在火灶房忙碌的这些时日。作起菜来总不能像修炼那样,只能在抽空练习,自己的水平还高不到哪去。 “味道还是不错……”卫誓手夹着筷子细嚼慢咽着,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突的,他身形前摊,换上一副笑容,招手新拿了副碗筷。 “莫老,我已经吃过了。您来尝尝,指点一番?”再次将盘子端在莫老面前,卫誓双眼精亮,像是一名讨宝的孩童。 “我也吃过了!”莫老看了那餐盘一眼,面露难色。并非他嫌弃卫誓已经动筷,说到底他也就是个糟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糙汉子,又怎会在这点细节。 “尝一小口,打什么紧!您总不能让我撑破肚皮吧?”卫誓半开玩笑的将餐盘又向前凑了几分,自我陶醉的赞赏道:“放心好了,莫老您看这色泽,这香味,味道能差么?嘿嘿,小子跟您学的厨艺,总不至于难吃到让人无法下咽。得了您的认可,之后咱火灶房再出新品,指不定那些内门师兄们,都能勾来不少……您就尝尝呗!” 莫老目光微凝,看着卫誓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由的接过碗筷,那一盘菜肴显在眼前,原本伸出的手,却又再次缩了回来。, 见莫老依旧未动,卫誓再迟钝,又怎会察觉不到这份异常。 自从来了火灶房,他就没见过莫老上桌。讲授的时候,对调料比例的讲解不厌其烦。自己做菜,亦是从来不尝,这……难道! 点点滴滴汇集起来,卫誓笑容收起,一副难以置信。 “莫老……难不成您服了辟谷丹?”卫誓嘴唇颤抖着,无意识的呢喃道。这个想法简直荒谬,在火灶房做活,接触的食材最多,更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眼前的老火头,居然一口不吃…… 可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解释,能说的通么? “这是为什么啊!”卫誓失声叫了起来。 莫根生轻轻的笑了起来,他自知再无法瞒过,索性坦诚回道:“这些食材中,蕴含的灵气不多。但多少也是宗门费力搞出来的,外面想买都买不到。你看……” 卫誓看到莫根生将围裙解下,掀起衣襟,之间他腹部,有着一个碗口大的伤疤。 “丹田已废,我的修道之路是彻底断了。”莫根生依旧在笑,只是多出了一丝凄然:“既然不能修行,再吃这些……” “可是……”卫誓低着头,不甘的喃喃道。 “既然无法为宗门出力,就不能再浪费宗门资源,这是我的信念。”莫老看着卫誓一脸不忿的模样,由不得的心软。他低下头:“对不起,我知道……” “别说了!”卫誓怔怔的望着。突然恶狠狠将菜肴拉过。手中筷子飞摇,转眼便是一扫而光。 …… 转眼,一月又过。卫誓日子过得悠然平静,可纪杰坐不住了。 我锐天峰未来的好苗子,就每天在火灶房做菜?要足足做一辈子么? “什么倔脾气?” 趁着午后暖阳,纪杰抽的空闲。架起剑光,来到了育魂峰的火灶房。 此时已过饭点,人影冷清。 火灶房里,毫无动静,那就只在后面库房了。纪杰听到笃笃的切菜声,以及哗哗的流水流水声,却听不到半点人声。 纪杰靠了过去,他一路走,一路想。卫誓的倔犟,他算是领会到了。正琢磨着,耳边响起一道轻声。 “莫老,您先前哼的那调,在来一次呗。” 透过门缝,纪杰看到卫誓将莫老手上的活计抢过,正笑的灿烂:“这些小事,弟子代劳就好!” 见莫根生犹豫,卫誓直接搬过了凳子,将他按在上面。“莫老您总不能不给我修习术法的机会吧?” “那我就来一段?” 莫老说是哼歌,那就真的在哼。苍老而沙哑的歌声着实算不得好听,更是常常跑调。响在纪杰耳中,却是颇有感触。没有经历过那次大劫的人,体会不到其中的感情。 “枯骨墨色心中旗,魂聚万山,拼他个头颅血断……家犹在!” 数十万的天魂修,最后活下来的仅十数万,连四分之一都不到。为的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宗门这个家么? 想着,纪杰的脑袋离着门缝更近了几分,眼睛顺着空隙向内望去。 此时的莫老更像一名凡间老卒,怡然躺着。枯眉痩眼隐隐含笑,纵然修为不在,百年沧桑却积淀的深沉。 经过大浪,见过生死的坦然微笑,着实惹眼,江遥看的却不是这个。 库房昏暗,正有一缕阳光顺着侧上的小窗滑落,落在了卫誓脸上。 此时,站在莫老身后的卫誓,停下了动作。他眼帘拉起,双耳难以察觉的有着细微扇动。手臂抬起,尺长的大葱正软趴趴的竖在胸前。这姿势,却是行的却是锐天峰标准的持剑礼。 大葱似剑,卫誓站的笔直,神态庄重,虔诚。如此模样,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呢? 又见那‘孤指’在一旁欢快飞舞着,如一道道流光飞掠过案上的湖鱼。纪杰突然鼻头一酸,莫名眼热。 “玄魂剑典怕是白改动了,这小子……以后怎了得啊!” 第三十二章 宗主出关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 宗门重建一直都未曾停过,如同钟乳石一般点点滴滴积蓄着。没人愿意回想那段凄苦的岁月,更不愿让曾经的疮痍显露眼前。所以六峰依旧雄劲如初,甚至比大劫前还要高出几分。所以育魂峰的稚童学堂外,才会植满了仙桃,落英缤纷。 而那些宗门曾经的禁地,福地以及各种阵法。虽不是短短几年时间便能完好如初。却也收拾的干净,最起码,从外表来看,看不出任何残缺。 天魂六峰,唯有恒天峰和天魂峰保留最是完好。 可就在天魂峰半山腰的一处洞府外,依旧能够找到曾经的破落痕迹。 洞府府门紧闭,细密的杂草将道路遮掩,几株碗口粗的小树,正随风轻摆,一派安宁祥和。然而那残破的匾额,一半垂挂上面,一半则摔入泥土。府门上更是坑坑洼洼,好不难看。一旁残留的树桩上,还有被术法璀璨过的痕迹。 天魂峰上三千六百座潜修洞府,曾经宗门长老们一同闭关潜修,千百道灵气漩涡冲天而起的奇观,也曾为宗门一景。只可惜,大劫之后,很多长老陨落,剩下的那些长老,词时也不得不担起重任,忙碌至今。 唯独这间残破洞府,仍有一丝轻微均匀的喘息声从中缓缓飘来。阵法禁制遮掩着这里的一切波动,可若真的走进,便可发现,一道远超寻常的灵气漩涡正在其中缓缓成型。 长老们没人闭关,在这里潜修的是足足闭关二十年的,天魂宗宗主萧青河。 不多时,一名苍老的朦胧身形,从上方缓步拾阶而下。老者身形佝偻,手拿拂尘,不是澹台真人又会是谁? 他举起手中的令牌,轻轻一按,那层层叠叠的禁制便轰然而开。眼前这分明极为陌生的地方,落在眼中,却有着别样的熟悉味道。 澹台真人就这么在府门前方数丈的空阔处停下了脚步,由呼啸林风,沙沙树响陪伴着,静静的等在原地。他感应的到,洞中的灵气漩涡正在缓缓收紧,想来,无需再过不久,便会彻底消失。 这闭关,也该结束了!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洞内终于传出一丝别样的响动。澹台真人望向府门目光凝实了几分,唇角不禁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厚重的府门轰然打开,烟尘飞扬中,萧青河从其中走出。他身上的那袭残破衣袍,已是破损不堪,仿若是在身上挂上了许多的布条。随着他的行动,甚至有些还会断落在地上。 衣袍在崩解,萧青河的身姿却在渐渐便的挺拔起来。闭关二十年而出的他,身形变的比原先要健硕许多,曾经夹杂着些许银丝的黑发,如今再找不出丝毫杂色。颚下原本灰扑扑的长须,恢复了原本的色彩,变的利落起来。 整个人像是瞬间年轻了几十岁,悠长雄浑的气息从他体内泛出,不禁让人眼前一亮。 等候多时的澹台真人早有准备,一抹纳戒,一道白光从中飞射至萧青河身前。那白光隐去,包裹其中的,正是一袭标示宗主身份的青丝松绣袍。 “你总算舍得出来了!有你在,我也能轻松几分。”澹台真人看着眼前的老友将衣袍罩上。先前的褴褛颓然,仿若是幻觉一般。换上崭新的衣袍,身上沾染的尘土瞬间消散,须发爽利。先前还眼中隐有血丝的萧青河,漆黑的双眸更是变的古井无波,深邃幽静。 萧青河亦是微笑起来,大步迎出。手掌落在澹台真人肩头,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 “这几年辛苦你了!” “算不得什么。”澹台真人轻轻摇了摇头,缅怀中露出几分痛苦之色:“当年那场大战,若是我在,何至于此。你啊……” “叫我拖你下水啊?”萧青河眉宇间多出几分寂寥,宗门的遭劫,是他心中抹不掉的伤疤。此时却只淡淡一笑,“先不说这个了,我刚出关,你就不能让我开心点么?” 言罢,萧青河顺着那条山道,向前走去。二十年过去,这些年,宗门怎么样了,他萧青河可惦记的很呢。 顺着山峦小路向下而行,周围一派青山绿水,安宁祥和。透过云雾,可以看到远处巍峨的峰巅,以及山上那一栋栋新建的阁楼,小室。若非周遭远比先前稀薄的灵气,以及那略显陌生的形状布局,当真就和先前没什么两样。 小路尽头侧方,有一座凉亭。萧青河走了上去,附身靠在栏杆。鼻头轻轻抽动,闻不到半点血腥。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跟上来的澹台真人站在了萧青河侧方,目光眺想远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 “如今这伤已好了大半,料也无妨。”萧青河不在意的轻声笑了笑。“这次闭关可不仅仅是为了疗伤。如今我修为大进。现在的你啊,可不是我的对手喽!” 看着眼前满脸得意的老友,澹台真人眉头不露神色的微微一皱。以前两人可没少切磋,只是现在…… 一面想着,澹台真人低下了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交在了萧青河手中。 “看看吧!” 目光扫过玉简,萧青河楞了一下。那玉简上的银辉细剑,他如何会认不出。这不就是‘老朋友’悬剑门,惯用的标识么? “这个关卡,周围那些老家伙不抓住机会,才见鬼了!嘿,哪有猫儿不吃腥的?还真是多事之秋。” 嘴里咕哝着,萧青河一指点在玉简,存留在上面的信心霎时涌来。 “还有莽骨宗,妖傀谷,到时都会来人。”澹台真人补充道。 “唔!”看过之后,萧青河神情反而舒展起来,伸了个懒腰,轻松笑道“一群挑梁小丑而已,有我在,他们翻得了天?应下吧!” “你也别太大意了!”澹台真人捋了白须一把,说道:“时隔二十年才有所行动,除了要避锋芒外,这段时间,恐怕他们已经做好了长足的准备……可不简单那” “再不简单,也先得先试探一番再说,不是么?”萧青河呵呵笑着,很是意味深长。随即他神色一缓,看似随意的问道。“宗内的那些峰主,你觉得怎样?” “纪杰太过莽撞,李鲲武是有几分精明,可太过好战。”萧青河的意思,澹台真人哪会不懂,当即便一个一个的分析起来。 “何霜婉性格算是不错,不过眼界太小,相对的又懦弱一些。如今宗门情况,我想你应该知道。” “镇魂峰主张之沧我了解不多,修为确实不错,只是性子太过冷淡了一些。” “至于恒天峰的林檀荣么……” 说道这里,澹台真人眯起了眼睛。看着萧青河脸色由红转黑,分外乐呵。 “不提他了,不提他了!”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萧青河望向远方,感叹道:“老实说,我还真想卸下宗主一职。” 说道这里,萧青河突然一顿,情调弱了几分的问道:“我出关了,你不会又要走了吧?” “不走了,就留在这里!”澹台真人回首轻笑,眉宇间飞扬出一抹洒脱。 “这些年,我唱够了白脸,也该有你这个唱红脸的,好好配合一下了!” 第三十三章 聚众议事 这名为交流切磋,实则挖坑下绊的邀请,着实能让天魂宗忙碌好一阵子了。 简单交流一番,萧青河便开始张罗此事。 他嘴上说的轻松,做起来却是一丝不苟,那不过是在老友面前的一番卖弄。作为宗主的他深知,如今的天魂宗尚是娇嫩的幼苗,还经不起丝毫风吹雨打。 能在二十年间重建成这样,宗内诸人付出了多少可想而知。其内的艰辛,尽管萧青河没能亲身加入,但他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自己闭关苦修二十载为的是什么?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疗伤么?不!为的是已一己之力,将天魂宗再次撑起。 他又怎会轻敌大意,而置宗门于不利呢? 萧青河条条桩桩安排下去,甚至无需澹台真人出力。这份慎密,这般高效,令澹台真人都不禁笑言自嘲:“自己果然不是作宗主的料!” 不过有着萧青河全权接管,他澹台真人自然也是落得清闲,何乐而不为呢? 消息传出,整个天魂宗便似一台精密的机械一般,轰然运转起来。 峰顶近十年不曾响起的古钟,再度发出了沉闷幽远的低鸣……聚众议事。 主殿中,萧青河端坐主坐,漫散的目光越过殿门,不知在看什么。宗门大劫,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眼前的风景再美好,守护不住,终归也只是一片瓦砾。 悬剑门,莽骨宗,妖傀谷,可不就是他们天魂宗的‘老朋友么?’。 四宗各据一方,彼此相邻。曾经的天魂宗一家独大,甚至需要三宗联手才能抗衡。现在却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单就纸面实力而言,几乎已经排在了末尾。 之所以不敢悍然开战,无非是天魂众修在大劫血战中表现出的悍勇无畏,令他们不敢轻易下手罢了。毕竟有天魂宗压着,三宗还能同心协力,没了天魂宗,那自然是各怀鬼胎的彼此算计起来。互为掣肘之下,哪个胆敢轻易动手。 如此想来,当年忍住没有强行压服,现在来看,倒不算一个错误的决定。 回过神来,萧青河目光浅淡的扫了一眼殿中。如今五峰峰主已尽数赶至,峰内的长老们也来了七七八八。萧青河索性他不再多等,悬着的手指轻轻敲在了扶手之上。 “笃!” 声音不大,效果却极为明显。原本零散站立,交头接耳的一众宗门高层,都纷纷停止了交谈,自发的站在了两边。 相比澹台真人这个大劫之后,直接被托付宗门的代宗主。执掌宗门多年的萧青河,在血于火之间,用战功浇筑出来的的威信,才是真正的不可动摇。最起码,未被着二十年光阴,冲淡半分。 萧青河站起了声,手中一抛,将传讯玉简抛出。站在前方的李鲲武伸手抢了过,一番查探,他脸上忽的多出了几分狰狞。环顾左右后,露出两排白牙,嘿嘿狞笑起来。 “敢向我们天魂宗递爪子,信不信我把他们脑袋都摘下来!” 然而,笑声并未持续太久。李鲲武扫动的目光在看到萧青河的那一刻。雄壮身躯猛然一颤,不再多言,老老实实的将玉简向下传去。 在澹台真人面前,他可以像一头温顺的狗熊。可在萧青河面前,他连狗熊都称不上,比猫还不如。在他还是内门弟子的时候,可没少挨过萧青河训。那阴影积得深沉,恐是终生难忘。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好斗狂人,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萧青河并没有出声训斥,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原先的严厉。当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显露在眼前,落在眸中时,就连他都不禁有些恍惚。 “你说的没错!”定了定神,萧青河向着李鲲武点了点头。气势不断攀升,一股煞气轰然泛出,浓郁至极。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敢对我天魂宗出手者,杀!” “别的宗门我不知道,但我天魂宗从创建延续至今,经历劫数何止百次!多少宗门灰飞烟灭,可我天魂宗仍在!只要人心不散,我天魂宗便屹立不倒!” 殿下数百天魂宗高层尽皆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望向萧青河。在注视下,萧青河神色变得越发肃穆,大声吼道。 “宗门大劫又怎样?暂时衰弱又如何?难道现在的天魂宗,就是泥捏面塑,谁都能来拿捏不成?这一次,我们就要告诉他们,他们想多了!” “战!战!战!”李鲲武挥舞着手臂,大呼小叫起来,脸色涨红,眼中甚至还能看到一丝血光流出。那些镇魂峰的长老们同样吼道。其它峰的长老虽不似他们这般,可也一个个的精神振奋。有肩背佝偻的也挺直了几分。 人心不散,战魂不熄,宗门不灭,天魂永存! 沸腾的人群,让萧青河有种回到当初的感觉。他抬手止住喧闹,笑道:“很好,区区二十年的安逸,又岂能磨平我天魂宗的血性!” 萧青河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引的周围传来一阵哄笑声。天魂宗的血性怎么可能被磨平呢?这么多年的重建,只会让仇恨越积越深,连带着,心中的战意又何曾止息。 回身坐下,萧青河换上了一副凝重之色,沉声道:“看过玉简上的内容了么?” 这才多一会,哪能尽数轮过!所以萧青河并没有等待回应,而是没有丝毫间断的继续说道:“由悬剑门牵头,妖傀谷莽骨宗响应,一个月后,我们山北四宗便要赶赴天光城。时间定的这么紧,无非是不想让我们多做准备罢了!” “我们有十天时间准备,而对方准备许久,十年甚至可能是二十年!虽说匆忙间难以准备完全,但我们总不能露怯。若是被他们察觉有可乘之机,今后会不会变本加厉,谁又说的清。” 一众高层皆是皱眉沉面,十天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准备什么,况且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何打算。若真要斗起来,怕是要吃不小的亏! “好在,这只是一次试探!他们是想看看我宗的未来的潜力!那就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给我看着!何霜婉!” “给你一天时间,选九个外门弟子出来!另外,还有二十岁的外门弟子十人。此事,都由你育魂峰去办!” “是!”何霜婉毫不犹豫的应道,育魂一脉的长老亦是轰然应诺。 “之后的指点,准备,就由你们各峰负责。”萧青河眯起眼睛,扫过大殿。那一张张紧绷的面庞,令他忍不住的淡笑起来。 “此次,由我亲自带队!呵,二十年没露面,不知道他们还可否记得我这个天魂宗宗主!” 第三十四章 愿为宗门效死 大殿人影尽散,萧青河依旧没有离去。他紧绷的神色松懈下来,歪歪斜斜的躺靠在座椅上,摆弄起放在一旁的茶杯。突然发声道:“你还不走?” 从始至终都未曾发过一言的澹台真人,却是没有离开的意思。那玉简上回馈的信息,他当然看过。 “就说这些?”澹台真人眯眼轻笑,神色间却没有太多的轻松:“你应猜的出吧,这可不是谁带队,就能解决的事情。” 澹台真人确实有些想法,可自己仅仅执掌天魂宗二十年。要说对天魂总的了解,他如何能比在天魂宗当家作主多年的萧青河呢? 要说没跟周围三宗打过交道,那是假的。不过往来之间,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还从未泛过较大的波澜。他既不是作宗主的料,同样业不喜欢勾心斗角。 “我知道!”萧青河沉着脸,点头道:“三宗越来越出息了,玩这些伎俩还真让人棘手。哪怕只用十年的时间,也足够他们悉心培养出一名天才弟子。轮到我们,却偏偏只有十天时间,不得不说,还真让人束手无策。” 说道这里,长出口气的萧青河脸上反露出一丝笑容。“不过,我早有人选!” 在这一丝笑容中,澹台真人看到了许多情绪,唯有一种分外鲜明,那就是绝对的自信。见此,他知趣的没有多问,轻轻的拍了拍手。“这样最好,难点解决。” 站起身,澹台真人却不动。他微微撇过头,一副想不通的模样。 “既然你早有想法,那又何必要聚众议事呢?如今宗门事务繁忙,指导这种事情哪用的着那么多人,况且……” 突然间,澹台真人说不下去了。 只见萧青河直起了身,紧绷的脸庞微微一松,露出了几分柔和。正像一名老农,正看着自己开垦出的麦田。 他嘴唇轻启,话中饱含感情。 “我就是想看看他们。” …… 震耳巨响从侧方漆黑雄浑的鬼山上远远荡来,下方原本安宁的云河,便好似心有灵犀的开始激荡鼓噪。云河虽说是河,却是极宽极广。天魂山脉北地成千上万的河道,在这里汇集,又经此处分散,奔流南下。 排浪滔天,形似堵堵巨墙般横推过来。又好似无数条打蛇,摇头摆尾的拥挤碰撞在一处。炸出大片水雾,笼罩一方。在这柔和温暖的天光晕染下,好一派云兴霞蔚的盛景。几只飞鸟穿掠其间,整个水域真比仙境还要美上几分。 鬼山是天魂宗最大的铸造地,大到千百丈的云舟,小到数丈的魂舟,墨梭,皆由这里出产。 云舟这等庞然大物,数量一多便会触目惊心。整个天魂宗,除却云河,便再找不到一处符合存放要求的了。这等大型器械,单人根本无法操纵。有地存放,再使个介子须弥的存放术法,根本就是脱裤子放屁。 大劫至今,鬼山上大半停火罢铸,如今放出的不过是百丈长的陷阵天舟罢了。千百丈长的沧澜云舟,以天魂宗现今的资源,供不起也养不起。 就这,还是因为宗门颜面需要顾忌。若非如此,谁舍得将那一堆堆中品灵石,就这么耗费在这阵法之中?此景,就是屹立平台前方背负双手,胸生豪气俯瞰潮水的宗主萧青河,都不免一脸肉疼。 他缓缓回过身,已是收拾豪情绪。离他最近的不是即将随行的峰主,也不是各峰挑选而出的精锐护卫,而是即将参加这次交流的二十名外门弟子。 他们分两排站立,站的笔直。身上一袭崭新袍服,迎风而动,看起来颇具气势。 可就在这第一排战立的十人之中,却有一名形容枯槁憔悴,灰袍染尘的老者。这人,卫誓并不陌生。正是先前那名在外访,摆设散摊,贩卖‘孤指’的那名不知名的残臂老者。 老者神色间略有茫然,左顾右盼间,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萧青河身上。看着萧青河缓步走向自己,老者的神色越发显得复杂起来。 “弟子见过宗主!”老者头颅深深的低下,姿态恭敬至极。 年轻的外门修士,还可能不知道萧青河的身份。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正是在这身影之后,他们才奋战三年,扛过大劫,让宗门得以延续的啊。 “褚云守,你可知为何你的留宗申请,一拖便是七年?”萧青河淡声问道。对于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六十几岁才刚刚起步,还算的上年轻。可若是对外门弟子而言,这样的年龄甚至已经不该留在宗门。 “弟子惭愧。”老者模样的褚云守头埋的更低,他没想到萧青河居然还能认出自己。 他盼,他等,一直渴望着结果能早日到来。可当宗主真要告知的这一刻,心里的那口气还是放不下来。忐忑的让他惴惴不安,细密的汗水浮出额角。他在紧张,紧张的浑身颤抖。 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摆在他眼前。离了宗门,他又能去哪? “明明筑基可入内门,你偏觉不由考核而入内门,愧对先师。年少轻狂自无错,你也有这个实力。上一届外门大比,那是你最后的机会,本能过考核的你,偏偏拱手将内门资格送人……” “你说你这死脑筋,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萧青河目光微微一凝,前方人的心里的苦衷他明白。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难道,你不想留下吗?” “弟子……”褚云守猛的抬头,眼中的惶恐与焦急不会说谎。 他是真想出宗么?当然不会! “你为宗门流过的血,并非白流……”萧青河打量着他。“既然如此,破一次规矩又有何妨?况且宗规上有这么一条,但承宗门无可替代之任,完成之后,即荣升内门弟子!” “如今这北地,已不安稳。用二十年给我天魂宗下的套,布的局,真当吃定我们了?” “褚云守,你可愿为我宗门,再破一局?” 一身闷响炸响,褚云守单膝跪地,先前低下的头颅却在此时高高扬起。透着清明的目光,迎着萧青河射去,不动丝毫,异常坚定。他死死咬着牙,泪水却从两颊滚滚落下。一声嘶吼,一字一顿的从齿间迸出。 “弟子愿为宗门效死!” 萧青河将他扶起,手毫不嫌脏的落在了他灰扑扑的肩头。“好了,以功绩入内门,怎么看都不会辱没褚老。” 萧青河语气轻松了许多,打趣道。“你这模样,可没法见人!” 这小子,也是一个苦命人啊!孤儿出生的他,是被锐天峰长老捡回宗门的。那位褚姓长老,待他如亲子。眼看着褚云守便要进入内门,偏偏大劫就这么来了。 褚云守活下来了,哪位褚长老却……两人不知作下什么约定,这才造成了褚云守的执拗。不过想想,那一年内门收徒的不就有这位褚长老么? 一面想着,萧青河从纳戒中取出的青袍,罩在了褚云守身上,青袍面料略显粗糙,却是实打实的外门袍服。上面的山纹却不是深浅交接的墨色,而是均匀的猩红色,似血似火,分外夺目。 唯有在宗门大劫中活下的外门弟子,才会被下发这样的衣袍。这件衣袍,彰显着他们曾经为宗门浴血,冒死拼杀的伟绩。 大劫中,选择留守宗门的十万外门弟子,最后只活下来不到百人。 死去之人,名字不该忘。这些活下来的,更应该被人记得。 第三十五章 活着回来 曾以为,自己甚至连外门弟子的身份都不会有的褚云守,现在再度衣袍着身。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他略微佝偻的腰背直挺起来,双眼精明再无半点浑浊,前所未有的轻松。 “师兄!” 一声招呼遥遥传来,随之而来的白色流光停在了褚云守身前。其内是一面玉色小盾,巴掌大小,滴溜溜的旋转着。盾面上唯有残破,然而其上的道道灵纹却依旧流光溢彩,看起来便是品相不凡。 看着小盾,褚云楚楞在当场,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先前那个声音又响:“多谢师兄多年相赐,这面灵玉盾,完璧归还!” “师兄!翻山印,完璧归还。” “褚师兄!这……” …… 一声喊,便是一道流光,片刻的光景便是有十数道光影落下。那显露出的物件,当真一件凡品没有。 “师兄!这些年修为没落下吧!”那刚送出法宝的内门修士朗声大笑,玩笑道。 褚云守听的远处师弟的声音,并不言语。随着他剩下的左手平缓伸出,周身衣袍无风自动。手掌展开,一团精粹雄浑的白色真元展露众人面前。 “如何!” 且不说了周围一众外门弟子看向褚云守的目光顿时变,就那些在外围观的内门弟子亦是动容。褚云守他们大多数早就认识,可谁能想到,在这么多年的颓废挣扎,他的修为居然…… 是真元而不是真气,这便意味着他早已达到筑基。再看那团真元的凝练程度,现在若是褚云守说他没有筑基后期的修为,都不会有人相信。 卫誓向前几步,来到了褚云守身前。双手一摊,本在丹田蕴养的‘孤指’浮现手中。“师兄!多谢借剑。” 越是使用施展,便越能察觉到这柄飞剑的不凡。卫誓心里明白,笑意吟吟间,神色没有半分不舍。当初他分文不取,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凭什么他现在就不能,再将‘孤指’交出。 唯独这一次,褚云守没有在反应过来后欣然接下。灵玉盾也好,翻山印也罢,都算他自己的,便是尽数散出也毫不心疼。再让出内门名额的时刻,他便有了摆散摊的念头。唯有这柄‘孤指’,与其他的法器不一样。 一柄好剑怎会无人问津,一众弟子又不是瞎子,只是众人知道这柄剑的来历,不忍去拿。而他自个摆着散摊上,虽将‘孤指’陈列,心底仍在犹豫要不要留下,做个念想。 因为它,本为对自己如师如父的褚长老所有。 ‘孤指’被他当做传承送出,就没想过再要回来。却见此时卫誓已经将那‘孤指’放在了他手上,脸上的笑容露着没有丝毫瑕疵的真诚。 “师兄,你比我更适合它。” 两人的身影,落在萧青河的眼中。让他心潮澎湃,千万回忆一股脑的涌出。在这原本严肃正式的场合上,他一时间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此时触景生情,想到那些大劫中战死的外门弟子,心脏就像是被一张大手翻来覆去的蹂躏着,分外的心疼。谁不是从外门弟子一步步爬上来,就连他这个宗门宗主,何尝不是这样。这资源留下与宗门同存亡的外门弟子,那个不是忠心耿耿。其间又有多少绝佳天资,还未成长便早早夭折。 萧青河露笑,众人轻松一派欢闹。萧青河沉脸,四周气氛便不得不冷淡下来。 周围响声渐消失,纵然褚云守出尽了风头,但焦点终归还在宗主身上。 余下的十九名外门弟子不敢动作,只直勾勾的望向前方。他们不认识萧青河,却认得那一袭青丝松绣袍。身份带来的威压,无形无质,偏偏就是能感受的到。 卫誓站在后排,在他身边,除了张远川,朱彤彤,郝振乾,蓝小凡,温侯五人。这一届天赋战力便是以他们最强。其余四人,则是之后几年以六品资质通过考核的年轻弟子。 如今的卫誓,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消失不见,棱角分明间露出几分坚毅。两颊收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又不至于让这张脸显得僵硬。双眸明亮,正一眨不眨的望向前方。第一眼看上去不算什么,看久了还是相当耐看的。 一般的炼魂一脉的体修都是肌肉疙瘩,除了那一身显眼的袍服,是最好的分辨的一脉。然而修着炼魂一脉功法的卫誓,身形匀称,没有李鲲武那般,个头却也不低。 恍惚中的萧青河回过神,他看到了站在后排,眉眼间透出一股熟悉感。不禁是缅怀的轻轻笑了,真的太像。 这行的目的,在宗门算不上是个秘密。且不说消息已经传遍,单这十天昼夜不息的指导培养,以及那送来装配的大量法器,符篆。想来再迟钝,也能意识到其中的不轻松。 更何况这压力来自宗门,这些年龄才刚到二十,甚至不满二十的少年真的能承受的了吗? 萧青河注意着卫誓,卫誓由不得的紧紧绷直身子。老实说,这对他而言的第一次见面,不知为何,面对死亡尚且从容的他,居然渐渐紧张起来。不过这些情绪,都被他隐藏的很好。 收回目光,四周的安静让萧青河心有所感,这等大事,临行之前自己总少不了长篇大论一番。嘴唇动了动,甚至不需要思考都会在脑海中自然浮现的宣讲词,堵在了嗓子眼里。随着他长出口气,终是憋了回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萧青河微微摇头。轻扫了一眼,背过身。这位身具威严的老宗主,竟是露出一脸自嘲的笑容。 “用责罚来作约束,就太无趣了,但希望内门名额能让你们愿意拼力一战!”萧青河低沉的音调,突然拔高了几分:“全力以赴,不管胜负如何,我都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 一步虚晃,萧青河穿过水雾,站上了陷阵天舟上。目光遥遥越过前方的鬼山,看向了更远的天空。想着想着,不禁又是一笑。 再度回首,萧青河已是恢复了先前的平淡,唇齿轻启。 一句“出发”回荡山间,犹如怒喝。 第三十六章 一月苦修 陷阵云舟就像是一柄裁剪天空的刀,在这片连绵如布的云海中,划开一道直通天际的缝隙。 十天准备,二十天行进。可事实上,悬剑门哪会好心留出这点时间呢?这十天准备,分明是天魂宗自己争来的。 靠的便是这云舟极快的行进速度。 周围的山峦河流转眼便被抛在身后,随机又飞快的消失不见。这形同流光一般的速度,便是修为低些的剑修全力御剑飞行,都追撵不上。 当然,这并非没有代价。甲板上原本如山的灵石堆,随着速度加增,亦是肉眼可见的缩小着。此次出行,脸面比资源更加重要。这等小事,相比出行阵仗,已没人能顾忌的上了。 此次出行的人马,就已经算的上是一种浪费了。不单萧青河亲自出马,还有纪杰,李鲲武,何霜婉三位峰主以及足足三十名各峰长老。更有九百名白袍仗剑杀气凛凛的锐天峰弟子,护卫左右。 便是清剿周围小宗,都未曾又这等的声势浩大。 云舟上的阵法光芒璀璨中,一道道人影穿梭其上。细细看去,却无一名外门弟子,在外晃悠。 对卫誓这些外门弟子而言,十天准备还远远不是结束。将要代表宗门出战的他们,还要在云舟之上,争锋多秒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二十天时间对修士而言,几乎就是眨眨眼睛的功夫。而修为的增长,需要的则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丹药有用,但也有限。真拿丹药堆砌,单炼化药力,数月乃至一年都不觉稀奇。若真这样误了时辰,岂不是让对方看了笑话。 萧青河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算计,不过,无法提升修为,那便提升战力好了。事实上,早在十天前,宗门便已经开始这样作了! …… 卫誓正赤着上身,盘膝座在云舟上的一间修炼室中。胸膛剧烈起伏间,如流的汗水在他身上蜿蜒成河,裤子早已湿透。更将下方的白色蒲团以及周边的地板,淋出一片阴影。 就在刚才,他才服下了一颗龙眼大小的恢复丹药。这丹药入口即化,没什么味道。可当他运转生息决时,一股莫名的燥热便从丹田涌出,眨眼之间便顺着经脉,流遍全身。 如同置身火炉,又好似被放入沸水中蒸煮。在这份由内而外的热感下,卫誓此时仅仅眉头微拧,依旧心神内沉,缓缓推动着生息决的运转。 在药力的刺激下,丹田内真气沸腾的模样,如同脱缰的野马。平日修炼时,从四肢百骸涌来的真气,只会如同涓涓溪流一般,平静悠远。而现在,一道道真气却似洪水泛滥的洪流一般,滚滚而来。 好在这几年修习,经脉已非曾经那般脆弱。控制略有不当时,虽会有针扎般的刺痛传来。不过这等痛楚,对卫誓而言,根本就是微不足道,还不足以扰乱他的心神。 整个修炼室除了卫誓均匀的呼吸声不断外,再业听不到半点杂音。然而,就在卫誓前方不远,纪杰正和李鲲武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彼此。纪杰两人正在传音交流,却不是以往那般平和,正试探着彼此。 眼见两人神情变动,跟在李鲲武身后的炼魂峰长老不由苦笑,而纪杰身后的五名锐天峰修士,则面面相觑,皆是一脸尴尬。 两人传音内容,他们多少也能猜出些许。毕竟这样的对峙已不是一天两天,剧情总在不断重复。无非就是话题好不容易转入正规,便会被另一个人飞快带偏。要不就是千辛万苦的说出一句有内容的,对方却又突然缄口不言。 冷锋暗箭的较量两人乐此不疲,你来我往。可身边众人,看的久了,听的多了。除了尴尬无聊,便再无其他词语能够形容得了。 好在卫誓这边,并未让他们等待太久。 这热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服丹的目的,并非折磨而是用来恢复。很快,卫誓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悠长起来。再度起身时,睁开的双眸已再无半点疲惫之色,目光炯炯的好似有燃烧不完的精力。 没有丝毫停顿,卫誓恭敬行礼。 “麻烦长老了!” “来吧来吧!”炼魂峰长老搓搓手,微笑着从李鲲武身后走出,他早等着不耐烦了。 锐天剑修,炼魂体修,可谓宗门两脉主战。这二十名将代表宗门出战的外门弟子,选修最多的自然是锐天与炼魂。这随行的三十名宗门长老中,便有五人,负责指点对战斗法,他便是其中之一。 卫誓大步上前,铸魂决运转,整个人气势陡然凝重几分,挥拳便攻。 老者一边出手防御,一边含笑指点。两人一攻一守,身形变幻间,倒也有着几分精彩。 一般而言,总是守方吃亏。可现在,卫誓哪有占优的样子。两人修为差距太大,哪怕长老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站着挨打。以卫誓这点攻击力,怕是都伤不了他半点毫毛。 三年浴血征杀,足当百岁自练。从生死中体悟出来的术法,学到的经验,那才算的上真正实用。这名炼魂峰长老,毫无疑问,便是有过这样的经历。 毫无压力的战斗,对炼魂峰长老而言,几乎与玩闹无异。然而此时,他双眉之间透着慈祥,看向卫誓的眸光中,更有着藏不住的欣慰之色。 修行,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断重复的枯燥,拳脚碰撞的痛楚以及千百次重复的乏味,都足以将人逼疯。这十几天的指点,对今后的修行大有裨益,却也将其中的负面情绪,在无限放大。 更要忍孤独,耐寂寞,受约束。其中的好处,谁都明白谁都想要。白天演练术法,对战指导,然后就是熟悉各类法器法宝。一成不变的日子,几乎让人发疯,可真要做的时候,那份贵在坚持就变的尤为承重。 哪怕每个人都在咬牙坚持,不肯轻易罢休。但他们这些进行对战指点的长老,总能感受到其中掺杂的敷衍,松懈。这些都很正常,不这样,才叫不正常。 而卫誓,就像是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机械,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一切,不知疲倦,无需休息。若非交手中,随着时间推移,那难以避免的力量流逝有所显露,他真的就要怀疑,站在他眼前的卫誓……真的是人吗? 甚至他不喊停,卫誓都会一直战斗下去。这份执着与坚持,真的很少有人能够做到。 可长老并不清楚,一曝十寒,没人能受的了。但对少了父母在身边的卫誓,修炼已然成为了他全部。稚童学堂,别人回家有说不完的话,他能去找谁说?入宗考核,别人但有问题可以询问,而他又去找谁指点? 一切闲余,都在拼命修炼。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苦,那已经沁入骨头的孤独,成为了他的力量,这种强度的修行,对他而言。 修炼已是习惯,又何来辛苦一说? 第三十七章 天光城 天光城,这座名副其实的雄伟巨城,坐落在碎土平原上。四宗通衢之地,八方坦途,且不说商旅如流,便是定居在此的千万居民。散出来,都足已将此间气氛燃的热热闹闹。 这里,可不是张家镇那样的穷乡僻壤。街道宽阔,树冠伞盖的行道巨树整齐挺立在道路两旁。城头下眺,入眼俱是金黄色的麦田。一阵柔风吹过,宛如海洋般的起伏。一些尽尝心酸,一辈子土里刨食的老农见到此景,甚至会跪倒在地,激动的泪流满面。 天府之地,希望之光,天光城也因此得名,被称作最接近仙人的地方。 如今这世道,巨兽大妖横行世间。能求得有法术的修士驻守期间,是何等的难得。什么最珍贵,难道还有东西能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么? 常驻天光城的四宗修士,足足近万。有这等盖天名头,哪方巨兽大妖胆敢在此作乱?可称绝对安全。单凭这点,便足以让无数凡人打破透露想要搬入此城。 有修士施法,风调雨顺,雷火不侵也只是寻常。如此草木丰茂,拥几亩良田,便可安稳如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人口越聚越多,天光城也越加繁华。 护身符,阵法,各种法器,但凡有些权势,都会费心搞上几件。哪怕他们自己无法施展,用来交好仙师,求得庇护还是可以的。就是一些修士看不上眼的低级法器,普通符篆,依旧可以在这里引发狂热。谁会和灵石过不去?如此一来,天光城对四宗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赚取灵石的财路。 事实上,整个天光城亦是分为四大城区,分布在内的四座坊市,亦是由四大宗门各自管理。 …… 萧青河心中有事,便先行一步,到了天光城。此时在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人。左侧是一名胡须花白,身穿锦袍的老者。他腰腹隆起成一座小山,肥胖的身躯正显富态。神色却是愁苦异常,脸上皱纹挤在一处,正滔滔不觉的说着什么。 老者正是负责天光成所有产业的恒天峰长老,还是萧青河闭关之前亲自安排下的。其中的艰辛,萧青河多少也曾想过,只是没想到勉力维持之下,居然还会是这幅惨状。 “哦?”萧青河低吟一声,并未回头。所以他目光中的冷芒,并未让两人看到。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中送碳。可为什么,这些人都不明白呢? “如今还剩下的商户,十去五家,宗门在城里的产业已经陷入半停滞……”听着老者满是心疼的交待,萧青河反而没有半分心痛之感。 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契机,宗门强盛时,各个鞍前马后一副殷勤模样,也分不出谁是真心。现在那些见风使舵之辈,尽数跳出。走就走了,充其量是蛀虫罢了,要他萧青河,去管他们的死活?。 “不用说了!”萧青河毫不在意的冷哼一声。一摆右手,道:“你说!” 走在右侧的高大男子。忙不迭的应道。“弟子执掌整个护卫队,如今一样事务繁多。这里商户少了,可前来各个小宗的修士,却要多了不少。” 说道这里,男子竟是忍不住的双手紧攒,冰冷的面庞之上露出几分潮红怒色。“皆是一些獐头鼠目之辈,落在手上的,都被我搞的半死不活。其中却也有逃脱之人,或是落在莽骨宗手里,有或是被悬剑门收留。对于这些人,弟子毫无办法,却也不容他们再踏入我宗辖地一步。” 此时他怒目圆睁,额头上横出几道抬头纹,让他多出几分沧桑之感。可这怒气之下,亦是有着一股心酸无奈在暗自涌动。 “半死不活有什么用?”萧青河冷笑一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这个分明浑身煞气的高大男子。脑袋微微一撇,继续说道:“既然来寻死,拿就让他们求仁得仁,杀鸡儆猴的事情,你不会做?” “可是……”高大男子脸色涨的通红,刚要辩解,萧青河却没给他半点机会。 萧青河明白,直接斩草除根又何尝不是他的心声。只不过…… “罢了!”萧青河无力摇头道:“我知道,你无非是让他们背后的宗门拿资源来换人,赚些灵石。另一层考虑,也是不想给宗门过多树敌。毕竟那些小宗门汇集起来,多少是一件麻烦事。对吧!” “但是你要记住,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萧青河毫不留情的直接训斥道:“我把你放在,为了什么?镇魂峰里再找不到一个比你修为高的了?不是因为你的修为,是因为你不通事务,总能杀伐果断一些。” “呵,你倒不赖,跑这里抹平棱角来了!就是因为你不敢杀,所以这帮牛鬼蛇神才敢骑在咱们头上拉屎!”萧青河心中的怒气难以遮掩的爆发了出来。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多少动了些心思,反而误了大事。 长叹一声,萧青河沉声道:“待的此间事毕,你就跟我回宗。这里用不到你。” “真的!”高大男子非但没有半分颓色,反而脸上一喜。原本绞在一起的抬头纹,完全舒展起来,笑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直惹的站在他一旁的恒天峰长老,一阵白眼翻得频繁。他又何尝不期待着,宗主能大发慈悲将他也召回宗门。 每日跟人勾心斗角何其累啊,哪怕在宗门整日炼丹制符,也比终日跟那些变脸如喝水的家族主事打交道,要强的多。 恒天峰长老的心思,分明已经尽数写在了脸上,就差出声吐露心声了。萧青河如何看不明白,却也只能闭口不谈。要他怎么说?做杀鸡儆猴,维持秩序这种事情,合适人选要挑,总能选出几个。但八面玲珑,有着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等本事的。除了眼前的长老,一时间还真再找不出一个来代替他的。 总不能他一个做宗主的过来跟人讨价还价吧? 狠瞪一眼因为能够回宗而喜上眉梢的高大男子,萧青河怒声斥道:“告诉你,你别高兴的太早。此次我亲自到此,就是要重树我宗声威。以后动手的机会多了去,可就没你份了。” “另外,你挑几个足够忠心的家族上位。宗门不会看着这里一直衰败下去,亦不容任何人插手其中。终又一日,宗门会鼎盛如初,你手下的城区坊市,也会荣光如初。” 看着恒天峰长老眼中迸发出的光芒以及高大男子不以为然的瘪嘴之后,萧青河心里反而再度沉重几分。 第三十八章 心不会变! 四宗聚首的消息,早在一月之前便不是秘密。 暗潮涌动的天光城表面依旧风平浪静,任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流汇入,不泛半点波澜。 上层仙师们的角力,还影响不到下层民众。在他们看来,这仅仅是一次热闹罢了。 天光城热闹常有,可这样的单是想想便让人热血沸腾的大热闹,可不多见。以前或许有过,那也要追溯到二十年前。周围十里八乡闻风而动,赶集一般的呼朋唤友,一窝蜂的涌进城来。 不为别的,只求见证这场盛事,好不枉世间走上这么一遭。 大街小巷,各个商铺的伙计们,卖力吆喝声此起彼伏。四宗坊市有这样的胜况,不足为奇,但对他们这种小门小户,像现在人挤人,人挨人的场面,几年也难有一回。可不得抓紧时间,赚他个满载而归? 各行各业百花齐放,各大赌坊档口,更是忙的脚不着地。街头巷口,激烈的讨论飞起成吨的唾沫,还不就是再为谁强谁弱,争论不休么? 刚下云舟的众人,经北门而入,正从街头路过。 “你们看那边!”郝振乾目光落在前方的横幅上,不由脸色微微一沉。“这赔率也太小瞧人了吧?” “怎么了?”卫誓抬头望了一眼,很快被上面一连串的数字打败。三十天的疯狂修行行,精神高度紧绷。就在刚才,他仍在思考着修炼上的问题,他哪有时间去浪费在这些琐碎小事上 知道的越多,便越觉得自己无知。学到的更多,自身问题也就发现的更多。 尽管,很多内幕消息,宗门怕给他们过多的压力,并未告知。可卫誓想来心思细密,平日的点点滴滴中,他多少也能看出些许端倪。对于一些内情,他比旁人,也要早猜测出一些。 这不是一件小事,否则宗门,不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而其中的关键,便是他们这些随行而来的外门弟子! 如此,他就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小事上了。 郝振乾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那横幅上面写着的是赔率,瞎了他们眼,居然是我们赔率最高!而且……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赔率越高,越不看好。卫誓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郝振乾一脸肃然,认真道。“那些赌坊档口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简单的赔率都是经过多方消息汇总得来的。我们的赔率被提的这么高,换个角度来看,便是在说。我们的对手很强,强到他们都不抱希望。” “而且,此处城区还是我们天魂宗的地盘。他们多少也要顾及一番宗门的颜面,不敢搞的太高。至于其他三宗所辖,只怕……” 说到这里,郝振乾已经瘦下来几分的脸蛋微微颤抖,露出不满之色。冷哼一声:“他们怎么就敢认定我们,一定会输呢?” “既然如此,那就要用事实告诉他们,这样的做法不对!”卫誓目光从前方的横幅挪开,落在了郝振乾身上,半开玩笑道:“让他们知道错了,以后就不会这么做了。” “哈哈哈!” 郝振乾脸色涨红,一旁偷听的蓝小凡则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这不是,卫誓曾经对郝振乾说过的话么? 那一次,卫誓没有让他们失望,只是这一次,还会像上次,在宗门内那样轻松么? …… 第二日清晨。 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天魂宗的府邸大门轰然打开。 一道道装束整齐的人影,从其中鱼贯而出。门外,清冷的晨风中,人马肃立,足足近千人等待于此,整装待发。他们身上的衣袍,质地不同,颜色不同,却毫无例外,总能在他们身上,找到天魂宗惯用的标识。 他们是天魂宗驻扎在天光城的轮值修士,正因为他们在这里待了足够久的时间。所以他们比这些仓促到来的同袍们,更明白在走出的人影中,这二十名身穿山纹青袍的外门弟子,肩负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那是能让他们摆脱现今困局的希望,能让他们挺起胸膛扬眉吐气的希望。一道道目光由不住的汇集而来,带来了压力,亦给他们一种注入了一股力量。 卫誓神色凝重,这份期盼,他感受的到。 带队的李鲲武快步从府中,腾身翻上一匹毛色纯白四蹄上却赤红如火的踏炎马。 原本穿在身上总觉别扭的峰主袍,现在罩在他明显小了一圈的躯体上,才算真正融为一体。少了那份视觉冲击,可李鲲武肃穆的神色,让身上的威严越发浓郁。直到此时,他才更像一个统领一峰的峰主,一名率队征杀的战修。 “出发!” 没有丝毫废话,在李鲲武的带领下,队伍轰然开拔。 从这里到城中心会场,一个时辰总是够的。宽敞干净的道路,屋檐下缠着彩带,明显是专门装饰过的,如过节般喜庆。 卫誓没有多想,正做着最后的准备。远方传来的喧闹,依稀间,落入耳中。 从别的城区传来,是城民自发的组织的游行。喝彩声伴着鼓点不绝于耳,灯火交辉,就连昏暗的天空都渲染出一层红晕。 再看自己这边,前方的街道死寂一片,看不到半点人影。肃穆的队伍走过,除了单调的脚步声外,居然就再没有了半分响动。 卫誓苦笑,自己这边无人问津,而对方却被追捧的像是英雄出行。如此,他心中怎能好受的了?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转角向前。前方的屋檐下,一名老者正手持红灯,静静等待着。老者年近古稀,肩背佝偻的站于寒风之中。他一头白发飘散,身子颤巍巍的摇晃,探出的脑袋,却未曾收回过。 待得队伍临近,老者突然开口。 “西区陈家,陈庶武,见过宗门仙师!” 言罢,老者躬身一礼,虔诚至极。他眼中映出的,不是眼前这姿容肃穆的队列,而是遥远的曾经…… 曾经的天魂宗,逢出,队如蛟龙卧城,必万人空巷,夹道迎送。盖天强势,声威谁及。 曾经的天魂宗,逢战,势如摧枯拉朽,必欢声震野,彩幅蔽空。一袭血袍,便可让三宗噤声。 见过独领风骚,再看三宗制衡割据。他心中唯有不屑鄙夷,怎肯委身追捧? 如今,二十年的破败凋敝,忍气吞声,改变了什么? 辉煌不是说出来的,是唯有亲眼见证,才能心服口服。这些只见过三宗耀武扬威的年轻人,又怎会对明显势微的天魂宗,亲眼相加呢?更有趋利避害者,选择了叛离,趋炎附势。 人心是变了,可他这个老一辈的天魂宗外门弟子,心不会变! 李鲲武停马不前,队伍亦是随之停下。 只见身居峰主高位的李鲲武,居然就这么抱拳向着老者回了一礼。峰主如此,余下的弟子哪个胆敢怠慢? 看着齐齐向他行礼的众人,叫做陈庶武的老者,不禁潸然泪下。 继续前行,各式光点陆陆续续的顺着道路排了起来。摇曳的灯火,照亮了一张张皱纹密布的面庞,绝大部分是上了年岁垂垂老者。他们虽然有些拖家带口而来,可真正从始至终,怀着追缅的目光,目送队伍的也只有他们了。 他们世代居住于此,见证过天魂宗的辉煌。如今,他们没有力气去欢呼喝彩,去为自己心系的宗门敲锣打鼓。但当年天魂宗鼎盛风姿,始终印在了他们心底,不曾忘却。 二十年弹指既过,一代人逝去,一代人新生…… 若干年后,这座城,还会又人记得天魂宗吗? 第三十九章 天魂宗的底牌 既然是大热闹,大场面,选用的场地自然不能有半点含糊。 这场名义上的切磋交流,便设在天光城中心,占地极的会盟广场上。原本这里只是一座广场,现在改建成了一座巨大的斗场。 这倒无需天魂宗操心,由早已准备多时的三宗全权包揽。大兴土木之下,一月仓促,可却看不到半点敷衍了事的痕迹。 建设这种小事,对修士而言并非难事。场外的花坛,各种名花异草争奇斗艳,明明未到季节,却全在此时盛开。丝丝香气满空飘荡,闻之倍感轻松,甚至有种延寿之感。 坐北朝东的主看台,在原先的基础上又增高了数丈。飞檐斗拱,雕栏画栋。乃是高手匠人施用顶好材料,倾心建设。通体浑然如一,透着华贵大气,便是一宗主殿,与之相比,也未必能超出几分。 从这里眺望,可将整个广场一收眼底。 场中的构架起的千米擂台,整洁干净,由一块块切割齐整的上品彩斑石铺就。上面篆刻阵法禁制,应有尽有,极为完备,耗费着实不小。便是结丹境修士在此全力拼斗,只怕都伤不到擂台分毫。 而那围满一圈供人城民观看的宏大看台,更是足可容纳近百万人。在这百万道目光注视下,斗法厮杀,想想都能让人热血沸腾。 萧青河束手在背,淡然而望。颚间幻化出黑白相间的长须,随风而动。他身子笔挺,面容凝沉。身着青丝松绣,一袭白袍如雪,更衬得风姿出尘出世。 山崩于前而不惊,他都能做到,喜怒不行与色,也简单。然而此时,萧青河心里终归不如表面那般,平静淡漠。 天光城可非一座雄城那么简单,曾经,碎土平原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聚灵平原’。这里的灵气浓郁,远超寻常。虽不及各宗山头福地,但最起码,用作修炼阻碍不大。否则四宗又怎肯派遣近万弟子,常驻其中。 单这一点,天光城就完全有着,成为第二宗门的潜质。 而灵气浓郁,也就意味着,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城民子弟中,往往会有大量高资质的天才出现。对这些人,四宗都会敞开大门。至于他们究竟会拜入哪宗,这还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因此,各宗对于声势,都极为看重。至于人心,亦是少不得彼此收买,暗中交锋。 萧青河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目光远眺,只见远处三宗人马聚在一起,联袂而来。彼此之间,仅仅简单招呼了两句,便一同登上了那精工细作的主看台。 静静的躺靠在衬着上好皮锦的宽大座椅上,萧青河双眼微阖,任由眼前入场吵闹喧天,他只如老僧坐定,不动不言。 该来的,终究会来。 只见,斜侧侍立的那名绿袍老者衣袍微动,耳边的喧闹便霎时止息。一从无形的波动,裹在了主看台上,分明是早就设下的隔音禁制。 “果然准备周全,”萧青河心中冷笑。 莽骨宗宗主孔历站了起来,闪身来到萧青河桌前。眼神冷峻,唇角却挤着笑容。嘿嘿笑道:“宗内诸事繁忙,此次聚首着实难得。大家时间宝贵,单看小家伙们胡闹,总是少些兴致。不如对赌一番,聊以助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 还不及萧青河回话,悬剑门门主已是抚掌大笑,灵光在手中闪过。一张张绿盈盈的书契被他排在桌上。桀骜锋锐的双眸间,满堆笑意。 “那就由我悬剑门抛砖引玉了!” 萧青河何等修为,虽然离着一段距离,那分明是一张张灵石矿脉契约。还真是好魄力,好手段。如今,谁不知道,天魂宗元气大伤,物资匮乏。大劫中毁去的矿脉不知多少,仅存的几座在艰难维持。 这一招釜底抽薪,便可再让天魂宗衰弱百年。 两人唱的双簧,怎么可能少了莽骨宗的孔历?亦是将早已备下的契约放在桌上。转身,他脸上已是一片掩饰不住的得意,下巴微抬的笑道:“萧宗主,你怎么看?” “久闻天魂宗遭劫,我心甚痛。不过这点资源,想来天魂宗总不至于拮据至此吧?” “你们!”纪杰大急出声,从坐上猛的弹起。还未等他有所动作,萧青河已是镇定的回应了一声。 “赌了!” 当即,莽骨宗一边便有人走出禁制,当众宣读去了。就是要搅的天光城人尽皆知,便是天魂宗再想反悔,也是来不及了。 不要脸的修士会有,但不要脸的宗门,最起码天魂宗不是。 从始至终,萧青河都听之任之,没有半分反应。除了这点微有不爽外,第一步总算是走的圆满。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喜悦。 “如此,弟子们怕得拼尽全力了!” 微微一顿,悬剑门门主颇有深意的叹道:“凡人言,拳脚无眼。而我辈修士斗法,轻重之间更难控制。收手不及,倒时也难免多写死伤啊。” “技不如人,我宗不敢有半点怨言!”孔历附和道。却是话里有话,另有所指。 说罢,他还斜眼撇了萧青河一眼。 萧青河没有回答,放在扶手上的双拳却是暗自握紧。原来费尽心思的搞这么一出,不单是要断他天魂宗的资源,还要‘光明正大’的对他天魂宗弟子出手。这一手算盘,打的真不赖啊! “莫非,就只有我天魂宗弟子怕死不成?” 萧青河还未出声,一道满是怒气的叱喝已从身后响起。二十名站于近侧,等待出战的外门弟子中,褚云守迈步而出。 经历过大劫,什么样的修士没有见过。他连死都不怕,此时又岂会因为这等言语,就心生退缩。 “你是何人?”悬剑门门主枯瘦的脸庞骤然绷紧,目光凌冽。言罢,他微微侧头,一旁的悬剑门主事连忙传音。 “近过五十?天魂宗外门弟子?!”闻言,悬剑门门主坐不住了,满腔的怒气骤然爆发,这等质问,直让萧青河背后的天魂众修,齐齐向前。 “我需要一个解释!”孔历亦是脸色肃然。 “嘿,还真是!”一直沉默不言的妖傀谷大长老却在这时站了出来,他搞不清楚状况的哈哈长笑。“孔宗主消息也不太灵通啊!你看他背上的飞剑了么?这是‘孤指’啊!久闻天魂宗褚长老坐下高徒,心气高傲,非大比而不入内门……如今一见,果然不凡!” “筑基境的外门修士啊,了不得,了不得啊!” 孔历充耳不闻,只是脸色难看的望着萧青河,颤声道:“萧宗主,这……” “像什么样?坐回去!”萧青河先安抚了身后众修,这才回头,无赖一笑:“不服,你们尽可去找!” 压制二十年不如内门,却依旧心甘情愿留守宗门的筑基修,让他们上哪去找啊! 妖傀谷大长老缩起眉眼,转向萧青河。八字白眉摆出一份愁苦模样,呵呵笑道:“萧宗主好手段,这可如何比得?!” 悬剑门门主与莽骨宗宗主,面面相觑。孔历脸色铁青,而站在一旁的悬剑门门主,却是眸中冷光大放。冷嘲一声, “原来这就是你们天魂宗的底牌,看来我们这次有好戏看了!” 第四十章 你想的可真多 悬剑门门主脸上一股寒意涌动,对萧青河的不满溢与言表。可在心底,却并非那么难受。真正应该难受的……只有孔历,孔宗主罢了。 别看两人双簧配合的天衣无缝,默契无间,穿着一条裤子。私低下的交易,可就没了这份含情脉脉。莽骨宗和悬剑门皆有各自的利益需要考虑,天魂宗固然让他们忌惮,而对方又何尝不是他们眼中的大敌,需要时刻注意? 这场谋划,最关键的不是他们的唇枪舌剑,而是实打实的外门弟子之间的较量。其中,莽骨宗负责第一场,也就是这不限年龄的外门弟子之争。 褚云守的强势出场,跟他悬剑门可扯不到半点关系。在坐的都是修为高深的明眼人,如何看不出他的修为。 筑基后期! 这种四宗无论哪个都能随便拉出数万的修为,在这里,却成了一道无可逾越的鸿沟。若是莽骨宗败落,他悬剑门非但不会受损,话语权反而更大,何乐而不为呢? 孔历的准备,悬剑门门主当然知道。那是一名刚突破筑基的外门修士,被扣下不入内门,为的就是在这里狠狠摆上天魂宗一道。 可谁知,天魂宗道行更深,更加无赖,足足压制了二十年!筑基后期战筑基初期,结局已经可以预见,定然是惨不忍睹的一边倒。 偏偏他们还羡慕不来,嫉妒不得。 但凡入了修道之路,谁不希望自己能走的更远,享受更好的资源?每一个修士,从入外门后,最大的夙愿便是进入内门。正因如此,但凡筑基必入内门几乎成了一条铁则,绝无例外。 修士也是人,平白无故的压制身份,克扣待遇,谁受的了?短期内还好些,长期?抱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上了年岁的外门弟子踏出宗门,令投别门的例子,在这山北四宗皆有例子。 至于心甘情愿,那是自当别论。可真要离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是没有一个宗门,能拉下面子出手阻拦的。 也正因如此,褚云守这种异类的存在,在这一刻,便是真正的无敌。 隔音禁制散去,场外的欢呼喧闹声再度传来。褚云守当先出马,从看台上直接闪下,站于擂台之上。 周遭的喧闹声顿时小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悬剑门主持长老的介绍,轰然入耳。 擂台四周的结界光柱缓缓升起,将擂台罩在其中。开始的涟漪在稳定之后散去,丝毫不影响众人观战。 钟声未响,目睹萧青河的声威的那名莽骨宗出战弟子,已是冷汗满额的做好了招架之势。他艰难的抬起头,手上的法器,以及贴好的符篆多少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 “褚云守,别以为你……” “比斗开始!” 一声轻响,肉眼难辨的剑光漫天挥洒而下,直照的周围都在这一刻失了颜色。凄厉的惨叫从那名出战弟子口中传入,如同正在被母猪强暴一般。分外的苦楚凄凉。带着一份酸楚,直让人闻之心颤。 “我认输!”死亡的压力之下,什么面子,什么荣耀,什么宗门奖励,全被他抛在了脑后。三个字喊出,他整个人便混了过去。剑光消退,他手中的法器已成齑粉,像个破布娃娃一般,浑身染血。尤其是胸口上的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还在如喷泉般,撒着血浆。 这份视觉冲击,几无法用言语描述。 “别以为我能轻易取胜?呵!”褚云守将他未说完的话补全,接着轻蔑的冷笑起来。“你想的可真多!” 褚云守手抱胸前,云淡风轻。这切瓜砍菜一般利落结束的战局,仿若与他无关。 那近百万的观战民众,冷意翻在胸口,面面相觑间,再无一言。 …… 看着自己一方的弟子陷入这般惨状,孔历狠狠的握着拳头,心中咆哮。他呼的站起身,周身气血如同翻腾,整个人陷入暴走边缘。他狠狠的刮了萧青河一眼,嗓中响起的声音却充满了克制。 “此次比斗,由双方轮留派人上场……” 他话没说完,纪杰已是冷笑:“往常不都是擂台团战,怎么这回改了风格?” “规则便是如此!”悬剑门门主呵呵笑道。“你若不信,需要看看章程么?” 纪杰眉头微皱,脸上微显怒色。萧青河则是伸手端过香茗,好整以暇的轻押一口,缓缓应了一声:“也好!” 从场地到规则,基本都是三宗主持。要说章程规则,并未给他过目。除了明面上告知的,其它还不由着他们改动。强辩更本无用,或许褚云守一直上场,能将三宗参赛子弟一网打尽。但欺负这些外门弟子,算什么本事? 莽骨宗悬剑门能如此行事,这点鸡毛蒜皮,他萧青河可看不上眼。 况且先前设下的对赌,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比的谁站到最后,而不是比谁胜出的多。 褚云守被召了回来,另外两名出战弟子上台。 得胜归来的萧青河脸上带笑,可身上的煞气依旧沸腾如初。他并未第一时间回到原位,而是冷冷的扫了一圈站在各宗主事身后的,那一众即将参赛对战的外门弟子身上。 他裂开嘴,肆无忌惮的露出白牙,轻声笑笑:“识相点,否则,我下手可就……” “放肆!” 一道白芒化作匹练,随着怒喝从孔历空中射出,直奔褚云守而来。那白芒气息恐怖,虽只是随口一吐,可以他元婴境的修为,射杀褚云守,足矣! 褚云守的公然威胁下,便是他城府再深,此时也压制不住。 然而那道白芒,却被褚云守身前的一道黑色魂气死死缠住。刺耳的利响连绵,不多时,地上便多出了一摊,白色粉末。 “孔宗主何必动怒?这般失态可让老夫不好做啊!” 出手的自然是萧青河,别看他那副懒散模样,似在闭目养神。可周围的风吹草动,如何能逃得过他的神识。只见他唇角露出一份平淡笑容,不夹杂情绪的声音,生生让这一句质问,变成了询问。 孔历神色微冷,萧青河软绵绵的态度,好不犹豫的退让。令他所有的发力都如同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无从发泄。 目光从安坐席上,八风不动的萧青河身上收回,他眸中不觉多出了几分郑重。回首再看身后的那一帮,精挑细选出来的外门弟子。一个个缩头搭脑,眼神飘忽。哪还有当初,趾高气扬,雄心在腹的那份风姿。 褚云守的威胁,到底还是起作用了! 孔历颓然的坐了回去,双眼无神,甚至连先前惹他动怒的褚云守都不再去看。心中唯有两字在不断徘徊,自我安慰。 “罢了……罢了……” 第四十一章 剃腋毛吗 比斗继续进行,相比第一场的云里雾里的利落。接下来的斗法,你来我往的精彩纷呈才是这些付费观战的城民们所想要的。吵闹欢呼声直盖云霄,一张张涨红的脸庞,瞪圆的眼睛,才是一场盛会所该有的氛围。 许是褚云守的威胁真的起了效果,但凡有天魂宗子弟出场的比斗,总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比如悬剑门的子弟一味防守,最后‘一不小心’跌下擂台。再比如妖傀谷的弟子直接撕破了脸皮,一句‘我认输’后,便没有丝毫窘迫的从容下台。着实惹得整个会场,大跌眼镜。 莽骨宗弟子倒是各个血战不退,但除了仅有几人真刀实枪的拼来了几场胜利外。大多数的对战,不过是给对方添上些不轻不重的伤口,然后弄的自己血肉模糊,一副无力支撑的模样。 这种把戏,糊弄那些观战的城民还行。可要糊弄他这个坐镇主看台,精通宗内术法的宗主,就这点道行,还是不够看啊! 孔历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座椅上的扶手,这份力道已毫无声息的在上面留下了清晰手印。可见他此时的心情是何等的糟糕,胸中的怒气是何等的磅礴。 第一轮结束,天魂宗进第二轮者,七人。 第二轮开始,褚云守出场便将那取胜的莽骨宗弟子一掌拍飞,看伤势,确实要比开始狠历太多。他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趴倒在场外,模样难看,更是丢尽了脸面。 四十进二十,二十近十,到最后,将由剩下的五人进行角逐。 直到这时,天魂宗仍有资格站在上擂台的,依旧有着三人之多。 妖傀谷一名弟子未入,而作为主事的大长老,正专心对付桌上摆放的灵果香茗。神色间看不到丝毫颓丧,只有闲适轻松,犹如游玩一般。而悬剑门门主,则目光微凝的望向场中,面无表情,整个人形如雕塑,亦是看不出丝毫喜怒。 本来,他们的重心就没放在这场比斗上面。悬剑门将希望寄托在年龄更低一层的天才弟子比斗上,这不必多说。而妖傀谷,完全就是四宗内的奇葩存在。 几宗对赌,妖傀谷就没有参与。几座灵石矿脉对天魂宗而言,能要了老命。可对妖傀谷来说,还真看不上眼。天光城这么大的市场,他妖傀谷便独占六成。实在是妖傀谷所精通的傀儡术,哪怕是对凡人而言,也作用极大。上至器械,机关,下至刀剑,弩炮。这些由妖傀谷产出,那必是精品,惹人追强。 至于一些护身傀儡,价格更是高的离谱,偏偏城中的大家族,总会人傻钱多的买上几尊看家护院。如此,妖傀谷的财力资源,比其它三宗要多出不知多少。 至于宗门声势,妖傀谷反不在乎了。他们的战斗风格,是役使傀儡作战。至于修炼天才的重视自然少了几分,他们更需要的是造物天才。 如此,在天光城这场针对天魂宗的盛会中,他们算的上是无欲无求。 更何况,其余三宗皆由宗主带队,偏偏就妖傀谷象征性的来了一位大长老。意思显而易见,这场会盟,他妖傀谷根本就没有重视的意思。 …… “到决战了!” 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不好受,哪怕孔历现在已经放弃,见到身后这名外门弟子出战的身影,他依旧还是难以遏制的生出了几抹期许之色。 他正是莽骨宗的底牌,筑基初期修士楚文轩。 在一片装模样扮凄苦的比斗中,他就是少有的不受威胁,敢于全力出手给天魂宗难看的那几名子弟中的一个。而且是从始至终,坚持到底的一股清流。 楚文轩有着自己的骄傲,他是莽骨宗这一届实力最强的外门弟子。曾在莽骨宗外门大比中占尽风头,更是在短短几月之间,用旁人难以想象的修行速度,踏入了筑基境。 别的弟子,入内门无非会在内门领事手下进一步提升修为。天资出众一些,能拜入宗门长老门下,便已经足以横行宗门,引出无数嫉妒。 而他楚文轩,可是曾被宗主许诺,但入内门,便会被守在门下。相比成为宗主弟子,浪费个两三年停在外门,又算的了什么。 孔历曾直言不讳,这场盛会便是为他而建的舞台。曾经他也深信不疑,已筑基境和炼气修为的外门弟子对战,根本就是大人欺负小孩。 可谁曾想,天魂宗居然有着一名筑基后期的外门弟子。尽管如此,楚文轩依旧不愿低头。 静静的站在擂台之上,他望着褚云守,双眸中如有火焰在猎猎燃烧。 “有点意思!”褚云守呵呵笑道,抬手翻出灵玉盾护在胸前。他自己的战斗被楚文轩看在眼中,而楚文轩出手,他当然也曾关注。自然知道,眼前这貌不惊人的修士,已然是与自己想同,具是筑基。 决战正式开始! 这一次褚云守没有了先前的声势,而是仗着灵玉盾进入了守势。反观楚文轩,右手驱一把尺长骨剑,左手连连掐诀。各种符篆法宝,密集如雨的接踵砸下。让守势中的褚云守,不免显得有些狼狈。 躲闪间,褚云守祭起翻山印,狠狠砸下。楚云轩架起遁光,险险避开,反手便是一剑。褚云守亦是驱使‘孤指’展开了他惯用的一招。 手中骨剑迸发万刀剑芒,这份璀璨,与‘孤指’散出的白光,在擂台之上分庭抗礼。两人亦是不分上下,互有来往,战局陷入了僵持。 “我宗这名弟子,可入的了眼?”孔历环顾四周,一吐郁结。以筑基初期对战筑基后期,还坚持这么久,着实令人难以想象。始终不动的悬剑门宗主亦是身子微微浅谈,目光一动不动的紧盯在场中。 楚文轩大喝一声,挥洒的剑芒中,突有一剑异军突起,前射的速度猛然激增。褚云守施展的防御被瞬间洞破,火石电光间,长驱直入。 这一击来的是这样的突然,褚云守脸色微凝,旋身欲躲,可飞剑更快,直刺而下。只听一声轻响,那原本挥洒擂台的两片光芒,尽皆消失不见。 “啊!”看台上霎时响起一片惊呼,形成的声潮,险些让人生出心病。 褚云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柄骨剑正停留在他的腰肋之间。剑尖微摆,被刺了个洞穿。此等要害之地,凡人重了只怕会立时毙命。便是对他们这种筑基修士而言,亦是重创。 楚文轩神色轻松起来,唇间带笑的看了褚云守一眼,随即有望向主看台,双臂张开。 “我赢了!” 全场轰动,可就在这时,褚云守缓缓低下了头,他神色古怪,嘴唇微动间,难以置信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 “你赢了?” 闻声,楚文轩目光转去,志得意满间正要应答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他看到褚云守转过了身,原本怔怔呆愣的神情变成了一抹恶劣的冷笑。那骨剑哪里是刺中了他的身体,分明就是被他用胳膊卡了个正着。 随着褚云守手臂张开,原本完好的骨剑突然节节断裂,摔在地上成了一片齑粉。随之而落的,还有几根乌黑卷曲的毛发…… “剃几根腋毛,算赢?我那们这场比斗,是在比……剃腋毛吗?” 尽管褚云守此时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的变的欢乐起来。可他的嗓音,依旧无辜,无奈,满含质问。其内的委屈之意,仿若是一名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在弱弱出声。 楚文轩脸色惨白,看台一片诡异的寂静。 随后,哄笑猛然骤起,汇在一起响如雷鸣。看台上一阵东倒西歪,前仰后合,直让欢快充满人间。 第四十二章 威胁 楚文轩咬牙切齿,彻底爆发。 只是他的爆发并没能洗刷耻辱,反而让褚云守越发肆无忌惮。以至于他在这条无法翻身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被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 周围的哄笑声不再强烈,却也接连不断。如同一根根钢钉,直扎在楚文轩心底,千疮百孔。 他以为自己尚有一拼之力,哪知褚云守压根就没用全力。 天魂修被人称为魂修,最厉害的地方,不是术法,不是法器。而是那需要炼气期耗费时光,用双倍努力滋养出来的魂。 楚文轩心彻底凉了,却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继续坚持。 然而…… 褚云守眯起眼睛,透着嗜血的光芒。周身泛起浓黑如墨的魂雾,更让他像是从地狱之中走出的恶魔。事实上他现在作的一切,亦是在证明他的冷酷无情。就像楚文轩先前对待其它天魂宗外门弟子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锐天一脉最擅长,最强悍的招式引魂入剑,褚云守到现在都未动用。一团魂雾或收或散,流窜在楚文轩周身,配合着术法攻击,时时偷袭。 血水飞溅,楚文轩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是招式打的他东摇西晃,是偷袭让他无法安稳立足。 大局以定,即使再没脑子,此时也能看出楚文轩的无力苍白。或许已经称不上在战斗,仅仅是在挨打而已。 主看台上。 “蠢货!”孔历怒喝一声,扶手应声崩碎。此时的他已被愤怒填塞心肺,再无半点理智可言。若他能冷静下来,从另一个角度考虑。楚文轩的拼死坚持,也总比那些装模作样,丝毫不为宗门,只顾忌自己颜面的装败弟子,要好上太多。 最起码,他还有坚持,有血性。 可此时,在孔历眼只会认为,这样的战斗让莽骨宗颜面尽失,楚文轩是在自取其辱。怒意喷发,他腾的站起,又缓缓坐下。有其它三宗在旁,他无法插手比斗。 看着宗主暴怒,那几名站在身后的外门弟子尽皆垂首,藏起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藏着几分喜色。莽骨宗内,强者上弱者下。楚文轩将被宗主收为弟子的消息,曾惹的他们妒红眼睛。现在楚文轩的失势,是不是会成为他们的机会呢? 萧青河淡淡笑着,孔历的暴怒他根本不放在眼中。听着宣告战斗结束的钟声响起,他云淡风轻的抿了口茶,轻道一声。 “是我赢了!” “那就早些开始下一场吧!”悬剑门门主站了起来,回过身。本就清瘦的身形,挺的笔直,如同一柄出鞘宝剑,锐气难当。他眸光微凝,沉声喝问道。 “谁先出战?!” 可从转身之后,他的目光便只停留在了一处。 悬剑门门主身后的十名容颜稚嫩,朝气外露的少年,九人站立,却有一人安然而坐。一旁的随行长老站在他身边,目光平静。而着少年竟也心安理得,从始至终神色安逸,未有半分让坐之意。 莽骨宗的惨败,给悬剑门敲响了警钟。而褚云守在这轮比斗中扮演的角色,则让悬剑门宗主心有所动。 放在最后的底牌,未必就是一张好底牌。唯有在关键时刻发挥效用的底牌,才能算作真正的底牌。 孔历已是颇有深意的望了悬剑门门主一眼,怒气缓缓消退。是的,现在还未结束,他莽骨宗还没有输。 这场谋划,原本就是莽骨悬剑,两宗密谋。所谓的三宗对赌之局,实际上是他们两家对赌天魂宗一家而已。如此阵仗,如此盛会,要么赢要么输,可无平局一说。 赌约上亦是白字黑字的写的清楚,若两家各赢一场,则以胜场结算,占优者胜。 只要他悬剑门和莽骨宗子弟,能在接下来的这一轮比斗中占优。那天魂宗压下的那些灵石矿脉,终归还是会落在他们手中。 逃不了! 仅仅倒时分配矿脉,会少取一份罢了。 悬剑门门主目光温和了几分,带着示意。只见少年微微额首,唇齿轻启间,面带微笑的站了出来。 “我来吧!” 原本立在周边,似遮挡视线的一众弟子,纷纷躬身让路。直到这时,少年才显露人前。 匀称的身姿挺拔如剑,又不显半点锋芒。毫无瑕疵的面庞,白净如玉,略薄的唇嘴好似夏月花红,双眸明亮灿若繁星,如能说话一般。单就这些,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只需配张瓜子小脸,一弯柳眉,便足以倾国倾城。 而他,剑眉细长锋锐,双颊收紧,隐含峥嵘。配上这么一张棱角分明的男人脸,便是比那天下第一的美人,恐也不逊半分。 如此俊美,似乎一举一动,皆能令天地失色。可以想象,他的出场,会让那些前来观战的懵懂少女,陷入何等狂热。就是在坐的一众修士,看之都不觉一愣,惊为天人。几名女修看去更是呼吸急促,双颊飞虹。 更引人瞩目的是,他盘桓周身的剑气,圆润如一毫不外泄。可终归逃不过众人的眼睛,不由心里感叹一声。 此子难缠,不容小觑! 从走出后,他便一言不发。周围齐齐注视过来的目光,对他而言,只是稀疏平常。没有丝毫停顿,就这么一步一步望台下走去。 虽说先前一战,参战弟子几乎各个带伤,难有全身而退。而褚云守的几名对手,更是伤势颇重。然而这些就发生在眼前,才刚过不久的一幕,似乎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步伐从容稳健,笑容灿烂,仿若朝阳,那是一种对自身实力的绝对信心! 那笑容卫誓看到了,回想了很久。少年长相被他很快忽略过去,长的帅又不能当饭吃。可流露出来的那份实力,却让他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可越是这样,卫誓越兴奋,胸中战意如雪球般越滚越多。 “我来!” 口中轻喊一声,卫誓刚要踏步而出,却被离他不远的纪杰伸手拦住。他面色未冷,看向前方。 “还不轮我们,先看看再说!” 当先出战的,是一名莽骨宗弟子。 几息过后,那俊美少年转了回来。他一如面带笑容,一身苍云剑袍不染半分尘埃。似乎离席仅是转悠一番,而不是去参加比斗。 擂台上,一阵鸡飞狗跳。先前还活蹦乱跳的莽骨宗弟子,浑身染血的躺在上面,失去了知觉。而他的右臂,已完全消失。唯有一大滩血肉,留在了擂台。 悬剑门门主一言不发,而孔历脸色冰寒至极,这下手,也太狠些了吧! 少年并未回到自己坐上,他收起笑容。转向了天魂宗这边,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 “不想死的话,还是早些认输吧!” 第四十三章 卫誓出战 毫无掩饰的威胁,与先前褚云守的做法入出一辙。为了杀鸡儆猴,不惜对己方盟友下手,倒也多少凸显出了他的残忍无情。 不过很可惜,他找错了对手。 萧青河亦不像是孔历那般冲动易怒,也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蛋。他的城府,又岂是一个年方二十的毛头小子,所能试探的了。 褚云守轻轻微笑,眼前的场景,非但没能让他感受到挑衅。反倒觉的眼前的小子,傻的可爱,楞的天真。废别人一条手臂就能吓唬住人?确实能吓到懦夫,可吓不住真汉子。 就是从死人堆中爬出,身带煞气的的自己,纵然在大劫中亦是对敌无数,见惯了死亡。也没张狂到,在这等盛会之上,用死亡来做威胁。 真以为自己是元婴修士了? 这少年实在太托大了,殊不知生死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此口出狂言,反而难让人信服。卫誓置若罔闻,闭上了眼睛。张远川眉头微皱,眼神冷峻,看向少年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至于其他人心中或许泛些波澜,可终归还是有着几分定力,看宗门主事未出声,所以也没有人会选择多嘴。 直面威胁的天魂宗尚且如此,更莫说其余两宗。再说,莽骨宗还有一名弟子因他致残。孔历就算脾气再好,能看到少年吃瘪,终究是一件快事。 主看台陷入一片寂静,最后打破沉寂的,还是及擅长搞事情的萧青河。 “哦?那你挺不错的!”淡然的瞄了少年背影一眼,萧青河毫无诚意的夸赞了一句,口中尚在咀嚼着果肉,让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轻。 少年转身,气势绝伦,然而此时却有回首的念头。 看着少年明显沉重了几分的脚步,悬剑门门主终是忍不住的敲了敲桌子。 “此为我悬剑门天骄,简凌。”悬剑门门主顿了顿,看着萧青河微笑道。“虽然话有些过了,不过这也是为你们好。” “呵呵!”回答他的是,浑不在意的轻笑。 萧青河浑不在意的态度,让简凌生出几分恼意。万人瞩目的天才,走到哪里不是焦点,此时却被人如此对待。他只觉自己是一个手舞足蹈的跳梁小丑,尽情卖弄,只能引来嗤笑。 而正主更是怒气上涌,他算是体会到孔历先前为什么会那么失态了。萧青河挂在脸上的淡然,没一句话都说的进退有据,毫无破绽。纵是退让,那张脸也不会生出过于激烈的反应。以至于他们如奔流般的情感,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被堵死。 其中产生的憋闷感,会是何其难受……是的,他体会到了。 他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萧青河的淡定从容。他们更希望看到萧青河,紧张,愤怒,狼狈的模样。 “你当我在开玩笑?”悬剑门门主很认真,很郑重的讲出这句,显然是在警告,这样的事情并非不会发生。 “当然是开玩笑。” 萧青河偏偏就熟视无睹,毫不犹豫的开口接道。他松垮的躺身一靠,如果他不是天魂宗宗主,需要注意形象。此时他肯定会双手抱在脑后,换个舒服的姿势观看这场表演。 悬剑门门主眉头拧成一团,身上的锋锐之气更多几分,连带着他的头发都随之根根直竖。他死死盯着萧青河,不动分毫,似乎不给他一个合理的答案他便不会善罢甘休。 看着悬剑门门主夸张的神情,萧青河嘴角的弧度反在扩大,眼神无辜的摊了摊手。 “难道不是吗?你们不会觉得这场比斗,真的会有死人吧?”萧青河问道,见没人回答,这才老神在在的自问自答起来。“拳脚无眼,术法无情,但我们也只是友好交流。真有性命之忧,难道周围布置下的援护,不会出手?” “万一真有了死伤,岂不是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么?” 说罢,萧青河自顾自的畅笑起来,除了妖傀谷大长老附和的笑了几声,孔历和悬剑门门主脸色竟是变的难看至极。 萧青河开了个小玩笑,可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如何才能让一名修士最大程度的发挥,单单是许以重赏只能给他们前进的力量,却没有给他们面对困难的勇气。所以还要绝其后路,如此,才能勇往直前。 尤其是这些入门不久,归属感尚欠的弟子来说,重赏能将他们的头脑冲昏,乐意参与。可真要陷入危局,能够支撑他们意志的往往不是什么奖励,而是毫无退路之下,无可奈何的殊死一搏罢了。 每一名出战弟子,皆是宗门的希望。场下安排援护,抢救弟子,任何一个宗门都会去做,却不会去说。 现在,萧青河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将这件事捅出,摆在明面。两宗主事如何不怒。他们可还指望着靠这场比斗,咸鱼翻身呢? 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为什么要做,难道他萧青河就不怕己方弟子受影响么? 许是早就告知了吧?他们这样想着。 他们却不知道,萧青河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和计划。甚至若非他们一步步苦苦相逼,萧青河亦不会将其中的隐藏揭露。 这是一场难得的盛会,更是一场称的上机缘的磨砺。这是实战,是真刀真枪的勾心斗角,是宗门与宗门之间的碰撞。置身其中的感觉,又岂是寻常宗门内部的大比,所能营造的出。 对于心性的磨练,天魂宗弟子一样需要。对于意志问题,他这一边同样存在问题。 萧青河还是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简凌是强,可他从一开始,就从没在胜场上下功夫。 他要的是两场胜利,退而求其的指望胜场,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 两两对战,胜者晋级。以至于刚开始,早已满腔怒气准备证明自己的简凌再次出战。 “我来!”平日难得发言的张远川,在这时竟是主动开口请战。身旁弟子正愣神间。却见一道身影已经闪了出去,追这简凌走向了擂台。 纪杰目光微凝,何霜婉慵懒微收,俱是看向前方。 这种程度的比斗,以他们的修为来看,只是蚂蚁打架根本提不起半分兴趣。此时,却不得不认真几分。 因为先前那道飘出的身影,正是卫誓! 第四十四章 师弟,接剑! “还真有不怕死的!” 简凌冷声道。整个人好像积压多年的火山,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时机。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卫誓,渐渐的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残忍而冰冷。 宗门高层觉得无聊的比斗,他们这些年纪尚轻的外门弟子却不会觉得无聊。简凌先前的比斗,卫誓看过。尽管并非是全力出手,可那如疾风迅雷般击垮对手的实力,总是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很强,最起码现在的卫誓,还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但他也不至于妄自菲薄,自己费心费力的努力了一个月,为的可不就是今天?打倒对手,为宗门取得胜利,是他必须要作的事情。 简凌就是挡在胜利道路上的一座大山,若不跨过,又如何将胜利拿到手呢?尽管卫誓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既然避无可避,那反倒不如坦然面对。 自己输了又怎样,天魂宗此次来的,可不仅他一个。这场战斗,赢自己可以,但总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卫誓是这样想的,他衣袍无风自动。原本略矮简凌一头的他,身体在渐渐膨胀,将那外门衣袍撑的满涨。 “炼魂体修么?” 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简凌只是放出一道笼罩周身的金色罡罩,头顶一柄紫色飞剑悬空而已。 金色罡罩稀薄几近透明,紫色飞剑古朴暗淡,如此应对,声势比卫誓的变化要小上不少。简凌淡然处之的风姿,又引得原本就喧闹的看台上,再一次响起了欢呼尖叫。 比斗即将展开,主看台上,纪杰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喂!” 说话的是悬剑门的执法长老,本名不显,却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唤作黄袍上人。 纪杰微微一愣,目光由不得看了过去。这黄袍上人与悬剑门其它长老不同,修为高深,手段狠辣,只是不愿处理事务,才占了个长老职位。真论地位,几乎可与自己相当。 “此次比斗,宗门对赌自然有趣。我等何不在添些筹码进去?”悬剑门的黄袍上人舔舔嘴唇,嘿嘿笑道。 若但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那双三角眼,好死不死的直撇向纪杰。 “哼!”纪杰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犹豫。对方显然是针对自己的来的, 黄袍上人展开手掌,一套流光溢彩的甲胄。他笑眯眯的看着纪杰,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只是自顾自的介绍起来。 “此甲名为玄光宝甲,乃是我宗制器大师,云垂子尽费三十年光影所铸。甲由玄光玉为主材,辅以灵材,当真是水火不侵,术法不入。” “内镶嵌金光浑源阵,以及镶嵌五品聚灵阵法,便是无助力平日修行。而更为玄妙的是,连带头盔的清心阵法,通体阵法连接如一,只需倾注真元,就可极大增幅此甲的防御。便是硬抗元婴境的全力出手,都能抵挡一次。” “其价值,想必纪峰主总该看的出吧。如何?可感兴趣?” 能抵挡元婴境的全力一击,在整个西山域,几乎就意味的多了一条性命。这等法宝,足以引动他们这些成婴境为之争抢。而黄袍上人居然舍得拿出这等法宝,来进行对赌。显然是志在必得,就算纪杰心向卫誓,此时也不得不略微踌躇。 黄袍伤人话音一顿,微笑起来:“作为天魂宗峰主,总不至于连一件像样的筹码都拿不出吧?” 那略带的戏谑的语调落入耳中,直激的纪杰瞪大了眼睛。如果是大劫之前,这种物件他总能拿出几件。可如今,宗门大劫才过,修行资源稀缺不说,大量法宝亦是在战斗中损毁。真要他拿出价值相当的法宝,也只有…… 手下意识的摸向身后,纪杰咬了咬牙,那一瞬间的冲动还是被他压制了回去。他微不可查的望了萧青河一眼,先前的谈话并非传音,应该听到了才对。可萧青河依旧先前那副模样,并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 “难不成,纪峰主对自家弟子没有信心?” 这时,黄袍上人的声音再度传来。火上浇油的让纪杰再也忍耐不住,他手一招,背后的‘天锋’落在手中,接着重重拍在桌上。 “赌了!” “如此甚好!”黄袍上人眸光被‘天锋’瞬间点亮,大笑中,亦是将手中的玄光宝甲放在桌前。 …… 战斗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卫誓胸膛在剧烈起伏着,身上的衣袍上多了数十个豁口,有些甚至可以看出其内翻起的血肉。 “嘭……嘭……嘭” 一把又一把的飞剑在卫誓的操纵下,飞蛾扑火般接连撞了上去。可简凌撑起的光罩,除了在微微震颤外,依旧丝毫崩溃的迹象。而那些飞剑毫无例外的被撞成了碎片,飘摇撒下。 简凌平静站立,缓慢的掐动手决。在他头上悬着的那柄紫色尺长古剑,随着法诀不时刺下。卫誓只得中断攻击运转身魂决闪躲,完全一副被动挨打的模样。 一边倒的场面,令卫誓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无力之感。之所以能拖到现在,无非是简凌想像褚云守那般,戏弄自己。耳边的各式各样的议论声传来,莫不是在数落自己。 这些声音,让卫誓心烦意乱,连带着也有些消沉。痛楚挫折他都可以无视,然而……他现在还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如此声势,让他忍不住去怀疑自己。卫誓还年轻,面对外物影响,还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久而久之,一声声认输,竟是化成的整齐声潮,响动整个会场。 再一次避开那柄飞剑,卫誓原本缩起的身形突然站了起来。 “我知道,我的胜利,并不为你们所期待。”卫誓大声喝到,他瞪着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再去管眼前凌厉呼啸的飞剑,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周围的看台。 “我不管你们是下注,赌我天魂宗会输也好,还是因为简凌的那张脸蛋,让你们为之疯狂。你们希望看到我输的一幕,但我不想……” “也有人在期盼着我的胜利,我也有我所需要守护的美好。” “所以,对不起了!” “我还要战!” 卫誓抹了把脸上的殷红鲜血,原本维持着身魂决的冰影,被他收起。那收回的魂雾却在他背后撑开,连带着卫誓的身体,缓缓升起。蔓延的魂雾像是一条条手臂,随着卫誓的嘶吼,最终凝实在他身后,犹如实体一般。 “魂像真身!” 一道锐利的嗡鸣从主看台上呼啸而下,一道流光径直停在了卫誓身前。 “师弟!接剑!” 看着卫誓的苦战,褚云守再看不下去了。 那流光,正是‘孤指’! 第四十五章 剔骨斩肉 “你天魂宗莫非输不起了?” 悬剑门门侧头主看向萧青河,缓缓开口道:“比斗已经开始,你这样做可算不得公平。” 擂台被禁制笼罩,这等禁制虽只到结丹境,但单凭褚云守的那点修为,又如何能将‘孤指’送出。也只有萧青河这个峰主,有无声无息将禁制破开的实力。 “哦?”萧青河眉头一挑,看着卫誓在眼前浴血,他心态再好,心里多少还是有了些许波动。伴随着手指敲打扶手的声音,一道悠然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 “你悬剑门倒是公平……不换把飞剑,如何能破开这碎金罩呢?” 悬剑门门主听到了回答,一愣之下,脸上蒙出一抹冰寒之色,正要发作。这个从始至终语调平稳,一副淡然模样的天魂宗宗主,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知为何,一股莫名危险的感从心头升起,一时间竟让他说不出话了。 “老夫闭关二十年之久,双耳不闻窗外事。可作为一宗之主,既然出关,既然我们现在作为对手。这场对赌,就不是两眼一抹黑的胡乱应下……好好看看吧!” 悬剑门门主一怔之下,终是回过神来。他脸色涨红,嘴巴却闭得很紧,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该死的育魂峰。” 碎金罩这种法器是他们宗门才炼成的新法器,就是宗门内部,知晓的人都少。可萧青河从哪得到的消息?除了号称无孔不入的育魂峰幽魂碟子,又会是谁? “看什么?”孔历冷声插话道:“难不成,你以为你们天魂宗还有半分赢面?” 萧青河懒得理他,双眼闭起,他需要时间去平复心情。能语气平静的说这么多,对他来说,已经算的上极致了。继续跟他们辩驳下来,萧青河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出手。 曾经的天魂宗,是何等强大,硬抗三宗联手,亦是不输半分。萧青河经历过段时光,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如何让他不有憋屈之感。宗门强大,他可以强势如雷,怒火肆意发散,无所顾忌。而现在他只能顺势如雨,不管他们如何绵里藏针,自己都得八风不动。 萧青河面无表情,藏在衣袍下的双手却直绷到青筋突起。任是酸言腐语夹刀带棒,对雨骤风狂都曾经历过的他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但看着卫誓在擂台上狼狈闪躲,周围擂台一边唱衰。就像是一双大手紧紧攥在心脏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三年拼死是为了什么,除了宗门延续,为的还不是日子能过的平静安宁? 现在安宁何在?卫宗为宗门而死,现在儿子卫誓又在为宗门浴血而战。 萧青河突然抬起头,望向前方剧烈拼斗的擂台。 …… 擂台上,‘孤指’入手,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卫誓的心情重新平复了下来。颇为骇人的魂像真身被他收了回来,丹田内的真气如同汹涌江水,向着‘孤指’滚注。 ‘孤指’早非先前的那份破败模样。褚云守好歹也是要参加比斗的外门弟子,以他身上的法器之多,并不需要宗门再加补充。但这类残损,总会经恒天峰的炼器师好好打磨一番。 二十天的时间或许不足已,增加太多的花样。可入手的那一瞬间,卫誓分明感受倒了其内蕴藏的力量,那是一种我再手中都能感受到的,一往无前的锋锐。 这才是‘孤指’,一剑飞迸,万物两截。 这份锋锐感染了卫誓,令他不禁兴奋起来,扭了扭了脖子,看向简凌的目光已再无半分无力之感。 别看他现在浑身染血,分外凄惨,看起来伤势颇重。实际上这些皮外伤,还真算不得什么。炼魂一脉主修炼体,卫誓纵然再火灶房忙的焦头烂额,可基本上的修炼依旧从来不落。 如今的铸魂决与身魂决的自由转换,没有一个强壮坚实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负荷。 相比炼体中所要承受的痛苦,这点皮肉之苦,还真算不得上什么。 看台上的声音小了许多,他们不是瞎子,卫誓改变的气势看再眼中。那充满了疯狂的血丝红眼,与‘孤指’黑色剑体上的璀璨光芒相互辉映。哪还能找到先前,被压着打狼狈模样。看他重新站的笔挺的身姿,他们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再战斗中,防御与攻击这两个词可是无有轻重之分。相比简凌的碎金罩防护下,毫发无伤的潇洒,总是卫誓这种血淋林的硬抗,更具有视觉冲击。 战斗留出了片刻宁静。 这位悬剑门的天才弟子,悬于头顶的飞剑迟迟没有斩下。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卫誓了。眼前这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一剑一剑刺出的伤口,伤的不时身,而是心。 当着这么多人的围观,生生挨下这么多剑。怎么先前那几句咆哮之后,心就变的如现在这般宁静了呢? 莫非此人是傻的?正常人谁会跳出来找死呢? 这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简凌眉头锁的越发紧实。能再自己的攻击之下,抗这么久,明知羞辱,还能宠辱不惊。细细想来,还真是可怕。 “既然你找死,那可不能怪我!” 悬于头顶的那柄紫色古剑,微微摆动,随着他不断翻飞的双手掐诀,剑光璀璨照着长空竟显得有些昏暗起来。一道又一道金色剑气交错汇集,最后凝出一条踏云荡风的模糊蛟龙。 “悬剑游龙!”简凌大喝一声,那紫色古剑便窜再龙首,驾起整条剑气游龙,狠狠的向着卫誓撞去。 这一招,声势极大,这一回,他可没有半疯留守。 劲风吹动着卫誓一身血袍剧烈翻涌,他才是直面这份恐怖的人,可他目光坚毅没有半分退缩。收手在胸,一指法决猛然掐住,接着又是伸手一指,直面长龙。 “剔骨!” 他已经不时曾经那个刚入外门的少年了。 两剑相交,剑气挥洒,直让整个天空为止失色。剧烈的轰鸣,不亚于楼阁倒塌,山岳崩碎。 这还只是炼气境的交锋么? “哼!”简凌闷哼一声,两剑交锋的冲劲,直让他后退数步,激荡的血气涌伤喉头,险些一口血喷出。他顾不得这些,才艰难抬头向前看去。突然,强烈的危机感竟令他汗毛耸立,整个人就地一滚。 只见原本撑起的碎金罩,如同玻璃般炸开无数碎片。一道纵横剑光来势不减,当头斩下。惊人的气势,在空中划开一道白芒,带起一阵锐利的呐喊。 躲得开么? 忙不迭的从手中掏出一枚保命符篆贴在身上,这时,简凌才听到卫誓拖长的音调的厉喝。 “斩肉!” 第四十六章 悬剑穿风 很难想象在如此剧烈的剑招之后,还隐藏着一招。 简凌猝不及防之下,也只能防守,能贴上那保命符篆已是万幸,更别指望他还能作出其他什么反应。 先前的剧烈碰撞,余波未尽,将两人都冲击的连连后退。彼此之间,隔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倒是小瞧你了!”简凌郑重起来,两道剑眉几乎连在一起。贴在腰间的保命符篆,由下角开始剧烈燃烧,很快化成了一摊黑色粉末,湮灭不见。 他额角被剑气波及,一道殷红如注流出,为他那张俊美的令人尖叫的脸庞,添上了几许狼狈。 先前简凌并没有将卫誓看在眼中,一个首当其冲,被派上来的弟子能有多强?正确得应对方法,难道不时先派几名无关紧要得弟子上来试探一番,自己的深浅么? 事实也如他所想,很顺利的变成了一边倒的战局。根本就是成年人对付小孩一样,简单轻松。 可是手上握着‘孤指’,卫誓完全变了。一个小孩的攻击并不能让成年人感受倒疼痛,但若这孩子手里拿着一把刀呢? “我简凌,七岁入宗便已八品资质,便被宗门看重。各种宗门术法,更是从小磨练。呵呵,别以为这一击偷袭成功,你就有赢我的机会。” 卫誓手握孤指,静静的看着前方。乘着简凌说话的空档,从纳戒中掏出几颗丹药服下,他苍白的脸色终于多了几抹红润,让脸上沾染的殷红变的不再那么刺眼。 很显然,卫誓根本没有半点回话的意思。 简凌本想再说,终归还是闭上了嘴巴。目光收回,眼角的余光瞥向先前的碰撞的地方。从远处看,擂台石板光洁如新,毕竟这是能够硬抗结丹境修士攻击而不碎的彩斑石,此时他去看到那原本切割齐整的石板上,有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这就很了不得了,简凌沉着脸,也不再去管卫誓,亦是准备缓口气的从纳戒中掏出丹药,。 那知这时,锐利锋鸣再度响起。 果然,‘孤指’不知何时脱手而出,凌厉的剑光泛着寒芒,遥遥射来。论声势虽不及先前的碰撞,可真要挨上一下,难保会是怎样的下场。 简凌已经不像开始那般轻松了,‘孤指’的威力他时领教过的。双手握在一起,悬于头顶的那把紫色古剑骤然而出,将‘孤指’挡了下来。 简凌望着卫誓,终于明白了。他脸色略有几分难看,却是冷冷的笑出了声:“原来,是怕我服药疗伤。呵呵,就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你也太小看我了!” “相反,你此时怕是不好过吧。若是你能安分一点,说不定会成为你的机会,但是现在么……” “我怎么可能会留出时间,让你好好恢复呢?” 悬于头顶的紫色古剑落在简凌手上,飞剑竖在眼前,剑柄处,两道螺旋气流缓缓盘上剑尖。一道是透明的玄青,而另一道,上面竟是不断崩起银色的电弧,噼啪之声连绵,煞是骇人。 卫誓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先前一连激发的两招,对他来说也有着极大的负荷。选择在此时服下丹药,实属无奈之举。 他身上带着的丹药,无论是用来疗伤,还是用来恢复真气,都是上品中的上品。这类丹药,效用固然强大,但起效吸收,还是需要花费些许功夫。 炼气境的修为,服下这种等级的丹药。就像将一大碗水尽数倾倒在另一个稍小的碗中,虽然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填满空缺,其中的满溢,激荡却是不可避免。 卫誓正处于这种状态,激荡的真气令他生出一种憋闷之感。周身的伤口仿若被撒上了一把盐。疼痛感顿时跃上了几阶,齐齐涌来,如潮水一般冲的他摇摇欲坠。坚强如他,还是由不住的咬紧了牙关。 “好剑,好剑!” 主看台上,萧青河由不住的感叹。天魂宗以主魂代替炼气境,相伴得魂,固然能够提供助力,可魂属阴性,正被雷火这种至阳所克。 看来,悬剑门还真下了血本。 悬剑门门主偷眼看向萧青河,见他没有多说,这才安了心。相比碎金罩,简凌手上的这柄飞剑才算真正得大有来头。‘孤指’虽是天魂宗长老的佩剑,相较之下,自己这边也未必会有所逊色。 既然是希望所在,当然要不惜血本得下以重注。 若非有这一道,褚云守先前递剑,他怎肯就这么轻易得善罢甘休。 简凌心无旁骛得蓄力,明知危机将至,‘孤指’悬停在了卫誓身边,不再进行干扰。 卫誓可不会束手待毙,他手上始终没有停下动作。这一战,时间的宝贵无需言说。正是因为有着瞬发的碎金罩,才让简凌从开始便占据了主动。 但是现在,主动权可是在他这里。一手结印,另一手死死抓在刚掏出的法盘之上。简凌有着诸多准备,他当然也有。现在准备的那些手段,总算可以施展。 一道灵光闪过,卫誓身前一道道符印瞬间凝结。 阵法终于在攻击来临前,完成了! “挡住!挡住!挡住啊!”卫誓黑色的瞳孔在剧烈颤抖,这是他唯一的希望。如此应对,又何尝不是在赌。 一连串如同沙粒摩擦玻璃得刺耳声音响过,风息,电灭。 “挡住了!”卫誓由不住长舒口气。再看简凌,先前那一击几乎掏空了他得身体。再加上没有丹药补充,现在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半跪再了地上。 “胜负以定!” 这是简凌突然伸手连拍胸口,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流下,脸上不正常的红润。咬牙切齿间,脸庞肌肉剧烈抽动着,居然就这么站了起来。 “禁术!”纪杰从坐上弹起,忍不住大声喝到。他两眼通红,几欲窜出。但现在,他已经来不及去改变什么。 那激荡风雷的紫色古剑,随着简凌节节盘升的气势,剑身上的纹路亮的越发耀眼。先前需要数个呼吸才凝成的两道气流,竟在瞬息之间凝聚。 此术是他的底牌,能够短时间内拥有筑基实力。 “悬剑穿风!” 简凌眯起眼睛,脸上的一片殷红,让他的神色狰狞可怖到了极点。悬停胸前的右手向前一指,终是忍不住的冷冷笑出了声。 如同野牛一般乱撞的剑气,被一收而紧,伴着那两道已膨胀到数米的气流龙卷,凝成了一方看的见的尖锐,直指卫誓。那数米宽窄的漩涡悬停在简凌身前,随着一个“疾”字出口。 尖锐骤然前突,速度快到肉眼难辨。如此快速的反击,让卫誓再难作出应对举动。 碰撞,嗡鸣,各种刺耳的声音顿时传来,卫誓布下的阵法剧烈摇晃间,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炸响。 这等刚到筑基境层次的法阵,之所以能当得住先前一击,只因为有着冰影入阵成为阵灵。有阵灵的阵法与普通法阵可以说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但当攻击强大到一定的境界,就算如此,依旧难以抗衡。 又是一声碎裂之声炸响之后,卫誓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似的倒飞出去。一点点血花在空中炸开,零落一地。 最终,卫誓落在了擂台边缘,一道巨大的创伤出现再胸口,触目惊心。 第四十七章 是我赢了 温热的血水,如同阳光照在身上,懒洋洋的很是舒服。但也正是这份温热,让身体的冰冷越发的令人在意。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齐齐涌来,卫誓反而懒得去确认,到底是由何处传来。 本该已经陷入昏迷的他,此时却睁着眼睛。 仰面躺倒,双眼怔怔的望向天空,蓝天清澈,白云飘动。这份美好平静,连带着卫誓内心亦是沉寂下来,让他原本浑浊无力的大脑,在这一刻有了些许清明。 卫誓想到了什么,痛楚让他像是身穿单衣坠入冰窟,浑身皆冷,抖如筛糠。唯独那双眸眸子,坚挺的撑着没有丝毫的颤动。 心神内沉。 “冰影,你能独立存在的吧?”卫誓问道。“曾宗门教导过,魂是与我们天魂修性命相修的伙伴。但我清楚……你应该不会死吧?” “为什么要这么说!”丹田海中,冰影诧异问道,缩成一团的她同样有着不小的损伤。 “如果我死了,记得把我的尸体带回宗门。” “不要,难不成……卫誓你!”冰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口不择言的怒道:“混蛋!”。卫誓竟是将他们之间的联系彻底掐断。 主魂,纵然卫誓以伙伴待她,可终究还是已卫誓为主,卫誓施展手段,魂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纵然冰影急着跳脚,但她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染满鲜血的双手,缓缓挪到了胸前,哆嗦的十指环环扣起,像是找了了依靠一般。这在艰难之中摆出的印决,一点微不可查的红光,蔓延在了指尖。 卫誓缓缓闭上眼睛,迎接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结束了!” 远处,简凌胸膛剧烈起伏着,禁术哪会那么简单,他当然也不好受。但看着仰面倒地,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地上的卫誓。付出的代价总算有了回报,相比难过,他更应该开心才对。 塞了几粒丹药入嘴,简凌步伐踉跄的缓步向这边移来。此时的狼狈让他在松了口气之后,依旧不改眼中的怨毒。 “我会将你的骨头一点一点踩碎!”简凌狠狠笑着:“别怪我心狠,宗门下了这么大的赌注。不赢你,受到的责罚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放心吧,虽然痛点,但至少我还能留你一命,不是么?” “还要挣扎,你现在连认输的力气都没。难不成,想以这样的状态与我一战么?开什么玩……笑!” 站在卫誓身前,简凌拉长了音调,耳朵微动,享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欢呼。 “天魂宗,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低头看向眼前的血人,简凌有感而发的问了一句。他可是为了这场胜利,不惜动用禁术,更是拼到了这种地步。 “啊!”一连串不似人声的怒号,从卫誓口中骤然炸响。简凌大骇,想也不想的一指点出,头顶悬停的飞剑急速落下,噗嗤一声狠狠扎向卫誓。 可就在那飞剑即将刺中的刹那,那先前还躺在地上的人影,仿若凭空消失一般,唯有一道。 简凌错愕,正待寻找目标。哪知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接着他整个人便像皮球一般轰的倒飞而出。还在空中的他,终于看到了卫誓的身影,那道令他永生难忘的身影。 “你怎么也会有……” 依旧是如同血葫芦一般,卫誓浑身如同吹气球一般鼓胀起来。他展开双臂,整个人像是置身熔炉一般。皮肤上蒙上了一抹触目惊心的赤红,且越来越深。热气从他体内冒出,燃着血液,连带着他头顶,都是袅袅的红烟。 “这就是燃血决。” 当初挑选术法时,冰影传给卫誓的密法,正是天魂宗禁术,燃血决。 卫誓只觉心房中像是藏着什么,在剧烈的弹蹦着,难以平静。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巨热和几乎可以将身体撕裂的痛苦。偏偏在这份痛苦折磨的不是他自己,自己仅仅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能够看到,在脑海中想到一切,可就是感受不到。 唯独真气像是水库在开闸泄洪,奔流翻滚着瞬间蓄满丹田。他只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不发泄出去甚至都能将自己撑爆一样。 围观的修士皆是双目看直,几乎从眼眶中蹦出。这场比斗,真的只是炼气境的战斗吗?先前简凌展现出的战斗,翻手间剑啸光攒的一式悬剑穿风,哪怕是筑基中期的修士,在这等威势之下,往往都难以应付。 他们一度以为,胜负已定。这个伤痕满身的少年,咬牙坚持拖到此刻,已经是穷途末路,再撑不下去了。 谁知卫誓重新站了起来,浑身血红的站了起来。尽管他真正的修为比在座的诸修都要弱上太多。可这份景象,以及卫誓先前表现出远超境界的速度,都让人不禁来了兴趣。 “受死来!”简凌大吼,环绕着他周身飞舞的飞剑,再度消失无形。而在他周围的空气,亦是开始了扭曲。随他指手伸出,听着让人牙酸脆鸣开始回荡。剑气开始如同井喷一般猛烈爆发,冲天而起,搅得周围都开始震荡嗡鸣。 好似悬剑穿风这类的剑招,原本相伴的两道气流,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满含锐利的剑气。不只两道,剑气越聚越多,最后竟组成了一把大到足以横亘擂台的巨剑。 “来啊!”卫誓仰天大吼,直视巨剑。那已经再找不出半点杂色的猩红瞳孔,亮的如同透明。没有半分恐惧,退缩,唯有歇斯底里的疯狂,与悍不畏死的坚持在炽热燃烧。 ‘孤指’再次腾起,剑灵在悲鸣。这比平常高了一个层次的真气,若是以前,它还会欢快。现在由注入的丝丝缕缕,旁人察觉不出,但它却分明感受到其中泛滥的血气。 ‘孤指’嗜血不假,却从不嗜剑主之血。此时的感觉,就像回到了那场惨烈的大劫中。正是那次,剑主身陨,而剑身亦有了不小的损坏。 卫誓不懂剑招,他管用的那些,都是再火灶房练出来的,平日对战还行,但要应付这种场面,还远远不够。 可是‘孤指’中的剑灵却懂。 足够的血气供养,充盈沸腾的真气,就已经足够了! “斩!” 简凌伸手喝出,这是他最后的手段。本还想之后再拼上一拼,但现在,他已经再没有半分胆色,去隐藏保留了。 天空好像塌了下来,挥洒出漫天的剑气。而更要命的是,那把巨剑上,再无数剑气加持之下,会是何等恐怖。 就再这时,层层挥洒的迷蒙剑气中,突然一缕璀璨光亮拔地而起,冲天而上。与天上的巨剑相比,那光亮显得尤为渺小。然而光亮之下,一股凝实的剑气正向着四周荡开,如同一座山岳拔地而起,团团剑气厮杀碰撞,为卫誓撑起一片天空。 卫誓身后,一团虚影凝结起来,看模样,分明就是他先前曾施展出的魂像真身。 “这不可能!”简凌一脸苍白的失声喊出。卫誓的魂,先前明明被他那一剑重创,怎么还能施展,这怎么可能。 他没有注意到,卫誓身后的魂雾,经管黑色依旧为主,其内却隐隐透着几分血红。 这是卫誓自己的魂! 周围激荡的剑气不伤卫誓分毫,卫誓就这么冲了过来。身后凝实魂雾化作一条条手臂,捏出一个个拳头,狠狠砸下。 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下,简凌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挣扎,甚至已经忘记了思考。隐隐中,唯有卫誓的一句轻语留在了心头,似再回答他先前的问话。 “我,愿为宗门效死!” 卫誓再度起身,简凌已经如同死人一样躺倒在了一边。 整个看台一片寂静,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快到让人难以反应。 卫誓唇角噙着微笑,拖着麻木到没有半点感知的身体,缓缓回头。望着主看台上晃动的人影,嘴唇微动。最后一丝力气用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是我赢了!” 第四十八章 简凌之死 比斗后半段险象环生,几乎是就是钢丝上的舞蹈。任何一次的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当场殒命也说不定。 尽管如此,双方负责救护的人员在克制之下,终归还是没有出手。 胜负,实在是太重要了。不单单是比斗中的两人,更关系到他们背后宗门的命运。 用来做赌注的是灵石矿脉,若真的失去,对如今余痛未消的天魂宗来说,雪上加霜也只是轻的。搞不好,甚至可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莽骨,悬剑二宗而言,这些赌注他们承受的住。但他们谁也不希望自己所期盼的那一幕落空。他们要从天魂宗身上割肉,要让那个压在他们头上千年的庞然大物,再也直不起腰。 他们同样不能输。 正因如此,胜负判定变成了难事。谁都不愿意轻易输上一场,所以除了自行认输,以及掉落擂台外,这几种无可辩驳的胜负评判外,只要上场的弟子仍在擂台,仍能坚持,就算不得输。 两人齐齐陷入昏迷,卫誓虽然昏倒在侯,但就凭此让悬剑门认账,绝无可能。 顶多也就是个平局。 “如此看来,这赌斗……”何霜腕目光落在卫誓身上,那浑身染血的凄惨模样,令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转头望向萧青河的目光中满是哀怨,颤抖的声音透出哀求之意。 她没有去奢想太多,够了,平局就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就在这时。 “醒来!”一声莫名的历喝,于猝不及防间炸响。声音轰然回荡,穿透了膈应禁制,响彻天光城上空。 闻声,萧青河微微皱眉。这似乎平常的呼喝声,虽隐蔽极好,可那暗中的悬剑门门主的授意,以及那名侧里长老的反应来看,却是有着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果然,看简凌的反应,分明与前面的这名悬剑门的长老有着一种特殊的联系果然在着喝声喊出后,已经如同血葫芦一般再无知觉的简凌,居然摇摇晃晃的再度挣扎起来。 “居然站起来了!” “加油!” 周围看台上,顿时响声四起。这些没有修为的城民,自然没有能够洞彻一切的眼力。他们只会觉得,这呼喝是在为简凌鼓气,为他燃烧的意志增添助力。 也是这份没有心机的单纯,让他们选择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真的陷入昏迷,怎么可能单凭一声呼喊就能醒来。 这是常识,可修士的手段又岂能用常理推断? “你干什么?”江遥怒喝,虽然他并没有看到对方暗地里的动作,总还能够察觉几分。 “怎么?有规定不让出声的么?”那长老吹胡子瞪眼,言语之间却有的几分得意之色。“不如,你们也吼两嗓子,看看你们那个外门弟子,是否也会醒来。” “你?”江遥气的说不出话来。对方的无赖之举,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他拿不出证据,更无法用言辞,让对方认账。 “还不算结束骂?”看到一切的萧青河,却没什么强烈反应强烈。没有离开擂台丝毫的目光,平淡如水,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这场足以动摇天魂宗的豪赌,他并不在乎输赢。 悬剑门门主不再说话,言多必失的道理他如何不懂。坐在一帮的莽骨宗宗主孔厉则侧过头来,向着萧青河微微一笑。 “现在正是比拼意志的重要关头,究竟谁输谁赢,就看这一刻了。” 平静的声音掩饰着他不平静的心,没想到悬剑门还有这招。孔厉只会为之喝彩,而不会去指责什么, 意志?真够无耻的。纪杰狠狠瞪了回去,哼道:“这也算公平比斗?传出去还真不怕人笑话!” “喂,话可不能乱说!”黄袍上人斜着眼睛,耻笑道:“难不成锐天峰主你,舍不得这把‘天锋’想耍赖么? “看着吧!”萧青河不置可否,那微眯的眼睛里藏锋带刃,压下了周围的纷乱的吵扰。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没有反驳的必要。胜负,一切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早有决断,选出的两个人,一个是褚云守,而另一个,便是卫誓…… 卫誓动用禁术,并非在他的计划之内。燃血决卫誓如何习得,他一无所知。他所倚仗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禁术…… “还真是自己作死。” 萧青河微微摇头,不再多说。 既然你们不讲道理,那又何必再替他们考虑? 麻烦再大,我天魂宗也接的下! …… 被唤起的简凌一言不发,甚至此时的身体已经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他拄着那把紫色古剑,一步一颤的向着卫誓走去。 这是以防万一,非到万不得已,才会动用的底牌手段。对他而言,这种手段,比先前的禁术饭食,还要更让人遭罪。 可简凌别无选择,主动权并不在他这边。看着倒在地上,险些让自己的诸多努力付之东流的罪魁祸首,后怕中,隐隐还多出几分快慰。 “胜者依旧是我!”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靠过去,然后用着把飞剑,插在卫誓的胸膛。 近了,可以了!简凌抬起的手, “谁也不能伤他!”冷冰冰的女声如同来自九幽黄泉,无比森然。那股凉意,响在耳中,便如同罩在了灵魂,无边的恐惧几乎可将人瞬间冻僵。 纪杰双眼瞪得溜圆,仿若见鬼一般,这个声音,这是…… 不单单时纪杰,几乎这边所有经历过宗门大劫的天魂修,如同失了魂一般的齐齐一怔,愣在当场。 这熟悉的声音满含回忆,他们从未忘记过……这一刻,前方的比斗都变得不再重要。纪杰红了眼圈,何霜碗两眼湿润,而更多的,则是口中无意呢喃,唤出不同的称谓。 他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一股魂雾从卫誓体内冲天而起,巨大的魂体仿若山岳,撑的擂台上的防护禁制都开始发出难以抗衡的预警。 “不好!”悬剑门门主忽的从座椅上腾起,睁圆的双眸死死盯在场中。这翻滚的魂雾,修为如他,竟也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没有多想,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青烟,直奔擂台而去。 比他更快的是守在一旁负责援护的悬剑门长老,他亦时顾不上太多。额头鼻尖渗出冷汗,透过禁制他都感受的出,魂雾浩瀚悠长的气息中,带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可他又不得不上,简凌时他们悬剑门百年不出的天骄,前途不可限量。他虽为成婴境宗门长老,可真就对宗门的价值而言,恐怕还要在简凌之下。 没有太多的时间供他盘算,那魂雾显然要动手了。悬剑门长老,也只得硬着头皮咬着牙,展开遁法,窜上了擂台。 扛不住,最起码,也要将简凌救下啊!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脑海中谋划的诸多手段,还不及他施展。魂雾仅一个字,便回答了他所有。 “滚!” 唯有真正面对,才会明白其中的恐怖。一股巨力横贯而至,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让他从头发冷到脚趾的汗毛。 没有半点意外,他被扇飞了出去。一股撕裂内腑的痛楚,荡漾起翻腾的血气。忍不住!一张口,便是喷出半尺殷红。 仅剩的意识,让他鬼使神差的看向空中。那滚滚魂雾之中,门主居然也被挡在了外面,再也无法前进半分,更不要说去施以援手了。 是的,来不及了! 简凌,没救了! 简凌被魂雾包裹,一句话都未来的及说。任他长相俊美,天下无出其右。任他天资逆天,一身手段惊人。 魂雾散去,他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不见。 萧青河站了起来,离开了他从坐下便始终没有离开的座椅。青丝松绣袍微微摆动,露出不知何时,在腰间多出的一把玄青色的流光飞剑! “这场比斗……是我天魂宗赢了!” 第四十九章 萧青河的强势 魂雾重回卫誓体内,整个会场渐渐回过神来,吵闹喧嚷开始不断响起。好在有各宗子弟主持秩序,让一切很快重回正规。 然而,简凌的死亡惹起的风波,却不是那么好平息的。 悬剑门门主返了回来,他低下了头,看不出表情。却带着一股压迫感,如同一个即将彻底爆发的火山。 孔历脸色一正青红变幻,突然间,他猛的一掌将身侧的小桌拍的粉碎。魁梧的身形挺起,朝着萧青河那边狠瞪过来。 “这……绝不是属于他的实力!” 公平?你们也配谈公平,萧青河心里嗤笑着。 这场比斗从一开始就不公平!背后的宗门自然会给出战弟子,行一些便利,却也控制在一定范围。碎金罩先且不说,简凌手上的飞剑,真当他看不出?若不是褚云守送出‘孤指’,这场比试还真不好说。 一次又一次的使小手段,就真的公平了? 萧青河好整以暇的抿了一口香茗,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平静的扫过吹胡子瞪眼,声势喧天的孔历脸上,随后右手轻轻按在了挂在腰间的剑柄上。 “既然如此,那就是……撕破了脸皮,对吧!” 一句话,让周围众人闻之一凛。原本准备发作的悬剑门门主,孔历则是一呆。大宗之间撕破脸皮,那几乎就意味着……战争发生。 萧青河冷眼看了一圈周围的修士,他懒得解释什么。有什么用?是莽骨宗宗主孔历没长大,还是悬剑门门主是真眼瞎。明的暗的摆出来,道理在哪一边,还需要多说么? 他为什么要一脸淡然,又为什么步步退让,还不就是为了能在这一刻,理直气壮么?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还是用拳头说话吧! 别的宗门弟子尚有犹豫,天魂宗的修士可就没那么顾忌,宗主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作!更何况这些宗门的做法,他们早就看不惯了。 一柄柄飞剑剑,出鞘的出鞘,入手的入手。剑气四处激荡,嗡鸣阵阵,煞气杀意如同瘟疫一般蔓延。 如此阵仗,怎么看都不像玩闹,这是动了真格! 萧青河居然敢一言不合就翻脸,是谁都想不到的。 说好的风雨飘摇,说好的低头呢?不是说天魂宗势微,已经摇摇欲坠了么? 该死的,他们怎么就敢这样,怎么就敢如此挑衅,难道真的要引起争端不成! “啪嗒!”原本只在一旁看戏的妖傀谷大长老,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粉末。 悬剑门的宗主冷汗流下了下来,要战,他们早就动手了。真有这份信心,还需要折腾半天,搞出这场“交流比斗”么?萧青河突如其来的强势,令他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天魂宗内部只当三宗相互掣肘,可事实上三宗不敢妄动,却正是大劫中天魂宗表现出来的顽强。 那场大劫中,天魂宗扛住了比他们庞大数倍的强敌,坚持三年战而胜之。前车之鉴,有又谁敢轻动! “怎么样?决定了吗?谁不认,那就来试试我天魂宗的锋刃吧!”萧青河眯起眼睛,颇有深意的看了孔历一眼,冷笑起来:“虽然几年势微,不复先前。不过可还是能拖着一宗一起上路,不是吗?” 宗门大劫这种事情,瞒不过别人。这一战下来,天魂宗确实损失惨重。但百死生还的十几万天魂修,哪个是好招惹的?其中积累的经验和提升的能力,又岂是他们这些安稳了近千年的宗门所能招惹的起。 若战,可拖一宗上路,并非虚言。甚至极大的情况,天魂宗拼死一宗,仍有余力残存,也有可能发生。 低头一刀,伸头还是一刀,那他凭什么要选择憋屈?更何况,这一番比斗间,自己这边的弟子几人带伤, “还真当老夫是好脾气,还真以为我天魂宗是泥捏的?”瞅着众人一脸唏嘘懦弱的模样,萧青河畅快大笑:“给你们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想试试我天魂宗的底气?老夫便让你们试!” “萧宗主,这事可跟我妖傀谷无关。”妖魁谷大长老没羞没躁的先将自己撇清,又向着周围脸色难看的二宗修士解释道:“我妖傀谷抵御北方妖族,责任重大,可经不起折腾啊!” 这分明就是摆明态度不参与了! 萧青河朝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妖傀谷确实与天魂宗没什么利益冲突。整件事从始至终,亦是一碗水端平。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妖傀谷能袖手旁观,真是再好不过了。 望向其余两宗,目光却再度充满了冰寒。 “怎么不说话了?来啊!” 悬剑门门主神色苦闷,别看他投出赌注时,那一掷千金毫不在意的模样,甚是潇洒。归根结底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让天魂宗伤筋动骨,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一方居然会输,那么伤筋动骨的……就轮到他们了! 心在流血,是没错。可他望向萧青河的眼中却少了往先的凌厉。果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落入底谷的天魂宗有破罐子破摔的勇气。见识过漫长无边的黑暗,只不过是再艰难一些,又算的了什么? 可他们…… 莽骨宗宗主孔厉心里分外憋气,涨的他脸色通红。他们这种可他莽骨宗家大业大,放着好日子不过?就为了几条矿脉冒毁宗灭派的险,战斗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这个宗主要赖赌帐。 宗内诸修,真的愿意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理由,放下一切舍生忘死么?孔历没有太大的信心。他是宗主没错,可上面还有宗门老祖,还有宗门长老会决议,可不是他的一言堂。 看着气势逼人,锋锐难挡的萧青河。孔历由不住的在心里,无奈又羡慕的叹了一句。“好气魄!” “怎么会撕破脸呢?我莽骨宗愿赌服输!”千不甘,万不愿,孔历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没有去再去看悬剑门那边一眼,两宗同谋,谋的是利,可没有共患难的意思。这可不是一道选择题,既然没有与天魂宗全面对抗的准备,就算携手悬剑门一起施压,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旦掀起战争,别看他们两宗同盟。一方有难,相比倾力相助,携手御敌这类臆想。会袖手旁观,坐看两败俱伤,再收渔翁之利来的更现实一些。 与其去赌一把,那还不如早些认下,更主动些。 闻声,悬剑门门主亦是抬起了头,沉声道:“赌约我悬剑门当然会认,不过比斗中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你天魂宗不给个说法么?简凌战死,你天魂宗那名弟子……” “死亡的到来从来都不分场合,每一条生命的流逝,总是会牵动人心。”没等他说完,萧青河已是幽然开口。 “你的要求,我理解!”他神色柔和几分,深有所感的点了点头。 悬剑门门主刚要开口,却看到了萧青河脸上继而转出的冰冷。 “但是要让我天魂宗偿命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收了心思!” 微微一顿,萧青河歪起嘴角,淡淡笑道。“这场比斗还没结束。” 悬剑门门主颇有深意的望了萧青河一眼。 “看来,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第五十章 苏醒 一间装饰古朴的静室中,卫誓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只有胸膛在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周围用一堆堆灵石构筑出的孕灵阵法,缓缓运转,蒸氲的灵气充斥整片空间。肉眼难辨中,向着卫誓口鼻中流入。 燃血决能让卫誓吹气球一般的壮大形体,增加实力。收缩时,也能让卫誓血肉干枯,修为衰退。 炼魂一脉最重肉身,血气大亏意味着数年修为毁于一旦。但也正因为他这些年炼魂一脉的修行从未松懈半分,才能在燃血决的霸道反噬中,留得性命。 尽管如此,整个人依旧昏迷不醒,足足在躺在床上修养了半月时间。这耗费大量灵石构筑出的孕灵阵法还只是辅助,真正能让卫誓恢复的,是各种价值不菲的天材地宝,源源不断的疗伤补血。 卫誓眼眶深陷突出了眉骨,双颊收紧显得脸庞枯槁。被盖住的身体,更是骨瘦如柴,伤痕累累。有的是因战斗,有的是因反噬。层层叠叠,让人不忍去看。可在他的嘴角,竟尤还维持着昏倒时的那抹微笑…… 如此,怎能不让人动容。 垂垂若死的模样,似乎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不过那些付出终究不是白费,因禁术而不堪负重的灵魂,正悄无声息的缓缓复苏。 生出几分清明的意识,将卫誓从黑暗中唤醒。 “这是哪?” 看着眼前的一片迷蒙,卫誓神色坦然间又是有些诧异。“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对于燃血决,冰影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噬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卫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回想当时的场景,自己一时脑子发热,便动用了禁术。不管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最起码,自己赢了,不是吗? 没有太多念想,收回了心思,卫誓就这么静静的呆着。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清亮的啼哭声,几多无助,几多稚嫩,响在耳边。将眼前的朦胧扯的粉碎,将其中的隐藏,展现在卫誓眼前。 …… “呜……哇!” 清亮的啼哭声源自那间矗立山巅,似曾相识的精致竹楼。 “誓儿,不哭……乖啊。” 青葱一般的细嫩手指向着婴儿鼻尖点去,手指缩回,婴儿鼻尖上却多了一点刺目的血色殷红。 渗出的血滴令女修手足无措,婴儿的哭声更大了。 离他们不远的竹椅上,躺着一名面容倦怠的中年修士,正无比留恋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卸去了浑身煞气,神色极致温柔。 他残破的身躯在渐渐变的透明,无数絮乱的灵气绕着他飞舞。若非刻意控制,这些溢散便足以将整个竹屋撕成齑粉。 散功丧魂的征兆,预示着生命已经无法挽回。面对生死,修士眼中却没有太多的悲伤。能与一生的挚爱一同应对危机,就算彼此都是身负重伤,无药可救…… 但能共赴黄泉,他已经知足了。 “师妹……我们该上路了。”许久,修士苦涩开口。看着眼前陪伴着自己的走过无数个春秋的师妹,眸光中尽是诉说不尽的依恋。 闻声,师妹盯着婴儿,不禁泪如雨飞:“我好想看着誓儿长大……会是怎样……” 挨着婴儿躺在床上,师妹的情况比修士好不到哪里去,不容乐观。一身仙彩缭绕的衣裳满是血污,原本干净的指头动一动都会渗出血来。 惹人怜惜的神情弥漫着疲惫痛楚,可任凭痛感剧烈,她的眸光都未曾离开婴儿片刻。秀美的长发被冷汗打湿,紧贴那张精致恬美的容颜,绽放着母性的光辉。 修士劝慰的笑着,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会平安成长的……宗门就算不看我们的功劳,也会把他抚养成人……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是这么说,可真要一点都不担心,那是假的啊! “现在不走?等会控制不住灵气,反会害了誓儿。最后一眼也看了,是时候…..说再见了。”勉力控制的周围的灵气,一分一秒都会耗去修士大量的心神。浸出额头的汗水越发细密,声音有气无力。 “师哥,你说?我们死后,魂魄真的会在一起,永不分离吗?”留恋的看了婴儿一眼,师妹爬起身,艰难的挪到了修士身边。 “傻瓜,那还有假?我会牢牢抱住你,想跑都跑不了!”修士认真应道,说着将她拉入怀里,颤抖的双手环腰紧紧扣住。 “真的?那可说定了!”倚在修士的怀中,师妹止住眼泪。扭过头看着修士的脸庞,露出孩子一般的俏皮微笑:“走吧!师哥。现在我只剩下你了,不管以后风景如何,我都要你陪着我……一起去看!” …… “父亲……母亲……” 卫誓无声呢喃着,呆愣楞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发生。 自从入了外门,每日修行练习,日子过的平静充实。孩时的那些回忆,早被他埋在了心底最深处,不去想,也不去说。 现在这一幕,却让他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那一刻。 眼前画面再变。 “彤彤,跟我回家。”一名貌美如花的女修微笑招手,将扑来的小萝莉抱在怀中。旋即架起一道绚烂的剑光,直冲天际。 “小凡,今天有好好听课吗?” “父亲!我很认真的!”名叫小凡的孩童骄傲的扬起头,认真道:“今天江执事教我们……” 孩童认真的模样,惹的那高大修士大笑连连,俯身吧嗒一口亲了上去。 “哎!好儿子。” 爽朗的笑声回荡,眼前一幕幕温馨划过。卫誓不觉眼眶含酸,却始终不肯收回目光。 我想知道,御剑飞行是什么感觉…… 我也需要,下课后会有人前来问询…… “为什么……没人来接我?”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孤单萦绕在卫誓心头。他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有人来接,也会有人陪自己回家。 眼前一幕,让卫誓各种回忆开始泛滥,点点滴滴,如同奔腾的长江大河。势不可挡的冲开了那一道道心理防线。 强烈的精神波动,让身体难以控制的颤抖着,周身顿时有痛楚袭来。但卫誓已经顾不上这些,他猛的睁开眼睛,紧抿的干涩嘴唇在摩擦间挤出三个字。 “不能哭!” 当他下意识的想间眼中的湿润蒸干时。 房门,突然轻轻咯吱响了一声。纪杰闪身走了进来,见到卫誓睁眼。身形居然猛的停了下来。这半个月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此时见卫誓醒来。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总算放下。 “你……醒了!” 一声饱含关切的询问,将卫誓拉回了现实。 第五十一章 师尊 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哪怕此时窗外繁星漫天,铺就世间昏暗,纪杰却感觉天都亮了。他几步走过,坐在了床边,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略显璀璨的眸光,却始终舍不得从卫誓脸上移开。 宗门赢了,卫誓却陷入了昏迷,终归不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如果两者之中非要让他做出选择的话,他选不出。一边是关乎到宗门能否复兴的胜负,一边是为宗门延续而牺牲性命的峰主,留下的唯一血脉。 无论哪边,都无法割舍。这是一个没有准确答案的选择,作为旁观者的他难以回答。恐怕唯有亲身参与,才好做出回答吧。 毫无疑问,卫誓做出了他的选择。让纪杰始料未及的是,卫誓居然掌握了禁术,更是在比斗中施展。 施展禁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禁术反噬向来最让人棘手,恢复起来也颇为麻烦。宗门负责救治的长老全力施为,都不敢拍胸膛保证。得到的只有一个不确定的答复,有可能会死,也有可能会转醒,最大的可能,还是永远昏睡不起。 想想卫誓昏迷的模样,他有着说不出的心疼。可心里的惦记,又让他无法彻底放手。忧心像是一剂毒药,时刻折磨着他。 现在好了,卫誓醒来了,便意味着危险期已经度过。哪怕修为有损,变成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也比躺在床榻,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一动不动要强上太多。 根本没料到回来人的卫誓满脸尴尬,收拾情绪后,忙不迭的道:“三叔,让你担心了。” 想着心事的纪杰并没有注意到卫誓的异状,他收了收神,这才关切的问道。 “感觉怎么样?” “嘿嘿,还行!”卫誓没心没肺的从被中探出手臂,上下摆动着,笑的阳光灿烂。“三叔,我体质向来就好,您应该知道的啊!未感灵之前,感冒发烧,我可一次都没有过。” 话虽如此,当卫誓看到自己那一双细瘦如火柴般的手臂时,还是由不住的愣了一下。那错愕的目光落在纪杰眼中,让他又是一阵由不住的心疼。 “好好躺着!”纪杰连忙将卫誓按住,别看卫誓已经醒来,之后自行修行的话会恢复很快。但现在这般虚弱,显然不到活蹦乱跳的时候,依旧需要静养。 纪杰刚要说话,卫誓原本灿烂的笑容却是陡然一变,急切的问道:“三叔,我到底昏迷了多久?比斗怎么样了!这一次是我们赢了吧。” “当然是我们赢了!”纪杰笑了起来,分外开怀。“一共有五处中级灵石矿脉,十处低级灵石矿脉,现在都归我宗。有了这些矿脉打底,大劫中损毁的矿脉也能加速修复,相信要不了多久,宗门就会恢复大半,今后的日子也会好上许多。” 简单的介绍着,但纪杰那张灿烂的脸庞,分明就是在对卫誓最大的褒奖和夸赞。 “这可不光是我的功劳。”卫誓谦虚的笑笑,苍白的面庞难得的多出几分红润。晃了晃脑袋,眸中转而露出几分关切之意。 “其它人呢?” “你们这一批小家伙都真挺争气,你放心好了。虽然多少有伤,但这些时间,该好的都已经养好了,皆无大碍。不过他们可没这么莽撞,只有你……”说到这里,纪杰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原本的温柔和气的语调,突然变得冰冷严厉起来。 “你说你,逞什么能?虽然我不知道燃血咒到底是谁交给你的,但你应该知道施展的后果。你看你现在这幅模样,难道性命在你眼中就是儿戏一样。你就不能好好为自己想想吗?上一次我没说你,现在又……难道,你真的想……” 一个死字,以前可以随口说出,但现在他说不出口。看看卫誓虚弱的身体,纪杰担忧中又有些悔意。若是因为自己这一通话……让卫誓情绪不稳,再度昏迷,那又该如何? 事实上,卫誓却真没觉得怎样。不管怎样的色厉内荏,还是变脸如变天一般,是在为自己着想。其内的温暖和关切,卫誓听在耳边,唯有感动。 纪杰不再说话,擂台上的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不禁后怕起来。 尤其是在卫誓倒下,而简凌在悬剑门长老的呼声中转醒。那一刻他真的就不管不顾的想要出手,若非萧青河及时阻拦,自己真就要成为一名搅局者。 只是,最后出场的魂…… “我这不是没事么?” 嘟囔一声,卫誓不禁咧嘴苦笑。虽然纪杰渐渐沉下了脸,语气中的却没有多少埋怨的意思。毕竟他的对手,是悬剑门派出的重点人物。实力强悍不说,更是有摆明态度的狠辣。 若不是卫誓一肩力战,谁知道宗门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又是这种无所谓的口气!”闻声,纪杰心里暗叹一声,这叫没事么?无奈的是,自己还真没办法去指责什么。卫誓做错了么?难道要他对一个为了宗门付出了诸多的少年,横加指责么? 眼前低眉顺眼显得颇为乖巧的少年,似乎是一个所有的规劝都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的乖孩子。偏偏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倔强。尽管如此,纪杰头痛中,却依旧有着几分欣慰。 “对了,不是说这次……都能进入内门。”小心翼翼的瞅了纪杰一眼,卫誓轻声问道。 “入门典礼,那是三日前的事情。” “这可……怎么办啊?”卫誓瘫在床上,像是失了魂魄,活力消失殆尽。 见此,纪杰呵呵一笑,眼睛瞪了起来:“区区一个典礼,算的了什么?难道不参加典礼,就不是我天魂宗的内门弟子了?!” 内门了!我真的是内门弟子了! 巨大的欣喜包围着卫誓,若不是此时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太过剧烈的动作。此时卫誓真的想跳起来,好好欢庆一下。 纪杰静静的坐在一边,嘴角含笑。 卫誓好容易才压制住骚动的内心,眸光颤动着望向纪杰,嘴唇微动:“三叔……” “恩?”轻轻哼了一声,纪杰眯眼笑问道“还叫我三叔么?” 卫誓终于想起,那是他们的约定啊! “师尊!” 第五十二章 重整 明面上的数座灵石矿脉,私下对赌的各种法宝,天魂宗赢下的资源足称得上是满载而归。 萧青河的目光却并未拘泥于此,天光城怎么说也是西山域首屈一指的大城,其中的油水好处哪个宗门都舍不得罢手,他天魂宗当然也不例外。 陷阵天舟除搭载千人外,剩余空间可是一点不落的塞满了即将贩售之物。丹药,符篆,阵法,炼器……应有尽有。如今天魂宗最缺的,正是灵石,至于物件反倒不是很缺。 借着比斗大胜的无二声势,天魂宗出品就成了金字招牌,这些东西还真不愁卖。 天魂宗用作办事的阁楼中,萧青河安坐主位。 以往都会坐在这个位置发号施令的恒天峰长老,此时正在阶下单膝跪地,满面红光的汇报着什么。大量的灵石揽入腰包,哪怕并不属于自己,也足以让他激动万分。 在天光城憋屈了近二十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这名主事的恒天峰长老,自然是乐的合不拢嘴。虽是半跪,仍忍不住的手舞足蹈,哪还有半分愁苦模样。固然隆起的肚子被挤得难受,却始终不肯起来。 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 在天光城,手上资源的分量决定了话语权。看看身后那些毕恭毕敬跪伏的一众家族家主,此时只怕是会唯令是从,哪还有先前一众,试图改换门庭的凄惨场景。 家主们大气都不敢出,虽然压抑,但他们同样满怀欣喜。 深谙经世之道,便更明白这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他们始终没有转换门庭,总算的上是将一家老小全数压上的豪赌,压力不可谓不大。 现在他们赌赢了。 那些曾经压在头上的家族势力已失去了信任,接下来还不是得由他们上位? 重组不是一件小事,涉及到方方面面。在恒天峰长老说完之后,各家家族同样开始表明态度。 萧青河神态平缓的静静听着,收了气息的他,显得有些慈眉善目如同蹲坐屋檐纳凉的平凡老者,毫无半分威势可言。 具体计划,萧青河并不关心,重要的只是他们能为宗门贡献多少。 灵石乃天生地产之物,除了灵石矿脉外,山林荒野中亦有不少零碎出产,需要撞运气才得到。少着几块,多者数十,更有幸运儿捡到陨落修士的纳戒,大赚一笔。 正可谓积少成多,已天光城的城民基数,其内拥有的灵石,可比一座上等灵矿。 而售卖资源,赚取利益便是另一种开采。只是这种麻烦事情,与其由宗门修士出面主办,。还不如交给这些扎根天光城的家族势力。由他们将资源收拢,总要省事许多。 “很好,就这样吧!” 简单嘱咐几句后,待得主事长老和诸位家主尽数离开,萧青河却并未离座。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淡眼望向侧旁阴影。 “怎么?你还没想通。” 原本毫无人影的阴影中,泛起水波般的涟漪,然后一道雄壮魁梧的身形从其内显现。 李鲲武束手而站,显得有些拘谨,只是脸上的愤然却掩饰不住。 整场比斗,场外由他负责带人维持。整场比斗,唯有耳闻,不曾亲眼目睹。主看台上勾心斗角,自然也只得自道听途说。赢了他当然开心,可悬剑门赌注只兑现一半,他不服! 单看表情,这些不用言说,萧青河也心知肚明。 李鲲武还未开口,萧青河已是轻轻皱眉,叹了一句。 “一场大劫引来暮气在身,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已经锋锐全无?” “弟子不敢!”李鲲武连忙垂首解释。不管怎么说,撑起天魂宗的萧青河都足够令他尊敬。他也从未生出过这样的情绪,只是一惯强势的萧青河,为什么不将到嘴的肥肉一口吞下,着实让他费解。 “以前可看不到你脸上摆出这份表情。”萧青河淡淡笑了。唬的李鲲武猛然抬头,只见萧青河脸上并无半分怒容,这才暗中松了口气。 “你想想看。”萧青河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缓缓叹道:“孔历接任莽骨宗宗主之位不过甲子,根基尚浅。就算他有一腔怒气,真个想战,背后的宗门都不会答应。” “而悬剑门门主韩承北,入主悬剑门已经多时,根深蒂固权柄极大。逼的急了,难保会狗急跳墙,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战。况且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毕竟他们那名弟子,死在了擂台不是么?” “这些都要考虑,莽骨宗我可以逼,但悬剑门……” 萧青河微微一顿,问道。 “真要战?” “那又如何?”李鲲武反问道。他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说起战斗,比谁都要积极。萧青河的话他当然有听,但提起这茬,还是由不住的张口便应。 萧青河出奇的没有丝毫怒意,他自己打量了一番前方的魁梧壮汉,心里毫不怀疑,他愿意为宗门付出一切,但事情并不是拳头够大就能解决的了。 更何况,如今的天魂宗,有的还只是一只受伤的拳头。 “一场大劫经历的凄苦还没缓过,这才过了短短二十年就再度陷于战火,于宗门有何益处?之所以会应下赌约,无非是为了利益。既然目的达成,又何苦为了区区几座矿脉,闹的不可开交?” 说到这里,萧青河幽幽叹了一声。 “暂时积贫无碍于事,久贫之下则可改变人心。” 微微一愣,李鲲武听的有些难受,沉默的低下了头。 他坚信自己的信念不会改变,那些大劫中存得性命的同袍,心思也与自己相同。有道是人心不散,宗门不灭。说着简单,实则极难,心思最难思量琢磨,究竟会不会变谁都无法保证。哪怕他不愿认,不想认,也不承认这句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萧青河站起了身,负手在背。 “看不到丝毫希望的黑暗最是毁人,能过的舒坦,谁愿意成天把死挂在嘴边?修道之路,能走更远,谁又愿意停步不前?” “于死者怀愧无补,于生者亏欠太多。自身喜怒已无关紧要,总要为宗门诸修多多想想。” 李鲲武细细回味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再抬头时,只见萧青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窗前。 看着那一如平常的背影,隐隐间却能看出几分佝偻。鬓角不知何时多出的几缕银丝,在柔和的阳光照射下,变得分外醒目。 李鲲武后悔来这里了,他可以能想都不想只看结果,他能无忧无愁的理所当然。还不是因为有一双坚实的臂膀,将宗门一肩扛起,才让他们风雨无忧。 他默默的抱拳一礼,不忍再看的闪了出去。 现在撑得够久,或许真的累了…… 第五十三章 接风宴 “卫誓,走了!” 招呼声从窗外透入,响在卫誓耳边,修炼中的他翻身而起。扑了一把清水在面,这才迈步出门。 卫誓气色比之当初要好上许多,从苏醒到现在,已过一月。这半月中,卫誓无时无刻不在修炼,体内的糟糕情况,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右手上新赐予的纳戒中,伤药,灵药,丹药,反是对卫誓有用的药应有尽有。也正因有着这份用之不竭的补充,卫誓才能夜以继日的不断修行,恢复速度比预期要好上太多。 说来,卫誓也足够幸运。十几天苦修备战,他可是不眠不休,修的时间长,服下的丹药自然就越多。那些丹药的药力残存,为他修补了不少。再加上修为尚低,反噬还算可控。 否则能否醒来,那就真的未知了。 不过要想恢复如初,怕还得长时间的积累才行。卫誓就算想轻松也轻松不起来。 相比卫誓,其它宗门弟子就要轻松许多。尤其是那些参与比斗的外门弟子,足足三十天的苦修再加上一场真刀实枪的比斗,实力强的尚不敢掉以轻心,实力弱些的更是如同渡劫一般。 现在好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们总算能好好的放松一番,自然要放飞自我。修炼当然依旧会有,但更多的,还是享受着安宁的时光。 “是该出去好好的透透气了。” 卫誓这修为可放在外头,到底也就是炼气水准,半吊子的修士而已。才脱凡数年,长久的憋闷能让凡人难以忍受,亦能让卫誓难忍,不过他能多坚持一段时间罢了。 等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为宗门取得第一场胜利的最大功臣,褚云守。 当年在育魂峰外坊摆着散摊的落寞老者,如今由外而内,都像是变了个人。 “来了!”首先展现在卫誓眼前的,是一张灿烂异常的笑脸,如同阳光一般和煦。褚云守腰间挎着的孤指更是发出一阵欢喜的嗡鸣。 “前辈……”卫誓微笑的看向褚云守,这样才对嘛。 如今的褚云守没有了先前不拘小节的模样,干净的脸庞上横生的皱纹已经看不到影踪。剑眉之下一双虎目,完全就是寻常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模样。当然,若是褚云守愿意,以他的修为费些手段,弄的再年轻几分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我们可都是内门弟子,我也当不得前辈之称。”褚云守连连摆手,打断了卫誓的话头。 褪去了外门弟子的山纹青袍,换上了内门的剑纹白袍。崭新的衣袍随风微摇,可谓人靠衣装,为他平添一股出尘的气息。那一袖残臂,先前潦倒时为印证悲惨的一部分,还不觉如何,现在放在如此光鲜的人物身上,倒显得尤为扎眼。 不过,这点褚云守可毫不在乎。微微一顿后,褚云守嘴角微微勾起,玩笑道:“原本这场接风宴是越早越好,拖到现在,大家可都是为了等你呢!” 虽然明知玩笑,卫誓还是难以遏制的尴尬起来,脚下迈动,走在了前方。 身后却传来一阵爽朗大笑。 …… 时值近午,正是最热闹的时光。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叫卖直冲云霄,比那育魂峰的外坊,不知要热闹多少。 与初来天光城不同,少了压在身上的担子,轻装上阵,才会有心情好好游览。 如林的阁楼泛着岁月的气息,列在道路两旁。但这并不意味着破旧,反为这些建筑,平添一抹厚重的气息,于整体的美观更是无碍,倒多出了些许韵味。 一排排一栋栋构成了一张繁华的图卷,彼此之间似有相通,却又形态各异,让人看不烦也看不厌。 一月时间,对修士而言,只是弹指一瞬。但对于天光城这些没有修为的普通城民而言,足以改变太多。在卫誓模糊的印象中,这片城区并没有这么热闹,周围的商铺也绝没有这般繁华。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整个城区仿若活过来一般。 目光绕向四周,卫誓深深吸了口气。他们一行人,除了这一批刚进内门的外门子弟外,还有着十数名早入内门的弟子。他们中有的是与褚云守有些联系,有的则完全是不请自来。 毕竟天魂宗内部本就和谐,轮休的内门弟子来捧个场,凑个热闹,再正常不过。 看到路旁的新人纷纷行礼退让,这里还真是能让人得到满足的好地方。 行走间,一道声音响在了卫誓耳边,说话的是一名陌生的内门弟子,他身穿一声红袍,显然属于镇魂一脉,只不过身形显的不是那么魁梧显眼罢了。 “小子,这次的接风宴,可要敞开肚皮的吃。入了内门再想大快朵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难道,筑基修为还离不了灵食不成?” 大汉那副馋嘴的模样,令卫誓微微皱眉。他这些年一直在火灶房出力,能见到的内门弟子,少的可怜。他原以为,到了筑基便不会再有口舌之欲,灵食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却不曾想…… “当然!”那弟子嘿嘿笑了起来:“我们现在也顶多筑基而已,真气脱凡最多也只到皮骨,可到不了不食五谷的地步。长时间不吃,虽然对修为影响不大,可那滋味心里还是会想。若不是考虑到宗门困难,谁愿意吃那无味的辟谷丹呢?” “能吃这一顿是宗门惯例,所以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吧,以后的日子可就没外门那么好过了。这规矩虽然并不成文,但大家……” 原来是这样! 后面的话,卫誓没有去听。他想到了莫老,不禁愣在原地,感触颇深。 这时,前方又有议论声,难以遏制的灌入耳中。 “这次的接风宴定在仙珍楼,想在里面吃好,估计得掏不少的灵石出来。” “不管了,大不了把任务所得尽数砸出,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吃最好的!” “说的也对!” …… 仙珍楼,看名字像是售卖宝物的拍卖场,实际却是一间酒楼。 当然,能叫这名字的,这间酒楼自然不俗。据说,这里负责掌勺的大厨,都是以前曾在小宗火灶房效力的弟子。其内烹饪的食物,自然不是寻常的五谷杂粮,而是正儿八经的灵食。 仙珍楼的灵食价格不菲,内饰环境又极为雅致,自然是普通人所无法消受。偌大的酒楼,仅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就坐。不过能在这里品味灵食,不得不说是一种享受。总比火灶房的简单桌椅,要来的强上不少。 很快,一盘盘餐碟摆了满一桌,有酒,有肉,各式菜肴可称的上奢华。袅袅香气让人垂涎,诱人色泽引人腹饥。一众天魂修弟子早就按捺不住,看着这幅光景,卫誓心情越发复杂了。甚至连有人来到面前,都差无所觉。 来的是一名俊俏少年,穿着一身简单的便服。手中端着一个银色小壶,一股浓郁的酒香从其内泛出。 他看着卫誓,眨了眨眼睛,和气的笑了。 “这位道友,可否与我饮上一杯?” 第五十四章 宫昊渊 “你是?” 卫誓抬起了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止了思绪。原本正开怀吃喝,并未注意这里的其它天魂宗修士,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少年面容俊郎,看上去并不让人嫌恶。虽着一身便袍看不出身份,但那风姿着实不是凡人所能拥有。更兼口中那一声道友,无疑是在表明身份,自己同样是一名修士。 “妖傀谷,宫昊渊?”蓝小凡打量了一番,不确定的问道。褪去那一身妖傀谷的装扮,一时半会还真不敢确定。 整场比斗,妖傀谷犹如凑数一般,着实没什么能让人称道的地方。连带着他这名妖傀谷外门弟子亦是名声不显。若非蓝小凡第二轮的对手正巧是他,有些眼熟,在场还真没人能认出。 “正是在下。” 朝着蓝小凡咧嘴一笑,宫昊渊在数十道锐利如针的目光注视下,依旧神态自若。将那银壶放在了桌上,指着卫誓身旁的空椅,淡声问道。 “我可以坐这么?” 什么情况,卫誓总算有了一点印象。第一轮出场的时曾见过这个少年,只不过那场比斗,他的对手并不算强,过程也可以用波澜不惊来形容。之后第二轮的第一战,卫誓与简凌以一死已昏迷为结局,之后宫昊渊未动手便直接认输的一幕,卫誓当然没有看到。 确认了来人的身份,那一道道警惕的目光终于收了回去,气氛再次平静下来。卫誓重伤初愈,修为衰退。面对这样的不速之客,怎能不上心几分。 不过这场大比,妖傀谷明面两不想帮,暗中却为天魂宗行了诸多便利的事情。他们这些内门弟子,总不至于傻到连着都看不出。 莽骨宗,悬剑门的弟子另当别论,对妖傀谷,他们还是有些好印象。 “想混吃?可以。不过这里有我诸多同门,你单请我一个可不够。”卫誓半开玩笑道。他自问与妖傀谷没有半分交集,纵然无怨,亦有善意。可如此不请自来,他多少还是有些抵触,这句话完全可以当做婉拒。 “好说!” 那知宫昊渊不以为意,抬手一招,几道光点落地,随即变成一个个半米高的傀儡小童。果然为周围各桌都送上了一瓶。一时间周围酒香飘荡,显然品质极好,诸天魂宗内门弟子看向宫昊渊的目光越发和善起来。 这一尊尊的傀儡小童算不得珍贵,一如天魂宗水球符,恒温符之类,用来方便生活罢了。但对于卫誓而言,却颇有新奇之感。 一瓶瓶美酒送出,卫誓当然没理由再拒人千里。 添上一副碗筷,宫昊渊就这么坐在了卫誓身边,笑道:“此酒名为‘醉花琼’,虽算不得绝世佳酿,口味却也尚可,更兼其内辅有灵草。便是道友大伤初愈,少饮几杯也是无妨。” 言罢,举杯示意后,便是一饮而尽。 “谢谢,只是……”卫誓犹豫一番,仍在疑惑。 “道友在擂台上大放异彩,我可是亲眼目睹,如此怎能不来结识一番。”宫昊渊笑笑,突然轻声问道:“道友可知,凡间诸国彼此征伐之事。” 这没头没脑的问话,还真是自来熟。卫誓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由我们四宗同掌西山域,哪来的凡人国度,又怎会有彼此征伐?” “虽没有,却不妨听闻,不是么?”宫昊渊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直笑的卫誓有些尴尬。 他猜对了。 卫誓当然知道,育魂峰的稚童学堂除了教授基本,江遥还会讲一些书本上传记。自己闲来无事,也会看些书,上面亦是有所记载。 见卫誓默认,宫昊渊这才继续道:“人皆惜命,修士如此,凡人更是如此。” “凡间征伐,属攻城战最为惨烈,需蚂附于墙,每每死伤极多。可你说为什么明知会死,那些攻城的战士依旧发疯似的冲锋呢?” “为什么?”卫誓根本摸不清他说这些的意义所在,索性不去多想,只专心作个旁听者。 “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如此,又何来一将功成万骨枯之说?封侯拜相,建功立业。当然是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况且但凡作战,必有将军督战,回头则死。军令一下,与其死在自己人手中,倒不如努力前冲,拼一线生机。如何取舍,傻子都能明白。这是其二。” “至于其三……总有些不怕死的,即便是功成名就依旧了无牵挂,逢战便会身先士卒。但凡虎狼之师,皆少不了一名愿死统帅。将军如此,麾下士卒敢不拼命?” 宫昊渊滔滔不绝的解释突然停了下来,狠狠灌了口‘醉花琼’。 “莫说凡间,便是宗门大战,也逃不出这个道理,不是么?” 把诸国比作各宗,把军士比作修士,卫誓的念头瞬时通达起来。淡然笑道:“自然,不过修士可不容易受人操纵,纵有利益驱使,也得寻得希望。有人督战也不见得有什么效果。我辈修士,说到底,战斗起来,讲求的还不就是心甘情愿么?” 宫昊渊微微一怔,心甘情愿的为之牺牲么?认真看了卫誓一眼,随即释然。这个在比斗中动用禁术,陷入昏迷的少年,可不就是心甘情愿么? “天魂宗曾经鼎盛不是没有道理,那场换做任何一宗都足以全宗覆灭的大劫,天魂宗能够抗下,也不是没有道理。甚至西山四宗独大也不是没有道理,悬剑门的剑,莽骨宗的体修名声都是极大,内情我了解不多。但就我妖傀谷……” “各种精密造物,驯养妖兽,皆为我妖傀谷立宗之本。这些传承,可让宗门兴盛强大,延续至今。” “这些传承,便是换个宗门,亦能如此。唯有天魂宗……好一个心甘情愿。” “一人敢死,十人莫当。百人敢死,万人辟易。天魂宗可不就是如此么?一众弟子敢死,舍己……”宫昊渊垂下眉眼,似在自语,说着说着,那一双眸子却渐渐亮了起来。 他认真的看向卫誓,郑重的举起酒杯:“所以,与这样的宗门,还是作朋友为好。” 卫誓咧嘴微笑,同样举杯。在宫昊渊眼中,他看到几分羡慕之色。不知为何,心情舒畅起来。 可不是么? 看着周围一众换在任何宗门都能得到更好待遇的众人。为这样一顿简单接风宴,吃的欢畅开心。 天魂宗,像自己这样心甘情愿的,又怎会只有他一人呢? 第五十五章 回宗 百年庆典 宫昊渊毕竟识趣,并未讨人嫌的待上太久。简单吃了几口小菜,于卫誓小酌几杯后,便径自离开。少了外人,天魂宗众人才算真正放开。一个个谈天说地,肆无忌惮,残汤剩羹换了几茬,仍没有丝毫散场的迹象。 甚至饭饱酒足后,宴席依旧不散,喧闹更加嘈杂。有谈执行任务时的奇遇危险,有交流修炼问题而争辩不下的。宗内宗外,直说的天花乱坠。 一场接风宴,让养伤如闭关的卫誓,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孤陋寡闻。多少得到了一些,他原本想问,却一直未曾得到的消息。 听着这些谈论,原本并没有多想的卫誓,总算明白了自己取得这场胜利的意义所在了。 那一场,与纪杰对赌的黄袍上人只是其一。余下长老,峰主,大多都有私下对赌。什么玄光宝甲,什么冰灵破障丹……总之,不说最后赢下的矿脉,就是私下的赌局,都可以说令宗门小小的发了笔财。 明面上对赌的灵石矿脉,也没有卫誓想的那么简单。 如今他们修行所用,皆是下品灵石。而灵石矿脉除了产出大量的下品灵石外,还会有中品,甚至上品灵石出产。 至于其它不相干的,卫誓亦是细细在听。一同前来的内门弟子,都是经年老手,那怕是听他们吹牛大批,都能多些修炼经验,长些奇闻见识。 然而,其间讲到最多的,却是宗门即将举办的百年庆典。 正可谓好事成双,百年庆典的时间也在已经临近。 甚至可以说,此次的天光城之行,萧青河之所以会应允,多半是要为这次庆典增光添彩。否则,足足花费一月的喧闹盛典,便足以将天魂宗掏空。 相比这场接风宴能够大快朵颐,他们更期盼的还是这场需要足足等待百年,方得一见的庆典。 有着等盛事摆在眼前,那可是大热闹。谁不是掰着指头盘算着日子,各个归心似箭。 又过一月。 陷阵天舟缓缓飞起,再次驾临于群山之上。周围还伴着数十道流光,时远时近,比来时声势不知要强出几倍。这些流光,是一艘艘通体银色的小型飞梭,速度比墨梭要快上不少,也更加灵活。 原本驻守天光城的天魂宗弟子,除了职位在身无法回宗的,此次归来的足有三千人之多。 一千人随行已是难得的大阵仗,再加上这三千名弟子拱卫,一路安全自然无虞。 来时满仓物资,去时盛载灵石。无需在修炼室中暗无天日的苦修,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警戒四周,舟内人影四处可见,其内的热闹常有,如同市集一般。 停下修炼,卫誓走出房门。 “总算到了!” 摸着手上多出来的银光纳戒,装着先前宗门赐下用于对战的法器符篆。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至少让达到内门弟子该有的修为之前,不用去操心发愁。 只是这一身袍服,依旧是外门的山纹青袍。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一袭白袍,不知是何原因,迟迟没有赐下。周围在眼前晃悠最多的锐天白袍,着实让卫誓心馋渴望不已。 “回到宗门,应该会发给我吧?” 青山绿水,白云蓝天。 去的时候是好天气,回来的时候同样无风无云。隐于大阵的天魂宗山门,云遮雾绕的模样便显得分外惹眼。知道现在,这座管迎不管送的山门,才真真实实的展现在卫誓眼前。 第一次出宗,战血河三凶,卫誓重伤昏迷,遗憾错过。 这一次出宗,天光城比斗,卫誓依旧昏迷,只不过这次足足停歇了两月才启程归返,而他已经转醒。 周围群山间,两山突兀高耸横亘于前,如同两堵参天石壁。石壁漆黑如墨,阴冷森严到让人几乎不敢喘息,跟兼浓重威严如大能临世。直衬着中间数十丈的空缺,都渺小的几乎只是一线,甚至足以让人忽略。 其实,最精彩的,原本真当属这一线。 连绵平整的石壁在这里陡然拔高凸出,仿若两尊巨人侍立两旁,左右镌刻的大字即使远望也不见的模糊。目光落下,卫誓不禁轻声念出:“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铸圣魂。”抬头再看,在那云雾深处,三个大字金光透亮,行龙走风一般透着莫名韵道,仿若天辉。 ‘天魂宗’ 卫誓心潮彭拜,由衷自豪。 这还是宗门破落,物资紧缺下的仓促为之。重修的山门仅是照着原先,弄出个雏形罢了。否则那守门的拔高凸起,定然会雕出人物。诸多厉害布置,也不会让这两面石壁像现在这般平缓。 如此模样,虽不至于落了声威,但比之先前则远是不如。 不过,宗门并不在乎。 面对凡人要保持仙家气度,但能真正临门而来的,那个不是西山仙宗。这宗门之间交往,谁还会在乎个脸皮? 况且一场大劫,天魂宗六峰毁去四峰的惨状又怎瞒的过人?消息早如九天雷霆一般,轰轰滚过,随便拦路挡个修士,一问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与其耗费财力搞一条遮羞布遮丑,用与其它地方才更有效果。 比斗得胜,满载而归的消息早已传回宗门。灵石矿脉的诸多好处,卫誓不曾经历犹自能懂,宗门老人怎会不知其意,几乎各个欣喜如狂。更多的灵石矿脉, 云河岸边出征时的场面,已让卫誓难忘。此时出迎的人数,竟是当初的数倍还多。一排排姿容齐整的内门修士。锐天一脉,镇魂一脉,恒天一脉,炼魂一脉,一道道色彩分列而站,立的 已澹台真人为首,身后大批宗门高层紧随其后,立在两边。未曾随行的镇魂峰峰主,恒天峰峰主,俱在此列。更有大群身形佝偻,气势如虹的老者在此等待。这等随性的衣着,各异的打扮,无疑皆是天魂宗各脉长老。 也正因宗门庆典的关系,驻守宗外的弟子得以回归,执行任务的弟子不再外派,闭关修行的也都被唤醒。这是他们天魂修的节日,百年一次,谁想错过?也正因如此,前来出迎的人数格外的多。 这一幕,让卫誓满怀激动。他回过了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站在身边的褚云守,居然双眼通红,泛着湿润。 “师兄,你怎么了?”卫誓不解问道。 这位在大比上强势无两的筑基修却没有回答卫誓,他双眼怔怔前往,口中只是在一个劲的呢喃着。 “就和从前一样,和从前一样啊……” 曾经的天魂宗,也像现在这样人影到处可见。 曾经也会有一名老者,像现在这样迎出山门。 用欣慰的目光看着他,无需言语,正如心意想通。 第五十六章 你怎么来了 离庆典还有一月之期。 天魂峰峰巅,大殿侧方的小屋,这了里是留给澹台真人痛苦回忆的地方。但现在,他又不得不重新坐会主坐,面对如山一般的卷宗。 澹台真人拧着眉头,额头不知何时撑起了几条青筋。悬着的右手不时虚划,笔杆缓缓摇动,每动一次都是一番挣扎。加之他闲着的左手不时挠头,那还有天魂宗主事人该有形象。 少了任务安排,驻外弟子亦回来大半。人手充足下,看似一切事物都不需要烦恼。但时值庆典,各类布置总是需要一笔不小的付出。一笔笔审批下来,事情又怎会不多。 桌案上还放着前一次的庆典规格,用以参照。如今尽管恢复了些许元气,但要让这次庆典办的热闹,开销总是不少。 每一笔批下,澹台真人都是心头流血,抽痛不已。尽管如此,百年一次的庆典,对于天魂宗而言,着实是件大事情。就犹如凡间过年,再穷再苦,也得吃顿饺子不是? 他好歹也曾代掌宗门有些年头,再坚持几天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本该主事的萧青河就这么赖在这里不走。 此时的萧青河,没有半点宗主模样。他衣袍半敞着躺在一旁的座椅上,脸上说不出的惬意闲适,似在闭目养神。更兼不时伸手,从前方果盘抓出灵果。眼也不抬的囫囵吞下,吧唧吧唧的咀嚼声,虽然不大,但也足够烦人。 自己忙成这样,而他却…… 真不知道,摆出这幅模样,到底是不是故意自己看的,还真够刺激人的。 “到底你是宗主,还是我是宗主?”澹台真人坐不住,原本悬停的手指缩回,悬空飞舞的笔杆顿时停下。澹台真人推了推左侧堆叠的卷宗,面色不善的瞪着萧青河。 “代宗主我做了二十年,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让我这个连天魂宗弟子都不算的人,来处理这种事,真的好么?” “大权在握,挥金如土这是何等的潇洒。我让给你,你应该感激才对,这等好事别人想做,我还不放心呢?” “照你这么说,我还该感谢你了?”澹台真人反问道:“那你怎么不来?” “我心疼啊!”萧青河翻身而起,瞪起眼理直气壮。 澹台真人被气笑了,手指着萧青河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道理,大劫几乎将宗门打空。你这宗主闭关二十年,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用作庆典的家底,除了这场比斗,其余还不都由是他澹台真人打拼出来? 就你心疼,偏偏我就不心疼了么? 想着想着,澹台真人险些失控。这时,萧青河却起身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总之,你看着办吧。难得喜庆一次,该批就批。” 错愕间,澹台真人看向老友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再度提笔,不知为何,澹台真人看向那一叠叠卷宗,审批的速度竟是快了不少。 “你舍不得,那就还是由我来吧。这次就放开的热闹吧,大不了……以后补回来就好! …… 庆典中的天魂宗,爆发出了前所唯有的活力,宗内各处一片热闹,几乎没有一处是僻静的。唯独山门前,负责守卫的修士,数量从一小队十数名修士,缩减到现在仅有一名弟子轮值预警,冷清的可怕。 山门处,卫誓正拉着这名轮值弟子,不断催促着。 “去吧,去吧!” “师弟,这怎么好意思呢?”负责轮值的锐天峰弟子踌躇道,目光却是跃过了卫誓,望向了分外热闹的宗内,满是渴望。 当他收回目光,再看卫誓时,语气中则多了几分坚定。 “不想去参加庆典,那是假话。可若是没人留守,宗门的安全谁来守护。盛事当前最容易让人掉以轻心,以前这样趁虚而入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所以……” “嘿,师兄这是看不起我?虽然我新晋内门,实力低微,但预警这种事情总还不至于做不到吧?既然是力所能及,理当多为宗门做事!”卫誓大义凛然的笑道,当然这种说法肯定无法说服那名轮值弟子。 那轮值弟子一脸怪异的看向卫誓,满面的笑容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显然是不信。 令他诧异的是,卫誓却并未因自己的斩钉截铁而知难而退。眼前只算得上半大小子的卫誓,低下了头,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出。 “所谓的盛典,无非是久未见面的亲人能好好团聚,师兄弟能在一起热热闹闹。否则,再好的享受,再多的奖励,也会索然不味,不是吗?” 说到这里,卫誓抬起了头。那张并未经历太多沧桑的年轻脸庞,表现出了不符合他年龄的愁苦。卫誓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分外苦涩的笑容。 “我有什么?师兄,你应该知道的……” “你……”轮值弟子微微一怔,却说不出话来。他进入内门不过十年,并未经历过宗门大劫,但这并不妨碍他知晓卫誓的身世。看着卫誓,一时间唯有说不出的心疼。 卫誓微微一顿,这才继续说道:“蓝小凡,朱彤彤都会有亲人相伴,至于其它相熟的弟子,至少不会像我这样有过孤苦的经历……既然热闹只会掀开伤疤,我想我不参加反会更好……” 听着卫誓用淡漠的语气说着伤心,轮值弟子半响无话。这些他无法感同身受,却不代表他不能理解。 “我知道你是好心,先谢谢你了……等庆典开始,我会给你带些酒肉过来。”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卫誓的肩头。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就这么默默的背过身,望宗门而去。 “有劳师兄了!”望着那道远遁的背影,卫誓感激道。 卫誓知道,就算自己再次,这位轮值师兄并非一定要离开。只是他明白,不论是谁,都有着不希望旁人多看到的一面,需要隐藏。 …… 在一连串的钟声里,庆典正式开始。悬灯挂彩,缤纷颜色将昏暗天空装点的分外多彩,喧闹声更是如同雷鸣,传荡世间。 站在山门看了一会,卫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坐在阶梯上。尽管眼前尽是漆黑一片的山峦,泛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但此时,卫誓一点不冷。听着身后不时传来的喧闹,总能感受到一股驱走孤独寒意的暖热。 他已经知道了天光城比斗上发生的一切,若换做以前,他不会去想。但那一场梦,让他久久不能释怀,心中亦有诸多疑虑。 母亲为自己留下了这冰影,一直陪伴着自己成长。 那么父亲又留下了什么呢? 正思量间,突然有脚步声响在这片原本属于卫誓的天地,盖过了喧闹,显得尤为清晰。不多时,一道消瘦的人影停在了卫誓身边。 卫誓回头看去,脸上难以掩饰的露出惊愕之色。 “你怎么来了?” 第五十七章 看你不爽 “我不喜欢热闹!” 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会这样答话,卫誓认识的人中,也唯有张远川一人。 卫誓呆呆的愣在原地,甚至连头都忘了了回。过了半响才明白,就张远川这冷淡性子,也确实跟热闹扯不上边。会和自己一样避开,也有着足够的理由。 张远川冷冷的望了卫誓一眼,随即扭过了头,站在另一侧,目光眺向了远处 一袭崭新的镇魂峰衣袍穿在身上,衬着他融入四周的黑暗。那略显消瘦的身影犹如雕塑,更像死物一般,没有半点生息响动。就连先前那一声应答,都好似错觉一般。 尽管如此,但张远川终究还是一个大活人。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就连这都做不到吗? 若是没旁人,卫誓可以尽情的放飞思绪,无需在掩饰什么。脸上展露愁苦脆弱,不会被人看到。就算大喊大叫,宗内的喧闹声也会将一切隐藏。 但现在好了,彻底没戏。 他能毫不犹豫的试图说服轮值弟子离开,因为这样的尝试多少有些价值。但要让张远川离开,他没有理由也找不到理由,更何况对方不近人情的性格,卫誓还真没有太大的把握。 看的越久卫誓越是头疼,而张远川显然没有半分离去的意思。 “谢谢你!”卫誓突然开口道。不知为何,他突然有很多话想问。 “虽然我将简凌拼掉,但如果没有你,这场比斗恐怕没那么顺利。我还听说你在比斗中负伤不小,原本还以为……” 是的,这场比斗众人都负伤不小。需知,要赢下比斗就得力战到最后,单靠修为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有取胜的信念。 可除了自己拼力死战直到伤重昏迷,余下出力最多的便是他张远川。同样付出不小的代价,更是一路坚持直到最后。无论怎么看,都不想是他所能做出来的。 “看他们不爽。” 张远川打断了卫誓的话头,淡淡说道,几个字咬的云淡风轻,神色更没有丝毫变化。 单单一句不爽,也能成为坚持的理由?卫誓心中疑惑,不过想到张远川向来就让人琢磨不透,随即也释然了。 毕竟他本就没指望张远川能开口应答,得到这样敷衍回答也并不令人意外不是? “这样啊……” 卫誓略带遗憾的撇了撇嘴,不再多问。 张远川当然知道卫誓想说什么,至于心里想着什么,唯有他自己知道。望向远方的空洞眼神,渐渐多出了几分神采。 张家镇是天魂宗治下没错,但参加入宗考核历来就没有半点强迫性质,他也并非一定要加入宗门。尽管天魂宗对于这些少年,都会提供基本的修行资源。 宗门都入不敷出,还要放任自流,对宗门发展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宗门遭劫,实力大降的情况下,依旧严守这条规矩甚至可以称的上是愚蠢。加重宗内负担不说,对于招收弟子也没有半分好处可言。 每月几块灵石,对于大家富户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以前宗门强盛,他们自然不介意踏上一条光明大道。至于宗门落魄,很多家族子弟或是心安理得的选择观望,或是无所顾忌的另寻出路。 毕竟天魂宗势微,那还会有闲心去管他们。 可就是这些最基本的修行资源,对张远川这种穷苦人家来说,却是走出苦寒的希望,是改造命运的恩德。 有人不在意,就有人会铭记。 张远川便是其中之一。 他忘不了幼时,九幽山巨兽逞凶,将他爹娘生吞的场景。也忘不了天魂宗修士,驱魂而战,将巨兽斩杀守护一方安宁的画面。 他之所以会参加天魂宗的入门考核,不就是对天魂宗有所认可,不就是因为他渴求力量么?否则,依他的性格,又怎肯从张家镇走出? 当然,成为外门弟子,能让独居在家的奶奶衣食无碍,亦是他肯拜入宗门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里,张远川也由不住的想到了那次执行宗门任务,回乡的场面。 这些卫誓当然不知,他并未止住的话头,却好巧不巧的正提到这茬。 “还有九幽山上,若非是你出手,我恐怕……所以,我要再谢你一次。谢谢了!” 思绪泛滥让张远川的情绪微微波动,他回过头,脸上露出些许不耐之色。 “延寿丹!” “就因为这个……”闻声,卫誓嘿嘿笑起,毫无半分尴尬的玩笑道。在他眼中看不到半点失落于不悦,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之情。 “不过我还是欠你一份人情。”卫誓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个理由倒令他有些信服。 他和张远川两人,在同届之中就是两个极端。 一场赌斗后,一众外门弟子对卫誓的影响彻底改观。加之卫誓本就平和热心修为不弱,相处之后,很快便得到了众人的认同。 而张远川则截然相反,赌斗中他坦然认输,输的从容随意,根本看不出半点努力的样子。 纵然他天资过人,修为惊艳。但这样一个不为他人考虑的人,自然没人愿意热脸贴冷屁股。更兼张远川为人孤僻,话都不会多说,更别指望他会去解释什么。久而久之,哪怕原先追捧他的那些少年,都渐渐离去。 “但至少在为难之际,他肯以身犯险。”卫誓这样想着,看着张远川的身影,隐隐能看到自己先前的影子。 不得不说,看似截然相反的两人,实际上却着相同之处。 “你就真的一点不在意旁人么?人都是可以改变的。就算你不愿意跟人交流,但至少行动上……” “我现在唯一想不通的,那场赌斗为何你会应下。要说是郝振乾将你说动,我觉得他应该还办不到。要说你贪图灵石,依你的性格又不像这样的人。况且你表现的……” “看你不爽。” “这……”正滔滔不绝的卫誓突然楞住,被这句莫名其妙的回答怔的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仅此而已!”张远川眉头一拧,语气重了几分的补了一句。 卫誓突然笑了起来,笑的肆无忌惮,一连串的笑声回荡开来,为这冷清的山门添上了些许生气。 张远川站在一边,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感觉到了轻松。不知不觉间,嘴角竟是缓缓浮出一抹轻浅笑意。 只是这一切,卫誓并未看到罢了。 第五十八章 赐丹 “来啊!吃好喝好!” “师兄,我敬你一杯。” 听着不绝于耳的喧闹,江遥慢慢的端起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饮酌着。虽不时有人前来敬酒,但他周围终归还是显得冷清了一些。 如今,外门领事一职让他新认下不少面孔。可随着卫誓一届出师,他便重回稚童学堂。此时围坐席间的诸修只算得上认识,却谈不上相熟。 此时虽面带微笑,可酒水入喉终,觉得不是滋味。 贺道诚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来到了江遥身后,轻轻拍了拍他肩头。 “师弟,走了!这一次,宗门发放的清魂丹,说不定就有你一枚。” “呵,宗门一丹难求,怎会轮的上我?”回头,江遥苦笑一声。尽管如此,他还是随之起身,眼中透出渴望。 他怎能不去,哪怕明知希望渺茫,可清魂丹终归是他的希望所在! …… 天魂峰主殿,已是人头涌动,足有千人汇集。有看热闹的,更多则是怀着与江遥同样期盼,希望能得到宗门赐予。 大劫过后,天魂宗几乎人人带伤。其中伤了魂的足足近万,像江遥这样因此断了前路的,也足有千人之多。 只是清魂丹一直供不应求,纵然这数十年间宗门多方努力,依旧是杯水车薪,少的可怜。 每一次发放,几乎都是一场盛会。 未等太久,萧青河走出,二十个药盒摆在桌上,弥漫的药香由不得的让人精神一震。 江遥炽热的目光死死锁在药盒,再也移动不开,他双手握了又松,期盼多年,却回回落空。这一次……真的能轮到他么? 萧青河的宣读一字不落的响在耳中,一个又一个名字……没有他。 看着那被赐下清魂丹的的弟子一一走出,江遥嫉妒近乎双眼泛红,却并未因此而丧失理智。 区区二十枚清魂丹,发放又会废多少时间?很快,这一次的放丹便接近尾声。 “接下来,最后一枚!会是谁呢?” 随着这一声响起,江遥转身苦笑起来。 期盼终究只是期盼,并不会随着意念强烈,而变成现实。 “走吧。”江遥苦涩开口,神色间颇为落寞。 “不再看看了吗?还没结束呢,说不定……”贺道诚诧异的望着江遥,按理说最渴望清魂丹的人里,不就有自己的这位师弟么? 但凡发放清魂丹,江遥总会第一时间到场。然后满怀希望的目睹全程,哪怕到现在始终没有一颗落在他手上。但这并不妨碍他为那些即将困龙升天的修士,献上祝福。 这一次又是怎么了?贺道诚心中不禁疑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遥回过头,落寞的神色隐去,咧起的嘴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将所有情绪死死藏在心中。 “师兄,想什么呢?你看那些得到宗门丹药赐予的,都是何等精彩的人物。就我……呵,有什么能力,又有什么功绩去争?轮不上我的……走了,走了!回去喝酒!” 灯火摇晃,照出贺道诚略显奇怪的脸庞。江遥眉头微皱,竟不再去管师兄反应,径直走了出去。 众修观望,一人独走,江遥那孤单的身形添上一抹寂寥,渐渐远离。 “他就是……”看着名单,尽管早已知晓,萧青河仍是忍不住的微微一顿,拉长声调,卖起了关子。 “育魂峰……江遥!” 萧青河的宣读声响罢,他抬起的目光扫向四周,却是半响不见有人上前。他微微皱眉,周围一众修士同样心觉古怪,议论起来。 “人没来么?” “不应该啊,以前数次他可一次不落的尽皆到场。” “莫不是被灌醉了不成?” 正当众人奇怪江遥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上前领取时,一道身影飞掠而上。那道身形显得狼狈而仓促,没有丝毫美感,唯独速度快的惊人。 此时的江遥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冲掠而上。跪倒,接过…… 捧着药盒,江遥的手指在颤抖,连带着他整个人也都随之颤抖起来。 原来这都是真的,不是梦。 此时他眼中再看不到它物,这个世界就仅剩下他和手里的药盒。明明周围吵杂纷乱,却一丝一毫的声音都落不到他的耳间。 这梦寐以求的东西啊!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想到原本属于是镇魂峰,为战斗而生的他,落寞成了一名只能呆在稚童学堂,终日与孩童为伴。 现在,心愿达成。不是应该欣喜若狂,高兴的能挤出眼泪么? 江遥呆滞的看着周围层层叠叠的一众同门,他们脸上唯有祝福与羡慕萦绕眉间。他们大多修为比他高出一截,却并未因自己实力弱小,而生出不满之意。 一声声道贺渐渐也听的清了,响在耳畔,手中泛着药香的清魂丹不知为何,突然间变得炽热沉重起来。 “弟子资质鲁钝,实力低微……”江遥蠢笨的像个木头人一般,唇齿开合间,磕磕巴巴的说出了一段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话。 自己仅是筑基修为,渺小微末。而那些仍在等待的修士中,甚至还有成婴……清魂丹赐予他们任何一人,都远比自己,要更有效用。 尽管这是宗门赐予,可自己何德何能?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接下……这宝贵的清魂丹! 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江遥迟钝的移开目光,尽管那眸光间闪烁着的不舍已然迸裂。可此时已然头脑清醒的他,却在这一刻十分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弟子,愿将这枚丹药献与师尊!” 先前的话还不算什么,几乎人人都会感谢一番。但要转让他人,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喧闹的大殿陡然间静了下来,莫说旁人,就是作宗主的萧青河都露出诧异。 站于侧旁的孙桀长老面容略微一红,抚着胡须的右手落下,原本欢喜的神色变得莫名尴尬。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弟子会玩这样一出。 孙桀走到了江遥身边,伸手,却没去拿药盒。而是抓在了江遥肩头,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你小子干什么?哪有作师尊的抢弟子东西的道理?” “服了丹药,好好养伤。几年没见,当年多俊俏的少年,怎苍老得如老朽我一般呢?” 看着眼前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的孙桀,江遥心中略有柔软。当年若非师尊援护,那场大劫他恐怕根本活不下来。虽然孙桀仗着修为,伤势并非严重到不能修行的地步。但是有了清魂丹,总能成为助力。 自己是梦寐以求,渴望依旧,但同样也是孙桀所期盼的东西。尽管已他的资历早已足够,宗门也曾数次授予,只是他坚辞不受,相让他人罢了。 “师尊为我所做之事,弟子铭记今生。”抬起头,江遥咬着牙,再没有丝毫犹豫。“弟子供奉,师尊当理然受之。这清魂丹,弟子受之有愧,况且弟子也……没有这个资格!” 说罢,抬手一递,将药盒杵在孙桀面前。 “说的好有道理呵!”孙桀呵呵笑着,弯起的眉眼带着几分老狐狸似的狡猾。“不过后半句,老朽可不赞同!” “这些清魂丹,全因卫誓而来。你带他入门,领他修行!你如何不算他的师尊。弟子供奉,师尊理然受之,你没资格,谁有资格?!” 远处,何霜婉面展笑容,向着孙桀微微点头。这十几颗清魂丹正是她在天光城比斗上,与莽骨宗修士私下对赌赢来的。 “况且卫誓也说了,无你无他。如今他能升入内门,全凭你多年来的照料,此乃大恩,他无以为报……”孙桀收回目光,眉头一挑再看江遥,终是笑出声来:“既然如此,你难道不应坦然接受吗?” 原来他都知道了! 这一刻,这一刻江遥再也忍不住了。眼眶一红,哪怕是宗门大劫,明知自己已经断了前路都未曾哭过的他。就这么当着数百宗门弟子以及宗门高层的面,老泪纵横,哭的像个孩子。 孙桀静静的站在一边,心中同样泛着莫名的酸楚。 第五十九章 暂缓 “休得胡言!” 一声怒吼响在天魂峰议事主殿,直震的殿顶瓦片,一阵颤动。 谁能想到,为期一月的庆典才方过一天。这边已是闹的不可开交,剑拔弩张的气氛哪还有先前的祥和。 无他,只为卫誓拜入那一脉而争执不下。 “卫誓将入我炼魂峰,当为我炼魂峰内门弟子。如此天赋,岂能入你锐天荒废前途?” 李鲲武口不择言,怒声骂出。他浑身肌肉虬结而起,身形膨胀几分。修为溢散,面色如血染般赤红,更兼一脸狰狞。好似一头荒古巨兽,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选择术法时的记录,你且细看。纪杰,莫要因你一人之私,毁我天魂宗大才!” 话音未落,李鲲武招手挥出,一枚玉简这便化作一道流光,向着纪杰急速射来。 那知纪杰却是看也不看,一道道无形的剑气瞬时迸发,直接将那玉简斩成粉碎,雪飘落下。 当初负责记录的育魂峰弟子,可是足足发了十几之多。作为锐天峰峰主,又向来关注卫誓,他如何不知? “卫宗师兄为我锐天峰峰主,誓儿早为我锐天人。再拜入炼魂,简直荒谬至极。” “况且,我早将《玄魂剑典》传下,如今驾驭轻巧,显然付出诸多。莫非你炼魂峰峰主眼瞎不成?此时再改修别脉,此为大忌。若你李鲲武” 李鲲武怒气迸发,纪杰去昂然不惧。身姿笔挺仿若出鞘宝剑,背后‘天锋’嗡鸣,声势半点不落下风,那对上的目光更是没有半点闪躲。 “若没你私自传下,卫誓又怎会一心二用。不已为错,反振振有词成了你胡搅蛮缠的理由,你……你到底还有没有廉耻。” “不如,先让卫誓拜入我镇魂峰如何?”一旁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镇魂峰峰主忍不住插话道。难得开口说话的他,望向主坐,似在等待答案。 那知话音未落,李鲲武的怒吼已然传来。 “张之沧,你要脸吗?!” 镇魂峰主张之沧双眼顿时有精芒射出,如剑似锋。还不及他反驳,一旁先前还和李鲲武争的不可开交的纪杰,此时却与李鲲武结成统一战线。 “你镇魂峰已收张远川,还想要卫誓?如此光天白日,岂容你作美梦?人心不足蛇吞象!莫非我天魂宗只你镇魂一脉不成?纵然你修为高我一阶,我锐天峰也绝不相让!” 张之沧瞪了瞪眼,半响无言。看的旁边育魂峰主何霜婉,恒天峰峰主林檀荣俱是无奈一笑。 育魂峰并非只负责教导而没有传承,先前那负责记录资质的蓝袍男子,便是属于育魂一脉,修得育魂峰术法。 只不过,育魂峰向来不直接从外门收纳弟子,而是从锐恒炼镇四峰另外挑选。如此一来,自然与卫誓无缘。 至于恒天峰,传承的是炼丹制符之类辅助手段。已卫誓五阶主魂的潜力天资,将来必定战力惊人。扬仗诸多玄妙,辅修想来诸人无话可说。但若要争现在的主修,恐怕反对的可就不只纪杰两人。 他林檀荣可不是贱骨头,自然不会多嘴招骂。 大殿再次成为两人战场,唇枪舌剑斗的火热。只不过各执一词,自然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够了!”主坐上萧青河听的厌烦,正待劝解。那知李鲲武脸色铁青的踏前一步,向着萧青河便是一礼拜下。 “多说无益,愿请宗主定夺!” “愿请宗主定夺!主持公道!”纪杰不甘示弱,同样站出。 看着两人互不相让的模样,萧青河不禁头疼。他只是想要劝解,卫誓修哪一脉更为合适,他也不知,毕竟他还做不到看透未来。 萧青河明白,两人虽是请他定夺。可事实上,无论偏向那方,若无法给出合适的理由。只怕一切还会重归原点,继续争论不休。 目光扫过两人,正欲开口,一旁的澹台真人却在此时插话道。 “若老朽没记错的话,最先提议之人便是老朽。如此……总要有先来后到才对。” “这……”纪杰艰难开口,当初一幕他犹然记在心中,感激之情从未忘却。哪曾想,向来淡薄的澹台真人,居然会以此为由。况且澹台真人修为确实强横,由他指导,对卫誓来说,倒算的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澹台真人的异军突起,一时间还真让人不好再说什么。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萧青河突然大笑出声。他望向澹台真人,目中透出一股狐狸般的狡猾。先前卫誓只是拜入那脉问题,他作为宗主自然无法参与其中。澹台真人的话,却让他顿时醒悟。单是教导一番的话,他这个作宗主的话,岂会没有资格? “如此说来,老夫对卫誓亦是亏欠太多。既然是教导,何不由老夫这个作宗主的先来?” “你们谁有异议?”耀武扬威的扫视一圈之后,萧青河这才将目光落在澹台真人身上。眉弯眼笑的柔声问道。 “难不成,你还想与我争抢一番不成?” 一句话,便足以将澹台真人所有准备堵死,更让众峰主哑口无言。萧青河可是一宗之主,若连教导本宗弟子都会被人反驳,被人抢先。那还有什么威严可谈。 “且待我把话说完!”澹台真人无奈一笑,淡声道:“先前我说的话,你们可还记得?一切等他到内门再说。” 目光扫过众人,看得众人纷纷忆起,眼中闪过疑惑。这才捋了捋花白长须,继续开口。 “之所以会延后待他进入内门,因他尚不成熟,诸多教导于他无益。现在看来,我是对的。宗门任务,他以主魂战筑基,以身犯险。天光城比斗,消耗之后本可认输,却仍不惜命的动用禁术。” “所幸那禁术反噬并非剧烈,否则悔之晚矣!” “我辈修士,怎可轻易拼命。纵天资不凡,也需时间成长。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让我如何能够放心。” “我辈弟子,当为宗门效死!”李鲲武闷声闷气的插嘴道,话音却是斩钉截铁,不容质疑。看向澹台真人的目光中,隐有不善。 在他看来,卫誓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不妥。 “但我辈修士,皆需惜命。若不惜命,修为又岂能长久。明明日后可撑一宗鼎盛,难道就因一时得失,便要赔上性命不成?” “卫誓为天魂宗鲲鹏,鲲鹏展翅可飞千里。但若不及展翅而陨,则半里难行。”说到这里,萧青河微微一顿,叹道:“不知退,不愿逃,唯愿一命换一命。他的心态,着实有些问题。若如此下来,恐不能长久。” “那依你之见……”萧青河沉吟道。惜命原为人之本能,卫誓却像看破一切。两次出宗,俱是伤重。此时由澹台真人提起,萧青河又怎会不懂。 “不若暂缓几年,放他出宗历练。”澹台真人重新坐下,胸有成竹。 “世间诸多美好可让人依恋,若有所依,自不愿轻易赴死。” 第六十章 ‘万剑\’ “看我不爽?” 卫誓口间嘟囔着,左手揉着眉心,回想着先前的对话。尽管已经过去一晚,他修炼结束,正躺在床上,心中仍是忍不住的想要发笑。 “既然看我不爽,那又为何爽快的认输,让我赢下那赌局。既然看我不爽,难倒不因该拼尽全力,与我缠斗么?哪怕败落,也要有败落的模样。张远川啊,张远川……” 卫誓思量着,张远川虽然言辞甚少,换做旁人难以理解。但卫誓年幼时亦有过一段时光,性格与他相仿。字字斟酌再加察言观色,多少能了解一些。 先前之所以发笑,只因张远川那一本正经的解释,让他忍俊不禁。现在想来,其内怕是别有一番用意。 赌斗中,就张远川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将那原本看自己并不顺眼的一众家族子弟,推向了自己这边。 这岂是看自己不爽,分明是在帮自己。 “或许只是他不愿与人亲近,才会这样。” 如此想来,让他在比斗上拼尽全力的理由。也绝不是单单一句,看他们不爽所能解释的了的。 卫誓略有遗憾的摇了摇头,手指有意无意掠过纳戒,双眸不禁明亮几分。 天光城大比固然让他重伤,修为衰退,可这好处也着实不少。 纳戒之中宗门其它赐予暂且不说,其内的高深术法便有两套。锐天峰的《驾魂引剑录》还有炼魂峰的《苍练铸身引》。不得不说,两门功法单是看看都让自己受用无穷,真正修习还不知威力会有几何。 就是醒来之后疗伤术法《化气炼体术》,不管是如今疗伤还是之后的修行,都有极大的裨益。 正待继续修习时,门外突然有声响传来。 “怎么样了?” 纪杰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大堂的竹椅上。看着卫誓起身,眉眼之中有的说不出的赞赏。 宗门庆典一月之间,整个宗门正处于欢腾。这难得的美好时光,便是再勤勉再刻苦亦会松懈心神。 而卫誓,分明才刚刚修炼完毕。 “这套玄光宝甲,是我赢来的,你先拿着!”纪杰也不说闲话,直接开门见山。一套甲胄凭空浮现,落在了卫誓身边。 卫誓虽不知这甲胄由何而来,但看其上流光溢彩以及精密构件,向来便不是凡品。 “我不要!”卫誓连连摆手,干净利落的拒绝道。“宗门已有诸多赐予,再拿此宝我于心何安。况且此甲看来便是不凡,我区区主魂,放在外界也就炼气修为。拿在手中发挥不出作用不提暂且不提,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总不能拿着它收藏观赏,那岂不是……” 听着卫誓的话,纪杰心中亦是有所松动。 这玄光宝甲妙用无穷,而最宝贵的,则是能硬扛元婴境修士一击。但此时卫誓的修为离元婴尚远,若真的赐下,还真有些大材小用。 沉吟片刻。 “来!”纪杰起身,向门外走去。 “去哪?”卫誓问道。 “锐天峰。” 卫誓只当纪杰喊自己出来,会像上次那样对自己教导一番,这才乖巧跟上。怎知在纪杰的带领下,兜兜转转,最后竟是来到一座大殿门前。 殿上牌匾大书三字:藏宝阁。 望着这三个打字,卫誓站在门前,不禁郁闷喊道:“师尊,不是说……” 话为说完,大门已是轰然打开,随后一道不容抗拒的劲风于身后猛然吹动。猝不及防下,几步踉跄间便被吹了进去。 “要不要是你的事,给不给你是我的事!你推脱不掉。” 纪杰缓步踏入,不容置疑的淡漠说道,分外霸道。 卫誓无奈的撇了撇嘴,情知不容拒绝。只得站直身体,向内走去。 既然逃不过,那不妨应付一番,随便拿上一件走便是了。 卫誓这样想着,然而目光落处,却再也无法收回。 “锐天峰藏宝阁原本经数代锐天一脉长老加持,其内珍宝法器无数,俱对我锐天一脉有极大增益。只不过一场大劫,掏空不少,如今能拿的出手的,着实少的可怜。”纪杰感叹道,目光落向卫誓。 “不过此间所剩之物,仍有不少佳品。三层九间,一样应有尽有,你可于其中挑选一件。你为宗门付出颇多,若不嘉奖,今后谁还肯为宗门效力。切莫推辞,其间总有你能驱使之物。你看这件藏灵血袍,虽不如……” 纪杰正待细细讲来,卫誓却在这时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介绍。 “我可以要这个么?” “那件?”纪杰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先前他还担忧卫誓不肯挑选,现在能够出声这是好事。果然如澹台真人所说,作修士的哪能无欲无求。卫誓只不过经历太少,如今藏宝阁琳琅满目,果然动心了吧? 顺着卫誓所指,纪杰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原本已蓄势待发的可以生生变成了一连串的磕巴。 “这……这……” “可以么?”卫誓目光闪烁,眉间透着喜悦。 摆在眼前的,是一柄宽刃巨剑,看起来其貌不扬。若说异处,唯有护手之上,是一柄柄锋利的袖珍小剑,参差不齐的聚向剑尖。 ‘孤指’终归是属于褚云守的,自己到现在手中都未有好剑,这才是卫誓所真正想要的。 更何况其内隐隐透着一股亲切,在呼唤自己。让卫誓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此剑名为‘万剑’,自大劫后收录在此。坚利无双,便是经历惨烈亦不能伤其分毫,只不过这效用就……” 废了一番口舌,纪杰再问:“你真的想要?” 卫誓只是重重点头,目光从始至终都只在那把‘万剑’之上。 “那……”纪杰迟疑片刻,终是咬了咬牙,道:“那便归你了!” ‘万剑’并无太多妙用,虽说材质堪比‘孤指’。但对于锐天峰而言,却有重大意义,原本为…… 难怪纪杰会有迟疑,若非这是卫誓选择,只怕纪杰还真不能就这般轻易送出。 “今日我再传你《锋锐天剑决》。那炼魂峰的《苍炼铸身引》,你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见卫誓选定,纪杰从纳戒中取出一本术法,交在卫誓手中。 “可是……”卫誓面露难色,犹豫低头,正要解释。可他话未说完,已被纪杰厉声打断。 “没有什么可是,你为我锐天峰弟子,我为你师尊,又岂会害你?你只需按我所说,步步前行便是!” 言罢,纪杰迈步出门。原本肃然严厉的面孔骤然间犹如花朵绽开,分明是狂喜之色。 “老匹夫李鲲武,等誓儿术法大成,这一次看你还有何资格与我争!” …… 藏宝阁外,卫誓茫然看向纪杰飞遁的身影。原本手中提着万剑,正准备试用一番的他,迟迟未能迈步离开。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啊!”卫誓苦笑一声。 悄然抹过纳戒,一本泛黄的术法典籍出现在他手中。 《换血千钧决》 这是在不久前,李鲲武私下交给他的镇魂峰术法。 “至于这个,师尊没说。那我……应该还是可以修习的吧?” 第六十一章 任职 清晨的微风伴着暖融融的朝阳,吹得人心旷神怡。 卫誓站在窗前,心情却不怎么好。一夜未睡亦未修炼的他,眼圈隐隐泛黑。 远处袅袅炊烟腾起,在上空连成渺茫一片。只是极目远眺,看不到嶙峋山峦,看不到葱郁环野,唯有栋栋阁楼林立,远处隐隐能闻人声狗吠。 这里是天光城。 为什么会来这,就连卫誓自己也想不通。 内门典礼之后再行拜脉之礼,才意味着被宗门各脉真实收纳。 这一天卫誓原本期待已久,哪知在这一天跟预想的完全不同。 进入内门的他,本该继续修行,增进修为,那知宗门却将他派驻到天光城任职。 蓝小凡忍不住笑的灿烂,下一刻却悲剧了。 卫誓一句:“难道就只有我一人?”。结果就是他们这一届进入内门的十名外门弟子,尽数如他一般被遣派来此。 有蓝小凡,朱彤彤,郝振乾……还有张远川。 卫誓心思剔透,如何看不出。高层们分明就是临时起意才会由此决定,为的便是让着决定顺理成章。 无奈,无助。下这么大的血本,结果自然不可改变。 先前曾让他逃过一劫的何霜婉含笑不言,让他认师的纪杰同样没有出声,似乎早已达成一致。 卫誓当然也反抗过,但这一次反抗无效。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宗门各处皆不收纳,甚至他连火灶房都再回不去。 卫誓不禁无奈,他总不能就这么躺在宗门,什么都不干的天天修行吧?要知道在天魂宗修炼是与任务挂钩的。有贡献才会有所得,要他只进不出,他做不到。 然而可恨的是,就连他渴求的一身内门衣袍,都未能发下。 如今虽然褪去了外门青袍,换上了一袭白袍。但这白袍上的锐天纹饰却不知为何,被尽数遮掩。这幅模样,着实与内门身份,极为不搭。 整理了一番思绪,卫誓轻轻一叹。转身坐上蒲团,开始修行。具体的分派,还需等到午时,面见天光城主事长老才行。 卫誓的居所便设在了秀水街上,是一座二层的小阁楼。街道虽不繁华,但胜在安静。此处正处天魂宗所辖城区中,安全自然无虞。平日修炼相比山门,差别不大,而且若有所需的修炼物资,也能极快换到。 好是好,但这里终归不是宗门…… …… 修炼中不觉时间流逝,眼看这便近正午。若非门外有人招呼,只怕卫誓真会误了时间。 天光城虽大,不过一区之地从住所到办事处倒未花费多少时间。 才一进门,卫誓便看见一名肥胖老者正手捧卷宗,聚精会神的细细看着。卫誓初来乍到,尚不识人,只得轻声试探道。 “吕长老?” 本以为那老者此时处理事物会在等一会,那知声音才响。那老者便猛然抬头,因肥胖而显得臃肿的身形显露出与之不符合的灵巧。眨眼间,便闪在了卫誓面前。 “你来了?坐,坐!” 拉着卫誓坐下,之间他长袖一甩,顿时两杯冒着热气的香茗便落在桌上。 此人正是天魂宗派驻天光城的主事长老,吕扬茂。 看着卫誓,吕长老笑意吟吟,神色说不出的和善。 “若非你在大比之上,扬了我宗门声微,老夫现在恐怕都还在人前抬不起头。唔……你无需多礼,就当在宗门内一般。” 然而老者的殷勤却让卫誓有些吃不消了,干瞪着眼坐在一旁。纵然吕长老如此解释,他也只是神色微微放松。 闲话不谈,吕扬茂从纳戒中摸出一卷文书,看形状应是宗门传书。 “诺!按照宗门的安排,你在天光城需担些职责,好好历练一番。”吕扬茂略一沉吟,这才将目光移开,看向卫誓。 “长谷街的一处卖场,主营丹药符篆。如今尚缺一名主事坐镇,不如便由你去,如何?” “弟子经验尚缺,恐难胜任。”卫誓连忙低头推辞。猝然间得知宗门让他维持一座宗门产业,自然心旭。若是其它,有修为在身总不见得难办。可维持壮大产业又不是比斗,修为毫无用处。 吕扬茂嘿嘿一笑,道:“这不算什么。当初老夫初到亦是两眼抹黑。不过久而久之便一切通晓,才能担此大任。正如修炼一般,总需日积月累。毕竟无人能生而知之。你初来乍到,便是有错,老夫也不会责罚于你!” “况且有城内常家族人维持,若有不解一问可知。,想来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 “可是……” “我相信你肯定能行甚至干的更好,莫要多说,一切待你去了便知。”吕扬茂笑着卖了个关子,更是不容卫誓辩驳的直接动笔批下。 如此,卫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下。 “你担此职,说难不难,说简单却又不简单。”谈起正事,吕扬茂不免认真了几分。“天光城乃是四宗通衢之地,毕竟不是宗门。” “先前宗门坐大,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眼红。那时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莫说有所动作,就是嚼舌头的都极少,至于现在么……”说道这里,吕扬茂说不下去了,唇角勾起些许无奈,眉间则满含落寞。 这些不用说,卫誓也知道。这世道,从来就不缺落井下石。 “天光城惹人讨厌的蚊蝇之辈确实不少,有的背靠大宗,有的雄踞一方,城内势力极强。这两者便是宗门,也都能忍则忍。至于其余一些宵小,便是吠的再欢,只要于宗门无碍,又何必去管他。如今的宗门远不如前,我辈子弟仍需隐忍才对。” “弟子明白!”卫誓拱手点头。 “当然,。上次宗主来此,曾说过一句。”吕扬茂眯眼笑起,站直的身姿豪气丛生。若非他那高高隆起的肥胖肚皮煞了风景,只怕卫誓还真会误认他是锐天镇魂出身的战修。 “既然敢来寻死,那就让他们求仁得仁。” 放缓的声音,一字一顿。仿佛带着有股无形的力量,直说的卫誓同样心潮激荡。 “弟子明白!” 吕扬茂重新坐下,慈眉善目的望向卫誓,目光满是欣赏与肯定。 “去吧!” “弟子告辞!” 看着卫誓远去的身影,吕扬茂竟是迟迟未将目光移开。 “这天光城,老子唯唯诺诺的呆了二十年,被消磨骨气也就罢了……“ “若让后辈弟子也如我一般,那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自语间,吕扬茂哞间猛然闪过一道寒光,神色越发坚毅。 “便是拼得这身修为不要……也决不让他们再受半分委屈。” 第六十二章 恭迎卫仙师 “这么简单?” 卫誓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对同阶修炼倒是颇有心得,对于主事产业却是一窍不通。奈何吕杨茂不曾开口指点,如此他只能找郝振乾问个究竟。 谁曾想,一番询问,得到的回答却是云淡风轻的三言两语,怎能让他不觉意外呢?” “是啊!那你以为呢?”郝振乾理所当然的笑道。“就是这么简单!你只需要管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其他一切都无需操心。难道这还不够简单么?” “宗门产业又不是城中的小门小户,需要事事操心劳力。也不是一般产业能比,毕竟我们贩卖的符篆丹药,那都是宗门淘汰不用的东西。自己用不着,拿出去换也没有显不出多大价值,能在城中卖出几乎与废物利用无异。” “这世上哪还能找到这样稳赚不赔的的买卖?况且宗门家大业大,便是有些损失,最多也只伤及皮肉,可伤不到内里。若换别家,恐怕少不了一番折腾。” “况且说是让你主事,看你这幅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去了实际上就是起到监察之责。待得熟悉之后,才会彻底主事。” “你懂的可真不少!”卫誓玩笑道,其中不乏感慨。 “我那懂这些,都是我爹告诉我的!”郝振乾拍拍卫誓肩膀,这几年间他瘦了不少。虽然依旧显胖,但早不是先前那般如同肉山一般,仅是肥肉微隆,看上去有几分魁梧。脸庞赘肉收紧,圆滚滚的透着几分可爱和气,远比早些耐看。 “本来让我入宗,就多少抱着能主事一方产业方便家族的意思。那知会实现的这么快,如今回乡定然颜面有光,惹人嫉妒。不过维持产业原状算不得什么,真正难的是如何做大。技巧手段,林林总总还是能学到不少的。” 说道这里,郝振乾有些不好意思的脸色微红。“还记得那次赌斗么?” “当然记得!”卫誓轻笑,打趣道。“那一次你输的都快哭了,我可忘不了” “有时候,生意就像是一场豪赌,需要多方了解需求。”郝振乾苦笑道:“我之所以会把灵石丹药押在张远川身上,并非因为我是家族子弟才心向着他。那是因为我的居所原本就离的不远。曾亲眼看过张远川的修行,见识过他的主魂是何等强劲,了解他的实力。我跟那些头脑一热,就全数压上的人可不同。若是我早早了解你的实力,那肯定会把灵石丹药,压在你身上。” 郝振乾苦笑更甚,这是他小试牛刀的一战,结果就满盘皆输。并非他低估了张远川的实力,而是看不透张远川的想法。而卫誓的主魂,也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太多。 那时他才刚入宗门,对于修行之事尚处懵懂,便凭自己的感官去进行判断,根本就是犯了大忌。 “我可没有坏心,我只是想带着大家好赚一笔。谁知……” 卫誓一把搂住郝振乾肩头,摇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赌斗之道亦是手段。之后与外宗赌斗或是宗门产业之类的,还需你出力才是。” “唉,与外宗赌斗变数太大。至于宗门,若做的话都会是正儿八经的赌庄,靠分成盈利,一样稳赚不亏。那一次,我也就没有资本,否则……”郝振乾颓废的嘟囔道,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再度抬起头时,已是换了一种颜色。 “我当然会努力,哪怕有了修为也一样。”郝振乾脸上付出一抹红色,满是激昂:“我们修士可以用神识探查,但这世上是真有能人。明明没有修为,物品好坏一看便知,一件凡物也能卖出天价。我爹说过,他们的思维想法甚至都不跟常人相同,往往能考虑别人所考虑不到的事情。” “对于这类人,不要说我,就连我爹都做不到,更是羡慕不已。” “那才是真正的厉害!此番出宗,就算无法彻底学到,多少也要触及边缘……” “这样啊!”卫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来,拿着!”郝振乾从纳戒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卫誓。 卫誓接过一看,里面居然满满的全是金银。不由疑惑道:“这有什么用?” “对于修士而言,是用不上。但这里可是天光城,城中九成九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灵石何等珍贵,哪是人人可用?一般小事,这金子银子那可是相当好使。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 “我当然是没有经历过。”卫誓不禁瞪眼,他可是从小就在宗门长大。 “有钱好办事,这句话你总听过吧?”郝振乾微笑道:“这天光城中玩乐不少,凡人又无需像我辈修士这般累死累活的修炼,没多少实力,可玩乐却不少。花楼暂且不提,就是城中的赌坊……” 郝振乾望着卫誓渐渐发青的脸色,话头一转,猛然大笑起来。 “就不逗你了!此番你初来乍到,铺中的掌柜活计多有不熟。更兼你年纪尚轻,难免使人不服。但有了这些,可不正好收买人心么?大把撒下,还怕他们不尽心尽力?” “嘿嘿,我这可是为你着想……” …… 辞别了郝振乾,卫誓很快便来到了长谷街。今日正是他正式任职之日,容不得半点耽搁。 长谷街不在天魂宗所布设的坊市之内,其间繁华却不逞多让。这里是各大家族的聚居地。放眼望去,满街青檐斗角,可谓寸土寸金,除了天魂宗,还真没哪方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布设商铺。 卫誓一人独行,而他思索着郝振乾先前的话,正琢磨着如何准备。没了标识的白袍让人看不出身份,一路行来自然没人打扰。 当他停止思索,抬起头时,却见前方已经满满的全是人影。一袭袭多彩衣衫尽显华贵,穿金佩玉标识着身份。 “来了,来了!”不知谁最先发现。挤得满满的富家公子齐齐望向卫誓,犹如在看世间最奇珍,直看的卫誓心里发毛,有些莫名其妙。 一阵喧闹后,周围反而静了下来。卫誓正纳闷间,只听一声整齐呼和声响彻整个街道。 “我等恭迎卫仙师!在此等候多时了!” 第六十三章 药符阁前的狂热 长古街街道宽敞,可供三两八骑大车并排而行。此时却堵得水泄不通,足可见聚集的人数之多。 如此场面,莫说卫誓,就连在天光城久居数代的老城民都未曾见过几次。 面对如此规模的人群,卫誓短短失神,正整顿情绪。就在这时,原本水泄不通的街道突然朝两面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卫誓一头雾水,似乎这些人都是为他而来?依礼作稽后,由于搞不清众人来路,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报以微笑。 这笑容落在众人眼中,虽然出于礼貌,却让人舒服,也让众人一个个回以微笑的同时,低头让行。此时在他们眼里,卫誓不再是高高再上的大宗弟子,而是与他们相同的平凡青年。 “卫仙师高风亮节,今日得以近观,果然不同反响。” “卫誓仙师为民除害,不居功,不自傲,实乃我等楷模!” “宁乐,你家不是……” “休提,休提!卫仙师乃是我尊崇之人,更令我等扬眉吐气。此番若不来捧场,岂不是猪狗不如?” “正是如此,上宗之事与我等无关,今日只尊卫仙师。” 一句句,一声声。莫不是在赞扬称颂,那望来的目光,满含善意的打量着他,望着卫誓面皮发红。此时他已经发现,聚在此地的诸人,尽是男子,居然一个女眷都未有。 卫誓疑惑,只不过大家似乎都在规避着什么,没头没脑的谈论一时间也让他难以琢磨。 “卫主事里面请,属下药符阁掌柜董轩带药符阁全体恭迎大驾。” 候在门前的药符阁大掌柜见到卫誓,急忙迎了上来。两旁更有数十名伙计涌出,列在门边。场面作足,既是维持秩序。其间的殷勤劲丝毫没有郝振乾所说的生疏,更没有半分懈怠之意。 那掌柜上了年岁,额间半尺长须飘飘,一头白发苍茫如雪,看着气度不凡。只不过没有修为,眼中的沧桑被精明和市侩所掩盖。他躬腰搭背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露出的热切笑容足以将人融化。 “谢过董掌柜。”卫誓微微点头示意后,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多问什么。只得闷声不发的进了阁楼。董掌柜紧随其后,临门却又回身站直,满面红光的吆喝了一句。 “今日为卫仙师洗风接尘,药符阁诸宝全数折价出售!” 随着老者的一声招呼,更是如同油锅倾水一般,彻底沸腾起来。人群疯狂涌入,若不是药符阁门面够大,足够结实,只怕真要被疯狂的众人挤破。 卫誓在阁内静室足足呆了三个时辰,看不见人影,但门外的欢闹总能落入耳间。直到这时,董掌柜才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 “董掌柜……”卫誓满腹疑惑,这才开口,那知老人已是双手抱拳的对他躬身一礼。 “若非卫主事名声响亮,我药符阁怎能迎来今日之盛。主事当受我一礼。” 卫誓挥手间,一道气流将董掌柜扶起。 “这是何故?” “原来您尚不知晓。”董掌柜直起声,随口一句,脸上则泛出几分好笑。“先前的比斗悬剑门早来数月,那简凌仗着一副皮囊宗门身份四处沾花惹草。莫管是未出阁的少女,还是已许人的千金都彻底疯狂。日夜守护府邸,但求一面不说,更是在悬剑门产业中花费颇多。” “但凡男子,谁忍的了这份憋屈。可偏偏简凌有着悬剑门弟子身份,谁敢招惹,只能忍气吞声。你能让他们一吐郁结,扬眉吐气,便是英雄。他们当然要……” 闻声,卫誓哭笑不得。 …… 天光城南,陈家花园。 入夜,此处依旧灯火通明。一盏盏明黄烛灯将四周照亮,映着直下的茂密丛木,珍奇花草,都带上了一种柔和的韵味。 正值夜风习习,廊道上的灯烛火影仅是微动明灭,风吹不息。 一众仆役婢女往来其间,仆役行进有序,婢女自容款款,全然挑不出半分毛病。至于安坐于席的诸多身影,则俱是窈窕可人,虽缺了些许威严,一身贵气却是分外逼人。 然而本该欢闹的气氛却有些不对。 “听说卫誓又来天光城了。” “就是他害了简郎,这该死的东西。” “他怎敢再来?他现在怎么样?” “好的很呢!我使人看过了。现在认长谷街天魂宗的药符阁,今日门前一片欢闹,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那群窝囊男人,不好好整治一番怎么行呢?” 一边不深不浅,避重就轻的声讨中。突然间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还有噼里啪啦的桌面倾覆之声。 “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然而,原本应该在此时达到顶峰的声讨,却在这时嘎然而止。这句话中的‘他’,任谁都知道是所指何人。 整个花园便在瞬间静了下来,一张张施了粉黛的精致面孔低垂了下来,神色躲闪间,就连先前的怨毒,愤恨都瞬时隐去。苍白的脸色影城着他们的无力,再无人敢发一言。 背地里嚼些舌头,她们毫无心理负担。简凌那副完美模样,在天光城从来不缺少女疯狂追捧。私下碎嘴的多了去了,有道是法不责众。天魂宗可犯不上为这点小事计较,更何况她们背后的家族多少有些势力,背后更有靠山庇护。 但说到真要动手,她们真没有这个胆子。暗中闲话无妨,可真要动手,那就性质就变了,若被发现身后家族可保不了她们。说到底,她们只是妇道人家,能做主有势力的终是少数,平日的娇蛮凶横,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天魂宗乃是西山四宗鼎力之一角,便是天光城顶级家族都只能俯仰鼻息,更何况她们中大不多数人仅是家中显贵,还算不得顶尖。 “怕什么!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 一声怒不可遏的喝骂骤然炸响,坐于主坐的那名少女猛的站起。此女,看容貌仅二十出头模样,五官秀美,妆容精致。只不过如今怒气上涌,整个人生的再美,那一脸狰狞总能让美感褪色几分。 众人顿时缩了脖子,越发沉默。唯有那女子身边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女,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唤道:“陈姐姐……” 那主坐少女,正是陈家家主千金,整个陈家的掌上明珠……陈雨。 陈家为天光城南最大的家族,背靠悬剑门,势力极大。若没有这等背景,她又怎敢如此放言。 目光扫过一众畏缩的少女,听着耳边的轻声呼唤。陈雨突然颓败的重新跌坐下来,眼眸中的寒光却是丝毫不减。 “确实,我没有能力为简郎报仇。” 众人抬起头,正要附声相劝。那知陈雨话头一转,相比之前更是激烈几分。 “但我陈家有人,纵然不能让他陪上性命,总也要他吃尽一番苦头!” 第六十四章 冰影苏醒 转眼,半旬已过。 卫誓坐于静室,睁开双眼。此时窗外微蒙,眼看东方将明。 郝振乾给他的布袋,就放在窗前桌上。只不过如今,已瘪扁大半。 这足以让凡人疯狂的金银,不过一枚灵石便能轻松换取,卫誓并不在乎。原本计划着刚到便全数赏赐下去,当作个见面礼,留个好印象。 不过在卫誓细细问过董轩后,便变改了主意。 倒不是他不信任郝振乾,只是那些都是郝振乾未入门前的耳濡目染,仅算得上一知半解。真要说行家里手,还得问过这个执掌药符阁近十年的董掌柜。 卫誓未来前,药符阁一直由董轩负责。 董轩并不简单,本人在已在药符阁效力数十年,从无纰漏。而董家正是天魂宗新提拔的家族。论眼界为人处世,自不必说。论忠诚,也毫无疑问。 经历这半旬的学习,见识过董轩诸多手段。卫誓心里董轩是越发钦佩。甚至一度觉得,董轩便是郝振乾口中所说的能人。 董轩并没有识物之能,所贩之物皆为宗门批量出产。亦不会凭空抬价,大多都是明码标价,至于一些品质好的药符反会因价格高昂,难以售出。 但他处事接物手段,卫誓都看在眼里,一分一毫无可挑剔。这些日子来的大家富户,名门望族的子弟来了不知多少,其间脾性乖张的亦有不少。事出突然,他依旧能安排的井井有条,能力可见一般。 对于赏赐之事,便由董轩以自己的名义全权去办。赏非空赏,有能者得,罚非滥罚,懈怠着受。 好一番恩威并施,卫誓先前只想过赏,却未想过罚。见那一众药符阁活计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敬服中带着畏惧的眼神。 有如此立竿见影之效,卫誓怎能不去敬佩。 郝振乾有一句说的没错,确实没他想的那么难。几乎一切事宜皆由董掌柜处理的井井有条,自己只算的上是甩手主事。就算其间或有疏漏,每每问起,董掌柜只会微笑着委婉告知,已经在办。 如此还用操心什么? 自从到了药符阁,卫誓就未曾在离开过。先是前几日药符阁事物繁忙,至于后来,则是卫誓嫌每日走动浪费时间。 药符阁的静室并不算好,但空闲时修行,倒也无碍。更何况如今门前的喧闹已不复当初。不过相比平日,药符阁的生意仍要好上太多。 相比天光城的其它一切,还是修炼增长实力最未重要。况且那比斗之上所受反噬,并不是短短几月便可养好。 卫誓起身,心中微有无聊。他细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平日修炼是没什么,但能否与人争斗还得想说。随着一声长叹,卫誓下意识抹过纳戒,一本又一本的术法从中飞出,落在桌前。 铸魂决,身魂决,玄魂剑典,驾魂引剑录,苍练铸魂引,化气炼体术,锋锐天剑决,换血千钧决……林林种种,让卫誓看着眼热。 在铸魂决,身魂决卫誓如今卫誓已经掌握,但终归是只是外门术法,同类相较还差上好多,限制也颇多。卫誓当然不会放弃,不过现在他急需提升实力,自然是要选些更为强劲耐用的术法。 比如,驾魂引剑录和苍练铸魂引。这两种术法是为了备战比斗,而被宗门赐予的。短短三十天的练习,卫誓能够勉强练出,还叹不上精熟,便是现在改练其它也无大碍。 卫誓心中感激,每本术法他都细细看过。纪杰拿出的术法,算的上是最好,最适合他的。而李鲲武这个相交不多的炼魂峰峰主,赐下的术法,则相差不多,对他而言亦可以说是量身打造。 目光扫过,卫誓一时间难以定夺,不无遗憾的轻叹道。 “要全能修炼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卫誓明白。若他现在身体无恙,或许可以尝试一番,在作挑选。但现在么…… 想到这里,卫誓苦笑出声,狠狠的拍了拍脑门。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如今他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天光城比斗之后,自己是从昏迷中醒来,可冰影却陷入沉睡至今未醒。无论自己如何呼唤,都未曾显露。少了魂,其中大半术法他纵然想修,可修的了么?他根本就没的选择。 事到如今,化气炼体术这类恢复身体,转换灵气的功法他可以修,玄魂剑典中的身法能够继续锤炼,锋锐天剑决里面与魂无关的招法亦可以入门浅修,除此之外,他还能作什么? 哦?对了,还有这本换血千钧决! 若没有先前的郁闷,卫誓现在很乐意再修炼一段时间。但现在,他可没这个心情。 “若是冰影没有沉睡,那该多好。” 卫誓摇了摇头,内视丹田。本是随意之举,然而卫誓却呆住了。 一道熟悉的魂影正浸泡在真气海洋中。 呆愣瞬间变成狂喜,卫誓惊呼道,“冰影你醒了?我问你……” 丹田中,冰影闻声突然一怔,然后一动不动的悬浮起来,如同死了一般。只是周围的真气,依旧在缓缓融入。 卫誓:“……” …… 药符阁大堂,一众伙计正忙活准备着,只是那目光却由不住的撇向堂中正吵闹的两人。两人俱是一身黑衣,胸前有着天光城护卫队的标示,看起来颇具威势。 活计不识,只觉的他们太过年轻。但若卫誓在此,定然能够认出。 一个是蓝小凡,而另一个是温侯。 “我找卫誓,你跟来作什么?”蓝小凡脸色不善的看着身边的温侯,怒声道。 “职责所在,岂能松懈?”温侯眼皮抬也不抬,淡声道。“既然你我同为一队,我自当监督你的一言一行。” “你……” “呵,搞的我很乐意与你一起。若有不服尽管上报,若能分调最好不过!” “你怎么不去……” “我为何要去?”温侯不咸不淡的回应,抬眼轻轻撇过。“此时耽搁巡守的又不是我。” 一句话,直让蓝小凡满脸涨红,憋了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蓝小凡的无奈正在于此,天光城到底是外驻,相当于执行宗门任务。若谁都能随意胡来,那岂不是乱套了? 其它人与卫誓又不一样,并不是谁都能成一铺主事。 郝振乾担了一处商铺的掌柜,朱彤彤入了宗门作坊。温侯,蓝小凡,张远川几人则被分派到天光城护卫队中,负责巡守。 总之,十名弟子各有分派,不尽相同。有些忙些,有的则要清闲许多。并不是谁都能进入商铺,也不是谁都可以参与巡守。 卫誓从后堂走出,看向拌嘴的两人,感受着这份久违的‘热闹’。他没有笑,眸间反漾起几分苦涩。 “若我没有受伤,应该也会进入护卫队吧?” 第六十五章 跟踪 药符阁近来无事,卫誓本就呆着无聊,静极思动。两人的到来,简直是恰到好处。 知会了董掌柜一声后,一行三人,漫步过了长谷街,踏上宝源街。此时天色方明,周围的行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长谷街为大族聚居地,紧挨的宝源街则是诸多大族的敛财之地。其内物品比不上药符阁里的玄妙,都是一些普通玩意,但因价格低廉,在天光城有着良好的市场。 卫誓后来才知道,那些依附宗门的家族,除了每年要上供灵石外还需上缴巨额金银。灵石可换金银,而金银亦可换取灵石。 西山域灵气充沛,各地孕育灵石不在少数。这些发现灵石的幸运儿便可从宗门下设的兑金坊,以灵石换取不菲的金银,以作用度。兑金坊由四大宗独有,在这里换取金银,价格公道且有信誉保证,亦可得到宗门庇护,所以往往成为这些穷苦人家的第一选择。 正因如此,这里便成了天魂宗重点防护之地。 蓝小凡温侯两人神色微微松缓,不似先前那般警觉。毕竟宝源街行人颇多,在光天化日下,估计只有傻子才会明目张胆的犯事。 三人边走边谈,犹如散心一般。谈的不是别的,正是这近一月的事情。 想起这一月的经历,卫誓笑容中透这几分无奈:“我这主事当的是名不副实,每天除了对对账目,便再无其它。小事自有人代办,大事轮不到我操心。刚来的新鲜感一过,现在就只剩下无聊。倒是你们每天巡守,总比我这主事来的有趣的多。” “那是!”蓝小凡挺起胸膛,斜眼撇了卫誓一眼,笑道。“虽然苦点,累点。不过这天光城的风景不少收入眼底,也不枉白来一趟。” 卫誓不由好笑,这小子太记仇了。当初因为自己一言,连带的一批十人全数被派驻在了天光城。卫誓自己微有愧疚,只不过这幸灾乐祸的笑容敢不敢再明目张胆一点。 “话可不能这么说。”温侯沉声开口,比先前不知道要稳重多少。“首先你在比斗上受伤仍未痊愈,如今就是修养为重,我想宗门应该出于这点考虑,才会让你……” 卫誓笑着点头,自从那场赌斗之后,温侯开始转变。压住了冲动,懂得了思考。入门时他年方十六,正年轻气盛,由几年转变沉稳,并不足为奇。毕竟,人总是会随环境和年龄而改变。 况且这些年间,江遥为了治他这种刺头,可当真下了不小的功夫。便是铁做的,也锤烂了。 换句话说,他长大了! 只不过蓝小凡,一直未变……这边,两人又吵了起来。 “呦,你还会讲大道理了,猪都上天了!” “总比某人始终不长脑子强?” …… 天光城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大城,其它城中多数是由凡人做主。而天光城,则是由宗门统辖,修士做主。 四宗派驻修士足足近万,这还只是明面,暗中不知还有多少。而历年清退回乡的弟子同样不少,再加上名门望族各家拜入宗门的子弟回来走动,以及一些散修。如此算来,整个天光城有修为之人,足足近十万之巨。 哪怕其中绝大部分都仅有炼气修为,却也绝非凡人所能力敌。护卫队维持秩序,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卫誓提起巡守,蓝小凡和温侯两人才停下拌嘴。往常他们看到的总是天光城阳关的一面,至于背阴处的暗,直到他们加入护卫队,才真正落在眼前。 待得蓝小凡讲述完这半旬的见闻之后,温侯郑重提醒道:“这里不比宗门,平和之下总有暗潮涌动,藏污纳垢!你杀悬剑门天才,难保不会受到报复,需小心谨慎。” 卫誓微微一怔,刚要点头,双目猛的紧缩,接着骤然回头望去。 “什么人!” 卫誓如今的修为还不能凝聚神念,不过六识敏锐已远超常人,周围众人的举动根本无从逃过。 他一身没有标识的白袍并不惹眼,一左一右跟着的两袭黑袍则引人瞩目。犹如凡士配绝世宝刀,连带着投向卫誓的目光同样不少。 被路人注视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同一道目光,接二连三的注视。 更奇怪的是,自己回头的瞬间,那目光竟是骤然消失,再找不出源头。 “呵呵!” 卫誓心中笑的意味深长,有人随行让他放松不少。若不是温侯先前有所提醒,只怕自己还真意识不到。 …… “大小姐……” 仙珍楼二楼的雅间中,一名精瘦汉子半跪施礼道。他抬着头,目光中有精芒闪烁,周身气息隐隐泛起,大约有着炼气七层的修为。炼气境换在天魂宗便是主魂境,只不过他们无魂可用,一身真气全凭自己修行。炼气七层,相当于主魂四阶能真气反哺的天魂宗修士, 雅间中并非陈雨一人,另外还有两名男子坐在一旁。其中一人剑眉含锋带锐,下面是一双狭长眼睛分外精亮,看容貌与陈雨有些想象。另一名男子则是一头红发,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似乎那精瘦汉子所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听完汉子回禀,紧挨陈雨而坐的剑眉男子淡声问道。 “你可曾被他发现?” “未曾……” “好了,下去吧!”言毕,陈雨冷哼一声,那男子这才起身告退。 待得汉子走远,陈果侧旁的两人,身上气息都不再隐藏。看雄浑程度,分明是两位筑基修。 那剑眉男子无奈叹息着,一手托着下巴,旋即拧紧了眉头。 “这下可难办了!” “旭哥,我的好二哥!”陈雨急声连道。 “你别嚷!”陈旭脸上无奈更甚,柔声细气的劝道“小妹,不是二哥不帮你,是实在没法帮啊……” “那卫誓不穿宗门袍服,我还可强行出手,伤了他尚能推说不知。便是责罚,二哥我豁出去也顶了。可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卫修士,那可是实打实的黑袍银标。纵然那他们修为不过炼气,但不管怎么说,护卫队总是天魂宗的脸面,打了是大罪,还能扣顶明知故犯的帽子!” 陈旭剑眉一缩,锋锐中凭空生出几许哀怨:“为了你的小性子,总不至于让二哥我赔上性命吧?” 眼看陈雨脸色骤然晴转多云,眼中泪珠打转眼看就要下雨。坐在男子旁边的赤发男子,终于坐不住了。 “师兄放心!武某早有定策。”赤发男子站起身,目光从陈雨脸上一闪而过,最后落在了陈旭身上。 只见他抱拳一礼,嘴唇微动,然而坐于一旁的陈雨却是什么都未能听到。 “一切便仰仗武师弟了。” 陈旭脸上的无奈消失,转而变的和煦起来。连带着一旁什么都没听到的陈雨,亦是展露笑容,雨过天晴。 虽然不知道计划如何,但只要能报复到卫誓,她就心满意足。 第六十六章 赌战 卫誓心里发笑没人能听到,但那声“什么人!”,蓝小凡和温侯两人听的是一清二楚。 事发突然,卫誓只觉有异,依旧泰然冷静。蓝小凡两人却是瞬时警觉起来,如临大敌。 三人职责不同,所想自然不同。 “是谁!”蓝小凡骤然怒声大喝。一股气流肉眼可见的自丹田卷出,形如游龙般盘桓全身。他分腿而站,壮硕高大的身躯挺得笔直。一身黑袍猎猎飘起,一股煞然的气势着实骇人。 温侯同样眯起眼睛,泛出危险气息。虽未像蓝小凡那般大吼,可目光扫向四周,其中带着几分冷冽与锋芒,犹如猎人在寻找猎物一般。一身修为隐而不发,与蓝小凡一左一右,将卫誓护在中心。 周围往来行人不少,随着蓝小凡的大喝,很多人停了下来。除了极少数人被吓的腿软外,绝大多数都仅是微微一愣,表现的异常镇定。有些胆大的甚至还面带笑容,如看热闹般旁观着。 天光城护卫巡守,谁没见过?天光城是大城,便是这些普通行人,或多或少的曾参加过外门考核,甚至还有些进了外门,因过了岁数而被请退的。 他们对修士了解更多,自然不会少见多怪。 周围行人的淡然处之,映衬着两人的反应尤为剧烈,让卫誓有些意外。“用不着这么紧张吧,那人已经不在了。就算还在,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蓝小凡无所谓的撇撇嘴,周围注视的目光让他极不舒服,随后上前驱散人群。一旁的温侯则面色凝重,他并没有因为卫誓开口而放松警惕,认真扫了一圈后,这才撤回目光。 他走到了卫誓身边,压着嗓音沉声道:“十天前,沿河道发现一具尸体,炼气修为。三天前,一名护卫身受重伤,出手的是一名散修,一天前……如此,你还敢大意么?” 温侯目光灼灼的盯着卫誓,平淡的口气中透着严厉。 卫誓点了点头,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蓝小凡两人并没自己那么悠闲,此时算得上是外出巡守,警惕性必然要高出许多。有所察觉的却是他这个心神放松的闲人,实在奇怪。 如此细想,卫誓反而释然了。 “看来,对方的目标是我了!难怪找不到,对方再掉以轻心,也不可能找个凡人来跟踪我,必然是修士在暗中尾随……还真是条大鱼。” 今日有此一幕,他并非完全没有准备。药符阁热闹的那一段时间,有不少声音落入耳中。除了赞扬感激之外,自然还有诸多听闻,被他记在心底。 有人仰慕,自然就有人怨恨。 “想来,动手就在今日。” 打定主意,卫誓反而放松下来,自己足不出门的在药符阁呆了半月。下一次出来,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对方若想针对他,定然会抓住机会。 “若在自家地盘都会怕的提心吊胆,那还谈什么历练,进什么内门。” …… 兜兜转转,不觉已日过中天。城区大小街道,人影错落不减丝毫。 转过街口,蓝小凡突然笑道,露出兴奋之色。“前方就是斗战场了!” 卫誓抬眼看去,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禁想起在宗门修行的日子。 十数个长宽足足百米的擂台几乎都有比斗,各色术法绽放光彩。下方围观者更多的。时时有呼声传出,回荡天空。 在宗门时,他们这些弟子间少不了切磋比斗。此处便与宗门战擂相仿,唯一不同的是,宗门的擂台边上,并不会有各家赌坊的旗号飘扬。 天光城城民中有不少身具修为,所以各城区才会设下斗战场,供人切磋,比斗。毕竟与其放任他们在城中各处撕斗,还不如专门设下一地,统一管理,能省下不少麻烦。 巡守并无太多规定限制,三人索性寻了一处人多的擂台,看起了切磋。那知一场刚完,喧闹中突然有不寻常的骚动传来,接着便有大量人影,向着一处涌去。 “怎么了?”见此,蓝小凡放声问道。 “赌战,有赌战!” 斗战场之所以叫斗战场,便是因为此处除了用以切磋之外,还会供人进行赌战,死斗,只不过不常见罢了。但凡赌战或是死斗,总要比一般切磋要精彩。 “走,去看看!”蓝小凡喊了一嗓子,还不等卫誓反应,身影早汇入了那奔走的人流中。 卫誓摇了摇头,心有警惕但也只得跟随上去。 擂台前早已挤得满满当当,不过蓝小凡两人一身护卫黑袍便是最好的通行证,更兼不少人认出卫誓。见到三人前挤,都会识趣的主动让开。 “今日,我二人将以蓝河谷为注,进行赌战。望诸位见证,望天魂宗护卫主持!”擂台上,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开口喊道。声音夹杂些许修为,阵阵轰响压下四周喧闹。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名方脸大汉,形容魁梧。不过他并未多说,只是冷眼而望。 切磋常见,赌战不常见。以灵石作赌常见,赌一地的不常见。更何况还是以盛产蓝晶的蓝河谷作赌,几乎算的上是一月中最大的热闹。 周围呼声顿想,近乎疯狂的为两人加油鼓劲。 卫誓闻声抬头,便见擂台上两人正齐齐望向他们这边。不会错,就是在看他们。 此时他们尚在人群中,未得临近擂台,这两人好似早就注意到一般。换做先前,卫誓不会在意,但是现在么…… “哦?赌战乃大事,两位护卫实力尚低,怕是难以主持。” 心中微动,卫誓抢先前一步,拱手笑道。笑容如沐春风,看着让人极为舒服。“不如两位暂等片刻,如何?” 那方脸汉子暗中与那中年文士对了一眼。然后那汉子急躁喝道:“不等了!有城区护卫到此,为何不能上前主持?某现在便要让这他尝尝苦头。” “妙极!少年你身份不够,确实主持不了。可你身边这两位大宗出身的少年英才。自然能为我等主持公道,还不住嘴退去!”中年文士瞪着眼睛,不阴不阳的点头说道。看他神情,分明话中有话。 卫誓呵呵笑道,不以为意。有卫誓出言,蓝小凡自不可能反驳,温侯亦是不动丝毫,他已经不是原先那个与卫誓作对的毛头小子了。 “怎么?难不成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么?这点小事都办不了,莫非这一身护卫黑袍,是偷来的不成?” 此言太过,蓝小凡脸色涨红,怒气上涌便要上前。温侯同样目光缩紧,正待开口。卫誓已是挡在两人面前。 “如此浅显的激将法,真够拙劣。莫非你们此番不是为了赌斗,而是别有用意。若非如此,又何必着急呢?” 卫誓神色骤然一冷,脸上的讥嘲毫不掩饰。 至此,已无需试探。这两人,正是冲自己而来。 第六十七章 你是何人? 董掌柜识物不行,看人往往很准。 半旬间,卫誓总要处理杂事,修炼强度不及宗门。但也因此,卫誓学到了很很多,在宗门所学不到的东西。 如何看人,便是所学之一。 两人出现的时机,引发的事件都太过巧合。况且这只言片语间,能够查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因为这里是天魂宗的城区,在这里没有人会这般咄咄逼人,更不会说出护卫袍服是偷来这样的话。 一件,两件可以用巧合解释,但诸多联合,便不是巧合所能解释的通了。 骤然翻脸,卫誓并不鲁莽。过早的暴露或许算不上最好的应对,不过卫誓并没有丝毫隐忍的打算。这句话他忍不了,对方言辞,同样让他很不舒服。 既然来者不善,那就别怪他直接挑开。 卫誓话音才落,那中年文士目光已经变了。黑瞳中闪过一丝冷芒,闪耀着狠历。然而不等他开口,周围一片哗然。 正如卫誓所想,围观的众人,尽皆站在了他们这边。这里终归是天魂宗所辖城区,既然承天魂宗所护,受天魂宗所辖。自然是要维护天魂宗的威严。 有说两人是狗的,见人就咬的。有说他们两人作赌的蓝河谷,是偷来的。甚至还有说两人居心叵测,应当立时制服的。 一时间,谩骂讥讽不绝于耳,擂台周围沸反盈天,其它擂台涌来的人,更多了。 近乎千夫所指的嘲骂下,中年文士就算竭力隐忍,此时眉间多少露出几分心慌。他可以威胁卫誓,但周围诸人他又如何能够威胁了。 “你是何人?怎能大放阙词,污蔑我等?” “我是何人?”卫誓轻轻一笑,反问道:“那你们又是何人?问人身份之前,难道不应该自报门户么?” 中年文士眉头一锁,那笑容落在他眼中,莫名间让他只觉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准备已久,只待他跳入的陷阱。况且卫誓久不开口,现在不答反问,更让他心生警惕。 中年文士在迟疑,对面那名方脸汉子可没想那么多。这压抑气氛让他极为难受,他此时只想尽快摆脱。当即便放声答道。 “吾乃九灵门内门弟子许陌!” 方脸汉子许陌,诚意全无的,抱拳向着四周轮了一圈。抬起头时,他腰背由不住的挺直,眉间流露几分骄傲。围观诸人大多没有传承,而他乃是宗门弟子,心中自然多出几分优越。 蠢货!中年文士心中大骂,却也无可奈何。他还没想明白卫誓的用意,本想继续拖延。可许陌开口,他便再不能沉默下去,否则岂不印证了他的别有用心。 “苍云文院申平之。”无奈之下,中年文士跟着表明身份,同样抱拳一礼。 “果然,你们是一起的!”话音才落,卫誓已是长声叹息。这悠长叹息中,却听不出丝毫沉重,反倒像是卸掉了枷锁,满满的轻松。平缓的语调,犹如盖棺定论。 申平之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在场皆非愚笨之人,围观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想通了内情。 但凡赌战,对立两人之间多少会有敌视。卫誓从开始便只针对申平之,若两人真有矛盾。此时问起,许陌应该是辩解,反驳,而不是开口应答。甚至沉默不语,都比直接回答要好上太多。 可许陌偏偏就是回答了,没有丝毫迟疑。两人勾结已是显现无虞,根本不容辩驳。 申平之双眼死死盯在卫誓身上,一字一顿的冷声问道。 “你究竟是谁!” “我是何人,你不知道?”卫誓眉头轻挑,不以为意。 “你一身白袍,标示全无,我又怎知你身份?”申平之怒声喝道。 卫誓不再多言,因为有人会替他回答这丝毫不要脸皮的诡辩。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听不得声音,还是认不出脸庞?” “这两人都有修为在身,如何听不到?看不见?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两人傻!” “告诉你,这位就是天魂宗卫誓,卫仙师!” “九灵门和苍云书院竟是这般僻陋,连天光城四宗比斗这等轰动盛事都不曾耳闻,看来是真不认得!” “原来是这等小宗小派,瞧他们这人模狗样,还真以为自己有多能!” 许陌怒气上涌,他可以不在乎众人的嘲骂,但背后的宗门会在乎。败坏宗门名声是重罪,他许陌担当不起! “莫非你们想死不成!不服者,尽可上台一试!”许陌怒声大喝,周身真气涌动,很快连成一片。整个人站在哪里,犹如敷上了一层光膜。 申平之脸色阴沉,同样修为外放。 原本热闹的擂台被浇下一盆冷水,便是嘲骂依旧也不免小了几分。外放修为有如光膜,那是唯有炼气巅峰才有的景象。在场之人纵然多少身具修为,依旧不得不生出几分忌惮。 声音渐悄,许陌两人神色微缓。就在这时一声突兀的喝骂骤然炸响。 “呦,欺我城区无人么?区区炼气,老子便骂你们了,能奈我何?” 雷音响处,一名魁梧大汉从人群中从容走出,站到了卫誓身后。 “在下雷啸,愿为天魂宗坐下走卒!” 他先是躬身向卫誓三人行了一礼,直起身时,整个人恭谦态度骤然一变。不等两人开口,已是修为外放。滚滚真气如浪涌出,隔出一方天地。 他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看向擂台的目光闪烁。那平淡的神情已经算不上不屑,而是浓浓的蔑视了! “既然尽可一试,那便由我出手!可好!” 修为绕身,炼气境。修为如浪,筑基期。 许陌一脸骇然之色,犹如吃了屎一般,染上了一层灰败。申平之同样脸色难看,有些畏缩的向后退去。他们两人实力相当,都为炼气巅峰,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但此时出场的雷啸,却已是……筑基中期! 便是两人联手,雷啸都可将他们轻松碾压。这让他们如何敢战! 见两人沉默,周围顿时哄笑震天,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里怎么会有筑基,这……不,我应该想到的!”申平之脸上有冷汗流出。 这里有筑基修士出现并不奇怪。 所有人都知道,天魂宗大劫时,曾遣散百万外门弟子。其中不乏天资惊人之辈,虽然离了宗门,断了传承,其中一些已经泯然众人,亦有一些勤勉苦修,在修行之路,更进一步。 雷啸便是其中之一。 申平之早该想到,可是他却忘了! “多谢前辈仗义出手!”卫誓向着雷啸抱拳一礼,雷啸微笑点头。这一礼行的标准至极找不出丝毫瑕疵,诚意十足。而那一声前辈,更是让雷啸心中舒坦。 雷啸毫不怀疑,只需加以时日,宗门修复,他定然能够重归。 此时受卫誓一礼,被称前辈,雷啸自然是坦然受之。 宗门虽衰,根基犹在。也正应如此,西山域其它四宗才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雷啸转头看向擂台,正要开口。卫誓同样转头,只见他身形一闪,一跃上了擂台。 卫誓面露笑容,和煦如初。 “何劳前辈出手,这等宵小鼠辈。由弟子代劳……便已足够!” 台下一张张面庞怔怔,看向前方擂台上那明显气息弱上几分的身影。 只觉一股无形的疯狂,正在炽烈燃烧!烧的他们的目光,也不免便的热切起来! 第六十八章 先来后到 “不可!”雷啸急声阻止,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卫誓还未有所回应,申平之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应道。 “好,我应下了!” 说完,申平之满怀恶意的冷笑随之传来。一旁站着的许陌更是开怀畅笑,笑声回荡。在已经寂静下来的擂台周围,显得尤为清晰。 卫誓平静的看着下方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庞,他们同样看向自己。有惊愕,有愤怒,有不解,有痛惜…… 没有一个人看好他,纵然擂台上的卫誓被那两人夹在中间,并不雄壮的身躯显得坚韧而挺拔,但这并不是卫誓能够战而胜之的理由。 因为站在他对面的,是两个如狼似虎的炼气巅峰。 揭穿两人意图到一句一陷阱直把他们逼入绝境,其间的谋划,表现的聪慧,卫誓怎么看都不像是是一个做事不动脑子的蠢蛋。现在上台求战,却是硬生生的将原本已经陷入绝境的两人,重新拉了回来。 台下一片死寂。 是狂妄自大?还是另有依仗?无论他们如何绞尽脑汁,依旧想不到卫誓获胜的可能。 但这终究是卫誓的选择,除却雷啸最先开口外,再没人说话劝阻。 斗战场有斗战场的规矩,但凡有比斗,一但双方应下,那便不可更改。并不是他们多说几句,卫誓回心转意,便能解决的了得。 蓝小凡终于回过神,急声吼道。“卫誓你疯了!” 他死死盯着卫誓,卫誓的事情他听过不少。他知道卫誓在某些方面总是表现的出人意料,宗门任务时的舍生忘死,天光城大比时的绝地爆发都让人意外。可卫誓的表现,事后回想,总能找出理由。 但这一次,蓝小凡想不通。 明明雷啸出手,可以轻松解决一切问题。为什么卫誓还要下场,卷入泥潭,表现的……如此不智。 “他没疯,我看只是傻了一点!”许陌笑道,毫不掩饰内心的讥嘲。 “你!” 这刺耳的声音,让蓝小凡怒气上涌,撼动着他近乎失去理智。 衣袍一阵猛烈翻动,眼看蓝小凡便要外放修为。这时,温侯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的耳边。很简单,就两个字。 “叫人!” 蓝小凡诧异回头,只见温侯正望向擂台上的许陌,冰冷漠然的目光似能将人冻结,隐隐之中还带着些许杀意。或许,此时的许陌,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正是这一声,将蓝小凡拉了回来。他下意识的摸向纳戒,临了却又忍不住的多看了温侯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拿出护卫令牌,开始传讯。 “宗门来人后,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两人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此时虽然台下悄然,但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全部集中在了擂台之上。 申平之与许陌对眼一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喜色。 他们本就是来找卫誓难堪的! 他们怎会不认识卫誓?之所以要逼问,无非就是要保证计划能够顺利执行。 毕竟卫誓并非城区护卫,若不表明身份。就算两人在赌战中闹的再凶,最后能影响到的也只会是蓝小凡两人。 只有卫誓表明身份,之后的一切才好顺利进行。他们才能出手,让卫誓难堪。 谁知卫誓却发觉了他们的意图,本以为会功亏一篑,谁曾想。这时候,卫誓却突然跳了出来。 尽管过程有点曲折,但现在这个结果,可谓是殊途同归。这让两人如何不喜?惊喜实在来的太突然了! 许陌哈哈大笑:“是说你狂妄自大呢?还是说你无知蠢笨?你以为在大比之上出尽风头便是天下无敌了?纵然同为炼气,但修炼数载与数十载可是有着根本上的区别。老实说,最后的主魂巨人确实厉害,不过此等妙法,若你现在能够涌出,那我等必然甘拜下风!” “不过,你现在用的出么?”申平之附和道。“好了,废话少说……那就开始吧!” 说罢,申平之向着抱拳一晃。原本攻无一物的手中,突然宝光闪烁,一柄折扇出现现在他手中。 只见申平之轻轻挥手,折扇打开,一股劲道顿时喷涌。吹动擂台尘土飞散,更吹的离擂台稍近的众人衣袍翻动。 简简单单的动作,声势却是不凡,可见这柄折扇必是不凡。 “是奔流扇!” 台下有人惊呼道,认出了这柄折扇的来历。 “这是上品法器!这……这……” 他说不下去了,眼中唯有黯然,口中仅剩叹息。 就是一些筑基修士,都仅有中品法器。现在申平之拿出的却是上品法器,其中威能配上他炼气巅峰的修为,卫誓的下场已经不言而喻。 “还请两位得饶人处且饶人,放弃这次比斗!”雷啸突然喊道,压下了周围的杂乱,引的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只见这魁梧的汉子低下了头颅,将所有表情隐藏。那颤抖的喊声中,却满满的都是屈辱。 “雷某定不会让亏待两位,愿奉千枚灵石……” “比斗已定,怎能反悔!若他现在能向我们赔罪,或许等会下手还轻上几分!”许陌嘿嘿笑着,打断了,脸上更是浮出阴毒之色,分外得意。 对于雷啸的提议,申平之则是本置若罔闻。他此时正盯着卫誓,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怎么?莫非你怕了?” “哦?谁说是现在比了?”闻声,卫誓转过了头。奇怪的是,他脸上的笑容竟然并未消退,仅是眉眼颇有疑惑。 “正可谓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身为大宗弟子怎能失信于人!”申平之冷笑道。“既然这场比斗定下,我自当领会高招。还请莫要拖延时间,没有用的!” “不要脸!” “不要脸!” 众人心中的憋屈再难容忍,震耳欲聋的骂声重新响起,而擂台上两人根本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卫誓伸出手臂,压下了四周的嘲骂。展开一脸灿烂的笑容,望向申平之,一字一顿的认真道。 “不!你们误会了!失信于人的事,我断不会做。但在这之前,总要讲究一个先来后道。我记得,你们二位不是还要进行赌战来的么?” 片刻的寂静,随后是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哄笑声。 “两位炼气大能,还请先进行赌战!” 雷啸朗声长笑道,就这么一个铁打般的魁梧汉子,此时居然笑出了眼泪。 “有奔流扇此等法宝,定然能叫九灵门宵小饮恨而归!苍云书院必胜!”蓝小凡同样帮腔,他捂着肚子,就连喊口号都夹杂着难以遏制的笑声。 “两位炼气巅峰,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如此一战定然万分精彩!” “来来来,就请两位即刻上演精彩对局!” 哄笑声中,申平之脸上好不容易绽放的红光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恼怒。他横眼看向许陌,许陌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我认输!” “认输?谁给你资格认输的!” 突然一道冷哼远远传来,声音不大,落在众人耳中却无比清晰。 第六十九章 不够! 这声音,仿若蕴含着特殊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的遁声看去。 斗战场边,弥漫的魂雾好似无穷无尽,正如奔流般向着擂台冲刷而来。魂雾中,一张张雾气组成的脸庞满是狰狞,一团团,一股股的交错翻滚,互不相让的碰撞挣扎着。 诡异的是,这看似激烈的前行,偏偏悄无声息,不泛半点响动。 光明遮掩,天地失色。就在这一片浓郁魂雾造就的黑暗中,一道巍峨身形缓步走来。不知为何,前方云里雾里的魂雾遮掩,丝毫不阻碍众人视线。 人们已经顾不上去慌乱,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道身影之上。 先前还趾高气扬的申平之失了魂一般的跌坐下来,许陌满脸惊惧,愣在原地,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清晰有声。 不单他们,看台四周……不,整个都战斗场都完全凝固。 如同死一般的再没有半点人声,几乎所以人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卫誓静静的看向远方,眨了眨眼。现在看来,他之后的准备只能吞回肚子。有这尊大人物在,再考虑如何让台上两人进行赌战,那就太蠢了。 “弟子见过韩长老!”蓝小凡和温侯齐齐行礼,作为自家子弟,他们并没有太多拘谨。只是望向前方的眼神,依旧闪过一丝惊诧。 他们从未想过,一个简单的传讯,会引动统管城区所有护卫的副城守亲自出马。 直到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连忙翻身跪地,恭敬礼拜,就连雷啸也不例外。 “见过城守大人!” “见过城守大人!” “诸位免礼!” 中年男子负手而行,本就巍峨的身形越发显的挺拔,带着一股不容冒犯的威严。可当他开口,温和平静的声音就仿佛亲近长辈谆谆教诲一般,瞬间便能让人卸下一切心防。 城区副城守,韩枭。虽然露面极少,但相比露面更少的城区守卫主事,他的名头在城区已然盖天。 卫誓不是没见结丹,贺道诚同样是结丹境,但他从未见过结丹全力。 结丹修为已如此强横,那成婴又该如何?元婴又是怎样? 韩枭已经是结丹后期,距离成婴遥遥在望。 这股几乎肉眼可见的强大下,卫誓没有没有感到丝毫不适或者畏惧,闪亮的眸光透出一股渴望。 韩枭停在擂台不远,环视四周全当回礼之后,目光这才落在擂台。 “斗战台可是尔等玩耍之地?” 申平之翻身跪起,强打精神。他努力想让自己抬头,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此时在他眼前的是结丹,强大到足以用一根指头恁死自己的结丹。 自己所在的苍云文院是仅有千把人的小门小派,修为最高的院主也不过是结丹中期。许陌的九灵门更是不堪,门主修为甚至仅有结丹初期,还是前几年新晋的。 换句话说,韩枭便是无敌,纵是立时杀了他们,也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申平之深深低下了头,嘴巴如同木偶一般开合,却支吾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软趴趴如同丢了魂一般。仅仅几个字,便仿佛掏空了他全身力气。 “大人……我……” “进行赌战……或者死!”韩枭低头冷哼,干净利落的声音不容质疑。原本懒洋洋的双眸微微睁开,如同两刀刀子架在两人的脖子上,直让两人生不出反抗之心,更不敢再多辩解。 “卫誓!” “弟子在!”卫誓低头应道,突然一股劲道托着他从擂台上浮起,而后轻轻落下了擂台。 “此时由你而起,那这场比斗便由你主持。”韩枭道。 卫誓轻轻一笑,感激道:“弟子领命!” 回望擂台,卫誓轻轻点头。 “那就开始吧!” 不大的声音响起。这与申平之先前所说一字不差,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讽刺。 申平之只觉手中的奔流扇如同有千钧沉重,若他没有拿出来就好了。狠狠咬牙,这场赌斗终归容不得他去放水,结丹境足可洞察一切,他也只能出手了。 两人你来我往僵持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申平之手中奔流扇翻飞,一道接一道的奔流凭空出现,汇在一起向前涌去,水声震耳。 许陌手中多出一柄大锤,疯狂舞动间形成防御。然而下一刻,便被轰飞,血水渗出染红一片,更是咳出两口鲜血。 两人转眼,许陌坐倒在地,哀声喊道。 “我认输!” “不够!”卫誓冷声道。 勉力挣扎起身,许陌手中的大锤蒙上一片彩光,锤影猛然间涨大几分。狠狠一砸,整个擂台随之震动。那一股股水浪倒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飘舞的飞尘。申平之半伏着地,衣衫破损,脸上一道被波及的破口,触目惊心。 “不够!” 卫誓的声音清淡,如同吐葡萄皮一般轻松惬意。落在众人耳中,一股莫名寒意侵入骨髓,分外冰冷。 他们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卫誓,先前的和煦笑容化作回忆。在这一刻,仿如幻觉一般,似乎原本就不存在。那张尚有稚嫩的脸庞更像是死物雕塑而成,不带丝毫感情。无论台上何等惨烈,都不不能让他眉头多动一下。 许陌已经不会再去不喊认输,每当战局出现丝毫减缓。卫誓这一声“不够!”便毫不迟疑的如约而至。 韩枭侧头,目光中露出些许惊异。随后反而露出几分赞许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转眼台上的两人接连不断的交手。你来我往间,都没有留手。申平之衣袍破损,斑斑血迹让他显的凄惨不已。许陌喘着粗气,形容更是凄惨。连续的战斗抽空了他体内真气,手中趁手的宝锤只觉重若千钧。 许陌突然跪了下来,蔓延全身的绝望看着让人透出几分可怜,他无力哀嚎着,满眼迷茫间伴着空洞。 “停下,我认输!” “不够!” 依旧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再度入耳却如同一记重锤,砸的许陌精神几近崩溃,巨大的压力让他彻底放弃尊严。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吧!蓝河谷我不要了!放过我吧!” 申平之无力的望着磕头如捣蒜的许陌,苍白的脸上再无半点人色。眸中没有分毫的怨恨,哪怕就在刚刚,许陌一锤砸在身上,涌来的痛楚近乎让他立时昏厥。 那双暗淡的眸子里,唯有悔恨在翻涌中,自己为什么这么贪心,为什么要来这里…… 韩枭并不开口,所以台上两人难得的有了片刻的喘息。 台下已经没有人再议论了,有不少甚至侧过头。许陌再怎么样,多少也是炼气境的修士,现在被这般折辱,他们不忍再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卫誓身上,毕竟卫誓才是这场赌战的主持。看韩枭的模样,分明就是由着卫誓做主。 “我给过你们机会。”卫誓扬起头,轻轻叹道,似是惋惜。然而,眸光中的冰冷却未有一丝一毫的消退。 “你们咄咄逼人的时候,你们趾高气扬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想到现在跪地求饶的卑微?要我放过你们?要我怎么答应!” “你们的可怜,凄惨并不值得同情,因为我但有心软迟疑,此时狼狈在擂台的就是我了!你们可以当我冷酷无情。但现在,我只是想……杀鸡儆猴!” 卫誓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语调骤然高昂起来:“所以,不够!” “够了!” 被魂雾笼罩的斗战场被撕开一角,有些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光照下,一名赤发男子大步走出,在他身边,还有十数道身影鱼贯而入。 人群中,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尤为显眼。 第七十章 武云罡 武启帆 说话的是赤发男子,而不是老者。可老者就是那么显眼,佝偻着身躯站在人群中,矮小枯瘦。可周边那一个赛一个的高壮,一个比一个魁梧的身影,竟是丝毫挡不住他的华彩。 韩枭抬起头,眯起了眼,两条浓密的黑眉竖起,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一语不发,藏于袖中的左手暗自掐诀。原本笼罩一方的魂雾顿时齐齐向他靠拢,在剧烈翻滚收缩后,化作了两尊丈高战魂,一左一右的侍立在他身后。 韩枭这才拱手轻笑。招呼道:“武道友不请自来,稀客稀客!不过,这里终归是我天魂宗的地盘,出手破我布置,不知道友究竟意欲如何?” “老夫来此只为一件细碎琐事,多有得罪,还望韩道友海涵!”老者抬起头,慈眉善目的轻笑着。一阵风吹过,衣袍便随风晃动,如同挂在一架,其下支撑着的并非是血肉身躯。握在手中的龙头拐杖亦是一阵颤抖。 “哦?那还请道友稍等片刻。”韩枭扯起嘴角,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话虽毫不客气,但暗中的双手,却是骤然握紧。已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大敌! 此次亲自前来,韩枭原本临时起意,一场闹剧,本是能随手镇压的小事。谁曾想,事件的背后,居然隐藏着这样一条大鱼。 久在天光城,同为副城守的武云罡的大名,他当然知道。只不过自己出身天魂宗,武云罡附属悬剑门罢了。 悬剑门所辖与天魂宗又是不同,大劫之后,天魂宗以迅雷之速,扫平了辖地内几乎所有的修仙宗门。而悬剑门辖地内,各势宗门未经创伤,依旧多如牛毛。有如九灵门,苍云书院这样的小势力,亦有庞然如苍寒道宗这等有元婴坐镇的大宗大派。 武云罡便是苍寒道宗的长老,客居悬剑门天光城城守一职。 论职位,两人持平。论修为,韩枭只能自愧不如。 韩枭不禁有些嫉妒,自己才刚到结丹后期,而武云罡种种表象,分明已经洗经伐髓,开始铸肌炼肉。只待气血补充,便可破结丹而入成婴! 有武云罡出面,这场赌战恐怕再难进行。 韩枭心知肚明,果然武云罡连连摆手,笑道:“不可不可,暂缓不得!” 那怕武云罡脸上笑容不减,眯紧的眼神却锐利逼人。不等韩枭答话,他已经转过了头。 “启帆!” 已经落于武云罡身后的赤发男子,再度走出。三十出头的模样,浓眉,狭眼,鼻尖微勾。他神情肃然,一双眸子时不时扫向四周。细细看去,那样貌与武云罡竟隐隐有着几分相仿 武启帆先是抱拳行礼,身躯微躬倒是挑不出丝毫毛病。只是语气中,透着藏不住的冷淡与漠然。 “还请前辈知悉,此二人为弟子下属。今不知犯了何错,竟惹动前辈出手。若有多有冒犯,弟子定当加以严惩,给个交代。” 武启帆表现还算沉稳有度,不算施礼。不过这番油滑说辞可谓避重就轻,对别人或许有效。韩枭这种混迹天光城多年的老油条,早听的耳朵生茧,根本懒得理会。 “卫誓……” 既然是小辈出面,他当然犯不上亲自作答。 卫誓点头站出,此时周围围观的早就散开,让他可以直面武启帆。 听得这一番言辞,卫誓已知此事无法善了。“你的属下在斗战场,曾言口出狂言,污蔑我宗城区护卫。另外心怀鬼胎,逼迫我与他们一战,疑似有人暗中指使。另外……” “哦?你说这些又如何见得?恐怕只是你凭空臆想,扭曲黑白!” “九灵门,苍云书院俱在炼剑平原,为悬剑门统辖。如今来我天魂宗斗战场进行比斗,舍近求远,这又如何解释!” “两人早先便在仙珍楼,如今赌战,自然是要在这里进行!” “蓝河谷盛产蓝晶,可添作炼器宝材,亦可辅助修炼。仅派两名炼气弟子进行赌战,决定归属。此等轻率之事,便是我等大宗都做不出来!” “蓝河谷为我赏赐而下,两人赌斗有什么不对?倒是你所说,无凭无据有如何能够证明”武启帆眯着眼睛,轻笑道:“你的证据呢?” “你苍寒道宗出现在这里,不就是证据么?”卫誓怒极反笑:“依你所见!是不是只要留不下话柄,找足了借口,便是他人出言不逊,你苍寒道宗也能自欺欺人的撇在一边?” “放肆!” 卫誓话未说完,一声怒斥,已直冲云霄。 武云罡手中龙头拐杖骤然猛的柱在地上,一股冰寒顺着斗战场板急速蔓延着。令人牙酸的崩裂声不觉于耳,满地散开的极致寒冷,在铺上一层冰霜的同时,亦将场地上那足以承受筑基攻击的地板冻到开裂。 韩枭不怒反笑,修为高是一回事,敢不敢反抗又是一回事。真要动手的话,他韩枭反倒乐意至极! “怎么?老狗恼羞成怒了?!此处岂能让你撒野!” 说话间,韩枭黑袍一挥,袍中魂雾喷涌,同样贴着地面如箭向前。大片魂雾凝实而多变,很快便与那蔓延的冰寒撞在一起。两者相互消融碰撞,源源不断的力量向上升腾,好似在前方筑起一道高墙。 围观众人离得虽远,依旧不断退避。这等寒冷,就算有修为在身也难以承受。而卫誓三人则被韩枭驱使战魂保护,那逸散的寒气并不能影响到他们丝毫。 卫誓再度站出,一脸冰寒却猎猎燃烧着怒火。微微含着头,收敛的目光死盯在武启帆身上。低沉的声音毫无掩饰的在斗战场回荡,一清二楚,杀意弥漫。 “宗门声誉不容冒犯,天魂宗内门弟子卫誓发起正名战,还望韩长老主持!” 正名战,顾名思义正是当修士受到污蔑,用战斗来为自己正名,已恢复清白的战斗。虽为正名战,却与死斗无异!分胜负,亦分生死! “不可!”韩枭连忙传音,武启帆虽未外方修为,以他的眼力怎会看不出武启帆的修为? 卫誓却置若罔闻,缓步走出。漆黑的瞳孔燃烧起来,变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颜色……血红! “弟子犹记吕长老教诲,既然要来寻死,那便让他求仁得仁!武启帆,你可敢与我一战!” “我……”武启帆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随之犹豫起来。卫誓太沉着,太冷静了,冷静到让他心生怯意。 在天光城比斗时,他正在现场。他亲眼看到卫誓身上冒出的主魂,当下了悬剑门宗主韩承北的营救,让简凌彻底消失的画面。 这阴影如同梦靥,让他本能的闭上了口。卫誓的主魂,各宗皆有疑窦,从何而来,如何施展,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至于卫誓能否施展?哪有什么确定答案。 正名战可是死斗,卫誓不怕死,但他武启帆怕! 申平之望向武启帆,凄然一笑,彻底绝望。原来,所谓的不能施展根本就是诓骗他们,自己的性命在武启帆眼中,怕是连一条狗都不如! 卫誓一席话,让正在施法对抗的两人再没了心情。武云罡收力,韩枭的魂雾同样退了回来。武云罡望着武起航,韩枭则看向卫誓。 “难道真要让两家伤了和气不成?韩道友,依老夫之间,不如你我主持,由两人切磋一番便好!”收回目光,武云罡转而看向韩枭,目光中不无警告。似乎若是韩枭否决,他就会倾力出手一样。 武云罡的威胁,韩枭并不在乎,他更在乎卫誓的生死。 “可!” 一字吐出,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韩枭抬起头,冷声道:“只是,斗战场变成这幅模样,武道友可不好让我交代!” “战罢,我苍寒道宗自会赔偿!” 第七十一章 筑基魂 太阳已经西斜,懒洋洋的日光泛起红晕,不似先前刺眼,更多几分柔和。可无论日光如何变换,斗战场上几乎所有人都仿若未觉。一道道目光从远处射来,先在两位结丹副城守身上徘徊,随后落在即将比斗的两人身上,渐渐凝实。 他们才是主角! 哪怕从正名战改为切磋,让人小小失落一番。但能亲眼见证两家屹立云端上的大势力展开碰撞,失落很快便转变成了期待。纵然不分生死,日后闲谈说起这场切磋战况,总少不了让人嫉妒羡慕一番。 并为让众人等待太久,韩枭一句话,武云罡不迟疑,这场切磋便在三言两语中定下。 武云罡轻挥衣袍,一道无形气流从他袖口卷出。擂台上的申平之许陌与先前赌战生出的尘埃碎石,一道被吹落在地。 已经没人会去注视他们了,相比接下来的战斗,他们就如同尘土碎石一般,不值一提。 诸多目光注视下,武启帆哪怕心中懊恼,也只得咬牙闪上擂台。 对于此战,他没有半点准备。能请出老祖武云罡,便是他最大的依仗。但他想的太简单了,韩枭的到场,卫誓发起的正名战,都让他措手不及。 甚至因为自己……斗战场被寒潮破坏,便是赔偿又能费几块灵石。韩枭显然并不在乎,这句话潜在的意思,无非是要改正名战为切磋苍寒道宗需要付出代价。 听得老祖答应,武启帆心中莫名憋屈,一切还不是因为自己的退缩么? 这边,卫誓褪去白袍,在整齐的叠放后交到了蓝小凡手中。这身白袍虽然并不算珍贵,但毕竟是宗门所发。他只有一套,很是宝贝。 至此,卫誓眼中的红芒彻底消退,一步一步的迈上擂台。 “区区炼气,也敢嚣张?” 擂台上,武启帆抱着膀子,审视着卫誓。在脸上浮出一抹不屑的轻笑,只不过眸光深处,非但没有轻视之意,反而隐隐露出几分警惕。 “筑基修为,我又不是没有杀过!” “别人不知内情,倒成了你炫耀的资本?可笑!”武启帆嗤笑一声:“区区散修筑基怎能和我相提并论,炼气与筑基的差距,你根本一无所知。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 “既然如此,先前你又何必犹豫!”卫誓抬起头,目光冷冷的扫向浮出怒色的武启帆,神色平静到近乎麻木,不咸不淡的说道。 “妄图以言辞乱我心神,我只能说你很幼稚。” 武启帆怒色更盛,抱胸的双臂垂了下来,两手死死捏起,掌间一股寒芒一闪即收。 蓝芒刺眼,卫誓却视而不见,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嘲讽。 “正名战生死相博我尚且不惧,筑基又如何,差距再大又怎样?现在不过一场切磋而已,我又岂会畏惧!希望你能动动脑子,莫要胡言惹人耻笑。” “打赢一个傻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赢?你在说笑话吗?”武启帆毫不犹豫的回应道。不过之后,他确实没有在多说什么。 目光细细扫过卫誓,武启帆不禁一怔。褪去衣袍,所有的遮掩都不复存在。 武启帆不是没见过伤疤,更凄惨的,更严重的他都见过。但这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伤痕沟壑,出现在仅是二十出头的卫誓身上,视觉冲击尤为强烈。 绝大部分是剑伤还有术法灼伤,这应该是在比斗中留下的。腹部那两个洞穿伤又是什么? 哪怕武启帆不想承认,但内心却骗不过自己。 卫誓确实不怕死。 那一身层叠的伤疤,便是最好的证明。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向而站,武启帆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卫誓则是表面镇定,心中苦笑。他现在的状态,可不适合与人比斗。 天魂宗大半术法皆是与魂有关,冰影不出,诸多术法便无从施展。若仅是如此这还好说,偏偏在,纪杰说是为他养伤考虑,不允许他在天光城使用‘万剑’,甚至在‘万剑’上下了禁制。 至于借剑?且不说到手后能否立即使用,他能否借到都是问题。在场的韩枭是镇魂一脉,蓝小凡和温侯又都是炼魂…… “开始吧!” 武云罡苍老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顿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望着擂台甚至都忘了眨眼,生怕错过什么。 一边,一连串的音爆猛然炸响。另一边,浅蓝色的光罩撑起了擂台半边。 本就蓄势待发的两人,试探,周旋,找机会?都不需要!一开始,两人便全力以赴,将这场切磋推向了高潮。只可惜,场面却是众人想不到,倒向一边,令人大跌眼镜! 卫誓舞动的拳头如疾风骤雨,不过失去了术法,仅凭真气加持,就算卫誓全力以赴,一时半会都难耐着冰寒护罩分毫。 弥漫的冰寒将武启帆防护的严实,令卫誓不得近身,空出的左手悄然打出一道术法。 筑基修为,掐诀更快,威力更强。武云罡只是随意一招,那术法流光一闪即逝。卫誓躲闪不及,被轰中了腹部。 此时,距离开始,才过数息。 “区区炼气,你果然不行!”武云罡面露喜色,精神更是振奋。时间有的是,他反倒不急出手,而是冲着卫誓摇起了头。“差距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弥补!” 卫誓半跪于地,周身淋漓汗水瞬时冻结,在他身上凝出一层白霜。剧烈的冲击更让肺腑血沫翻涌入口。 他说不出话,仅有含糊的笑声从唇齿间流出。 “呵呵……” 笑声中,是无数回忆流过脑海。 他为什么要修炼?当年又为什么非要考入外门?无尽的孤独,枯燥拿什么去坚持。还不是因为一股信念时刻盘桓于心,在枯燥的时候给他动力,在孤独的时候予以慰藉。 那多年的汗水浸透,心酸雕琢。早将那从不说与人听的信念,在不断的坚持中,铸造的坚不可摧! 卫誓没有犹豫,诸多术法不能用,手中的万剑不能用,可他还有一招不是吗? “不可!” “卫誓!” “天哪!” 三声惊呼同时炸响,韩枭衣袍鼓荡,便要出手。温侯惊呼,蓝小凡则抱着脑袋,眼中透出绝望,张开的嘴巴迟迟难以闭合。 “这……这是!”原先滞留围观的众人离的过远,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张张满是惊骇的面孔,同样发出震天的呼声。 先前的天光城比斗,他们都曾有看。眼前的一幕,只觉莫名熟悉! 短短数月,连续两次施展禁术……不要命了?!莫说卫誓仅是主魂境,便是结丹,都难以抵抗禁术反噬。 来得及吗? 一声悠长的叹息响自卫誓体内,幽幽埋怨洒尽疼惜,隐隐愤怒连绵不绝! “你啊……真是个傻瓜!” 叹息入耳,武启帆只觉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冲天庭。手中的酝酿好的蓝芒,骤然崩碎。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卫誓身上泛出,将那絮乱横飞的真气压了下来。时间如同静止,周边的杂乱消失一空,唯有那清脆悦耳的幽幽埋怨,回荡耳畔。 “你又乱来,何必呢?一切……不是还有我么?” 一道通体透明,纤细身形构成的少女魂影从卫誓身上缓缓透出,才一出现,惊诧了所有! 魂雾清晰,如若剔透水晶。更引人瞩目的是那魂体之上,凝结出的宛如艺术品一般的轻薄裙装。 当年未感灵,先主魂已在天魂宗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卫誓明明自身还未停留在主魂境,可这魂雾却已结裳。这分明是……韩枭瞪大了眼睛,嘴唇开合着,艰难的说出了这个连他都不敢相信的事实。 “筑基魂!” 混乱中,擂台上。 卫誓松开了双手,抬头看向挡在他前方的纤细魂影。那坚定到无物可摧的眸光,突然如同失了魂似的痴迷起来。他默默的伸出右手,轻轻唤了声。 “母亲……” 卫誓那充满热切却又小心翼翼的轻唤,正好似在碰触一个易碎的梦。 第七十二章 断臂 冰影轻轻一颤,终归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 背靠夕阳,略显昏黄的阳光穿过那玲珑剔透的魂影,映出一片耀眼金色。冰影缓缓飘起,裙装微摆,沐浴阳光的她完美而出尘。在这一刻,她仿若就是太阳,一尊仙灵临世。 一股轻薄迷蒙的魂雾从冰影身上的泛出,那魂雾散发的气息犹如一股汪洋。强劲而恐怖,在场绝大多数人都难以承受。纵然着身影再美,黑色魂雾的出现,更添一股邪魅气息,此时,也没人会有心情去细细欣赏。 韩枭停下了思考,抬头看向擂台,脸上露出一抹开心笑容。先不管卫誓究竟是如何做到,但此时增添如此助力,终归是件好事。 “看吧!我早说卫誓天资不凡!你偏偏不信!”蓝小凡瞪着眼睛,突然抬手狠狠的拍了温侯一下。“筑基魂,这可是筑基魂!” 不知是力道太重,还是温侯看的太过认真。他身形向前一晃,收回目光,然后同样抬手向着蓝小凡拍去。 “你少拍我!” “拍你咋了!” 还有心情打闹的两个少年,吸引了不少目光,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不过他们的目光很快便收了回来,重新死死盯着那道曾惊艳到他们的魂影。奇怪的是,甚至没有一个人去议论交谈,斗战场一片安静。 武启帆终于回过神,他低了头,脸庞上的错愕,惊惧交织变换。虽然现在隐藏已经晚了,但总比维持一副蠢样见人要好的多。 武启帆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庞正在渐渐被烧红,他有些自责。如果不是先前撑起的寒冰护罩给了一份安全感,自己又是筑基……当然,武云罡的传音提醒,同样起了很大作用。 否则,自己恐怕还无法清醒。最后毫无反抗的,被对方的筑基魂掀翻在地。 自己真是个蠢货,老祖说的真不过分。这可是比斗啊,他怎么能在比斗中失神惶恐呢?确实,自己从未参加过战斗,更没有机会直面生死,但……这样的表现,也太不堪了! 再度抬起头,手心中攒满了汗水。武启帆用了好大劲才让自己冷静,长长吐气两口,不断起伏的胸膛才有了些许平复。 “呵,这就是你的底牌吗?区区筑基魂……别忘了!我也是筑基修为啊!” 没什么底气的声音,像是在嘲讽,更像是对他自己加油打气。 简凌消失的场景依旧在难以避免的在脑海中流过,当初卫誓不就是这样施展禁术,然后那个几乎成为他梦魇的魂体就出现了么? 他是真没想要战斗,他是真的不愿上场…… “蠢货,还不动手!” 武云罡的怒喝再度响起,武启航只得心里苦笑一声,淡蓝色的寒气从他身上涌出,增幅着那冰霜护罩,变的愈发凝实。 “你好好看着!” 这边,冰影的声音再度响起,多出了几分轻柔与疼惜,只是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去看卫誓一眼。 魂雾越聚越多,然后渐渐在冰影双拳聚集。那浓郁如墨的黑色,仿若两个黑洞,能吸附万物,质若千钧。 武启帆手中掐诀,一柄寒气组成的蓝光利剑,在他身前浮出。原本还算是生的标致的面庞,满是狰狞。随着他一手指出,那利剑立时化作一道流光,刺破空气的尖啸声骤然炸响。 这寒气利剑,不单穿透极强,更兼由寒气所化。一旦击中,造成创伤的同时,更能通体化开,以冰寒之力伤人。 “要真气吗?” 卫誓不知何时爬了起来,站在后方,看着身前那形成的凝实防护轻轻笑了。那笑容已不服先前沉重,多出了几分轻松,哪怕此时如雪苍白,也隐藏不了其中的灿烂。 “不是说了……要你好好看着么?” 冰影底气不足,本该严厉说出的话,软的的更像是撒娇…… 虽然天魂宗子弟控魂出战,一般都需要源源不断的提供真气。但是现在,冰影真不需要。 躲在卫誓丹田都露面,已经足足数月。卫誓丹田的真气是不能肆意吸取,不过,卫誓同样没有吸取冰影的劳动成果。没有修炼便没有消耗,几月的积累,不但让她体内积蓄下充盈的真气,更是借此一举破了筑基…… 眼前的寒气利剑迸射而来,冰影举拳相迎。那显得较小纤细的魂体,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可这一拳撞上,唯见魂雾骤然炸开,向上蔓延。没有丝毫响动,而冰影同样纹丝不动,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先前那声势惊人,如同幻觉一般。 “卫誓……” 蓝小凡的喊声再度传来,卫誓居然没有站在原地。双拳再度鼓涨,丝丝带着几分猩红的修为从其上缓缓升腾。 他还要战! 众人这才回味过来,此时站在擂台上的少年,可不单单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真会给人添麻烦!既然如此……” 冰影心道,却没在多说什么。纤细的魂影向前飞去,迎着那一道道飞射而来的冰寒箭气。灵活飘舞的身形如同冰雪中的精灵,有着说不出的美感与优雅。哪怕前方箭气再密集,也都伤不到他分毫,便是有几发实在躲不过,也仅是触及魂雾。 电光火石间,一人一魂,交错而过! “这是你应付的代价!”冰影冷声道,缓缓落在地上。 站在擂台的上的武启帆突然僵住,一种死灰样的惨白浮在脸上。掉落的噗通声,与冰影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没了!” “天……魂……宗!” 所有人只觉耳边炸起一道惊雷,突然至极,不少沉寂在先前一幕,又修为略低的围观路人,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们……怎敢伤人!” 武云罡须发接张,手中龙头拐杖抬起,佝偻的身躯更是直起,龙行虎步哪还有半点衰弱之意。周身气息肆意发散,又是大片地板泛起,枯寒笼罩,如同山岳驾临。 聚在他身边的数十人同样发力,跟着武云罡纷纷涌上。 数十名筑基同时发力,在加一个结丹打后期,这声势着实惊人! 这边,能有一战之力的,可就仅有韩枭一人啊! “不许动!” 一声冷淡默然的声音突然轻轻响在这混乱之中,偏偏有极为清晰。声音响处,一名身着的男子,凭空出现在武启帆身后。平凡的相貌没有丝毫惹眼之处,周身气息不泛丝毫,犹如凡人。 可就这么一个人,竟让武云罡前行的脚步嘎然而止。他认不出这个男子,却认得这一袭蓝袍。 “育魂,游魂!” 蓝袍男子却并不看他,而是扭头看向了别处,武云罡下意识的同样看去。只见远方的街角,阁楼,一片黑影。 这一次可不是魂雾,那是足足百人的天魂宗城区护卫,一身黑袍,修为外放连作一片! “这小子,我们就带走了!什么时候赔偿到了,韩副城守自会放人!”回过头,蓝袍男子嘿嘿笑着。手一挥,一枚玉简由他手中飞出,向着武云罡射来。 回过头,蓝袍男子看着韩枭,笑道:“韩师兄,赔偿多少师弟我已经算清。就不劳师兄再去细想了!” “如此甚好!”韩枭笑道,他又不蠢,怎会不去叫人? “你们居然……就为了一个内门弟子,真要撕破脸皮与我苍寒道宗开战吗!”武云罡怒声喝道。他愤怒到了极点,已经有些口不择言。此时他空有一身修为,可他敢动么? 韩枭笑而不语,没有丝毫担忧,站在他身旁的蓝袍男子则笑出了声。 “开战又怎样?你说错了!他可不是普通内门弟子,惹到他,我天魂宗当然不能坐视不理。”那张朴实憨厚的脸庞,突然像豪门纨绔一般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当然,你找别人动手,这家伙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呢……不管你再动谁,我天魂宗都会出手!” 很难想象,位高如韩枭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他遥遥向着武云罡抱拳一礼,长声喊道。 “韩某在城守府,静等!武道友的赔偿。” 武云罡脸色铁青,他狠瞪了韩枭一眼。一眼不发的一摆衣袖,带着一众筑基向外走去。 “呸!开战?”蓝袍男子狠狠的呸了一口,望向武云罡的神色分外不屑。 “惹我不高兴,老子摘了你的脑袋。” 第七十三章 尽孝 夜色降临,白日里争锋再波澜起伏,丝毫影响不到此时的风平浪静。 药符阁,静室中。 卫誓盘膝坐在用于修炼的蒲团上,巴掌大小的真气团敷在腹部,不时散发出盖过烛火的明亮。随着亮光闪动,丝丝泛着青黑的淤血从中渗透而出。 在擂台挨的那一击术法,穿透这冰寒,已是伤到了内腑。在服下疗伤丹药后,卫誓只需催动真气,这点小伤并不能困扰到他太久。 但该有的疼痛,还是会有。卫誓身躯在轻轻颤抖,冷汗在额头浸出,汇聚滑下。不过在这份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下,卫誓的神情却没有太多的变化,平静而安然。目光落向侧旁,唇角勾起一股浅淡的微笑。 冰影正缩着身子,坐在那边的桌上。她低着头,两条小腿微微摆动。没有魂雾遮掩,不散丝毫气息,除了娇柔纤细的魂体没有实质,根本就与普通少女没什么两样。 一身没有太多花哨的裙装衬托着她的空灵,背靠着窗前盈盈洒下的月光,柔美到不可方物,哪还有擂台上轻取臂膀时的狠辣,无情。 那张原先朦胧的面庞,在仅有两人的密室之中,没有隐藏的清晰凝聚。卫誓能看到她微微撇紧的眉头,挺翘犹如雕琢却偏偏皱起的鼻头。卫誓想到自己先前一口一个小黑叫着,不觉脸上笑容更浓。 谁能想到,以前一大片黑漆漆的魂雾,会变成现在这幅可人模样。果然,还是‘冰影’这个名字更适合她啊! 卫誓轻笑无声,而冰影正想着什么,对卫誓射来的没有丝毫察觉。 “早知道,当初我干嘛要传他燃血决。”冰影懊恼的搭耸着脑袋,本以为传授禁术,能让卫誓在危机时刻,多一份保命的机会。谁曾想,燃血决在这个疯狂的家伙手上,反而成了夺命的利刃。 悔不当初……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纵然曾经颇多,但现在她也只是刚刚筑基。五阶主魂时,她方启灵智,也根本考虑不到长远。 能怪谁呢?她也很无奈啊!深藏着的记忆,也仅是刚刚觉醒。 抬起头,冰影看到了卫誓望来的目光。那目光坦然至极,没有丝毫负面情绪在里面,愧疚,自责,不存在的。若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份淡然还正常。可他明明才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啊! 该死的,他怎么就不能长点心呢? 此时腹部上的伤势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只需驱逐两臂上渗入的寒气,一切便大功告成,再无隐患。 冰影长舒口气,现在无需担心打扰卫誓疗伤,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能说了。 “擂台上,你喊我……母亲。” “你不是,我知道啊!”卫誓笑着回道,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庞。 “但那时我……真的太像了。” 真的是这样吗?冰影眸光微微颤抖泛起涟漪。当时的情形她还记得,施展燃血决时,坚定的背后藏着的是浓浓的无力。那一刻,卫誓应该想过,若能有一双臂膀挡在前方,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撑起一份光明……该有多好。 正因为会有这样的情绪泛起,他才会失神,他才会错认自己。 冰影突然觉得有些揪心,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卫誓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她,而她又何尝不是? “你说你死了,我还能存活?你怎么敢断定……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是常识好吧,若你真是我的主魂。随着修行,按理说应该会随着修行者的观想而改变形态。就像张远川凝成的那副巨兽,你这幅模样,我可从没想过!” 说道这里,卫誓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的会变成跟三叔一样的魁梧男人呢!” “让你失望了。” “没有啊!”卫誓连连摇头,笑着咧起了嘴。“你这么厉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有什么?”冰影不以为意的嘟嚷着嘴,不满道:“一个小家伙而已,我当初跟着姐姐的时候……哼,告诉你。在斗战场出现的那蓝袍男子,当年还是你母亲亲自教导出来的呢?刺杀一个筑基,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嘛。” “姐姐?那我岂不是要叫你姨?”卫誓打趣道。 “筑基我能轻松对付,你能吗?”冰影却并不理会卫誓,神色之间,多出了几分认真。 “虽然没有我们生息相连,但我和你母亲一样。都不希望看着你去拼命,去面对死亡。活着不好吗?为什么总要不自量力,一点都不考虑后果就置身险地。你知道什么死吗?你想过吗!你那不是不怕死,你分明就是想死!” 冰影的语气在渐渐变得激烈,更是从桌上跳下,悬在了卫誓身前。一张精致面庞,出离愤怒。 “我想过死,不止一次!” 卫誓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脸上露出的漫不经心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寂寞孤独是一种让人难以忍耐的折磨,尤其是身边还有一群,每天能够享受到亲情的同伴。虽然言行间并没有半点恶意,可就是像一柄柄刺穿心肺的钢刀,那感觉真的是……刻骨铭心!这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冰影愣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你恨他们吗?你的父母。” 没人照料的童年,那孤独的日子对卫誓有多大影响。恐怕整个天魂宗,最能体会卫誓感受的,便是从五岁起开始陪伴卫誓,不离片刻的冰影了。 哪怕卫誓现在说恨,冰影都一点都不奇怪。 “我不恨他们,一点都不恨。”卫誓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虽然他们没有照顾到我,让我吃了很多苦头,对我来说,很不公平,甚至觉得很委屈。” “但是,我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界,不正是因为有他们吗?”卫誓睁开眼睛,纯净的眸光里,唯有一抹温柔闪烁其中。 “之后,我遇到了你,陪我聊天,帮我通过了外门考核。竹楼很冷清,但灵食,灵石从来不缺。现在,师尊赐给我很多术法,李峰主同样也是,还有江老教导我为人处事。我面临险境,张远川都不惜犯险相助……好多好多,真的很美好。” “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更不会想死了。” “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但我想,这跟亲情也没两样吧!”卫誓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人很是安心。 冰影微微一怔,道:“可是,以你现在的实力……” “是啊,我的修为太低了!”卫誓脸上露出淡淡的自责之色,尽管以他现在这个年龄能有这样的修为,已经足以让绝大部分同龄人感到羞愧,他仍不满足。 “我太弱小了,弱小到有心无力,弱小到什么都做不了。”卫誓苦涩的笑了,情绪分外低落。“韩长老是夸我了,但我知道,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我赢不了他,我只会惹祸……甚至,最后还要宗门出面给我擦屁股……” 冰影长大嘴巴,突然发现卫誓有些陌生。原来,他有自知之明,原来这些他都知道。只不过,这想法也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样的话题,该如何接呢?冰影正琢磨着,那知卫誓已是再度开口。 “结果终归是好的,为宗门力所能及的付出,我还可以做到。尽管现在宗门不需要我尽忠,我也做不了什么。那么我就去尽孝,总可以吧?” “我做过一场梦,梦里,我看到母亲说,要看到我长大。那长大之后,我又该作什么呢?他们牺牲自己守护下的宗门,就是他们留给我的最大财富。我当然要将这份意志继承下去,虽然他们已经不再了……你说,这不就是孝么?” 卫誓眨巴着眼睛,看向冰影的目光尤为明亮。一扫先前的颓败哀伤,仿若抓住了希望。 “总有一天,我会像他们一样,飞天遁地,移山填海……” 第七十四章 来者不善! 陈雨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几日的风言风语倒是听了不少。再见武启帆,已是三日之后。 作为陈家最受宠的小公主,陈雨居住的独立别院仅比陈家会客厅小上一些。其内装饰之奢华,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院里奇花异草,屋中古色古香。坐着足以让炼器师疯狂的珍贵材料制成的桌椅,踩着筑基妖兽身上削下来的上好皮毛。鼻间,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幽香飘荡。放在窗边,需要数十枚灵石才能换来一小截的静心熏香,升起一股清白的淡烟。 这常人恨不能一截作两截用,唯有修为突破才会珍重点燃的神料,在这里只是稀疏平常。熏香袅袅,而陈雨并未修炼,她正在吃水果。 客座上的武启帆讲述着三日前发生的一切,他本不想来,却又不得不来。 曾经亮眼的赤发,此时隐隐有些发白,仅仅几天变像换了个人。武启帆苍白脸色有着说不出的憔悴,并不合身,明显要宽大几分的衣袍罩在身上,透出几分无力。更何况此时他身躯若有若无的微微颤抖,哪还有什么风姿可言。 当两名侍托着果盘走入,武启帆的讲述也告一段落。 陈雨两指捏起一枚剔透的灵果,这才懒洋洋的抬头。一双精亮的眸子望向武启帆,脸上笑容一绽即收,朱唇轻启道。 “这算什么?” 浅淡轻巧的嗓音,没什么味道,却比嘲讽更扎人心。 武启帆只觉一阵心虚,深深的低下了头。那眸子就好似一条长鞭,抽的他脸庞火辣辣的疼。脑袋是低下了,坐在软椅上的腰背,反而渐渐挺的笔直。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陈雨不依不饶,眨动着眼睛分外勾人。耳边价值连城的血灿灵晶耳坠微微摇晃,更衬着那精致的面庞有着几分动人。 “小妹别说了!”陈旭眉头皱起,神色略有不满的望向陈雨。 “为什么?”慵懒躺坐主坐的陈雨,直起了身。对于陈旭则视而不见,目光始终落在武启帆身上。“启帆师兄,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这样的结果,小妹我可不满意啊!” 武启帆坐不住了,站起了身。他脸上看不出表情,不断的呢喃却是心灰意冷。 “不用说了……不用说了……” 突然武启帆只觉上身一凉,原来陈旭已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一把将那袍服扯下。 只见武启帆背上,纵横交错的鞭影密密麻麻,好似一条条血红蜈蚣,分外的触目惊心。 “为了你这点心思,师弟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怎样?!” 见陈雨不理会自己,陈旭不由怒道。 武启帆则是有些慌乱的连忙从纳戒中取出一件新的袍服,伤痕是男人的勋章,但这因为惩罚而挨的鞭子,伤的再重也只是耻辱而已。 罩上衣袍,武启帆神色微缓,然而眼中的苦涩却是越发浓郁。 吃一堑长一智原本是跟他扯不上边的,以他这种身份,闯祸惹事都会有人给他擦屁股。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自己挨一顿鞭子算不得什么,相比武云罡老祖折磨人的法子,这连小施惩戒都算不上。武启帆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心里一片灰暗。 断掉的臂膀是被天魂宗接好的,想想自己隐藏的身份再联系那赔偿单上列出的名录。武启帆只觉自己就像一个透明人一般,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若非如此,他们怎会为一个筑基,狮子大开口呢? 很显然,这些都在天魂宗算计之内。他区区一个筑基,有几颗脑袋再动心思? 武启帆苦笑抬头,看向陈雨,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那知伤痕入眼,陈雨仅是浅浅抬眸,神色分外麻木。 “落到这步田地,终归是自己能力不足,咎由自取。既然成事不足,那当初又何必应下,吃这些苦头……” “你!”陈旭怒急,竟是忍不住的抬起了手臂。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道黑影,站在了陈雨身旁,一股强横的气息从两人身上散出,隐隐有着结丹境的修为。 陈旭纵然怒不可遏,见到两人出现,脸色依旧猛然一变。扬起的手掌无力的落了下来,长缓了口气,无奈苦笑道:“小妹,你怎能如此!武师弟受这等大难,可都是为了你!” “那又怎样?”陈雨瞪着陈旭,那扬起的巴掌并未让她有丝毫的畏惧,只是声音冷淡了几分。 “陈旭,我的好二哥,你居然还想打我!看来你还没认清你的身份!”重新坐回,陈雨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容:“重话我就不说了,免得伤了感情,我跟你……可不一样!” 陈旭一脸黯然,他们虽是兄妹,却是同父义母。这个妹妹背后的靠山,当真了不得啊,就是陈家家主都得小心翼翼…… “你平日任性我不管,但这一次,你真的就不能收敛点么?”陈旭死盯着陈雨,苦口婆心的劝道:“天魂宗终归是大宗,卫誓身份又再明确不过,招惹不得啊……天魂宗那根本就是一群疯子!” “天魂宗是强,我陈雨也不是傻子!”陈雨突然爆发,脸上一片涨红。她狠狠的瞪向陈旭,怒声道:“你们惹不起他,难道连我也惹不起吗?你们怕他,我不怕!不就是一个天魂宗的内门子弟么?他天魂宗在护短,难道还敢招惹元婴不成……” “好了,这事用不着你们!”陈雨目光扫过两人,望向门外,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卫誓,我这就送你一份大礼!” …… 药符阁,一切如常。董轩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如今他已是药符阁大掌柜,按理说迎门这种事情,已经无需他出面。但他就是喜欢这种感觉,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走入,留下一枚又一枚的灵石。纵然落不到他的手中,却丝毫不妨碍他赚取灵石的兴致。 卫誓初来乍到引动的火爆早已消退,不过这几日,往来客人比先前又多了几分,比之往常要忙碌许多。 董轩是个明白人,早年也曾刻苦修行,成功通过入门考核成了天魂宗一名外门弟子。虽然大劫时被遣散,但他知道,这是宗门对他的保护。 董轩由心感激,离开宗门无需每日艰苦修行,他反而觉得轻松几分。他的心性本就不适合修炼,同样也不适合与人争斗。 虽然断了修行之路,虽然已不算是宗门弟子。但这段经历,终究还是为他的人生轨迹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若非如此,他一个家族旁出子弟,家族怎会重视,他又如何能够做到药符阁掌柜这个位置? 他是有些胆小,甚至有些懦弱,却懂得知恩图报。如今修行不成,能为宗门多赚些许营收总算是一种回报。他当然要尽心尽力,以弥补内心的亏欠。 看着门前排起的队伍,董轩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这时,突然一道粗声闷喝从药符阁内传出。 “掌柜何在?” 董轩微微皱眉,自己作为药符阁掌柜,被人呼喝再正常不过。只是这道召唤声分明满含怒气…… 听着便来者不善啊! 第七十五章 闹事 “几位贵客,不知……” 没有丝毫犹豫,董轩一边应道,一边疾步走入。他这个掌柜身份,在凡人眼中那是高高在上,换在修士眼中,则根本不值一提。能来药符阁,掏出付出大把灵石的,有几个会是普通身份? 他惹不起,也耽搁不起。纵然心中微有无奈,但他就是吃这口饭的,逃不掉也避不开。 进门,董轩脸上平和的笑容突然凝固,熟稔的招呼声说不下去了。 药符阁主营丹药,符篆,都是天恒峰最拿手,最善炼制的。往小说,有水球符,恒温符这类凡人都能使用的鸡肋符篆,往大了说,延寿丹,筑基丹这种足以让人为之疯狂,不惜倾家荡产的宝丹,同样应有尽有。 虽然大多都是品质低劣,宗门不稀罕自用的废品,但林林种种,也有成千上万,要摆下这么多丹药符篆,占地不大怎么行呢? 药符阁足有三层,一层便足足隔出十间,每一间足以顶得上寻常街道上店铺的全部。有道是物以稀为贵,这些大量摆放着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真正金贵,能换来巨额灵石的珍品,则都放在二楼。一般身份不显,修为不高,家族实力不强的,都没资格上去。真正有实力,有头面的人物,谁愿意在这些低阶废品上浪费时间?,总得登上二楼,在那些高阶稀有的上阶……废品上,浪费时间才对。 现在他看到了什么?董轩看到足足五名身穿制式袍服,形容魁梧一脸横肉,不是炼气而是已到筑基的彪形大汉。身上的袍服虽是制式,却是不减华贵,上面一道道绣纹苍劲,以他的见识居然看不出来者的身份。 他们就这么呆在了一层进门的大间,这里除了用作镇阁的那枚足足有三道灵纹的百年延寿丹,还有什么能入他们的眼睛? 这就已经很诡异了,董轩识人很准,认人自然不差。可现在他想破脑袋,都无法在脑海中翻找出半点印象。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这样的显眼,更兼那一身连在一起的筑基气息。便是药符阁前人山人海,他第一眼也该发觉才对啊! 董轩自来药符阁后,第一次有些失态。脚步不知不觉的就这么停下,看着五人,脸上的惊愕久久难以平静。 “你就是这里的掌柜?”站在中间为首的汉子,回过头,看着董轩眯眼笑道。 这汉子生的最是魁梧,人高马大比周围四人还要高出一头。虎目鹰鼻,左脸留疤,一脸虬髯细密,看上去就不想什么好相与。他手中捏这一叠符篆,微微仰头,虽是在笑。直看着董轩犹如当头冷水泼面,瞬时清醒过来。 好一股子的煞气! 董轩没见过大场面,但好歹在天魂宗呆过。平日收敛好还,真要发作,一个眼神,都能让人惴惴不安。 匆忙走近,董轩强行让自己镇定几分。不忘整顿衣衫,脸上的笑容恢复温度。 “小人正是这里的掌柜,不知……” 话未说完,汉子已是睁圆双眼,闷声打断道:“旁人都言你药符阁如何好,怎滴偌大的药符阁,就卖这些不入眼的劣等货色,你真当老子没有见识?” 董轩微微愣神,他先前便觉不对,现在听得这番说辞,越发确然。 可就这愣神的片刻,那汉子张手一扬,手中符篆飞起,片片飘扬。一叠不多,数十页而已,落得满地铺开,也算壮观。 “这些御法符,灵气不显,光华尽散,御法?这等粗制滥造又能御得什么!便是一枚灵石都多,此处居然标价三枚,真是坑人太过!” 粗闷的声音再次想在耳边,董轩有些心疼的看着散落地上的符篆,这些符篆少说也值百十枚灵石。标价三枚灵石,真不算贵。天光城中有修为的实在太多,便是有城区护卫巡守,术法波及伤人之事依旧时有发生。 御法符可当炼气五阶以下攻击,可挡筑基战斗余波。拿三枚灵石保一条性命,何来坑人之说? 况且,摆在一层的符篆丹药大多都只适合凡人或炼气境使用。筑基修为本就用不着,也看不上。如今却以此发难……便是鸡蛋里挑骨头都不及这般显眼。 董轩心中怒意澎湃,奈何对方已是筑基,他毫无办法,只得讪讪赔笑,解释道: “一楼药符仅是普通,诸位若要好货,可上二层一观。烦请诸位移步,定能……” 董轩一面说,一面弯腰想要捡起地上的符篆,那知那汉子竟是一脚踩在那张御法符上。 董轩下意识抬头,脸上终归还是忍不住的泛出了怒容。却见那汉子狰狞一笑,毫无征兆的扬起手掌,狠狠扇了过来。 面对筑基他如何能躲闪的了,这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脸上,一股巨力将本就重心不稳的董轩掀倒一边。 脸上火辣辣的疼着,脑壳里嗡嗡作响。董轩做梦都想不到,这帮人居然会如此大胆。他手臂颤抖抬起,向前指去。眼中一片朦胧,已是难辨东西。 “让我们移步,你以为你是谁?” “掌柜!” 耳光响亮,远处的伙计看到掌柜被打,不由惊呼出声,向这边跑来。然而,一道无形的筑基气息筑起了高墙,将他们隔在数米之外,再难寸进半分。 随后,一声尖细冷哼响在了头昏脑涨的董轩耳边。 “敢指我?打!” 随后腹部便传来剧痛,只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他本就不是心性坚毅之人,当即昏死过去。 再度睁开眼睛,董轩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侧头望窗,天色已是有些昏暗。 “掌柜,您醒了?!” 服侍在身边的伙计连忙上前,惊喜叫道。 在伙计的帮助下,董轩从床上坐起。从对床的镜子上,看到了自己脸上那清晰可见的紫红掌印。 敷上伙计递来的化淤膏,一股清凉掩盖了依旧隐隐发作的火辣。脸上的红肿很快便在药效的作用下,肉眼可见的消退下来。 简单询问过一番店内情况,知道药符阁并未遭殃后。董轩长舒口气,神色间有些落寞苦闷。 “你吩咐下去,今天这事就当没有发生,对谁都不许说!” “为什么啊!” 看着伙计一脸不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董轩缓缓摇了摇头,正要解释。房门突然响起咯吱一声,卫誓推门走了进来。 “咦?董掌柜,这是怎么了?” 站在门边,卫誓诧异的看着董轩这幅狼狈模样:“难不成,您也去斗战场了?可我一天都没看到你啊,这是赢了输了?” 董轩苦笑,摇摇头并不辩解。 哪知仍停留在房间的活计,终归还是忍不住的小声嘟囔了一句。“掌柜你……” 声如蚊蝇,话中的酸楚却逃不过卫誓的耳朵。 卫誓原本还有着几分笑意的眸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六章 伏诛 天光城离城区交接处不远,一条僻静无人的狭小巷道。纷乱的剧烈喘息在这里停息,一道夜风吹过,原先朦胧的数道残影渐渐凝实,正是在药符阁闹事的五人。 此时他们已然换了装扮,撤去伪装,无论是身形还是样貌,都再找不出半点先前的影子。 在此之前,他们已是辗转数条街道,兜兜转转,不知晃了多久。这才一路提心吊胆,趁着夜色降临,到此相聚。 说到底,呆在天魂宗所辖城区,可非长久之计。 五人俱是筑基修为,简单的跑动当然不至于喘息成这样,只是心底的波澜让他们乱了呼吸。今天的所作所为,就连他们都同样觉得疯狂。能在药符阁中强装镇定,做完一切,已是万幸。 “大哥,真没事吗?” 苦力打扮的枯瘦汉子眼珠不是瞟向两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隐隐间,还有欣喜,忧愁,苦恼,恐惧交织出现,看起来分外滑稽。 对天魂宗递爪子,这可是比太岁头上动土都要刺激。 “咋滴,瞧你那鼠胆!富贵险中求,先前嚷嚷着作票大的,怎么就没见你这幅瞻前顾后的模样,现在倒是学机灵了!” 甩董轩一耳光的大汉,如今换装变成了一名身形匀称,衣袍儒雅的中年文士。然而狭长的双眼蕴含着阴冷,着实没有读书人的平淡温和。言语之间,更流露出一口市井莽汉的论调。 “既然见财眼开,那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怕事?当初老子可没求你来!” “我们替贵人做事跑腿,惩戒一个没什么修为的掌柜只是小事。没砸没抢,药符阁完好无损,我就不信天魂宗会为一个凡人大动干戈。”文士身旁一名汉子冷声低喝道。话虽如此,可他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依旧没有半点平缓的迹象。 “正是此理!”另一个面色阴冷的汉子随即沉声附和:“拿了报酬,我们远走高飞,躲他个三五十年。天高地远,总有天魂宗插手不到的地方,你担心个屁!” “你是不怕死,又换衣装又改容貌,真的半点都不担心!你真胆大!”枯瘦汉子阴阳怪气的笑道。 那汉子登时怒了,踏前一步:“你说什么?!” “行了,少说两句。”化作中年文士的大哥看不过眼,站在了两人中间。“闲话等出了城区再说。” “你们走不了!” “是谁?!”中年文士低吼一声,双手两团光华绽放,便要施展术法。猛然间,却看到身旁四人无动于衷,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正狐疑间,耳畔却响起了枯瘦汉子的低语。 “大哥,你不会……是紧张过头了吧?” 枯瘦汉子调笑道:“此地四下无人,咱就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自己吓自己了!” 中年文士眼神一冷,正要开口,哪知先前声音再度飘过。只不过这一次,并未只落在他的耳边,另外四人同样听了个一清二楚。 “什么四下无人?我跟你们很久了!” “是谁?” 中年文士沉声怒喝,其余四人同样循声回头,一身筑基修为已是外放而出,小心警戒。 连月光都穿不透的狭小巷道,两侧高墙足以堵住了一切光亮。这昏暗中,一道明亮几分的身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就这么静静站在五人十步之外。 这个距离恰到好处,离的近了他们会上来拼命。离的远了,那肯定是心怀侥幸,转身就逃。 定睛细看,来者普通身材,没有丝毫出奇之处。浑身没有半点气息散出,一副少年般干净的皮面,隐隐还有几分俊俏。唯有那一身蓝袍,分外亮眼。 “咋滴,看不出我身份么?”少年学着中年文士的腔调,扯了扯别在胸口的标识。轻声笑道:“看清楚了么?天魂宗!” “战!” 没有废话,文士打扮的大哥大吼一声。伸手便将手长袍扯下,身躯骤然猛涨。身边四人则手中翻出法器,亮起一道道光团。 五人才刚有动作,猛然间,只觉脖间突然一凉。相互看去,一柄柄悬浮着的锐利短刃正指着要害中,微微翕动。 “嘘!” 蓝袍少年竖起一根手指,如同孩子玩闹一般,五名筑基却再无一人胆敢有所异动。 “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蓝袍轻轻晃了晃头,苦皱起脸。 清淡平静的声音,丝毫没有掌控五人生死的觉悟,亦没有居高临下的狠历。不经意的抬起眸子,精亮而干净,让人难以琢磨。 可那悬在脖间的要命短刃,便已是最大的威胁。 “别杀我,我说!我全说,只求……” 枯瘦男子话说半截,已是嘎然而止,不单是他,连同另外四人,脖间突然浮出一抹血线。悬着的五柄短刃不知何时悄然落下,真个利落果决。 五人没来的及有半点反应,便已命丧黄泉。 看着眼前直挺挺倒下的无头尸体,以及那汨汨淌出的血水。地上蓝袍少年神色有些轻佻的拍了拍脑袋,淡笑道。 “我问这个干嘛……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少年侧头看去,不一会,一道倩影浮现在巷口,是一名面容艳丽的窈窕女子。 “都处理完了?” 女子同样一身蓝袍,不过相比少年要精致许多。同样是无声无息,犹如夜行鬼魅。 “一些小杂鱼而已,这样都算筑基?杀狗都比杀他们要来的简单。”少年不屑的笑笑,抬头看向女子,脸上多出几分温和。 “杂鱼是不假,来头可不小。”女子说着,纤手一招,一枚玉简落在了少年身前。“怎么办?” 看过玉简,少年摸着脸颊,嗓音犹如不撒盐的饭菜,依旧没什么味道。 “是陈家啊……呵呵,还能怎么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真是倒霉,我来天光城究竟是干嘛来的?” “卫誓这小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蓝袍少年撇撇嘴,低下了一头,嘴角露出无奈之色。“喝了口酒便装上这事,这才几天……还真是一份苦差事!” “有牢骚你对峰主发去,跟我说什么?既然如此,还得尽快扫尾,否则……” 婉转笑声中,两道身影接连消失。 …… 药符阁中,本该前后忙碌的一众伙计全都围了过来。 “董掌柜,你放手!” 卫誓无奈的看着董轩,就连脸上的怒容都消退了几分。卫誓有所发觉,那伙计情知无法隐瞒,索性就这么全盘托出。 伙计可没董轩想的那么多,言语之间自然少不了加油添醋,煽风点火。 董轩同样看着卫誓,目光坚定不移。服下的丹药是能让他伤势缓解,可要恢复如初,还需要时间调养。此时周身隐隐作痛,紧抓着卫誓胳膊的手微微颤抖,更透着一股无力。 董轩看人向来很准,缄口不言他怕什么?还不就怕卫誓一时冲动,替他出头。 “我真没事!一点小事哪犯得上你出手。”董轩苦着老脸,“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小命也还在,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我这把老骨头吃的住。你别听他瞎说,这里面……也有我的错,是我招待不周。” “放屁!”卫誓怒火冲天,口不择言的狠声道:“我为药符阁主事!对面分明冲我来的。这才几天?有这么巧合的事!此事让你受累,我卫誓定给你讨个说法……” “董掌柜,此事真……你放手啊!” 董轩纹丝不动,甚至手上还在隐隐加力。 卫誓无计可施,他不敢再去挣扎。先前就是手臂轻轻一带,便害的身体虚弱的董轩身体扑倒。看着董轩坚定的眼神,卫誓心中一软,不禁苦笑出声。 “放心吧!我又不会乱来……我就是去通报一声。你想,这都过去几个时辰了,我一个炼气,去哪找人。五个筑基面前,可能容我乱来……” “你……” 董轩刚要说话,这时一道喝声,如炸雷般响在宁静的夜空。 “今日有凶徒于药符阁作乱,现已伏诛!从今往后,凡乱我宗门产业者……杀!” 话音落下,董轩与卫誓面面相觑,正不知该说什么。 药符阁门外一声闷响传来。 伙计出门探寻。 唯见一叠似曾相识的衣物和从包裹中散出的五颗沾血头颅,落在路中。 第七十七章 造谣 夜色正浓,天光城一些算不得繁华的小街小巷,彻底热闹起来。 一间略上档次的酒楼里,人声鼎沸。十几名少年正围在桌前把酒言欢,喝的酣畅。 桌上鲜美菜肴渐渐化作一片狼藉,这酒才刚刚喝的起劲。在场少年一个个穿金戴玉,看起来各个身家不菲。然而举止言行,则少了几分大家出身该有的气度。敲桌子划酒令,放浪形骸,没有丝毫遮掩。看模样,完全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纨绔。 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也不过刚到三层炼气。其余大多是一层二层的炼气实力,根本不值一提。在这个以拳头讲道理,以修为论高低的世界。除了出身比常人好些,还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背后的家族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重视,憋屈和压力难免让他们心有牢骚,吃喝玩乐无非是一种宣泄,一种放松罢了。 “你们听说了么?” 天南地北的闲扯中,一名始终沉默的少年抬起头。他身形消瘦,又生的矮小,一张枯瘦脸庞脸颊凹陷,着实算不得俊俏。唇边新鲜的两撇短须,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明明一副未成年的身材,面象分外老成,着实有些不搭。 像他这种拿不出手的容貌,自然是讨不到太多的重视,完全是个边缘人。 此时纵然开口,身旁喧闹依旧。但当他下半句含糊说出,周围便瞬时静了下来。一双双复杂的眼睛,直勾勾的聚集一处。 “长古街药符阁的掌柜……被人打了!” “朱明你可别瞎说,这是大事!”身旁的少年连忙劝住,随即举杯向着四周致歉道:“喝大了,喝大了……没事!” 这里终归是天魂宗所辖城区,谈别的没事,但若是妄议与天魂宗相关的事情,说不得就会惹出麻烦。少年有着疑惑的看向朱明,心道:“不应该啊,这才喝了多点,以他的酒量还不至于醉成这样吧?” 朱明似乎真的喝大了,他本就被酒精染红的脸庞,再度涨红几分。一挥手将劝阻少年的手臂打开,目光迷蒙的嚷嚷起来。 “谁说……我瞎说了?我家下人亲眼所见……这……难道还能有假?” 打了个酒嗝,朱明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抓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身旁的少年也没有再劝。 不过话头一起,想要止住可没那么简单,周围少年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长谷街药符阁,那是天魂宗的产业啊!”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假的……敢打药符阁掌柜,不要命了?” “只是一个掌柜而已,天魂宗不会……” 就在这时,一名皮肤略黑,长的孔武有力的少年站了起来。他看向朱明,脸色隐隐有着不善,开口嗤笑道:“听说你家背出了天魂宗,已经迁离城区,你小子莫非还因此怨恨上了?造谣也要有个限度,你可小心惹祸上身。这种事,说出来谁信啊?” “啪!”朱明两手重重按在桌上,再抬头时,声音则冷了几分:“怎么不信,这就是事实。天魂宗是强大……我背地里嚼舌头也算是错?他们不去抓凶徒,难不成还会来抓我?” “不过,依我看哪,这事肯定是不了了之。”朱明低下了头,他身材矮小,便是撑着桌子站立。脑袋深深埋下,便是靠在身边,都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阴暗中,朱明唇角微微勾起,精亮的双眸透出几分阴冷,那还有醉酒的样子。 “徐武……你说我心有怨恨,呵呵。我朱家背离天魂宗跟我这旁系弟子有什么关系。不过呢……天魂宗若真要管,会拖到现在没有解决?新派的主事,不就是天魂宗的人么?” 说道这里,朱明抬起头,再度恢复了先前那副醉醺醺的模样。 “那可是五名筑基修为……筑基修啊,为了区区一个掌柜……犯的着么?还不是不闻不问!真可悲。看来家族的选择还挺明智……说难听点,就是找个主子当狗腿,总要能罩的住。每天提心吊胆,那可真是连狗都不如了……” “徐武,听说你家现在还在帮天魂宗做事……” “你!”徐武听不下去了,猛的一拍桌子,狠瞪朱明。以往还会认怂的朱明,此时却梗着脖子,毫不退让。又是一杯酒灌下,朱明的声音骤然拔高。 “别当是我瞎说,纸里包不住火。药符阁掌柜究竟有没有挨打,明日你亲自探寻一番不就知道了!” 这一声,引动着周围的酒客看了过来。 “这是真的?” 朱明信誓旦旦的模样,又不惧怕查证。这一次,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背后的家族依旧靠着天魂宗吃饭。不久的将来,他们同样会被安排到不同的产业,为家族出力,也是为天魂宗效力。 他们心中不愿相信,谁不希望自己能有个光明的未来。药符阁掌柜被打,无疑成了他们心中的一道疤,让他们不觉心冷。天魂宗会怎样处理,那五人的下场又会怎样…… 那是筑基啊!为了一个近乎凡人的掌柜,去报复……正如朱明所说,犯得着么? 连徐武都不再说话,低垂了下头。他无从辩驳,毕竟自己家族行事,不就是这样么? 少年们各想各的心事,连议论的心思都没了。唯独朱明一杯接一杯,自酌自饮分外畅快。 “今日有凶徒于药符阁作乱,现已伏诛!从今往后,凡乱我宗门产业者……杀!” 就在这时,闷雷般的宣告声隆隆滚过。一众少年再抬头时,只觉窗外那漆黑如墨的天空,不觉变的有些明亮。 “这就是你说的不管不问?”徐武呵呵讥笑道,他没有多说。就这么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宣告响过,朱明楞在当场。直到徐武身影消失,他才回过神,跌坐下来。无力的抬起眸子,望向身边的先前劝阻他的少年,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朱明,我看错你了!” 少年目光冷淡,朱明从他眸子中,看到的不是劝慰,而是一种浓浓的厌恶。 “这消息不管你从何得来,未免也太灵通了吧?你私下怎么说我不管,即便说的再过分也与我无关!是有人指使,让你散播谣言的吧?可你为什么要说给我们听!你……连我们都要利用,你……拿我们当什么了!” 周围少年的眼神全都变了,出奇的一致,那是一股能冷到朱明心里的陌生。先前他们没反应过来,现在他们全都明白了。 没人再说一句,哪怕是咒骂,他们都觉是在侮辱了自己。 “完了!” 朱明只觉世界一片昏暗,呆呆的看着那一道道离去的背影,空荡荡的一桌独留他一人。朱明终于慌了,嘴里不住呢喃着。 “怎么……会这样!” 相同的一幕,在天光城各处上演。 …… 陈府,陈雨别院。 “滚!滚!” 暴怒声从屋中传来,一名佝偻老者狼狈的从其中跑出,临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陈雨坐在床边,怒气在他脸庞停留,惹出一阵青红转换。本该不染尘埃的地面,如今落满了零碎。 静静坐了不知多久,陈雨突然起身。一抹手上纳戒,一方造型精美的小盒落在桌上。 夜色清宁,一道流光无声从陈府飞出,摇摇射向远方。 第七十八章 错了吗? 桌上五颗头颅一字排开,形容神态各异,隐隐间还尚仍有几分余热。气息残留,是筑基,没有错! 五人变幻了样貌,现在董轩认不出来。可那一件件华贵的制式袍服,董轩却记得清楚。袍服上的苍劲纹绣,作不得假。 “太快了!” 宣告声犹自徘徊耳边,长久不去。董轩瞪直了眼睛,有些发懵,这……着实太快了。 可不是么?他昏迷半日,不就是眼睛一闭一睁。醒来没多久……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董轩心中将信将疑,摆在眼前的事实却不容他辩驳,董轩只觉自己生在梦中。 直到这时,死死抓着卫誓胳膊的手才缓缓松开。憋着的一股心气渐渐淡去,董轩这才察觉到,身上不断涌来的痛楚是何等的难受,虚弱的身体再提不起半分力气。连带这精神也有些颓然,眼前一片恍惚。 他就这么踉跄的向后倒退而去,不稳的身形几近跌坐在地。好在身后的伙计极有眼色,匆忙上前将老人扶住,搀在放置一旁供客人休息的木椅上。 董轩剧烈喘着粗气,身子软沓沓的缩在椅上,似闭实睁的眸子满是疲惫。但就连他都没有意识到,微微上挑的嘴角正飞扬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在药符阁作掌柜固然习惯了前辈,磨平了棱角。被莫名其妙的来找茬,又平白无辜挨耳光,受顿打,忍的了么?他固然有些胆小怕事,七情六欲终归还是有的。便是三棒子打不过一个响屁的老实人,不也有发怒的时候? 更何况,董轩的那份懦弱,还是相对修士而言。隐瞒不报?董轩从未想过。说到底,他总比一些屈服权势,连小事都能避则避的软蛋,要好上太多。 “这就解决了?”卫誓终于回过神来,双手抱在脑后,凑到了董轩身边。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董掌柜我知道你不愿给宗门招惹麻烦,不过看来你是白拦我了。宗门无需通报,便早已知晓,这不,都已经解决掉了。” 卫誓轻轻拍了拍手,坐了董轩身旁。他在斗战场与人切磋了一天,自然同样累的不轻。不过本该回静室继续修炼的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压低了声音,小声继续道。 “这世上哪有白挨揍的道理,谁惹了我们,那当然就得还回去啊。纵然是好心,一味的隐忍,可算不得什么好事情。” 挥手打发开一众伙计,董轩微微缓了口气,无奈的横了卫誓一眼。自己考虑诸多,到头来却要听卫誓讲大道理。什么叫一味的隐忍?还不是怕你知道后,横生事端。 很显然,卫誓并不清楚其中的门道。由谁上报都可以,但产生的效果真不一样。 “既然你如此说,那先前你险些把我拖倒……我是不是也要还回去啊!”董轩由不住的玩笑道。 得知五人伏诛,胸中郁结一吐而空,董轩心情再度舒畅起来。 “这……”卫誓一愣,尴尬的低下头。“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当时也是急了……” 卫誓再抬头时,董轩原本憋不住的笑意,突然多出了几分苦涩。 “这才三天时间,事情便一桩接一桩。你说的没错,事出反常,必然是有人心怀鬼胎。” “怕什么?顶多是些宵小蝇虫,掀的起什么大浪?”卫誓无所谓的撇撇嘴,脸上露出几分沉思之色。先前他心直口快,还真没多想。 “能指使五名筑基出手……”董轩望着卫誓,顿了顿,这才意味深长的道:“这里面,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卫誓沉默,他现在仅是炼气,有宗门庇护还好。真要靠自己,对方哪怕仅是两人联手,他都会无计可施。筑基有多强,卫誓早在与武启帆的比斗中便领会过了。 长出口气,董轩认真道:“我之所以不愿让你出头,便是怕此事牵连于你。你是宗门弟子,一举一动便是无心,总逃不过宗门影子。世道险恶,有心算无心,谁知道会不会朝这方面联想。” “所以能避开的麻烦,就尽量去避,不给对方抓到把柄。像这等小事,你大可不必去管。我这一介残躯,还犯不上你为此惹祸上身。” “那怎么行?”卫誓急道,眼中透着一股坚定。 “怎么不行?”董轩神色凝重几分。“宗门经历大劫,不复先前强盛。这几年不都这样过来的么?其它三宗落井下石不少,还不是能避则避,尽量周旋。不忍辱负重,能伸能屈如何能够成事。” 卫誓依旧沉默,脸上沉冷如水。他死死咬着牙,咯咯作响。 微微摇了摇头,董轩看着卫誓的眼神有些变了。多日的相处,点点滴滴印入脑海。已他识人多年的经验,怎会不知卫誓是怎样的人。 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会让伙计缄口。一个与人为善,交流中透着真诚的人,是绝不会看着身边有人遭殃,自己袖手旁观。 也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会劝说。一个表现平和,似乎什么都能听进去的人,在触及底线的时候,往往会分外倔强,一步不退。 卫誓就是这样的人,算的上是一个好孩子。 但这样的人,往往最容易被算计,不是么? 久久无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卫誓,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无从辩驳。 在这里,勇往直前有用么?他所面对的,不再是四处躲藏的散修。这里随便拉出一个,背后便有宗门背景,甚至……会是其它三宗。哪怕拼命,都无济于事的漩涡。既然如此,他又能如何? “能伸能屈,忍辱负重……那我先前的坚持……错了吗? …… 天魂宗驻天光城办事处。 此时夜色已深,楼上的灯火依旧通明。 “好了,我知道了!” 简单的回应了一句,吕扬茂站起身。灯火照耀,让他的背影显得挺拔几分。前来通报的蓝袍男子,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候。 “你先下去吧!”不知过了多久,吕扬茂这才停止了思考,摆手招呼了一声。 房门重新关上,吕扬茂眉间凝重了几分。如今,他这个天魂宗主事,不单单是要管宗门产业。便是城区内有事端发生,也需要他去及时处理。 原先的城守回归宗门,新派遣的城守才刚来不久,对于周围尚不熟悉。他不一肩担待,谁担? 回想着先前的回报,联系着最近发生的一切。吕扬茂摸了摸手边关于陈家的记录,眉眼间不禁露出几分愁苦和冷意。 “这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第七十九章 真……像 天光城四季如春,暖人宜人气候让人分辨出岁月流淌的痕迹。像董轩着种每天按部就班,被周而复始的琐碎事物缠身的人,对时间概念则更是模糊。 董轩咬着笔杆,似在寻常一般坐在柜台前。此时东方才刚刚方亮,没人会爬一大早就来光顾药符阁,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得片刻清闲。正在对账的他看着账目上的日期,这才醒悟过来。 “一个月了啊!” 是啊,一个月过去了。当初惹动的风波,根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压根就没有雷声。他心中所想的担忧似乎是多余,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正常。药符阁生意反而蒸蒸日上,每天几百人往来,怎么都要留下千百枚的灵石。 也是呢! 宗门都出面了,再大的事情也得压下。 董轩心情放松,早没了哪怕一丝一毫的担心。那些受人指使散播谣言的,已全部尽数出逃。他们本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人,哪知天魂宗的探查居然不比他们慢上多少。 这等厉害手段,便是他们自认的蝼蚁般的小人物,天魂宗多半不会找他们计较。也都被这一手都吓碎了胆子,谁敢久待? 后来知道对方便是要利用此事,污蔑卫誓才是背后的目的。董轩依旧不觉的自己有错,谣言是什么?那是胡扯,只有没脑子的傻蛋才会轻信。不要说这事被立时压下,便是传的满城区风雨,那又怎样? 说到底都是上不得台面小手段,区区谣言要能伤到天魂宗的根底那才是笑话呢? 有道是谣言止于智者,各家家主又不是傻子,宗门真对他们不好。还用等二十年?破落时早跑光了。城区这么大,要找这么多人效忠尽力,全天光城的傻子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不够,够恶心人倒是真的。 轻轻摇了摇头,董轩不再想这等糟心事,唇角不由得会心笑了。 自己这个微不足道,宗门能够快速处理,总让他心心念念久久不忘,近来思量感激更甚。细细想来多少得益卫誓身份不凡,毕竟能刚来天光城,就成产业主事的就他一个。他董轩也不是瞎子,先前在斗战场惹出副城守大人出面,身份能简单的了? 纵然如此,自己仅挨了一顿揍,便死了五名筑基,怎么想都是值的。今后把身份摆出去,事情一提,还有那个不开眼的敢来招惹自己? 董轩老了,已经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最看重的便是安定。既然宗门为他赐下一份安定,他当然要投桃报李。 “总要尽心尽力才对!” 想着,董轩靠在柜台,将账目挪过,开始核对着昨日新到的药单。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脚步声,抬头就见到卫誓从楼梯走下。 卫誓这一月状态似乎都不太好,寻常下楼多少会露出笑脸,不单对自家伙计,便是寻常客人,都是极为平和。如今少年变得沉默, 董轩知道,这孩子受了刺激。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学会低头就总得吃亏。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说给卫誓这种没什么阅历的年轻人讲,确实难以理解。不懂归不懂,能听到心里便好,老一辈吃了多少亏总结下的教训,总是有些用的。 看着卫誓的这幅模样,他开心不起来。 “卫誓!”董轩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任由他这样折腾下去,便是有再强的身心,总有拖垮一天。 自那日之后,卫誓要么数天不出,要么便是在斗战场逗留一天。每每回来,都是灰头土脸,身上落下不知多少伤痕。虽说自家的斗战场,切磋都有限度并无大碍。董轩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歇一天?” 卫誓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董轩,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不了!” 董轩心中由不住的一揪,身子转出柜台,转到卫誓身前。“我说的这些,可没想到你会这样?修为那是循序渐进,日积月累,你急个什么劲?咱西山域,修为顶天只到化神,哪个不是修炼百年的老怪物?出了西山域又怎样……哪有真正无敌到无用低头的人。” “这不重要……”卫誓依旧在笑。 “怎么不重要了?!”董轩心中真的有些怒气了,顾不上太多的唾沫星子横飞起来。“看看你这身子骨,比刚来还不如。这究竟是是养伤还是遭殃来了。你不心疼你自己,老夫替你心疼!” 卫誓埋下了头,将表情藏在阴影中,低低的回道。 “没什么……” “你……董轩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便不再多想,一手抓在卫誓的胳膊上。如此场景,颇似先前。 “总之今日不许你走,真要再去,那得你拖得动老夫!” 感受这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卫誓苦笑,脸上多了些许鲜活。抬头望向董轩,酝酿了半响才叹出四个字。 “心里闷。” 这时,一名身背长剑,有着二十出头年轻面庞的宗门弟子走了进来,停在两人身边。 “卫师弟,吕长老请你过去一趟。”弟子他盯着卫誓,微微一顿才又沉声道了半句:“上一次那事被翻出来了。” “董掌柜,也得麻烦你跑一趟,毕竟你是当事人。” 董轩先是一愣,倒没觉得有什么:“那是自然!” 三人走出药符阁,散在周围的天魂宗弟子纷纷围了过来。足有十数人之众,各个修为不弱,将卫誓和董轩牢牢护在中间。 见此场景,卫誓不禁愣神,目光撇向四周,只见原本人潮如流的长谷街,居然再看不到半个人影。这等异常,董轩同样有所察觉,眼珠子转动不知再思考什么。 这等气氛,这阵仗,任谁都能嗅出空气中的不对味。 “出大事了!” 一名曾经在内门接风宴有过一面之缘的内门弟子凑了过来,他面色凝重,压低声音提醒道。“你们准备好!” 这五个字毫无避讳的落在卫誓和董轩耳边。 董轩由不住的继续思量,能让宗门如此重视的事情,莫非…… 蓦然抬头,正想叮嘱卫誓几句,却发现身边的卫誓突然不见。 前方突然一道背影,白袍随风摇动,截然不同。他大步向前。胸背挺直,很快就赶到最队伍最前,让旁边十数名满是警惕,护在四周的的天魂弟子成了陪衬。 董轩目光突然怔了一下,在那道背影上,他读出义无反顾,视死如归。先前的沉重已经不复存在,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将这脊梁压弯。 “卫誓……” 张口便要呼喊的的董轩,嘴唇微动却说不出声。作了十几年掌柜,原本习惯了卑躬屈膝的他嘴角渐渐勾出几分笑容,心里舒坦了不少。不由自主的直起腰板,眼中闪过几分的回忆,迷蒙了眼睛。 “真……像!” 靠近长古街的周边街道,数不清的人影背着行囊拖家带口,在几名天魂宗弟子引导下,如同逃难一般的向着后方退去,其中喧闹响的杂乱。 卫誓脚步迈的坚定,董轩脸露出坦然,十几名宗门弟子相伴两边。 仿若根本不知,自己是在逆势而行。 第八十章 道理可以不讲(上) 分魂道横贯天光城南北,如同一道划痕将天光城一分两半。再由升仙道由东到西,彻彻底底的将天光城一分为四。四方城区,由西山域四宗分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以至于两条大道都有了莫大的名声。 甚至有人说过,不来两道,不算真正来过天光城。 一般来说,这种两不管的地方是藏污纳垢最好的地方,最是混乱。事实则不然,相邻两区,哪有不设防的道理,明里暗里的布置着。虽不踏足其上,但稍有风吹草动,便是芝麻大点的小事情,也无法逃过对方的眼静。 这边才动,另一边已经来人,是常有的事。 花草满路,绿树成荫,十几丈的宽敞道路阵阵清凉。 吕扬茂站在道路一测,望着地面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一头灰白中夹杂着丝丝黑色的长发,胡乱披在他身后。如山般高高隆起的肚子,遮着他目光由不住的向前,探起的脖子心让他的腰背显得有些颓然,好似凭空老上了几岁。 那习惯背在身后的双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老谋深算如他,见多识广如他,居然也会有这种不淡定的时候。 再走一步,便踏出了天魂宗所辖西区。 “吕扬茂,人还没来么?” 粗犷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意缓缓回荡,吕扬茂这等颇有气势的名字喊出,听到耳边,却被生生变成捋羊毛的味道。随着一阵哄笑顺风而过,再不刻意也变成了故意。更何况对方本就没什么善意,提刀上门,不是找碴就是威吓,总不会是谈心唠嗑。 吕扬茂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抬头看了对道一眼。那里衣袍朵朵绽开,千百悬剑门修士一字散开,人影错落,竟是一眼望不到边。滔天煞气盖天威势汇集一起,胆色稍小些的炼气走过,怕都得吓的尿裆。 居中还有数叶伞盖连在一起,流光异彩,华丽非常,雾气氤蒙各处一方空间,让人看不透里面的形貌。毫无疑问,有资格藏身伞盖下的,俱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大人物’。 “好气势。” 吕扬茂侧头再看。在他身旁,数十名还不过百的天魂宗弟子毫无章法的静静侍立。一个个横眉冷面,目光不逃不避的望向对面。人数虽少,气势虽弱,却是半步不退。 “也不差……” 吕扬茂由衷笑了,撑直了腰背,老人没由来多了几分气势。扬起脖子,中气十足的狠狠嚷了一句:“急个屁!” 一声落下,对面哄笑立止。倒不是吕扬茂这一嗓子令他们畏惧,只是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着实颠覆了以往感官,令人意外。 吕扬茂的大名谁人不知?掌管所有天魂宗在天光城所有产业的大人物。正是他促成了西区的开放,除去三宗弟子,任何人皆可自由出入。再加上之后不久,西区各产业所售物价尽数减去一成。低廉的价格,倒是诱惑了少不了艰难维持的小户人家与囊中羞涩的各路散修,频频光顾。 这等做法,在周围各宗门看来,便成了唯利是图,不顾脸面,寻常宗门哪个会自降身价。在一枚枚灵石里抠些羊毛利润的他,自然就被人安上了‘捋羊毛’的绰号。 吕扬茂也不恼,自来天光城主事,诸多事宜便是能让则让,能避则避。其间不少趣事传出,亦是让他好说话的脾性深入人心。 如今挂在他身上的标签不少,不过除了少数人评价的精明略带褒义外,余下的八面玲珑,唯唯诺诺……放在一名修士身上,着实不是什么好名声。 就这样对凡人都不摆架子,如同寻常管家似的人物口中。说出这种毫不客气,半点皮面不讲的喝骂。偏偏对方还是悬剑门驻天光城的长老,这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侧方传来声音的那座伞盖,下方的氤蒙雾气猛的炸成一片气浪,消失不见。 初升的朝阳被云朵遮盖了半张脸,对面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反而变的清晰起来。因枯瘦而挤在一起的五官,组成一个不阴不阳,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容。 “吕老儿,几年不见硬气不少啊?!你天魂宗的时间不值钱,我悬剑门可没功夫陪你玩。人呢?” 没有回应,吕扬茂干脆连眼睛也随之闭了上,眼不见心不烦。 那悬剑门长老恨的牙痒痒,自知说再多也无用的他,真的毫无办法。各家城区不是说踏入就能踏入的,擅自闯入那便意味着……宣战。便是被立时诛杀,也怨不得人。 天光城到底是天魂宗的地盘,规矩亦是天魂宗来定,开放封闭一言而定。如果天魂宗愿意,甚至悬剑门麾下的附属宗门势力,都将再无资格踏足一步。 若是可以的话,他此时真想跟吕扬茂好好斗上一场。 寥寥数语,分魂道便再度归于寂静。但天魂宗与悬剑门两大势力对峙,总不至于太过无聊。 不多时,一片黑云滚过。吕扬茂左侧多出一名膀大腰圆,身长两米的魁梧壮汉。他一身黑袍不伦不类,裁去两袖露出一双犹如筋肉虬结的臂膀。看着作为副城守的韩枭侧立一边,壮汉的身份何须多说? 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天魂宗城区三百护卫,蓝小凡,温侯,张远川,尽皆在列。 又是一连串的凌乱脚步响起,齐整的白袍列队而来。为首的英伟男子站在了吕扬茂右侧,麾下的二百名锐天剑修,同样一字排开。再加上之后陆续赶到的数十人,吕扬茂这边的场面阵势,总算是撑了起来。 这时,卫誓才在十数名宗门弟子的拱卫下,出现在队列的最前方。 卫誓不来还好,这一现身。原本沉默守序千百名悬剑门弟子顿时齐齐动作,沉闷的低吼犹如密集的鼓点,带着莫名的穿透力。挚在手中的长剑短刃折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不及吕扬茂开口,悬剑门这边那顶分外显眼华丽的伞盖下面,已是传出一道慵懒的女声。 “你就是卫誓?” 卫誓抬眼望去,遮掩的雾气散开。那顶被诸多修士围绕防护,众星拱月似的伞盖下,是一名从未谋面,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少女。她站起身,却不挪步,正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狠盯着自己。 那一双本称得上好看的眸子里,蕴满了冷意,隐隐还带着几分怨毒与轻蔑。卫誓向四周望了望,少女修为算不上强,周围的悬剑门诸人,却没有一人打断她的话头。 就这片刻的迟疑,少女眸间的冷意暴涨。寒声笑道:“对了,问人身份之前,是该自报门户……” 卫誓眸光一凛……心里已是明白了几分,皱起眉头正要答话,少女脸上的笑容突然变的灿烂起来。 “那你听好了,我叫陈雨。简凌……是我的未婚夫!” 第八十一章 道理可以不讲(下) 简凌为悬剑门近来最令人瞩目的弟子,虽死数月,这个名号还是时不时的被人提及,不至于彻底忘却。 卫誓当然记得,正是简凌,让自己施展禁术燃血决拼死一战。回忆起那疗养的那段时光,再看看陈雨,他眼中不觉苦涩渐生。 陈雨修为想来是高不到哪去,柔弱的身段,娇嫩的肌肤,怎么看都是不沾风雨的娇贵,怎吃的了修行的苦。就因为她,惹动悬剑门搞出这般阵仗,背后靠山可见一般。 偏偏……简凌还是她的未婚夫。 换做以前,卫誓决计不会低头半分。然而近来每日所思所想齐齐涌上,向来毫无顾虑的他,终究还是有了些许忌惮。 不单天魂宗这边,悬剑门那边同样有人面露诧异。都道简凌天资绝顶,可谁能想到,眼前这似是毫无修为的少女,居然与简凌有这样的关系。 一席话,摆明了就是打着别的旗号,行为简凌复仇之事。明眼人都一言不发,却架不住在场有莽汉说话不禁大脑。 “简凌?我当是谁!就那个在四宗大比上,被卫誓一巴掌拍死的蠢货么?这是要来报复啊!” 站在吕扬茂身边的魁梧壮汉不以为意的咧嘴嗤笑道,没搞懂气氛似的露出一口白牙。明明是己方劣势,他依旧肆无忌惮。撑脸皱鼻的摆出一副狰狞像,几乎可以算的上是恫吓。 陈雨脸色一白,灿烂笑容凝固了一阵。这等粗鄙汉子,她何曾见过。目光飘忽掠过护在周身的一众悬剑门修士,耳边听得纷乱回嘴,才渐渐重新平静下来。 吕扬茂斜眼撇眼看了这名莽汉一般的新城守,没有说话。 上一任城守因为手段欠硬被调走,新调派来的自然不会重蹈前任覆辙。关键是,这位炼魂峰出身的新城守,心机没有多少,论好战则无人可及。初来乍到,便亲自出手镇压数桩事端。偏偏下手没什么分寸,往往惹出人命。事迹传扬,甚至一度令西区客流减了三成。 后来虽被吕扬茂限制出手,可钱荡彪的名号在整个天光城,已是如雷贯耳一般的存在。 能在九死一生的大劫中活下来,哪个不是杀伐果断,不惧血腥之辈。这位新城守便是拿刀子抵住脖子都未必肯服软,此时言语讽刺配上外放煞气,在他看来也不过是细雨春风,根本不起丝毫作用。 听的耳边鼓噪,钱荡彪明显有些不耐的歪了歪脑袋,讥笑起来。 “未婚夫,呵!好吓人的来头!又不是道侣,一个凡人值的你们大动干戈?悬剑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着嘴唇,粗黑的眉头绞在一起,用高了几个调的粗大嗓门喝道。 “是战是谈,痛快点!” 陈雨当然不是凡人,只不过耐不住宗门寂寞,久居天光城。身边又多些没什么修为见识的大家凡妇,平日言谈养成的习惯,那有那么好改。她倒想反驳,但看着钱荡彪晃动双臂,一副人性凶兽的彪悍模样。心里怯意作祟,那敢再出一言。 “简凌一事,就连门主都不再深究,我等自然没道理因此发难!” 陈雨侧旁的不输半分的宽大伞盖,雾气终于散开。里面坐着一名身形高大的老者,脸上挂着和气笑容,向着吕扬茂先是抱了一拳,轻笑道。“王祷此次前来,另有原因。” 言罢,他转头看向陈雨。不得不说,这位悬剑门城区主事,到底城府深沉。悄然化解钱荡彪的逼迫,同时还给陈雨提了个醒。 “一月前,曾有五名筑基前去药符阁选购,之后被莫名诛杀!”陈雨沉声道:“这五人为我属下,岂能说杀就杀。” 虽未指名道姓,可那目光却从未偏离过卫誓半分,明显已有所指。 卫誓还未开口,董轩的声音却已经传出。 “一切在我,与卫誓无关!” 没有夹杂修为的软弱回应,在这等场面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缩在人堆里的董轩,见到这种阵仗后,心中便由不住的发悚,早没了先前的从容。可他依旧在此时出声。 佝偻着腰背艰难的挤出挡在前方众人,站了出来。董轩双腿微微颤抖,畏缩的抬头,脸上带着凄然的笑容,称的上难看。 不知为何,董轩竟是忍不住的回望向卫誓,心里苦笑着。懦弱胆小了半世,今日,竟是大胆了一回。 “董掌柜!”卫誓猛的抬头,急喝了一声。怒目瞪圆的看着董轩,死死咬着的唇齿,一字一顿的朗声道:“此事因我而起!” 董轩的突然出头只惹得陈雨嗤笑一声,便懒得理会。不过卫誓的这话却让她分外欢喜。先前还铁青的脸色绽放笑颜:“如此说来,因你误会,所以他五人才会遭难。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悬剑门那边顿时哄笑,一半的目光望向卫誓,幸灾乐祸。一半的目光看着董轩,鄙夷叹惋。 吕扬茂他缓缓回头,望向卫誓一边,目光中有这几分莫名的味道,慢斯调理的答道。 “此事确与卫誓无关。” 声音入耳,卫誓依旧死盯着董轩,不动分毫。而董轩则深埋着头,身躯不住颤抖,垂下的双拳紧紧握起,也不知在想什么。 “人是我杀的!不服么?” 就在这时,一声冷笑凭空出现,就响在卫誓耳边。神出鬼没的蓝袍再度浮现,这一次不是一人,而是足足百道人影齐齐现身。 “你们……”陈雨惊叫出声。这骤然凭空出现的一众蓝袍着实惊人,变戏法也没这般搞的。且不说他,就是周围悬剑门众修,都是一阵骚动。 前方两人并肩战立,都是蓝袍,样式却不一样。他们看向前方,神情淡漠,黑色的眸子不泛半点波澜。不知怎滴,竟是让一众悬剑门子弟心生冰寒。 “天魂宗育魂麾下,幽魂!” 少年模样的男子淡声回道。 “天魂宗育魂麾下,游魂!”先前曾在擂台上现身的蓝袍,此时冷声轻笑。目光看向一处,笑声更冷:“你还真不怕老子摘你脑袋!” 原本站在前列的武云罡,竟是由不住的缩了缩身子,向后避去。 此举,更是惹得悬剑门周围一阵惊骇,那可是他们的副城守!逼的结丹后期都得退缩,这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自持身份,始终只在伞盖下坐镇的王祷终于起身。他低头抬手,轻轻拍了拍下襟,似在拂尘。对于吕扬茂不咸不淡的回答,给了一个云淡风轻的回应。 “看来,天魂宗是不想给我宗一个交代喽?” 在他看来,背后有人撑腰,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自己,反制法子真的不要太多。比如封闭城区,天魂宗的产业收益就得再损三成。再比如同样减价出售,不消太多,天魂宗绝对跟不起。这还是明里,至于暗里中……以修士之能,办法还少么? 这道理,他明白,吕扬茂当然也明白。 这头不低头,也得低! “交代?” 在他看来定然会低头的吕扬茂,竟是挺直了腰背低低嗤笑了一声,抬起的面庞流露着令人陌生的麻木与坚定。 “一桩桩一件件,我天魂宗可有不按道理做事!你悬剑门以势压人,蛮横无理暂且不谈,属下多次趁机犯禁,自找一个死字!还来恬不知耻的口称要个交代,莫非欺我天魂宗无人!” “只你一家之言,岂能服人!有怎分对错!”王祷急声喝道。 “那我就给你讲讲道理!” “道理可以不讲。” 浅淡不透半分感情的回应声,从上空传下。声音虽轻,落在耳中格外清晰,也格外霸道。 吕扬茂抬眼看去,原本涨红的脸庞刷的换作一片灰白。 声音响处,一人凭空独立,犹如登仙。 第八十三章 门下不可不护(上) 凭空而立并不奇怪,筑基修为便可御剑飞行,结丹便可凭空而立。 但这里是天光城,由四宗携手,足以笼罩全城的禁制运转起来,不要说筑基,便是结丹成婴,也都免不了得用双脚丈量土地。 唯有元婴之上,能在这禁空之下,于天光城内肆意飞行。 眼前的一幕,已经做出了最好的说明。 有元婴境修士驾到。 “参见袁长老!” 悬剑门那边一众弟子纷纷轰然跪倒行礼,山呼海啸。便是王祷这等主掌一方的实权人物,同样恭恭敬敬的低头抱拳。哪怕同为一门长老,修为有差,身位便有尊卑。 元婴,无论在西山域四宗里的哪一宗,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修为高深,手段惊人。结丹与成婴两境差别不大,已结丹硬悍成婴的事情虽不常发生,但终归还是有的。而成婴境与元婴之间,却是有着云泥之别。成婴境战元婴,不要说战而胜之,便是能逃得性命,在整个西山域都是骇人听闻,前所未见。 不成元婴不分高下,唯有元婴境的修士才算得上真正尊贵,享受权益。能在天光城凭空飞行,无疑只是诸多特权中,那微不足道的一条。 万里乌云的明媚天空,那一身柔黄色的华贵衣袍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刺眼。 那是一名清铄老者,身材高大,背后斜斜的背着一把古朴飞剑。衣袍上的运行剑纹犹如活物,泛着游荡氤蒙。虽是一言不发,神色未有异常。但那种居高临下睥睨一切的强势,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敬畏。 吕扬茂千不甘,万不愿,依旧不得不低头行礼,咬牙唤了声“前辈。”身后的天魂宗修士,同样行礼。能喊出那一声前辈的,终是少数。 拒不施礼的也有,钱荡彪便是其中之一。他歪斜的眉眼,冷冷的望向空中,心里分外不爽。 那句道理可以不讲,是甚鸟意思? 悬剑门元婴长老选择在这样的时机出面,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百名蓝袍出现的声势,被老者瞬间盖了下去。抬头,天魂宗这边已是一片凄风苦雨,气氛压抑的吓人。悬剑门那边,则一个个挺起胸膛,望来的眼神都变得凶悍几分。 陈雨没有行礼,伞盖挡住了她的视线,此时已经撤去。抬起头,望着那云端上的人影,用先前从不显露的娇柔的嗓音,甜腻腻的轻唤了一声。 “爷爷!” 周围的反应让陈雨分外受用,满是傲气的眸光扫了周围一圈,最后又落回到了卫誓身上。 “都说我与简凌,是我高攀,可事实上……谁叫我有一个好爷爷呢?” 陈雨笑着嘴巴都难以合拢,伸手指着卫誓:“而你,我找人查过,无父无母孤儿一个。天魂宗虽强,但有人会为你出头么?元婴大能你惹的起吗!” 王祷轻咳一声,惹得陈雨笑容微微收敛。来之前,王祷道理讲的明白,她纵然心中一万个不爽,也只能松口。 “简凌死于你手,虽我恨不得杀你,不过现在你只要跪下给我道歉,另外在挨十鞭,我就放过你怎样?” “爷爷,可以吗?” “可!”云端上的老者淡然开口,随即闭上了眼睛。 没有任何解释,亦没有任何道理。身为元婴,惩戒一个小小的炼气,那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对方是天魂宗子弟,亦没人能多说什么,因为这同样是元婴境在西山域的特权之一。 吕扬茂神情复杂,这一刻,脑中思绪万千。身后一道道目光望来,只因他是天光城主事,那是寻求他决断的目光,没有丝毫恶意。现在吕扬茂却只觉芒刺在背,分外的难受。 跪下道歉,承受十鞭,这是何等羞辱? 自己弟子受辱,他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始终低着头的卫誓轻轻摇了摇头,再度抬起,自嘲笑笑。没有说话,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去看在场的任何一人。 他就这么的抬腿,向前。 吕扬茂张了张口,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原本缓步前行的卫誓,突然停了下来。他睁大眼睛,满是疑窦。 被纪杰下了禁制无法使用的‘万剑’,居然在这时自行飞出,挡在了卫誓的身前。 嗖嗖嗖……耳畔是一连串的剑鸣。 锐天峰弟子背上的飞剑好似受到了某种召唤,同时离鞘,掠空而起。不受控制的拱卫在那柄显得有些破败的古朴飞剑周围,亦将卫誓护在中间。 阵阵嗡鸣倾诉着欢喜,凌凌剑气鼓荡八方。 天魂宗近几年来的新晋内门弟子,望向天空,犹是搞不清状况。可那些经历大劫,见过此剑风采的那些老一辈天魂修,如何认不出来? 钱荡彪呆呆的望向半空,口中呢喃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万剑’!” 声音不大,但这两个字的分量,却是比先前从陈雨喊出的那一声爷爷,更加令天魂宗众修震撼。 吕扬茂望着‘万剑’,心中涌出的酸涩,险些让湿润从他眼中流出。卫誓的身世他是知道的,事实上,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有半分犹豫。有些话,他先前原本想说,但嗓子眼总觉得堵着什么,毕竟宗门曾有禁令。 现在,自己不出面,‘万剑’却跳了出来。 连他都看不下去了么?愧疚在胸,吕扬茂心中再无有半点犹豫。 “身份?” 低低的嗤笑一声,他抬起头看向陈雨,缓缓开口道:“你动不了他,他的身份比你尊贵万倍!” 陈雨刚要讥笑,吕扬茂随后的话语却是让她瞬间白了脸庞。 “天魂宗前育魂峰峰主乔俏是他的亲生母亲,元婴境后期!” 时间如同停滞,两方皆是不动。在刹那寂静后,回过神的一众蓝袍同时低头,不分游魂幽魂,皆是遥向卫誓拜下一礼。 “而他的父亲,是天魂宗前锐天峰峰主……卫宗!” 育魂峰蓝袍总是那般神出鬼没,乔俏名声不显。然而卫宗的名头,却是…… 几乎所有的悬剑门修士都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心中震颤。即便并非天魂宗出身,也都明白卫宗在天魂宗是何等地位,在天魂宗众修心中是何等的分量。 云端上的元婴长老袁山猛然睁开眼睛,惊骇欲绝。然后他就看到了对面足足二百名锐天剑修挺胸仰首,身穿黑袍的城区护卫齐齐躬身,余下的众修同样低下了头颅。 吕扬茂扬起了头,对方如何反应已经不重要了,一抹放松的轻笑浮在脸庞。 “血染六峰孤,飞剑断头颅。宁碎全身骨,不作屈膝奴……长生何用!我辈天魂修可曾畏死!?” 轻声吟诵中,这位常人眼中的烂好人,褪去了曾经眯眼含笑如同弯起两个月牙的和善,抛下了曾经招待卫誓都能摆出两杯香茗的谦卑。足足维持了二十年的伪装撤下,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 如释重负。 这一刻,他怒目猛睁,霎时涨红的脸庞犹如曾用血水洗面,说不出的狰狞弥漫脸颊。 这一刻,他腰背直挺,仰头望天。如同小山般隆起的肚子,真的就是厚重如山。 他张开臂膀,长发肆意飞扬。震天动地的怒吼,如狮虎长啸,直指云端! 仅两字。 “不曾!” 第八十四章 门下不可不护(下) 咆哮元婴,在任何宗门看来都是莫大不敬,是要不死不休的。奇怪的是,悬剑门这边没有一人发言,就好似见鬼一样的望向吕扬茂,连回骂都忘了。 再度成为焦点的吕扬茂面展微笑,端是飞扬。自从目光抬起,就再没动过。如剑似刀,望向天空之上那尊本需他俯视敬畏的存在。 无畏无惧的眼神战意腾起,一抹轻笑挂在嘴边,抗争之意弥漫周身。 那压得天魂宗众修喘不过气,抬不起头的威压,放到已算不得什么了。压抑的气氛莫名变的轻松起来。 一名名老一辈的天魂修默默的抬起头,神情平淡而坚毅。不知何时荡起的风吹拂而过,又是一张张显得年轻的脸庞接连抬起。至此,已再无一人低头。 “‘万剑’之所指,锐天之所向!锐天所属莫敢惜命。” 望着天空,为首的锐天峰男子平静喝道。淡漠如水的面容下藏着撕碎一切的疯狂,他抬手向着前方张开,前方围拢在‘万剑’把把飞剑,登时回返。 飞剑入手,男子挽了一个剑花之后猛然挥下,利落干脆。一脚踏前侧身,唇齿微动间,一字轰然炸响。 “战!” 背后声声跟从,百剑齐横刹那绽放的光彩,璀璨逼人。反观悬剑门之前利刃在手的鼓噪,只如儿戏一般。 一波未平,这边又有怪笑声传来。 “嗤嘿嘿嘿!” 钱荡彪伸展身体,开怀笑道:“喝,要打哪轮的到你们锐天峰出头,虽然咱炼魂与锐天不对付。可那次出战,咱炼魂不是顶在最前!缩在后面可不是咱们的风格啊!” 许是真的有什么好笑,直笑的钱荡彪肩膀前要后晃。但悬剑门众人笑不出,这个原本就远超常人的两米长人,在这摇晃间,扶摇拔高到丈许。雄壮的身形越众而出,站在最前。 原本就怪异的无袖衣袍被撑开,露出各种伤疤纵横,黑毛浓密的胸膛。钱荡彪周身魂雾蒸腾在彪悍的身形,煞气鼓荡。摆着一副犹如修罗地狱里恶鬼般的凶恶面庞,分外骇人。 在场的炼魂峰弟子只算少数,此时齐齐站出。那便是五十几尊铁塔横亘路边,便是筑起五十几面盾牌,连作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 天魂宗两大战峰齐出,西山域谁敢争锋?悬剑门一众再退,在这百死生还的逼人煞气面前,谁敢向前?更何况他们中很多人,其实都未曾做好战斗前的心理准备。 袁山以元婴强势本无需顾忌任何人,但此时也不得不去换位思考。天魂宗这边杂七杂八各脉皆有,不过老一辈修士和年轻修士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老一辈经历过大劫的天魂宗修士,大多神色默然,眼中燃烧狂热。出生入死拎着脑袋战斗又不是第一次?便是在重新疯狂一会,也算不得什么。 他们会这样再正常不过,但这些明显面庞稚嫩,兴奋坚定溢于言表的那些行进内门弟子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真的就不怕死吗! 袁山不禁沉默,似乎但凡执行过几次宗门任务的弟子……就都是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天魂宗会给万魂山脉适龄孩童提供必要的修行资源么? 给适龄孩童发放修行资源,这是其余三宗想做却不敢作的事情。毕竟不是谁都用勇气拿大把灵石去打水漂的。要知道灵石那可是能兑换大量金银,只需一枚便能发家致富,活的相当舒坦。 这是谁都拒绝不了的诱惑,穷乡僻壤出身,最是眼窝浅显看不长远。便是不想换金银,只想搏个前程。有着乡间愚妇以及那些自以为看透人生的枯朽老者在,风言风语刮过,便是乡里亲邻都要嘲骂一声,这不是傻么? 偏偏万魂山脉的住民便是这样的‘傻子’,哪怕困窘到家里揭不开锅,成天吃糠咽菜。也不见得谁去拿宗门下发的灵石,去换金银维持生活。 更有甚者,连这从天而降,摆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横财都拒绝不要。身家富硕看不起这点灵石消耗还好说,那些个身具微末修为高不成低不就,便是维持自身修行都困难的。宁愿自己 不能以偏概全,用灵石兑换金银总还是有的。以天光城住民最多,万魂山脉真的很少。 想不通,想不通啊!明明天魂宗遭难最多,怎么就有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配上性命,安于清贫呢? 吕扬茂窥探不到袁山的心思,他慨然而行。虽有镇魂锐天两峰弟子出面,但到底他才是天光城的主事! “我恒天峰虽不擅战,可还是有些骨气!” 抬起右脚在地上轻画一圈,莹莹绿光蔓延在他划过的足迹,伸出九道脉络向着四方伸展。然后就是一道一道符印凭空显像,好似大洋中的游鱼,一面灿着金光,一面结对游荡,蒙光氤氲煞是玄妙。 还不及众人惊呼,吕扬茂双手不闲,掐诀念咒后又是向着那肥硕隆起的肚皮狠狠一拍。那肚皮间仿佛孕育着什么,灵光闪烁,带着一股通透之感蔓延在吕扬茂周身。随后一阵轰然气势掠过周边,将周边完全笼罩的灵光,一闪即逝。仿若什么都没发生。可稍稍感知,便可觉周围似乎多了什么。 先前的一步起阵已不算什么,胸腹孕阵才是真正的惊人眼球。 天魂宗大劫,诸峰各脉死战不退,炼魂体修锐天剑修几乎打光。其中以恒天峰保留最全,唯有阵修例外。 阵修,守有余而攻不足,既然是守势那就少不了恒天阵修阵前效死。无论是哪一场死战,都少不了恒天阵修的身影。 被称作‘捋羊毛’的吕扬茂,怎么可能是一名阵修呢?没人愿意相信,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却由不得众人不信。 就像突然发现一个原本老老实实,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邻居,居然是这天下最不惧死的人。 其中惊骇岂是寻常。 况且胸腹孕阵,分明是成婴境后期的阵修为了成就元婴才会使用的手段。而吕扬茂现在分明是要一己之力,硬悍元婴。 他一个人或许不行,但身后有这么多天魂宗成婴境,谁敢说不够一战的? 王祷心中酸涩,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纵然与吕扬茂同为天光城主事,可真要论本事,十个他捆在一起都顶不上。 对自己爱答不理,王祷心服口服,他有这个资本。 “尔等欲死乎!”袁山冷声高喝,展现修为进行威压。可惜,现在可没人会卖他这个元婴的面子。 一名又一名的天魂修展露姿态,育魂蓝袍隐了身形,化作一股股若有若无的阴风飘荡空中。镇魂修在韩枭的带领下,尽展修为,一尊一尊的战魂铺天盖地的腾起,修为低些的也是放出魂雾,扬威助势。 近千人联玦欲战求死,又岂是区区一个元婴初期修为所能压服的了! 袁山横眉瞪眼,几乎被气昏头的他扬声怒喝:“老夫身为元婴,有权惩戒冒犯!你们这……是何道理!” 道理不是可以不讲么?吕扬茂只是冷笑应道。 “门下不可不护!”。 笑罢,这名恢复了修士风姿的老人脚下轻动。没有丝毫迟疑的迈上了,那原本踏足一步,按规定便命不由自己的分魂道。 “辱吾宗弟子者,必诛之!” 身后,近千天魂修同样悍然踏步。 第八十五章 剑起,人头落 魂雾蔽空,风云变色,传闻并不是说这玩的,亦没有丝毫夸大的成分。 这才近千天魂修,齐齐涌上就好如一线大潮。难以言说的森凉盖住了那明媚的阳光。大片魂雾若阴云翻滚聚散,好一派风起云涌的壮观景象。 原本明媚无云的万里长空,怎么看都都不会下雨。此时竟是细雨霖霖,在分魂道撒上一片清新。 董轩没有动,他正呆呆的望着前方,在那一众奋勇向前的绰绰人影中,毫不费劲的找到了站在原地的卫誓。 白衣飘扬,身姿绝然,扬起的头颅似不曾低,挺直的肩背似不曾弯,一样的伟岸屹立潮间。 董轩不禁湿了眼睛,他已算不得修士,此时也没了身为上年纪老人的自觉。打转的晶莹突破眼眶与那雨水交混,断续落下。 印象极深的往昔一幕,往往念起便勾人心魄。 “真……像啊!”又是呢喃重复了一遍,董轩泪眼顿止。仿若一双无形的手拂在他背后,用说不出的轻柔撑着他,浑身气力翻涌仿若年轻几岁。先前斗胆出声,可不就是那道时常念想的身影,给的他勇气么? 大劫之前,他区区一个外门弟子,根本无法宗门高层没什么交集。但他记住了一个名字……卫宗。 那下令遣散百万外门弟子的正是卫宗,宗门高层莫有异议。 百万炼气弟子再不济,拿命耗死几个元婴总是够了。而这股本能决定宗门存亡的力量,就这么被宗门亲手遣散。只留下近万好说歹说,宁死不走的倔强弟子。即便如此,也没见得让他们冲锋陷阵。 结果便是,无需参与大劫的他们得已生还,而……卫宗战死。 重回天光城,董轩想的不多,当年用了宗门几块灵石丹药,他便拼力为宗门赚来几块。如今,赚来的总有欠下的几倍,董轩算不清了,可心中的不得劲,始终难以释去。 欠命一条,又该怎么还? 世上人皆惜命,便是烂在草里的贱命,犹自挣扎。没道理的忠诚是站不住脚,赔上性命的事情更没人去作。可若有人愿意为你去做这样的事呢? 多少次妖兽肆虐,毁村灭镇,不是天魂宗出人涤荡四方,复还清平。那一件件染血衣袍,一名名倒下再未醒来的修士……虽然很少会有人提及,但谁不记在心间。 别宗视凡人如蝼蚁,天魂宗把他们当人。 有人为你拼过命,流过血,那怕是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账玩意,总还会留点愧疚在心里。更别说穷乡僻壤间,最是淳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拿宗门给的灵石去换金银,在万魂山脉那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脾气暴躁点的老人,怕是都得举着拐杖打人。 天光城出身的董轩优点没多少,唯独懂得知恩图报。卫宗救过多少条性命他不知道,在除妖灭魔的万魂山脉想是不少,在他曾拼死守护过的宗门里想是不少。 什么委曲求全暂避锋芒,全是狗屁。卫誓没错,是自己错了! 天魂宗犹在,而他是卫宗遗孤。 整个西山域谁敢让他低头?他需要低头吗! 欺他辱他天魂众修不答应,万魂山脉诸民不答应,便是他们这些离了宗门,弃了修为的前宗门弟子一样……不答应! …… 分魂道上,双方已经开始有了接触。 袁山没有说话,这边的悬剑门众修只得硬着头皮迎战。他们本就没作准备也就罢了,悬剑门驻天光城弟子足有数千,超天魂宗一倍还多。他们这些只是临时受令而来,论精锐,哪抵的人人欲死的天魂众修。 两边发力,转瞬之间已倒下十数道人影,生死不知。 见血了,闹大了,袁山真的发急了。 “此子为卫宗遗孤,但陈雨为我义女所生!” “你也配和卫峰主相提并论?要脸吗!”此事还有心情答话的也只有钱荡彪,浑不在意毫不留情的不屑,一时间竟让袁山说不出话来。 确实不配,袁山变得浑浊的老眼中满是苦涩。卫宗搅动西山域风云时,他便是为卫宗扬名的诸多踏脚石之一。若是卫宗现在还活着,怕是一个指头便能碾死自己,他那还敢在这里再待片刻。 一盆冷水泼下,袁山强压怒气,冷静下来。 踏足分魂道,身死自负这种话哪当得真。天魂宗要是真事事皆讲道理,那疯子一说又从何来? 外人见了天魂宗子弟,总要生出几分畏惧小心,靠嘴皮子可说不出这等效果。还不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似乎从来就不需要担心没人出头。一波接一波的铁血报复,就没有不蛮干的。以自家血肉换敌对头颅,是否值当暂且不提,惹人忌惮的莫大的凶名却铸的牢实。 深深的看了卫誓一眼,真没想到,这个从始至终表现的未有什么出奇的少年,居然就是卫宗的儿子。袁山脑中闪出诸多念头想法,可细想来,无一不让他黯然摇头。 自己便真的护住了陈雨,又能怎样……袁山额头浸出冷汗,不敢再想。 招惹到卫宗的遗孤,再小的事情都能演变成天大的事端。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两宗开战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来会有不少天魂宗的元婴长老,会很乐意用他的头颅来弥补大劫中欠下的愧疚。他这个在旁人眼中分外光鲜的元婴,在那些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悬剑门未必会随之遭殃。但是他袁山,绝对会死的很惨。 “完了!”袁山无声轻叹,分外落寞。自他亲子早夭道侣身陨,对膝下义女便是俞加疼爱,连带着陈雨这个义孙女也是爱屋及乌。说实话,他是真不愿意看到陈雨身死。 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 “此事,老夫记下了!” 重新升起的伞盖遮住了细雨,陈雨直至此时才回过神来。先前她不敢看不敢想,钱荡彪一人便让她心生畏惧,更别提之后天魂宗众修齐齐爆发,响在耳边。再到现在,被她视为依仗的袁山扬长而去,余下的一众悬剑门修士同样开始后撤。 陈雨终于慌了,她歇斯底里怒声喝骂左右,但悬剑门诸人没有一个人回头。她因袁山而享尽奢华,骄纵蛮横为所欲为。即便是陈家一家家主,他的亲身父亲也约束不了她,即便是悬剑门天光城主事,对她也得心平气和。 只是她从来想过,离了袁山她算什么?她还有什么?悬剑门一众弟子拿她当什么? 原本尚有犹豫的王祷听得喝骂,彻底隐去身形,一众悬剑门弟子彻底散去。 陈雨彻底崩溃。千百人对峙到如今孤零零的一人,那落魄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凄凉。 陈雨好容易忍下了涕泪,她艰难的抬头,无比怨毒的眼神望向对面,想从人群中找出卫誓。 这是她这辈子作的最后一件事。 剑起,人头落。 一道道多少沾染血腥又有些狼狈的身影,矗立在这片阴雨之下桀骜放肆的舒展着身体。一张张狰狞如虎狼的面庞,回望中竟是一脸分外暖心的灿烂笑容。 董轩怔怔望着前方。自觉性子偏弱难成虎狼,从始至终笃信什么样的人作什么样的事。被遣散而未曾有过思量的老者,破天荒的后悔起来。 “若能在宗门多待两年就好了!” 第八十六章 关心则乱 “哈哈,真是够了,陈家的小丫头下绊子……有趣有趣!” 歪歪斜斜靠在主坐的萧青河笑的前仰后合,天光城上报的玉简在他手上轻轻抛飞。不顾形象的放声大笑,分明就是一顽童模样的老者,哪还有半点天魂宗宗主该有的威严。 澹台真人老神在在的坐在萧青河下手,然后便是除开恒天峰峰主的其余几名峰主,各坐一边。人数虽齐,但这并非是在议事。萧青河私下是何等做派,瞒的过门下弟子,可瞒不过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听着萧青河毫无技巧的断续讲述,那一桩桩对众峰主来说根本算不得麻烦的小事情,居然勾动着他们来了兴趣。众峰主不时轻笑几声,眼中流露几分怀念之色。仅离宗几月时间,不提还好,现在还真是有些怪想他的。 就在这时,原先滔滔不绝的话头突然一滞。萧青河轻咦一声,眉头微微上挑。 “还有元婴下场,呵,袁山那条老狗!” 即便对方是元婴,也不见的萧青河生出半分担忧。仅是那灿烂的笑容背后,露出些许不屑,然后便继续沉神下看。 他是可以不在意,在场的几位峰主则由不住捏紧了拳头。纪杰,李鲲武,何霜婉三人都不过是成婴后期,元婴对他们来说还是颇具威慑的。 纪杰忍不住的出声,关切问道:“誓儿没事吧?” 没有回答亦没了下文,萧青河原本松垮的身形微挺几分,闲适的神情认真起来。直到将玉简上的内容全部看过,他这才抬头,望向纪杰。复杂的眸光诧异中又带着些许理解之色,开口轻轻叹道。 “你把‘万剑’给他了?” 纪杰微微一愣,随后眉间的担忧一扫而空,转而笑道:“当然!‘万剑’本是卫宗师兄佩剑,誓儿既然进了内门,当然要交付与他。毕竟他生来……便是我锐天峰的弟子。” 语毕,纪杰好死不死的望向李鲲武一眼。 ‘万剑’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飞剑,而是象征着锐天一脉意志,好似凡间虎符。纪杰将‘万剑’交与卫誓,其间意思讲的明白。‘万剑’只能为锐天所有,那么卫誓就只能是锐天峰弟子。 炼魂峰峰主李鲲武脸色涨红,为了能将卫誓收入炼魂,他同样做了布置。只不过纪杰这一手,让他的一切期望落空,终归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无可奈何之下,李鲲武只能怒目瞪向纪杰,好半响才咬牙攒了声:“好魄力!” “这不重要!” 纪杰刚要讥讽,萧青河已是连连摆手,喝止了剑拔弩张的两人。山崩于前尚且不惊的老者站起了身,脸上竟是露出一抹愁容。 “关键是‘万剑’的出现,竟让吕扬茂直接说了他的身世……”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这可是大事! 澹台真人陷入沉思,纪杰与李鲲武则再没心情争锋相对,一个个低下头,忧心忡忡。 大殿一片死寂。 身世总是要告知的,谁都未曾想过一直隐瞒。可什么时候说,如何去说,他们这些亲近卫誓的,谁没好好考虑过。倒是吕扬茂在天光城一呆便是二十几年,虽知禁令,其中的弯弯绕绕怕是从没想过。 作为峰主遗孤,明明能享受更好待遇,最起码也能无忧无虑的度过童年。而卫誓从小孤苦伶仃,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哪怕这是他亲生父亲卫宗做出的决定,但是卫誓能理解的了吗?乍然知晓这个事实,会怎么想,会怎么作?这怎能让人不去担忧! 设身处地的想想,便是换了自己也会觉得不公平吧。 现在这个问题就这么突兀摆在眼前,哪怕他们曾经考虑过,依旧令他们猝不及防。 萧青河脸上的褶皱深深陷下,眸光深邃如海。看着一众茫然无措的峰主,沉声道:“事已至此,别无它法,能瞒了这么久已经够了!总之,不管誓儿作何感想,终归是宗门亏欠了他。他可以愤怒,可以不理解,甚至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哪怕他对我这个宗主唾口水,该有的补偿总不能少。” “该来的终归会来,逃不开也避不掉。毕竟是我们……欠了他。” 向宗主唾口水?宗主可是一门的脸面,这也忒大胆放肆了!卫誓就算反应再激烈,总不会这么做吧? 不过萧青河这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倒让他们安心下来,狠狠的松了口气。补偿他们心甘情愿甚至早就准备妥当,怕就怕卫誓反应过激。既然萧青河都如此说了,那他们便无需担心其它。 “好了!”重新坐下,萧青河闷声道:“麻烦事还不止这些,悬剑门同样在场,瞒不了卫誓亦是瞒不了他们,消息必定传开。到时难免有心怀鬼胎之辈暗中下手,毕竟当初与卫宗结怨的不在少数,对宗门有敌意的散修也不是没有。” “天光城鱼龙混杂,为了安全,我看不如先遣人将他保护起来,待得他日再接回宗门。” 纪杰连连点头,李鲲武则是掏出炼魂名册,思谋着该派谁去。就在这时,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澹台真人终于出声。 “这恐怕不妥。” 说着,澹台真人眼中露出一抹笑意,用与周围沉闷气氛截然不同的轻松语气笑道:“遣人守护四周寸步不离,好是好,不过这……不就是变像软禁吗?” “你!”萧青河脸色猛的一变,两条眉毛倒竖而起。盯了老友好半响,才明白过来,由不得的被气笑了。 “还说我?当初提议让誓儿去天光城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萧青河学着澹台真人的语调,挖苦道:“世间诸多美好,接触的多了自然就惜命了!结果呢……” “诸多美好没见着,倒是世间丑恶领略不少。” 引火烧身的澹台真人无视旁边瞪来的埋怨目光,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老朽知道错了!还遣人保护,接他回来难道岂不更好?呆在天光城哪有在宗门来的安全。一切错在老朽,老朽认了。拖延时间可解决不了问题,怎么还作缩头鹅了?怕见面啊!” 被澹台真人戳破心思的萧青河脸红的犹如西红柿一般,别看他这说的这般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的。可真要和卫誓见面,知道结果,他还真没做好准备。 澹台真人笑眯眯的看着一众愁眉苦脸的峰主,捋着长须轻轻笑了。 “你们啊,就不能有点信心么?誓儿由我们看着长大,便是知晓了内情,难道还真如你们所想的那般不堪?多往好里想想不行吗?” 站起身,澹台真人笑声越发舒畅,一步一晃的踱出殿门。 人影散去,笑声依旧回荡殿中。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 第八十七章 不曾流血 “卫誓,你父亲真的就是卫宗……卫峰主!” 蓝小凡喋喋不休的声音响在卫誓耳畔,卫誓眼睛半闭半睁。办事处的别院可比药符阁的静室敞亮太多,透窗而入的明媚阳光,柔和温暖的抚在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看着兴奋到两手直抓脑袋的蓝小凡,卫誓嘴角勾起一抹轻松。这是他先前心有所困时,从不曾显露的笑容。 是的他的心结解开了。不需要董轩开导,甚至不需要自己多想。让他为之苦恼烦闷足足一月的问题,便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开了。 吕扬茂等一众驻派同门,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人手不足怎样?元婴修士压阵又怎样?抛开一切不谈,那份敢于直面强大的风骨与卫誓心中的形象相辉交映。一直以来自己可不就是向往着要成为这样的人么? 虽然当时他确实站了出来,心中无力无助驱使着他低下头颅。至于现在么……便是三宗出身,背后有宗门撑腰,那又怎样?他卫誓也从来不是一个人啊! “我辈天魂修可曾畏死?”卫誓忍不住的嘟囔着这句话,然后自问自答的道了声不曾。便是笑的绽出花来,看着有些有傻。 一张手按在了卫誓肩头,蓝小凡不满的道:“喂喂喂,我说的你有没有在听,傻笑什么呢?” 卫誓尴尬的红了脸,蓝小凡说了什么他还真没用心怎么听。不等卫誓解释,蓝小已是一拍大腿,眼中的羡慕浓郁几分的哀怨道。 “也是!我若是有这样的老爹,怕是做梦都会笑出来。我爹说过,卫峰主那是咱天魂宗近几年来最出色的弟子,哪怕是他,都曾想过拜入锐天,求着拜师呢!” “你父亲不是炼魂峰……”卫誓打断道,锐天炼魂两峰因天魂宗第一战峰,一直互不相让,这算不上什么秘密。炼魂一脉称赞锐天,那还真是少见呢。 蓝小凡顿时急了,瞪眼道:“话不能这么说啊!我炼魂峰最敬佩那些不怕死,敢付出的好汉子。像卫峰主这样的,谁不敬佩?!你不知道么?大劫时,以大魄力遣散百万外门弟子的便是卫峰主。那可是相当与拯救了百万条性命,谁不感恩戴德的念着他好啊。” “虽说大劫当前,遣散这些弟子无疑少了一份助力,可还真没人去埋怨卫峰主。战化神,灭群修,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又救得多少性命。一桩桩事迹,哪个不是不听的人热血沸腾。一人独对万修的气势,你想象的到吗?” “只不过,最后……”蓝小凡激动的声音弱去几分。他说话并非完全不动脑子,慷慨赴死这种事情,对别人说起自然是要渲染出十分悲壮。但对卫誓而言,这终归是一个悲伤的话题。 微微一顿,蓝小凡转而轻笑道:“嘿,你可是宗主遗孤啊!以你这身份,这些年跟我们这些普通弟子混在一起,宗门也没什么表示,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怨气么?” 卫誓一愣,这些他还真没想过。峰主遗孤该有的待遇么?灵石他不缺,灵食也没断过,纪杰和李鲲武又送来不少术法。向来专注于修炼把宗门当家的他,又怎么会想这些? 至于卫宗是他父亲,乔俏是他母亲。寻求已久的疑问得到了答案,他们有多少修为,在宗门所任何职反而不重要了。 怨气?真要说么…… “或许有吧,不过我死尚不惧,若还在乎这些……”卫誓摇了摇头,自嘲的轻笑道。“那岂不是太矫情了。” “这倒也是!” 这时,董轩走了进来,如今的董掌柜已经该称呼为董主事了。 新的调令从天魂宗传来,今天便是卫宗一众人离开的日子。所以蓝小凡这才得出空闲,来这里喋喋不休。卫誓因为身份敏感不得离开。至于其它人,既然好不容易在天光城走着趟,怎么能就这么空着两手离开呢? 卫誓一走,药符阁主事便有空缺。吕扬茂便顺理成章的将药符阁主事一职,安在了董轩身上。没有任何推辞,董轩坦然受之。 换做以前他定会欣喜若狂,没了修为他还能追求什么,还不就是更大的权利,更多的财富?现在却只剩下平淡如水,这份任命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天魂宗在天光城拥有的产业不在少数,大多由是他们这些天光城家族子弟代劳。并非天魂宗出生没有修为之分的他们,在修士眼中,还真没有多少区别。 往上爬,需要日积月累的付出,拿业绩说话却是不假。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分魂道上,董轩出声揽责。无疑给吕扬茂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不管是任命谁作主事,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卫誓离去由他顶替职位,但董轩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如果可以,他宁愿不做这个这个主事,也希望卫誓能够留下来。 短短几月相处,自己教着他为人处世。可卫誓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上了一课。 “董主事!”卫誓迎了过来。虽然董轩曾让他陷入苦恼,但对于这个愿意在分魂道揽下责任的老者,卫誓心底依旧还是愿意敬重几分的。 换了一身崭新华贵衣袍,董轩自分魂道起便再没佝偻过的腰背,整个人显得颇有精神。他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说些临别寄语。不管是他也好,还是卫誓也好,毕竟无论说什么都会使人难过。 不见最后一面才是最好的选择,董轩知道哪怕自己不去送别,卫誓也不会责怨自己。但他不得不来,否则自己只怕得悔恨终生。 看着引上来的少年,董轩开门见山道:“听说宗门会带着即将参加考核的少年,一同回返宗门?” 卫誓脸上的笑容突然变的古怪了几分,他打量着董轩。想了想,终于忍不住的笑了:“董掌柜,这不是您老的风格啊!怎么当了主事,变了个人?”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么?”董轩老脸微微一红,目光有些闪躲。再度抬起时,却有些欣慰。他能耐不多,能教卫誓的也就是如何察言观色,辨人识人,如今卫誓已经可以出师了。 “宁风!”董轩回头望向门口喊道,一个虎头虎脑,看起来尚还稚嫩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十七八岁着一身干净的衣袍,先向着卫誓和蓝小凡行了一礼,这才开口唤了声:“爷爷!” “这是我孙儿,董宁风。今年刚好十六!”董轩介绍道,而少年则有些怕生脸色发红。“早些时候我测试过,他该有五品资质,通过入宗考核应该不难。我这儿孙怕生,别的不用你管,带带他。” 卫誓轻笑着,当董轩说出考核时他就猜到大半。不过眼前的少年却是一愣,忍不住的小声开口打断道:“爷爷,您不是说过……” “是啊,爷爷是说过,拜入宗门便命不由己。爷爷也舍不得让你出去,也舍不得让你去面对生死。”董轩伸手摸了摸董宁风的脑袋,满是慈爱的目光中却参杂着不可动摇的坚定。“但是呢,爷爷现在改主意了。你有自己的路,爷爷总不能盯着你一辈子吧!” 董轩柔声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成为一名修士吗?” 少年又是一愣,目光不好意思的撇向两边,犹豫之后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孩子!”看着少年,董轩眼睛竟是不由染上几分晶莹。“爷爷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这辈子还真没什么事,值得后悔的,但你不一样……” “爷爷现在是真的悔啊!丢掉的修为再捡不起来了。可我这辈子……还不曾为宗门流过血!” 第八十八章 再见莫老 由天光城回返的卫誓一众降落宗内,一如离去时的那般平淡。毕竟天魂宗每天都有无数人离去,又有无数人归来。宗门总会颁下任务,什么时候身边少了什么人,都只是稀疏平常,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数十年如一日扎根火灶房便再没动过的莫根生,今晨爬起,走过那段他闭着眼也能走完的熟悉山道,却望见火灶房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修士可没有凡人那般慵懒,一般都会很早起身。而他这个提供饭食的火头,自然是要更早爬起,准备餐食。 莫根生如今上了年龄,每晚再不似年轻哪会抱着枕头便能呼噜震天。每晚都睡的很浅,很不踏实,这也让他养成了习惯。近十年来,还真没有人比他更早到火灶房的。 “唔?莫非人老了脑子也不够用了?” 老人自嘲一笑,并没有思谋太多。一直以来火灶坊如他手脚,每日起灶生火选材烹饪到熄火罢灶关灯闭门,就像抬手迈步一样,简单而自然。按理说出现这样的纰漏实属不该,可谁让他近来,一直有些恍惚呢? 莫根生挑起眉头,神色间突然带出一抹回忆的笑容:“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能让他不时念叨的除了卫誓,还能有谁。 自从卫誓的到来,火灶房好似多出了一抹生机,那是先前带领数百帮厨干活所不曾有过的感觉。 从刚到火灶房只因百盘千鳞浇肉,便会恼火的咬牙切齿。到操纵‘孤指’,无论作任何菜式都能轻松熟稔。莫根生看到的转变,无疑是卫誓的另一种成长。 也正是有了那段时光,一向亲力亲为主持往往需要忙到深夜的莫根生。才享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闲适,一时间虽有些不习惯。不过备菜间偶尔些会,哼哼小曲的感觉,还真不赖呢? 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火灶房门口。 火灶房晚间仅是闭门,从未上锁。毕竟外门弟子闭关修行不在少数,何时出关没个准数。火灶房晚间总会备下点心吃食,好让那些修炼过头的混小子不至于生生饿上一夜。 站在门口,一股熟悉的饭香味飘入鼻间,莫根生正待推门的手不由一顿。 “会是谁呢?” 阴暗暗的天空,等东方泛起鱼肚白还得在等一会。这大晚上不好好休息,跑来火灶房做菜,搞什么鬼! 莫根生一时半会想不通,索性便不想了,开门不就一切都知道了么? 火灶房算不上大,但隔间也有不少。遁着香味,莫根生寻到了里间小室。设在门外的桌椅尽是供宗门弟子使用,火灶房这些扒几口饭菜,便说不得得起身继续忙碌的帮厨,用餐便都在这里。 此时本该清冷的里间小室,饭香味浓郁到了极致。不大的饭桌上,摆着满满的各式菜肴。莫根生打量着这些盘碟,喜欢评头论足的老毛病又犯了。要说修行,他说的话没人肯信。但若论做菜,他可是天魂宗的权威。 “这盘灵牛烧肉,色泽不错,就是火候差点……” “恩?这盘嘛,火候是够了,不过选材差了一些。” “咦……” 莫根生嘴间的嘟囔乍然而止,桌上熟悉彩色不少,看的多了也看的烦了。可眼前的这盘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的炒肉,却令他目光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记得那个端着盘子站在自己面前,如同讨宝炫耀一般,劝自己品尝的少年。同样也记住了少年手中的那盘,看起来好看,实际火候装饰完全不到家的那一盘自创菜式。 不过,如今这盘,可比当初要像样多了。 “莫老,您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莫根生抬头看去,只见卫誓正端着汤盆从灶房走出。 换上了曾在火灶房穿着的短衫,围了一条满是油渍的皮质围裙,卫誓挽着袖子,笑吟吟的站在哪里。一如当初他在火灶房帮忙,一切好似从未变过。 “你回来了?”莫根生淡淡回应。只是表现出这份淡然,真不知费了他多少力气。 寻了一张离饭桌稍远的小凳,莫根生坐了下来,一边打量一边念叨着。 “怎么?舍不得我这个糟老头子!你已是内门弟子了,难不成还想回来跟我做菜,太没出息了。” 径自坐在桌前,卫誓仿若没看到莫根生的举动,一如平常的嘿嘿笑:“您老不是说,您曾杀修如屠狗么?跟您学学应该的” 莫根生苍老的脸庞挤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瞪起眼睛嚷道:“嘿,你小子,老夫吹牛乱说的话你也信?你看我这模样,可有半点强者该有的风范?杀修如屠狗,哈哈……真好笑!” “我信!”卫誓太眼望着老者,目光灼灼燃烧着一股坚定。双目相对,莫根生笑容止息,心头没由来的涌出一抹酸楚,不过很快平息。 “你啊……做这么一桌,让谁吃呢?” 莫根生岔开话题,摇头笑问道。 哪知卫誓望着他,竟似没听到一般的自语了一声。 “卫宗是我父亲,乔俏是我母亲。这些我都知道了!” 这句话,让莫根生打了个机灵。其中内情没想明白,但宗门禁令他总是知道的。还不及他反应思考,卫誓竟是扬起了头,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若是以前,我心里肯定会不平衡。不过么?您老教我的,我都记下了!” “你都知道了?”莫根生皱着老脸,有些疑惑,不过终归是安心几分。 卫誓脸上笑容更甚,那时候他还不算成熟,很多事情想不到,不过……现在明白了。 “做菜时的指点让学会了《玄魂剑典》,您老唱的小曲听着也颇有感触。之后的丹田被毁的创伤,以及您不肯品尝我的自创菜式。何尝不是在教导我,如何作一名天魂修!” “你还真高看我了!”听到这里,莫根生轻轻摇了摇头并不想认。 “若非如此,您完全可以将我支开,然后让找别人来吃。”回忆泛起,卫誓眼中闪过一抹温馨,轻轻的笑了。 “曾是一名强大修士的您,能不求回报的在火灶房甘愿付出。相比您,得知父母身份的我,孩时受的那点苦算的了什么,也才能如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卫誓起身走了过去,搀住莫根生的臂膀,继续道。“就冲这个,以您的功劳吃小子作的一桌菜,不过分!” “快吃吧,这些都是专门给您做的。” 莫根生看向卫誓,心中流出一抹暖意。他知道,说这些无非是给自己找个动口的理由,但他能吃吗? “我……” “莫老,您还记得我吃下那盘自创菜式时的情形么?我那时心里想着,我不能浪费半点,您老的节省,都得化为我的修为!” 卫誓突然蹲了下来,抬着脸凄然的笑了,就连声音都有些断续。 “我想着,总有一天……我通过努力,您能……好好的坐下来,吃我……亲手做的一盘菜肴。” “天光城大比,都道我所做一切是为了宗门。”卫誓低下头,狠狠的抽了抽鼻子,自嘲的笑了。“可我哪有这种大气魄,扛起宗门期望对我来说太沉重。但我想赢,施展禁术的时候我想的是赢下这场……能让宗门多出几座矿脉,日子好起来……是不是您就肯吃了呢?” 没有回答,卫誓却像收不住话匣子似的,继续叨叨着:“有付出,有收获!您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您就不愿……” “你拽着我,要老夫怎么过去啊!” 话音落,卫誓猛的一愣,连忙松手。再抬头时,莫根生已经颤巍巍的走到了桌前,缓缓坐下,只是依旧未曾动筷。 一张熟悉的老脸回过,满是慈善温和。 “愣着干嘛,一起吃!你小子……想撑死我啊!” 慢悠悠的夹了一筷子放在口中,这个做过无数盘菜肴却从未染口的老人,感受着这份已经变的陌生的滋味,一脸陶醉。 第八十九章 忘了啊 根根玲珑剔透的玉竹根本无法被周围的苍翠掩映,晨曦之下,仿若宝器出事一般散出莹莹绿光。 竹楼还是原来那副遗世独立的老模样,幽深僻静,唯虫鸟相伴。虽然卫誓离开数月,这里却一直有人打理,一切都是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变。 卫誓有些感慨的躺坐在大堂的竹椅上,短时离开还不觉怎样也没念想。可此时闲下,看着眼前的熟悉。不知怎的总有一幕幕回忆从脑海中流过。 小时候的鸡毛蒜皮,梦境里的刻骨铭心,若在以前想起免不了带来几分凉意。现在么?想着想着,卫誓嘴角竟扬起一丝会心的笑容。 大门轻响,脚步声传出。 进来的是一名身着红袍的中年男子,面容修整干净,腰背直挺犹如标杆。合体而干净的衣袍衬着他修长的身姿,可谓英姿飞扬。男子就这么站在门边,看着卫誓黑眉微挑,眸间露出与形象不符的沧桑。略薄的嘴唇隐隐带笑. 他就这么站着,只是笑,不说话。 “江老?” 卫誓身躯猛的一颤,使劲的眨动眼睛。尽管站在眼前的男子,无论是身形样貌,都找不出半点江遥的影子,但还是被他认出来了。 那股亲近熟悉的气息没有消失,望向自己的眸光中蕴含的温和暖意,也同样一如往昔。 看这眼前的男子轻轻点头,卫誓一时间竟不是该说什么。等了好半响,才用那带着几分激动的嗓音问道:“真是您?您的伤……全好了吗?” “说起来,倒是得好好谢谢你这个小家伙。”如今恢复了修为,已经重回结丹的江遥眸光颤动。哪怕眼前的孩童已经成长为少年,稚嫩的面庞多了些不曾有的刚毅弧线,可内里的影子,江遥忘不掉。 再塑前路那是大恩情,卫誓虽是小辈,说声谢谢总不为过。 江遥低下了头,轻声道:“如果没有你,我拿不到清魂丹,没有你,我现在还只是个学堂执事,我断了修行之路,是你……” 哪知话说一半,卫誓已是挤着眉眼,一脸怪异的打断道:“有这回事吗?”微微一顿后,又有些尴尬的笑道:“我都忘了啊!” 江遥错愕,忘了?随即看向眼前已经长高的少年,不禁失神。 清魂丹于天魂宗来极为稀缺,一枚难求。但当别人告诉他此丹由卫誓所赠,他是真的相信。不论是采摘霜雪玉莲,还是在天光城大比中赢下的那几枚清魂丹,都是他出了大力,拼上了性命。对卫誓来说,他没资格拥有清魂丹,还有谁配拥有? 其中的凶险,江遥能想到。其中的付出,江遥心疼。清魂丹的效用,虽说是对他们这些受伤弟子,作用极大。可除了疗伤之外,又何尝不能辅助修行。任何魂修服用清魂丹,可使魂觉灵智,隐气息,凝魂雾。诸多神效,对之后的修炼都是大有裨益。 卫誓竟然肯的就将这等珍贵之物,送与自己。就算他自己不用,亦能在宗门兑换些别的奇珍…… 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值得他这样付出?千言万语憋在心里,江遥竟是说不出话来。 倒是卫誓浑不在意,依旧是先前那副灿烂模样。凑了身来过来,热情的将江遥招呼进来。 随意在客座坐下,缓了半响的江遥才收起思绪。目光微微一凝,话里有话的轻声笑道:“你都知道了?” 卫誓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他当然明白江遥所指之事。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头一遭了。从火灶房回来,才小半上午,前后已是数批登门,都是为了此事。言传身教,说的他都有些犯困。 虽然来意相同,不过面对江遥,卫誓总怀着小时候积留下来的敬意。没有不耐更没有无奈,仅是小心翼翼问了声。 “您也知道了?” “废话”江遥无语的撇撇嘴,有些好笑的望着正忙着沏茶的少年。“那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话说,还有谁来过了?” “三叔,李峰主……还有贺老,都来过了!” “我这个师兄啊,热心又记情,你当初……”说着,江遥突然微微愣神,随后幸灾乐祸的笑了。“被这么多人开导,很无奈吧?”。 伸手接过沏好的香茗,江遥看着卫誓嘴角露出苦涩,接着又摆出一副乖巧模样。明显是准备聆听自己教诲,不由的越发欢乐起来。 “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么?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什么性子我能不知!早就知晓父母皆是为宗而死的你,身处职位高低对你来说又有何区别。若说你因此就性格大变,怀怨宗门,说出来我一万个不信!” “你是我教导出来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微微押了一口香茗,江遥嘿嘿笑道:“我今天之所以还会来,就是想看看你。可没想着白费力气,跟你唠叨这些。” 后半句,江遥没说。 “还是您懂我!”在一旁坐下,卫誓眼中轻松了几分。他是真的怕了,众人前来对他说教,不管是好言相劝,还是厉声训导,都是一种关切与爱护,只会让他觉得温暖。但无论自己如何解释辩驳,得来的都是那将信将疑的眼神,频频回头的背影,还是让他很受伤的。 两人坐在一侧,许久无话,可谁都不曾觉得无聊。阳光透过竹楼缝隙,洒进大堂,一如当年在稚童学堂。 “江老,您还记得吗?” 怀念之色浮上面庞,卫誓笑道:“那时候我还小,还在宗门稚童学堂读书,散堂后我总要留到最后才走。直到有一天,您出现在门边,拉着我手送我回家。路上我们说了很多,您教了我一些道理,还告诉我要努力修行,不得懈怠,早日达到感灵境。” “如果没有您的教导,我今天也不会这样想。其实早在那时候,我就已经把您当成了……”卫誓抬起头,那个藏在心里堵了很久的都未曾说出的两个字,正待说出。却看到江遥正仰头望天,一副神游模样,心思全然不在。 硬生生的将话头憋回肚中,卫誓苦笑一声,不由轻唤道:“江老?” “这都多久了……有这回事吗?”江遥闻声低头,思索的神情微微一缓。随后笑容展露,意味深长的叹了声。 “忘了啊!” 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的两人,互望一眼,心有灵犀的轻笑了起来。 有些事可以忘,但有些事记在心底,从未忘过! 第九十章 我筑基了 天魂峰顶新建的宗主洞府内,萧青河正来回踱着步子,整个人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向来都是他一脸闲适的吃着灵果,别人仅有看着的份。如今身份互换,这还是第一次。 “你就不能停会?”萧青河无奈道。 澹台真人就坐在一边,并未回应。不过双手可未闲着,桌上的灵果不时少上一个,口间的咀嚼声断了又响,着实烦人。 不知过了多久,萧青河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压抑着怒声问道:“真有那么好吃吗?” 闻声,澹台真人不急不慢的将手中灵果啃尽,抹去淋落在胡须上的果渍。这才慢斯调理的看着一脸纠结的老友,往日日里总一副平和象的苍老脸庞,露出几分搞怪般的调笑意味。 “废话少说!你去不去!” 萧青河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皱成苦瓜模样,低着头喃喃道:“我又不是不去……” “还犹豫?”澹台真人笑了:“你看看你还有半点宗主样子么?” “你懂个屁!”萧青河怒道,瞪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不过很快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软了下来。如同发泄一般低沉吼道:“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什么就说什么呗,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话!”澹台真人站起身,望向老友,终是忍不住的叹了一声。“亏欠越多,越怕相见!说的可不就是现在的你么?” “卫宗临死前的嘱托没人能有异议,唯有你能,也有这个资格。毕竟是你从小将他收养,看着他长大。你和卫宗虽名为师徒,感情却早与父子无异。”澹台真人眸光山走到萧青河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 “可我没说……”萧青河苦笑摇头,黯然道:“不仅如此,颁下宗门禁令的同样是我。若不是因为我,就不会现在这样……我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澹台真人轻声劝慰道:“你的选择没有错,一边是宗门一边是卫誓,换做我。也会和你作同样的选择,宗门上下同样不觉得你有做错什么。大劫之后,重整宗门,休养生息是最紧迫的事情。无论是抽调人手,还是用资源去弥补都不现实。况且这样做,对誓儿的成长也没什么好处。” 萧青河望抬起目光,眼中的挣扎消退,愁苦的神色松缓几分。是的,他是天魂宗宗主,很多时候哪怕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依旧只能公事在前,私情再后。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澹台真人继续开导道:“内心的亏欠是需要去弥补,而不是去逃避。这个道理,无需我说你也明白。既然如此,何不活的轻松些。你身上的担子已经够多了,为了这事你还要负累多久?” “哪怕过去看看也好,不管结果如何,心里总会舒坦几分。纪杰,李鲲武他们不是都已经去看过了么?” …… 烈日当头,萧青河望着那苍翠树林间的竹楼,轻轻叹了口气。 他终归还是来了。 宗门诸人心中皆有愧意,其中唯他负欠最深。卫宗陨落,他本该是卫誓最亲近的人,陪伴他成长。当年他矗立山巅宣告胜利,怀抱的婴孩可不就是卫誓么? 可他呢?一次闭关便是二十年光阴流过。其间不闻不问,之后也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卫誓有孤苦伶仃的那般境遇,卫宗嘱托只算得上元凶,而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罢了罢了!” 深吸口气,先前还在林外的萧青河,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竹楼。当他调整好情绪推门而入时,卫誓已经开始修炼,此时正盘膝坐在卧房蒲团闭目沉神。 主魂境在宗外相当于炼气,体内真气积累只算得是起步,运转的功法大都浅显简单。效率感人,不过胜在安全。简单便不会练岔而走火入魔,力小则无忧打扰而失控反噬。 睁眼看着来人,卫誓不由惊呼一声。 “宗主!” 他好歹是参加过天光城大比,亲眼见过宗主风姿。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身为宗主的萧青河,居然会屈尊找他。 卫誓慌忙间便要起身,然后周围空气却仿若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团棉花。压在他身上软软的,但也限制了他的活动空闲。 “无需多礼!”萧青河摆了摆手,脸色微微泛红,他从卫誓眼中看到的是拘束而不是亲近。自顾自的在床边坐下,这个面对三宗高层尚且八风不动的老者,居然感到了一股先前从未出现的不自在。 先前准备好的说辞,萧青河竟开不了口。自己之所以来此,是要摆事实讲道理,好让他明白自己的选择,从而原谅自己么?不!他是来忏悔的。 “我来是向你道歉的。”萧青河开门见山道:“你的父亲,卫宗是我的弟子!” 萧青河低下头,一股难言的痛苦在他心中蔓延。藏在肚里的话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再也无法止息。这一刻,他甚至忘记去注意卫誓的反应,就这么自顾自的喋喋不休。 “作为师尊,我没有保护好他。甚至连他的亲生骨肉都没照料好!早先担心你在宠溺中长大,会滋生骄横?可那也只是担心而不是事实!甚至,连你该有的,像一个平凡孩子所该有的一切,都没能保证。宗门对不起你父亲,更对不起你!我萧青河也对不起你啊……” “是的,我是闭关了二十年。但我出关之后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相反,我给出名单,让你参加天光城大比,正是我的决定。即便这一切是为了宗门,对你来说……还是太不公平了啊!”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现在我唯一能作的,便是求一个心安。”萧青河嗓子眼突然像堵上了什么。他抬起头,望向卫誓,眸光闪烁着坚定。 “我知道,无论作什么都弥补不了这份亏欠。卫宗无法死而复生,逝去的童年也无法找回。如今,我能作的就是……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有任何愿望,我都会……” 此时的卫誓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似在思索这什么,萧青河不再多说,如何补偿,这确实是一个需要细细思考的问题。 当卫誓紧闭的双眸再度睁开,已是日影西斜。在萧青河期待又有些紧张的目光下,卫誓终于开口。 可惜,并不是萧青河所期盼的答案。 “我筑基了!” 萧青河一愣,卫誓闭目不言,难道不是在思考么。筑基?难道他一直在修炼?不过萧青河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他换了种口气,温和的问道。 “你有听我刚才说的话么?” “有啊!”眼前的少年轻轻笑了,恬静的脸上绽着说不出的光辉。“我有什么要求,宗主您都会满足我,对吧!” 少年扬起的笑脸,在萧青河心中生出几分明媚,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现在终于可以提了!”见萧青河点头,卫誓开心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算计许久的狡猾,令萧青河暗觉不妙。 “我已经筑基……那我以后是不是能独自执行宗门任务了呢?” “您会答应的吧?” 第九十一章 誓 “冰影,怎么样?” “不错!” “额……怎么样?” “很好!” “这样呢?” “……” 对于卫誓喋喋不休的询问,冰影实在无话可说。 卫誓就站在他面前,身上穿着一袭崭新的白袍。竹楼并没有镜子,所以便由她帮着卫誓参谋。 这身白袍可不是卫誓先前穿的那件,而是有这锐天峰标识,袍角绣着一连串灰云金剑纹的正儿八经的锐天峰内门弟子衣袍。自从天光城大比进入内门,卫誓可是期盼了好久。 卫誓的心情,冰影理解。但兴奋归兴奋,这是闹那样?整理褶皱问一句,调整衣领问一下,换个姿势居然还要问一下。犯的着么? 尽管如此,冰影不得不承认,换上内门衣袍的卫誓,真的变了。尽管曾经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但那个除了乔俏之外最常看到的身影,她依旧模糊记得。此时似与卫誓的身影重叠,修长利落的白袍衬在身上,显得一样的阳光伟岸,就像一柄剑…… 冰影想起卧房里,整整齐齐叠起摆放甚至可以称的上是珍藏的外门青袍,以及前一阵子穿过的白袍。这才意识到,对别人来说,一袭衣袍是在战斗中的消耗品,无足轻重。但对卫誓来说,是一段过往,是他熬过一个个孤苦夜晚,是他拼命修炼得来褒奖……弥足珍贵,值得珍惜。 还真是心酸呢。 “走了!” 没有看到冰影的反应,卫誓低头打量着自己,嘿嘿傻笑着。未等冰影回应,已经窜出竹楼。 今天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大日子。 错过了内门典礼已经够他懊悔的了,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今日的拜脉表誓。 大劫之后,宗门一切从简。必要的内门典礼,仅仅是分下内门袍服然后将名字登记入册,就算完了,连地点都不挑,简洁的过分。而拜脉表誓则已经很多年未曾办过了,毕竟宣誓总要庄重肃穆,况且每一次总需要花费些许灵石。 可如今,宗门不是刚接手了几座灵石矿脉么? 拜脉表誓布置在天魂峰山腰的一座小型广场,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此时周边已经满满的来了不少人。 一部分是来看卫誓的,当他的身世无需在作隐瞒,禁令不复存在,过来看看,捧个场子,心里总能轻松几分。另一部分是算的上年轻的内门弟子,他们没经过拜脉表誓,过来看看领会一番,也不算过分。 总之,分外热闹。 当萧青河与五位峰主联玦出现,拜脉表誓正式开始。 一枚一枚上品灵石作出阵基,这一批二十名荣升内门的弟子迈步走入。在萧青河一连串的手印变化下,阵法无声无息的运转。没什么惊天阵势,更没散出什么绚烂光芒。 阵法中,卫誓中突然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并不是周围众人投来的目光。倒向是冥冥之中有人在注视着他。威严而肃穆,让他忍不住的要挺胸抬头,尽管他已经用标准到再不能标准的的站姿,以一副昂扬姿态站在那里了。 卫誓回过神,不及他去看别人的反应。一阵天旋地转,取而代之的是茫茫黑暗。奇怪的是,黑暗中他依旧能看到自己的身躯手脚。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茫茫中仅剩他一人。 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浩荡宣响。 “先辈见证,修为外放!” 阵法内一片黑暗,阵外去看的通透,里面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众人的眼睛。 当卫誓外放修为的那一刹,纪杰瞪圆了眼睛。犹如实质实质的真气包裹着卫誓,在周围荡开,确实是筑基没错。可那本该没有一丝杂色的真气,此时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猩红,升腾变换的相当刺眼。 纪杰还来不及反应,一旁的原本情绪总有些低落的李鲲武突然笑出了声。他看向纪杰很是开心。 “看来我还是有机会的。” 当李鲲武得知纪杰将‘万剑’交于卫誓的那一刻,他心就凉了,再不抱任何希望。此时的卫誓却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惊喜,外放真气隐带血气,除了炼魂峰的功法外,别脉还真没没有这种异象。 卫誓既然已经将炼魂一脉的功法修到这种程度,那是不是…… “《换血千钧决》?怎么会!”纪杰盯着卫誓,突然懊恼的拍了下额头。 《锋锐天剑决》他是传给了卫誓,希望卫誓能够好好修习。卫誓确实听话,没有再修《苍练铸身引》。但他忘了一件事,当初卫誓到手的‘万剑’,正是被他亲手封印。 手中没剑,那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能怪谁,还不是得怪他么! 那时卫誓才苏醒不久,冰影仍在沉睡。锐天峰的功法,少了剑少了魂还能修吗? 如此一想,只需要不断战斗便能提升血气的《换血千钧决》,便成了唯一选择,卫誓他还能怎么办? 纪杰飞快的整顿思绪,正待开口。只觉亲自下场主持的萧青河,轻轻咳了一声,略作提醒。 李鲲武缩了缩脖子,掩去脸上的喜色,重新换上了庄重。而纪杰同样挺身站直,哪怕他一肚子的闷气想要发泄,依旧是双唇紧闭,只是双眼紧紧盯在卫誓身上。 这里终归不是他俩能吵架的地方。 “起誓!” 黑暗中,卫誓再度听到那个先前的声音,精神不由一振,要开始了吗?果然,再没有多余的话,一句一顿的锐天峰誓词响在他的耳边。 “拜脉锐天,先辈英烈为证!以此生仗剑求道……承宗门之所授,报传道之所恩,生不负宗,死不负剑!誓……” 誓词有些亢长,正复述着誓词的卫誓只觉这个誓字响在耳盼,似乎咬的分外的重。本不该胡思乱想的他,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曾在稚童学堂发生的一幕。 “每个人的名字都有着一定的含义,寄托着父母的期望……” “江老,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呢?” 虽是那时并未得到答案,但现在,他明白了! 卫誓轻轻笑了,抬臂在胸手中像是正握着剑,行了一个锐天峰的持剑礼。他目光炯然,脸上神情庄重虔诚。在众人复述后,这一声嘹亮而又满是坚定的宣誓声才清晰炸响。 “誓为宗门战!” 阵法散去,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耀眼光亮直冲天际,散入六峰。 第九十二章 《换血千钧决》 外放修为,真气沾染血气,这正是《换血千钧决》为卫誓带来的改变。 冰影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改变,那一丝丝的猩红,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看在眼底。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乔俏记忆的影响,竟是由不得的生出几分心疼。望向的卫誓的目光,不觉间也变的复杂许多。 竹楼前院,此时的卫誓正上身袒赤着,专注于施展拳法,并未察觉冰影投来的目光。这是一种名为筑体拳的炼魂峰修炼法门,拳法配合心法亦能起到炼体的作用。 平日穿着衣袍真看不出,如今的卫誓瘦了许多,同时也精壮了许多。一块块肌肉初显棱角,比之一般炼魂一脉的弟子都相差不多。不过冰影注意的不是这个,原本还算新嫩的肌肤一道道新旧伤疤,在他身上勾出各种明暗变幻。 相比付出,卫誓得到的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 别看卫誓此时练的有模有样,动作行云流水。实际上,这种拳法唯有筑基才能修行,炼气境甚至无法用处。若是强行修行,轻的都得伤筋动骨。重的更惨,便是养好说不得都会留下难以根除的隐患。 便是卫誓现在练习,时不时的也会有痛楚泛出。这不,浓郁魂雾随着他拳头翻动,卫誓一拳打出,藏在魂雾之下的气劲顿时喷涌激射。冰影便看到卫誓咧开嘴,露出那紧咬的牙齿。 “这就是炼魂一脉……伤人伤己。”冰影苦笑道。筑体拳如此,《换血千钧决》亦是如此。 筑基带来的好处极多,比如先前若无主魂附体,便无法驱动的魂雾,以及无法离体的真气,现在都不再是问题。 拳前一片空气扭曲,更前方的木桩则砰砰作响。这仅是练习,有这样的威力还算不错。 相比打拳,冰影还是觉得,那看似简单的辗转腾挪,更值得品味。每一步踏出,身形都会有一阵犹如错觉般的模糊,灵动,轻盈,更重要的是没有痛苦。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冰影这样想着。很可惜,卫誓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起了收势,环绕周身的沸腾真气缓缓归入体内,停了下来。 冰影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飘来,喊道:“怎么停了?真气不够了?”说着便要动用真气反哺。如今已经筑基的冰影,相较以前更加灵动。能够独立思考的她,与卫誓交流已经不存在任何问题。 卫誓摇摇头,也不多说。撕开一张水球符,清凉的净水从头浇下。接着一股炽热从他体内冒出,瞬时将周身湿润蒸干。 感受着周身清爽,体会一番今天的修炼成果。卫誓再度睁眼时,长舒口气笑道:“今天就到这,冰影,来吧!” 不用说,冰影也知道卫誓招呼自己要做什么,她不禁翻了个白眼。无力的嘟囔道:“还来?你到底还是不是锐天弟子?” 卫誓在天光城所学真的掌握了么?可为什么就看不透她的心思呢? “话不能这么说。”果然,卫誓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虽是主修锐天,不过现在才刚刚筑基。修为不稳,自然是要用最有效,进步最大的法子!” 看着冰影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卫誓由不得的补充道:“再说,张远川已经筑基了,我可不想落在他后面。” 话音未落,卫誓已经背过身去,腰微微下压,两臂撑起一个圆弧。背部肌肉像是撑开的一对翅膀,短小却显得分外结实。于腰背连在一起,又像一面盾牌。只是这盾牌未免太老旧了一些,破损也太多了。 冰影无可奈何的撇撇嘴,抬手一招,一道魂雾凝成的鞭子重重挥下,落在卫誓背上,血痕清晰可见。然后便见卫誓脊背上闪过血芒大放,开始运转《换血千钧决》。 这就是《换血千钧决》!不需要灵石,不需要苦熬,只需要伤口和血! 又是几鞭下去,始终哼都不哼一声的卫誓突然转头。承受痛苦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细密的汗水挂满额头,脸色更露出几分苍白。只是冰影注意到卫誓嘴角扬起的笑容,以及那声提醒。 “再重一些!” 冰影没有拒绝,甚至下手之后便有些麻木。卫誓总能找到无数法子折磨自己,尚在天光城时,卫誓就是时不时到斗战场,比斗一天。每次往往都分外狼狈,伤势有的重有的轻,这可不是什么好下场。 与其任由卫誓乱来,还不如她自己来呢? 此时卫誓却在庆幸,感受着运行《换血千钧决》带来的丝丝变化,他就有一种满足感。能够提升修为,再强烈的痛楚又有什么可怕。他先前还担心过,已经成为自己师尊的纪杰会强迫自己放弃呢! 是的,他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修炼。纪杰和李鲲武达成了共识,‘万剑’属于卫誓,不可改变。卫誓修炼《换血千钧决》而筑基,这同样是事实。 当然,这对冤家之所以能各退一步,与卫誓即将独自出宗任务不无关系。毕竟那是萧青河给卫誓作下的许诺,及时他们身为峰主亦没有权利去推翻这个并不能让他们认同的承诺。 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担忧。出门在外,没有实力怎么行呢? 所谓的贪多嚼不烂对于外门弟子和新进内门弟子而言,还有几分道理。但只要修的够久,没了限制,这样的道理反而会被看的很淡。尤其是到了成婴境,漫长的生命让他们在掌握本脉术法的基础上,还会去兼修各种奇门诡道,掌握诸多法宝。 实力强弱,看的是各方各面的综合。没有防御,攻击再强,最好的结果只是同归于尽。而没有攻击,便是防御再强,最后业只能被动挨打。 所以法宝有了防御攻击之分,所以锐天剑修往往需要掌握‘剑盾’‘剑屏’之类的防御招式,而炼魂一脉除了打熬身体,还会修行筑体拳之类的攻击手段。 道理正是如此,所以卫誓现在修别脉功法,真的不算什么。 萧青河纪杰对卫誓要求不高,能保护好自己就足够了。炼魂一脉的功法最善防御,自然是当仁不让。 感受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卫誓想起嘱咐,反而开心起来。 “是不是自己的防御又强了呢?” 正想着,一道流光从远处飞来。卫誓没动,由冰影张开魂雾将流光接了下来,是一枚玉简。 看过玉简,恨不能立马住手的冰影总算有了借口。“任务下来了!” “今天就到这……”卫誓直起身,接过玉简,对着冰影轻轻一笑。这才扯过挂在一旁的杂色衣袍,搭在肩上。 仍在运行的《换血千钧决》分外的贪婪吸收着血色,一滴都未曾与衣袍分享。 第九十三章 蓝云渊 一道道人影,在山峰间跳跃腾挪,如同流星划过。狂风乱荡飞尘四飘间,总能闻到淡淡血气腥味与汗水酸臭。当然也少不了各种粗声闷气的吵闹回荡天际,为这座通体漆黑不知用何打造的雄奇巨峰,添上了一抹遮不住的朝气与生机,仿若永远充满活力。 这里便是炼魂峰,一个独属于体修的小世界。 炼魂体修,没有操控飞剑,穿行云端万里一线的潇洒自若。却有一步百丈,举手投足间地动天摇的震撼。峰下弟子各各肌肉精壮,看着便坚不可摧。那在动作间沸腾的浓郁血气,更显狰狞,好似一头头人形凶兽。 凡间男子但凡谈起修仙,往往逃不过两个话题。一个是御剑凌空,另一个便是金刚不坏,蓝小凡明显属于后者。 总之,拜入炼魂峰,一直以来就是蓝小凡的梦想。能跟锐天并称天魂宗两大战峰的炼魂峰,怎么想都是前途一片光明。 老实说,现在天魂宗除了修行资源有所欠缺的,别的还真差不上多少,甚至某些方面,还真能让别宗弟子分外眼中。比如每一个新进内门子弟,最差都能拜入结丹境门下。如此待遇,试问整个西山域,还有那个宗门能够做到? 炼魂锐天两峰在大劫中损失惨重,人手凋零不是假话。但当初遣散百万外门弟子,如今弹指数十年,哪能那么轻易就缓过劲来。在仅收过数批新进弟子的情况下,愿意收徒传道的老辈修士比新晋内门弟子要多上太多。狼多肉少,师傅选徒弟的轻快不存在,倒是徒弟选师傅,经常有。 如今步入内门,蓝小凡衷心希望自己老爹能收个称心如意的弟子,不过最好不要强迫自己。 倒不是他嫌自己老爹修为不够,毕竟是经历过大劫的修士,指点他这个筑基都不到的主魂境修士,实在是绰绰有余。 他有着自己的担忧,体修之路总满是荆棘,有着数不清的苦累折磨。从小在炼魂峰长大,见识过体修残酷的他,纵然算不上畏惧,耳濡目染下终归还是有几分心虚。 拜在别人门下修行,指不定能让对方卖自己老爹一个面子,扛不住也有回转余地。但若是入了自己老爹门下,使劲磕打操练,那可就得生生硬挨了。依照他老爹的脾性,蓝小凡还真怕自己坚持不住。 蓝小凡盘算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腰间的一处平坦。抬眼望去,靠着漆黑的山体旁,立着一座连院小楼。小楼精致,院中栽满花草,这里便是蓝小凡的家, 一座屋瓦俱全的小院,在诸多体修以天为被,已地为床的炼魂峰,着实算的上有生活品味。尤其是在周围几处潦草茅屋和简陋山洞的映衬下,变的更加惹眼。 能有心思搞出这些,只能是他那个恒天峰出身的母亲了。 眼前的景象熟悉中又带着些许陌生,恍然间,蓝小凡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数年没回来过了。 由稚童学堂而出,成为外门弟子,修行生活都在育魂峰中。开始蓝小凡多少还会回去看看,却总见不到父母的好脸色。育魂的住处虽然住的差上一些,但好在有诸多同门,倒也不算寂寞。 院门敞开,尚在门外,蓝小凡便看到站立在大堂中的熟悉身影,除了他老爹又会是谁? “爹!”蓝小凡好容易平复心情,招呼了一声。 蓝云渊回过头,还是原先的老模样。除了唇下唏嘘胡须有几个发白,变化不大。 蓝小凡神情却有些古怪,在他映像里始终保持冷峻的老爹。居然破天荒的对他露出笑脸。那龇牙咧嘴的模样颠覆了形象,感受着这别样的‘温和’,蓝小凡不禁多出几分拘束。 “儿子!”蓝云渊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子弟了,可别让我丢人!” “得!”蓝小凡心里咯噔了一下,就算他心里早有规划,此时也只能依从。作为儿子若不愿让做爹的来教,恐怕还真有些伤人。 无可奈何的在旁边坐下,蓝小凡现在没什么心情说话。蓝云渊则是心情极好,话有些多。“这一次,除了你,还有一位新晋弟子会拜入…… 蓝小凡正待发问,一道人影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他身侧。定睛看着来人,一个愣神之后,才刚刚入嘴的果肉全喷了出来, “是你!”这两个字是蓝小凡用吼喊出来,脸上一阵青红变换。白日见鬼也没这般惊悚,他如何都想不到,老爹口中的弟子,居然是温侯。 相比蓝小凡,温侯就要表现的沉稳许多。看也不看旁边几乎眼珠都快吊地上的蓝小凡,只是躬身想着蓝云渊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小凡,你也听说过他?”对于蓝小凡的吃惊,蓝云渊表现的有些得意。“温侯在外门确实有些名气,你要向他学习!好好修炼。” 学习?蓝小凡险些憋不住的破口大骂,学个屁啊!死盯着温侯,蓝小凡费了好大劲才忍忍下翻滚奔腾的内心。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拜在我爹门下!” “蓝前辈修为高深,弟子闻名久已,能被前辈选中,拜入门下已是荣幸万分!” “那是!”蓝云渊微微笑起,眸光温和的插嘴道:“你本被雷老看中,不过待得卫誓拿出他一直惦记那枚养血丹,他便是不换也不行!” 话头一转,蓝云渊指向蓝小凡,笑道:“这是你师弟小凡,你今后修行,要多照顾他!” “师尊所嘱,弟子敢不尽心!”温侯低头。 蓝小凡半响没回过神来,蓝云渊居然用拿来保命的养血丹,给自己换了个师兄!还是温侯!嗯?还要他……照顾我……照顾! “放屁!”蓝小凡再憋不住脸的的怒声喝道。“温侯,你能要点脸吗!照顾我?就你那点斤两!你……” “放肆!”一声更大的怒喝声打断了,蓝云渊脸色骤变。“怎么说话呢?老子说他比你强,他就比你强!难道你怀疑我的眼光!” “我要重新拜师!” “你说什么?”蓝云渊眼中冒火。 “总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蓝小凡咬牙切齿,想着过去重重,抬起头目光直对。却发现蓝云渊已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面前,脸上挂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笑容,呵呵笑道。 “小树不修不直溜,呵!几年没揍你,反上天了!” 话音未落,斗大的拳头夹风而来,蓝小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老爹居然说动手便动手。莫说猝不及防,便是有所准备又能怎样?拳头落了个结实。 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直打的他横着身子飞出院落。脑袋嗡嗡作响间,便听到温侯好死不死的劝解声,淡淡飘出。 “还望师尊手下留情,毕竟小凡师弟还小……不懂事!” 闻言,脸上挨了一拳的蓝小凡牙很疼,心中更疼。 “不懂事?那就使劲揍!”蓝云渊冷声哼道,做了回答。 看着那随之越们而出的魁梧身影,蓝小凡死的心都有了。 第九十四章 你叫我什么? “师兄……这下下手也太狠了!” 蓝小凡弱声弱气的抱怨道,才小半会的时间,此时的他已是鼻青脸肿外带两个淤青眼眶,这模样着实惨不忍睹。哪怕是动动嘴唇,都会是一阵撕裂肌肤一般的疼痛。 鬼知道他挨了多少拳。 单纯的肉体伤势,丹药的效果反而不如一些外敷的伤药。他双眼无力的睁开,瞧着正在为自己上药的梁兴勇师兄,目露无奈。 上药这种细致活,由自己这位师兄来做,真不是最好的人选。在炼魂峰被称为“拳柱”的梁兴勇,体型算不得出众。能闯下这等名头,无非是他有一双出类拔萃专注修炼数十年的大手。 手很大,手指亦是很粗。受这样粗糙如小树枝干般的大手照顾,这等待遇一般人还真无福消受,蓝小凡只觉欲哭无泪。 尽管师兄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但还是免不了碰触伤口,戳的蓝小凡几乎要惨叫出声。炼魂峰的伤药又是向来只考虑效用,而不考虑伤者的感受。一阵阵连绵去又始终存在的火辣刺痛这伤口,让蓝小凡觉的自己就像是在被人切割。 一片片的切下来,然后被放在火上炙烤,顺便还加了些作料。 “师弟,忍着点!”梁兴勇正一边轻声解释道。“炽灵化伤膏可是疗伤灵药,不出三天,保管你活蹦乱跳。师兄手笨,疼是疼了些,好在长痛不如短痛。我想,你总不愿在这躺个十天半月……” 师兄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说你!蓝小凡心中忍不住腹诽道,却没有解释什么。 误会就误会吧,自己还能说什么。这个师兄对蓝云渊怀着怎样的情感,他心知肚明。哪怕梁兴勇能耐住性子细心上药,更是看着自己长大,是除了父母之外最熟悉的人。可若是自己嘴吐露半点对蓝云渊的不是,只怕梁兴勇真会毫不犹豫的丢下他不管。 相比已这幅凄惨模样暗自舔伤,还是审时度势来的比较明智。 梁兴勇并未抬头,依旧在絮絮叨叨:“以后入了师门,就要在师尊的指点下好好修行。你啊,可别这再这样犟了。师尊那也是为你着想。毕竟他是你父亲,哪有作父亲的不盼着自己儿子好的?” 若为我想,干嘛要收温侯入门,单独指点我不好吗?蓝小凡笑容难看,有些听不下去的轻声打断道:“师兄……那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大师兄了?” 老爹是指望不上了,要想今后能舒服一点,还是多讨好这位师兄来的更靠谱一些。 “大师兄?”听得蓝小凡的称呼,梁兴勇手上动作明显有了一丝停顿,抬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到底是这些伤药效力惊人,还是作为体修的他生命力顽强,蓝小凡想不明白。总之这才一天不到,身上的青肿尽消,伤处只有瘙痒。 忍过了最难熬的时光,每一丝每一秒的恢复他都感受的到,无力消散,力量重归身体的感觉,简直美妙的让人想要呻吟。 不过,蓝小凡很快后悔起来,伤重初愈在炼魂峰体修看来便是痊愈。当本意松缓两天,却又耐不住性子的蓝小凡才刚刚起身,便被碰巧赶来的蓝青胜看到。二话不说,便硬拉着他来到了一处离家不远的修炼场。 一同前来的还有梁兴勇,温侯。看架势,今天应该就是他进入内门的第一堂课。 炼魂峰最重要的是打熬身体,专用的修炼场遍布各处。毕竟体修的修炼向来粗暴,余波凭生,实力弱些的往往难免会被波及。固然蓝小凡在是在炼魂峰长大,却从未去过各处修炼场。对他来说,多少有些新奇。 场中已经有人,远远看去,飞沙走石。身上的炼魂黑袍被拳风撑的鼓涨,看不出身形。一头略长的黑发好似一条条灵蛇扭曲蜿蜒。 他背向诸人,正一拳接一拳的打在前方的石柱上。石柱材质为百纹岩,无比坚硬。可就是这样的石头,在拳雨之下,竟是随着打击不断崩碎,碎尘飞扬。 “好强!”蓝小凡心里感叹一声,正要开口。他听到了身旁响起的声音,然后看到那人转过了身。 “大师姐!” “大……姐!”下意识跟随众人出声的蓝小凡呆住了,连下意识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随着拳风停止,垂下来的黑袍勾勒出腰间的纤细,胸脯隆起,脖颈修长却看不到喉结…… 炼魂峰什么时候有女人了?蓝小凡正想要揉眼。前方,原本站立着的人影,却消失不见。 下一刻,他好似被野牛蛮横一撞,身子顿时倒飞腾起。还不及他感受那股力量所带来的疼痛,腾起的身体就已经被拽了回来。攻击如同狂风暴雨,根本来不及他作反应。一句冰冷平淡的话音,缭绕耳边。 “你叫我什么?” 梁兴勇扭过脸,眯起眼。纵然从蓝小凡出声,就已知不好,依旧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小声提醒道:“师尊……” 目睹儿子被揍,蓝云渊无动于衷。现在的攻击,这样的攻击强度, 最后,蓝小凡被一脚踹在胸膛,他仰面到地,擦着地划了数米才停下。 直到这是,蓝小凡才看清他的容貌。一张弧线柔和的面庞上,留着各式狰狞伤痕,完全没有女性该有的柔美,反而多是冷漠肃杀。 不过对蓝小凡而言,这些并不重要。他挣扎着起身,眼中闪着怒火,带着几分挑衅的笑道:“初次见面便送上大礼,小凡记下了!” 女子望向蓝云渊,见蓝云渊不留痕迹的轻轻点头,于是再度出手。比上一次更猛更快,这一次,蓝小凡被直直揍飞到一旁的废石堆中,灰尘飞扬,各种被打碎的石柱材料,几乎将他完全掩埋。 “师弟。”梁兴勇转头看向温侯,随后又担忧的望向石堆,小声道:“你劝两句……” “他挨的住!”温侯沉着脸,并未回头。“对于亲近之人,他总会下意识的维护忍让,甚至连争强好胜的心思都不生不出。所以师兄你并不知道,当他面对认定的对手或是敌人时,会变成怎样……” “他是我儿子!”蓝云渊背负双手,声音不大却信心十足,目光从始至终未从移开半分。 话音未落,废石堆中传来响动,蓝小凡艰难的从中站起。崭新的灰袍染满石粉,狼狈万分。废石堆中不乏尖锐,刺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他半个身子,怎么看都伤的不轻,然而他站起的身子,笔直的好似一杆标枪,没有半分摇晃。 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的露出狰狞,他似在怒吼又似在狂笑。张开的嘴巴里满咬血腥,仿若一只将要噬人的小狼。 “还没完呢!” 魂雾如烈焰般从蓝小凡身上泛起,大师姐轻轻一笑,转瞬之间,身形再度消散。 第九十五章 雾云岭 天魂宗入宗考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将要参加入宗考核的少年来自四面八方,有的近,有的远,有像天光城这样的大城,也有像雾云岭这样的边陲小村。 万魂山脉对凡人而言实在太过宽广,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曾走出这里。村上设镇,镇上有城,但凡适龄孩童一般都会向城镇靠拢,然后在当地家族修士的带领下,一同赶往育魂峰。 但有些隐没在深山老林间的小村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称得上是与世隔绝。要赶到相邻最近的小镇,最少都需要半年,指望这样闭塞的小村能有筑基修代劳,并不现实,天魂宗不得不派遣修士前往迎送。 这些山村他们不能放弃,也从未放弃过。小山坳中亦曾走出过元婴,谁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幸运儿。何况如今天魂宗急缺人手,需要吸收更多的新鲜血液。 卫誓进入内门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雾云岭参加入宗考核的少年,安全的带回宗门。 一条稍大一些能承载六人的墨梭,正刺破层云,向着雾云岭高速疾驰而来。 墨梭不难控制,分出些许意念,便可如臂指使。尽管卫誓在此之前未曾有过操纵墨梭的尝试,好在漫漫长空,只要升到足够高度,便再无任何障碍与危险。墨梭上自带的护盾,会将一切飞鸟挡在外边。 保持直线飞行确实简单,可时间一长便会枯燥,更何况墨梭比御剑飞行要慢上太多。尤其是习惯了风驰电掣,墨梭这种慢吞吞的速度,足以让人发狂。 卫誓已经足足飞行了十天左右,鼻间充斥着腥咸的海的味道。此时他正盘膝而坐,一柄尖细锐利的尺长飞剑,正在他操控之下于墨梭周围上下翻飞。 “快到了吗?” 感受到墨梭速度放缓,冰影从卫誓肩膀探出脑袋,轻声笑着。“这次的任务没有丝毫难度,与你所想相去甚远,你不觉得无聊吗?” “我并未多想!”卫誓微笑道。“每一名外门子弟进入内门后的一年内,必须前往执行一次任务,我这不过是提前了一些。任务当然会轻松简单,每个人都需要尝试,慢慢学习。现在,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你自找的麻烦还少么?”冰影无语道。 卫誓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尴尬,腼腆的低着头答道:“这次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毕竟身份不同。我再这样下去,只怕就不再是说教,而是监管看护甚至软禁了!” “所以这次,我要漂亮的完成任务,完整的回归宗门……” 让宗主他们放松戒心,然后你就能为所欲为么?冰影很想对卫誓说一声天真。正在这时,墨梭前方出现一片茫茫的雾云。这是一种似云的大雾,一团一团并不连绵。在山风的激荡下时而翻滚,时而升腾,映着周边的朦胧山体随之变得,瑰丽雄奇。 这一次,是真的到了。 上一次去九幽山,风雪遮的人看不清一切。这一次,雾云岭又是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清的感觉不好受,雾云更是带来湿冷。卫誓兜兜转转了好久,才确认到目的地。 当墨梭降落,令卫誓意外的是,有三名老者迎了出来,他们须发皆白,看起来年岁无多,毕竟头发甚是稀疏。身上穿着的粗棉布袍分外邋遢,沾着血迹,鱼鳞,还有油渍。 不过看他们脖颈上的鱼骨项链,以及手中拐杖上的雕刻来看。显然这几位老人在这座山村,地位不凡。 “恭迎仙师。”三位老者跪伏在地,齐声拜倒。待得卫誓将三人扶起,站于中间的为首老者这才细细打量起卫誓,开口问道。“不知仙师如何称呼?” “卫誓,刚入内门。”卫誓微笑答道,他看出了老者拘束和紧张。不过想来,老者定然是见过修士的。之所以如此,恐怕是看了自己这张陌生而年轻的面庞,有些忧心吧? “哦,哦……是卫仙师!”为首老者身躯颤抖,上前几步。浑浊的老眼带着几分迟疑。随后很快变成了热切。“小老儿为此间渔村村老,我等期盼已仙师许久……不知何时开始?” 若在别的地放,总少不了几分客套,洗风接尘。似老者这般以为明确的急不可耐,还真是第一次。不过卫誓并不反感,离入门考核时间已经不多,总要早些完事才好。 颠了颠刚从纳戒中取出的布袋,里面放着五枚标识以及一个用来测试的法盘。卫誓不以为意的轻笑道:“尽快开始……” 很快,村老将卫誓引到村中的一处石台,山村不大,村民们亦未让他们久等。需要参加考核的十六岁适龄少年站在最前方,而村老则是站在石台上喊着一个个名字。 卫誓站在一边,手中的法盘只能测出眼前的少年是否修炼,测定一个模糊的级别。所以天魂宗对外招收弟子,就多了一项筛选。唯有通过筛选和测定,获得名额才会被送到天魂宗,进行进一步的考核。 这类筛选,一般看的是少年的身体强弱以及外放真气的多寡。修炼功法与未曾修炼有着根本上的区别,真气蕴养人体,虽然不算准确,但也有个参考。 不多时,本该主持选拔的村老走了过来。脸色难看的问道:“人少了一个!卫仙师,要不先开始?” 卫誓摇了摇头,能否进入外门,对于一个愿意修行的少年来说有多重要,他深有体会。 将布袋收入纳戒,卫誓抬头看向天空飘荡的雾云,笑道:“村老无需拘束,暂等片刻又何妨吧!这雾云倒是颇有趣味……” “卫仙师随意,小老儿必不敢让仙师久等。” …… 看着云雾飘荡,卫誓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口。心中微楞,再抬头时。只见远处一名少年,正盘膝坐在村口的大树上。 “嗯?”少年一吐一吸似在修行,熟悉的频率动作卫誓还不至于忘却,正是《养气决》。 “吴雄?”卫誓试着轻声招呼道,未到场的少年应该就是他了。毕竟村老刚才连喊数声,都是这个名字。 少年睁开眼,盯着卫誓看了好一会才直起身,他认出了那一袭白袍。从树上跳下,微微躬身行礼后,吴雄抬起的目光恍惚间露出几分怯意。 “不错!”卫誓走近几步,打量着他。吴雄皮肤黝黑,个子不高但显得很匀称。五官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显的平凡而憨厚。 “怎么不去参加考核?” “回禀仙师!”吴雄抬起头,露出一个纯洁干净的笑容。 “我把名额卖了!” 第九十六章 阴魅 “卖了?” 卫誓突然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过看吴雄那副坦然平静的模样,又不似在说谎。 “可如今不是选拔刚开,名额未定吗?” 就在卫誓一头雾水的时候,完全想不明白的时候,少年开口解释道, “是的”吴雄点头答道:“谁都知道,全村适龄少年三十几个人共争五个名额,其中绝大多数必定会被淘汰。平日都曾在一块修炼,谁强谁弱大抵心中有数。” “有些人之所以明知没什么希望,仍会过来参加。多半是想看看自己能否撞上好运气,凑个热闹罢了,至于名额没谁会当真。” 一面说吴雄一面将藏在草丛里的三尖鱼叉拿了起来。鱼叉尖头更细更利,上面带着几条倒钩,用来插鱼确实方便。 “而有的拥有不错的实力,无需去碰运气,在别人眼中自然也就拥有了名额。” 吴雄先是将鱼叉在手上掂了几下,不再说话,脸上流露出一抹让人为之动容的浓烈自信。右臂的肌肉骤然绷紧,即使是迷雾之下,依旧能够清晰看到真气所散发的波动。握叉的手猛然一甩,接着一声厚重而连绵的‘嘭’响,落入了卫誓耳中。 鱼叉深深扎在先前的那颗大叔树干上,不断摇动。 “大人,您觉得如何?”吴雄眉开眼笑,带着几分炫耀之色。对他而言,仙师和大人都该高高再上没什么区别,甚至喊大人更加显得高贵一些。 “不错!” 卫誓并不介意称呼的改变,眼前的少年道理和实力都不错,由衷拍手称赞道。最起码自己在这个年龄,还做不到这些。他一直在绞尽脑汁,结果却是,似少年这种出卖名额的做法,宗门还真没有像相应条例,明令禁止。 钻规则的漏洞吗?卫誓心想,眉头暗自皱紧,再度打量了吴雄一番。少年仍在兴头上,嘴角开咧,看的出他在为自己的实力感到骄傲。修炼总伴随着枯燥与辛苦,少年着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用诸多付出去换取金钱的人。 “为什么要卖,你能得多少钱财?我想,你若能通过考核进入宗门,收获总比这些来的多。”卫誓微微轻笑:“若非如此,那购买名额的就是蠢蛋!” “但性命无法用金钱衡量。”吴雄狠狠的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一抹悲伤。他家以打渔为生,但这里不同于别处。雾云岭下平静的海面,总有些看不见的危机,暗中伤人。 “前不久,我爹大渔被齿鲨咬伤,勉强救下已伤重垂危。若不及时治疗,恐怕……” 卫誓眯起眼睛,淡声道:“所以说,你并不是不想修行,对吗?” “为人子,如不孝,何异禽兽!”吴雄说的掷地有声,眼神分外坚定,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苦涩。好半响才抬起头,望向卫誓,喃喃说道:“我虽无法离开,可我会一直修炼下去。没有高深的功法,亦无法习得用来战斗的术法,但这并不表示我此时不能筑基。” “你懂的倒是不少。”卫誓似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谢大人夸奖。”吴雄低头回应道:“这些是村老教我们的!” “看天上!” “看天上?”吴雄纳闷,正琢磨着卫誓的意思。空中的一道银色亮光,如同雷霆一般一闪而过。接着便是一声令人心跳的锐利剑鸣,从天而降,正刺在那棵树干还插着鱼叉的大树上。 大树无声两半,吴雄目瞪口呆。 卫誓走近几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轻笑道:“那你有没有听村老说过,修士除了能够飞天遁地,还有灵丹妙药,让世人疯狂。” “你父亲的伤势,或许我可以替他治疗。”说到这里,卫誓挑起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吴雄。沉声道:“不过,之后你若能获取名额,你得乖乖去参加考核。” “大人……仙师!”吴雄睁圆了眼睛,脸色艰难的看向着卫誓,突然拜倒下来。“人无信不立,我起过誓的……” “这样啊!”卫誓沉吟片刻,突然转面望向村中,不由得冷声哼笑。 “有意思!” …… 夜色漆黑,白日的雾云变成了纷纷扬扬的细雨。除了雨声洒落和稍有的几声抵达,整个山村一片寂静。人们对于雨夜早就习以为常,不会冒雨出行,亦学会了早睡早起。 村北一处平坦石子地上,有一座稍等一点的木屋。里面隐隐传出几分两光,不过在雨夜的遮掩下,显得昏暗而模糊。 “爹,你不能这样!”一名少年正站在厅堂,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着,看起来怒不可遏。 厅座上,一名胡须浓密,同样皮肤黝黑的大汉咬着鱼干,不以为意的笑着:“为什么?你难道不想成为天魂宗的外门弟子吗?少一个竞争者,你就多一份希望。况且,我亦有付出,不是吗?” “吴雄是我朋友!”少年依旧怒气冲天,死盯着大汉,渐渐的目光中竟是泛出泪水。 “付出?这些原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啊!您不是常常教导我们,要乐于助人,与邻为善。村老也教导我们,要像天魂宗的仙师学习,需救人于危难……” 大汉无动于衷,少年抹去眼泪,叹息着浓浓的失望:“爹,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话音未落,大门骤然蹦碎,一股冷风呼啸而入,吹灭了烛火,厅堂一片漆黑。 “是的,他变了!” 卫誓走了进来,已经外放修为泛着红光,在漆黑中照亮了他的脸庞,冰冷如霜,分外可怖。 “你是谁?”主座上的大汉顿时占起了身,厉声喝问道。 然而那少年却是不惧反喜,白天他曾见过卫誓。连忙唤了声:“卫仙师!”,接着便毫不犹豫的跑了过来。终归还是忍不住的抬头问了句:“我父亲他……” “仙师?”大汉神色缓和,带上了几分笑容。“不知仙师驾到,所为何事。” 卫誓则根本不理,他将手中的剑入鞘。伸手揽过少年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父亲没事,只不过是被某些脏东西附身。无需担心,我很快就能解决。” 话音才落,卫誓已抬起了头。看着大汉,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你说是吧?阴魅。” 第九十七章 死明白了? 风声如雷,木屋好似不存在一般,狂风毫无无阻碍的吹动屋内一切。锅碗瓢盆被吹得滚落在地,一阵叮铃当啷。几处窗子更是发出巨大的‘啪啪’声,每一声都像是一击重锤,锤在心里,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木屋坚实,并没有雨水渗入来带来令人难受的湿潮。卫誓仔细打量着站在厅堂中央的大汉,他比自己要高上许多,一双臂膀肌肉发达。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卫誓听过传闻,宗门任务各种各样,其中亦有对于鬼魅之类的征伐。 其中阴魅便是吸采阴气,附身与人的诡异存在。 对于一般修士而言,灵体往往是极为难缠的存在。但对于天魂修而言,强大的主魂可以让他们无惧一切。 虽看不透对方修为几何,卫誓并不惧怕。 “小子!被你看出来了!” 声音完全由呼啸的冷风交织组成,沙哑缥缈,充斥四周。好似周围有无尽的呐喊,时远时近,琢磨不透。 大汉双眸处,蓝绿色的火光,如鬼似魅,又像林间野兽,总之不似人类。他站起身,一一团雾气从他周身泛起,在黑暗的映衬下仿若魂雾一般,弥漫在半间厅堂,与卫誓外放修为所带来的微光,分庭抗礼。 “此人为本座血食,区区筑基?也想拦我!”阴魅冷声喝道:“本座统领群山,凡人为我所用,没人能挑战我的威严!即便是天魂宗也不能!” “滚!” 话音落,大厅里雾气变换翻滚!倒在地上的零零碎碎齐齐向着门边滚去。 “他不是我爹!” 在这种足够惊悚的威势下,僻陋山村出生的少年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失了魂般的尖叫起来。他终于扛不住的向后退去,即使站在卫誓身边,都未能给他多些安全感。 前方的黑暗令他恐惧,背后的黑暗却成了一种黑暗的保护,让他恨不得立即融入。 很快,头顶淋下的雨水令少年心身放松了几分,背后突如其来的触感却将他下的半死。 “别怕!是我!” 少年手中亮起的浅蓝光芒,这只是开始修炼后最基础的真气运用。没什么威力,近距离挨上,依旧不太好受。 “吴雄!”眼看就要打出时,少年这才看清身后来人。他一把将吴雄抱住,惊慌失措下这仅是下意识而为。他看了看吴雄,又提心吊胆的向门里看去,忍不住呢喃道:“我爹他……” “放心,仙师会解决的!” 吴雄看向前方,卫誓一如先前。那被风带动向门口飞来的各类物件,全部被卫誓挡下。 如今卫誓已经筑基,外放修为,真气如浪。这股力量,连人都可排开又何况这些。卫誓低下头,正待开口。 阴风突然平静了下来,那缥缈而又带着几分威压的声音,骤然舒缓。变成了一种高高在上,却又谈不上盛气凌人的平淡,伴着蛊惑人心的温和,缓缓作响。 “至此,尔犹能保持镇定,本座颇为欣赏!不如归附本座麾下,传你无上术法,助你步入长生。他日……” “说完了?” 卫誓抬起头,双眼睁圆,不咸不淡的打断道。 那是一双全无恐惧的亮眸,在雨夜的黑暗中如剑刺人。唇角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镇定的望向前方。 始终一言不发,已经探出半个身子的冰影,突然觉得前方那道被卫誓称作‘阴魅’的黑影,有些可怜。 “尔想做什么!“你想死吗!”阴魅撕声吼道,可不管怎么听,都多出一股无力。 卫誓懒得搭理,抬手望前一指。“魂噬……” 魂雾四散,早已蓄势待发的冰影瞬间发动。魂噬虚化可吞噬灵体,魂噬凝实则消融血肉。没有丝毫碰撞,传来的仅有凄厉惨叫。阴气如雪遇水般的消融,成为了冰影的一部分,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 这就是克制,冰影控制的很好,足足八道魂雾长鞭,将大汉裹了个严实。鞭头则钻入躯体,犹如锁链一般将逃无可逃的阴魅牢牢包裹,一点点的拖拽了出来。 从大汉体中分离出的,是一小团灰色的雾气,看起来毫无威胁可言。就在这时,那雾气中传来一声无力而又虚弱的疑问。 “为什么?” 这就是阴魅吗?传闻远不如亲眼所见。卫誓忍住心中的好奇,沉声答道:“你的话太多了!” 灰色雾团中传来难以置信的尖叫:“不可能,我作的一切可以称的上完美,毫无破绽。从气氛到言辞,你……你怎么可能看穿?” “毫无破绽?”卫誓撇着嘴巴,五官微微颤抖着强忍着笑。“作为群山统领,理当修为盖天。哪为何不以修士为食,一般来说,修士的气血总比凡人要强太多。” “另外,展现力量,就只是操纵阴风吹动锅碗瓢盆么?这算哪门子的人间凶灵,分明是形如泼妇。” “一个连宗门都不在乎的大能,居然会欣赏一个区区筑基境的修士,会吗?” “况且……我称你为阴魅,你不反驳。然而阴魅由阴秽而生,以阴气为食,需要血食的那是血魅,现在你懂了吗?” 冰影显露魂体撇嘴轻笑。“你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如此无知,还想着糊弄人,你胆子也太大了!” 卫誓亦不再多说,笑容冷淡下来,看着那本该被称作‘血魅’的灰色雾团。 “现在,死明白了?” 此时,冰影操纵着魂雾已经完全缩回,被牢牢套住的灰色雾团仅剩下巴掌大小。卫誓话音才落,不等血魅告饶,原本就将其裹的密不透风的魂雾齐齐向内一涌。 片刻之后,魂雾散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错!”冰影满意了轻笑一声,便再度重归卫誓体内。 卫誓先将已经昏迷的大汉抬起,放在了内室的床上。这才招呼吴雄两人进来。扫了屋内一眼,安慰道。“血魅已除,静养两天补足血气便好。无须担心,今晚便在此好好休息……” “至于吴雄……”卫誓微微一顿,看着皮肤黝黑,此时却显得脸庞苍白的吴雄,继续道:“出卖名额的约定作废,明天我会赐下伤药。” “仙师!”吴雄抬头,脸色难看的问道:“难道是约定乃是……它为何要让我留下!” 是的,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从始至终仅是外放修为,此时不免有些兴致缺缺的卫誓,回过了头,咧嘴笑了起来。 “血魅需要血食,你说呢?” 第九十八章 揍她啊! 入宗考核如期举行,被安置四周的参考少年在这一天齐聚育魂峰。站在山腰下看,进入育魂峰山角广场的人流,像一条条小溪汇入湖泊。没有太多规则,让这场盛事更像一场凡间的盛会,没有丝毫拘束的吵闹谈论,总让人能轻松一些。 当峰顶的钟声响起,入宗考核正式开始,火灶房内的忙碌才刚刚开始。大量食材堆在库房,近百帮厨在灶前忙碌,莫根生更是脚不离地的照顾着方方面面。 今天是个开始,他们需要照顾参加考核的三万张嘴。哪怕宗内弟子通情达理,避开今天不来,火灶房压力依旧很大。 备菜间,卫誓手中掐诀,新到手的飞剑不断闪烁,一道道剑气洒下,分切着各类肉菜。郝振乾托着脸,一脸无聊的呆坐一旁,看了好一会才找到话头。“第一次独自出任务,感觉如何?” “还行吧!”卫誓心不在焉回道,并没有多想。手上动作停了一下,问道:“我喊你来,不是为了闲聊吧?” “帮!帮!”郝振乾连胜道,站起的身子却未挪动半分,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在空中四窜的飞剑,吞咽起唾沫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要管一顿饭的啊!” “那你还是去看入宗考核吧!”卫誓苦笑一声,半开玩笑的道了句,便在度忙乎起来。 “是你想去吧?”郝振乾抬手将自己主魂招出,然后将手边的新宰杀的灵兽望空中一抛。数道剑光闪过,灵兽便被分解作一堆肉块。 “毕竟里面有几个你带来的,你难道不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么?”郝振乾耸了耸肩,笑道:“对了,里面还有董掌柜的孙子,当初可是托付给你……” 卫誓微微低头,闭口不答,将神情藏在阴暗中。未通过考核的那种酸楚滋味泛起,哪怕他心里答案是想。 万一有人失败呢?他又不是纪杰,可没有办法给他们重来的机会。 说着说着,郝振乾脸上亦是露出一丝追忆之色。 “我还记得,那年我参加考核,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缚住手脚,什么都做不了,只有仿徨,焦心和忐忑,时间都仿若变得漫长了。从喊到名字到手挨上感灵塔,中间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这种命运无法握在手里的无力感,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品尝了。” 郝振乾突然轻声笑了,他抬起头,双眸中迸出一道光彩。 “不过,看着感灵塔上的光彩因自己道道的绽放,那又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付出的一切得偿所愿,就像感觉天都亮了。” “是啊!很奇妙,绝处逢生,让人激动的想流眼泪!”卫誓附和道,话音中则带着截然不同的酸楚味道。 入宗考核对很多人而言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少数通过的人,是站在无数人的失落痛苦上才得以露出这充满的希望与欢喜的笑容。 孩童时,卫誓会觉得努力便是一切,亲身经历则在现在告诉他。修行并不是光靠努力,各种境遇和无法避免的外因会成为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即使尝尽辛苦,受遍苦累的亦不能看到最后美好的风景……如此,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郝振乾记起了当时的场景,不由得低下了头,低低道了一声“对不起”。他只是说他自己的感受,并非有心为之。 这并不算美好的回忆将谈话拉入了沉默,半响后,卫誓平缓心情,抬头问道:“小凡呢?” “要我去叫他吗?”郝振乾抹了抹手上的油脂,答道:“有个结丹老爹,小凡的日子可不算好过……” 摇了摇头,卫誓突然有些心灰意懒,他收起飞剑,转身走向灶房。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吃吧!” 很快,一桌并没有热气却极为丰盛的餐食摆在了两人面前。这些都是卫誓昨晚备好,足足够四个人的分量。虽然并无让人垂涎的香气,不过形色上看起来还是让人蛮有食欲的。 郝振乾已入内门,育魂峰火灶房的餐食有的吃便已经不错,他自然没理由挑三拣四。 “你总算回来了!” 再次见面,蓝小凡又长高了一头,浑身肌肉凸起,壮如蛮牛。一身黑袍裂口无数,还沾了不少尘污。看的出来,他才刚结束修炼,不过手脸却已清洗干净。 蓝小凡大咧咧的落座中间,脸上依旧是没有心机的豪放笑容。有蓝小凡在场,气氛渐渐回入正规。不过蓝小凡头中有事,重见卫誓如何还能忍的住。 简单寒暄之后,他便说起了进入内门之后的待遇。 每天挨揍,总让人憋屈。蓝小凡发泄似猛力对付着摆在面前的烤兽腿,大口咀嚼连骨头都一并咬碎。长久的修炼让他修为更进一步,然而却越感心累。在事实面前,他无能为力,也无话可说。 “温侯居然成了我师兄,你知道吗?我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故意的!”在卫誓面前,蓝小凡总还愿意唠叨几句的。 “不见得吧?”郝振乾望着蓝小凡,不理解的笑道:“我们这一批六百外门弟子,即便是我们都未必能说出每个人的名字。你俩的事,我想,你父亲未必会知道吧。” 蓝小凡摆了摆手,这件事他也想过,可经不起推敲。狠狠吞咽了一口兽肉,蓝小凡再度滔滔不绝。温侯与他旗鼓相当,蓝云渊揍自己再多,总是自己老爹。可那个所谓的大师姐……凭什么! “大姐?”卫誓诧异问道,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是……大师姐!”蓝小凡暴躁的解释了一声。喊大姐他很顺心顺意,可加个师字便让他觉得分外恶心,几乎咬牙切齿。苦闷而艰难的日子,总被人压上一头的感觉不好受。身上让他心中多了一丝戾气。 “揍她啊!” 郝振乾理所应当的嚷着起哄,虽然玩笑意味居多,却狠狠的刺在蓝小凡尊严之上。蓝小凡眼中燃烧怒火,撑着桌子猛的站了起来。 “我揍不了她,但揍你总是够了!” 郝振乾哈哈大笑,指了指桌上的餐食,笑道:“这一桌,可不够吃。”在内门,拿餐食做赌试试常事。 “我输了,全归你!” 蓝小凡冷声一笑,眼中的戾气消退消退。 第九十九章 锐天峰的大师兄 一场算不得精彩的切磋,以蓝小凡胜利而告终。 两人依旧是炼气,对已是筑基的卫誓来说本无需在意。可看过蓝小凡和郝振乾两人的战斗,先前曾潜藏心底的疑惑不再模糊,突然间,他就这么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这并非是修为上的差距,而是则是战斗上的殊异。 即使这一天火灶房分外忙碌,手头有做不完的活,更有难以计数的餐食需要他控火烹饪。明知菜肴的味道由自己掌控,卫誓却始终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心不在焉的错误百出。好在忙碌的并非只他一人,并没人会刻意留心他的状态。 忙碌一天,重回竹楼。 至此卫誓躺倒于床铺,无需再掩饰心中的纠结。他脸色愁苦,双眉紧绞,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叹声问道:“冰影,你说我实力是不是弱了些……” 这场切磋,着实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蓝小凡最开始修的便是炼魂一脉,之后更是拜入炼魂峰。持续数年的修行,孰能生巧带来多的是从心所欲,一招一式都成为了本能。看他战斗,行云流水确实赏心悦目。 郝振乾虽是败落,不过他先是选修炼魂,后又在吕扬茂的影响下,改拜恒天主修阵法。短短数年并不足以让他将两脉术法修行的得心应手。无论哪一脉,都是算不得精通的半吊子水平。 即便如此,在郝振乾甩出阵旗布下几个简单阵法之后。阵法对己身的增幅配上对蓝小凡的限制,此消彼长。直接让他又生生坚持了一柱香的时间,原本狼狈的落败也变成了从容。 一个专修一脉,进步让他刮目相看。一个两脉分修,怎么看都是前途光明。 郝振乾尽管落败,眼中依旧充满希望的从容,让卫誓好生羡慕。若是自己所修的炼魂与锐天两脉,也能相互配合就好了。 “实力并不弱,与人比斗则要差点。其实你无需烦恼的,现在这才刚刚开始。” 冰影当然知道卫誓在想什么,含糊应道。在她看来,卫誓修锐天一脉那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毕竟他的父亲是卫宗。 奈何世间诸多阴错阳差,太多的巧合让人身不由己。 外门选择术法时一个小小误会,从此便让卫誓便是在炼魂一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有铸魂决,身魂决等入门术法,有苍练铸魂引这类进阶,更有化气练体术和换血千钧决这样修炼功法。 如今卫誓每日修的是炼魂功法,练的是筑体拳,完全一副炼魂体修的模样。偏偏他在锐天一脉上,修的同样不差,让人充满希望,看好他的前途。 就像一个人原本在宽敞大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道路分成两条小道。哪一条的终点都有一位峰主在向他招手,不管愿不愿意,生拉硬拽的非要卫誓去走不可。 “真不能……”卫誓心中仍有不甘,下意识的向着好的一面想。炼魂和锐天为天魂宗两大战峰,两脉术法若能合力为一,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强大? 冰影有些头痛的撑着脑袋,没有让自己卫誓继续说下来:“炼魂与锐天相辅相成,可惜的是,没有丝毫融合的可能。” 即使构想的再美好,幻想终归是幻想。深想下去没有丝毫益处,反是早些打破,能少点失落。 卫誓掰起手指,默默数这自己修过练过的术法和功法。神情变的肃穆许多,沉默不语间,那一根根数下的手指弯在手心,紧紧攒着,直到手心出汗都恍若未觉。 好半响,一抹苦涩笑意终归还是攀上了卫誓嘴角。 天魂宗最让称道的地方,是主魂能配合各式术法,从而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也是天魂宗的立宗之本。 想想也是,锐天是攻的极致,炼魂则是守的代表。一攻一守能带来多少提升,根本不晓多说。在宗门存亡面前,两峰再大的隔阂都不是问题。若真能融合,那又何须分作两脉传承。 “锐天操纵飞剑,魂附剑。炼魂炼体铸魂,魂附身。而主魂,每人只有一个。”冰影的解释响在耳边。卫誓眼神又暗淡几分,心想:“就像矛和盾,根本没有调节的可能。” “至于分魂两用这种事,平时修炼可以还可以玩玩,方便修行。真要对敌,这样作简直就是作死。生死之间需要全力以赴,任何都需要专注其中,分魂更胜分心,不要死的太快!” 冰影声音认真了几分,在她眼中,这样的人尽皆知基本上成为常事的事情,卫誓这个疯子还真有可能会去做。再度抬眼,才发现,卫誓不知何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卫誓?” 冰影探着身子,飘到卫誓身前,轻轻唤道。 “我修行,并不是为了长生。我渴望更高的修为,是因为我需要能力,去为宗门做些什么。”卫誓看着冰影,神色复杂。 若是在别的宗门,能一心一意为宗门做事的弟子,起码褒奖鼓励是少不了的。甚至说不得还能得到高层青睐,加以培养,以期能够早日效力。 自己倒希望这样,卫誓苦笑起来。现在他听到最多的教诲,就是要保护自己,要惜命。每一次教诲就像被一张粗糙的大手揉脸,没什么坏心,出发点更是为了自己好,但就是难受。 至于促成自己两脉兼修的两位峰主,卫誓始终恨不起来。锐天炼魂两脉兼修,他走的是别人长两倍的路。等他两脉攻守招式皆成时,必将收获颇丰,付出的勤苦汗水不会白流。 可他需要力量,现在就要! 上天就是喜欢跟他开玩笑一样,他希望怎么样,付出诸多努力。最后却发现,自己走的全是弯路,跟目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与其这样,那不如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是时候选择了!”卫誓说道,眉间愁苦消失,转而则有些意气纷发。他展开手,一柄真气形成的细小飞剑,在他掌中飞快旋转盘旋。几乎从来不离卫誓片刻的冰影知道,这正是《锋锐天剑决》的路数。 这本秘法算起来,其实就是纪杰提前交给卫誓的锐天内门功法! 想到这里,冰影不禁有些小激动。然而,还不及他说话,卫誓手中猛然握紧,一切消失。抬起头站起身,卫誓声如重锤。 “明天开始,我要专炼魂!” “不行!”冰影下意识的叫出来,正对着卫誓瞪来的目光。她缓了口气,劝道:“你好好考虑啊,你父亲便是锐天剑修!” “你想让纪峰主失望吗?为了你,他应该作了不少吧?”冰影眯斜着眼,让卫誓有着动摇。别的他都可以不在乎,但现在的师尊,曾经的三叔为他做过什么,卫誓记得清楚。 有戏! 冰影笑了起来,声如银铃:“可没听说过纪峰主收徒,现在你是他收的唯一一个弟子。锐天是讲辈分的地方,峰主首席弟子必为一峰大师兄。我怀疑,你师尊是不是故意为你留着。” “可我……”卫誓瞪大了眼睛。 “锐天峰若是知道他们的大师兄是体修,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你别心存侥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有半年,各峰之间的内门大比,你得出面。”冰影两颗如同冰晶似的眸子里透着一抹狡猾,砸吧着嘴回味似的又轻换了一声。 “大师兄!” 卫誓目瞪口呆,冰影则伸手拍了拍他肩头,后便向前钻去消失不见。 “好好准备!” 竹楼静默,唯有余音回荡。 第一百章 像他一样 “剑修吗?” 卫誓抬头,望向前方犹如利剑一般刺穿云端的锐天峰,那是根本看不到峰头的高耸,形如通天之柱。 犹为外门弟子之时,纪杰曾不止一次带着自己登临峰巅,看那茫苍云海。只不过每次都是凌空御剑,像这样仰望锐天,还是头一次。 一抹很久为有过的兴奋感袭上心头,卫誓就像是刚入未见过世面的孩童一样。双眸闪亮,脚步轻快,顺着山道一路小跑,他已经开始期待着在锐天峰的新生活。 师尊会给他怎样的教导,之后的的修炼又会怎样?拜入师门又会得到怎样的术法和功法?问题很多需要思考很久,卫誓就这么复杂的快乐着。 其实卫誓十分清楚,如今他需要什么,宗门都会尽力满足。无论是术法,还是丹药,又或是其它法器法宝……尤其是在见过萧青河之后,宗主的承诺让卫誓越发确信。哪怕自己索取的是宗门一枚难求的清魂丹,恐怕都会很快到手。 清楚并不意味着卫誓就会去作,他不喜欢索取,毕竟无法心安理得。如今进入内门,是却是他努力修行,拼死战斗得来,哪怕是并不高深的术法。 一面想一面走,卫誓很快走到了台阶尽头。 山脚至山腰一段被草木遮掩,花香草味含着一股剑修的爽利清香。再往上便是银灰色的山体,在阳光下闪烁着坚韧的天辉。 两柄足有数十丈长的银白巨剑交叉出一个供门,它们剑面并没有因为宽大而变的粗糙。由剑柄道剑尖,每一个雕刻都精细玲珑,宛如艺术品般的完美无暇。虽然并无实战实战效用,然而剑刃上的森冷白光,则足以让人心怀畏惧。 再行数十步,道路于此嘎然而止,前方仅是一片葱茂,显然并不能供人通行。 锐天峰无疑是天魂宗最陡最高的一峰,山壁陡峭如斧劈刀削,近乎垂直。没有阶梯得以攀爬,或许业并不需要。对于剑修来说,御剑飞行是比行走更加轻松简单的事情。心念一动,飞剑便是会带着他们移动,还有比这更方便的事情么? 依旧卫誓曾到过的峰巅大殿,纪杰端座正坐。两旁还站着几人,都是陌生的面孔。门边还有一人,卫誓却认得。 “褚师兄!”卫誓行礼道,如今的褚云守比之前更显年轻。身躯修长挺直,一袭白袍负剑,黑色长发飘洒。带着些许沧桑的沉稳面庞,看着总能让人安心。 “大师兄!”褚云守行礼,眼中满含笑意和怀念。 听着称呼,卫誓腾的红了脸。虽然冰影跟他提起过类似的情形。但真当那一个个明显比自己年岁更大,修为更高的前辈,喊自己大师兄的时候。卫誓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大师兄!” 另外几名剑修同样齐声开口行礼,卫誓刚想要拒绝,倒嘴的话却说不出,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纪杰。 “我辈修士不讲岁数,达者为先!”峰主纪杰淡定的看着卫誓,缓缓开口:“辈分有高低之分,拜师有先来后到。” “誓儿,你不会忘记了吧?我们早有约定好了,那时你才刚入外门。” 卫誓尴尬的环视着周围,话虽如此,尽管每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和善温和。对于这一声大师兄,着实不敢答应,仅是保拳环视。 “师兄你也是来拜师的吗?”卫誓问道,如果能和褚云守同为纪杰门下,一同修行那真再好不过了。对于‘孤指’,卫誓可是有些念念不忘呢! 纪杰微笑插嘴道,“我倒是很乐意,不过……很可惜!” 褚云守则露出几分歉然之色,低下了头,向着卫誓解释道:“我虽未曾真正拜师,但心中早已为人弟子,今生再难改拜。” “这样啊!”卫誓有些失落。 “我是来看你的。”褚云守反而露出微笑:“其实我们很像,都有约定在身。” “现在是时候了!”纪杰深深看了卫誓一眼,脸上挂出一丝笑容,将周围众弟子一一介绍给卫誓后,又简单举行了拜师仪式,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待得众人离开,卫誓留在最后单膝跪倒,手中捧出‘万剑’。 “师尊,我不配拥有‘万剑’!”卫誓低垂着头,他还记得‘万剑’自行出动,身后诸多的飞剑相随的场景。 感动之后更多的是担忧。飞剑是剑修的的生命,他从来没就没有做好掌控别人生命的准备。相比被人回护躲在后面,卫誓更想站在前方。 “还请师尊收回!” 纪杰微笑起身,抬手想摸摸卫誓脑袋,虽然卫誓在他眼里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微微考虑一下,终归还是将手落在卫誓的肩膀。 “忘了吗?当初是你选择了它!而‘万剑’原本属于你父亲,现在它属于你!” “可我……”卫誓有些发急,手中的‘万剑’变的烫手,又重到难以承受,直压的他双手酸痛,恨不得直接放在纪杰手中。 “你确实不配,这是事实!”纪杰骤然沉声道。 话虽如此,纪杰却并未接过‘万剑’。他眉间露出郑重,低头认真道:“无论是‘万剑’,还是成为我亲传弟子,又或是锐天峰大师兄这个名号。无论是你现在的修为,还是为宗门所做的功绩,都不是你得到这些的理由。” “褚云守为了曾待他如亲子的褚长老,守一个弟子本分便能放弃诸多。”纪杰感叹道,略带遗憾又有认同与欣赏。“相比一个虚名,明显到手的灵石更实在。不过,每个人都有宁愿赔上性命,也不会放弃心中的坚持。” 卫誓看到纪杰背过了身,低沉的声音继续回想在他耳边。 “你能得到这些,是因为你父亲叫卫宗。这个名字,在锐天一脉所有人眼中,就如褚云守眼中褚长老一样。如果有必要,每个人都愿意为之赔上性命。” “所以我将‘万剑’赐你,没人会有异议。锐天峰所有内门弟子都得叫你一声大师兄,虽然你实在没有大师兄该有的样子。” “要想让人心服口服,很难!”纪杰微微一顿,故作轻松道:“除非有一天你能像你父亲一样!努力吧!” “我怎么能像他一样!”卫誓红着眼站起身,深受感染沉声问道。 纪杰回头轻笑,目光意味深长。 “不知道!” 第一章 指点 外门弟子尽居育魂峰,唯有升入内门,才可拥有在别峰选择洞府的权利。 数十年光阴,天魂宗各峰的大聚灵阵已修复大半,开始低限度的运转。其中育魂峰灵气最是温和也最为稀薄。而其余各峰总要比育魂峰灵气浓郁一些,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修为越是精深,对于洞府的选择便越是苛刻。但凡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莫不是掌握在宗门或是高深大能手中。天魂宗拿不出太多的修炼资源用作奖励,能新选洞府有个好的修炼条件,多少算的上是进入内门的一项福利。 卫誓费了好大劲才说服自己,离开他居住多年的竹楼移居锐天峰。毕竟竹楼一直陪伴着他成长,有着诸多记忆留存。几乎可以说什么都未曾给自己留下的父母,这竹楼算是稍有的一件遗留。 只是移居锐天峰,有助修炼,周围内门同道又多,无论是切磋还是其它,分外便利。 哪知纪杰大手一挥,似摸清卫誓心思一般,二话不说的直接拒绝。没说什么理由,只是会派门下时不时前来指点。 所以卫誓如今依旧住在育魂峰山腰的竹楼,未曾去往锐天峰。 虽没人监管,但主修锐天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做了决定,便不会有半点懈怠。 竹楼前,卫誓正操纵飞剑,演练着《驾魂引剑录》。 锐天术法纪杰给他已经够多了,抽空修习足以让他先人一步。况且《驾魂引剑录》曾在天光城大比之前,经纪杰亲自指点,算是最为精熟。 长剑翻飞,如舞银蛇。凌厉剑气纵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波折,危险而充满寒意。带动魂雾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墨汁,随着飞剑肆意挥洒,展成一片密不透风。 “恩……不错……就这样!” 一旁不时响起毫无味道的称赞声,持久而恒定。被纪杰派来指导他的师兄余敛光正抱胸站在一边,他神色淡然,双目微张有着说不出的从容, 余敛光看模样才方三十出头,算的上是年轻。方面宽鼻模样憨厚,八字眉下尽显愁苦像。身形高壮,不似剑修更像体修。然而一袭白袍配着背上的三尺长剑,不看容貌,倒多有几分锐天剑修该有的风骨。 听着同门师兄的连声叫好,卫誓满心无语的收了剑势,脸上多了几分愁意。好不容易让对方改了‘大师兄’的称呼,有口称师兄放低姿态,以求对方能能尽心一些。他需要的是指点,可不是什么口头称赞。 换了《锋锐天剑决》又是一番演练,这一次,师兄似乎连敷衍了事的叫好都懒得说了。许久无声,卫誓演练越发专注。可当卫誓停手发问:“师兄,有不对的地方吗?” 《锋锐天剑决》卫誓修的不多,便是卫誓平日演练,都总能发觉不少问题。 可话音落下,卫誓这才看见,这位被师尊派来指点自己的余师兄正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总之心思并不再自己身上。 “不!你做的很好!”回过神,余敛光连连拍了拍手:“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只是炼气,更别提修行内门术法,你啊……” “还不够。”竖剑在手,卫誓脸色冷峻。没有丝毫施展完术法时所该有的疲累,演练剑法,重技巧而非威力。竹楼毕竟是他的居所,摆下的木桩也不是什么坚硬材料,全力施为不过是浪费真气而已。 “劲头不错,”余敛光和善笑着,不过依旧是轻轻摇头:“我说真的,勤于修炼是好事,亦需要适可而止。” 卫誓并不赞同,拧眉撇嘴道:“师兄你主魂境就曾斩杀筑基凶兽,独自从三名筑基散修手下脱逃。如今筑基,战绩颇多,虽不如主魂战筑基来的惹人眼球,足可见师兄修为之深。” 是的,眼前这其貌不扬的余师兄,便是这样出类拔萃。能被峰主纪杰收为弟子的哪有什么平庸之辈,各个皆是宗门希望,少有英才。哪怕余敛光在同门中排位不高,实力却不容小觑。卫誓自知,若是自己与余敛光交手,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卫誓睁圆眼睛向前望去,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他差的太多,自当加倍努力。 “你都知道了?”余敛光挠挠头,脸上笑容多些尴尬,打断道:“就不谈这个了吧?独自修行已经足够苦闷,难得有人相伴,就不要再浪费在修炼上了吧?” 这是什么道理,卫誓苦笑一声:“余师兄!”向他抱拳一礼,便转身欲退。修炼是浪费时间,这样的说辞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卫誓!”身后,余敛光突然喊道。背上飞剑突然腾空而起,被他挚在手中。这柄飞剑略显细长,剑柄雕琢一颗怒吼兽头。剑身不同寻常的银灰亮白,而是一种浓郁似能吞噬光辉的漆黑。 当余敛光将剑划下,整个剑身随之颤抖,乳白色的缥缈烟气由其中冒出,在漆黑的剑身映衬下,显的有些刺目。卫誓已经背身,自然看不到,可那一抹让人心悸波动,无需用眼亦能感受的到。 “你可知剑意?”见卫誓回头,余敛光眯眼问道。 这就是剑意?卫誓怔眼望去,关于剑意种种,他听过不少。可归根到底,到现在什么是剑意,未曾修习的他还是一知半解。 “剑意便是我辈剑修的心意,演化着过往的经历。人尽不同,故而复杂难言。”余敛光解释道。“我生于镇兽谷,那里并不安宁,时常有山中妖兽作祟。幼时便目睹厮杀,凌天的飞剑,染血的白袍,对我来说那是英雄的色彩。因为正是他们护住了我家乡,保住了我家人性命,让人分外安心。” “我渐渐长大,便越发向往。当我说出长大也要当一名剑修时,我第一次摸到了飞剑。只是后来,那名让我把玩飞剑的同门……” 余敛光突然说不下去了,而沉浸在故事中的卫誓却没有深想。 “怎么样!?” “那一次……来了五头结丹妖兽!”余敛光抿紧嘴唇,脸上露出一丝悲伤,目光认真且坚毅看着卫誓。“这种感觉……你懂么?” 卫誓刚想说懂,犹豫一下,终是摇了摇头。他经历过生死,却未亲眼见过身边之人陨落。 “大道万修行,同途难同归。仙路人皆往,几人曾得道?”长叹一声,余敛光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闭上了眼睛,似在自语。 “我余敛光修为尚浅,大道理懂的不多,唯独明白这条。世间修道何止亿万,西山域不过边陲一隅,成大能者终是少数。盖因人尽不同,身体不同境遇不同,心思亦不同。历辈先贤修行之道多可借鉴,以解己身修炼之惑。不过,那些在别人眼中不足瑕疵,若你自己修起毫无凝滞,如此又有何错?” 余敛光顿了顿,卫誓发现他看向自己眸光变得璀璨起来。 “独自修行,耳边清静无扰才能更好审视自身。剑意各不相同,你若不问,又要我该如何指点?” 卫誓眼中闪出一抹恍惚,脸色微红,余敛光则开口笑问道。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二章 一峰两传承 烈日当头。 蓝小凡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全然不顾阳光下的修炼场烫热犹如烙铁。况且自己根本无法站立,相比身上的疼痛,这点不适又算的了什么? 自从进了内门拜入老爹门下,他就没有一天不是这副模样。沙包大的拳头砸在眼眶化作青黑,粗壮如柱的腿脚往腰间招呼。浑身如同散架,动动便是一阵刻骨铭心的痛楚。 谁他娘受的了? 蓝小凡心里狠狠咒骂道,躺倒在地的他瞪着眼睛,嘴里不断发出不明意味的哼声。哭倒不至于,若想哭也早该哭了。 如今剩下的仅有麻木,以他的实力,什么都做不了。便是育魂峰的野草,自己都比不上,好歹那些野草,踩一脚还能湿人一鞋。 这算是习惯了吗?每天都按部就班的修炼功法,然后便是各种锤炼肉身。说是便锤炼肉身,实际则是他们这几个同门的自由交手。当然修为越高,限制越多,否则蓝小凡和温侯又哪能抗的住。 然而差距依旧巨大,大师姐和梁兴勇两人,无论是肉身,还是技巧经验都远非两人能比。换句话说,像他们这样的连筑基都不是的主魂境,完全就是来挨打的。 蓝小凡已经连自己原本长什么样,都快忘了。虽然犹然记得拜脉表誓时自己庄重启誓时的许诺。其中有两句,经苦受难以炼体,万折坚劲以练心! 誓言如此,谁都知道入了炼魂日子不好过。但毫无缓冲的投入如此残酷的魔鬼训练,单凭几句誓言,真的让人坚持这等辛苦到如今么? 相比外门时的独自修行,这可不就是毫无缓冲么?简直就是让温室花朵直接去面对狂风暴雨。 可自己偏偏还就坚持下来了!没说过放弃,更没躺着不动。不管是对温侯的不服气,还是曾经庄重誓言真的有效,总之蓝小凡就这么没有道理的坚持下来。 难怪其它几峰提起炼魂峰弟子,总少不了要嘀咕几句变态,疯子。 蓝小凡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在这等近乎自虐似的修炼中……他居然觉的有些舒服。尤其有着真气滋养的血肉在一次次破败中重生,变的更加凝实更加强韧。这是一种心神可知的变强,甚至让他有点欲罢不能! 自己还真的变态。每天挨揍,居然……这不是贱吗? 那眼前这位算什么?变态中的变态?蓝小凡视线中,大师姐正神色默然站在前方。一袭黑袍仅仅多了几道尘土印记。 再看自己。 黑袍虽是经过泡过避尘液的,然而世上再好的避尘液,也架不住每天泥里打滚,血里摔的。这几日粗壮了几分双臂,好似猪腿,自己就是在烂泥堆里翻滚着的大黑猪,连自己都觉的狼狈。 不过,蓝小凡心情并不算坏,先前只他一人挨揍,现在总算有着人陪着了。 师兄梁兴勇半跪在地,伤势不明,而他极不对眼的温侯,此时正倒在前方不远,同样鼻青脸肿,同样皮开肉绽。虽然不至于像自己这样直哼哼,身上脚印伤痕可并不比自己少上多少。 其中不少还是他亲手奉上的‘问候’,想到这里,蓝小凡心里便由不住的舒坦几分,挪了挪被烫热的屁股。 温侯和梁兴勇齐齐望了过来,单是皮肉伤势,还不至于感知全无。 温侯眼睛青肿眯缝着大吼,“怎么?小凡师弟还要一战吗?” “来啊!”蓝小凡顿时怒吼出声。虽这并非是他本意,可在温侯挑衅下,他怎愿低头。 见鬼!这两个字这几天已经说的他嘴皮子起茧,自己都听的厌烦了。但不知为何,每每喊起总是气壮山河,热血沸腾,然后便是一股莫名力量被调动。 明明已经凄惨万分,偏偏就是下意识的吼了出来,自己还能站起来! 莫非感情还是熟练了不成。 然而,他的对手不是温侯,大师姐不知何时闪在他面前。本来么,这锤炼肉身,有一人站立就够了。 蓝小凡晃悠悠的提起拳头,两腿微缩,之后便向猛然前扑去。这一拳,直取当胸! 天天挨揍,还要考虑那么多干甚。什么狗屁的男女有别,蓝小凡想都没想过!管它是胸脯还是别的私密之处,便是往她脸蛋招呼上几拳,那有又怎样? 老实说,虽然脸上纵横旧疤掩去真容,脸型倒是两弯柔和弧度的瓜子美人脸。蓝小凡很想看到,在样的脸蛋肿上一块会是如何,想来自己定然会觉如盛夏淋冰水般的清爽。不这样做,蓝小凡感觉真对不起自己被反复锤过千遍的脸蛋。 这不是猥琐,这是仇恨! “蠢货!” 蓝小凡只觉后脖一阵冷意,耳边同时响起一声满是讥讽的女声。 …… 晕乎乎的从昏迷中起来,蓝小凡惺忪的看着眼前的画面,依旧是一阵模糊,废了好大劲才看清。 依旧是训练场,自己盘坐着。除开温侯,梁兴勇,大师姐他们三个个外,蓝云渊居然在场。不过自己这位老爹,仅给自己留下一个宽厚的背影,便再不见人影。 一旁的梁兴勇用手肘碰了碰蓝小凡,低声问道:“师弟你想修什么?” 修什么?这里是炼魂峰,他还能修什么?蓝小凡没好气的白了师兄一眼。活动着拳头,将纳戒中早配好的伤药拿了出来。 久病都能成良医,包扎伤口又没治病那么难。如今蓝小凡那一双明显提刀带棒的粗糙手掌,包扎起来还真有这一种说不出的轻巧灵活。 “你啊……”梁兴勇愁苦的皱起眉头,知道蓝小凡压根就没听。他只得好脾气的提醒道:“我炼魂一脉又分两种传承,是必须要选的。” 蓝小凡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疑惑,更像是再质疑。这种表情让梁兴勇分外受伤,不过好人要做到底,送佛要送到西。这是自己的小师弟,又不能真各不管。 简单介绍了一番,梁兴勇说的口干舌燥,眼前蓝小凡渐渐低下头,终究还是有些欣慰。自己这个鲁莽倔强的小师弟,似乎开始学会思考了。 不过,选择哪一脉主修确实是个需要长时间来敲定取舍的选择题。 哪知蓝小凡却是毫无征兆的猛然站起,大喊道。 “江娑!” 大师姐本名便叫江娑,她懒懒的抬起眼皮,目光中含着冷意。“怎么?皮又痒了!” 蓝小凡浑然无惧,瞪直双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血炼?” 这是在疑问,江娑微微一愣,目光挑起几分不明觉厉的看向蓝小凡,只是冷笑,并不搭话。 “那就好!”蓝小凡呵呵一笑。 “我选负岳!” 第三章 随你 在蓝小凡喊出江娑名字时,梁兴勇便惊的额头冒汗预感不好。而“我选负岳!”落在耳中,更是打在实处,让他忍不住的直拍脑袋。 果然蓝小凡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不谙世事,压根不爱动脑细想的混小子。 蓝小凡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接触炼魂峰弟子多了,就难免近墨者黑的养出直莽性子。如此性格,在炼魂峰比比皆是。那是一次次直面生死,始终挡在前方拼杀出来的洒脱。命都说扔就扔,自然什么都不在乎。只不过见惯了风浪,到权衡轻重利弊的关键时刻,还是分的清轻重。 至于蓝小凡哪有这等能耐,耐偏偏还爱死犟,更是诸事随性而来……劝是劝不了的! 别的先不说,这些时日的修行蓝小凡的表现,他看在眼中。这份坚持忍耐,着实颠覆以往梁兴勇对他的看法。一次次倒地一次次爬起,脾气再倔,也该服气低头,可蓝小凡呢?单冲这份坚持,暗里都得赞一声。 如果是私下说出选择,梁兴勇还有些把握,或许多费些嘴皮子还有回转余地。可似这般郑重宣告,单是面子上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赌什么气呢?梁兴勇暗自摇了摇头。 蓝小凡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当初入门时,一番波折就真的是巧合?若不是蓝云渊安排,单以他师尊亲子的身份,便是江娑再不满那一声‘大姐’称呼,至多耍耍脸色,又怎对他下手那般没轻没重。 看着蓝小凡那凄惨脸庞露出绽放光亮的灿烂笑容,梁兴勇就多半猜出了这小子心底想的是什么。 还不是指望着早日修成负岳,能以力破法,捶打血炼的坚不可摧。 梁兴勇会这般,并不是说选修负岳就真的差上什么,能在镇魂峰占一席之地,供人选择,又怎会简单的了。 真修出来,便是一身骇人听闻的惊天神力。拔山倒岳不过是挥挥手,动动脚而已,论战斗远比血炼要来的挥洒自如的多。更兼那炼体总会强硬肉身,练到高深,便论防御亦不逊色半分。 悍勇敢死那是负岳标签,各种事迹流传至今,惹人向往。炼魂峰峰主李鲲武,即是负岳出身。 只是负岳辉煌那是在大劫之前,大劫之后炼魂打空了四分之三,其中多是负岳。 如此强横,想要修成自是不易。 现如今,先修力后修体的负岳在炼魂峰并不吃香。人手紧缺的情况下,每一名弟子皆是宗门宝贵财富。血炼起势要早上许多,毕竟专修防御,平日任务总能派上用场。而负岳耗时更多,除非分外刻苦,否则需等结丹后洗经伐髓才会渐渐显出优势。 而老辈死伤颇多,想得到的悉心指点,又得花费不少功夫,无疑又是添上了一道门槛。 需知蓝云渊即是主修血炼,他们同门四人,亦是三个选了血炼。现在就他一个负岳,如此岂不尴尬! 江娑睁圆几分眼睛望向一脸笑意趾高气扬的蓝小凡,那是一双浅淡中泛着空灵韵味的眸子眨了一眨。若不是那几条纵横伤疤败了风景,指不定要多勾人心魄。 两人虽久不对付,但这样的对视还是第一次。蓝小凡莫名觉得难堪,先前眸光再硬直无畏,此时也不禁皱起了脸,眉眼相挤,似避非避的模样甚是怪异。 “既然你自讨苦吃,那就……”江娑微薄双唇轻启,嘴角略勾没了先前的冰冷。只不过落在蓝小凡眼中,就变成了嘲讽,面庞上他未曾注意到的红晕再度涨起。刚要开口怒喝,回礼一番,却见江娑已经低下了头。 “随你!” 简单的两个字轻松至极,梁兴勇苦笑出声,就在先前他还抱着一丝幻想。不过想想,江娑虽有可能让蓝小凡转意,不过其中拿捏着实太难。来软的会起反作用,来硬的又像装腔作势,实在没多少可行性。 一旁始终未曾多嘴的温侯竖着眉头,他早不似先前的毛糙,甚至可以说成熟很多。呼的站起,看向蓝小凡的目光复杂几分。呆立片刻,终是轻轻摇头叹息,不再久待的转身离去。 “蓝小凡,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 镇魂峰巅,一间阴暗的静室。 张远川身罩镇魂峰红袍,枯坐于此。只一小节食指长便能燃个十天半月的的凝魂香,在地上洒下一片浅灰,犹有余香萦绕口鼻。 镇魂峰是天魂宗最传统最古老的一脉,不修剑,不炼体,一切以魂为主。天魂宗寻常修行,皆是一人一魂,镇魂峰却不在此列。只要时间足够,掌魂控魂手段到家,御驾成千上百亦没有丝毫问题。 此时张远川周身的便有三团魂雾围绕,静静浮空。 静室大门悄无声息的开启。 “师尊,小师弟入门后已再掌三魂。”一名白了鬓角,中年模样的镇魂峰弟子轻声禀道。随即看向张远川,有些忧心的继续道:“小师弟修炼已久,师尊您看……” 不知为何,明明主掌镇魂却始终罩着一身黑袍的镇魂峰峰主,缓缓抬头。清冽如剑的眸子映衬着瞳仁深处的古井无波,望向前方。 不等中年修士说完,已是口中轻叱道:“醒来!” 声音不大又简单至极,可自镇魂峰峰主张之沧口中喊出,竟让人精神一振!一旁侍立的中年修士不由的挺直腰板,越发恭敬。 相比其它峰主,修为最高的无疑便是眼前这位。在诸多元婴长老潜修突破,不理闲杂事物的当下,成婴境修为做峰主都不少,如纪杰,李鲲武,而张之沧却已是元婴后期。他可是曾与卫宗齐名,被成宗门希望的强悍人物。 然而明明离化神境只差临门一脚的他,现在却懒了修行,宗门高层颇为理解的听之任之。至于其中缘由……唉,伤心事,不提也罢! 谁知,在这声“醒来”响起后,枯坐于地的张远川依旧不动,但见他眉头微微一凝,身上气息发散吹动香灰乱飞。明明将要苏醒又生生止住,口中张了张,最后迸出的是一个毫无感情的生冷“凝”字! 张远川骤然站起,手中连指伴着不断掐起的法诀。虽未曾见修行,可此时运转起来,却似穿花蝴蝶一般,令人目不暇接,显露熟稔。 一条犬形主魂由他体内窜出,只是寻常狗子模样,停在了空中。随着他手中法诀变幻,那原本静静漂浮的魂雾齐齐涌了过来,化作一条条缥缈旋转的魂雾长链不断涌入。 说来慢,实则快,很快三团魂雾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筑基气息由那犬形魂雾体内泛出。 这原本在镇魂峰司空见惯的增幅手段,落在中年修士眼中,却让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张远川终于睁眼,修为大进,没能让他神情有丝毫变换。看着前方的黑袍,拜下一礼。 “师尊!” 第四章 时光静好 “师弟……此时出剑当再送一股真气……再来!” 余敛光一手背后,一手握剑,细小轻碎的剑气零星飘出,不快不慢恰到好处。在他前方数丈,卫誓脚上踏着《玄魂剑典》中的身法,手中飞剑翻飞。 他的出招可就没有余敛光那般温柔了,与人对练自然不同,卫誓不敢像独练时那般大意,剑气四纵,在地上犁出数道深浅不一的沟壑。 余敛光则根据卫誓提出的问题,不断指点更正着。 短短几月时间,还不足以让卫誓彻底掌握手上数门术法,不过施展的有模有样还是能够做到。余敛光开口称赞添了几分真心实意,试问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做到这种程度,锐天峰上下又有几人? 宗门破落,各峰对麾下弟子虽无切实要求。可但凡入了内门,作师尊的大多饱受大劫之苦,巴不得一觉睡醒宗门便会兴盛如初。如此自然对教导弟子倾心倾力,每日督促修炼,以期门下弟子好早日成才。 即便是峰主这等每日被诸多事务缠身,时间不多,难以亲身指点。可还不是抽些时间,各个安排妥当? 余敛光深知,当初他之所以会派下指点卫誓,归根结底,是他筑基已久结丹在望,单纯的修炼已无济于事。他更该做的是巩固所修,查漏补缺好更近一步。 不过,他可不认为这是一件好差事。 卫誓名头,余敛光早有耳闻。虽在拜师之前并未见面,可近几年的传闻,少不了落在耳间。在他想来,这位峰主遗孤定然是极有个性,难听人言。否则外门时,本该被宗门高层捧在手心的他,又怎会进那最没前途的火灶房。 正因如此,他才会挖空心思讲下一番道理,生怕卫誓听不进去。 可事实上,选择来指点卫誓,是他作下的最明智的选择。收剑在手,余敛光真心实意的道谢起来。 “这几日倒是要谢谢你了!” 修行总让人当局者迷,卫誓对剑修尚处一知半解,以天马行空的想象拨云见日,一些问题,连自己都得深思。迟滞的修为,亦是在这一句句的指点中,冲击着那阻绊他脚步的桎梏。 这些都是他未曾想到的……意外收获! 这边,卫誓同样收了剑势,笑而不语。竹楼前的一片密林,早年前曾植下几株灵果果树。如今正是成熟时节,硕果累枝,颗颗灵果剔透晶莹。 每练的倦了,卫誓总要取上几颗。 修炼术法又不似修炼真气,需要全神贯注。更何况两人对练,卫誓更是不敢有丝毫疏忽。正如余敛光曾经所言之意,想修炼独自一人即可。对他而言各类术法上手简单,精通难。发觉的各类问题,单是思考反省,脑力都费上不少。 “师兄谦虚了,诸多指点于我亦受益良多,何谢之有?”坐在椅上,卫誓这才认真答道。他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暗自调息。如今冰影已是筑基,能够供给他的真气数量越发雄浑,倒不用他练一会还得再修半天,补足真气。 余敛光躺在从竹楼中搬出的躺椅,暖洋洋的阳光盖在身上,吃着滋水横流入口即化的灵果,一时间竟舍不得囫囵吞下。 “进展不错,你若是能保持这份进度,不日术法。不过……你要走的路还长呢!”余敛光口气轻松,心中却不由得暗叹一声。 天才一说,换以前他是不信的。空有一身天资,吃不了苦受不了累,又能有什么成就。但看过卫誓修行方知差距所在,他才肯信这世上还真有天才。 筑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亲身经历告诉过他其中的艰难。与别宗不同,天魂宗的筑基需要先达成五阶主魂,之后才会将真气用在己身,从而突破筑基。 虽说主魂四阶后会轻松,可单是五阶主魂就不知需要耗费多少心力与时间,余敛光依稀还记得当初为了五阶主魂,每供奉一丝真气,都像是从自身割肉一般,分外心疼。 自己如今是筑基后期,可老实说,这真不算什么!宗门大劫前的布置,他身处后手之中。早早开始修行,只是未曾拜入宗门而已。当他进入外门时,其实已年过三十,那时离筑基便只差一线。 卫誓这才修了几年时光,如今已入筑基早走在同辈之前。偏偏即使入了内门,每日勤练苦修未曾松懈半点,这点自己是真比不上! “师兄,内门大比快到了吧?” 不知余敛光心思的卫誓笑嘻嘻的问道,以前忍住不问,现在问起,卫誓便像叽叽喳喳的小鸟一般连连催促起来。 “说说!说说!” 他当然知道内门大比的时间,现在提起,分明是更想知道其中细节。 拜入内门后,自从入宗考核时曾在火灶房与蓝小凡郝振乾见过面,之后就再未见过。在外门的时候天天见,现在乍一分别,时日一朵,还真有些想念。 寂寞久了,便越发珍惜那段嬉闹时光。卫誓觉得自己就像是老年人一般,总是碎碎念不断。 温侯蓝小凡这对活宝现在天天就吵么?朱彤彤和郝振乾改修恒天又怎样了?张远川修到了什么,到了怎样的境界。一张张面庞从脑海中闪过,勾起思绪万千。 “到时候,你不就都知道!”余敛光轻笑答到,他看到卫誓眼中绽放的明亮,只当他是战意勃发。好在此刻他心神放松,闲来无事倒不妨啰嗦几句:“其实也没什么,独自修行难免苦闷,找些乐子放松心情。到时候各峰弟子齐聚,见见面,交流切磋一番便足够欢乐。不过最后看输赢,还是要在各峰中争个名次出来的。” 那可是诸峰弟子难得的一段欢乐时光,余敛光眼中透着回忆。 “这样啊!?”卫誓发楞,随即问道:“那夺下第一呢?” “自家人比斗,难不成还要为了争宝打的头破血流!何须如此?”余敛光脸上绽着温和笑容,当初他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 “我们每日苦修,真在乎的是什么?反正又不是多得些东西……” 卫誓点了点头,暖心的闭上了眼,余敛光同样闭上眼。 没人说话,竹楼一片安静,暖人却又不太刺眼的阳光洗刷着修炼带来疲累。似睡非睡的两人静静躺着,嘴角皆是挂上安稳的浅笑,仿若睡梦中的婴孩。 第五章 不让人! 晨曦洒下清辉,东方亮起一线,好似天地开阖。 卫誓早早到场,天魂峰下用作活动的广场还空阔的没几个人影。可供筑基战斗的四座擂台已经摆下,少了天光城那般花哨,四脚就连惯用的防护阵法铜柱都未曾布设。由此可见这次大比,当真是随意至极,漫这一股轻松的气氛。 即便如此,早在夜半卫誓便睡不着,就这么漫步下了育魂,一路披星戴月的走了过来。 供外门弟子居住的育魂独挡在山门前,背后是锐天炼魂两峰夹着天魂峰一字排开,之后才是恒天峰,镇魂峰如同犄角各处一边。 其间夹杂着几座说大不大,比六峰总要矮上些许的山头。多是些禁秘之地,禁制层布,少不了需要绕远。所以卫誓虽然动身挺早,及走到时却未真早上多少。 各峰陆续有人前来,有的成群结对,黑压压的一片。有些则形影单只,独自寻上一地,或是盘膝而坐,或是安静战立。广场算不上大,渐渐挤满的人头,倒让他们的孤僻不显突兀。 前来的内门弟子极多,不过大多数都只是看个热闹,或是为同门师弟打气加油。真正会下场比斗只是少数,都是这些年新进内门弟子。 卫誓这几天算想明白了,所谓名次多半是挂在外面催人奋进的幌子。内里多半宗门高层的一番考校,孰强孰弱终不是口头说说,争辩一番就能得出结论的事情,手头见真章才是有理有据。 毕竟进了内门,之后的任务免不了有些。似他们这样通过比斗而入内门的,总是要吃亏一些。卫誓咬咬牙,比斗对别人来说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闹,关系着今后的任务,他便不得不认真几分。 郝振乾与朱彤彤找了过来。 郝振乾还是老样子,浑然没有内门弟子该有的锐意风度。脸上挂着和煦令人亲近的笑容,双臂枕在脑后,一副懒洋洋的懒散模样,丝毫没有战斗在即的紧迫感。 朱彤彤穿了一身恒天灰色裙装,裙上布料层叠雕琢,托出一股恬静空灵的气质,与她那依旧有着少女活泼存留的面庞配起,相得益彰,更显清丽。 除主峰天魂外,其余诸峰皆有传承,其中又以恒天传承最为繁杂。丹药符篆不过其中最兴盛的两脉,余下阵法,炼器,禁制等等皆有。就他们现在身上所穿的衣袍,哪一件不是出自恒天峰之手。恒天峰女修本来就多,朱彤彤身为恒天峰弟子,弄一身合体别致的裙装算什么? “你听这议论,开赌倒是不错的选择。”郝振乾鬼头鬼脑的望向越聚越多的人群,凑在卫誓身边,不无遗憾的嘀咕起来。 “这次还要押卫誓输么?”一旁的朱彤彤拍了郝振乾一巴掌,打趣道。 朱彤彤本就一副大姐大脾性,开朗活泼。而郝振乾一副笑眯眯的亲和可爱像,如今瘦下,身材不显臃肿,耐看几分。更兼幼时经历,端是唇齿灵活,八面玲珑。两人同处一峰,如今已是混熟。 提起往昔糗事,郝振乾脸上微微一红,连声告饶道:“怎能呢?我若碰上卫师兄,那我肯定要认输啊!” 卫誓在一旁听着,顿时乐了:“怎么?你还想假打啊?” 郝振乾连说不敢,眼珠一转望向别处。看着一片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内门弟子,不无遗憾的低声叹道:“有些手痒了。” “那就去呗。”卫誓心情不错,哈哈笑道:“都内门弟子了,我还能管着你不成?” 可怜巴巴的胖子顿是搓了搓手,兴奋的两眼放光。自从上次之后,懂了卫誓心思的他是真的不赌。倒不是他记吃不记打,只是入了内门一切不同。手头多少宽裕,小赌几块灵石,又不影响修行,还不许玩玩了? 三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话唠蓝小凡赶至,开始介绍自己一脉强劲的新进师兄,话题这才向着比斗转移。卫誓亦是认真听着,这里面说不准,便会有人成为自己的对手。 待到他们将两峰说了一遍后,蓝小凡突然问道。 “锐天呢?” 卫誓摸索着提在手中的飞剑,不觉有些尴尬。他这些日子皆在育魂,锐天走动不多,认下的人还真不多。不过既然大家都大义凛然的‘出卖’着同脉师兄,卫誓此时倒不好不做回答。 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好半响,别说还真让他找出一个。 “我认的真是不多,不过……”卫誓怀揣心思看向一旁,没心没肺的用浅淡声音笑道:“褚师兄总要算上一个!” 顺着卫誓目光望去,郝振乾神色呆滞,朱彤彤不由偷笑。愣了半天,蓝小凡没好气的骂了一句粗话。 “这还打个屁!” 卫誓口中的褚师兄,除了褚云守还能有谁。 换做别人,他们多半不识,少不了得费口舌介绍一番。可这个曾在天光城擂台上强势横扫一切的老辈师兄,凌厉手段那是亲眼所见,久久不忘。想到要和这样的人拼斗,心里凭什么才能生出底气? 似察觉到这边的目光,褚云守还转过头看向卫誓,扬了扬手。 就在这时,一声呼和传来由远处传来。不用说,众人也都知道。聚了足足数万的内门弟子的拥挤广场顿时自发的静了下来,纷纷看去。 只见宗主萧青河,澹台真人,五峰峰主以及诸多长老齐齐而至。擂台正前一片空阔高台,先前看坐位足足近百,现在竟已坐满。 当先站着的李鲲武粗大着嗓门喊了起来,声音夹杂修为轰然滚过全场。 简单介绍过比斗后,李鲲武微微一顿,咧嘴笑起来:“嘿,少管那些条条框框,多来些实实在在!既然是比斗,那就有比斗的玩法。有几分斤两就拿出几分,少在哪藏着掖着。别峰我不管,但我炼魂峰的爷们,不让人!” 哄笑顿响,其中又已炼魂弟子喊得最声势宏大,一片欢闹。 卫誓轻轻摇头,当先迈上了擂台。 “开始!” 第六章 一顿饭 眼前肥嘟嘟的一张笑脸,让卫誓呆了呆,只觉一切分外荒谬。 规则李鲲武讲的清楚,简单而直白。台下四座擂台分属锐天,炼魂,镇魂,恒天四峰,守自己的攻别峰的,最后哪一峰占的多,哪峰便是胜者。至于其它,完全是一个字没提,看来是准备由着他们自行发挥了。 不过内门比斗总不是能由着他们性子胡来的地方,没看到那些曾在先前谈论中出现的强横人物,一个个束手而立,神情松散的望着擂台,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没有争锋相对势均力敌的精彩斗法,内门大比也将变成不放盐的饭菜,嚼起来着实没什么滋味。压轴好戏,当然要放在最后才是。于是早定下优先出场的,都是他们这种技能不算精熟,修为不算高深,却有些名头的新晋内门。 毕竟开场太过平淡,亦是不好。 像他自己这个未感灵先主魂,如今已经筑基的峰主遗孤。像数十年难得一见,有七品资质的张远川。再就是有着恒天副峰主悉心培养的朱彤彤,这样的…… 实力弱就得认,卫誓自知以自己的实力远不足以在擂台上坚持到底。但卫誓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刚刚才谈笑风生的郝振乾,此时居然会第一个站在自己对面。 这愣神的功夫,郝振乾手指弹动,一物飞掠而过。卫誓下意识的接过,这是一枚通体赤红,米粒大小的丹药。 “筑基,我是打不过的,不如我们公平一战!可好?”那边,郝振乾脸上露出无害淳朴的笑容,弯起的两个月牙望向这边。 即使明知事出反常,必定有异,卫誓依旧没有多想。手上的丹药,他认得出,这是用作切磋时压低修为的锁气丹。没什么副作用,一炷香时间便可一切如常,况且还有解药。 以主魂境对战倒也不错,一扬脖子将锁气丹吞下,卫誓这才问起。 “你又赌了?” 除此之外卫誓想不出别的可能。 胖子腼腆点了点头,然后狡猾的笑。 “不过,这次……我压的是自己赢了!”。 卫誓看到郝振乾向着手间一抹,四面漆黑盾牌凭空出现,绕在他周身缓缓旋转。 盾面光滑,并无半分出奇,显然不是什么精品之作。但胖子显然是有预谋的,有这四面黑盾护在中心,看来飞剑远攻要不好使了。 有意思,卫誓不禁跟着笑了,手中的飞剑被他放入剑鞘。就这么空着的双手,手指的开开阖阖,抓了又松。 接着他挺起了胸膛,依旧是少年般青嫩的脸上透着坦然,浅浅笑了:“死胖子,你似乎忘了我以前曾修过炼魂……” “当然没忘!”郝振乾尖锐的笑声回荡擂台,那怎么看都有二百斤往上的高大壮硕,利落轻巧蹲下,一巴掌按在地上。 浓郁真气在他手上绽开璀璨灵光,卫誓见过郝振乾布阵,对战蓝小凡的时候手上可没这般刺目逼人。一道道真气如同蜿蜒扭曲的泥鳅一般在地上划动,勾勒出一各又一个灵光闪烁的符印。以他的修为,还不足以笼罩整个擂台,不过护住周边数丈,倒是够了。 对付阵修,最好的方法便是在他们立足未稳之前下手为强。卫誓不清楚这阵法有什么效用,不过却没什么行动,就这么视而不见的站着。 又是几座浅显阵法摆下站在森严的防御中,布置完一切,郝振乾额头已是隐隐冒汗,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此时的好心情。四面黑冥盾堪称筑基下无敌,少了筑基境的雄浑真气支持,飞剑根本无法冲破他的防御。 之后布下的阵法,此消彼长下,早知卫誓修过炼魂的他不免也多了几分信心。可惜的是,他主修阵法多是些入门的增幅阵法,此时若能布下一座杀阵,这场比斗将完全没有悬念。 始终看向卫誓的警惕目光流出一抹兴奋,郝振乾点点了头。 “好怀念啊!”用无人能听到声音小小感叹一句,卫誓双拳猛然握紧,浓黑的魂雾配着《换血千钧决》带来的染着血色的真气,显得分外妖异。而周身泛起的真气涟漪,蒸腾而起,染着他背影一片通红,煞气十足。 虽说当初诸多巧合,将他拉向了炼魂一脉。可若他真不喜欢,又怎么会在有了锐天术法之后,继续修行炼魂术法呢? 在没有什么能比的上近身拼斗来的更爽快了,卫誓骨子里流着有着疯狂。他喜欢前冲是风声在耳边呼啸的声音,喜欢运转功法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更喜欢直面敌手时走钢丝般的刺激。 起脚,影缥缈! 郝振乾手中掐诀,两道火球一左一右的向前打出。当然他并没有指望这等小术法能够建功,黑色魂雾在他身后泛起,如同猎猎燃烧的火焰。郝振乾身形又壮一圈,粗大的拳头狠狠盖下。 绕过四面被用作阻碍的黑冥盾,卫誓浑然无惧的提拳直上,轻嘲道。 “不够啊!” “别忘了,我也修过炼魂!”胖子兴奋吼道。 两拳相抵,两团真气在剧烈冲撞,惹动对冲的气流吹鼓衣袍,好似旗帜一般‘啪嗒’作响。时间仿若有了暂停了一刻,继而到来的狂风暴雨则让人目不暇接。 拳风爆裂,两人各自施展术法。郝振乾布下的阵法,力量亦是源源涌上。增力,加速,聚灵让他无论硬扛还是打持久,都无所畏惧。 一道接一道的魂雾由四方炸开,随着时间推移,仿若浓烟似的蔓延在势均力敌的两人头顶。 卫誓突然开口,侧身避了半步,抽手一掐,又是一拳补上。 “你也别忘了,我还是个剑修!” 郝振乾只觉脊梁上窜出一股冷意,让他根本顾不上再与卫誓抗衡的卸去力量。那股比他想象中还要冲劲让他难以站脚,狼狈摔出。不知是卫誓又添了几分力道,还是他一时慌了手脚。 “铮……” 下一刻,一声剑鸣从天而降,飞剑落在他先前站立之地,直直插入擂台一尺。 “赢了!” “大师兄好样的!” 听着周围响起的呼声以及看台上的稀疏掌声,卫誓将郝振乾从地上拉起,笑呵呵的问道:“输了多少!” 郝振乾竖起了一根手指,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一顿饭!” 第七章 心苦悲 相比擂台下的欢闹,擂台上的诸位宗门高层便要安静许多。峰下偶有精彩表现,至多不过拍拍手掌,浅显的夸赞几句。 能坐在台上观礼的,最差都是成婴境。两境之别,天差地远,中间或隔数十年要么就是一辈子。把式刷的再花哨,术法用的再纯熟,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小儿游戏,都是他们当年玩剩下的零碎东西,能有什么兴头? 若不是这内门大比关乎到今后排定任务,事关生死,令人大意不得,他们才不会来呢! 孰强孰弱,实际无需上台比斗,那一道道目光洞若观火,心如明镜。换做别宗,哪个肯作这等琐事。那是富贵人家才能享受的清闲,当然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货色也不会去做。 小门小派又哪有资格经历过天魂宗这般波澜壮阔,由盛转衰之下,又是拼了多少性命才得以延续。逝者已矣,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相比舍生忘死,关照后辈又算的什么? 死人见得多了,便越发珍惜当下,哪怕如今宗门长老已经超脱物外,共居天魂峰。可到底还是从那一峰一脉中走出的孩子,那里才是他们的根。 在如今百废待兴宗门,每多一名内门弟子,总是多一份力量。指不定多看几眼,评定的更准确些,接下来分配任务,就能多一些生机。 闲不来,要作的事情多着呢。 才战三人,卫誓已经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进入内门,所有功法,术法一切皆与外门不同。更好的洞府,更好的指点,都是质的飞跃,修炼速度称得上一日千里。莫说卫誓比他们晚进内门数年,便只早一年,也是天差地远。 筑基初期不少,一脚跨在中期的有,筑基中期的亦有几个。另外还有筑基后期的……褚云守! 在这批了新晋弟子的光环下,卫誓他们这种只称的上是小家伙的新晋,能负责开幕,落幕根本轮不上。 但认输,卫誓还做不来! 战局进入焦灼,卫誓的底牌被一一掀出,《玄魂剑典》配着《锋锐天剑决》的的莫测诡异毫无用处,《驾魂引剑录》的魂剑凌厉则被轻巧破去,新修的招法散翅剑屏亦是拿出来用作替死。 早卫誓一步筑基的冰影自不消说,第二阵上场的便是镇魂峰弟子,少不了一番以魂为战,苦斗艰辛。纵然冰影手段层出不穷,可对上专修主魂的镇魂弟子,实力上的差距足以弥补了技巧上的不足。 看台上。 澹台真人轻敲桌面,缩了缩身子,没什么感情的幽幽道了声。“要败了!” 话虽如此,他反倒没有去看擂台,而是望向坐于右侧的萧青河。这看似与卫誓交集不深的天魂宗宗主,实际上才是那个对卫誓最牵肠挂肚的人。 不用想,不用猜,也知道他看的是谁。 眼望卫誓,萧青河不为所动。似是没听到一般,老僧入定般枯坐着。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纪杰正坐在萧青河另一边。他注意卫誓就没那么隐晦了,脑袋眼睛甚至双手无不在告诉旁人,哪座擂台才是他关注的方向。 本无丝毫危险可言的比斗,竟是让他皱起了眉头。 …… “大师兄。承让了!” 擂台上,炼魂峰年轻弟子满面笑容,拱手抱拳。拳头之上,两团浓黑渐渐隐去。一身黑袍多出数道破口,那破口之下的肌肤,不要说流血带上,便是皮都未曾碰破。 卫誓使出浑身解数,面对炼魂峰的防御根本无从下口。挨了几拳,自知无法,便不再挣扎。 被一拳轰开的卫誓从地上爬起,没好气的嘟囔道:“师兄,损我呢不是?”锐天峰叫卫誓大师兄算是正常,可别峰弟子这样喊他,总不是滋味。 炼魂峰弟子哈哈笑笑,更多是调侃玩闹。铁打的汉子,温和的目光,绝无半分讥嘲之理。 输者不辱,赢者不骄! …… “你们都曾有过……准备的了吧?” 萧青河闭上眼睛,话音透着说不出的疲累。 “啊?”乍然响起的声音,让纪杰微微的愣神,侧头看去。 萧青河没头没脑的问着一句,着实令人费解,纪杰多少不是那种心思细密之人。不过,从始至终心里所思本就与萧青河所问擦边,明白其中含义倒不是什么难事。 “您都知道?”试探一问,锐天峰主重重点了点头,又有觉不够正式的沉声低喝道:“是!” 坐于后方的李鲲武同样郑重称是,他望向场中与人欢闹的卫誓,眼中颇有感慨。卫誓未能拜入炼魂,是他心头一直一来的憾事,然而付出诸多,却从无后悔。 虽然成不了他炼魂峰麾下弟子,可到底还是他天魂宗的人。 脑海中印放着卫誓挥动拳头的模样,李鲲武如释重负的轻松下来。 “如此,倒不忘老夫当初……一番苦心!” “该是放手了!”萧青河微微叹道,他又何尝没有准备。雏鹰长大,终究是要展翅飞翔,天空才是最终的归属。而天魂宗的弟子,由宗门培养修法练术,便少不了要为宗门,出力,效力,甚至效死。 这是宗门弟子避不开的铁律,拜入外门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正如时间点点飞驰,无法回转,该来的终归会来。 都道卫誓聪颖,但急着要求出宗任务时,只像个毛毛躁躁的混小子,他怎么就没想明白呢?急什么! 萧青河皱纹深刻的脸庞一片坦然,麻木淡然。这时,老人双眼再睁,仅仅露出一线,那是他不想让人看到的复杂。迷茫,犹豫,悲苦。 是为卫誓,也为他自己。 时至今日,诸位峰主哪怕依旧心中不舍,也该有个决断。既然他们他们开不了口,萧青河不强求,那便由他自己来吧! 谁让他是宗主呢? 澹台真人侧头凝视,望着老友,半响无话。不知怎得,心中突然泛起几分不忍。 努力在擂台表现过的卫誓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或许有些秘密。但在修行之路上,从来没少过注视的眼睛,看着他步步前行,将他的一切,收在眼底。 第八章 紧急任务 摩挲着手中刚发下的玉色令牌,卫誓手指微微颤动。这面令牌相比外门弟子的身份令牌可要精致太多,空灵剔透中有着几分坚硬质感,四角精细的雕琢宛如艺术品一般。其内还有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光,仿若具有生命般缓缓游动。 低下头,看这令牌,卫誓心情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内门大比擂台上的奋力,为的便是这枚令牌。更确切来说,是为了上面是那一道银色勾勒会写下什么字。 根据新进内门弟子在擂台上展现的实力,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并以此为凭,确定接取任务的资格。 而他的令牌上正刻着一个‘丙’字! 卫誓由不住的苦笑,老实说内门弟子中,会评下一个‘丁’的,一般都是些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年轻弟子,实在少的可怜。而自己这个‘丙’不偏不倚,算是内门执行任务的最底层的限定。 “自己表现就这么差么?有这么不入眼?” 遗憾还不止这个,若有可能,卫誓是挺想和张远川切磋一番的。他俩虽然交流不多,如今又分属两峰。但卫誓平日修炼,心里总是将对方当做对手。如同梦魇又似阴影,往往时不时的就会响起,不管脑海中浮现的是如何表情,总能如鞭子一般激励他耐苦前行。 卫誓摇了摇头,握紧手中的令牌,眸光总算炽热几分,现在是得尝所愿。 架起飞剑穿过锐天峰前的林道,说是道,实际则是一片茂密树丛。足足可以长到数百米高度的天柱杉是这里唯一植株,一棵棵高耸如柱,连绵起来,好似一道屏障。 天柱杉木质柔软更兼有着几分防护能力,即是御剑失误,倒不至于被撞的浑身散架。这里算的上练习御剑飞行的最好的地方。卫誓当初来过这里数次,还算的上熟悉。 再往前,少了天柱杉的遮掩,前方豁然开朗。前方是两座几乎完全想同的矮山,夹着一条宽敞平坦的大道,继续前行,会越过育魂峰的一处山坳,直通山门,方便的很! 这两座矮山被天魂宗弟子称作两面山,当真是一面辛苦,一面欢喜。右侧山内的承务堂负责发布任务,接取任务多少意味着要承接辛苦。而左侧山内的品验堂负责评定,每完成一项任务,都会在令牌留下记录,达到一定标准则会升品。例如,由‘丙’升‘丁’! 卫誓由锐天峰领到令牌,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这里。期待已久,自然没有耽搁的理由。 承务堂说在山内,还真是就在山内。整个山体近乎被完全挖空,宽敞的便是天魂峰峰巅的议事大殿都难以比拟,容纳万人亦是绰绰有余。头顶镶嵌着数千枚恒天出产的长明珠,如同漫天繁星一般璀璨明亮,照的四周通明犹如白昼。 分明就是一座披着山峰外衣的巨大殿堂。 分派任务繁琐而麻烦,挑选任务同样是一件需要细细琢磨的苦累事情。为此卫誓不得不感叹恒天造物,让一切选择都变得简单许多。 八块足足长宽皆有数丈的巨大玉璧嵌在四周,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任务内容。 近千内门弟子正在其中往来走动,各色衣袍飘飘,有的聚在玉璧前浏览任务,有的各方走动寻找目标,还有彼此闲谈组队的。在卫誓的视线里,甚至还有数十人盘坐中央,沉心闭目,一动不动的似在修炼。 那些身穿灰袍,胸带标识的恒天峰轮值弟子同样没有闲着。维护各方玉璧,添录各种任务,亦是忙的不亦乐乎。 然而,这本该如同闹市般的地方,却没有丝毫喧闹,一切都井井有条。 简单绕了一圈后,卫誓疑惑的望着身边的恒天峰弟子,微微皱眉。“师兄,这里怎么都是……简单任务?” 维持宗门,少不了护佑一方,轰轰烈烈的拼死厮杀。同样少不了,照料灵田,采集灵物这样的鸡毛蒜皮。奇怪的是,在大致浏览过八块玉璧之后,上面居然全是卫誓眼中的小事,看的他全无兴趣。 “而且,这里似乎也没看到有结丹。”卫誓又问。 “这位师弟,你想的倒是真多!” 那恒天峰弟子还未开口,一旁身穿黑袍的炼魂峰弟子倒是歪着一颗硕大的光头,轻笑着插嘴。 卫誓脸上顿时一喜,这位炼魂峰弟子身形格外魁梧,中年模样,留着一脸略显邋遢的络腮胡,眼角留疤,看起来便是个凶悍人物。从他身上卫誓能够闻到淡淡的血腥,感受到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煞气。这些可不是能伪装出来的东西,眼前莽汉模样的师兄必是经验丰富。 恒天峰轮值弟子听得后半句,亦是笑出了声。 “结丹境的地位总要比我们这些筑基高些,那用得着来这里,他们啊……”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向上指去。 “在上面?” 卫誓抬起头,看着头顶的长明珠,还没听说过承务堂还有二层这等说法。 恒天峰弟子微微扶额,这话有这么难理解吗? “我说的是天魂峰宗门高层,到了结丹境就已经不需要自行接取任务……” 卫誓点点头,恭声道谢:“受教了!” “至于你说任务简单?”说起这个,炼魂峰大汉忍不住的又笑了几声。“那什么算难的?嘿,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除妖守土这种事情,不过这种任务多半是火烧眉毛的紧急事情。救命如救火,哪能挂在榜上静静躺着。已发布便要立时执行,可遇不可求啊!” “不过说起来,这世道并不太平,麻烦事多着呢!一般都不需要等待太久。与人争斗总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不过那收获……啧啧。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没有?出去一趟,要灵石也有,要法器也有。运气好点,宗门没有的都有……” 大汉一面说,一面打量起卫誓。他虽不认识卫誓,辨不出身份,不过修为和年龄却多少能分辨一二。当下止住了话唠,认真道:“师弟你就别多想了,有胆去也有有命回,多修几年,练到筑基后期再来。反正你……” 话没说完,周围八面玉璧突然间毫无征兆的泛起红光。然后一道不带感情,宏大而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回荡整个承务堂。 “锐天‘乙’品以上弟子二十,炼魂‘乙’品以上弟子二十,镇魂峰‘乙’品以上弟子十人,山门集合,立时出发!”那个不知何处响起的声音,顿了一顿。竟是又补了一句。“若不够数,‘丙’品亦可!” 红光散去,声响渐消,周围恢复原样,然而整个承务堂却是陷入短暂的寂静中。 回过神,恒天峰弟子瞪大眼睛。“红光,紧急任务,竟然连任务内容都未讲,还是立时出发……这……这……”粗重的喘息,竟是多了些许惶恐。 “不仅如此!”炼魂峰大汉神色凝重,似他这样的粗莽汉子竟是有了几分犹豫,更没了先前的嬉皮笑脸。“人数不够,居然要‘丙’品参加。像是种需要确实人手……我记的上次发布这样的任务,到最后,活着回来的仅有一半。” “我就不去了,师弟,你可别……” “咦,师弟呢?” 第九章 都是累赘 两艘银白色光梭,刺破层云,流光眨眼飞掠天际。 什么是紧急任务,这就是紧急任务!从承务堂赶到山门再到出发,连盏茶功夫都未用。行云流水的利落,没有丝毫停顿,迅捷的让人瞠目结舌。 “这得多快啊!”卫誓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透过防风光罩,一脸新奇的向外张望。 下方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山脉一闪而过,周围流云宽广无际,也被光梭眨眼撕碎,不见踪影。卫誓只觉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到,世界仿若成了由数不清的细线组成的画布。 五感难查滋味并不好受,随之而来的憋闷盘绕在卫誓脑中。会这样,无非是他修为不够,感知能力太低又强行探查。勉强去做超过自己能力范围,又怎会有好果子吃。 略带遗憾的收回目光,卫誓果然感觉好上了许多。回想经过,卫誓心中不免庆幸。还好自己晓得笨鸟先飞,还真让他赶到了。 坐在最后,总是能避开众人目光的角落。小心打量着周围一众同行弟子,一个个安坐其位。有锐天剑修动作轻柔擦拭着手中飞剑,有镇魂魂修盘膝不闻不问修炼,也有炼魂体修抱着脑袋似在假寐。 沉默,但那并不是惶恐,迷茫所带来的死寂,反而是一种轻松,闲适。 可这次的任务,怎么看都不简单啊! 任务内容是让他们赶至双渡领的墨云山,解救一个被散修围攻任务小队,顺便……扫荡一山! “师弟,你是什么品阶?以前没见过啊!” 身旁突然有声音传来,卫誓侧头看去。是一名青年模样的锐天剑修,睡眼浅眉,薄唇微勾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浅笑,一头碎乱黑发则让他看起来显的有些吊儿郎当。此时他正一本正经的绷着脸,眼中满是好奇。 “‘丙’”卫誓低下头,轻声回道。这倒是没办法隐藏的,况且也没必要。这任务本来就是人数不够,‘丙’品来凑。 “哇,你小子胆真肥,才‘丙’就敢接这任务,佩服佩服!”那原本一本正经的青年,突然夸张的笑了起来,还向卫誓抱了抱拳。他手中光芒一闪,任务令牌于手中展现,不断抛飞着。 “你看我,我都‘甲’品了!到了我照顾你!” “宋义,你小子的‘甲’品啥时候到的,前几天,还是一月?你显摆个屁!” 众人哄笑,沉默被瞬间打破。 “嘚!又一累赘。”前排传过一个沙哑嗓音,无奈间又带着几分不耐烦。还未及卫誓找人,前方已有骚动。卫誓看到一只凭空出现的大手狠狠压在一名黑袍壮汉头上,直压的那炼魂峰大汉低下了头,弯起了腰。 “累赘?你还有脸说别人呢?”坐中站起一名白袍剑修,狠狠笑道:“你刚出来不也憨蛋一个!忘了上次,没老子罩着,你能活下来?!我就问你,救命之恩你认不认!” “认,认,怎么不认!”那炼魂弟子连声道,声音不再沙哑,恢复了本来的粗壮雄浑。“错啦,错啦。前辈饶命!师弟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誓看的哑口无言,这到底谁是炼魂,谁是锐天。 “我锐天峰弟子,我们自己罩。便是累赘,我们自己背!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 十几道源自锐天弟子的附和声杂乱响起,着实没什么气势。不过听起来,倒是让人分外暖心。 “为了一个‘甲’品,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啊!” “别说,这一波波的任务,一波波的死人!”宋义面露回忆,轻声感慨道:“倒不是我编排,你们说,像不像浪淘沙?留下金子,淘去沙!” “你就是沙!” “我哪傻了?” 没人接话,宋义微微撇嘴,回味过来不由瞪起了眼睛,扫向众人。怒道:“咒我死,过分了啊!” 不过倒不是真的生气,宋义明白,若他真的涉险,这帮子嘴上损他的是真能为了救他拼命。 他低眉细想了一下,总算明白过来。有些气弱的解释道:“我说的沙是散修,又没说是咱自己人。你们想哪去了,真是的!” “师兄!” 卫誓忍不住的问道:“咱们天魂宗再怎么说,也是西山域四大宗之一!那些散修在万魂山脉不是过街老鼠么?现在的散修应该没多少人了吧?” 众人都看过来,不过这一次却没有七嘴八舌的叨叨什么。宋义深深望了卫誓一眼,郑重道:“那我来说吧!其实双渡领早在大劫前便是诸多小宗小派的地盘,当初宗门灭了不少却未赶尽杀绝。毕竟哪里离莽骨宗,悬剑门都不远,跑的人倒是不多,数万还是有的!所以,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位师弟,你别看我们这样。任务的危险,大家心知肚明,早绷这一根弦准备拼命呢!你到时候可要小心,救当然会救,可万一来不及呢?” “散修都是变态,少不了悍不畏死的。一个个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又是几声响起,没经历过的卫誓微微点头,周围一众师兄倒是满怀同感的同仇敌忾起来。 “那些该死的散修,简直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嘛!时不时冒出几只,真烦人!” “可不?一批一批的冒。当初我在外门时,扫落叶,割灵草都没这般麻烦!” “嘿,这还不好!啥时候手痒了,出来走一遭。” “宗门有宗门的考虑,散修其实就是咱们的磨刀石。你们都看过吧?真别说,每次任务奖励还是其次,能看那些结丹大能出手,我就心满意足!”一边,有镇魂峰弟子开口笑道。“真得谢谢那些散修了!” “田老,搞这么大的阵仗,几人带队啊?好想早点看到!” 又有人开口问道,他同样一身镇魂红袍,明显与架控光梭的镇魂峰领队结丹有几分渊源。 田老回过头,露出一张平和的笑脸。原本插在袍袖里的双手,伸出一只,竖起三根手指。 “三个?”那弟子怪叫起来,“呦呦!三人带队啊?另一个去哪了?” “他先去一步!”田老慢悠悠的回道,声音有种独特的韵味。苍老中又带着丝丝不符身份的瘪坏笑意。 “带着你们走,太慢了!” “……” 一个个筑基弟子纷纷低下了头,脸上多了几分颓丧,深受打击。卫誓则憋不住的露出笑容。 言外之意,不就是嫌他们累赘么? 第十章 相依为命 三日后。 两渡领到了,墨云山遥遥在望。 这是一座被乌黑云朵所笼罩的大山,黑云浓稠漆黑仿若魂雾,薄厚转换中的斑驳,透着一股令人战栗的诡异。 徐徐山风夹杂着阴气,吹在身上好似无数阴魂的轻柔抚弄。没有丝毫舒爽,有的只有彻骨的冰凉,不容拒绝的丝丝透体。 卫誓苦笑着紧了紧衣袍,还未上山便这样了,真不知道上了山又会怎样。 他们现在的行进路线上也没好到哪去,枯木腐土,生灵绝迹。一棵棵残留东倒西歪的,看不到半点绿色生机,光秃秃的好似张牙舞爪的狰狞魔怪。棕黑焦枯的枝干上,免不了有着被术法波及的痕迹,一眼望去惨烈异常。 远处偶有爆鸣响起,犹然可听。距离不近,卫誓依旧能感到大地的轻微震动,给周围死寂添上些许变化。然而这份多出的生动,似乎并不太好,让卫誓隐隐不安。 他可也不是木头人,有着自己的感官。这里就像战场,到处充斥这死亡。 两艘光梭并非降落在同一地点,光梭上的三十筑基弟子,不消多说的各自散开。炼魂峰弟子跟着田老一字排开顶在前方,锐天和镇魂两峰弟子混杂的护在两翼,清扫障碍。 而卫誓和宋义则被安排在了队伍中间。三日的闲谈交流,时间不短不长,虽不至于混出感情,但终归多少还是熟络了一些。更何况,宋义还是个自来熟。 宋义伸出胳膊,勾在卫誓脖上。他比卫誓高了半头,此时般靠在卫誓身上少不得得躬腰弯背。缩着脖子的模样本就懒散,宽大的白袍微微飘荡有些歪斜,根本没个正形。 “宋师兄,什么事?”卫誓轻声问道,声音有着他察觉不出的微微颤抖。不过身边有人,总比孤身独行要好上太多。 曾经来过两渡领的宋义可谓一回生,二回熟。周围的阴冷,丝毫不影响他此时的谈笑。 “师弟,你说咱俩走在队伍中间,会不会很没脸面?” 此时队伍中就只有他与宋义,卫誓这才知道自己来参加这次任务是何等荒唐。六十名额,说的是‘乙’品,可事实上,前来的弟子尽是‘甲’品。一个‘乙’品都没有,偏偏自己这个‘丙’非要来凑热闹。 自己本来就最弱,不走队伍中间,去外面添乱吗。所以,在这步步都透着危机诡异的地方,卫誓不会去逞强,更不会觉得丢了面子。 “会吗?”卫誓反问道。 “也是……”宋义眉间拧动,尴尬一笑,他这次算是问错人了。 “不管了,没脸面便没脸吧,随人说去。能护下性命的是修为,可惜咱没有。” 说罢,他指着前方一个缥缈的背影。那正是带队结丹之一的田老,田玄明。老人赤着双脚,浮空飘荡,当真如影子一般随意飘荡。原本惹眼的红袍在阴暗的天空下,竟是如同黑暗一般吞噬光辉,气息内敛,行走时不泛丝毫。 宋义像炼魂峰体修一样掰着手指,目光璀璨的看向前方,一脸神往。 “若能像田老那样,我哪用在中间待着!” 他转头看向卫誓,变脸似的没好气的叹道:“你还真是个莽撞小子,我刚到‘甲’品也就勉强凑数。别说,咱哥俩要学的多着呢!好好看着吧!” 队伍行进并不快,整个双渡领散修肆虐,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钻出一个,需要小心再小心。有些事情可以图快,有些则根本急不来。 越是靠近墨云山,惨烈景象越发触目惊心。一个有一个大小不一的坑洼,被烧的焦黑坚硬,小的一步可过,大的则有数丈。里面一片狼藉,卫誓甚至可以看到其中有晶莹闪烁。 也难怪,毕竟这墨云山上,曾经有大宗落根于此。残破阶梯直通山巅,众人顺势而行,不再掩藏。行至山腰,田玄明突然停步,换了方向。 “走这边!” 未行多远,便见前方的断壁残垣中,有亮光传出。行的近了,卫誓这才看清,那是撑起的阵法的灵气所带来的光耀,两道盘坐人影在里面显现。 还未走近,田玄明已是开口问道。“何长志他们呢?” “他们还在上面!”阵内的恒天峰弟子狼狈起身,连声回道。少了加持,阵法这才消散。 “你怎么样?” “何师兄布下的阵法,弟子仅是维持,所以消耗不多。如今……还有一战之力!”恒天峰弟子狠狠咬着牙,额头上的裂口再度淌下血水。“该死,这次栽了,不讨回来怎么行!” 另一边的锐天峰弟子同样站起,动作慢了许多。他的模样比那恒天峰弟子还要狼狈太多,破损白袍被血水染的斑驳,一身土色,脸色白如金纸。此时深埋下脑袋,双腿微微颤抖,一副经风就倒的脆弱模样。 “好了!”田玄明清喝一声。“我们是来救人的,容不得耽搁!现在兵分作两路,胡师弟你带一半人在附近搜寻,剩下的跟我上山。” “对了!卫……卫师弟,这里没人不行,你就守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深深看了卫誓一眼,田玄明目光落在了一名炼魂峰弟子身上。“胡师弟,若碰到结丹,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田老放心!”大汉嘿嘿笑道,手一挥,顿时便有十五人自觉走出。 “走!” 看着那一道道辗转腾挪间轻灵离去的背影,先前还满是人影的破落小院,眨眼间重新空阔起来。 “师弟,有吃的吗?” 弱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感受孤独侵蚀的卫誓这才发现,就这么一小会的站立功夫,那个先前表现还能坚持站立的师兄,已经坐躺下来。他两手撑地,眸光暗淡,似乎即使这样都很是勉强。 干涩的嘴唇沾着已经干枯的血渍,微微翕动,又缓缓重复了一遍。 卫誓忙不迭的将他从地上搀起,拉到一旁靠着墙壁坐下。他动作尽可能的轻柔,依旧引动伤处,惹出师兄轻微呻吟。 吃食,不是必备但卫誓刚好就有。闲暇时总会去火灶房帮忙的他,总会被老伙头莫根生塞上些许零嘴。 嘴里细细品嚼着卫誓从纳戒中取出的肉干,师兄脸上痛苦渐渐隐去。暗淡的双眸没有闭阖,而是望向远方,放松的神情透着说不出的味道。 卫誓抱剑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不知道这位身负重伤的师兄,会提这样的要求。但他多少能够理解,在痛苦的折磨下,两人相伴苦苦等待是什么样的滋味。 现在轮到他们相依为命了。 第十一章 他说 墨云山很大,以至于身处山中,头顶笼罩的黑云便成了天。这里分不出日夜,淡去的时间,让一切的等待都变的漫长而看不到尽头。一分一秒,都变得极为漫长。 冷风吹动的地上的积年浮尘,一堆堆瓦砾碎石好似个个坟茔。没有生机的死寂如同一柄钝刀,缓缓切割着鲜活。哪怕天上的黑云总在不知疲倦的缩放翻滚,浮尘亦是飘荡起伏,在卫誓眼中,依旧是一片灰白,与世界脱节。 荒凉,破败,这就是毁宗灭派。曾经的记忆泛起,当时仅是自己瞎想,如何比的上亲眼所见。 卫誓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然而眼帘中的黑暗却让他难以遏制的绷紧了神经,越发敏锐的感知。 断壁残垣中,瓦砾之下,一股莫名的味道难以遏制的钻入鼻孔,腥臭而腐朽。卫誓从来没有闻过,不过可以想象,这是血的腥味,骨的枯朽。 相比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结果,卫誓此时更希望自己能挺身而出,像个真正的天魂修般去战斗。但他无法离去,现在他身不由己。重伤的师兄需要照料,需要守护,但是自己真的能做到么?这是他逃离不了的压抑。 身边的师兄是他职责所在,亦是让他唯一能够安心忍耐的理由。 轰,轰,轰! 战斗的轰鸣终于响起,愈演愈烈,犹如一道道狂风掠过,在卫誓耳畔掀起狂风暴雨。每一声响,都似一声响在心里的雷鸣,轰然间动摇着他。 卫誓只觉自己就像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战斗开始了吗?”正在调息的师兄被响动唤醒,轻声问道。服下丹药,伤口又有卫誓做了一番简单处理,如今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精神。 “真好啊!” 没心没肺又眉头没脑的感叹了一句,这位锐天峰师兄像是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仰头看向天际,满是疲累的双眼非但没有闭起,反而凝满了希望。 卫誓默然抬眼:“师兄你就一点不担忧么?” “担忧什么?有什么可担忧的。”师兄侧过头,细密的剑眉舒展,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师弟,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像个老朽似的看不到半点朝气。难道不应该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么?嘿,这样不好吗?战斗到筋疲力尽无能为力,那就坐下来歇息。我啊……咳咳……” 卫誓张开五指,贴了上去。平缓温和的真气透过手掌,缓缓渡去。 “师弟,谢了。维持阵法时,我把真气耗光了,还真是惭愧。现在你们来了,我总算能安心疗伤。一切都向好的一面发展……师弟你还担忧什么?” “师兄,你少说两句。”卫誓黯然叮嘱一声,黑色的眸子眨了眨。有些话说出,总会显出内心的软弱,不过他已经顾不住上了。“我修为太低……我怕,护不住你!” “护我?”师兄哈哈笑了起来。“哪还有散修,其实留下你,也就是让你陪我说说话……” “万一还有散修呢?”卫誓打断道,漆黑的眸子透着认真。 “万一有啊……”师兄顿了一下,歪了歪脑袋。“我是跑不了了,你究竟是选择逃跑还是战斗,视情况而定。”如果他还有力气,一定会拍拍卫誓肩膀。“记住,能活一个算一个,到时候别逞强。” 卫誓低头不语,这个话题过于严肃,连他都不确定自己究竟会如何选择。 “嗨,别瞎想了。我们哪有那么倒霉,这最坏的结果,我们又未必能遇到……想它干嘛?” 卫誓重重的点点头。 “呦,师姐,这有人!” 突然有前方有声音响起,很轻很模糊。 “铮!” 卫誓手边飞剑顿时腾起,掐手一指。阴暗的天空一道泛着月华的流光乍然显现,与直冲而起的飞剑碰撞在一起。 “什么人!” 阴暗下,两道朦胧的身影正缓步走来,被卫誓死死盯紧,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高一矮的两名女修,俱是身段苗条有致,身着裙装。走的近了,卫誓这才看清两人全部,高个女子身着白裙合身而简单,面容精致冰冷,双手隐隐发亮,看来先前偷袭的就是她了。 “什么人?哎呦,我们就是你们口中的散修啊!” 走在前面的另一名女子则要矮上半个身子,看起来娇小玲珑。她穿着类似寻常宗门都会有的制式的裙装,如血一般的鲜红。这便是她的回答,嗓音婉转,却带着刺骨的寒冷。 卫誓下意识的向前走去,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守护别人这种事情卫誓还是第一次做,着实没什么经验。然而在他没有注意的角落,又一道月白贴地而来,借着地上的凌乱遮掩,悄然而至。待得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月白色光刃由阴暗而出,以刁钻诡异的角度向着师兄头颅斩下。 “师兄!”卫誓回身大喊,眦目欲裂,哪怕两人近在咫尺,却仿佛遥远的难以企及。 卫誓看到已经摇晃站起的师兄,如同凡人一般抬手挥动飞剑,斩在了光刃之上。可惜,那些微末真气并不足以击溃光刃,少了真气加持便是少了力量。 刀刃入肉的轻闷声,依旧响起。 光刃没有取下他的头颅,却犹如活物一般贴着飞剑,绕了过来,落在了他扬起的手臂上。 断臂坠地,鲜血如流。 师兄身形一个摇晃,然后软软的靠倒在残壁上。以他虚弱的身躯,本就难以行动。何况此时再失一臂,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痛感抽走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力量,甚至开始腐蚀他的血肉。 “师姐,你打偏了耶!” “无妨!”白裙高挑女子缓步继续向前,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这都被斩去一臂,看来伤势不轻。无法战斗又没护身法器,失手又怎样?还不是任我们姐妹宰割。” “果然呢……剑修没什么防御。” 锐天剑修不修肉身,没了真气,无法控剑着实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卫誓没工夫搭理两人,他看到的是一张缩成一团的皱脸,没有半点血色,那一滴滴从肌肤中渗出的冷汗,混着血,拌着土,流下痕迹。 痛苦可以想象。 纵然如此,师兄依旧咬紧了牙,哼都不哼一声。似是察觉到了卫誓的目光,他抬起了头,注意力从断臂上离开。嘴巴轻轻张了张,开口却无声。 卫誓只觉被一张大手狠狠将心揪起,又重重摔下,在撕心裂肺中,他看懂了那句无声之言。 他说。 “师弟,别怕。” 第十二章 血炼千钧 这一刻,温和掩映着师兄眸光中的痛苦,化成了一种让人难以承受的凝实期盼。 让卫誓想起了师兄先前的嘱托,是战是逃视情况而定,同样想起了那句,能活一个算一个,不要逞强。那时他没有回答,因为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话题。事实上,若真说出口,总少不了一番说教,卫誓切身体会,已经怕了! 他不会逃走,尽管此时的师兄没有半点战力,甚至行动都难,称的上是累赘。可累赘又怎样!我锐天峰弟子,我们自己罩,我们自己背! 别人会怎么作,他就怎么作!哪怕此时他将要面对的两人,一个是筑基中期,一个筑基初期。可看着那明明凄惨万分,明明已经看不到希望的师兄,张嘴说出的心声…… 他不怕了,便是死……他也愿意! 飞剑重新落回卫誓手中,敛去了光芒。从恐惧到勇敢需要多少时间,一瞬就够了! “我会带你回宗!”没有回头,卫誓轻声许诺道。 “带一个残废回宗么?” 师兄没有说话,满是讥嘲的声音却在卫誓背后响起。卫誓只觉身边有东西飞出,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条已经被斩落的断臂。 “还真是个幼稚的笨小子,呵呵,筑基初期。” 断臂被真气包裹,静静在悬浮在高挑女子手上。 断臂重生对筑基而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能够生续的丹药比清魂丹更加珍贵。一般都会用作保命,远不是一条手臂所能顶的上的。 但只要断臂仍在,接续上却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些富含生机的丹药,配合修士强韧的恢复能力,恢复仅需几日时光。 生续,接续,一字只差,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卫誓本应该第一时间将它收起来的……这一次,又做错了。 不等卫誓懊悔反应,矮个女子张开的手掌猛然握起。一团包裹着橘黄的火焰顿时腾起,裹在了手臂之上,烧的滋滋作响,油脂流下,一片焦黑显现着残忍。 卫誓呆住了。 “还要吗?” 高挑女子轻笑道。她张手一抛,燃烧的手臂便打着转向着卫誓飞来。卫誓眼睛随着火光移动,近了,更近了。他不知道被烧坏的手臂是否能够修复,但总归是多出一种可能……若可以,他不希望任何一人,似褚云守那般…… 幻想来的快去的也快,谈笑间斩人手臂的女修会手下留情?他早该想明白的! 犹在空中,那跳动的火焰猛然大涨,随后消于无形。那团显眼的火红里,剩下的只有虚无。 “哈哈哈!”高挑女子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在卫誓耳畔,尽是冷酷无情。 卫誓心中无声呐喊,他曾表誓,要为宗门而战,那宗门在他心中又算什么呢?是家啊! 这一刻,那个因为惧怕孤独而弱小的自己隐去。豪言一命换一命也心甘情愿的那个少年,重新归来。 战斗需要冷静,他一直都很冷静,但这次……他冷静不下来! 松手,飞剑如同凡铁般掉落在地,叮当作响。 “你看他,吓的剑都掉了!”高挑女子侧头,兴致不减犹然讥笑。在她眼中,卫誓就是一个没有阅历,更没有实力的傻小子。区区一个筑基初期,而她则已是中期修为,需要怕么?甚至连正视都不需要! 她张着嘴,正想继续说点什么。然而一声爆喝,让一切没了下文。 “你们是在找死!” 卫誓顿足,脚掌挨地的瞬间,人影消失。震耳的轰响在下一刻响起,以他先前站立之地为中心。本就经过摧残的地面,如同蜘蛛网一般层层龟裂,碎石尘沙被震的跳起。 “体修!” 矮个女子惊呼出声。那如同电光火石般瞬间飞掠的身影,在眨眼间带来无尽的惊恐。猝不及防下,竟让她望了转身,踉跄倒退数米险些摔倒。 但她是幸运的,卫誓的目标并不是她。 那快的让人掉眼睛的速度,矮个女子难以反应,高挑女子即便看到一些,那又如何? “轰!” 巨大的冲力,轰碎周围一切障碍。 高挑女子那白嫩细长的脖颈,被卫誓用右手死死卡主。任凭那她张开手脚剧烈挣扎,那并不高壮的身形岿然不动。死亡阴影笼罩下,女子惊慌失措的甚至忘记了使用术法。如同鉄箍般毫不留情的压下,更是让她连求饶都说不出来。 “原来你们也会怕死!”卫誓抬头,脸上是死一般的冰冷木然。“但我不会让你死的太过舒坦!” “气冲血逆,伤承吾道……”冷漠森然的语气比墨云山的阴气还要冰冷百倍,犹如地狱亡灵的回声。 矮个女子终于醒悟过来,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怨毒。“放开师姐!”爬起身,手腕上被红袍盖住的手串炸裂,十二枚晶莹剔透的红色圆珠浮在他的面前。每一颗珠子都闪烁着是妖异起红光,空气在瞬间变的炽热几分…… “铸魂生舍,血炼千钧!” 后方发生的一切,卫誓不闻不问。这时抬起的手臂猛然鼓胀起来,丝丝血色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血肉仿若注入了灵魂,一分一毫都在跳动。浓郁的真气带出一抹透明,如同血玉,坚硬如石! “去!” 十二枚涨到如龙眼般大小,比岩浆还要滚烫的圆珠,在矮个女子的操纵下,狠狠的砸在了卫誓身上。冲劲不小,炽热更是让人难以忍耐。还未接近,卫誓那一身白袍已是燃出火焰。 卫誓却不躲不闪,沉寂的黑眸中不泛丝毫感情。 “破!” 霎时翻起的气浪,犹如实质般迸发出摧残光辉,轰响如雷换取天地寂静。 当光敛声寂,高挑女子上身消失不见,仅剩半截残破残破倒在地上。鲜血,皮肉如同春雨,无声落下,在被清空的地面上摊开一片红艳。 卫誓身上燃烧的白袍亦是消失不见,赤着的上身,满背疤痕。 矮个女子酸涩苦笑,原来这个少年,并没有她们想像的那么柔弱。 “宗门即是我家,伤我亲人者……” 没有片刻停歇,卫誓缓步走来,如同行尸走肉。在他身上犹有火焰燃烧,可他就是这样恍若未觉,再度腾腾而起的血色真气反倒与那火焰相应成趣。 周身血气再度凝缩于手臂之上。 “死吧!”就在这时,矮个女子突然抬手掐起法诀。先前被震飞的暗淡红珠,再次明亮起来。不过这次并未攻向卫誓,而是急速飞砸向已经倒地不起的师兄。 那柄落在地上的飞剑,骤然迸发剑气,正是剑修的防御手段,散翅剑屏。 这招卫誓虽然不够熟练,但要挡住这记仓促间的攻击,还是绰绰有余。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卫誓漠然的眼睛,冰冷凝视。 “这不可能!”矮个女子惊骇欲绝,哪怕卫誓由白袍剑修转换成体修,她都未曾这样。“这怎么可能?一人怎么可能同时使用锐天,炼魂!” 飞剑之后,冰影缓缓显现,她终归不似现在的卫誓那般冷血无情。慵懒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讥嘲和叹惋。 “主魂确实只有一个,不过谁告诉你……天魂修使用术法,就一定需要用魂呢?” 插曲再多,都阻止不了卫誓前行的脚步。 “我要你们命!破!” 第十三章 禁术 两摊血肉散落在地,隐隐散着微热,在周围阴冷下迅速凉却。空中飘荡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道,一时间连阴风都难以吹散。 就在先前这里还有两条活生生的性命,有些时候,修士跟凡人一样脆弱。残酷吗?可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更将冷酷,残忍! 卫誓粘了一身血污,下身的黑裤还没什么,可上身则仿若浴血一般,看不出半点原本的肤色。身上燃着的火焰渐渐消散,少了操控,没了真气供养。这些炽烈燃烧,只能渐渐衰弱,直至熄灭。 时间能抚平一切,寂静总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度显现。置身修罗屠场,卫誓轰死那名矮个女子之后,便只是静静站立,一言不发。那冷淡漠然如同利锥般刺人的眸光,终于消散,多了几分感情,可更多的是深入骨髓,难以掩饰的疲惫。 卫誓像一个进入暮年的枯朽老者,腰背不由自主的有些佝偻。明明才经历过一场大战,胸膛却平稳的近乎死了一般,唯有微弱的生息轻响,证明他已然活着。 先前的轻灵迅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大山压顶般的沉重。身体仿若不再属于自己,现在的他,不要说与人对战,便是抬手动脚这些小事都做不来。有些时候,能剧烈喘息都是一种幸福,但现在连着,卫誓做不到。 真气枯竭,就如同鱼离开了水。一种难以形容的憋闷感袭来,尽管卫誓努力挣扎着,让自己清醒。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有两个散修,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三个,第二个?可他,真的无力再战了! 冰影飞速回返,以自身真气反驳,但在巨大的亏空下,依旧如同杯水车薪,未能带来丝毫改善。眼中模糊依旧,一切都仿若幻觉,在动,在扭曲…… “誓儿,你决定了吗?” 不知为何,卫誓脑海中突然响起了李鲲武的声音。下一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灰暗的世界,空阔寂寥,一股死寂。天地间仅剩下他一人,那是他最为惧怕的孤独。 好在这份孤独并未折磨他太久,前方的空白,有人影显现。一头红发,身材魁梧,越来越清晰。卫誓认了出来,那正是炼魂峰峰主李鲲武。 他坐在一张竹椅上,右手撑着桌子托着脸庞,皱起的五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正望向自己。卫誓不明觉厉,正准备开口,哪知眼前的李鲲武已经低垂下眉眼,张了张口。 “你重伤初愈,现在问你确实有些不妥……这一次,你作的又太过了!” 卫誓终于回想起来,这正是天光城大比之后,李鲲武找上门来,对自己说的话。 “你知道施展禁术的后果吗?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九幽山任务,你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敢死,敢做……誓儿,其实你很适合炼魂一脉。” “我知道,劝是没有用的。认准的东西,谁都改变不了,况且你本来就没有做错。罢了,便是你不作回答,老夫亦会把这本功法传授与你。今后你进了内门,少不了去战斗,免不了会受伤。而这《换血千钧决》最适合你不过,以伤炼体,以血铸身。” “算不得什么上好功法,甚至没几个人愿意修炼。对种本功法勤奋无用,却与痛苦有缘。你……要吗?” “怎么不要!” 利落欢喜的声音响起,卫誓呆住了。随着声响,前方凭空出现了一道人影,背对着自己,那正是曾经的他。接过术法,如获至宝而狂喜的他。 背影低头,简单的翻阅了一下。卫誓看到眼前的自己重新抬头,并不满足的无赖笑起。 “功法有了,术法嘛……” 话未说完,坐着的李鲲武有了反应,托着脸庞的胳膊放了下来。眸光闪烁,没有丝毫责怨,反而是浓浓的欣赏。“有的……在最后几页。” 背影连忙去翻,李鲲武轻轻的敲了敲桌子,笑声打断了卫誓的动作。 “现在你看了也白搭,反正你使不出。毕竟啊……”李鲲武微微一顿,卖了个关子,这才继续笑道:“我给你的不是术法,而是禁术!” “禁术?!”背影猛然抬头,关心的却不是施展禁术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充满欣喜的话音响在卫誓心里。 “我该如何做?” “你这孩子……唉,老夫就是担心这个!再给你禁术,不要说纪杰,便是宗主都要把我骂死。所以这禁术可不是说施展就能施展的,我虽然懂你,但我不想害你!” “到底是什么?” 李鲲武站了起来,向远处走去。背影沧桑,满是感慨。 “肉体的疼痛会随着经历次数而渐渐麻木,久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但真正的疼痛,总会不期而至,只要还活着,有思想有感情就一定会有。” 现在,卫誓明白了。那曾烧在身上的火焰,他是真没什么感觉。奋起而战是因为怒,想起这禁术,却是因为疼。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疼。师兄的断臂,就像他看到了褚云守哪截空了一半的残臂,就像看到莫根生掀起衣服,露出丹田伤痕一样。 他们看自己时的目光,有着明显不同却又有这些许相似。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 “师弟!师弟!” 一连串虚弱中又带着几分急促的声音将卫誓拉回了现实,睁眼,只见师兄正用仅剩的手臂推着他。奈何力气不够,卫誓纹丝不动,也对,刚才那状态中,可是半点摇晃都没有。 见到卫誓睁眼,师兄脸上的忧愁总算退去。尽管少了一只手臂,他脸上仍然浮着平淡,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师兄我……”卫誓低头开口,脸上蒙这一抹愧意。若是他能应对及时,这条手臂本来能够保住的! “总算醒了!”师兄疲惫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头。侧过的脸,露出一抹暖心的轻笑。“你还真下得去手,我看那俩女修长的还是真不错的。这……也太惨了!” “在我眼里,宗门的一根草都比她们婀娜。”卫誓冰冷的声音响起,眉眼中再度扬出桀骜。“师兄,我……” 师兄默默转头,口中喃喃道:“这应该是你保命的法子吧?你怎么能……” “保命……”卫誓领会到了,轻轻笑了:“是啊,保你命!” “你小子!”师兄一愣,不再多说。 剩下的一只右手,轻轻落在了卫誓头上。 第十四章 一触即发 相比性命,一条手臂确实算不上什么。 在师兄眼中,他原本是该死的。很难想象,一个筑基初期的小师弟,会是两位筑基散修的对手。两渡领的散修与天魂山脉内游荡的散修完全是两个概念,天魂宗清扫万魂山脉叛逆时,便有不少余孽逃向悬剑,莽骨两宗地盘。 莽骨宗,悬剑门自然乐意为天魂宗添堵,哪怕明面堂而皇之的说下场面话,事实上他们究竟是怎么作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需四处逃窜,便能修养生息。灵石,法器虽然紧缺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这些被尽可能武装起来的散修,比之宗门新进内门弟子,战力也差不到哪去。 卫誓最明智的选择便是丢下他,独自逃命。正如他所说,能跑一个是一个,都折在上面才最不划算。但令他意外的是,卫誓居然留了下来,而且还赢了。 昏迷等死的他虽然没有看到过程,但也多少清楚卫誓会为此付出多少代价。一条断臂算的了什么?埋怨,他怎么可能回去埋怨呢?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劫后余生的欣喜冲淡了断臂带来的悲哀,这点师兄看的很开,脸上露出淡然,那是一种安静祥和的神态。 然而,卫誓却锁紧了眉头。师兄左边的空荡,每每看去都会像尖针一般刺痛他的眼睛,让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的默不作声。明明能够作的更好,却因为自己经验不足,造成了这难以弥补的遗憾。师兄可以不怨,但他不可不想。 嘴唇轻轻抿紧,卫誓没有立时出声。他看的出,师兄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思量片刻,这才认真而又郑重的开口。 “患难一场,师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李进。”师兄不在意的呵呵一笑:“想什么呢?你我为同门师兄弟,这些小事,忘了吧!你并不欠我。” 说罢,李进师兄不再多语,再次闭目调息起来。危机并没有随之解除,散修能来一批,便有来第二批的可能,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卫誓不知道,总之在他清醒后,调息了一炷香时间,周围便再次有了人声。 很幸运,这次来的是自己人。 宋义那张睡相脸出现在眼前,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他身后,跟着两名炼魂峰子弟。三人身上多少有些狼狈,一脚裤腿上还隐隐能看到点点斑驳血迹。看来,倒不是他们来不想及时赶来,而是同样遭遇了散修,被拖延住了。 “他奶奶的,又多了一批散修上山,耽搁了些时间。还好,你们没事。”宋义操纵着飞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飞掠过一堆堆废墟。他飞的极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小心一些总不是坏事。 身后的两名镇魂峰弟子就没有他这般心思了,他们浑身肌肉膨胀将黑袍撑开。如同人形蛮牛一般横冲直撞,周身气血沸腾而起,清扫着前方的障碍。辗转腾挪间少了几分耐心,更多的是杀气蔓延。一边行进一边顾盼左右。冰冷目光似猎人在搜寻猎物,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宋师兄。”卫誓脸上露出轻笑。这一刻,他总算安心了几分。事实上起了杀性,换谁都一样。宋义时刻都显得有些眯缝的睡眼,此时都隐隐透着锋利寒光,比之两名炼魂峰弟子也差不到哪去。 但也只有,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在危机中立足,在风雨飘摇中坚挺。 “师弟,这是怎么回事?”宋义在离着数丈的空阔处停下,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腥残躯。看向卫誓的目光透出几分兴趣。“这是你杀的?唔两个人!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咦,师兄你的手臂。” 李进此时侧着身子,所以宋义并没有发现第一时间发现。 看着李进,宋义睡眼微微撑起,转头向着地上的血腥露出几分冷意,狠狠的唾了一口。 “该死的散修。” “现在要怎么办?”李进抬头问道,脸色苍白入雪。卫誓同样看向宋义,这是一个令人在意的话题。李进要恢复到能够战斗,每个十天半月纯属妄想。而卫誓才刚刚施展禁术,虽然没有燃血决那般霸道反噬,可也不好受。 身体勉强有些力气,真气亦还有些,可若已这样一副身体再去战斗,根本就是送死。 “此地当然不能久留!”说话的宋义右边的那名炼魂峰弟子,粗声闷气的解释起来。“又来了一批散修,里面还有结丹散修,现在继续分散扫荡谁都不安全。田老有令,所有人向山巅集结。” 另一名炼魂峰弟子脸上带了几分轻松笑容,接口道:“我们来此,就是要接你们过去。” “两位师兄,你们打扫下这里,”宋义脸上浮出炽热的笑容,有些猥琐的搓着手掌。“师弟,这俩个散修,有好东西么?光是死太便宜他们了,总得来点补偿,对吧?” “有!”卫誓接口,别的他不知道,可那串红珠怎么看都不是凡物。正要开口细讲,一旁突然响起吵嚷。 “喂,宋扒皮说啥呢?麻溜滚去干活……”一旁的炼魂峰师兄冷哼一声,抱起膀子,丝毫不给面子。“这种事,你不是比谁都积极么?你说是吧,宋扒皮。” “我去……我去还不行!” …… 当两名镇魂峰弟子将卫誓和李进两人背上墨云山巅时,此次前来的六十人已经尽数到齐,加上先前被派遣而来的弟子则还剩四十多人。足足近百筑基聚在一起,算的上是声势浩大。 集齐这股力量,想来将要面对敌手会是怎样的强大。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广场,由卫誓并不知名的石材铺就,坚实厚重。虽然破损颇多,但最起码,不似山下那些废墟般凄惨凌乱。再向前,则是一大堆碎石烂瓦堆积而成的小山。可以想象,曾经完好时,这里是一座恢弘大殿。 卫誓对这些没有太多兴趣,目光扫在人群中,看到了领一名领队结丹。他正在站在田老身旁,穿一身黑袍,臂膀坚实,身形没有寻常炼魂峰弟子那般夸张,称的上健美。他背对卫誓,一头浓黑长发飘荡肩背,颇有放荡不羁的气质。 偶有回头时,露出一张胡须拉碴的中年人脸庞,那双深邃而沧桑眸光倒是颇为吸引人。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只见,前方的小山上,五道人影先后显现。或蹲或站,一个个面色冷酷,气息雄浑。便是面对这边近百筑基,气势亦是落丝毫。 “来了?” 田玄明和那名中年结丹同步迈出,迎了上去。山巅风更大,吹动他们衣袍飘洒,先前不曾展现的强横。 五对二,卫誓免有些紧张。 “有好戏看了!” 站在卫誓身边的宋义则是没心没肺的咧嘴笑了起来。 第十五章 不说为妙 五名结丹散修同样上前,在他们看来,天魂宗这里只有两人,他们五人没道理害怕。 走在当中的是两名赤着臂膀的壮汉,肩背粗厚仿若一面盾牌。古铜色的肌肤配上那高高隆起的筋肉仿若铜浇铁铸,铁塔一般,远远望去令人生畏。 两人俱是拖着一柄五尺长的宽刃重刀,锐利刀刃划过地上的石板,犹如割纸般留下一道蜿蜒扭曲的沟壑。 另外三人则脚步更快,一身锦袍的中年男子在左,枯瘦老者则和一名身形妙曼的女修向右而行。五人呈扇形推进,如同网兜一般像这他们罩了过来。一旦被围结实了,再想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田玄明与那中年领队并肩而行,眼前的这番景象没能让他们有半分波澜。时若不见般闲庭信步,就这么没有丝毫犹豫的,步入了那五名散修的包围之中。 他们修为不显,着实是没什么气势可言。但正是这份云淡风轻,给了这边观望的天魂宗内门弟子,莫大的信心。这分明带着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霸气,这份沉着,哪有什么大敌当前的紧迫感。 陆续又有数十散修跃过废墟小山,向这边靠了过来。他们一字排开,犹如一线潮水用来,场面倒是拉的挺大。不过,颜色造型各异的衣着,五花八门的法器,花花绿绿的一片。怎么看怎么像乌合之众,跟天魂宗这边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没人在乎他们,在天魂宗一众内门弟子眼中,那些结丹散修能入眼的也就仅有修为而已。至于这些筑基期的散修,还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在场诸人,能升到‘甲’品的又岂是那种手上没染过血腥的平庸之辈?散修见的多了,杀的多了,便觉得没什么了! 便是卫誓这个‘丙’,不也刚刚才干掉两个散修么? 现在关键,还是在那五名结丹散修身上。 宋义拉着卫誓,挤在前头,寻了一个好位置。广场足够空旷,摆下万人都绰绰有余,足够他们这百人,每一个都能有良好的视野,一览全局。 “宋师兄。”卫誓眨了眨眼,看向。“五对二,田老他们能赢吗?” “你这是什么话?”宋义不满的瞪了卫誓一眼,脸上转而露出狂热之色。“他们跟我们不一样,别拿你那点浅显见识揣度咱宗门结丹好吗?把心放肚子好好看着吧!” 说着说着宋义就变了嘴脸,一副老气横秋过来人的模样,给卫誓说教着。 “宗门能派出来领队的结丹师兄,哪个不是经过宗门大劫的血火淬炼?他们经历的战斗,比我们用过的灵石还多。我们所见过的一切,相比他们的见闻,根本就是池塘和海洋的差别。战斗靠的是什么?修为,术法,经验……跟那些散修比,他们什么都不差!甚至更强!” “可散修有五人!而我们……” “人多有个屁用!师弟,不是我说你!你动脑子好好想想,当初整个天魂山脉,叛逆宗门的小门小派那是数不胜数。大的近千,小的数万,加起来怎么都比宗门要多的多!” 宋义轻蔑冷笑道:“可结果呢,还不是被我们打出天魂山脉?我辈修士,立足靠的是修为,是质量。” 微微一顿,宋义露出期盼,说着还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别忘了,这次带我们出来的领队是三人!” 果然,未等多久,一声尖锐剑鸣由天而降,突兀的激烈刺人耳膜。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璀璨流光,从天而降,落在了中年领队身侧。 光芒消散,白袍显现。是一个青年模样的剑修,身材匀称,站姿笔挺。白嫩的脸庞上,两条粗细适宜的剑眉微挑,显得有些不耐。手中亮闪闪的飞剑被他轻轻一挥,在空中凭空划出一道血芒。 随后,少年打量着眼前已经完全环绕过来的散修,嘟囔了起来。 “没意思啊,被小瞧了!” 双手依旧插在袍袖中的田玄明歪了歪脑袋,佝偻老人颇为可爱的轻笑帮腔道:“五个人,是有点少。” “嘿嘿”连声怪笑罢,那名镇魂峰的中年修士掰起了拳头,再度向前走了两步。“差不多够吃了,我的拳头饿了!” 谈笑间,三人隐隐成阵,已然做好的战斗准备。静则沉稳如水,动则山崩地摧。炼魂峰结丹领队扯开衣袍,任凭阴风吹动的衣袍翻飞,为他罩上了雄壮豪气。每一步踏下,地面都是一阵摇晃,咚咚作响,好似战鼓一般。 天魂宗这边的筑基修士不由深受感染,配合着大声呼喝起来,其中少不了夹杂了些许嘲讽。 对面枯瘦老者脸色犹如吃了屎一般的难看,怒喝一声“小辈焉敢放肆!今日,吾与四位道友携手……” 后面是一些没营养的咒骂,威胁,被这边传来的声响淹没。枯瘦老者很快住嘴,没有再说,眼前的三人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那名青年剑修甚至还转身回望,他目光找到了宋义,轻声笑道:“宋义师弟,你们哪儿的那个称呼是怎么说来着?” “啊?”吊儿郎当的宋义身躯猛震,陡然睁大了眼睛。这是卫誓见到过的,他眼睛睁的最圆的一次。在一众弟子中称不上胆大的宋义,站了出来,中气十足又有些幸灾乐祸的高声道出一个词。 “弱鸡!” “对,弱鸡!”再度回头,青年剑修伸手在那一名名结丹散修身上指过。放声大笑道:“一群弱鸡,想吓唬谁呢?” 周围哄笑顿响。 “这位师兄,你认识?”卫誓问道,不露声色的向一旁靠了靠。现在的宋义,目光灿着明星,简直就像是怀春少女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情郎。 “你不知道?开玩笑的吧!身为锐天峰弟子你居然不知道纪师兄?”宋义回头看着卫誓,一脸的难以置信。 “纪……莫非,他跟纪峰主……”姓纪?卫誓想到了一种可能。 “没错,他就是咱们锐天峰主的亲侄子。”宋义飞快回头,目光一刻似是也不愿离开。羡慕又有些莫名骄傲的继续道。 “你知道他的师尊是谁么?那可是拯救宗门,以一己之力独挡数千修士的……说出来也不怕吓着你,他是卫宗的子弟!” 卫誓无语……你怎么不问问我谁呢? 不过,看宋义这幅模样,还是不说为妙。 第十六章 阵起 散修终于坐不住的准备动手,不是他们涵养太低,亦不是他们耐不住性子。能修到结丹,怎么也得有个上百岁月打底的苦修,那是经过风浪,历过风雪,见过世面的人物。虽说还做不到山岳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也不是简单的言语挑动,就会被激的掐诀杀人。 奈何,眼前的这个青年剑修着实可以,神态言行配合的天衣无缝。一副贱象,一张利嘴,泥人都有三火,不要说他们这些散修,便是这边的天魂修听来,设身处地思谋一下,亦是有些想要打人。 可这些话,听在耳边是真舒服啊!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双方已是死仇,谁管谁的面子?当然是怎么能让对面痛,那就怎么来! 这些散修有什么好得意的?宗门被毁性命犹存这种事情,本来就让天魂宗弟子看不过眼。结丹又如何?在这点上说一千道一万,天魂宗也比他们要强太多。大劫中他们倒戈相向助纣为虐,又奈宗门几何?事后灭你宗门还不是摧枯拉朽,近乎横扫? 弱鸡一词,倒也贴切。被不少天魂宗弟子暗暗记下,多少算是学到一点。看向那五名结丹的目光更是少了郑重,多了轻佻。老者之后的咒骂威胁入耳再多,还不是拿来当笑话听听,谁会当真在意? 一名名天魂宗内门弟子脸上的嬉皮笑脸,满不在乎,更是如同催化剂一般。直激的那五名散修按捺不住,被同为结丹的天魂修嘲讽还说的过去,可这些该死的筑基是什么表情? 人活一世,活的是脸,修士更是如此。况且在他们身后,还有近百的筑基散修目睹着一切。真要缩了脖子低了头,传扬出去,今后还如何在这世间行走? 枯瘦老者气的皮面发紫,脸上褶皱更加深邃。两条枯瘦手臂伸出,卷起两条火龙肆意周身,热浪翻天绝非小打小闹。 “纪云泽,记住!今日取你头颅者,是我黄苍!”老者再抬头,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蹦出,透着一种与那周身火焰截然不同的森冷凉意。 “呦,你还认识我?”青年剑修纪云泽打了个哈哈,瞥眼看向老者,微微皱眉思索起来。“黄苍?你谁啊?不知名,没听说过。” 纪云泽轻轻摇头,眼中满是鄙夷不屑。“呵呵,区区丧家之犬,现在还想取人头颅?谁给你的胆气?!黄苍是吧?死前还要报个名号?不过对不起,死在我手上的少说都有千把,一个个的我可记不住。在我眼里还不一样,都叫死人!” 话说一半,这边结丹散修在黄苍示意下早有动作。当先的那两名结丹壮汉,手中扬刀,大步飞掠。妙曼女修,中年男子亦是与黄苍一道,手中掐诀,各式术法接踵打来。 “哈哈哈哈……”炼魂峰结丹领队连声大笑,他摸着脑袋,同样大步前踏。一身修为直到这时才有所展现。气血攀上双拳,凝实似盾如锤,周身筋骨如同鞭炮般一顿炸响。转眼前,那算不得高壮的背影便显的雄浑如山。 “大好头颅在此!哪个来取啊?” 谈笑间,话音落,领队身形突然好似凭空消失一般,下一刻出现在了其中一名壮汉面前。挥拳便是狠狠一砸。拳风炸响如同闷鼓,那本就让人惊骇的拳上血气猛然暴涨,如江流般向前涌去。 那壮汉散修本就扬刀,他到底是结丹,反应极快的挥刀迎上。可领队速度更快,哪容他调动全力。一阵火星迸发,体格并不输多少的壮汉倒飞而出,如炮弹般坠落远方,掀起一柱尘烟。 炼魂峰领队轰飞一人,并未停手。身形轻巧一顿将对撞力道卸去,另一只拳头转而向着另一名结丹壮汉砸去。空中不知何时盘桓起的魂雾,恰到好处的降下一缕,如水般裹在那只拳头之上。 那原本被血气包裹的魂雾猛然一阵翻涌,感受到变化,炼魂峰领队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他看着已经高举长刀,向他砍下的结丹壮汉。微微张口,绽出雷声。 “碎!” 长刀斩下,其上的锋利在地上劈出一道足有宽达三尺的沟壑,威力可见。然而却在领队身前嘎然而止,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这一次,他可没先前那名同伴那么幸运了。 拳风透体,凝而不发,他没有被轰飞,胸膛上却多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 且不说这边,田玄明再度双脚腾空,先前那一缕魂雾降下正是他的杰作。老人单手掐诀,魂雾不断蔓延,轻松写意的看似什么也没做。事实上周围诸多术法搅动,都是被老者一人挡下。 不过相比纪云泽和那名炼魂峰领队来说,他这样只是防守辅助,反到让人觉得有些弱势,好欺负。 “死!” 一声历喝在田玄明背后炸响,先前只是释放术法不断袭扰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手上光芒一颤,一柄黑色飞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黑线,直掠向田玄明完全不设防的后背。 这一刻,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田玄明的死像。毕竟直到他发动攻击,田玄明都是浑然未觉,就这么站在空中,一动不动。 飞剑极快,然而就在将要建功的一刻。田玄明身上突然升起一道金色光芒,那是一尊巨大魂像!魂像扶摇,而田玄明正在这魂像体内。先前还快若流光的飞剑,陷入泥潭一般再难寸进,这还只是金光外那些漆黑翻涌的魂雾啊。 这时,田玄明才转过身,看向了过来。眸光深邃,苍老脸庞挂着一抹微笑,似在嘲笑他的天真。 这笑容,让中年男子惊骇欲绝,就想倒退脱离。他展开双臂,双手各掐一道法诀,绽出的两团光芒被他毫不犹豫的打出。与此同时,一大一小的两条火龙从他腋下穿过,同样向着田玄光打来。 终归是晚了一步。 “你的头颅,我要了!” 一道冷哼响起,纪云泽从那金光魂像后闪出,身形前掠,抬手间招出一道剑光。那是一柄可以称的上细小的飞剑,速度快到了极致。话音还未落时,便已到近前。没有丝毫声响一划而过……利落太多。 中年男人的无头尸体,像断线风筝一般由空中落下。倒是那颗头颅,被同样掠身而过的纪云泽抓在手中。 一个照面,两死一伤。 “都靠过来!”黄苍喊道。早就心生惧意的妙曼女子与那被轰飞的壮汉,没有丝毫犹豫。五对三,尚且如此,更何况三对三。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们,唯有依靠彼此才能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心。 “走!我们不是对手”妙曼女子脸色惨淡,开口喊道。“我来……” 话未说完,突然胸膛传来一阵痛楚,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只枯瘦手臂透体而出,整个手臂被完全染红,妖异而残忍。 “师叔……为什么……” 那知手臂的主人,正是那名黄苍。他置若罔闻,毫不留情的用力抽出手臂。尚有些许生机的女子,竟是被这股力道生生炸成粉碎。 蹲下身子,将那支染血的手臂按在地上。黄苍脸上反而绽出诡异笑容,疯狂又残忍异常。 “阵起!” 第十七章 墨云玄火阵 手掌按在地上的那一刻。 那漫天挥洒下的鲜血皮肉如若被赋予生命一般,分解转换,自行流动。自黄苍脚下开始,如同瘟疫般蔓延迅速。速度之快,让人难以反应。 明明这仅是一人血肉,然而空中落下的猩红却是久久未停,点点滴滴,被飞速扩张的蜿蜒点燃,形成一个又一个节点。众人由不住的仰头看去,那原本高悬头顶的墨云,不知何时如同伞盖一般压低下来。 此时翻滚的墨云中,竟是同样带着一丝隐隐发红,不同血色,那是一股烈焰所特有的空灵赤红。 “你们散修实力不怎样,杀起自己人来倒是不手软,心狠手辣果然适合你们!”纪云泽眯眼看向黄苍,透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黄苍直起身子,原本还有些佝偻的腰背微微挺起。扬眉而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回道:“她是死是有价值的,有你们陪他一起上路,想来她还得感谢我。今天……你们都要死!” “你还真够无耻的。” 黄苍闭口不应,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放肆。 纪云泽同样不再多说,挥手招出飞剑,掐诀驱使。那本有三指宽的长剑迎风而涨,剑气嗡鸣,猛烈锋锐仅是余漏都刮的人肌肤生疼。 剑气冲天而起,向着墨云斩下。然而,却是泥牛入海一般,撕裂的口子被翻滚的墨云迅速修补,不泛半点声响,亦没有丝毫作用。 见此,纪云泽不由脸色肃穆,而田玄明皱紧了眉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功,他们擅长的是征伐,对阵法则是一窍不通。虽然那名妙曼女子在两人眼中,如同鸡狗,随手可诛。但黄苍以女子性命为代价,所换来的却是远超结丹的一股威压,而且还在隐隐递增。 连以攻击强悍令人称道的剑修都做不到以力破法,束手无策,那就更别说其它。 阴霾浮在天魂宗头顶,风雨欲来。明明被一股燥热包围,却是彻骨发凉。 “我辈炼魂何在?!”炼魂峰领队大吼。他与纪云泽两人并肩站在前方,都没有贸然出手。这阵法看起来便极为恐怖,草率攻击也只是徒劳。他们并非一人,一举一动都关乎到身后是近百名天魂宗弟子的生死,莽撞不得! 一名又一名炼魂峰弟子站了出来,挡在前方。他们神色决然,目光坚毅,没有任何人迟疑。危机所至,炼魂面死,当领队吼出这句话时,无需解释,炼魂峰子弟自然明白。 都到这种地步了吗? 先前还刀光剑影,各色术法绚烂的广场,变得犹如坟墓般死寂。可就在这是,一连串的大笑声,突然响在了天魂宗的队伍中。 “你笑什么……”黄苍目光寻到笑声根源,轻蔑讥道:“自知要死,失心疯了?” “笑你无知,笑你狂妄。笑你死到临头,尚不自知!”笑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是镇定自若的解释。说话的是一名匹夫松弛,看起来比田玄明还要上年纪的红脸老者。他气息微弱,唇角染血,身上的灰袍凌乱,怎么看都不像还有一战之力的模样。 “何老!”周围有弟子认出了老者,惊呼出声。这位红脸老者,正是先前带队而来的恒天峰结丹,何长志。 “是你们死!”黄苍怒声大喝,随着他的喝声,那漫天浓缩到极致的墨云,翻滚愈发剧烈。 红脸老者抬头望向天空,脸上没有丝毫担忧的轻轻笑了:“你所依仗的,不过是这座墨云玄火阵而已,何足为惧?!” “墨云引气以吸攒暖热,此地看似极阴,实则隐热。倒与你火炼宗传承相得益彰。右手炽火为龙,左手炼焰为蛇,好一个火舞龙蛇。可惜了,你没修到家!” “你怎么会知道?!”黄苍失声惊叫,惊惧之下向后撤去,脚步踉跄险些跌倒。他又叫了起来。“这不可能,这明明是我宗独门……” 不等他说完,何长志已是讥笑起来:“独门阵法?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火炼宗余孽而已,都被灭过一次,真以为现在的你们还翻得了天?” “这墨云玄火阵的由来始末?你可知晓?” “一般不会出现在一线的恒天峰弟子,又为何会现身此处?想不明白?” 何长志微微顿了顿,伸手指向纪云泽几人。“若只是救援,诸位师弟早先便可离去,哪还用得着登临峰巅与尔等对峙?说到底,还是为了这座墨云玄火阵。而此地,将是我天魂宗收服两渡领的桥头堡!” “告诉你!”何长志目光中凭空多出几分怜悯,在他眼里黄苍是真可怜。“其实,这阵法乃是当初你火炼宗老祖亲临我宗,屈下膝盖,弯低头颅,低声下气许已重诺才从我天魂宗求来的啊!也正因这般死皮赖脸,卑躬屈膝,我恒天峰前辈才会稍稍费些心思。也才有了你现在拿来献丑的……墨云玄火阵啊!” 何长志砸吧着嘴,越说越有兴致。有些时候,让人死的明明白白,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墨云玄火阵,老实说,以血脉为引起阵,这种歹毒法子若不是应付差事,岂是我天魂宗之风,宗门长辈如何肯作?你们却当作是宝!” “你们不把弟子当人看,在我宗,每一名那可是宝贵的紧呢!” 黄苍再退,听得何长志一番言语,一字一句如同重锤。他是散修中最早一批上山之人,其中诸多不起眼的小细节,此时细细推敲起来竟是颇有道理。可他如何能认,这阵法是他的生机所在,与他性命相关啊! “你胡说!”黄苍脸色苍白的强行辩解道。他手中一面令牌散出光热,印向天空。“降!” 何长志伸出双手,淡然相对:“冥顽不灵,也罢,那何某便还这方天地一片晴空!” 只见他双手连点,一道道流光从他手上飞出,那是一面面早已准备好的阵旗。阵旗摇动,那随着黄苍动作而探头在墨云中的赤色玄火,竟是一动不动的静止下来。阵旗越差越多,阴风散了,墨云淡了,先前的威压没了! 身形蹒跚的先前走了一步,布置阵法总是一件费力气的活。但架不住老人现在是真的开心。“你还有何话说?” “原来,早在先前你们早在算计我宗!”黄苍阴沉沉的抬起头,双眼透出亡命狰狞。他收了令牌,手中火龙再度浮现。大声召唤道:“死战!” “我说了,别再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好吗!”何长志摇了摇头:“设计你们,犯得着么?只不过现在对付你们,想了破解之法罢了。唯一难点,便是若无血脉作引,这阵法只是隐而不现。” “先前来时,我还想着该怎么引动阵法。现在好了,瞌睡就有枕头送上。如此,倒是要谢谢你啊!” 一句谢谢,可谓诛心。黄苍脸色白如金纸,急火攻心,竟是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第十八章 好好看着 虽然只有一口血,但这一口血是精血,蕴含着黄苍的生机与修为。 本就枯瘦佝偻的身驱如同缩水般皱紧,苍白的脸色透着一抹灰败。在他身上,再找不出半点先前的疯狂与歇斯底里。空洞无力的目光望向前方,暗淡下来。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令他恍惚,在心里有了一份思索。 都说他们散修悍不畏死,如野狗般疯狂。那让他们成为丧家之犬的天魂宗,又是如何?怎么可能会弱呢?在视线模糊前,黄苍隐隐记得一些,其中有的脸色苍白,眼中却透着坚毅,有的神色肃穆,挺直的臂膀却无所畏惧。 一声声微弱呼吸落在耳边,压抑中带着死亡,透着一股恐惧。黄苍嘴角挂出一抹苦涩,他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些筑基散修,心乱了,神慌了。 死亡总是让人畏惧,尽管会淡去,可依旧存在。有希望而非必死,他们会舍命一拼,但在必死之局面前,仍有惶恐畏惧。因为死亡终将来临,没有希望的坚强就是无根之源,无法支撑太久。 蓦然间,黄苍想到了那名被偷袭而死的后辈女修。那焦急中又不乏坚定的声音,先前他脑中只有启动阵法,终结一切,并没有细想。现在想起,她最后想说的话,应该是,我尽力拖住,你们先走。 没有丝毫畏惧,颤抖的声音,很暖心。可为何,现在却让自己浑身颤抖,痛彻心扉呢? 这一刻,黄苍明白了。墨云玄火阵的存在,对这些未到成婴的天魂宗修士来说,几乎就是一个必死局。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些黑袍弟子,依然义无反顾的站到前方。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自己扛不住,最后身死道消。但能为身后的宗门同伴争取时间,让他们拥有片刻生机……就已经足够了。 但凡心中有念,那些被护在身后的弟子,便会化成绝望黑暗中,一道永不熄灭的明亮彩光。相比自己身后的这些散修,他们才是真正的悍不畏死啊! 黄苍惨笑,他们一定是这样想的,自己那师侄……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而自己又做了什么!现在演变成这样,怪的了谁?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啊! 是自己亲手沾染了丑恶,做了他人的嫁衣。是自己启动了阵法,妄图将天魂修一网打尽。何长志刺耳的笑声再度回荡,笑你无知,笑你狂妄,笑你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是啊,自己作的一切,可不就是一个笑话么? 悲哀悔恨,抽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黄苍跪倒双膝,老眼浑浊流出泪滴。心灰意冷间,他扬起的脸上却有着一丝丝让人诧异的期盼。 该死了! 若是当初没有反叛……该多好啊! …… “何老!有手段早说啊,卖什么关子。小子还年轻,没见过世面,会吓死人的!” 纪云泽一边半开玩笑的埋怨着,一边向前走去。自信笑容重新浮在他的脸庞,目光所及,天空少了墨云遮盖,露出一片碧蓝,灿烂的阳光洒下。而他现在的心情,也颇为衬景的……阴霾尽散。 何长志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周围目光虽然埋怨意味不多,但正是那一道道目光,让他脸庞微红,心中隐隐有愧。他是心中有底,浑然不惧,可身边这些不知内情的弟子,却是真正面对危机。 田玄明左手夸张抚着胸膛,同样不依不饶的喝道:“何长志,此次回去,你留存的恒天仙酿就别想再留一瓶。不给你一口气搜刮干净,老夫胸中怨气……可平息不了!” “一定,一定……人人有份,人人有份!” 炼魂峰领队提步赶到纪云泽身前,再次大笑,笑声中透着豪迈。“相比仙酿,还是杀戮更惹人欢喜。这些‘朋友’看过了我们的恐惧,作为回礼,我们是不是……” 他突然回头顾盼,嘴巴咧起,露出一口白牙,弥漫着血腥意味。意味明显,会意的众人心有灵犀的同样笑出,异口同声的喝了句! “杀!” 数十道身影飞掠而上,如潮水巨浪,一往无前。 卫誓被彻底震撼到了! 纪云泽身形若剑,剑气缠绕周身,所过之处,血肉如风吹雪花,肆意飘飞。炼魂峰领队则不再赤手空拳,一柄通体猩红的硕大铁锤出现在他手中,上面铭文繁杂加持真气。每一锤挥下,都是一阵地动山摇。 即便是未曾出手伤人的田玄明,同样手中比划着,闪烁着金光的锁魂鞭在他手中如臂指使。长鞭垂下,如同灵蛇蜿蜒,但凡被勾到了散修,都会如同禁锢一般,只能任人宰割。 此时实际出手的天魂宗弟子不过一半,近五十人的抱团前冲,虽显得散乱。实则井然有序,分工明确。炼魂在前,首当其冲;锐天隐后,伺机而动;镇魂协从,控魂辅佐。 就好似攒在一起的刚猛铁拳砸在分散伸出的五指上,看似势均力敌,散修构筑的防线被瞬间冲击到收缩崩溃。 哀嚎不能让攻击减弱,求饶亦不能留得性命。转身而逃的话,则会成为三名结丹的首要目标。一边倒的战斗,便不再是战斗了,这仅仅是单方面的屠杀而已。 “怎么?觉得有些残忍。”何长志不知何时来到了卫誓身边。老人好不容易积攒的气力在布阵时已经耗光。丝毫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显得有些颓然。说话间,更是有夹杂着几声咳嗽, 卫誓轻轻摇了摇头,身躯依旧不时微微颤抖。眼前诸多身影或是头颅被飞剑斩起,或是身躯被铁拳轰碎,要么就是魂雾噬体直接凭空消失。他并不晕血,但这里血多的夸张,他并不惧死,可眼前的死亡总让人猝不及防。 自己明明知道,这仅是一场小小争斗,连战争都算不上。但这已经是他从未见过的惨烈,一具具尸身倒下,刺激着眼眶,震颤着心灵。 见过血,并不意味着就能习惯那血肉横飞的杀戮。 “好好看着,别动脑袋也别闭眼。以后这种场面,少不了……”何长志语气深沉,目光中透着一丝无奈:“修士的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杀戮,抢夺都是强者的特权。这些被毁宗灭派的散修,确实可怜。但又怪的了谁,当初大劫时,他们选择了背叛。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因为他们的背叛,我天魂宗付出的是成千上万的弟子性命。” 何长志拍了拍卫誓肩膀。 “宁看他人殒命凄惨,不令家人流血流泪。这世道,容不下心慈手软!” 第十九章 告一段落 散修们在瑟瑟发抖中走向了覆灭,无一漏网,无一残余,尽数伏诛。清风吹拂透着一股腥臭,入眼所见一片刺目血红,惨烈异常。 何长志径自离去调息养伤,而卫誓依旧死死盯着,不让自己挪开目光。一条条生命在眼前流逝,归尘化土。着实不是什么养眼风景,生命的脆弱,死亡的残酷显现无疑。 黄苍被斩去了头颅,无头尸体扑倒在地,头颅滚离老远。那枯瘦身形,若非是衣着稍显华丽,仅放眼一看,还真辨认不出。至于那剩下的魁梧结丹,他的对手是炼魂峰领队。全力之下,他连尸首都未留下,整个人化作点滴,参杂在了地上一滩又一滩的凄凉中。 强如结丹,亦是说死就死! 且不说结丹,便是那些筑基散修,卫誓自问不用禁术,自己都不是对手。无力总让人感觉沉重,所以现在虽然战斗结束,但他并不轻松。心中纷乱依旧,苍白瘦脸却渐渐凝出坚定。有一点卫誓明白,正如何长志所说,这种事以后少不了,他必须学会习惯。 战斗时响起的喧闹,如同一阵风吹过,来时猛烈,去时委婉,最后依旧会归于宁静。 内门弟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血腥对他们而言已是习以为常,一个个兴致不减的交谈比划起来。有谈论散修的,有交流心得的,还有攀比人头数,进行赌斗的…… 直到这时,余下弟子中才有人上前,打扫战场。都是些面像年轻,修为略弱的弟子,宋义正在其中。他们灵巧的迈动双腿跃过尸骸,一举一动透着活跃,一副欢喜模样。 那地上的殷红已经变成了暗红,或许在他们眼中这种颜色就如同透熟瓜果,意味着丰收。 就连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吗?卫誓心想,他很想上前帮忙,这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偏偏这时双腿如同凝固,一动不动。 不过有着这些弟子的出现,为凄惨荒凉的战场添上了一抹鲜活。卫誓心境出现了一丝松动,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那些弟子身上。在他们身上多少能找到些自己的影子,看着他们心里多少会轻松一些。 现在,卫誓算是知道宋义宋扒皮这个绰号怎么来的了。 在场上仔细搜了一圈之后,并未参与战斗的宋义,衣袍染血的程度比那些参战弟子都要夸张。只见他弯下身子,不厌其烦的翻动着眼前一切障碍,寻找着那难以察觉的隐藏。 他会细细检查每一根手指,以期能找到纳戒。若无所获,他甚至还会将散修衣服扒掉,不放过每一个角落。没曾想,还真让他多了几份意外收获。明明是一副睡相,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吊儿郎当样。作这种事情却是熟门熟路,干劲十足,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这极大的反差,难怪众人对他印象深刻。 宋义效率极高,很快手上便多了一包鼓囊。可看他模样,依旧是一脸兴奋,意犹未尽。 数十名散修,其中还有五名结丹。一路搜刮下来,法器灵石不说堆积成山,放在一块也足以让人眼睛发红,呼吸急促了。就算分到每人头上,并没有多少,可他们依旧满足。 结丹们则第一时间找上了何长志,正闭目调息的他装聋作哑。奈何田玄明并不是好糊弄的。双手一抬,融魂加渡气,一般伤势足以压制。何长志又不是那种重伤到垂死一息的状态,结丹们哪容的他这么轻易的继续装死。 很快,何长志便经不起纠缠,肉痛的掏出十二壶仙酿。连连摆手,悲苦道:“没有了,真没了,就这么多!这还是何某知晓此次出来久难回返,这才备下以解馋虫。要不……给我留下几瓶!” “没门!哪有掏出来再收回去的道理!”田玄明哈哈大笑,抚着白须欣赏何长志抓急的表情,分外开怀。 镇魂峰领队则毫不客气的当先夺过一壶,一扬脖子灌了几口下去。赞了一口,‘好酒!’接着他豪气的一挥黑袍,剩下十一壶中,有九壶当即便顿时飞起,向四方飞去。 “诸峰兄弟,此战辛苦,来!来!来!” 欢笑声顿时响起,哪怕先前一战,消耗了他们不少心力,此时多少有些疲惫。诸多弟子还是蜂拥而上,争抢着接过酒壶,饮下几口后便递给下一个。 这一口仙酿,就是最佳的馈赠,便是他们如今最大的满足! 酒香四溢,冲淡了血腥,卫誓没动,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哪里。目中已经看不到半分血腥,尽管那些弟子一个个的都是满身狼狈,可他就是不在意了。心里所有思绪淡去,脸上挂出一抹淡笑。 “小师弟!喝一杯?” 纪云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尽管经历大战,他那身白袍依旧干净整洁,不染纤尘。将手里那一壶仙酿递给卫誓,目光柔和温暖的看了过来。明明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却透着熟悉感,足以让卫誓卸下所有防备。 他真的跟纪杰很像,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带着一抹与生俱来的英武,与那白袍相配,很是相衬。他比纪杰更先年轻,也更具活力和朝气。 卫誓微微一呆,这才接过,笑着回礼道:“纪师兄!谢了!” 不知为什么,对方会叫自己小师弟,但这个称呼让他极为受用。总比那个有名无实的锐天峰大师兄,听起来顺耳很多。 “无需客气。”纪云泽笑道:“纪杰,也是我三叔!” “啊!”突然一句,让卫誓回不过神来。 “你父亲,卫宗是我师尊……”纪云泽却不看他,望向远方的目光流露出缅怀之色。“若是你父亲还在,那能轮到我那个三叔去教导你!” 纪云泽拍了拍卫誓的肩膀,明明心有话却依旧没有说出口。这个话提卫誓不愿谈起,而他原本也是不想提及的。 “好好修行吧!像你父亲一样!等你修为再高些,我有东西交给你!”接过酒壶,纪云泽嘱咐几句,便径自离去。 而这一幕,恰巧被宋义看到。 “不会吧……纪师兄怎么会找上他。他不是才刚到筑基的新人吗?” “他啊!”过来清点收获的田玄明闻声侧头,看着宋义笑眯眯的答道。“就是卫誓,你们锐天峰的是大师兄。” 宋义呆住了,原本红润的脸庞酒色渐消,直勾勾的望向卫誓,再挪不动丝毫。 接着,一声婉转千回,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喊声响起。 “大师兄……!” 看着狂奔而来的宋义,卫誓脸色顿时煞白一片,落荒而逃。 …… 一夜过后,纪云泽独自离去不知所踪。而卫誓他们,还要在这墨云山停留三日。 这些外出执行宗门任务的内门弟子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去的这段时间里。 一份染血的玉简,放在了宗主萧青河的案头。 引起的轩然大波,并不亚于当年的宗门大劫。 第二十章 全宗备战 天魂峰主殿,在即将西沉的昏黄阳光下,隐隐透着猩红色。远方流光络绎不绝的疾驰而来,那是一名名宗门长老。有多年未露面的潜修长老,有负责日常事物的轮值,甚至还有衣衫染血,风尘仆仆,由宗外赶回的长老。 这些往日难得谋面的大人物,一个个面沉如水,落地之后一言不发,仅是快步走入殿中。沉默中的紧迫,气氛压抑。任谁都看得出,风雨欲来。 殿外,那些负责守卫主殿的轮值弟子,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的犹如雕塑。他们只觉被一双双无形的眼睛时刻紧盯,由不得他们不去认真。数十人围殿而站,肃杀威严之意,令人惊心! 那沾染猩红的玉简就悬在萧青河面前,晶莹剔透伴着刺目血红,如同尖锥般刺痛眼眸。一名名长老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明明黑压压的站了一片,甚至可以说是宗内高层尽数到齐。但面对这棘手的难题,没人愿意轻易发言,更不愿轻易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好的提议。 “消息是确认过了吗?” 寂静许久,镇魂峰的马勇长老轻轻开口,打破沉寂。长老中年模样,一头黑发仅是两鬓染霜,眼袋微垂眼圈一片满是刀刻般的皱纹,皮肤却紧致的似个年轻人。 在天魂宗诸多长老中,他排名不上不下,不过身为元婴,倒还有说话的资格。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不少长老面带期待的抬起头。 何霜婉站了出来,向来以冰冷的示人的育魂峰峰主,此时更是没了笑容,严肃异常。 她目光扫过众长老,最后落在了马勇身上,咬牙道:“马前辈……此消息是由我育魂峰的元婴长老传来。身为游魂,战斗力或许比不上战场诸位。若论隐匿逃命……他想走,恐怕谁都无法将他留下。” 说到这里,何霜婉回头看了玉简一眼,眸中透出黯然沉痛。语气变的不客气起来。 “确认?还需要确认吗!肖长老魂灯熄灭,道陨身消,这还不够吗?” 幽魂听信,游魂索命。育魂峰弟子大多活动宗外,传承不显人前,所以宗内弟子多半不认识。不过在场诸人,俱是身居长老高位,掌握诸多私密。像这种压根就算不上秘密的事情,他们。 能让擅长逃命隐匿的元婴幽魂殒命,言外之意,消息是真的。答案已经非常清晰……散修中出了化神! “抱歉!”马勇微微拱手,低头默哀。不少人同样这么如此,对他们而言,这个消息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宗门大劫留下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出了这种祸事,简直就是将伤口撕开,重新撒盐。没人会天真的以为,与天魂宗有着毁宗灭派之仇的散修们,会罢兵止戈。 况且就算散修愿意,他们这些天魂修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吗?那些因此殒命的宗门同伴能同意吗?如今的天魂宗,已经不是大劫前的天魂宗了,那些散修也不再是曾经,他们中间出了化神。 “宗门有难!我辈先死!” 凭容貌判断,年纪几乎大到可以当李鲲武爷爷的炼魂峰长老,此时开口低吼,苍老的面容上显现出旁人不同的坦然笑容,膨大的花白长胡微微飘动。 众人看去,这位长老正被身边的两名成婴长老搀扶着。人逃不过生老病死,修士免不了寿元临近。满脸的老人斑弥漫着死气,松弛的肌肤血气亏空,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难怪老人不在乎生死,早一天晚一天,对修士而言,差别不是很大。 这口号喊得虽然豪气,可其中又夹杂着多少无奈。 随后,一些宗门老人同样出声响应。危机在前,总需要有人为之付出。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作,既然如此,那再做一次又有何妨? “我镇魂峰葛天志,愿死!” “炼魂峰周至,请战!” “锐天峰……” 一道道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中回荡出一股悲壮。但更多的长老皱起了眉头,若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一个刚到化神的散修,没有趁手法宝,就如同少了利爪的豺狼。纵然凶恶,但只要付出一些代价,还是能够将其斩杀。 在他们看来,对方能到化神又怎会简单的了?背后是有谁的支持。诸多错综复杂,若不细细思量,难保就会一步踏错,步步踏错。有时候单凭热血并不能解决问题,一腔孤勇更是无济于事。 话头一起,便如开闸泄洪般,一时间纷乱吵嚷,各抒己见。 “我天魂宗从不畏死,人尽皆知。若能正面交战,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怕那化神不会让我们称心如意。当前最紧要,也更值得我们思谋的是,战事一起,如何避免宗内弟子的过多死伤。” “要修到化神并不容易,还请诸位深思。这事情的背后,是否隐藏着重大危机!” 当然,也有人并不服气。 “擒贼擒王,只要将源头斩断,一切将不是问题。” “闭嘴!”萧青河目光通红的望向厅内,一张张面容在他的喝声中凝固。他们这才发现,这位主掌宗门大权的宗主,似乎成了一座沉默的火山,一旦喷发就会毁天灭地。 只是那直勾勾前望,又有些失神的眼睛,看起来分外让人心疼。 萧青河站了起来,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澹台真人身上。往日澹台真人总能给出建议,二十年执掌宗门的经历,总让他学到不少。平日里总会发表自己意见,现在却沉默不语,双目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那就只能由他来了。 “两渡领……放弃!”萧青河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如同重锤。 “宗主!”有长老开口想要反驳。肃清两渡领计划,虽然才刚刚展开。可其中耗费的多少人力,财力对宗门而言,对宗门来说都是巨大的负担。现在就此放弃,岂不可惜。况且他们当前的敌人,正是散修。两者并不冲突…… 萧青河投去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长老的质疑。心烦意乱让他失去了好脾气和宗主该有的耐心。他本希望自己能坚持到宗门复苏,可这个消息打乱了他所有筹划,现在的宗门才刚刚有所起色啊。 短暂的插曲,让萧青河有了微微停顿,不过他依旧没有任何解释。 “从现在起,所有宗门事务,能延后延后,延后不了,跃级派遣迅速解决!往返不得超过三日!” “另外,除大城重镇外需要的必要留守外,其它所有驻派弟子,尽数回宗待命。” “至于御妖防线上,再补成婴境三十人,我要换五千结丹回返助力!” “还有……” 一桩桩一件件的的吩咐下去,众位长老随着命令脸色变化。萧青河浑然不动,只是眼中血色更浓,浑身煞气弥漫。 最后他近乎嘶吼的道出最后一句。 “整合力量!全宗备战!” 第二十一章 宗门召集 双渡领的建设清扫,由后续赶赴的弟子接手。 何长志主持阵法,自然走不开,随他一同前来的四十几名弟子留下帮手。至于卫誓他们,此次任务告一段落。既然整个墨云山已经处于掌握,他们没理由在此久留。 去时匆匆,救人救火,回时悠悠,不紧不慢。 七日后,两架光梭飞临山门。 先前赶路都是闲谈不断,回来时心情放松,更有助与吵闹。生死之间最容易培养感情,同袍之间哪怕互不认识,并不妨碍他们现在打的火热,勾肩搭背相谈甚欢。 卫誓没了刚来时的那般活跃,事实上他并不需要活跃,话题总会围着他进行。宋义这个大嘴巴,一声大师兄暴露了他的身份,于是不管那峰那脉,俱是有样学样的称呼起来。 关于卫宗的话题,总是脍炙人口,在内门间依旧不断提及。这些几乎就是过着任务闭关两点一线生活的内门‘甲’品精锐弟子,亦是多有耳闻。 先前不认识卫誓倒是真的,但得知他便是卫宗遗孤,那是不熟也得熟啊! 在一路叽叽喳喳的煎熬下,总算回来了。卫誓不觉有些兴奋,美妙的收获时刻即将来临。 下了飞梭,他们便以不逊与当初参加任务时的速度,第一时间赶到了两面山的品验堂。 这还是卫誓第一次来此。 品验堂有着完全不输于承务堂的宏大,三面设有柜台,与药符阁有些想象。不过这里柜台更长,动辄百米连成一片。登记结算这种事,比起接取任务更加繁琐,任务经过,个人功劳,都要细致入微的笔录在册。之后的升品领赏,又是一番忙碌。 柜台后方的石壁上,则如书架般陈列着诸多宝物,可谓应有尽有。而这些,都可用任务评分兑换,令卫誓看直了眼睛,直到登记完成,这才收回目光。 结丹们不见踪影,他们无论是任务接取,还是完成任务的后续,都与筑基内门不同。至于此战缴获,他们看不上眼,完全由参加任务的筑基弟子自行分配。 “大师兄!” 宋义围在卫誓身边,殷勤呼唤。自从知道自己是卫宗遗孤之后,一口一个大师兄,叫的那叫一个勤快。让卫誓很不习惯,但偏生提不起半点恶感。 察言观色的能力卫誓并未离疏,宋义这种热情,不求回报的发自内心,仅仅是一份崇敬才让他有这样作的理由。况且在他身上能有什么回报?宗门给予他最多的是术法和保护,修炼资源上,卫誓受莫老影响不愿接受殊待,所以存货并没多少。 术法不能说给就给,修行资源他拿不出。就算宋义别有用心,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能换个称呼么?”卫誓一脸不自在,有些亏心的嘟囔道。他对大师兄这个称呼真不感冒,依仗父辈荫泽得到尊称,并不是他夸耀的资本。相反,倒是有种看不到的尴尬如影随形。 “好!”宋义嘿嘿笑着,敷衍明显,压根就没走心。一面说着,他已经转头对付起那一堆缴获了。 任务完成,满载而归。安排任务只会分个大概,其中难易着实不是那么好分清楚的。不过风险越大,收益越多,倒是一条颠簸不迫的真理。 宋义再度起身,手里捧上了一大堆零碎。他嬉皮笑脸,屡教不改的再度谄媚叫道。 “来,大师兄拿着。你刚入内门,还没件护身法器呢吧?你看这个玄晶盾。虽然下品,不过操纵简单,最适合你不过了!诺,还有这些灵石,提升修为的必要资源,要想尽皆快,那就得。对了,我早就做过标记,这两散修都是你亲手斩杀。拿着,拿着!这些都该归你!” 宋义一股脑的将他挑选到的东西塞入卫誓怀中,卫誓则有些避让扭捏。能者多劳,此行自己出力并不算多,基本是混过来的。喝些残汤剩羹已经知足,拿的多了,反倒惶恐。 卫誓下意识的侧头,向李进求助。 李进断了一臂,对掐诀施法多有影响,只得跟随他们一同回宗。宋义李进,这两人算是这趟行程中,卫誓最熟悉的两个人了。 “拿着吧!大师兄。”李进半开玩笑的回道,目光透着真诚。见卫誓不动,随即有解释道:“但凡第一次任务,都会受到照顾。这在咱天魂宗,是规矩,况且你救我一命……” 李进回过头,眨着眼睛看向众人。脸色微红的笑道:“诸位师兄师弟,你们看我着断臂,是不是我也能多分点?” 周围响起善意的笑声,没有一人不满,更没人反驳。甚至有些性急的炼魂峰弟子咋呼起来:“拿,随便拿。规矩如此,你不拿我们也得塞给你。整那么多弯弯绕绕作什么!” 见李进同样选了不少,卫誓这才将手中东西手下。看着明明出力极多,却不计较得失的一众同门,心里默默道了声谢谢。 直到这时,周围众人才七手八脚的选拣起来。 突然周围弟子中有人诧异的轻唤了一声,惹的先前还欢笑打闹的众人齐齐看了过来。 “有些不对啊!” “怎么了?”曾在任务中独领一队的胡师兄看了过来。 开口的镇魂峰弟子微微凝眉,目光越过身边众人,喃喃道:“你们不觉的,今天这里比平时要热闹太多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由不得的四盼左右。果然,几乎柜台每一处都满是人影,中间的宽阔,亦有不少弟子聚在一块,如他们一般分派物品。 回过头,一旁的炼魂峰弟子突然伸手拍了一下他脑袋,嘿嘿嗤笑一声:“这是好事!你还觉得不对劲了?人再多,也耽误你不是。这样的场面不多但总还是有,这不让咱赶上了么?” “就是!”宋义怪叫着帮腔道,这家伙向来是有热闹就凑。更兼一副自来熟。修为虽差了一些,说话倒是从不客气。 “咱们这分派也太慢了些,来来,都是过来人,客气啥?看中什么赶紧挑!” 胡师兄目光淡淡扫过周围,并未发觉什么。正要置之一笑,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一道身影,令他眸光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同于他们这次的紧急任务,需要即时出发。外出驻派短的三年,长的十年。这种不急不缓又需要长时离宗的任务,一般都会提前通知。剩余时间足够让他们作好准备,并与熟识同门暂作道别。 不应该啊! 眼前这正在与人谈笑的声音,不就是去年亲自登门告别,说接了驻派任务要离去五年的哪位同门师兄么? 胡师兄不露声色的摇了摇头,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思绪,毕竟自己这边还要主持‘分赃’大业,叙旧寻因之事,稍稍推后也没什么关系。 可他才刚刚回头,耳畔又有声音响起。 “这不是吕明爽师兄么?我记得他好像是接的是十年驻派,这么早回来,是出什么岔子了吗?” 一个可以算作特例,两个便有些不寻常了。胡师兄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失声低吟道。“宗门召集!” “还真有可能!”当即便有人附和道。这里聚集了三峰弟子,各有各的圈子。一个个本不该出现的熟悉面孔,被他们辨认找出。 短暂的沉寂,片刻的思索,心中的疑惑。这些尽在对视中消散一空,,并不足以影响到他们当前的兴致。 胡师兄抬头,嘿嘿笑着,道出心声。 “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就是不知,这次,又有多少赚头!” 第二十二章 早已化神 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品验堂往来走动,热闹鲜活。收获冲淡任务中的辛酸,喜悦亦能让暂时人忘却忧愁。驻派弟子提前回宗这个插曲,终归还是没有引起众人太多注意,更没人去深想。 一切如常,卫誓反而皱起眉来。 毕竟他没那么广泛的交游,那些被指认出的内门弟子,便是锐天峰的都一个不识,更别说其它四峰弟子了。所以别人谈论那些师兄趣事的时候,他的心思没有丝毫偏移,只是越想越觉不对。 这其中透着说不通的古怪,耐人寻味。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才需要动用如此多的人手。宗内留守修士的具体数量,卫誓接触不到,但估摸着怎么也有数万人。结丹众多,更有成婴,元婴境的长老坐镇。单是这些力量,便足以震慑整个西山域。 那为何还要召回弟子?是因为两渡领吗? 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但卫誓不会。让宗门这般兴师动众,那些散修也配?!当初都被天魂宗撵狗似的赶出天魂山脉,即便撞了大运,侥幸咸鱼翻身,短期也绝非宗门对手。泊居异地,四处飘零,想再度崛起,哪会有那么容易。 到底是什么?卫誓额头冒出冷汗,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 “莫非是其它三宗?” 品验堂事毕后,卫誓没有回返竹楼。而是来到了另一边的承务堂,有些事情需要他去验证,否则,他无法安心。 眼前的景象,令卫誓楞了神。他就这么站在门口,再挪不动脚步。 偌大的承务堂中,仅有数名恒天峰弟子在职,放眼望去再无其它。僻静清冷,乍无人息,与隔壁的热闹喧嚣如隔天地。那八块任务玉璧暗淡无光,上面更是信息全无。 “这位师弟,承务堂今期不会发放任务……请回。” 一名面色红润,须发皆白的灰袍老者迎上前来。人未至,声已发,老者例行公事一般的将卫誓拦下,和颜悦色挡不住眼中的愁苦。 未及卫誓开口询问根源,老者似早已料到,自顾自的喃喃起来。“究竟为何如此,你无需问我。我亦是不知,一切皆为宗门决议。” …… 弯月当空,万里清明。轻薄淡光透着冷厉,并不能让人感到丝毫暖意,向来不会有凉意的山风,一阵吹拂下,亦是变冰冷刺骨。 山下万里,灯火通明。各地驻派弟子齐齐归来,久离归家的热切,熟人相见总免不了一顿寒暄,便是想不热闹都难。 唯独天魂峰,冰冷阴森,仿若令一个世界。率先知道消息的宗门长老,已经开始全力备战。他们知道的更多,明白的也更多。普通弟子在化神手下犹如蝼蚁,化神只能由他们这些长老拼死力敌。 死亡的气息压在心头,没人会心存侥幸。无论想要活下来,还是想在死的有所价值,都应该尽可能的利用着短暂的安宁,武装自己。 萧青河是个例外,幽寂山道,萧青河低眉负手独行。他本想换换心情,奈何议事时诸位长老浮现变换的表情,偏偏在此刻盘桓脑海,挥之不去。 放弃两渡岭,意味着先前的布置一朝尽废。所以长老们,有不甘,有怨气,有复杂,……调回诸多驻派弟子,意味着天魂山脉中,很多地方无法保障。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没人知道,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也可能糟糕到难以想象。 于是,又是一片迷茫,不解,甚至是愤怒,参杂出现。 萧青河轻轻摇了摇头,一桩桩尽是取舍,皆出自他口。尽管自己神色始终如一,坚定果决。但那些长老脸上所显现,正是自己心中所想。一个小人藏在心里,神情变换,呲牙咧嘴, 好在最后,绝大多数人还是醒悟了过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至于在一众长老的口诛笔伐下,狼狈不堪。 其实不管他们能否想通,都不重要。萧青河颇为心累,甚至有些羡慕他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舒心而生,悍勇而战,然后坦然而死。可他不行,谁让他是宗主呢? 宗门延续才是一等一的大事!至于其它,哪怕心中再不舍,再不愿,他有又能如何。 苦笑中再次抬头,萧青河脸上微微发怔,自己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里是澹台真人的居所。 一间不大的小院,由一尺高的矮篱围拢。院中植些简单花草,散着淡淡轻香。茅草搭出的简陋背后,还依照着真人喜好,植下了几株裁剪得当,直挺苍劲的暗翠青松。 略带风雅,普通安宁,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萧青河念头一转,一摇三晃的踱入院中。谁曾想,却是禁制未开房门未锁。 数天过去,澹台真人如同失了魂的症状还是没有丝毫减缓。看的出他在焦灼,忧虑,在绞尽脑汁思考这什么。甚至连自己进门,都半响未曾察觉。 并不是人人都不怕死! 萧青河对自己说,澹台真人仅是自己游历路上结识好友,从未说过拜入宗门。便是天魂宗内门,萧青河尚不敢说人人敢死。 随便寻了处木椅,萧青河闷坐片刻:“我的布置,还算可行?” 澹台真人头也不抬的应了声:“可行!”别人看不出,他如何会不明白?而萧青河谈兴不减,憋闷久了正需跟人倾诉。 “区区一个化神,顶多是疥癣之疾。麻烦是麻烦了一些,可想动摇我天魂宗根本,无异于痴人说梦。便是再多几个,我天魂宗想吃还是吃的下的。” 萧青河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微微一顿,语气变的分外肃然:“消息是从莽骨宗境内传来的。” 有些话无需说满,足以心灵神会。 短暂的沉默后,萧青河幽幽叹道:“尽管真正对立的可能微乎其微,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坏结果未必会发生,所以你无心担忧。” “妖族才是我西山域大敌,这些家伙怎么就想不明白?没了我天魂宗,他莽骨宗有什么好果子吃!”萧青河笑声传出,没有应和有些尴尬。这些在澹台真人听来,还真没什么好笑的。 笑声渐息,萧青河挪动屁股,坐到了澹台真人身边。如同换了一张面孔,眯眼含笑,神色轻松。 “你我久不切磋,我如今的修为,恐怕你还难以看出……”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道出真相:“其实……我早已是化神!” 澹台真人愕然抬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虽然并不符合预期,可萧青河依旧满意。他轻轻拍了拍老友的肩膀,随后起身离去。该说的都说了,就看他能否想通,宽心下来了。 背影远去,先前沉重脚步多了几分轻松。 澹台真人回过神,目光怔怔。一向沉稳的他竟是如顽皮少年般舔了舔嘴唇,无语摇头。 “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当我成什么人了!” 夜色宁静,澹台真人躺身而卧,心中亦有决断。 “其实,我并不畏死啊。” 第二十三章 真因难究 “师尊!” 才从飞剑跳下,卫誓便已大声喊出。充满焦急的声音,像急了临死之人的呼救。回荡在肃穆庄严的锐天峰巅主殿周围,洪亮非常。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求答案,以至忘了场合,忘了规矩。毕竟越是细想,便越觉恐惧。偏生这恐惧来源于未知,还总能让人念念不忘,无以逃避。 直至走进殿门,卫誓这才发觉自己鲁莽。他怎么都没想到,看似安静的锐天主殿,除了中间过道,挤满了人影。 一名名脸色刚毅的锐天剑修,白袍齐整,就这么齐刷刷的看了过来。那并不是什么温和欣慰的眼神,冷冽如刀,锐利如剑。不过是对事不对人,在这些剑修看清卫誓面庞后。那一张张严肃脸庞,过半展露笑容,余者亦是神色温和几分。 天魂宗老辈弟子尽知卫宗大名,其中又以锐天峰最为狂热。在他们看来,莫说这只是一脉议事,便是卫誓擅闯宗门大议亦是不算什么。后辈弟子嘛,年轻气盛,行事莽撞,正常。作前辈的,要宽容,要理解…… 尽管如此,卫誓依旧脸色微红,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规矩他还是懂的。 眼角的余光扫在诸位同门胸口的标示,好家伙,没有一个不是结丹,前方甚至还有几名成婴。不由的,卫誓脑袋埋的更低,过了好半响,才回过神连连抱拳告罪,说这便想开溜。 “好了,你们先下去!” 坐在殿中上阶主坐的纪杰开口,他危襟正坐,奈何黑发凌乱,显得有些焦躁。灿若星芒的双眸微沉,落在卫誓身上,闪过一丝忧虑。心中自问:“难道真让他发觉了?” 挥手遣散众人,纪杰这才皱着眉头,渡步下阶来到卫誓身边。他脚步轻缓,更像是拖延时间。没人知道他在这短短的几步时间里,想了些什么。 卫誓心中有事,便是闲谈都能看成密谋。此时不免联想,心情越发急躁。当即便出声发问道:“承务堂关闭,师尊,宗门为何会如此?” 纪杰避重就轻,喃喃道:“这是宗主的安排,可不是我不让你接取任务。你小子偷摸出去一次,真当我们不知道?你还不知足!宗门任务又不是玩闹……” “承务堂总不会莫名其妙关闭,还有……” “是这样……”话未说完,纪杰已经背过了身,嗓音微哑。“我说与你听,你可莫要传扬。” “确实有大事发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涉及数名元婴,以及近千修士,地点则是在天光城。单凭吕长老他们,难以抵挡。今期会派遣一批增援前往,毕竟天光城产业,是我天魂宗重要支柱,不容有失!” 纪杰微笑起来。 “放心,这次你不想去都不行。准备几日,你便去天光城……” 卫誓无语,转过身藏住表情就以为能够漫天过海,这种做法由一峰之主演绎,着实显得有些天真。肢体语言漏洞百出,就不多谈。那微哑嗓音多出几分严肃,不过却没了危机将至的紧迫。况且,这还是个从逻辑上就压根说不通的,极为蹩脚的谎言。 “师尊,我有您想的那么傻么?” 纪杰猛然回头,夸张的瞪起眼睛。一丝剑芒与无意中流转眼眸,透出寒光,逼着卫誓不敢直面。一声威严沉闷,又不容辩驳的喝问,骤然炸响。 “你小子知道多少?” 虽说纪杰眼睛的瞪得有些好笑,奈何身居高位的威严随之一同显露,出现在着实算不得滑稽。卫誓脸上肌肉抽动,纪杰这一下来的着实迅猛,出其不意下,瞬间摧垮了卫誓的防御。 纪杰虽是峰主,是师尊。但在卫誓眼中,那个笑容温和的三叔形象始终未曾消退,对他而言,更是亲人。对自己亲人需要设防吗?当然不用! 仿若催眠一样,卫誓没有丝毫迟疑的开口,将自己的发觉和所想,低头全盘托出。 “派驻弟子回返多少我不知道,但品验堂里停了任务,意味着什么,我能猜出些许。无非是集结人手,凝聚力量,能让宗门这么作的,必有大事发生!若天光城真有危难,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派遣驻扎……” 卫誓猛然闭口,意识到了什么,可惜却有些迟了。然而听得讲述,纪杰嘴唇扭曲,露出的笑容让卫誓心里不由的咯噔一声。想象到的但版本并不完全相同的声音,还是响在了耳边。 “原来你并不清楚!” “我!”卫誓急的额头冒汗,从小到大自己想获取真想的难度似乎就一直都很大。自己身世,所有人缄口不言。现在宗门有事,又是这样遮遮掩掩。 他知道这是对他的保护,但这样的保护,他宁可不要。 令卫誓窘迫的笑容,在纪杰脸上停留了数秒。现在他可没了先前的忧心,神态更加从容不迫。那张用来握剑的修长大手习惯性的落在了为卫誓头顶,揉了几下。 “你啊,好好修炼才是正途,整天瞎打听什么?该你知道的总会知道!”语重心长的教导一番,看着卫誓的表情,纪杰心情舒畅的几乎要笑出声。好在他终归还是忍住了,抽回手,轻手轻脚的迈向殿门。 空阔的主殿,独留卫誓一人,痛苦反思,好半响才醒悟过来。 “等等!”卫誓急声喊道。 先前那个漫步出门的身影,在喊声响起的刹那,原本坚实的背影化作流光,转眼消失不见! …… 宗门的一番变动,随着一波又一波远远近近的驻派弟子回返,纸里包不住火的传扬开了,毕竟宗门机灵人并不止卫誓一个。众人都在猜测,风言风语漫天狂刮,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这些丝毫无助于卫誓寻求真相,留下的蛛丝马迹实在太少,况且这也并非推理,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一副敞亮可见的棋牌,至于接下来会怎样的玩法,怎么说都对,但就是无法在开始之前,确定下来。 徒想无益,卫誓好不容易才将心头思绪压下。他现在需要作的不是空想,而是该尽可能的提升实力。 诸多猜测并非完全无意,毕竟谁都能意识到危险。宗门各处修炼场人满为患,擂台上的切磋就没断过!原本的接风洗尘,变成了修行交流。自上而下,努力修行,这股风气到还不错。 育魂峰,竹楼。 卫誓盘膝而坐,丝丝热气从他身上蒸腾。自从筑基,他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了术法之上,在修炼上反而荒废了许多。 行动无碍并不能和体内无伤化等号,那几颗红珠打在身上,肌肤灼伤倒是小事,涂些恒天伤药就能和没事人一样。但那红珠上附带的火毒麻烦了许多,时不时的来股燥热,不痛但却极为讨厌。甚至卫誓一度怀疑,自己先前的莽撞,于此有关。 生息决运转,真气由腹中丹田而出,在卫誓驱使下充斥四肢百骇。这是纯粹的炼气之法,虽然效用不大。但正如养气决适于感灵那般,对筑基修士而言,这种层次的功法更安全,也更舒缓。 真气如水洗涤全身,好似一张轻柔嫩手正在给他捏拿按摩,卫誓只觉浑身舒坦,几乎让他望了时间。修炼就是这样,挺过最难熬的那段苦难时光,剩下的反是享受。 不知过了多久,卫誓再度睁眼,一抹纳戒取出一本典籍。神色恍惚间,无声轻吟。 “不能拖了。” 第二十四章 蕴剑 确实不能再拖了! 卫誓翻开典籍,手上这本并不是什么高明术法,真要说的话,更像是当初在御战学堂时读过的书本。很杂很乱,没什么实际作用。却能让人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修行,如何变强。 事实上,无论哪一峰但凡是新进弟子,都会得到这样一份指导。与丹药之类的奖励一起发下,几乎成了标配。 可惜的是,卫誓直至今日都未曾看过一眼。倒不是他有所懈怠的自以为是,而是在修炼一途上,需要他优先去做的事情太多了。 修习术法,提升修为,这本该在外门达成的基础,卫誓只做到一般。进入内门之后,好不容易升入筑基,手中的术法更多,修习起来也更为繁琐。 分身乏术啊!总要分个先后,轻重缓急。卫誓不由感叹,修道一途偏生没有捷径可循,他没得选择,毕竟掌握术法才是战斗的基础。 他们这些通过天光城比斗而入内门子弟说到底,还是有些揠苗助长之嫌。哪怕他们在同辈弟子中算得上出类拔萃,换到内门一样什么都不是。直到现在,连最基本的筑基修为,可还不是有人没有达到么? 褚云守那一批的老辈外门还好说,像卫誓这十人,着实没什么根底。但宗门依旧准许他们进入内门,算的上是一次尝试,亦是宗门的无奈之处。顽固守旧,无益当前,要培养出一名内门弟子,实在太耗时间,宗门等不起。 不过话说来,有自己这个未感灵先主魂的峰主遗孤,以及张远川这个横空出世的七品怪胎。这一届可以算的上大劫之后,资质最好的一批,确实有一试的价值。只是苦了他们这些先行弟子,整日辛苦。 然而,再好的天赋也需时间沉淀,才能绽放光辉。无论锐天剑修,还是炼魂体修,亦是一概如此。 炼魂一脉靠的峰内弟子日复一日的打熬身体,在磨难中成长,强壮坚韧就是他们称雄的武器。而锐天剑修则需要蕴养一口本命飞剑,打磨剑意,提升灵性。 每一项都耗时耗力,甚至会耽搁修为,便是养儿子都未必会有这般费心。本命飞剑几乎有着无限成长可能,能随着不断祭炼提升威能。也正因如此,但凡修为强横的剑修,必然会有一柄无坚不摧,惹人嫉妒的本命飞剑! 付出诸多,若无所获,难不成剑修都是傻子不成? 此时,卫誓手上倒有‘万剑’,但他自觉不够资格驱使,况且那还是卫宗留下的遗物,早早放置竹楼,只作供奉。 如此,卫誓对本命飞剑的向往越发强烈,况且还有平日修炼余敛光常常谈及,如何能忘!现在他手上所用飞剑,不过是恒天峰出品的基础剑胎,仅是勉强能用,早该祭炼一番了。 奈何拜脉表誓,内门,紧急任务……接二连三的事情,一直让他抽不开身。现在好了,承务堂关闭,全宗尽在苦修提升。养剑,蓄意,便是他提升实力的最佳选择。 看着典籍上的指引,卫誓重新闭眼,依法而行。放于侧旁的飞剑悄然出鞘,随着卫誓手决变换,飞剑渐渐虚化缩小。最后凝为一团豆大光球,窜入卫誓丹田。 剑修出行向来都是身背长剑,走路带风,姿容潇洒惹人侧目。不过真要养剑,那肯定还是要收剑入体的。卫誓还真没听说过,有人能一边行动,一边蕴剑的。 沉心内视,丹田中,原本静静悬浮修炼的冰影,被这柄没有丝毫出彩之处的飞剑惊醒。魂体转动,冰影看了那飞剑一眼,轻笑道:“你可算是开始蕴养飞剑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卫誓心里嗯了一声,蕴养飞剑又不是施展术法,并不需要主魂参与。此时,他全部注意都放在了这柄飞剑,并未注意到冰影脸上那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那柄飞胎,卫誓心中微有激动,更是期待,这一刻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心念起,丹田内的真气开始凝聚旋转。渐渐的,真气薄雾中,一条条苍白气流隐约可见。蕴养飞剑靠的是苦修,而非巧劲,少了弯弯绕绕,直白简单到无需学习。 无非便是调集真气,冲刷剑体。真气为修士所控,早已如臂指使,这有何难? “这就是腹如绞痛,真气逆反……”这才刚开始,卫誓周身便一阵颤抖。 典籍上说的倒是简单轻松,这疼痛受起来,太疼了……纵然他曾苦修炼魂一脉,受伤流血对他而言家常便饭。但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痛楚,他还真没受过。剑气飘溢刺痛心神,切割真气如刃磨血肉。越是专注心神,则痛感越发强烈。 这才片刻,卫誓脸色已是白如金纸,双眉锁成一团。涔涔冷汗顺着两颊流下,口中更是无意识的传出痛苦闷哼。盘坐的身躯一阵摇晃,险些让他难以为继。 “我就不信!” 卫誓犟脾气反而上来了,不屈不挠的继续斗争。他咬紧牙关,浑然忘我,一门心思的就是养剑。甚至心中发狠,调集起更多的真气,连绵不觉的冲刷而下。哪怕身心皆已摇摇欲坠,依旧坚持! 这一刻他度日如年! 剑胎在真气的不断冲刷下,渐渐晶莹,流光婉转,更是泛出一丝耀眼红光。 真气可修身,亦可铸剑! …… 两月之后,又是一枚玉简放在了萧青河案头。 主殿阶下,密密麻麻数千修士抬头而望,由从殿内排到殿外。不单单是宗门长老,一些战力强横的结丹后期弟子亦在此列。两月沉淀,让此时的临近变的淡然许多。他们只是静静在静静等待,这早以准备多时的临近! 在众人注视下,萧青河缓缓抬头,黑色的眸子闪烁森冷杀机。嘴唇轻启,迸出两字。 “出发!” 猛烈钟声应声而响,悠远回荡。足足三十六声层层叠加,惊动整座山门,经久不息。 钟声了里,萧青河在身后一众修士拥簇下走入阳光,平日佝偻的腰背挺直而起,背影有着说不出的伟岸,一如当年屹立峰巅。惹的聚集在天魂峰下广场的一众筑基内门,纷纷抬头而望。 并没有停留太久,萧青河神色微凝,没有一丝一毫的废话,该安排下去的早安排下去了。先前那一枚玉简上所书,不过是确认而已。 青丝松绣袍烈烈鼓荡,萧青河腾身而起,流光转瞬,一马当先!带出身后数千流影,如同群星掠空。 六峰十山五湖,早已等候多时的各处结丹弟子同样飞起,一时间密如飞蝗,转眼间遍在空中遮出一片阴影。 接着,广场上,又是数千光梭划掠天空,吊在后方。 卫誓坐在光梭,目有眷恋的回望宗门,将那一片渐渐朦胧的山明水秀印在脑中。 一层厚重凝实的灵光,渐渐凝实,笼罩在这一方天地! 第二十五章 镇魂清理天空 寒息堡。 设在双渡领之后,为大劫之后,天魂宗设立的守境堡垒。如同一只大手,死死遏住天魂山脉通往双渡领的门户。宽大高耸的城墙足有百丈,黑色墙体法纹密布,坚不可摧。城下则是由无数禁制法阵构成了一道,足以让元婴境初期修士胆寒的死亡鸿沟。 这里亦是一处特殊所在,晴空万里无云,一片祥和平静。实际上,正是这安宁之下,隐藏着寻常修士难以抵挡的寒气,越是拔高寒气越甚,吹骨冻魂。完全就是一处天然禁空法阵。 正是因为寒息堡的存在,那些逃亡散修仅能双渡领跳脚肆虐,而无法犯边为祸。天魂山脉的散修才逃无可逃,只能过着东躲细藏的凄惨日子。 如今随着天魂宗大队人马带来,寒息堡空前热闹。一栋栋房屋密集的林立在堡内,以修士之能,建造房舍仅是抬手之劳。大多数天魂修都是半点时间不耽搁的修炼起来,而恒天峰的弟子则免不了烦劳,在堡内修修补补,构建防御。 萧青河独自一人登临城头,负手眺望远方。神情说不出的冷酷,由胜那凌冽长天的不息寒风。入眼只有一片苍茫,心头所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两渡岭中散修备战的情形。 以幽魂的本事,什么消息他得不到?事实上早在接到散修化神消息时,一张遍布整个西山域大网便早开始编织。一名名育魂峰幽魂弟子便是这张网上的根根丝线,境内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准确无误的回报宗门。 没有丝毫意外,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被放弃的双渡领如今已毫无悬念的彻底沦陷,成为了散修进攻天魂山脉的桥头堡。至于,莽骨宗方面,消息传来,并没有丝毫异动! 他们当然不会有所动作!想到这里,萧青河有些得意。若非如此,他又何须如临大敌般全宗备战。这阵仗是给散修看的吗?不!这场大戏的观众,一开始就只有莽骨宗。 散修中有人突破化神,泛起的波澜着实不小。对莽骨宗来说多少算是个机会,虽然直接开战的可能性极低,却难保有人不会心思活泛,伺机而动。甚至可能会四处游说,增加变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险是无论如何不能冒的。 萧青河的做法很简单,天魂宗管不住他们的心思,但能让他们找不到破绽。散则弱,聚则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大量驻派弟子招回宗门,就好比一只攒紧的拳头,任何想要对付的人,都不得不在心中掂量掂量。 少了莽骨宗这个祸患,剩下的散修便不足为虑。寒息堡便是他们的丧生之地。 萧青河之所以能如此笃定,只因他十分清楚,那些散修压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莽骨宗不准备撕破脸皮,那散修们就得顺从的装装样子。无法由莽骨宗境内出击,供他们选择的,就只有作为三宗交界的两渡岭。 至于散修无时限的拖延,萧青河不是没有想过。 停了承务堂,又将各地驻派弟子调回。这对天魂宗来说,着实损失不小。任何宗门都像是一架轰然运转的机器,长久的停运只会走向报废,小宗小派都是如此,若就这么一直耗下去,积少成多,总会让天魂宗走向崩溃。 没有宗门会蠢到坐以待毙!散修对天魂宗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拖的久了,天魂宗会难受,但等待的散修们的却是死期。他们拖的起么?继续拖下去,他们只会死的更惨。 天魂宗屹立多年,即便如今破落,依旧不是那些散修宗门所能比拟的。若是萧青河愿意,付出代价做笔交易。无需天魂宗出手,收留他们的莽骨宗都能把将他收拾掉。 而这,仅是诸多选择中的,一个相对简单直接的方法。 只是萧青河不愿意去作罢了,任何一点资源,都是宗门弟子付出血汗换来的回报,岂有平白让人的道理!况且区区散修,天魂宗何须外力! 想到此处,萧青河淡然的目光出现了一丝波动,流露出一股浓郁的信心! 化神散修? 萧青河嘴角只有嗤笑。 在西山域有两种化神,一种叫做别宗化神,而另一种则是天魂宗化神! 大劫之前,天魂宗共有五名化神老祖坐镇,算是西山域四宗化神最少的一宗。可就是这五名天魂宗化神,楞是压的莽骨,悬剑,妖傀三宗十数名化神数百年抬不起的头! 他是化神,宗门大劫之后那即刻开始的二十年的闭关,确实不仅仅是为了疗伤。更是为了用最快的速度,以秘法突破化神! 在向澹台真人道明真相,他就已经下定决心。 至于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萧青河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决断。 “能死这么大的阵仗下,能让老夫付出这等代价,便是死,也该是死而无怨了吧!” …… 三天后的清晨,双渡领方向。原本清亮的天空蔓延起遮住半边天的青红,那是一片足有千丈的火青云。青红变换间,向着寒息堡缓缓靠来。 数万的散修正踏足其上,连绵一片好似层叠浪潮,浩大声势令人惊心。火青云自带火气,翻涌间,原本清冷干爽的寒息堡,隐隐透出一股燥热。 而下方,密密麻麻的模糊黑影如同一张黑色幕布,铺上了空阔。这密集程度,足有十数万之巨。 备战已久的天魂宗修士,纷纷登临城墙。 峰主们闲谈着,长老们淡笑着。脸上会有忧色的,都是那些未曾经历大劫的新进弟子。至于老一辈的修士,已有经验。各个神情淡然,一个个懒洋洋的站着,甚至有些不屑一顾。 抬头看天,纪杰不屑轻哼:“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李鲲武冷声笑道:“这些跳梁小丑,还真有意思!” 可无论是谁,都没有出手的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种事情,自会有人解决。 “镇魂清理天空!” 镇魂峰峰主张之沧神色冷淡,仅仅抬头看了一眼,面庞便再度缩回黑袍之中。看不到神采,只有清冷霸气又毫无情感的喝令传出。 漫天黑云毫无征兆由寒息堡内升腾而起,一时间滚滚黑云,浓郁如墨。那是一名名镇魂峰弟子联玦放魂掠空所带来的异象。几乎每一名镇魂峰子弟都会收魂,少则几只,多则近百。 要知道,此时在场镇魂修足有两万。即便不是将魂全数放出,空中亦有数十万魂,盘旋飞舞。 魂为阴属,魂雾翻腾本就带有阴风。寒息堡的低空并不强烈的冷气,对它们非但没有损伤,反而更助声威! 一时间阴风呼啸,冷气四溢。 那飞速蔓延而过的青红,在漫天魂雾的撼动冲击下,再难有半分寸进。甚至在青红云翻涌中,渐渐吞噬。 突然,卫誓只觉好似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顶,抬眼看去,空中竟是飘下了洁白。 下雪了! 第二十六章 人影如瀑 漫天洁白飘下,纷纷扬扬如梨花飘落。风声呼啸,吹出一片荒凉。 雪花仿若精灵,如地毯般铺开一片洁白,净化世间。不过很可惜,这里很快就会再度染上污秽。 兵临城下的散修,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孱弱。魂雾翻滚曾让青红云上的散修有了片刻狼狈,不过很快他们便恢复过来。没有在继续居高临下,而是降落地面,与身后的大军一起行走。 最后在城下禁制边缘停了下来。 先前如同乌合之众般混乱前行的散修大军,于此刻摇身一变,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姿容整肃的方阵。看来,那化神散修将他们操练整合的还算不错。 自从那次紧急任务后,卫誓便对散修多少来了几分兴趣。关于散修的事情,随便找一名内门弟子都能说的滔滔不绝,有心了解,很容易得到答案。如今他已经不再似当初那般,会问两眼一抹黑的去问一些白痴问题了。 眼前列阵的散修与自己在两渡领见过的散修,有着本质上的区别。面孔上,少了寻常散修惯有的桀骜和疯狂,而多出了一种纪律性的沉稳。让他们不再如同一盘散沙,生生将个体凝结为团体。 算是有些威胁了。 要知道在大劫过后,天魂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清扫,曾将绝大多数叛宗被斩草除根。但也有不少小门小派听闻风吹草动,便毫无抵抗的举宗而逃。他们保留了人手,卷走了物资,除了山门带不走外……几乎完全没有什么损耗。 人数众多建制齐全,拥有法宝且不缺灵石,战斗力几乎完全不输先前。现在这一批散修,正列在阵前,如同旗帜般引导着其它各宗散修,撑起门面。 鱼龙混杂传承纷乱的散修势力,向来是一群臭鱼烂虾各自为战,着实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可当散修们团结起来,单看纸面实力,一时间还真与寒息堡中的天魂修较不出高下。 天魂宗有锐天剑修,散修中则有身披了莹莹绿甲的鸣竹派剑客。一个个头戴宽大斗笠,嘴缠白布遮面。剑气激荡,杀气腾腾! 天魂宗有炼魂体修,散修中则背负棺材的负尸门壮汉。身形如塔,肌肉虬结,惨白如纸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罩着一股浓浓死意。 这两宗的修士都是硬茬,分外难啃。而余下一些,类似火炼宗,解阵门,空寒谷这等损失不大的宗门,亦是一股股强劲力量。诸多传承五花八门,诸多诡异难缠汇在一起,同样足够麻烦。 列阵的散修中间,突然泛起骚动。 一名衣袍深灰的拄拐老者,从人群中缓步向前,在雄伟城墙前,如同一只渺小脆弱的蝼蚁。可随着他的出现,一名名散修挺直了身躯,竟是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的疯狂呼喊起来。 老者神色枯槁,披头散发,面色紧皱化成千沟万壑。抬起双眼,是看不到半点漆黑的一片刺目血红。一步一步,动作看似缓慢艰难,然而拐杖每一次落下,却是大地震颤,轰鸣不息。 单他一个,便抵的上身后千军万马,这便是化神! “萧青河,好久不见了!”老者抬起头,白胡乱颤的打着招呼。声音平淡,脸上的笑容却如同疯狗般狞恶异常。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城墙之上,萧青河低头而笑,认出老着后,不由轻蔑嘲讽出声。“齐丹阳老狗,你居然也能成为化神,这苍天还真不长眼啊!” 齐丹阳笑了起来,虽然萧青河称呼他为老狗,白眼狼,但他一点都不生气。话音虽然满是嘲讽,可似他从其中听到了无奈,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是的,他已经是化神了! “我天魂宗当初可曾亏待尔等!便是养一条狗,都能看家护院。我叫你一声老狗,还真是抬举你了!”萧青河继续说道, 接下来这句话,听起来滋味可就不同了,齐丹阳瞬间怒了,须发皆张的撕声大吼:“小恩小惠,也想收买人心!我辈苦修大道,所为何事?!为的是长生,为的是自由!即便你天魂宗声势盖天!也休想要我等去捧你天魂宗的臭脚!” “小恩小惠?”萧青河被气笑了。“多年不见,你不要皮面的本事倒是练的比你修为更加高深。莫非忘了当初你月华宗与悬剑门结仇,将被灭门时,是谁帮替你们从中周旋,保你一脉?小恩小惠!哈哈哈!保你宗门,是小恩小惠?赐予灵脉,是小恩小惠?给你……” “那又如何?”齐丹阳不等他说完,已是厉声打断。两条苍白淡雾带着热气,从他鼻孔中喷涌而出。 “是你天魂宗!害的我们大家宗门覆灭,流离失所。是你天魂宗!对我等诸修心狠手辣,赶尽杀绝!父兄死,妻儿丧,师门陨!我等流离失所,尝尽心酸,尽为你天魂宗所赐!” “今日,我覆魂同盟诸多同袍,将痛饮尔等鲜血,洗刷耻辱……复仇!” 随着齐丹阳的嘶吼,散修们同样高呼起复仇。嘈杂呼喝冲霄而起,声嘶力竭中理智消退,狂热如火炽烈燃烧。 萧青河淡然而望,没有开口辩驳,只觉再说一字都是浪费力气。这帮没心没肝的白眼狼,为什么会落到如此下场,他们不知道么?大劫中,因为他们这些人的趋炎附势,助纣为虐,宗门才白白惨死了数万弟子。 可将这些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心里的心酸,只会成为散修们的笑料罢了。 是的,复仇!散修需要复仇,天魂宗亦是要拿他们的血,告祭英灵。 齐丹阳却来了兴致,就这么站在阵前,滔滔不绝:“萧青河,现在我已是化神!可你呢?当年不可一世的天才,如今又是何等修为?仅是区区元婴!哈哈哈……” “当年你欺我,辱我,蔑我,污我!今日老夫我定要一一讨回!” “萧青河,你可敢跟我一战!” 终于来了! “有何不敢!” 萧青河放声大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心念一动,一柄通体苍翠的三尺飞剑从纳戒中飞出。他看也不看的抬脚前行,如凌空奔走,飞剑自行落在宗主脚下,载着他飞驰冲锋。一袭青丝松绣袍如披风飘荡,承载身后数万期望目光。 “我萧青河既然能欺你一时,便能压你一世!” 身影一往无前,声音轻松淡然。却带着绝伦的霸气,无比的自信。如同一击鸣钟,经久回响。 “宗主!” 原本筹谋策划将战化神的宗门元婴长老,不禁呼喊出声。看架势,萧青河竟然是想孤身一人,独挡化神。这些他们看着眼中,心里颇为不忍。可尽管如此,那一声回应,听在耳边,真个只觉荡气回肠,热血澎湃啊! 宗主舍身,其余众人岂有坐视之理! “轰……轰……轰” 连串轰响与地面炸起,原本已经开启的禁制阵法,随着恒天峰弟子手中掐诀被一一关闭。 “战!” 由惊雷般的振奋战吼起头,炸出无数惊天动地。寒息堡千丈城墙上,数万天魂修呐喊着飞出落下。 一时间,人影如瀑! 第二十七章 阵前出头 头上魂雾翻滚,世间雪花飘飘。令人难耐的阴冷气息弥漫天地,暴虐狂风卷起雪花,如同无数妖魔鬼怪,呲牙咧嘴的变换形态。 卫誓只觉热血沸腾,再严酷的寒风都无法熄灭身体的炽热。几月苦修蕴养飞剑,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感觉相当不错,呼啸狂风吹动衣袍上浮。抬眼望去,当先跃下的同门,正如大浪潮头般奋勇前行。劲风由背后吹袭而过,卫誓脚步越发轻快起来,似在被人推着行动一般。 哪怕前方散修连绵如海,人数更是在场天魂修的几倍还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卫誓脸上不自觉的绽出一股狰狞的笑容。数不清的敌人,刚好可以杀个痛快。 他知道这些散修的来历,自然也知道这些散修曾对宗门做过什么,下手自然毫无负担。更何况,李进师兄那条断臂还历历在目,欠下的血债,没那么好偿还! 思虑多烦恼便多,思虑少有仇变少。此时卫誓眼中只有那一道道散修身影,心中澎湃着的只有仇恨。所以他没那么多功夫去伤春悲秋,感怀生死。这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可能的活下来,杀死更多挡在前方道路上的敌人。 天魂修们在落下,散修中则是不断有人影冲天飞起,成婴,元婴境的战场在天空之上。尽管混乱的战争中并不需要讲求公平,不过强者保护弱者对任何势力而言,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况且,修为达到成婴境,比斗的余波就不是那么好控制了。身边有人,打起来也只会束手束脚,没人会喜欢这样的感觉。这可跟仁慈,身份,扯不上边。毕竟无论是那一方溃败,该来的屠杀依旧会如约而至。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空中漆黑的魂雾开始垂降出千丝万缕,落入疾驰而行的天魂宗大军。从城墙上跳下,便直接冲杀,没有时间让他们去整合队伍。不过天魂修们,依然遵照着任务时养成的作战习惯。各峰之间的配合不需要彼此的默契,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该作什么,就已经足够了。 冲在最前方的是一片不被血花侵扰的黑色浪潮,炼魂体修的迈动双脚,片片黑袍飘扬好似朵朵连在一起的黑云。哪怕相隔甚远,卫誓依旧能够感受到他们周身沸腾的浓郁气血,任何试图靠近他们的雪花,都会在瞬间被着滚烫气血烧融的无影无踪。 他们动作轻灵迅捷,速度不比御剑而行的锐天剑修差上多少。一道道坚实雄厚的背影,在前方构筑出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正如锐天峰内传响的那句无言怒吼,危机所知,炼魂面死! 反观自己身边的锐天剑修,一身白衣在风雪之中模糊难见,好似被风吹散了身影,显得稀疏零落。论气势,着实比不上冲锋在前的炼魂体修。唯有凌冽的剑光划破低空,宣告着他们的到来。 剑光之后,则是与大队隔了一截的镇魂峰红袍。随风跳跃的红袍好似火焰,而他们所过之处,积雪凝为坚冰。他们确实冰冷如霜,每一名镇魂峰弟子周身都有魂体围绕,再由体内的主魂带着他们凭空飞行。无论结丹还是筑基,俱是如此。 行动间悄无声息,好似灵体飘荡,异常诡异。正是他们集群驱使魂雾,扫荡了这片天空。一面维持空中魂雾,一面还要降下加持,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近了,更近了。 散修们没有太多动作,他们本来就已经排好了阵列,无需调整。当然更不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冲锋,便会后退。数千面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盾牌悬浮在队列前方,这些盾牌防御当然不至于完全抵挡住天魂宗的冲锋,却可以拖延时间,消磨锐利。聪明的选择。 然而,卫誓期盼中的战斗并未就此展开。 最前方的炼魂峰弟子离散修还有百丈距离时,齐齐收步停了下来。在他们身后,锐天峰镇魂峰的弟子同样停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是应该一鼓作气么?卫誓心中满是疑窦,紧接着,他便看到队列前方,一名黑袍弟子大摇大摆的越众而出,来到阵前。 “炼魂峰大师兄,罗继烈!” 那名双腿岔开直立阵前的炼魂峰弟子扬声宣告道,他浓黑粗眉微微挑起,眯眼斜视。黑袍长袖被他撸到腋下,露出两条精壮却光洁的臂膀。丈高血气由他身上腾起,结丹后期巅峰修为尽显无疑。 话音才落,身后又是一人走出,站在了罗继烈身旁。 “镇魂峰大师兄,薛明瑟!” 少年模样的薛明瑟双手枕在脑后,面庞稚嫩眼透沧桑,透着一股慵懒气息。两道犹如实体的魂雾静静浮在他肩膀左右,同时泛着足以令人惊恐的气息。 又是一名是结丹巅峰境。 “锐天峰……”带这剑气锐利的冰冷话音才响到一半,便被一另一个声音抢过了话头。原本正要动作的纪云泽愣住了。 一道剑光掠过众人头顶,落在了阵前。 “大师兄,卫誓!” 剑光散去,飞剑重归背后剑鞘。卫誓静静站着,面色肃然的望向对面一众散修。不过相比前面两位出场,卫誓着实没有半分气势可言。他并不高壮,身上没没有那种压抑的气势。 不单单是天魂修们目瞪口呆,散修们同样露出一副惊诧嘴脸。能站在阵前的都是结丹,在他们眼中,卫誓那一身筑基修为,就如同白纸上的黑字般。只需扫过一眼,便能一清二楚。 刹那的寂静,迎来了充满讥讽的爆发。 “我没看错吧?!” “锐天峰没人了吗?一个小辈当大师兄!” “呦呵呵,筑基修为?还是初期,好胆!” “小子,你是不想活了吗?” 哄笑中,卫誓木然抬头看向前方。在散修眼中,他是小丑。那在自己眼中,自己又算什么呢?不知为何,卫誓看到了那沸沸扬扬,漫天飘洒的雪花。先前略微低下几分的头颅,慢慢扬起。 “我是锐天峰大师兄!”他再次强调道,平淡的声音没有半分惧意,只是无喜无悲的说出一个事实。“我知道,以我的修为以我的资历……我配不上大师兄这个称号。可你们还是这样叫我了,不是么?我知道,自己实力弱小微不足道,就像这雪花……” “像雪花?”天魂宗弟子被卫誓这句话说的摸不着头脑,他们看到眼前的白袍少年,伸出了手,呆呆的望向掌心,如同自言自语般轻喃起来。“前赴后继而下,拥抱暖热。不求自己长驻天地,唯愿后继能在自己燃烧出的冰冷中,多几分留存希望。” “我能作的就只有这些了。”少年缓缓从背后抽出飞剑,嘴巴张了张,轻轻道出心声:“宗门有难,我愿先死!” 对卫誓多少有些熟悉的宋义,听的话音双眼突然一阵湿热。前方那并不魁梧的身形,在这一刻骤然变得高大起来。有些话,谁都会说。但有些事,只有内心充满信念,才会无所畏惧的去做! 身为筑基,却站在前方,首当其冲的面对千军万马。好笑吗?不,一点都不好笑! “大师兄!” 不知谁喊出了第一声,接着便有了第二声,第三声。最后竟是演化成了声潮,经久不息。这发自肺腑的嘶喊,落在卫誓耳边,引得他轻轻笑了。先前总让他觉得刺耳的称呼,在这一刻竟是变的分外舒心。 在这声潮中,卫誓看到那些散修们目光,再没了先前的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郑重。 在震天动地的吼声中,一道道剑光骤然亮起。如同鱼儿般轻灵游过前方人影阻挡,向着散修阵列急速驰过! 所有结丹对于宗门的布置早就明晰,为了这一击,他们准备许久。猝不及防间,以有备袭无备,散修一时间哪能抵挡的住。霎时便有数百盾牌被斩碎,更有数千散修倒在血泊。 不等散修反应。 “杀!” 罗继烈已是骤然大喝,挥舞着从纳戒中掏出大锤,当先向前冲去。 第二十八章 消失 地面战场这才拉开序幕,天空中则早就战的天昏地暗。浓黑魂雾翻涌,在这盏茶不到的时间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血色。 是的,一个照面,厮杀便已展开。废话说的再多,最终也不过是你死我活罢了。原本准备联手对敌化神的长老,高层们,心情着实不好,一股憋闷怒火在胸中燃烧。诸多准备,到头来却依旧只是对战同阶,这心里如何能够爽快的了? 况且放任宗主一人对战化神,谁不忧心?那可是化神,修为还在元婴之上的化神。萧青河不至于快速落败,但要想战而胜之,可能性着实太低。目光不是偷闲上撇,似能穿透头顶的魂雾。哪里,便是是萧青河与散修化神齐丹阳两人的战场。 他们并不知道萧青河已成化神,这个秘密,除了澹台真人,萧青河谁都没有告知。 说出来,多少能稳定人心。萧青河并非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他与澹台真人有数百年的交情着实不假,不过来到天魂宗也就数十年而已。宗门内诸多密闻,恐怕他还难以尽数窥悉。可宗门长老们不同,真说出来,想要三言两语瞒过众人,几乎没什么可能。 言多必失,难保不会有心思细密的,看透真相猜出猫腻。 届时,萧青河便是想要出战,恐怕都做不到了。单是一众长老峰主的劝阻就足够让他头疼,万一再来个以死相逼,他又该如何? 所以,还是不说为妙。况且,天魂宗久经磨难,这等灾劫,哪用的着去安抚人心呢? 魂雾之上,已经离地数百米。这里阴风冷酷怒号不息,寒气足以将结丹冻结,单是风力便可将筑基撕碎。寒息堡的名头,从来都不是开玩笑。这等威力,哪怕是元婴,都难以做到完全不受影响。 萧青河尽管周身防护已开,依旧有些不稳的轻微摇晃。齐丹阳正站在他对面,属于化神的浑厚气息扩散开,状态要比萧青河好上不知道多少。他熟稔的捏出数十道月华光刃,一波波的向着萧青河打来。 光刃璀璨,带着致命杀机。 脚底的飞剑掠起,落在萧青河手中。他凭空而立,剑气无形却能扭曲空气。为他周身添上了一层防护,虽然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安全感,但有总比没有强。 “疾!” 萧青河轻叱一声,抬手一指剑光璀璨,迸发剑气似是蛟龙蜿蜒,游转天空,与光刃搏杀一处。他并不急于进攻,久经战阵积攒下的经验告诉他,现在还轮不到他去大开大合。会被言语激怒的是蠢蛋,面对强所未有的强劲敌手,贸然出击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来啊!”齐丹阳神色轻松的挑衅道,握着拐杖的右手挥舞起来。那一道道掠过的月华光刃便随着他的指引,以不输于飞剑的轻灵,凝实回转,再度打来。 几息之间,两人已经对了数招。萧青河在狂风暴雨的攻击下,连连后退。却发现自己与齐丹阳的距离反而更近几分。 萧青河狠狠咬牙,驱动手中飞剑,当头斩下。他避无可避,只能如此。这一击蕴含了他的全力,甚至为此收拢防御。激荡的剑气发出刺耳嗡鸣,如同呐喊。剑体亦是猛增数丈,带着无匹威视,搅动阴风。远远望去,清明无物的天空中,竟是出现了一道直冲天际的漩涡。 齐丹阳几乎同时有了反应,他眼中透着狠历,轻蔑一笑。化神气息猛然爆发,代替了阴风冲击而过。他伸出手掌,浅白月华在他掌握凝聚出璀璨,在光团中,一点黑影骤然放大,很快遮在他的前方。 那是一尊三足大鼎,顶面雕纹无数,古朴苍劲气息雄浑。直挺挺的迎了上来,剑鼎相撞,轰鸣炸响!萧青河没有丝毫退缩,然而那凝实剑气却是骤然迸开,余波震荡,激的下方魂雾如同湖水般泛起涟漪。 不及萧青河变招,齐丹阳手头的拐杖从鼎后冒了出来。上面宝光闪烁,声势不大,气息却可怖非常。萧青河连忙反应,一方大印从口中飞出,撞在了拐杖之上。 又是一阵轰响,萧青河祭出的惊空印却是应声而碎。不等拐杖落下,单是反震便让他飞出百丈才勉强停步。 “怎么了?受不住了?”齐丹阳冷声道:“这就元婴与化神的区别,你真以为元婴巅峰的修为能翻的了天,一线之差,如隔天地!” 他瞳眸中喷出火焰,悠然而战。那张令人厌恶的苍老脸庞上展露笑容,干瘪可憎。以高高再上的姿态,欣赏着萧青河的狼狈。 “可笑你不自量力,真以为你一人也能挡我?再怎么说,也该派再派几个元婴装装样子吧!我是该说你可怜呢?还是该说你天真呢?” 这反正力道极强,萧青河只觉喉头一甜,尽管他拼力想要忍住,可那翻滚的气血并不是那么好平息的。吞咽半口,依旧还是有了一丝殷红挂在了嘴边。 可那扬起的头颅,从始至终未曾低下半分。衬着嘴角的刺目,越发显得桀骜不屈。阳光撒下佝偻背影,印在天空无比明晰。在这一刻,萧青河如浴圣辉,周身啪啦作响,如同脱胎换骨一般,那略显松弛的肌肤,随之变得紧凑起来。 果然,单凭元婴修为还是有些吃力啊! 本以为齐丹阳刚到化神修为未稳,手边没有合适的法宝,对自己来说算是机会。但结果很明显,齐丹阳手头的拐杖是法宝,而那浮现身旁的巨鼎,显然是同样是一件不弱的化神法器。 萧青河不再犹豫,嘴角挂出冰冷轻蔑而笑,笑声如雷。 “真不知道……是谁天真!” …… 天魂峰峰巅。 澹台真人独自一人站在自己居所的小院中,仰头望天,不知道在看什么。锁紧白眉透出焦灼,沧桑老眼满是忧虑,偏偏脸庞上却是木然一片。 他什么都看不到。 大阵遮天,阻挡一切。如同围城,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而外面的人亦是无法窥探其内。放眼天空,那是由一片精密法印构筑而成的世界,朦胧一片,唯一的变化便是其中法力运转时,产生的细微流光罢了。 山下,董宁风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当年那个天光城腼腆内向的少年,毫无悬念的成为了天魂宗的外门弟子。如今更是进门一年,开始在宗门内进行历练。他的职责,便是照顾澹台真人的起居。 现在他所带来的,正是澹台真人先前派下,要他去打听的消息。 “开始了吗?”澹台真人默默低头,盯着董宁风送来的玉简消息,却没有丝毫观览之意。董宁风怯懦的低下了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在董宁风的印象中,澹台真人是个很好相处的老人。气息不显,普普通通,说话和气而温柔,做事睿智而果决,与他爷爷董轩有些想象。需要他做的事情不多,平日修炼偶尔还能得到指点,不知会惹来多少羡慕。 不过得益于董轩的教导,对于看人看事的本事董宁风便是没有刻意学习,还是多少懂些皮毛。现在宗门最大的事情便是与散修开战了,战争是一件复杂的事情,真人此时的心情应该也是相当复杂。 “你先下去吧!” 不知过去多久,澹台真人终于开口。董宁风如蒙大赦的退去,澹台真人目光这才重新落回天空。这一次,他的目光不似先前,两道灿烂异常却凝而不发的金光泛出他的眼眸。洞彻天空,遥望万里。 随后,他轻轻笑了。 “也罢!便走这么一遭吧!” 叹息传出,澹台真人身影无声无息的骤然消失。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笼罩全宗的护宗大阵一切如常,没有半点涟漪泛出。 第二十九章 定 “杀!” 呐喊声起,人潮对撞,溅起无数惊澜。密密麻麻的两拨人影,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向着四周无边无际的泛滥交错。 漫天术法遮天避空,一时间竟是令天空清静,雪花难落。轰击碰撞声接连炸裂,不绝与耳,震的人耳膜生疼。血腥气几乎在瞬间蔓延而起,冲入鼻息,强烈的腥气几乎令人作呕。 在这一刻,没有人是安全的。即便是结丹后期,挨实对面数十名筑基的联手攻击,同样不会好受。危机无处不在,死亡充满天地,各种奇诡异法,明枪暗箭,令人防不胜防。 气氛压抑中蕴满了紧张,混战开始,再好的排兵布阵在此时也变成了无用功。即便是不怕死,但没人会想死。毕竟修士不是被人操纵的傀儡,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他们会遵照本心去战斗,去做自己认为该作的事情。 然而正如这世上找不出思想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一样,每个人面对的情形不同,选择也不一样。当这各异想法汇聚在一起,这场面的混乱程度便不难解释。 原本首当其冲,站在队列前方的卫誓,并没有第一时间与散修接触。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做不到。一道又一道如同流光般的身影从他身边划过,跃过他,挡在了前方。 这些都是宗门的结丹境弟子,当他们开始正儿八经的发力,筑基期的修为根本就不够看。大地颤动轰鸣,那是炼魂峰弟子迈步疾驰,强劲的肉身无需废力,每一脚蹬下都会出现一个巨坑。剑光婉转头顶,那是剑修驱剑疾驰,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残影。 镇魂峰弟子虽没有如他们那般迅猛前冲,那些身形未侧,飘荡向前的身影。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掀出一阵眼花缭乱,简直让人目不暇接。由空中垂下的魂雾越发细密,好似女人那细密的长发,又如同天空下起黑雨。 他们是辅助,同样也是防护,一尊尊战魂比他们更快一步的向前涌去。虚化而无实体的战魂,无论是前方的人影还是微微隆起的矮丘,都对它们的前行毫无影响。随风而行,然后挡在那一道道呼啸而过的术法面前。 卫誓见过并认识的宗门结丹少的可怜,筑基期倒是不少。但这并不意味着,结丹在天魂宗是稀缺生物。事实上,寻常宗门筑基多于结丹的常识,在天魂宗则行不通。 此时出征的数万修士中,有一大半都是结丹。 宗门大劫让曾经的内门弟子所剩无几,能活下来的大部分都是结丹。如今二十几年过年,在当年留存性命的幸运筑基中,又有部分修为更进一步。虽然宗门依旧会不断招收新进内门,缺口却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了。 青黄不接对任何宗门来说,都是大问题。不过这个问题放到现在,反是好事。有数万结丹冲锋在前,遮风挡雨。卫誓他们这些万余名筑基弟子,无需经历最残酷的瞬间。他们就好比一柄锋利无匹的利刃,狠狠劈砍在破铜烂铁。又好似奔流江水一泄千里,势不可挡。 散修们除了被冲散,几乎别无选择,哪怕他们的人数要比天魂修多上数倍。 卫誓身边终于出现了尸首,有被术法轰中的焦黑扭曲,也有被胸腹撞烂的血肉模糊。更为凄惨的还有被剑气搅杀的尸块,以及被前行炼魂踩踏的血泥。 纯净的洁白令人赏心悦目,世间偏偏在须臾之间染上了刺目的红。印在卫誓眼底,连带着他眼中,同样蒙出一片恐怖狰狞的残忍颜色。 卫誓握剑的右手微微颤动,却握的更紧。死亡并非只会拥抱散修,他在地上同样看到了不少躺卧于地,身着天魂宗袍服的身影,他们永远的没了生息。让卫誓只觉心如针扎,但危机与死亡时刻提醒着,这是战争,不能犹豫,不能分心。 哪怕自己只是跟随冲锋,也难保自己周身完好。不知何处炸起的术法余波,落在他头上,烧掉了他半脑袋的头发。从阴暗处袭来的月华光刃,被他抬剑挡住,却斜斜的掠过脸颊,划出一道豁口。卫誓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热,这些还只是能他注意到的。至于那一袭染上尘土的白袍上,绽开了几多红花,卫誓根本无从察觉。 时间仿佛变的有些漫长,但前行的脚步却并不受感官影响。天魂宗前冲的结丹们很快凿穿了散修的阵势,开始回返。而那些被第一波冲击遗漏掉的散修,则开始前冲。 卫誓第一次享受到了来自镇魂峰弟子的加持,魂雾如体感觉玄妙。好像服了大补丹一般,身内真气莫名沸腾,流转顺畅,力气灵活都有了极大的提升。冰影好像更加兴奋,魂体不仅加持在飞剑之上,更是分出一丝魂雾与真气相融,在他体表凝出一层防护。 散修同样有相应手段,夹杂在淡淡猩红血气中多出丝丝缕缕的朦胧翠绿。像毒雾般透着诡异,几乎无处不在的凝成一片挡住了前方道路,卫誓只能走进。清淡的气味似于草木,却能融入真气,消耗真气。不管是体表的防护还是体内的存留,都逃不过这些翠绿的毒手。 但卫誓并不在意,这些困扰对他而言无足轻重,况且他没有时间去处理。伸手擦掉飞剑上沾染的污秽,就在刚才,他一招锋锐天剑决斩杀了一名筑基散修,这是自己找上门来的猎物。 这名筑基散修生的矮小瘦弱,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彼此。卫誓发现散修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分明闪烁着贪婪和疯狂。只听他低吼一声,便如同疯狗一般扑了上来。不过很可惜,实力不怎么样! 卫誓不曾去找麻烦,麻烦却会自动找到他。当他迈过尸体准备向前,一阵冰冷吹的他有些哆嗦,侧头一看,一尊庞然大物正向他疾驰而来。 那是赤裸上身,背负棺材的负尸门弟子。身躯雄壮犹如白石,白脸圆滚,脑袋则是上窄下宽,有点像冬瓜。他一边奔跑,一边掐诀。背上的棺材的泛起浅白色的尸气,不同于魂雾单纯的阴冷,这股气息阴冷中更带邪恶。 卫誓沉下了脸,“疾!”他清喝一声,伸手一指。飞剑化作朦胧,消失在手边。《玄魂剑典》中的招数,威力不大,却胜在诡异。卫誓练习极多,算的上得心应手。 他本以为这名负尸门壮汉会不顾一切的前冲,但他猜错了。壮汉停了下来,一动不动,背上的棺材却飞了出来。棺盖打开,一只双眼冒着绿光,浑身长满白毛的怪物飞了出来。在他出来的那一瞬,飞剑刚好赶到。 卫誓看着眼前的火星四溅,瞪直了眼睛。经过自己蕴养的剑胎已非从前,足可斩金裂石,此时却无法汉撼动那怪物分毫。 结丹,向他从来的怪物是结丹!卫誓汗毛倒竖,手中连忙掐诀。 “来的好!”卫誓大吼一声,挥拳迎上,危机中,他重拾炼魂功法。近战对锐天峰来说,算是一个短板。面对结丹,无需想着建功,最该作的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炼魂一脉,最擅长的可不就是防御么? 然而,结丹终归是结丹。电光火石见,白毛怪物满身毛发膨胀,将卫誓卷来,伸出的臂膀更是直接按向脑袋。 “轰!” 巨力袭身,卫誓被冲的倒飞回去,身体陷入泥土,整个人犹如散架,提不起半分力量。脑袋被死死压着,更让他动弹不得。 浓郁的尸气,臭不可闻,卫誓几乎被熏到晕厥,死亡临近却让他头脑清晰。透过指隙,那张满是白毛的狞恶面庞近在咫尺。周围传来响动,有些模糊。或许会有人来救他,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该惶恐吗?卫誓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未曾闭上。 突然间,一道清晰浅淡的声音,从天而降。落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定!” 几乎声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若凝固,呐喊消失,拼斗停止。所有人都变得如同雕塑,唯有眼睛还能疑惑转动。 天空上,如同厚云般翻滚的魂雾,居然渐渐变的透明起来。 第三十章 玄 异变突生,来的毫无征兆。不单单是下方的战场停了下来,便是飞在空中的成婴元婴们,亦是纷纷停手。他们并未受到这‘定’字决的影响,尚能行动自如。然而眼前的一幕,诡异的让人汗毛倒竖,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涔涔冷汗浸出额头,恐惧由心底蔓延而生,穿过经脉,控制全身,令他们不敢妄动丝毫。 这是一种无可匹敌的力量,在这股力量下,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似乎消失无踪,只觉自己弱小犹如蝼蚁,没有半分反抗之力。危机感在脑海中疯狂鸣叫,不可反抗,反抗即死! 下方如同时间凝固,天空魂雾则不受控制的重回镇魂峰子弟体内。长空重归清明,一片湛蓝,仿若那无边无际的海洋。 此时,却没人会注意这些,无数念头疑问划过脑海,丛生波澜在翻江倒海,混乱一片。 是谁?是敌是友? 这究竟是怎样的修为? 到底该怎么办? 没人能给他们答案,除了那个‘定’字犹然回响耳畔,再无半分线索。 寒息堡上空的寒风,限制了他们的活动空间,即便腾空而战也只在低空。而在高空上相互征伐的两人,则发现了些许端倪。 “澹台……” 萧青河眸光光闪烁,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上空,更高的地方。凭着熟悉,尽管模糊朦胧,他还是认出了那个脚踩金光的身影。 “他怎么来了?”萧青河狠狠咬牙,心中嘀咕着。正因为熟悉,他绝不认为站在上空的澹台真人,会有这样的伟力。目光回转,看齐丹阳那副愕然模样,再联想他的修为,很显然,这同样不是对方的手笔! 管他呢!萧青河心里发狠。 不管是敌是友,在这种情况下,动用自己最强实力总没有错。如今只差一步,自我封固便可打开。 施展秘法得到化神修为,究竟需要付出何等代价少有人知。萧青河亲身修行,则是心知肚明。秘法缩短了时间,带来了强大的力量,却让他断了前路。终此一生,修为不得寸进。 若只是如此,恐怕这秘法只会让人趋之若鹜。其实不然,哪怕已经成为化神,施展力量依旧需要付出代价。每一次动用化神境的修为,意味这消耗寿元,吞噬血气,如同在性命里斩上一刀。 换句话说,每当萧青河以化神修为战斗,需要付出极大代价,堪比拼命!究竟能施展几次,连他也难以知晓答案。 萧青河急于提升修为,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屹立高空的澹台真人,站在那需要元婴全力才能抗衡的阴风中,任凭吹拂纹丝不动,便是身上的杂色道袍都未有半分飘荡。 这一切,萧青河没有在意,齐丹阳却看在眼中。不由嘴唇干涩,心头发苦,更是生生咽下一口口水。 “前辈!”齐丹阳小心翼翼的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到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没有回应。 澹台真人确实低下了头,但对于齐丹阳的恭奉置若罔闻,目光始终停留在萧青河身上,淡淡微笑。这次征战散修,萧青河并未要他出马,但他还是来了。 无论是山门需要有人留守,还是其它诸多缘由,都是借口。归根到底,还不是萧青河看到自己的状态,心里想岔了么。找上门来,那一句句的话里有话满是安抚宽慰,他如何听不出呢? 是啊,在萧青河眼中,自己是仅一名元婴修士,面对化神会惊恐,面对死亡会畏惧。他看不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自己却能看的一清二楚,萧青河在他眼中毫无秘密。无论是修为,还是其它,甚至萧青河究竟是怎样的化神,他亦能看出几分端倪。 澹台真人眼中流露温和,以他的修为,身边从来不缺能为自己拼命的人。或是为了功法指点,或是为了后辈无忧,不乏功利,不少吹捧,却唯独少了真情。 而萧青河呢? 仅仅是自己面露忧色?便让二话不说的让自己驻留宗门。宁愿自己陷阵拼命,也不想让他有半点为难。即便自己隐藏修为实属万般无奈,身负秘密,心有苦衷。可这又如何?萧青河能为了情义做到这份,难道要他什么都不做吗? 他又怎能不来?! 心有决断,背负于身数百年的沉重枷锁在今日解开。日后或许会因此忧心,而今日,他只想要一次彻彻底底的轻松。 “交给我吧!” 声音响起,萧青河猛然一怔。先前那个云淡风轻的‘定’字,语调陌生,他难以听出。可现在澹台真人再度开口,不一样的语调,却透着熟悉的味道。他抬起头,望向天空,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口。 “是……你!” “是我!” 舒展双臂,澹台真人长息口气。金光透体而出,耀眼夺目。天空的的暖阳为之黯然,数十万道目光为之倾倒。无边冷气在金光中环绕纷飞,凝出一条空灵缥缈的浅白飘带飘荡周身。先前那个手拿拂尘,躬背垂腰的和善老者,在这一刻变成睥睨时间的君王。 晴空霹雳作响,似在为他展现修为而呐喊欢呼。 天地共鸣,这……即便是化神之上的问鼎大能,也能做到的这样的事情啊。 齐丹阳顿时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在绝对力量面前,他压根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冷汗湿透后背,浑身抖如筛糠。那目光,那身影,如同梦魇,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他才刚到化神,他还不想死!怎么尊严,什么化神气度……有个屁用!修为到他这样的地步,对于修为的理解更深,便不会再有什么天真想法。 反攻天魂宗,就凭他们这些散修?自他成为化神,这个念头他早就熄灭了!覆魂联盟,说到底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罢了。 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他齐丹阳之所以会来一战,为的不过是将天魂宗削弱一番。仇恨固然有,可最根本的还是莽骨宗给出的承诺。为的是此事事毕他能改头换面,以全新身份成为莽骨宗的一名老祖。至于麾下散修,要管他去管死活?!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活命啊!跪在半空,齐丹阳伸手扇向自己脸庞,好似一条垂死老狗般不断哀嚎。 “我愿做牛做马……前辈,前辈……饶我一条狗命吧!” “饶你?”澹台真人双目微微下斜,清淡冷笑。齐丹阳在他眼中仅是蝼蚁,放在以往,他不屑嘲讽,甚至觉得对这样的修士出手简直就是自降身份。现在却没了这份心思……他看到了萧青河嘴角的血痕。 饶你?怎么可能! “玄!”又是一字从澹台真人口中吐出,清喝如雷。 天旋地转,被定住的筑基结丹们只觉眼前一阵模糊,当他们清醒过来,恢复行动,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了散修,居然重新回到了寒息堡的城头。 澹台真人凝在身边的寒气飘带,化作数条万丈苍龙,俯冲而下。齐丹阳满脸绝望的想要挣扎,可如今他便是连动动眼球都做不到,更别提闪躲战斗了。 嗤! 寒气苍龙透体而过,在齐丹阳周身凝出一层冰蓝。随后一阵阴风掠过,冰晶纷扬,身形消散,世间再无齐丹阳! 至于其它散修,无论是元婴,还是最弱的炼气,几乎同时凝固。他们与齐丹阳下场一样, 被继而袭来的阴风吹成粉末。为这惨烈战场,蒙上了一层形如骨灰的苍白。 至此,散修全灭,自化神齐丹阳以下,无一余漏。 战争结束了! “真人!” “真人!” 欢呼声震耳欲聋,一名名天魂宗修士跪倒。有这等修为的大能驻守宗门,天魂宗还有谁人能惹?谁人敢欺?充满希望的狂喜涌上心头,大劫之后的重建举步维艰,现在,有真人在此,他们可以轻松些了。 没人能看到澹台真人望向城头时眼中流露出的眷恋,听着漫天回荡的欢呼,他突然间觉得有些疲惫了。 “我先回宗了!” 萧青河连连点头,他脸上的震惊还未消散,嘴角流出涎水,如同看痴了一般。 澹台真人轻轻一笑,转身已是不见踪影。 第三十一章 死不负人 萧青河心中有太多疑问,难以释怀。他迫不及待想要赶回宗门寻求答案,以至于仅需要三天的行程,在他看来无比的漫长。 事实上,当澹台真人离去的时候,他就有种追上去询问的冲动,不过他终归没有这样去做。一是未必能够赶上,二是,战争结束,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还多着呢! 安排各峰清扫战场,打点收获,统计损失以及出动万人一举将两渡岭收复……又耗了他一天时间。 待他火急火燎的赶回宗门,已是月朗星稀夜深人静。昼夜交替对修士来说并无太多影响,即是长久不睡,有着修为加持,也不至于让他们精神混沌。 睡觉是不需要的,不过每日的修炼却是天魂修的日常。 此时的情形,倒与前不久那次相似,萧青河就这么一路想着问题,再抬头,已来到澹台真人所居小院。 ‘笃笃’院门轻响。 澹台真人的轻笑声从里面传出:“你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进来吧!”轻松的语调,满是调侃意味。 门外,萧青河长舒口气。澹台真人的修为远超他想象,对他而言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说是惊吓。他干过的出格事情可不少,就是不知真人会不会…… 未及他胡思乱想太多,只见院门已经无声打开。萧青河硬着头皮走入,但不知为何,看到澹台真人的那一刻,他便再挪不开目光。 萧青河写着忐忑的脸庞终于露出笑容,眼前坐在椅上的老友,如今暴露出的修为高不可攀,那是足以令他仰望的存在。可现在,依旧是那副从前的模样,不愠不火,气态如先。 “他还是他,只是修为变了。” 澹台真人同样满是感怀,他与萧青河自相识起,已经过了数百年。至于是三百,还是五百,他懒得去想。记忆中却依旧能从眼前的老人身上,看到当初那个年轻挺拔的身影。 说来好笑,两人是不打不相识。那时候的萧青河初生牛犊不怕虎,生拉硬扯的想要找他单挑斗法。作为一名修为远超表象,又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自然没心思与一名顽童较劲。奈何萧青河纠缠不休,不乏热血又犟的向头牛。一败再败,时间如流,转眼便是数百年过去。 可不知为何,明明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居然生出友情。 萧青河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从结丹步入了元婴,由青年变成老者。他亦是随之变化,展露修为,以至于现在顶着这副苍老年迈的外表视人。 数百年光阴,对于某些修士来说,便是一生。到了他这种修为,百年光阴则与一度春秋毫无区别。单凭时间是无法在他脸上刻下任何痕迹,按理说,如今修为暴露,他再继续变换容貌已经没有丝毫意义。 可他依旧如此,未作丝毫改变。似乎只有这样,他才是客居天魂宗的澹台真人…… 面露微笑,澹台真人挥手间摆下一盘灵果。他知道萧青河就好这口,特意那是在回来的路途中采摘的。 眼见灵果,萧青河果然把持不住坐到一边,动起了手。灵果美味,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却不在其上,心里明明有诸多问题,此时却开不了口。当他理清头绪,抬起头时,却看到了澹台真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有着称得上慈祥的柔和,让人温暖心安,就像是师尊在看弟子一般。萧青河只觉有些好笑,以澹台真人的修为,作他师尊都是他高攀了呢! 不对!萧青河脸色猛变,阴沉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让他霎时忘记了想问的一切。 “你要走?!” 作为天魂宗宗主,必然要有细密心思。在那道目光中他看到了不同寻常,并非不是其它,这是在他向他告别啊! 沉默片刻,澹台真人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苦笑一声:“是啊!”他叹息道。“出来这么多年,是时候回去了。我那师尊想来对我思念甚紧,这次暴露……怕是由不得我了!” 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不能自主的话,你还可以逃啊!你为什么不逃!”萧青河猛的起身大吼,分外放肆。眸光中则真情流露,狠声怒道:“如果说你留在这里是为了见我一面,交代缘由,现在见了也见了……” 澹台真人只是安静坐着,仿若没看到一般轻轻摇头。他脸上挂着凄然的笑容,又有这几分无力,久久不语。然而萧青河从始至终都未曾将目光从他身上离开,直到他抬头,依旧如棍子般杵在那里。 无奈之下,澹台真人悠悠解释:“这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西山域不过是北陆一隅,过青泯峡,走通天路,即便化神修为都要数十年才能走到北陆边缘。而我……来自中州!” “那是一个灵气充沛的大陆,从来不缺高修大能,我的宗门同样很强。他们的手段超乎你所想象,你护不住我的!” 不等他说完,萧青河已经厉声打断:“那你更应该走!” “我走了,你觉得找不到人的他们会放过天魂宗?!”澹台真人目光冷硬刹那,随即又缓和下来。轻声问道:“难道就因为我……你想看着宗门覆灭吗?” 他知道,萧青河定然还是明白的。 然而萧青河依旧未有半分退缩,蒙上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的瞪着澹台真人。终于还是一字一顿的咬出一句话。 “绝世人皆责吾宗,独吾宗死不负人!”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情义能延续数百年的原因吧。这句话,并非虚妄,更不是装模作样!数百年的相处,萧青河一言一行,他看在眼中。二十年执掌宗门,天魂宗如何行事,他心知肚明。 “有人才有宗门,人都保不住……这样的宗门,存在的做什么!真人你……”萧青河轻声哀求,说着便要顺势跪伏而下。 “你走吧,我……时间不多了。”澹台真人声音带颤。衣袍轻挥,一股清风将萧青河带出小院。动作轻柔没有半分强硬,可这直接施法却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同时飘来的,还是一声满是寞落的轻叹。 “我不会走……我想再做一些事情,再去一些地方。” 门扉紧闭,如同闭紧希望。萧青河失魂落魄的跌入尘埃,如同猛兽般的凄惨哀嚎由他喉间涌出。 “真人!不值啊……你为什么不走……我萧青河何德何能……” 他说不下去了,双眼朦胧中老泪横流。虽然澹台真人说的云淡风轻,但他可以想象。能让如此强大的修士躲躲藏藏的,会是什么样的存在。而澹台真人所将要面对的,又是怎么样的苦难折磨。 心中愧欠更深。 隐藏数百年的澹台真人,为什么要暴露修为,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么! 他独自迎战化神,只因不想看到宗门元婴以身犯险,却未曾想到会引来这样的后果…… 门外一幕,如何逃的过澹台真人的感知。他手指死死按在双眼,不让眼泪落下,颤抖的嘴唇不由自主的紧咬着。那一句藏在心里的话,挤出牙缝,化作了细声呜咽。 人不可闻,却如化雨春风般温暖了他的心肺。 “你我情义……何来不值一说!” 第三十二章 临别布置 光是准备便折腾了天魂宗数月的战争,仅用了不到一天时间,便宣告结束。颇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味,即便结局早在开始前便已经注定。胜利终归还是来的太突然了,来的令他们防不胜防。 得益于澹台真人的强势出手,灭化神,屠众修。天魂宗这边战死数百,伤者千余,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济。寻常内门任务中,就总免不了死伤,更何况这还是战争。以一次大型任务付出的损伤,换得杀敌数十万,怎么看都是一次辉煌的胜利。 除了少数嗜血弟子怪叫着未曾过瘾不得满足外,其余众人那个不是满心欢喜,即便一些脸庞僵硬冰形如僵尸的长老,此时亦能从他们嘴角寻得丝缕笑意。 赚大发了! 清剿散修,虽然没有毁宗灭派来的那么直接,不过也差不了多少。自二十年前,此类任务出现在承务堂中,便成了宗门弟子发家致富的一条险径。散修穷凶极恶,堪比走投无路的野兽,落在他们手中从来没有好果子吃。一些散修中修炼天才,也曾让内门弟子吃过大亏,损失不小。 可以说,每一次任务,都可算作是一场冒险。 不过散修有一点特性,倒是令天魂宗内门弟子分外满意。散修们往往都会把积攒下来的灵石,惯用的法器,寻到的天材地宝全数带在身上。长久的流离失所让散修们谨慎而多疑,东奔西跑的日子则令他们不放心将自己所获寄存他处。 说不上身家丰厚,但零零种种加起来总能让人觉得惊喜。一些强大的天魂宗内门弟子,甚至开玩笑把散修称为“送财童子”。 正因如此,这一次的竭泽而渔带来的收获可想而知。当天魂修们清点出战利品,将它们堆在寒息堡的广场上时,站在之人没一个不目瞪口呆。某些经历过大劫又有些多愁善感的弟子,念起昔时宗门强盛,甚至湿红了双眼。 下到炼气,上到化神,各式法器应有尽有,倚叠成山。数百万的灵石连成更是形成山脉,灵气氤蒙,吸一口都让舒服的好似飞仙。那些个天材地宝,则由恒天峰弟子收拢保存。散修的粗鄙手段已经把它们糟蹋够了,里面有些东西可是分外娇贵呢。 虽然不知具体数字,不过纳戒一时间反而成了寒息堡的稀缺货。在行走堡中的恒天峰弟子身上,总能看到一双满带纳戒的手。 除了收获,他们谈论最多的便是澹台真人。在这场大战中,真人展露绝强修为,在他们看来,那将会成为宗门的支柱力量。不单解决了天魂宗无化神的忧患,更是完全能将宗门带上一个新的高度。 他们如何不喜,对宗门未来又怎会不满怀希望呢? 待得参战诸修回返宗门,那已经是一月之后的事情了。 他们的归来,轰动了全宗。尽管消息早早传回,那些各为出征弟子悬起的心早早放下。对于数字夸张的收获则保持存疑。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当那陷阵天舟以及那数千光梭上满载的收获出现在宗门上空。几乎每一名留守弟子们都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晚,庆祝胜利的聚会便在天魂宗各峰掀起一片欢腾。育魂,锐天以及恒天峰的女修们,放下身段,加入了欢庆的行列。当看着她们围着篝火曼舞欢歌,不少天魂宗单身弟子幡然醒悟,或许自己是时候找个道侣相伴修行了。 战争中的决定性的耀眼人物,澹台真人没有出现,而萧青河主持完庆祝,便再没停留片刻的径自离去。也有人发现,不过都未曾细想。 此时,距离天魂宗万里的一处山林。 山风静谧,草木平凡,天地间的灵气都稀少的可怜。 澹台真人凝望整片山川,他脸上满是追忆。当初他便是在这里,遇上了出宗历练的萧青河。 曾经的一幕幕浮现脑海,让他觉得分外温暖心安。自从背离宗门,远走北陆,独在异乡的他总有孤独。如今这样的感觉没有了,尽管此时周围寂寥没有半分人息,天地间只他一人。 满怀追忆的笑容显露,现在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顺着点滴回忆,澹台真人走走停停,脚步落在了曾经踏上的每一寸土地。那是他在逃亡之路上,唯一留存下的美好。他要牢牢记住, 两月之后,跟随回忆足迹而行的澹台真人重返天魂宗,第一时间落在了育魂峰的竹楼前。 卫誓看着突兀驾临的澹台真人,惶恐的有些不知所措。正准备行礼参拜,一长温热的大手落在了他的头顶。 “誓儿,当初你初入外门老夫曾许诺要予你传承。我本想着是传你剑术,不过剑术并非我所擅长。如此,这本《玄门造化经》你且拿去,日后若有闲余,勤加修炼……总有一日,宗门需要你去守护!” 当卫誓抬头再看,澹台真人那佝偻沧桑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唯有谆谆教诲留下余音。 他去了恒天峰。 一时间听到消息的峰主长老们各个直奔山巅,随后峰顶主殿关闭。转眼十数天过去,当紧闭的大门再度打开,澹台真人走出其中时。自峰主林檀荣以下,各个大礼送行,恭敬万分。主管恒天阵法的方心尘副峰主甚至跪下磕了数个响头。 接下来的短短几天时间里,锐天,炼魂,他一一走过。最后来到了镇魂峰,迈入了魂泉。这一次,他一呆便是三月,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之后则重返恒天峰,要了一间丹房,如闭关般再未露面。 一切的一切,萧青河都看在眼中,不过他再未与澹台真人碰过面。默默的看着老友付出安排,而他却只能躲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萧青河越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他只是像一个傻子般,每日站在峰巅,仰望天空。会来吗?他问自己。无奈苦恼中又隐隐带着几分期盼,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强横到让澹台真人都无力抵抗的宗门,会不会已经忘记了一切,放弃追捕了呢? 该来的终归或许会来,那他希望能够晚来一天是一天。 守护宗门的遮天大阵依旧没日没夜运转着,那些被召集起来的宗门弟子同样没有随战争结束而离去,承务堂依旧不开。没人知道宗门为什么会这样,不过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号召他们勤奋修炼倒不需要废太多口舌。 终于,半年后的一天清晨。 天魂宗上空,一个高挑身形,毫无征兆的浮现而出。 “师弟,我知道你在这里!” 那间封闭已久的丹房,在这轻浅温和却宏大震耳的声音中,骤然开启。澹台真人缓步从其中走出。他抬头望向清空,神情未有丝毫变换,坦然中又带着几分认命似的无奈。 整了整那身恒天峰为他特制的衣袍,俯身行了一礼,轻轻开口道了声。 “大师兄。” 第三十三章 恭送真人远行 “师弟……多年未见……你……”见澹台真人显身,云端之上,凭空伫立凭空矗立的人影这才明亮起来,青衫上的龙形金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嘴唇轻启,后面的过得好吗,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师兄……你终归还是来了。”澹台真人望向天空,嘴角泛起苦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时间亦能将思念当做美酒般越酿越醇。当初还在宗门,自己这个师兄对自己照拂又加。若说他对中州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这位师兄绝对算的上一个。 同时,那颗悬着足有半年的心同样放了下来,既然无力反抗只能坦然接受,最起码这位师兄好说话一些。 澹台真人张了张口,他藏了一肚子话,正待开口在说些什么。 异变突生。 天空中原本升起的护宗大阵升起的光膜,在一阵剧烈的颤动中,布上了犹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痕,不断响起的崩碎之声刺的人耳膜生疼。最后,上方的光膜破了一个大洞,大阵在一片嗡鸣惨声中,彻底崩碎。 从开始到结束,一切都只在一息之间,令人来不及反应。 天魂宗六峰之上,不断有人影冲天而起,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他们冲到半截,一道轻松,又有因不尽兴而略带遗憾的嗤笑,由空中响起。 “嗨,这等阵法,也能算护宗大阵?”接着一道朦胧人影凭空出现在了天魂宗上空,来人同样青衫短襟,不过上面却是银绣苍龙。 “澹台颂!你果然在这里!师尊他老人家可是很挂记你的!”那人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瘦颊微陷,唇上两缕三寸长须颤动。这笑容倒是发自内心,却是不怀好意。 “你现在这幅模样,可真是难看啊!以你的身份,居然落在这样的蛇鼠之窝,” “徐闻苍!”澹台真人的心里猛的咯噔一声。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庞映入眼眸,听得那尖刺嘲讽,向来平和他竟然如火药桶似受到刺激,怒气险些将他焚没。 “闭嘴!” 徐闻苍呵呵笑着,浑不在意,只是眼中嘲讽更浓:“呵,还生气了!你自甘堕落,我这做师兄的说你两句……怎么了?” “我不介意在这里……杀了你!”浓重的杀意磅礴冲天,直指云霄。修为全力爆发之下,澹台真人的容貌开始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苍老和蔼的面庞由光洁取代了皱纹,浑浊发灰的双眸变得细长精亮,黑如琉璃。两颊收出坚韧弧度,一把白须自行脱落。转眼间便由一名垂垂老者,转成了一名英姿少年。 他直起腰背,缩作一团的佝偻身躯如同山峰扶摇,修长匀称,比那天空矗立的大师兄还要出彩。提起的双手抓出两团璀璨,变幻出一道又一道的法诀,皱巴的老手如同褪了层皮一般变得光洁细腻,宛如羊脂。浓郁真元似是水流将他包裹,荡过那一头灰白,变成了飘逸的黑色长发。 源自修为的强大气流伴着无数法印飞旋,凝出一头仰天长啸的苍龙。硕大身躯好似那擎天之柱,蜿蜒而起,声威惊人。一如那天他在寒息堡上,只不过这次少了云淡风轻,多出的是极致暴怒。 卫誓呆愣楞的看向峰巅,心里翻出一个念头:“这究竟是何等修为,怎么会这么……真的好强啊。” 气流将徐闻苍冲到微微摇晃,同时亦是将那些腾起的天魂修挪到一边。, “杀我?” 徐闻苍难以置信的语气一滞,脸色苍白的诡异,尖锐的质问道:“你想要杀我?!哦?就因为我说了这些蝼蚁几句。你敢出手吗?” 澹台真人道:“你可以试试。” 徐闻苍突然畅声大笑,笑声中满是癫狂:“来啊!动手吧!你可千万不要犹豫!”说着他手指点过下方的天魂宗众修,一嘴白牙咬的狰狞。“别忘了,我若死在这里,你以为宗门会放过他们?哈哈哈哈……” 澹台真人周身蔓延的杀意猛然一顿,不由自主的收了修为,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的宗门会如何行事,更知道徐闻苍是一个怎样的祸患。他不敢冒险,也不能冒险。 “嘿,来杀我啊!不敢动手那就少在这叫唤!”徐闻苍越发得意,怪叫起来。“区区一个下贱宗门,随便喊些附庸便挥手可灭。所以……别惹我!” “真人!” “真人,战吧!” 有不少天魂宗修士忍不住的大声嘶吼,但凡有些血性,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一时间整六峰各处战意沸腾,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很快便有一股力量袭来,让他们凝如雕塑,不要说发声,便是动动眼球都做不到。 “一群蝼蚁有幸得见九天青龙,不跪拜也就罢了!居然好胆如此放肆,再让我听见一声聒噪。嘿嘿,灭杀你们不就一句话,勾勾手指的事情么?” 徐闻苍眨巴着眼睛,饶有兴致的寻找着杀鸡儆猴的猎物时。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大师兄,突兀开口问道:“东西呢?” “不在我这里!”本名澹台颂的澹台真人声音惨然,他知道,在此之前,自己这位师兄已经做过了一番探查了。 “我是不会把它交出去的……而他们,并不知情,你问了也是白问。” “不交?那让我们看看这些蝼蚁死上几个,才能让你不再嘴硬?”徐闻苍怪叫插话,一边眉角垂下,将他本就狭长的眼睛挤成三角,里面闪烁凶光。“他们能让你坐以待毙,想来也能让你开口说些实话!” “我跟你们走!”澹台真人猛然扬起垂下了头,并未再看徐闻苍一眼,而是看向先前的师兄。“容我交代一番,便和……你们离去!” “你……”徐闻苍瞪眼,才刚开口,大师兄已是淡淡回道。 “去吧!”。 徐闻苍懊恼的摇了摇头,不过也没说什么。东西在不在这里,其实无需探查,从天魂宗众人的修为来看,也能发现端倪。不过下落所在,澹台颂必定还是知情的。 或许逼问能问出线索,但这位师兄显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此行做主的终归不是自己,此时一言定下,他徐闻苍反不好违逆。 此时,澹台真人已经飞落在萧青河身边,他脚步沉重,望来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偏移。 尽管眼前之人,已经不似当初容貌,完全变的陌生。可那眸底深处,依然能找到当初曾经的影子。 该来的终归会来,似乎成了一句诅咒!在见面,却已是这幅模样。 离别之时不应该有眼泪,也不该有沉痛神情。但萧青河笑不出来,甚至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一个雕琢的分外精致的玉盒落在了萧青河手中,流光溢彩,惹人瞩目。萧青河呆呆望着,而空中两人同样望去,不过很快便收回目光,不敢兴趣。 收回手,澹台真人同样选择了沉默,一句话都没说。静静站了一会,终归还是转身飞出。 直到这时,萧青河终于回过神来,憋得赤红的皮面猛然一抖。望向渐渐飞起仍不忘回头,以严厉目光提醒他的老友,突然撕声大吼起来。 他没有跪伏,而是端端正正的向着天空中的老友,行了一个天魂宗惯用的送别礼。 “天魂宗上下,恭送真人远行!” 恢复行动的天魂修们一个个反应过来,同样照做。育魂峰的峰顶,甚至还传来了出征时才会响起的钟声。 “远行?笑死人了!你们觉得他还有回来的可能?”徐闻苍任然不忘煽风点火。望着天魂宗众修,嬉笑起来。“唔,忘了说了!澹台颂他犯的……” “闭嘴!”师兄恼火的一句怒吼喝止了,最后他目光落在了澹台真人脸上。终于还是没忍住的幽声叹了句:“其实你可以逃的!” 他没有对澹台真人的使用半点限制,因为他知道,能让自己师弟陷入如此局面的天魂宗,就是束缚在他身上的最好的枷锁。 澹台颂只是低埋头颅跟随其后,一声不吭。正如他先前放弃动手,哪怕他心里明白,自己离去并非就会波及到天魂宗,但他依旧不能赌,也不敢赌。 天空之上,待得两人走远。徐闻苍这才转身,再不看众人一眼的飞驰而去。 “记住喽,本尊徐闻苍。” 萧青河撑着眼睛,一眨不眨,握住的双拳在袍袖间剧烈颤动。 “此仇,我天魂宗……记下了!” 第三十四章 付出何易 承受何难 天空清明,浓烈晨光少了云朵遮掩,将光明而希望挥洒天地。 天魂宗却如同失去了活力生机的死地,一处处站在空旷的身影,皆如雕塑一般望向同一个地方,认凭山风抚弄,纹丝不动。此时,每个人脑海中都只有一道身影,久不消散。 那是他们曾经的代宗主,是他们近来的希望所在。 即使时光流逝过了半年,澹台真人依旧是他们闲余时经常会谈论起的话题,津津乐道,。而那是些没能参加战争的留守弟子,则会一脸兴奋激动的刨根问底。感受着那一道道羡慕的目光,他们自然是要更加卖力的宣扬描述一番真人的强横。 澹台真人修为越强,对宗门帮助越大。他们满心欢喜期盼着,从来没人怀疑那些夸夸奇谈,以及对宗门未来的畅想。那足以碾压化神的修为,在诸多天魂宗眼中,分明就是宗门重新称霸西山域的决定力量。 试问西山域其余三宗哪个能挡?有些思维活跃的,甚至已经脑补过了,三宗俯首称臣的画面。那是每一名天魂宗弟子所憧憬,哪怕是在梦中想想,都能甜笑出声。 现在真人……被带走了! 法阵破碎,搅宗内诸地一片狼藉。正如美梦破碎,让一颗颗原本欢乐的心停止跳动。压抑的气氛让人窒息,今天发生的一切,超乎了他们想象,发生在认知以外的事情总能让人瞠目结舌。触不及防下,打击更大 澹台真人的离去,在他们心里会生出无奈与失落,而痛苦却不至于。可萧青河呢?澹台真人最开始的身份,不就是宗门故友么,最难受的,应该是他吧! 很快,有弟子醒悟过来,目露担忧的望向天魂峰巅。 萧青河正神色呆滞的站在原地,那从始至终一个劲颤抖的拳头,终归还是无力的垂落下来。周身不知何时浸入的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袍和头发,微微颤抖的身形,几乎坚持不住的就要被山风掀倒。 仇是记下了,可又能如何?徐闻苍的修为同样惊人,洗刷今日之辱形同痴人说梦。至于将真人迎回?更是虚无渺茫的近乎让人绝望。 那能让随手灭杀化神的澹台真人忌惮万分的宗门,又岂是他这种蝼蚁所能招惹。哪怕自己拼去性命不要,也只是一个区区化神。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努力修炼更进一步? 心中升起颓然,一个声音在喃喃自语。做不到了,他什么都做不了!这一刻,他只觉自己渺小,一如当初宗门大劫,目睹师尊战死,弟子战死时,那般的恨自己弱小无力。 萧青河嘴角挂出了一抹酸涩,浑身力量都如同被抽空一般,眉眼中充满了疲惫。那本就佝偻的身影弯的更加厉害,好似在背上了一座大山。从齐丹阳手中收缴来的拐杖被他取出,用以支撑身体。睹物生情,他不免又是一阵感怀。 这正是澹台真人出手,为他得来的战利品啊! 想要付出并不是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真正艰难的却是去承受。他受够了这样的感觉,一场大劫,他所背负的够多了,承受的也够多了!如今,却已然要他去承受…… 宗门弟子都看着呢,萧青河告诉自己。源自本能的强烈责任感,令能暂时令他撇去了心中的烦愁。或许讲几句效果更好,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头脑一片空白。 他默默转身,脚步蹒跚的身影好似即将藏入山头的夕阳。众人眼中渐渐变小隐没,直至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他无需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发泄情绪,心中的伤痛,则交由时间来慢慢抚平。 殊不知,那落寞背影留下的凄凉哀伤,反而更加让人眼酸。 宗门长老,经历过宗门大劫的那些弟子们率先收回目光。哪怕彼此近在咫尺,依旧没有丝毫交流,在一片沉默中重返居所。 他们神色僵硬沉冷,仿若没有感情如同死物一般。或许哭喊大叫,才能更显人情,但他们终归还是选择了将情绪死死埋在心底。 在不知情人眼中,他们冷血无情,令人寒心。可真正理解他们的人,才会明白正是这份沉默,才最能让人动容。 世上有太多事情让人无能为力,即使在凡人眼中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修士,一样如此。 频繁苦难并不能让他们习以为常,但让他们学会了接受,并将之深藏心底。单纯的愤怒无济于事,这个世界给他们的教训早已刻骨铭心。强大修为才是这个世界的唯一,至于其它屁都不是。 让天魂宗在一次次残酷大劫中留存下来的,除了慨然赴死外,还需要坚韧顽强。 他们活着熬过了三年大劫,这就是最好的答案。有太多的糟心与不舍,而他们只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宗门的年轻弟子,经历太少,往日任务中危机算是小儿科。今日之事,无非是他们上的第一堂课罢了。 在黑暗绝望中寻找光明和希望,这是每一个天魂宗弟子必须学会的事情。 山峰上黑压压的人影渐渐变得稀疏起来,直至最后再无一人。 除了那破碎的大阵,以及重现的晴空外,宗门一切如旧, …… 堆积如山的资源,那是澹台真人留给他们的临别赠礼。这份赠礼,足够天魂宗休养生息,实力回复三层。 竭泽而渔在寻常看来,往往是没有长远眼光的蠢人才会作的事情,无异于杀鸡取卵。散修们确实会不断的搜罗天材地宝,获取灵石,炼制阵法,可那又怎样? 天魂宗固然缺乏修行资源,可如今当务之急,则是壮大宗门。有足够的人手,才是立宗根本。散修们固然能够为天魂宗带来资源,却需要宗门弟子以身犯险。其中多少有将散修化作磨刀石来磨砺弟子的意味,可归根结底,却是宗门的无奈之举。 天魂宗毕竟无法大举进入悬剑,莽骨两宗地盘进行清剿,有力无处使。只能任由散修不断袭扰,被动至极。 如今散修尽灭,或有剩余也已难掀大浪,问题彻底解决。收复双渡领,其内有数条灵石矿脉,加以修复亦是一笔不菲收入。如此,没了散修少一进项,对宗门来说并无大碍。 况且散修对天魂宗来说,从来就只是疥癣之疾。宗门真正的心腹大患,则在天魂宗与妖傀谷边界处的建立的御妖防线上。 那里,才是宗门一直以来所真正重视的战场! 第三十五章 蕴剑初成 三日后,萧青河露面主事。 澹台真人的离去,对他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打击。老人白发满头,脸上沟壑越发深邃。虽然身板依旧健朗,思维清晰,看上去毫无异常。然而曾经那惯有的笑容,已经从他脸庞悄然逝去。 短短三天,并不足以令人忘记先前的一切。但萧青河还是选择站了出来,重新振作。他是天魂宗宗主,没权利因一件事而无休止的消沉。 如今宗门老祖尽皆陨落,萧青河便是宗门主心骨。只有他才能够带领宗门走出阴霾,继续前行。萧青河没有让众人失望,而那些接受召见的宗门高层则暖心的送上几句安慰,表达心意。 他们经历过大劫,知道这位执掌宗门大权的老者究竟承受着怎样的苦难。 一场大劫三年灾,养他长大的宗门老祖力战而死,一手培养出来视如亲生儿子般的卫峰主舍己卫宗。黑发人送白发人,白发人再送黑发人。足足两场悲苦难,他经了个够。现在曾经的老友又…… 有些时候,他们多希望萧青河能够不要担负那么多。能和正常人一样,无需掩饰的作自己,能在众人面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也好啊! 但他是宗门,他叫萧青河,不管是怎样的打击,他都会昂首屹立。 一众宗门高层知道,无论这位宗主作何决定,自己追随足矣。 一条条命令发下,停滞已久的宗门开始运转。之后,萧青河又来到了天魂峰主殿侧旁的小屋。一年过去,这里的等待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他埋头桌案,仍凭人影走进走出,却始终未能看到他的身影,离开小院。 护宗大阵在宗门的全力支持下,开始修复改进。 宗门大阵虽说破损,但根基犹在。得到澹台真人诸多指点的方心尘亲自撸袖奋战。诸多珍贵材料构成骨架,一道道玄妙符印凝结穿插,好似一只只欢快飘荡的蝴蝶,充满了灵动。点点气息添在上面,是一中远超先前的坚固强横。 十天过去,半空早是流光婉转,绚烂缤纷,比之先前玄妙太多。虽尚未修复完全,已是惹得宗门弟子欢呼连连,一种安全感由心而生。 方心尘知道,如今他所布置下的一切,不过是真人传承给他的诸多技巧中,一些简单易学的东西罢了。至于完全掌握,他还要走很长的路。 他望向远方,喃喃出声:“真人,虽然你我并不相熟。但这份恩情,我天魂宗会铭记。你交代下的,我方心尘会替你完成!” 护宗大阵完成修复,继而是承务堂重新开启,形成火爆,席卷诸峰。 恒天峰弟子紧急增调数百名轮值弟子,这才勉强维持下来。在宗门苦修近半载的一众天魂宗内门弟子,就好似蹲在街口等待伙计已久的力夫,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充满热情。 宗门任务便是他们维持生活的手段,不管愿不愿意总要去做。提升修为,需要更多的灵石,更多的丹药。而增强实力,则需要足够的法器,更强的术法。在修炼一途,每个人都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无敌洞,需要他们不断的去充填积累。 寒息堡一战的丰收,让每一名宗门弟子都得到了不少贡献点,可人哪有会满足的时候?迈一步,便会不由自主的迈出第二步。 况且在宗门近一年的憋闷,又经历过此事。总有人会想着外出历练,哪怕收获不多,出去散散心也好啊。 当那些本该驻守在御妖防线的结丹们离宗飞起,执行任务的弟子纷纷离去,曾经喧闹一时的宗门彻底冷清下来。 育魂峰,竹楼。 卫誓站在二楼窗口,遥望远方。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取任务,而是选择了继续修炼。寒息堡一战成了他难已忘却的梦靥。如果不是澹台真人‘定’字决恰到好处的出现,他绝无可能站在这里。 他曾数次面对生死。 唯独这次,自己涉险并非在于实力上的差距,而在于他自我判断上,出现了错误。对手是结丹,没错。实力上形成的碾压,足以让他一切手段彷如飞剑攻击时迸出的火星,微小无力,分外苍白。 但自己也不至于就这样一个照面,就落入下风。那一幕翻来覆去在脑海中回荡,不断的推演让他对其中的一些细节更加深刻。 那名结丹分明没有使出全力,负尸宗并不是单纯的炼尸宗门,他们的炼体之术同样令人称道。自己却头脑发热,居然用炼魂峰的术法御敌,真是愚蠢至极。难道他不应该施展剑法,远远避开,已拖延时间么?纵然自己难以战而胜之,可战场上,并非只他一人啊!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了,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锐天炼魂双修,让他比下有余而比上不足。体修他差的太多,久不修行。但他手中的剑,却可以随着祭炼,更利更强! 回归宗门,他一直都在蕴养飞剑,以至于澹台真人送他的那本《玄门造化经》,其内容深奥繁杂,晦涩难懂,久不入门。 有心求教,可那时真人行踪不定,游走竹峰。急于提升修为的卫誓翻过一次后,只得将之收藏起来,一心蕴剑再未研读。 如今澹台真人离去,再想求教已不可能。 卫誓心情复杂,对这位曾教导过自己代峰主,总是心存感激。他记下了澹台真人的容貌,传他功法时的嘱托,同样记下了徐闻苍的羞辱。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横亘天空的强横在卫誓眼中反而没那么恐怖。终有一日,他要将那日的一切……全部讨回! 好消息还是有的,江遥修为恢复重归结丹。为此,他还特意拉着江遥去火灶房小聚庆祝了一下。开心归开心,酒尽人散后,卫誓心里那种对于修为的渴望,反而更加强烈几分。 蕴剑极其苦痛,他却始终咬牙坚持。现在,他夜以继日的苦修,终于有了回报! 不知何时,痛苦开始一丝丝减缓直至彻底消失。卫誓知道,这是蕴剑的第一步完成的征兆。冲刷而下的真气会一点点的渗透剑胎,直至两者水乳交融。当剑胎将与真气无分彼此,继续洗练自然无痛。 “还真是水磨工夫!”卫誓感叹一声,唤出飞剑,轻轻擦拭剑面,垂落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期待之色。 这本不出奇的飞剑,在这一念中变成了晶莹剔透,又不乏飞剑特有的质感。剑刃寒光凛凛,如脱胎换骨一般,隐隐有了几分法宝的影子。 卫誓念头一动,悬在空中的飞剑立时飞起。如果说先前与飞剑的联系源自法诀,那么现在,自己这柄本命飞剑,已经能如真气般轻松指使了。 看着还真有成就感的,卫誓知道自己的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是该好好打造一番了!” 第三十六章 喜怒无常的炼剑器师 本命飞剑的成长并非一蹴而就,需要不断的蕴养锻造,那些珍奇材料,便是飞剑成长的最好食粮。 正如修士需要在各个时期服食效用不同的丹药一样,飞剑同样需要各种神料改善材质,方能更近一步。这些材料,就似灵石,丹药。之后不断的蕴养不过类似于消化药力,修炼真气罢了。 恒天峰背靠万魂渊,处于宗门最深处,几乎占据整片后山。面积之广,便是主峰天魂峰都远远不如。倒不是因为恒天峰弟子众多,实在是恒天所修太过繁杂,丹药,符篆,炼器,阵法……等等,囊括诸多。 仅是丹道一脉,每一名内门弟子的基础标配,便要灵田一处,丹房一间。至于其它几传承虽有不如,亦查不了多少。地方小了,还真施展不开。 本命飞剑的祭炼对剑修而言乃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卫誓既然想要好剑,那自然是要上恒天峰走动一番。毕竟那些技术高明的铸剑器师,尽是些埋头坊间,终日刻苦精研的老怪物。可不会亲自山门,提供服务。 外人来此,一如外门弟子初来外坊一般,没人指引还真各不行。好在这一次,卫誓并非两眼一抹黑,郝振乾和朱彤彤两人总还是认得的。 恒天峰内的轮值接引则有外门弟子负责,说起郝振乾时,那弟子还一脸迷茫。可当卫誓提起朱彤彤时,那外门弟子则登时醒悟过来,拜了一礼便连忙赶去通报。 卫誓哑然,不过想想便明白了几分。朱彤彤毕竟身具六品资质,宗门传颂的天骄中,必然会有他的影子,更何况还是恒天峰林副峰主独女。无论是天赋还是身世,放在天魂宗任何一峰,想必都是名声斐然。 这外门弟子既在恒天峰做事,又如何能够不知? 未等太久,只见头顶剑影闪过,朱彤彤从云端落下。昔年的小姑娘如今出落的水灵,脸蛋虽已褪去青嫩,却是活力未减。两只大眼睛蒲扇着,透着亲和。这般性格无形间又为她添色几分。如此容貌,仅需一眼便可让人牢记。 卫誓微笑着,难怪那外门弟子听他说起朱彤彤时,会是那副神情。 笑着对那外门弟子道了个谢,朱彤彤这才带着卫誓登山而行。 “哦?你要找炼剑器师?” 听得卫誓陈述,朱彤彤眨了眨眼细想一番,这才笑道:“我娘主掌符道一脉,炼器一脉我认识的不多。不过听你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个!” 拉着卫誓换了条路,朱彤彤解释起来:“正所谓本事越大,脾气越大,刘正形师叔脾气是古怪了一些,不过那一身炼剑水平确实不错。时常人有人找他炼剑,虽然大多都无功而返,但若能得他出手,你就赚大了!” 闻言,卫誓微微撇眉,对于这些他也曾有过耳闻,此时不免担心起来。 他的这点小动作未能逃过朱彤彤的眼睛,她很有大姐大风范的拍了拍卫誓肩头,不无炫耀的笑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引见,师叔他不会拒绝的。” 卫誓长出口气,看着坏笑的朱彤彤,不禁连连摇头。自己小时候就没少被她调戏,谁想多日未见,居然还是这幅样子。 在朱彤彤的带领下,两人说笑而行。不知何时,卫誓只觉一股烟火味道萦绕鼻间,偶尔还能闻出几分金属锈味。果然,转过一片树林,前方一片豁然。一座宽大的石屋耸立前方,里面不时有叮当作响的捶打声传出来,吵闹且枯燥异常。 “喏!就这里了!”朱彤彤挤眉招呼了一声,当先走了进去。随后屋中倒是响起了一声粗闷热切招呼,可惜很快就没了下文。 当卫誓走进,第一眼便被墙上挂着的数百把废剑吸引。虽然已经失了灵气,犹如凡物,可无论是造型还是其上的纹刻,都隐隐透着不凡。果然如朱彤彤所说,眼前的这位炼剑器师手段高明。由他来为自己炼剑,当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位炼剑器师对自己就没那么和善了,仅是微微撇过一眼,便不再搭理的重新忙活起来。一旁的朱彤彤有些气结的连连跺脚,不过从始至终都未曾再说什么。 “前辈!您看看这个……怎样?” 犹豫一番之后,卫誓递出玉简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侍候一边。 老者的态度令早先的期待不再强烈,更多的反是一种莫名的紧张。卫誓想了一想,虽后又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小袋,放在了玉简旁边。 恒天峰铸剑器师长时间的独处精研,自然脾性乖戾,换句话就是不通人情世故。不过对于材料的渴望,却是人尽皆知。若能求得对方尽心尽力,那倒不妨他孝敬一二。 “你?!”朱彤彤瞪起眼睛看向卫誓,眸光似有埋怨,正待开口劝阻。 哪知这位刘正形师叔已经毫不客气的一挥衣袍,将之收入纳戒。在抬眼看到朱彤彤射来的幽怨,老人脸不红心不跳,仅是略带尴尬的告罪几声。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卫誓面露微笑,这是好事。恒天峰无论是炼丹还是炼器都需要大量资源,偏偏他们重技而不重战,宗门任务除非特例,否则根本轮不到他们。各类宗门售出,大头那是要反哺宗门的。 即便是有偿炼制收,他们收取报酬依旧不多。毕竟宗门衰败,手头拮据又并非只恒天一家。收下自己的孝敬,总不能再赶自己走了吧? “好了,好了!彤彤你先下去!这活,老夫接了!”东西收下,刘正形果真停了下来,眉开眼笑的招呼道。 可待得朱彤彤乖巧离去,独留卫誓一人。再看刘正形时,老者脸上的笑容反在瞬间消散一空。他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满是沧桑的老眼打量了卫誓许久,冷声喝道。 “小子,你回去吧!” “前辈?!”卫誓瞬时惊愕。自己先前递出的那一包材料可并非凡物,难道着老者收了好处却不想做事,莫非是要食言不成? “答应彤彤的事情,老夫说一是一,自然不会反悔!” 看的出卫誓眼中迸发的怒气以及脸上的担忧,刘正形则老神在在的冷哼一声。神色愈发默然,隐隐中还带着几分厌恶之色。 “我会给你炼剑,但不是现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当炼剑是玩笑不成,蕴剑未完就来炼剑,这世上修行会有捷径能走?滚回去好好修习几年再来!” 闻言,卫誓反倒长舒口气。“前辈,蕴剑一事,弟子已经完成。” “放屁!”老者猛的站起,脚边木椅倾倒发出巨响,连带着他粗厚的声音也变得分外洪亮。“你当老夫上了年岁就老眼昏花头脑糊涂不成?看看你胸前的标识!入内门不到五年的混小子,也想来糊弄老夫?” 说着说着,刘正形怒气反消,取而代之的却是动摇与浓浓的失望。 “你走吧!” “看你机灵,老夫这才把道理给你讲明。偏你还执迷不悟,妄想蒙混过关。这等心性也配修行,也配练剑!若你再胡搅蛮缠……那修怪老夫毁信失诺!老夫所铸之剑,为的是宗门勤苦剑修能再近一步!可不是费心费力拿给你们作玩具耍的!” 卫誓一脸无奈,言辞显然是无法说服老者。心念一动,背负身后的飞剑骤然飞出,向刘正形飘来。 “怎么,你还想动手!”见卫誓掐诀,刘正形先是一惊。可在看到飞剑后,登时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这……” 要说对剑的认知,即便是锐天峰修士也比不上他这个恒天峰炼剑器师。已他的见识,如何看不明白?眼前这柄飞剑,通体晶莹,流光婉转,甚至比平常他见过的飞剑还要好上不知多少。如果这都叫未完成,那什么才算作完成蕴剑? “这真是你……” 这一刻,卫誓倒觉得老头分外可爱。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着刘正形的面收剑入体。 “如此,前辈还有疑问?” 真是他的剑! “没有了,没有了!”这一次倒轮到刘正形紧张起来,连连摆手间,将卫誓亲切拉过。目光上下飘荡,好似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入门不到五年完成蕴剑,单是这份毅力天姿,不是天才又是什么? 刘正形搓着手,含糊道:“不知小友名讳,可否……” “弟子,卫誓!” 再无半分迟疑,刘正形伸手拿起玉简。脸上升出一副舍我其谁的豪气,如同变脸,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仍然不忘许下承诺。 “小友放心,你这本命飞剑由老夫炼铸!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第三十七章 冰髓寒液 看着刘正形如同换人般的前倨后恭,卫誓心里没有丝毫轻视,更没有摆出姿态说要另寻他人。 那不留丝毫情面的严厉呵斥,缭绕于耳。若换作其它气血方刚的少年,恐怕听到一半便有暴起伤人的冲动。可见老者确实不会做人,再怎么说,总得委婉一些。哪怕仅有两个人在场,也得给对方留些颜面不是? 卫誓心中同样有所怨气,可是看着老者毫不顾惜颜面的扶起木椅,将他按下。一脸坦然笑容透着由衷欣喜时,卫誓心不免软了下来。虽从始至终,并无一句道歉之言,但老者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谁能想到,这个前一秒还吹胡子瞪眼,一看就不好相与的老者,竟会是现在这幅模样。或许,这就是常人所说的……率真吧! 回想那段训斥又何尝不是话糙理不糙,老人一开始就未想拒绝自己。若刘正形真看不上他,那又何必应下?依老头的性格,单靠朱彤彤的面子恐怕还能以解释的通。况且即使怒气上头口不择言,最后也不过是一句,若胡搅蛮缠才毁信失诺。 听朱彤彤所言,老人脾性古怪,似乎还有人求山门来,无功而返的。现在想来,怕是那些弟子挨一顿怒斥,又不好说出自身原由,这才连累老者背锅。 当卫誓从刘正形的摆弄中回过神来时,手边甚至还放上了一杯香茗。只不过鼻间充斥的烟火气过于浓重。在这样的氛围下,卫誓仅是出于礼貌的轻抿一口,便不再尝试。况且此时的刘正形也没耐心静静等他品茶,早闹着要看剑了。 收入体内的飞剑被再次放出,落在老者手中,如获至宝。他眼中闪烁着狂热与痴迷,仿若再看前世情人一般。粗大的手指抚在剑身,轻轻略过,即是锋利的坚韧划破他的手指,鲜血流出,依旧开心的像个孩子,丝毫不影响他眼中的专注。 卫誓反倒被晾在一边,无事可做只能在一边看着。 刘正形光头圆脸,皮肤粗糙红润,鼻子宽扁硕大。常年炼剑令他手臂雄壮非常,几乎不输普通炼魂弟子。一身邋遢的灰袍两袖皆是少去一截,沾满灰尘不说,更是染了不少黏污,几乎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下巴上虬结的白须好似丛未刮过,蓬乱糟杂,甚至还有能在其上看到几缕焦黑。 这不休边幅的模样着实让人难以恭维,不过卫誓并不嫌恶。从战场上下来,平日再整洁的人也比老者邋遢百倍。他此时只是担心,刘正形究竟还要在拖延多久。 卫誓的担忧是多余的,突然间,刘正形毫无征兆的猛的站直身体,一把抄过玉简便是一指点上,动作迅捷不显丝毫苍老。他手指微微颤动,眼神未变,却是多出几分迫不及待。 是啊,这样的好剑谁不想炼呢?这玉简中记载的,正是卫誓背下的材料清单。 “以流灵精铁锻造剑身,有益与真气契合,施展术法时威力倍增,且更为流畅,不错不错。” “唤精晶,这个么?虽然精炼效用不错,一般炼剑皆有用到。不过你这飞剑称的上蕴养完美,通体透亮近乎无暇。再用此物便是画蛇添足,纯属浪费,不妨用凝息土加以平衡,效用更佳!” “这藏锋叶……” 刘正形一边看着,一边连连点头。卫誓亦是十分放心,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要知道,玉简上的内容不多,却是让自己费心费力了好一阵子。不单单在锐天峰的藏书楼览阅数天,更是请教诸多同门师兄,这才定下方案。至于收集材料,他甚至还专门去了一趟外坊,寻得莫飞虎各种打听。 其内繁杂辛苦,便是数天过去,卫誓想起亦是心生恶心。 然而玉简在刘正形手中,由老者一一扫过,却似毫无秘密可言。没有半分迟疑停顿的滔滔不绝,不单明晰各种材料妙用,更能指出其中不足,加以改正。由此可见,在炼剑一道刘正形确实造诣不凡。 那如数家珍的模样的幸福模样,实在让卫誓心里再提不起半点恶感。 “洗阳草,脱去剑之阳,壮其阴。很不错嘛……” 说到这里,刘正形微微沉吟,停顿片刻。这似不经意的停顿,让卫誓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有什么不对吗?” 哪知刘正形抬眼望来,通红的脸庞却像是绽开了一朵花。 “小友你既然有洗阳草,那何不寻些冰髓寒液?” 冰髓寒液?确实是淬剑神物,不过那不是需要蕴剑三次才会用到么?本命飞剑皆由剑胎蕴养祭炼而成,本质无它,唯有坚韧。尽可能的不断不损才是基本,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卫誓不禁微微皱眉,数天的览阅多少让他懂上一些,不禁出声问道:“前辈,锐天峰藏书阁中的《炼剑纪要》曾说,冰髓寒液其性至阴,若剑体脆弱,强行淬之,空伤剑身……” “哦?你对这方面也有了解!”刘正形丝毫没有因为卫誓的反驳而生出半分不耐,他有些炫耀的大笑起来。“《炼剑纪要》都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不可尽信!” “时间在流逝,恒天峰亦在改变,我辈弟子研炼多年,炼器之法又岂是一成不变?直接以冰髓寒液淬剑,确实容易导致飞剑难以遏制的破损。不过小子你能寻到洗阳草,先让飞剑脱阳留阴,阴气足着寒气适。冰髓寒液断不会伤剑分毫,这点,老夫有十足把握!” “你可愿一试?” “既然如此,那就依前辈所言!”卫誓心中大喜,不过随即又窘迫起来。 凑齐这些材料已经将他腰包掏空,如今已是捉襟见肘。 一般来说,锐天剑修寻求炼剑,都会将自己所能准备的材料先行凑齐。而恒天峰的炼剑器师则会根据所给出的材料,进行炼铸。谁知刘正形却与常人不同,不单指出况其中诸多不适,更是还添了几种进去。 找人置换是件麻烦事,不过努力努力还有可能办到。可这些添加的材料,又要他如何去换?想着想着,卫誓心里失落难免,密布的阴云浮现脸庞。 见此,刘正形反倒见怪不怪的善解人意的一回。 “小友墨迹,若是材料不够,老夫这里倒还有些储备。”刘正形看着卫誓投来的目光,哈哈大笑着解释道。“炼剑为要,老夫付出,你无需急着归还。他日若手头宽裕,补上不迟!” 卫誓连声道谢:“多谢前辈了!” 如此倒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他辛苦蕴养飞剑,为的什么?还不就是能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么? “不过……”话头一转,刘正形脸上却是露出几分苦笑。“冰髓寒液,我这里也没有?” “可有换取之处?”卫誓楞了一下,咬牙急声问道,却见刘正形微微摇了摇头。 卫誓顿时醒悟过来,他先前着急却是一时忘了,冰髓寒液可不是那种能长时间储存的玩意。 “那该如何获得?” “一般恒天峰内会发布相关任务,老夫倒可以替你发布一条!只是由旁人代做,不知要等到几时,才能回来。” 老实说,卫誓着急他又何尝不是手痒难耐。如此,刘正形微微一顿,倒是不免动了几分心思。 “当然,这任务你同样可以去做!这样……” 不等刘正形说完,卫誓已经起身,用力的点了点头答道。 “我去!” 第三十八章 令牌红芒 自重开后,承务堂就从来不缺嘈杂。 喧闹声在耳边连绵,卫誓死死盯着玉璧上的任务记载,一条一条的浏览下去。仍凭玉璧响起红光又或周围有修士大喊大叫,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现在唯一要作的,就是寻找到,那份属于自己的任务,并将之接下。 承务堂任务颇为繁杂,不过其中大部分都由是恒天发布,又或是宗门高层派遣。正因如此,别峰弟子想要发布任务,就需要找上这里的轮值弟子。登记条件,质押奖励,少不了前前后后一番忙碌。 恒天峰弟子则不用这般麻烦,别人的任务令牌是用来执行,而他们的令牌则仅管发布。况且承务堂本就由恒天峰弟子轮值,同峰师兄有事哪个胆敢耽搁?一般都是即发即显,不知要方便多少。 这项便利,只让卫誓都眼红不已。 刘正形修为不是很高,隐隐间在只有结丹初期修为。对于老一辈经历过大劫的弟子,这点修为不太够看,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恒天峰的地位。恒天峰毕竟不是战峰,向来是手段为主,修为作辅。 以刘正形那小有名气的炼剑手段,在恒天峰还是很吃的开的。 果然,卫誓才刚刚赶到,刘正形给他的传讯牌便有消息传来……任务便已经下发。 不知是规则上的疏忽还是宗门有心遗漏,在承务堂发布的所有任务里,根本不存在特定指明。也就是说,这里的任务,无论是谁,只要满意都可以随意接取。 刘正形发布下的冰髓寒液收集任务,虽然说奖励低的可怜,但也无法保证不会有人抱着出去遛弯的心思,将之接下。 如此一来,卫誓不得不在诸多繁杂名目中费力挑拣,以期能先人一步。 可谁知找起来竟是这般费劲! 在卫誓的记忆中,承务堂表明任务的玉璧上,大多都是照料灵田,采集灵物这类的鸡毛蒜皮,大多数修为高深的内门弟子都看不上眼。但现在,这些原本应该坐在厅中,等待紧急任务的筑基后期弟子,同样一个个的看向玉璧。 散修是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地灭妖平乱的任务。目标修为虽有高有低,说到底还是需要弟子去拼命的活计,所以奖励非一般的丰厚。天南地北都有,单看着玉璧上的各类名目,还真有一种天下大乱的感觉。 宗门用五十名成婴境修士换回五千结丹弟子效命战场,此事宗门并未宣扬,不过也称不上机密,卫誓也是事后方有耳闻。本未当回事,谁曾想,这仅仅一年时间,妖族的渗透尽是如此厉害。 看来,等炼剑成功之后,自己少不了得出宗对战妖兽了。 “找到了!” 卫誓眼前一亮,霎时将一切想法抛在脑后,就近拉过一名恒天峰轮值弟子,开始任务登记。负责登记的恒天峰年轻弟子接过卫誓任务令牌,便开始划弄手边的玉板,如此倒无需卫誓多作。 就这等待间,玉板上突然闪过一丝橙黄。那恒天峰弟子随即微笑起来。“同样有人接取了这份任务,师弟有福了,有人结伴向来路途不会孤独。” “还有人来?”卫誓眉头微挑,有些无语,自己要不要这么‘幸运’。 似这种收集灵物的任务,一般来说都是很少有人会去作的。一是报酬油水要少很多,二来则是,往往枯燥耗时,耽搁修炼。出力不讨好,除非那种修为低微,实在没任务可选的新进弟子才会去做。 如果不是自己急需冰髓灵液,这样的任务卫誓甚至不会多看一眼。此时卫誓还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无聊到接取这样的任务。 在这名恒天峰弟子的指引下,卫誓来到回合地点。 当看到同样接下任务的那人时,他反倒释然了。 张远川。 难怪他会接取任务,毕竟任务地点是在九幽山。九幽山里的张家镇,不就是张远川的家乡么? 感情这家伙压根就不是冲着任务而来,冰髓寒液也好,任务奖励也罢,他显然都不在乎。张远川接下这任务的目的可想而知,分明是想假公济私的回乡探亲。 这一刻,卫誓万分庆幸。宗门任务虽然会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不过大多都很宽松。指望这家伙收集灵液在回到宗门,黄花菜都凉了。还好自己当初没有犹豫,选择了自己动手,否则这次炼剑,还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再次见面,张远川变了很多,一身崭新红袍给他添上了几分朝气,没了先前那般阴沉。原先那张棱角分明,怎么都掩饰不住桀骜的瘦脸,现在微微鼓起,线条变的柔和了许多。倒是眼中的冷漠,似是没有半分消退。 对于立时出发,张远川倒没有提出反对。在承务堂租用了一艘小型光梭,两人便没有耽搁的飞出山门。 久未见面,不过丝毫不影响卫誓的心情。在张远川身上,卫誓总能找到自己的影子,仿若是在照镜子一般。他绝非话多之人,可一路上,却是停不下来的唠叨。 张远川还是先前的老样子,除非卫誓逼的急了,他才开口简单说上两个字,其余时间一概沉默,置之不理。可惜他并不知道,真正能让卫誓敞开心扉的。反而正是他这种不评价,不反驳,什么都不说的态度。 上一次来九幽山,他们乘坐的墨梭足足飞了半月。而这次出发,有这宗门新炼制的光梭,速度则要快上不少。 转眼七天已过,九幽山摇摇在望。这几日,两人轮流操纵光梭,该说的话卫誓已经都说尽,反而没什么心思的开始修炼。 卫誓正如往常一般闭目修行,突然间,他猛然抬头。一旁的张远川同样如此,两人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的伸手拂过纳戒,同时取出了任务令牌。 本该是一片翠绿的玉色令牌,此时正闪烁着刺目红光,耀眼异常。怎么会这样?卫誓疑惑,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这之前,亦未曾听人说起。现在却发生如此诡异的一幕,一时间还真让他不知所措。 抬头看向张远川,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答案。然而对相而坐的张远川正锁着眉头,同样一脸茫然,显然,这家伙更是孤僻,知道答案的可能性不大。 自己还真是找错人了。 红光继续闪耀,久久不息,片刻之后,一道低沉的声音由令牌内响起。 “九幽山有结丹熊妖逃窜其间,附近子弟万望……量力而行!” 第三十九章 张家镇毁 结丹……熊妖……量力而行。 虽是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不小。卫誓眉头挑起,眼中透着复杂之色,这消息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虽然从未见过妖兽,但妖兽的名头却是听的耳朵生茧。 妖兽凶残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它们比之散修输不到哪去。各个皮糙肉厚生命力顽强,堪比体系,又兼具利爪齿牙,攻击不可谓不强。除了灵智略微低下,无法炼器炼丹外,几乎毫无弱点。 依靠本能战斗的妖兽,先天实力就高人一等。修出妖气之后,战力更是远超同阶修士。甚至有些还会激活血脉掌握神通,威力极大,效果奇诡,争斗起来着实难缠。 若是寻常妖兽,卫誓和张远川两人自不会惧。可现在九幽山中的妖兽乃是结丹,这任务到底还要不要继续都是问题? 卫誓正思量着,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蜂鸣,这是光梭全力运转时才回发出的声音。 他抬眼望去,只见操纵光梭的张远川双手按在飞梭之上,浓郁真气攀在双臂,源源不断的向着光梭涌入。风声开始在耳边激烈嚎叫,但卫誓已顾不上这些。他看到张远川僵硬的脸庞阵阵发白,两腮的肌肉微微抽动着,额头上似有汗滴。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可那双近乎恒古不变的冰冷眼眸,却在这时投出几分焦急与慌张。 怎么了?卫誓升起的疑惑瞬间消失,九幽山对他而言,只是任务所在地仅此而已。但对张远川来说,却不仅是这些…… “冷静点。”嘴角揪出苦涩,卫誓一把按在张远川的肩膀。面对危机,张远川方寸大乱,那理智的冷静角色就他必须由他去扮演了。“即便我们去了又有什么用?那是结丹熊妖,宗门要我们量力而行!况且……” 话未说完,一声大吼将他的所有想说的,都吹散在了风中。 “我可以!” 这是张远川的回答。他大声吼道,展现出少有的失态。双眼依旧紧紧前望,不动丝毫,微俯的身子透着一股执着。随着那一声怒吼而来的,还有一股隐约气息,一放即收,但卫誓依旧还是察觉到了。 筑基中期! 原来他已经走在自己前面了,卫誓砸吧着嘴,半响无语。自己蕴剑用了近一年时间,可修炼上并未懈怠太多。谁曾想,就只是稍许的分心,修为便落下一截。 不过,单凭他们两人,一个筑基初期,一个筑基中期,会是结丹境熊妖的对手么? 没希望的! 即便心里明白,卫誓未再说话,仅是神色严峻的望向前方。 九幽山里的张家镇,是张远川的家啊,那里有他牵挂着的老人。在这一刻,他反而多少体谅到了张远川的心情。 如果不去看一眼,确认一下,又怎么能放心呢? 光梭冲进细雪,在愈演愈烈的风声中疾驰。速度猛增下,周围的景象都开始模糊。待得张远川略有疲惫,卫誓则主动顶上。九幽山脉前路未卜,他们必须保留足够的真气,应对一切突发的可能。 虽然多年过去,卫誓记忆里犹然有着张家镇的影子,那是风雪世界中少有的一点人息。 九幽山常年风雪不散,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过卫誓却有幸在这里看过晴空万里,说起来确实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那景象,只看一眼便可让人折服。 皑皑白雪顺着房顶垂拱而下,在阳光下散着清辉。微风吹动地上的白色缥缈,几缕烟柱由木屋升起,门口摆放的坛罐则像是一个个雪白的大蘑菇。 宁静婉约又不缺少人息,每一口吸入的冷峻,都让人倍感清新。 当他们翻山越岭,在一天之后赶到的前一刻,心里还仍在默默祈祷着。可当亲眼看到时,两人都由不住的怔住了。 眼前的一幕令人难以置信,张家镇彻底沦为废墟。 木屋坚实,扛的住风吹雪压,却顶不住熊妖的巨爪。一间间木屋被拍的东倒西歪,往昔的景象已经不在,风雪盖住了大多残破,却盖不住这里的悲怆。 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九幽山附近的山民,大都是以打猎为生,散居其内。而张家镇却是方圆千里最大的聚居地,熊妖若不来此,又会去哪? 妖气精纯的妖兽内丹,对修士而言妙用无穷,且不说炼丹炼器添上妖兽内丹,能大大增强效用。单是将精纯妖气炼化对修为提升大有裨益,效用更胜灵石,堪比丹药,怎能不让人趋之若鹜。 毕竟妖气真气同出一源,皆由灵气炼化。 可换句话来说,则颇为残酷……修士血肉对妖兽亦是大补之物。 卫誓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张远川已经失魂落魄的跑向了前方。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废墟,这里已经没有了半点记忆中的模样,卫誓甚至辨不出南北,仅是跟在张远川身后,随他而行。 走了不知多久,张远川突然停了下来。摆动的双手无力的垂下,腰背下沉。他转过头,艰难的张了张口,失魂落魄呢喃出一句话。 “我没有家了……”, “说什么傻话呢?”卫誓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张远川。这个孤僻的少年脸上没有泪痕,面无表情。那扯出冷冽似能伤人的眸光,却在这一刻变得浑浊暗淡。孤独仿若无底黑洞,一步步的吞噬着他的血肉,精神。 正因如此,张远川的模样才越发令人心疼。 从一时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卫誓安慰道:“我们还有宗门……我们是师兄弟啊。宗门在,怎么会没有家呢?” “宗门吗?” 张远川跌坐下来,拉上了眼帘,这一刻他全身力气好像被抽空一般。 他和卫誓一样,出身在大劫之后。卫誓没见过宗门鼎盛时繁荣,他则从未见过辖地的安宁。尽管老一辈人总会满脸追忆的唠叨那份时光,但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说到底,只能依靠想象。 失去了双亲,唯有奶奶一人抚养着他。孤僻一人的童年里,他正是听着修士驱逐妖兽,宗门万人向往的故事长大。他记着老人那满怀希望的目光,以及那言语描述中的生活。 除了生存,一向无欲无求的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渴望,他要拜入宗门!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孤独而修,挣扎而活。到手的灵物,灵石,没有出手过一次,全部用作修行。虽然这些东西能改变他们现有的拮据,他也曾因此为难,但看到老人欣慰的眼神中满含的期盼,他知道自己作对了。 现在,他已是天魂宗内门弟子,好日子本该来了。可自己心心念念的的人,却走了…… 没有了亲人,宗门真的算能算是家么?这世上还会有人懂自己,还有能让自己卸下面具的人么? 张远川心底只有苦涩,一片茫然,他找不到答案。耳边传来的轻微响动令他本能警觉,默然抬首间,卫誓由后方向前走过。 “你去哪?”张远川麻木的出声问道。 “复仇!” 简单的回应声传来,张远川看到了卫誓半张侧脸。 少年眼帘微垂,脖颈稍缩,神情冷淡的吓人,一身白袍被风雪吹的噼啪作响,如旗帜般卷在身后。 风雪越紧,呼啸风声很快代替了这天地间仅有的嘈杂。那一袭白袍渐渐模糊,似是融于天地。 张远川看着看着,眼中迷茫渐消。他猛然站起,随之赶上与卫誓并肩。 第四十章 它又来了! 冷静?可这让他怎么冷静! 那无助的背影,孤单的身影,无一不刺痛他的神经。让他想到了从前那段在稚童学堂的时光,看着窗外的自己同样无助,同样孤单。黑暗如同坟墓将他埋葬,却是江遥将他牵入光明。 那么,现在也该有个人,将张远川从黑暗中拉出。 他应该做点什么! 卫誓犹然记得,当年那个执意要跟自己道谢的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满刻画着岁月的痕迹,肌肉松弛。透着的慈祥却由不得让人想要亲近,已经浑浊发灰的双眼反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通透。 血债血偿! 只有这样,卫誓牙齿咬的轻微作响。虽然脸色阴冷的夹霜带雪,内里的血液却如同沸腾一般,带来的暖意肆意翻涌,几乎就要破体而出。 怕?他怎么会怕! 上了山,遮掩越少,寒风凌冽吹来冷意。卫誓只觉身边似有战鼓敲响,脚步反而更快了几分,握紧的双拳攒满力量。 战斗的结局并不会随着热血而改变,悬殊的实力更不会因为心思而逆转。卫誓明白这个道理,他已经开始思谋着该如何对付,自己即将面对的这头熊妖了。 一般来说,熊妖在皮糙肉厚上向来是颇有造诣的。动作迅猛虽不如虎豹类妖兽,可也足够迅捷。宽大的熊爪拍下摧金裂石,利齿阔口更是足以吞噬一切。 卫誓不清楚张远川到底会不会辅助自己,若自己单纯以控剑对战,根本就是找死。他们毕竟与熊妖差了一个境界,一剑制敌根本无需指望。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而艰苦的战斗,需要有人将之拖住,慢慢消磨。 还有什么比炼魂峰的传承,更适合应对这样的局面么?而他们两人,一个锐天剑修,一个镇魂魂修。 卫誓轻轻摇头。 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选择锐天一脉,寒息堡一战中的不理智更是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偏偏这样的念头冒出,他便再无法止息。本能就是本能,根本无法用思维左右。果然,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冲锋陷阵,挡在人前啊。 这时,由后方赶来的张远川速度更快,走在了卫誓前头。张远川看向卫誓,眸中闪烁着复杂。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卫誓的举动,张远川并不奇怪。早在第一次出宗任务,卫誓便是这样做的。那一战,是少有能让他记下不忘的回忆。从小时候加入狩猎队,十天半月的总要来一场拼死战斗。死亡和鲜血,张远川经历的更多,惨烈落在眼中,也比常人要平淡的多。 长久的经历会让人渐渐适应,这些过往,让他通体泛着冰冷,似乎连血液都没有温度。先前的焦急虽然并非假装,但他仅是想确认一番,至于复仇,则压根没能想到。 复仇,这个想法在九幽山的山民看来,天真而可笑。 身处苍茫雪疆,终日打猎为生。伤经断骨平常事,收获身陨本一家。打获的猎物不计其数,埋身苍茫的山民不知多少。难道要他们去找猎物报仇吗?没人会这样作。风雪会掩埋痕迹,不要说寻找猎物复仇,能找到尸身都算万幸。 他们压根就没有复仇这一概念,张远川同样没有。 父母被巨兽生吞时他年纪尚小,时至今日已经没什么印象。由奶奶一手抚养长大,相依为命的感情自然浓厚非常。哪怕那种犹如在心口生生剜去一块的痛楚,依旧隐隐生疼,但他意识不到。 但卫誓口中吐出的复仇两个字,心头却有一丝丝的暖流。 张远川步伐坚定,在前方带路。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在雪中狩猎行走几乎成为本能。有经验作为指导,总比由卫誓这个一窍不通的人带着,满山乱转要强的多。 “这边!” 在凸起石壁上刻画符号,是九幽山猎人之间常用的交流手段中的一种。这种标记,有时会被风雪埋没,所以并不单一,很快他们又在附近找到同样的指引标记。 最后他们在一陡峭岩棱下方,找到了在这场灾劫中的幸运儿。那是一名批头散发的男子,好似一条垂死老狗般蜷缩在地。这里倒是一个躲避风雪的好地方,两边凸起而中间下凹。如同一双臂膀将他护紧。 男子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向外走出一些,随即跪倒在地。他抬着头,干涩的嘴唇喊着什么,却被风声撕碎,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飞身靠近,卫誓开口问道。“其它人呢?” 不及男人回答,张远川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猛然出手,那并不粗壮的手臂一把卡住男子喉咙,将他提溜起来。 双脚悬空的男人满脸慌张,连连挣扎,张远川纹丝不动。很快难以呼吸的中,同样也认出了张远川,模糊断续的微小声音,从头喉头传出,让人难以听清。 “放开他!” 卫誓微微皱眉,他明白张远川此时的心情,有些过激的动作可以理解。但现在并不是问责的时候,他们更需要了解现在的处境情况。 看了卫誓一眼,张远川这才的放手,男子如同面条一般滑落地面。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那声音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过了好半会,男子才回过气来。 “远川,我对不起你……”男子呜咽着,讲述这一切。可惜他现在精神混乱,多是闲碎,始终不搭正题。 “熊妖呢?”卫誓又问。 “守节叔,催动法器将熊妖震伤,可他也……”男子再度泣不成声,一天之内他如同看到地狱,没了都没了!血红如同梦魇,无需睁眼也会在脑海翻滚不熄。几天的坚持,抽空了他的体能,让他现在疲累无比。 “伤了?”卫誓轻咦一声,脸上露出喜色,张远川眼中同样露出几分轻松。卫誓不知其因,而张远川心里却清楚的很。当初九幽山巨兽肆虐,正是天魂宗发下的防护法器,在张家镇撑起一方安宁,他们才能坚持到宗门支援赶来。 这法器的威力,张远川分外清楚。 心底升起希望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正待商量对策。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声咆哮有远及近,落在三人耳边。 “是它……它又来了!” 男子倒退在地,浑身哆嗦。 第四十一章 合作愉快 “找上来了!” 是啊,妖兽无论是嗅觉还是听觉,都远胜于同阶修士,更别说眼前的熊妖已是结丹。 他们两个筑基气息即便隐忍不发,只要被妖兽嗅到半点,他俩可不就是这孽畜眼中的大补丹么? 卫誓和张远川没有半刻迟疑的飞掠而出,先前那声咆哮,以让他如临大敌。这片风雪中的小港湾对他们而言足够宽阔,可若是要对战熊妖,这地形终究窄了一些。 当他们飞出,回望四周,只见右手边一道巨型黑影朦胧浮现。高有两丈形如山岳,再大的风雪也难以遮掩。漫天而降的风雪落在周围,便开始絮乱。四脚踏地,一路奔驰。这份力量令大地颤动,极快的速度在间隙中已到近前。 那朦胧的巨影随之变的清晰起来。 当先是一颗硕大的熊头,摇摆着一张似狗却远比狗更大更狰狞的巨嘴。口鼻开合间,呼出大片白雾。双眼红芒闪烁着凶残嗜血,隔着风雪能看的一清二楚。无边的恐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纵然是与兽类打过不少交道的张远川,同样深吸一口气。 他总算明白先前那名男子为何会惧怕成那样,面对这样的巨兽,普通人剩下的想法除了逃命,绝不会再有其它。这已经超脱了兽类范畴,分明是能将人从梦中吓醒的梦魇魔怪。 继而是一股恶臭袭来,令人想要捂鼻,乍然迸裂飞扬的积雪滚滚冲来,仿若在风雪中凭空筑起一道白墙,遮挡一切。 还不及两人看清,巨熊已是人立而行。足足死丈的雄伟出现眼前,如同伸手即可抚天的巨人。一身油腻黑毛被风吹狂乱蓬松,先前的恶臭正是从其中传出。那颗硕大的熊头微低俯视,嘴巴大张。猩红的舌头从其内伸出,让卫誓两人很轻松的便看到了上方的那排利齿。 在两颗硕大如同倒悬钢刀的獠牙中间,是一排稍顿稍小却依旧惊人的利齿,焦黄反黑中有带着丝丝鲜红血肉。可以想象,熊妖正是用獠牙切割人体,然后再用中间的利齿将血肉生生磨碎…… 那双红的精亮却不成比例的小眼,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正死死盯着他们,不过也没有亦是没有太多的理智。 “伤处在右脚!”卫誓急声招呼,御剑腾空划开风雪。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无论是谁都会心脏狂跳,一顿紧张。他确实如此,只不过双眼越发明亮,同样浮出一抹冰冷。 黑色的妖气正弥漫在右方的熊脚之上,似乎是它有意遮掩。不过从跑动到直立,总还有一些端倪。妖气虽与魂雾外形想同,几乎毫无区别,可内里少了魂的主持,就如同外放的真气一般飘摇不定。 闻声,张远川心领神会,同样踩魂而起。三道魂影在他身边凝聚如实,并不高大,亦没什么骇人气息,不过总是有些战魂的影子。他并未前冲,只是高高腾起,在上方掠阵。 率先出手的是卫誓,他口中轻叱一声‘疾’。本命飞剑便载着他向前疾驰而过,向着熊妖冲去。 熊妖抬起的熊爪向他挥下,熊掌巨大犹如盖天一般,扇动狂风令他身行难定。熊爪锐利,好似五柄尖宽长刀。无论是被熊爪挂到,还是被熊掌挨着,不死也残! 这便是结丹境熊妖的威力。 卫誓瞪大眼睛,额头已不知在何时付出一抹细密冷汗。他没有丝毫犹豫的从飞剑上跳下,手中掐诀,飞剑在蜂鸣中速度陡增,斜斜刺下。寒光亮起,如同风雪中炸开的一道霹雳。 险而又险的躲过一爪,卫誓眼角余光撇向身后。本该是一片皆白的土地,如同被人犁过一般棕黑翻起,再看不到半分丝白。果然如他所想一般,纵然飞剑灵活,可要此次躲过这种遮天盖地的攻击还是太过艰难。自己这一次,都是险而又险,带着几分侥幸在里面。 顾不得庆幸,卫誓手中已是猛然掐诀,已经绕过熊掌的本命飞剑,骤然迸发彩光!锋锐天剑决,没什么其它花哨,唯独有那无坚不摧的锋利罢了。 飞剑掠过,在熊妖眼中不过如同火柴棒一般。竟是不闪不躲的一掌拍来,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掌风强烈。 卫誓转而急掐换血铸身决,这本事一门功法,但在李鲲武的修改下,增添了不少技巧。浓郁血气包裹,带着卫誓向左横移而去。 空中飞翔当然是御剑飞行更加灵活,地面则是炼魂峰的术法更加有效。熊掌拍向地面,总比在空中横扫,要来的缓慢的多。自己计划是好的,不过同样有些出入,单凭自己那筑基初期修为施展的炼魂防御,想要抵挡熊妖的攻击只怕不太现实。 依旧是一震地动山摇,几乎与落掌同时,卫誓本命飞剑就这样狠狠刺入的一团妖气之中。 “来的好!”被气浪波及冲飞的卫誓心里不由的赞了一声。这熊妖来的突然,以至于两人完全没有过任何交流。该如何配合,如何战斗都没来及布置。可就在先前,他分明看到一丝魂雾飞速融入飞剑之中,张远川出手及时,来的正是时候! 在到结果时,卫誓还是由不得的失落起来。尽管直接断腿,有点臆想天开,可也不至于这般,流一点血蹭一点皮,简直让人绝望。 熊妖在卫誓看来并不奏效的攻击下痛苦嘶吼,随后大嘴张的夸张,猛然又来了一次咆哮。这一次,却有不同先前。 筑基修士便可外放真气,荡于周身,更何况结丹熊妖呢?收敛着的妖气似是由每一根毛发中激发一样,细密如丝又铺天盖地,涤荡四面八方。 这一声来的突然,继而妖气滚滚涌过,才刚刚爬起的卫誓又如何躲得过。 妖气并非阴属,卫誓只觉自己被一股足以将普通人焚成灰烬的热浪打个正着。真气防御在一瞬间被冲垮,灼伤引动全身痛感。更要命的是这妖气冲劲不小,即使他已用炼魂术法增强的防御,依旧被冲的倒飞出去,口齿带血。 完了!他还是想多了! 卫誓咬牙爬起,妖气附在他周身依旧蚕食消磨着他外放的真气。五脏六腑如同移位。卫誓顾不上查看伤势,已他现在的状态,再想躲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手中掐诀,本命飞剑倒飞而回,冰影更是从飞剑脱离,向他疾驰。来的及么?现在熊妖只需一掌,便可如踩蚂蚁般将他踩死。 卫誓本已绝望,可就在这是,身后一股磅礴气息泛起。 “寿以燃魂……” 抬起头,卫誓只听到这句,响在风中。这一刻,他仿佛成了看客。黑色的魂雾似是无穷无尽一般的从张远川体内涌出。弥漫天地,甚至不输于结丹修士。 “禁术!”卫誓失声叫道。 拥有禁术的不单单只有他自己,张远川身具七品资质已足够引起宗门重视,更何况还是镇魂峰峰主的亲传子弟。掌握一门禁术报名,确实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身形藏于风雪之中的少年勾起的唇角,似在说一句话。 能拼命的并非只有卫誓,他张远川同样可以! “魂斩!” 随着张远川的嘶吼响彻天地,化作残影的双手猛然一顿。魂雾翻涌间那弥漫天地的强横气息骤然凝聚,化作锋利的闪光,向前直突。看那架势却并非斩向巨熊腿脚,而是冲着那皮毛疏少的腹部攻去。 腹部向来是兽类的弱点之一,莫非,他是想要一击建功…… 完了!心里哀嚎一声,卫誓闭上了眼。一声摧山倒岳般的巨响炸起,他才重新睁眼。 “不动了?”卫誓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这就不动了?完事了!那……不是结丹熊妖么?”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卫誓紧绷着的精神总算放松下来。随即一阵头浑脑胀令他一个摇晃,险些一头栽到。血水顺着脸颊流下,一场战斗下来,虽然并没作什么,依旧疲累如潮。 卫誓看到了刚施展了禁术的张远川,头发隐隐变白,脸上的皮肤似乎也松垮了一些。正坐在雪中,像是雕塑,若不是口中的时不时的暖气白雾,真如同死了一般。 坚持挣扎的坐了过去,卫誓背靠着他坐下。先前那一幕依旧震撼着他,他有太多的想问,想说。可到嘴,却是仅剩下了一句话。 “合作愉快!” 向来不善言辞,不与人交际的少年,破天荒的回了一句。 “……合作愉快。” 第四十二章 飞剑‘无我\’ “好小子,妖兽内丹……你这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刘正形连声感叹,从他那糟杂絮乱的虬髯来看,应该是没有抚须的习惯。此时张着嘴巴,使劲挠着他那颗硕大的光头,显得有些滑稽可爱。 卫誓不禁翻了翻眼,自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回赶。哪知刘正形比自己还要急不可耐,这才一进门便已经抱怨上了。随后的若不是自己及时拿出内丹,老头还不知要色厉内荏训斥多久。 “前辈?都准备好了。”虽然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卫誓还是忍不住的出声。 果然,刘正形闻言手中一停,目光从内丹上移开。之间他摸向怀中,最后抛给卫誓一个橙色纹锤的储物袋。 “早好了!”说完,刘正形还不忘得意的向卫誓扬了扬眉。“你以为老夫会似你那般拖拉么?” 纳戒和储物袋公用相同,只是纳戒一般容量较小,且能仅能容纳死物。这种储物袋则不同,容量一般不算差。更何况其内虽自成天地,却又与世间关联,短时间存放活物这等可不是纳戒所能做到的事情。 宗门内的储物袋大多集中于恒天峰和宗门高层,即是恒天峰弟子有机会碰触,却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刘正形明明仅是一个结丹初期,能随手丢出一个储物袋。很显然,展现的并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的技术。 卫誓倒没有多想,以刘正形那跳脱的性格,拿储物袋装材料这种事对他而言属于基本操作。打开一看,卫誓却不由愣神。 里面简直是一片材料化作的海洋,认识的,不认识的堆积如山。数天的览阅,卫誓自以为自己终归是了解不少,最起码对于炼剑材料的了解,不会像寻常新进锐天内门那样匮乏。但他还是想多也,也太小瞧炼剑这门技术活了。 这哪是炼剑材料……分明是老头的全部身家。在看刘正形偏偏一副心不在焉,浑不在意的模样。 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自己的那点供奉,放在这里连毛都算不上。至于自己想要拿出的补偿,刘正形真的看得上么? 卫誓不禁汗颜,他由不得的结巴道:“这……也……” “当然要准备齐全!”刘正形理所应当的一笑,并未抬头。虽然话音未停,但心思很显然已经转到了别处。 “炼器如炼丹,火候材料放置顺序都要掌握时机,每一步都要恰到好处,容不得半点差错。你以为做这些很简单?即便你把流程背的滚瓜烂熟,没有足够的经验,怕是时机到了你都掌握不住!便是老夫都不敢夸口次次成功,当然要准备诸多,以应不时之需……” 正说着,突然间刘正形抬头看着卫誓,语气柔和几分:“小友,你要跟我学炼器吗?” 炼剑?卫誓多少了解一些。繁杂多变不单需要积累基础,更要勤加练习。比之修炼术法提升修为差不到哪去,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炼魂,锐天两脉传承已经让他有些顾此失彼,只恨时间不够。 现在即使有心学习炼剑,可他哪还能抽的出时间。卫誓略微犹豫一番,不无遗憾的行礼拒绝道:“回前辈,小子恐怕难以分心!” “那你还不赶紧出去?”刘正形瞪眼。 嗯?怎么跟自己想的对不上呢?卫誓半响难以回神。刘正形则没好脾气等他太久,说到底他还是结丹修为,架起一股热风便将卫誓吹出门外。 房门碰紧,随之还有一句没好气的埋怨。 “真没眼色,你怕分心,老夫就不怕么?”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屋内传来,门外,仅剩卫誓在风中凌乱。 铸剑并非一蹴而就,卫誓在门口并非离去。他向一个等待孩子出身的父亲一般,坐立不安。每一分一秒,都显得极为漫长起来。 待得房门再度打开,已是七天之后。 刘正形满身烟火气的从中走去,他略显佝偻,疲累压的他难以直起腰杆。眼中血似密布,黄豆大小的汗滴凝上光头。炼剑果然是一件费事费神的活计,七天七夜的全神贯注,无论是对体能还是精力,都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老人手上正捧着一柄宛如艺术品般,几乎让卫誓认不出来的精致长剑。 尽管疲惫,刘正形脸上露出狂热和迷恋却不减丝毫。捧剑的手微微颤抖,看的出他有些恋恋不舍。不过,最后,飞剑还是交到了卫誓手中。 “好了,现在它是你的了!” 光洁的剑身好似琉璃铸造,平凡褪去而光彩夺目,犹如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卫誓摩挲着三指宽的剑面,光滑细腻带着几分冰冷。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重量,锋利的让人目光闪躲的剑刃,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 卫誓很满意,已经有些爱不释手了。 刘正形提醒道:“现在你手里握着的已经不再是剑胎了,这是一把真正的飞剑。但凡好剑,总要有个配的的上的名字。你想好管它叫什么了么?” 就和师尊纪杰手里的‘天锋’,那柄能引动‘万剑’还有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孤指’一样!想到这里,卫誓不禁小小激动起来。 叫什么呢? 卫誓端详着手中已经,思绪翻飞,诸多霸气而又不失内涵的名字接踵而来。但最后,依旧被他一一否认,当他抬起头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无我’” “‘无我’?奇怪的名字!”刘正形嘟囔一声,不过没有多问。起名讳这种事情,终归是飞剑主人的权利。相比这个,他还有正事要说。 刘正形不无遗憾的轻叹一声,神色郑重许多。低沉的声音自他喉间响起,算是嘱咐。 “这柄剑的炼制算的上老夫的得意之作,材料耗费诸多,其锐利程度恐怕要胜于你我想象。之后你要蕴剑怕没先前那么容易了,不过就现在而言,已经足够支撑你渡过结丹。” “循序渐进,倒是可别怪老夫未曾提醒过你,伤到自己别来找我!” 卫誓看着刘正形那满是复杂的苍老双眸,突然正竖剑站直,眼中的满是感激的行了个锐天峰的持剑礼。 若没有他,自己即使炼剑都难,更别说其中很多材料,明显都是老人自己掏腰包补上的。不管老人是处于何种目的,又或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可不管怎么说,总是当的起自己这一礼。 山风吹起卫誓身上白袍,微微飘扬,黄昏余辉将他的影子投落地面。那称不得魁梧的身形,在这一刻显得坚毅非常。 刘正形眯起眼,嘴角终于付出一抹浅笑,纵然长相凶恶如他,此时也透着一份和蔼。 “去吧,去吧!” 第四十三章 致富有门 夜色清宁,少了大阵遮掩,抬头便能看到那漫天璀璨繁星。一颗颗闪烁着精亮,似在笑嘻嘻的对着自己眨眼睛。 卫誓坐在竹楼前那近半米的木桩上,双手后撑,仰头看天。双眼时而长久闭合,时而睁圆不动,全然没有观景的悠闲。反是透着复杂,喜忧参半。 喜的是‘无我’之利,令他实力大增。忧的是负债之多,超乎想象实在无奈。 身负巨债,谁能有心情观景?炼剑初成,他会有心思的悠闲? 他现在更应该作的是闭关修行,努力提升实力。剑是好剑,持剑人手段总不能落下。要么就该出宗任务,斩妖清兽赚取贡献点,好早日还清亏欠。 相比修炼,卫誓更希望自己的能还清债务再心无旁骛的修行。 遗憾的是,他被禁足了!还是时间不限,看表现而定的漫长惩罚。宗主萧青河与澹台真人不同,不爱讲太多大道理,一向雷厉风行。 卫誓无语,却又无从辩驳。谁让又头脑发热的去拼命了呢?炼剑之后,消息传回宗门。与结丹熊妖一战的自不量力,为他赢得了一众峰主的口诛笔伐和谆谆教诲。 偏偏一起战斗的张远川就没事。 这沉默寡言的少年在宗门高层的询问下,如同换了个人似的。虽然并不能指望他思路清晰,辞藻华丽。可简短的话语,却有理有据。从对熊分析再到护镇法器的讲解,说的宗门一众高层频频点头。甚至有些精彩部分,让人恨不能替他鼓掌叫好。 卫誓这才知道,那件被称作惑魂铃的法器源本为魂峰一脉所用,正因这点,张远川才会选择拜入镇魂。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劣迹斑斑的卫誓被挂上了莽撞自大,不惜命的标签。而听闻家乡噩耗,拼死复仇,守卫一方的张远川则被理解和称赞。 待遇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禁足就禁足吧! 就算不能接取那些收益丰厚的宗外任务,自己在门内接苦力,照料灵田还是其它什么,慢慢积攒总算是能多一线希望。 但更不巧的是,纪杰听闻他炼剑初成,心情大好。向来教导弟子如甩手掌柜一般的他,居然破天荒的挤出时间,开坛授道。时间零碎到让人恼火,这对诸多锐天峰弟子来说是天大的机缘,卫誓却只觉无力吐槽。 作为锐天峰大师兄的他,又不好不去。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总在心心念念,即便修炼都有些心浮气躁。 从纳戒中取出任务令牌,心神内沉,察阅着其中的贡献点。卫誓无力飘忽着,一遍一遍的呢喃着每一个数字,仿若这样上面的数字就会向上跳动一样。 三千六百二十三点,这……够干什么? 炼剑已经掏空了他的全部,自己本来就剩个零头,那三千六百点还是斩杀熊妖获得的奖励。斩杀一头结丹熊妖的贡献点当然不止这些,不过自己出力不多,按劳分配,自己得到这些,也算合情合理。 这些贡献点,在外门称的上是一笔令人羡慕的财富,可放在内门,说出来简直就是搞笑,连由‘乙’升‘丙’都不止这点。 不要说刘正形炼剑到底付出了多少资源,单是原先定下的材料,已是让他不堪负重。至于张远川的让给他的那枚妖兽内丹,或许稍有不及,却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刘正形满不在乎,张远川更是绝口不提,卫誓却忘不掉,更不愿拖延太久。 小时候的孤苦,在他生命中刻下深刻烙印。缺少关爱的童年,让他珍惜宗门对他的每一点的好,并小心呵护着一切。 握着令牌的手无力垂下,卫誓头脑发胀,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他不喜欢欠人,无论是人情还是帮助,他都会铭记于心,更别提救命之德和再造之恩了……斩杀熊妖可不就是救命之恩,炼铸飞剑助步修行与再造之恩又有何异。 澹台真人在寒息堡的救命之恩他同样记得,只不过真人修为太高,离他太过遥远,以至于想也是白想。连计划都没有,更别提付诸于行动了。 这已经够他憋屈的,现在又…… 卫誓由不得苦笑出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 “卫誓!” 余敛光走了进来,他头发略微凌乱,一副醉象,看来应该是在火灶房喝了不少。试探着喊了一声后,便靠着果树,没了动静。筑基修士还做不到灵气自转的,所以只要有意控制,想求一醉还是很简单的。 卫誓这才想起,今晨纪杰讲道后,他们几个师兄弟约定小聚论道,而自己竟然忘了这茬。余敛光许是发觉自己未到,关心自己而来,又或是顺道路过,被声响引动。 这些都不重要了,卫誓走了去将他扶过。见余敛光正睁着眼睛,看向自己有些迷糊,不过倒没有卫誓担忧的那般难缠,最后两人并肩坐上木桩。 沉静片刻,卫誓终是忍不住的开口小心询问:“师兄?你知道怎么能弄些资源?” “恩……嗝”微微抬头的余敛光打了个酒嗝,含糊道:“说什么胡话呢,要资源当然是……额……” 他终于醒悟过来,咧着嘴巴,一只手搭上了卫誓肩头,另一只则拍着胸膛。“我都忘了,你被禁足了,……客气什么,有事找师兄啊!师兄借你!” 卫誓脸色越发苦闷,他正是不愿欠人,如今哪能作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 “那师兄,无法出宗就赚不到灵石贡献了么?”卫誓又问。 “观照灵田,轮值守卫……能赚的多了!” 换做以前,这样的回答,卫誓只怕会将这当做师兄善意的调侃,不过现在他没那么多心思去想太多。他只是依从本心的想要避开这些束缚住自己的枷锁,寻找到一条可以发财致富的希望罢了。 于是,他继续问…… 最后…… “那有没有……没有危险,无需出宗,还能赚取灵石或是资源的地方?”卫誓坑坑巴巴的说道。若非眼前的余敛光醉到微醺,他是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凭空臆想也该有个限度,付出与收获那是等价的啊。自己这些条件,说出来完全就跟要求不劳而获一般。 卫誓有些消沉,已经不报希望。现在的他只想找个人说说话,静一静的就好。 那知,这时余敛光眼中猛然一怔,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开口道:“有的!” 卫誓顿时愣了,顾不得余敛光脸上笑容古怪。急声确认道:“真有?” “真有!” 第四十四章 进塔 难得沉心静气的苦修一夜,再睁眼,天色已经放明。 整顿心情,卫誓脸色微微发白,此时他觉得昨天喝醉酒的是他而不是余敛光。否则那些如同醉话般不切实际的回答,他有怎会当真。偏偏如今起身,当初那一言一句,他非但没有忘却,反而记忆清晰到不落一字。 真是够了! 无需出宗,地点便在天魂宗镇魂峰不远的塔魂山。 没有危险,说白了就是宗门的一处试炼点,安全到甚至无需忧心自己会因此受伤。 奖励丰厚,通过第一层基本奖励便是一万贡献点,至于其它奖赏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耗时也不多,据说整个过程耗费时间至多一个时辰,不过很多人盏茶时间便可出来。 一切都与自己的要求吻合,可以说是再适合不过了,但卫誓心里终归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 既然这试炼奖励真有说的那么好,那还要宗门任务作什么?如此条件,足以让任何一名筑基弟子疯狂,可诡异的是,他居然从来就没有听人说起过这此事。 在叹息中,卫誓起身。不管余敛光说的是真是假,他总要去瞧一瞧的。谁让他除此之外,再无选择了呢? 恒天峰卫誓去过多次,要找镇魂峰并不困难。这一脉传承与恒天皆处于天魂宗最深处,遥遥望去,可以看到不少的红色人影,凭空飞行。谁叫恒天峰几乎将整个后山都独占了呢?镇魂峰占地不大,所以那些踏魂而行身影便显得尤为密集。 不过,要找塔魂山就没那么简单了。卫誓一路问下去,大多镇魂峰弟子居然都是摇头三不知。最后好容易寻得答案,越是向前,他却越觉不对。 这里荒凉的有些过分,轻微山风吹动地上的浮土飘荡,两边丛生的杂草已经放肆的弥漫上了路径。碎石黄土以及些许深沉到并不养眼的碧绿,便是眼前的全部。与花红草绿,阁楼禁制的宗门各地相比,形如两个世界。 卫誓虽然心存疑惑,不过也未太过较真。宗门百废待兴,人手资源少不了要精打细算,好钢总得用在刀刃上不是。别看宗门现在一片欣欣向荣,事实上距离全盛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耗费多少时间。 宗门荒芜之地绝非只此一处,况且那名镇魂峰弟子没有必要欺骗自己,至少表现上来看也不像欺骗。 卫誓脚步慢了很多,沿着破碎石阶一路向上,岁月痕迹在这里随处可见,充满古朴气息。石阶尽管破碎,依旧能从其上找出的被人踏出的圆滑。两边倾倒的石刻雕塑,已经被风雨侵蚀的模糊难辨,但可以想象到曾经会是怎样的精致。 看来,这里同样有过一段灿烂辉煌。 接下来,卫誓证明了他的猜想。石阶尽头,两着一片足可容纳万人的空阔,类似于墨云山上的广场。而惹动卫誓注意的,是在前方不远处的近百名天魂宗弟子。 红,白,黑,灰各色皆有,其中大部分是身着红袍的镇魂峰弟子。他们稀稀落落的席地而坐,随意至极。身上的衣袍倒是干净如新,不染纤尘。然而一张张面庞憔悴,胡须拉碴,长发纠结,看起来已在这里呆了很久。 不及卫誓开口,众人已经发现了他。而他的到来似乎给这些弟子们带来了欢乐,一张张面孔望来,少有不是呲牙咧嘴,挤眉弄眼的欢乐像。 “总算来新人了!” “还是个筑基期的小子,哈哈!” “咦,这不是我锐天峰的大师兄吗?”有锐天峰的弟子认出了他,还热情的张手打起了招呼。 卫誓突然觉得周身微寒,他很乐意去想好的一面,可一切指向坏的一方。在场的这些人中,他一眼扫过,居然各个都是结丹。再看前方,一座七层高塔巍峨耸立,古朴却分外的精致。不泛生息,未有光澜,完全让人琢磨不透。 “是真的!”卫誓目光一滞。 在高塔不远处,一面玉璧正流光隐隐。细细看去,上方书写下的正是每一层每一阶所会发放的奖励。结丹奖励微少,而筑基奖励却是让人瞠目结舌。一万点贡献点已经够夸张了,之后的繁多名目,则远超余敛光描述,足以迷昏众人头脑,让其为之不顾一切。 可听着周围结丹不露口风的热烈议论,卫誓还是冷静下来。危险是肯定没有的,但是这些结丹的反应怎么看都有些不正常。那目光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蓬勃兴致,精亮中更是扫去了他们此时的颓废,似乎再没有比自己的到来更有趣的乐子了。 卫誓细细想着。 不管怎么说,宗门是绝不会拿出如此多的资源开玩笑的。奖励丰厚,显然是在鼓励是门内弟子多多参与其中,期望弟子们能用实力作为回报。 然而如此惊人奖励,却无人问津。说明其中的难度已经足以令人绝望,又或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卫誓咬了咬牙,知难而退可不是他的性格,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只要自己通过第一层的考验,自己欠下的债务就能偿还大半了! 快步上前临近,塔门却纹丝不动。卫誓望向四周:“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的,将身份令牌贴上去,塔门便会自动打开。”当即便有‘好心人’悉心指点道,不过脸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语调跳跃,双眸中更透着不怀好意的乐呵劲。 卫誓依言而行,果然,塔门轰然打开,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进去。 塔门未闭! 外面笑声更欢了! …… “师尊,他去了!” 锐天锋上,余敛光向纪杰躬身行礼,脑袋深深埋下。 纪杰微微点头,转头望向远方,这一切,正是出自他的安排。无论是宗门禁足还是之后的讲道,都有他的影子。当初让卫誓拜入下,自己这个作师尊的却未能好好教导,现在也是该动些心思,好好培养一番了。 不单单卫誓,自己收下的这些弟子,同样也该如此。想到这里,纪杰嘱咐道。“有机会的话,你也去历练一番。” 闻声,恭敬侍立的余敛光像是受到惊吓,脸色苍白的后退一步,小声道:“这……师尊,弟子还未到结丹。只怕没有通过的可能,有负师尊厚望。” 他不是卫誓,自然知道塔魂山上的洗魂塔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若是没人愿意为之努力,又如何会有可能!又怎知自己做不到呢?” 闻言,纪杰不动如山,满是期待的目光似是穿透时光。感叹道:“一腔孤勇,悍不畏死,确实往往没什么好下场,可宗门缺的便是这样的人!老一辈渐渐逝去,宗门青以后还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挑大梁!” 纪杰轻轻笑了:“你说卫誓能通过么?” 余敛光微微一怔,若换先前他绝不相信卫誓能过。但是现在他却没了这份底气,只得微微摇头。 “难是难了一些,不过,没什么不可能!” 纪杰脸上舒心的微笑,看着余敛光不禁扣心自问。 “真能吗?” 第四十五章 洗魂狂潮(上) “这……” 卫誓倒在地上,心有疑惑,头脑一片茫然。耳边在片刻安宁之后,炸出震天哄笑,这才将他拉回现实。 自己此时的姿态着实有些不雅,身躯前倾,下巴贴着地面,双膝则跪在地上。一副被人说提溜出来的凄惨的模样,更要命的是那高高撅起的屁股,恍若成了一座小山,难看狼狈至极。 卫誓忙不迭的起身,当他再度抬头,周围才刚刚舒缓些许的笑声又剧烈起来。很明显,他的脸庞曾贴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此时灰头土脸,鼻头上更是沾染了一片乌黑。 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直到现在卫誓依旧有些迷糊。 塔中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明是从背后射入的光明,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冰影那时轻佻的跟他说了几句,而他则站在场中,四周仿若无边无际。 然后……然后…… 卫誓突然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继而躺倒在地,身躯诡异扭动。痛苦,难以忍耐的痛楚毫无征兆的降临,充斥四肢百骸,强烈到能霎时让人心神失守。他拼命抵抗,但这痛苦无视任何防御,直戳灵魂。 无论是皮肉伤痛,还是蕴剑时被剑气割伤,都远不及现在来的惨烈。 自己如同被壮汉施虐的小姑娘,所做的抵抗都是徒劳无功,卫誓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狼狈。 “这家伙在回想!”围观的结丹中有人大笑,他们看着卫誓的失态,不过并没有人出声嘲讽。事实上,现在卫誓经历的狼狈曾经也曾在他们身上一一上演。卫誓此时的囧态,多少有着几分他们的影子,甚至有些人比起卫誓更有不堪。最起码,卫誓并没有因此而痛哭流涕。 但他们有这个资本看着别人出丑,并为此哄笑。毕竟他们都已经熬过来了,至少现在的表现,远比卫誓要好上太多。 一名锐天峰弟子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大声提醒道:“沉心静气,心神内敛,什么都不要去想!” 只有真正经历过那种痛苦的人才会明白,卫誓此时正在什么样的折磨之中。这名子弟眼中,透出几分关切之意。在他看来,这足以让结丹修士都为之痛哭的疼痛,觉不是卫誓一个筑基初期所能承受下的。 果然,随着那名锐天弟子的提醒,卫誓剧烈的动作渐渐消停,四仰八叉的躺倒。如同一条离了水的游鱼一般,半死不活,仅是在时不时的抽动挣扎。 “小子,你回去吧!”又有人开口,是一名炼魂峰弟子。他神情落寞枯槁,黑袍半敞着,露出的浓密黑毛下,伤痕交错。看的出,是一名经历过生死,抗的住伤痛的硬汉。 但此时,这名硬汉此时却皱着眉头,一脸无奈悲苦。声音顿了盾后,这才冷声补上一刀。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句话,仿若说出了一众结丹的心声一般,立时有人点头回应。更多的轻声交谈,渐渐响起。这一次没了避讳,到是引出不少实质性的话题。 “一息!”听着他们的谈论,卫誓越发苦涩。他在塔内度日如年,痛苦似是能将时间拉长。谁知出到外面,才只过了一息。 他依然没有缓过劲来,望向碧蓝天空的目光透着几分迷茫。他内视己身,一切如初,没有丝毫问题。当他依言放空大脑,一切便在瞬间结束好似从未发生。来时无影,去时无踪,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难怪,没有丝毫缓冲的余地,这让人如何能承受的了。其中的差距让人觉得宛如鸿沟,那的难忍的痛楚简直令人痛不欲生。卫誓自问,寻常痛楚对他而言已经微不足道,但如今这样的体验,连他都不免心生畏惧,更遑论常人。 他不甘心 躺了片刻恢复力气,卫誓没有离去。他转而坐在了那些结丹身旁,开始静气养神。虽然这痛苦对肉体没有丝毫影响,然而心神上的疲惫却是无以复加。 见卫誓未曾离去,那些结丹弟子渐渐话题止息,并未再多说什么。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很多人初来乍到,在第一次尝试之后会选择离去。同样也有人不甘心,会尝试第二次,第三次……最终还不是都选择了放弃么。 就连他们这些结丹,都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坚持多久。 夕阳西沉,洒落余晖。卫誓再度起身,走向塔中。 这一次,没了哄笑更多的是一种惊愕,没人能想到卫誓居然这么快便会进行第二次挑战。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最难作的并非恢复精神,而是克服内心对于这种疼痛的恐惧。 结果没有丝毫意外,卫誓的表现并未有比上次好上多少。之后是夜半,卫誓开始第三次挑战。其间,除了卫誓,那近百名结丹中,没有一人走出。 就这样,七天一晃而过! 当晨曦的暖阳的从东方升起,调息一夜的卫誓再度起身。周为结丹修们对于卫誓的疯狂举动,早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不知怎么,每当卫誓起身,不管是在闭目沉神也好,还是在修炼功法也好,都会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目送的卫誓的身影消失塔门。 他们再笑不出声,最起码,眼前的少年比他们更有勇气不是么? 卫誓缓步而行,突然被一只手臂拦了下来。卫誓侧头看去,正是初来乍到时,曾出声提醒过自己的锐天峰弟子。 “王师兄!” 卫誓轻轻招呼一声,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若连名字都不知道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然而这个平日里总有温和的王师兄,此时却阴沉着脸,眼中蒙上的血丝复杂,似在纠结着什么。他缓缓开口:“不要再试了!” 卫誓面色平静,只是问道:“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吗?”王师兄苦笑起来:“洗魂塔便是结丹都觉得棘手,你这种筑基又怎能做到!你这样坚持又有什么用……” “王师兄,你说是通过第一层难呢?还是修为达到真人那种境界难的呢?” “那当然是……”王师兄说不下去了,洗魂塔的难度与达到澹台真人修为境界相比,完全没有半点可比性。他打量着卫誓,如同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既然有更难的事情在前面等着,那眼前这点坎坷又算的了什么?”卫誓嘴角浮着轻浅的笑容,缓缓答道。 “我一定能行的!” 随后他又一次在一众结丹的目送中走入塔门,开始新一轮的挑战。 第四十六章 洗魂狂潮(下) 春去秋来,一年过去。 自己究竟试了多少次,卫誓不知道。他只记得恢复了力气就会进塔,然后又在一息之后倒飞而出,他这一年之内的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些。塔内的带来的痛苦犹如神力一般,超出了他所在的层次,根本容不得人有反抗半分。 每一次进入洗魂塔,灵魂都仿若再被一张大手缓慢而又无情的生生撕裂,还是那种一片接一片的撕。单单撕心裂肺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样的痛苦,超出的太多太多,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 然而,卫誓总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所获。张远川和刘正形两位债主的身形再未出现在他脑海中,每天唯一的思谋的就是如何坚持。虽然效果效果微乎其微,聊胜于无,卫誓却驱散不了这种念头。 他在痛苦中沉沦,甚至有些忘我。虽然忘记了次数,但卫誓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因为痛苦咬破了嘴唇,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还在半空便恢复意识,又是在什么时候。 如今,塔内的引动的恒定痛苦在卫誓的感知中,仿若成了潮水波澜。时而汹涌,时而平缓。他能感受到一切,换而言之他并非是在原地踏步。他的灵魂,他的承受能力,都在一步步的变强。 这一年时间里,卫誓变了模样。 初来时浑身朝气目光灵动的年少,现在像极了那些盘坐于塔前的那些结丹。 锐利胡茬刺破了他的脸颊,化作一片青黑。长了近一尺的黑发散乱披肩,斩了不少尘土。原本柔和的两颊微微凹下,苍白僵硬。干涩的嘴唇破皮层叠,一片白一片红的触目惊心。 在洗魂塔不断折磨下挺过一年,任何人都会有所改变。卫誓仿若凭空老了十岁,憔悴不已。那没什么波动的目光,给人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叫做……麻木。又或许,可以称的上……是坚定吧。 已经没人会再说什么劝阻的话,更没人会出手阻拦他。 一众结丹只是静静的扮演起旁观者,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习惯了每日响起的跌落声,就像习惯了日升日落一般,不泛丝毫波澜。只是那卫誓走向洗魂塔时的背影,还是总让他们难以遏制的注视目送。 尽管如此,卫誓依旧像一个独行者般,孤苦前行,没有人会追寻他的脚步。 结丹们为洗魂塔而来,但在拥有信心之前,又没人愿意自讨苦吃。更别说像卫誓那样每日进塔,几乎就是自虐,太过疯狂。洗魂塔中所能感受到的疼痛,他们亲身经历,所以心知肚明。 其间有几人按捺不住的进去尝试,不过坚持的时间大多都在盏茶或是一柱香里。他们比卫誓坚持的更久,但他们却无法像卫誓那样平凡。每一个出来的人,俱是一副脸色苍白的虚脱像,眼中闪烁着心有余悸,伴着恐惧在里面。 无论是遗忘痛楚平复心情,都需要时间。 转眼又是三月过去,如今,就连目送卫誓进塔的都少了,大多数人选择了无视,或是不忍去看。 卫誓这三月的变化,甚至还要超过先前的一年。 那一身尘埃污垢,称的上肮脏的破烂白袍。那两瓣血色红润,满是压印的嘴唇。一分一毫的狼狈,都在刺痛着他们的眼睛。看着自己身上整齐干净的袍服,竟让他们有些自渐形秽。 卫誓的坚持,成为了他们心中的一道坎。 塔魂山上虽然没有新人加入其中,但同样没人选择离去。 他们在等,等着看卫誓究竟会何时放弃。 然而这等待,竟是如此的漫长。那一双双目光在彼此对视中,多少总能找到些许复杂。他们希望卫誓能够放弃,这连他们结丹都看起来艰难的事情,一名筑基却愿意为之努力,实在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可同样,他们又期盼着卫誓能够有所收获。人心都是肉长的,尽管他们并不相熟,也未曾并肩作战。卫誓的每一点努力,都落在他们眼中,点点滴滴带着感动,钦佩在心中生根发芽。 如果坚持努力到这样的地步,还没有收获的话,苍天真的有眼吗? 时间在一次次闷响中缓缓流逝,那是塔门开启以及卫誓飞出的声音,一切如常,一成不变。 又是一天过去。 当初升的暖阳缓缓冒头,晨辉散落,鱼肚白之后的天空,泛起了漫天红霞。原本正盘膝成神修行的的一众结丹,突然间不约而同的睁开眼睛,望向洗魂塔。 红云下的高塔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异常,这似乎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清晨。结丹们的目光却骤然凝滞,塔门大开,却不见人影。 他们听到了塔门开启的声音,那本该在随后不久响起的坠落闷响,却未能如约响起。 “怎么回事?卫誓呢?”锐天峰王师兄开口询问,他目光环视左右,焦急中又带这几分紧张。不大的声音回响在如同死了一般的周围,分外的清晰。 没人答话,这是愚蠢的问题。单凭卫誓的筑基又怎能逃过结丹的感知,更别提悄无声息的溜走。如此,答案就变的显而易见了…… 卫誓正在塔中。 王师兄只觉心脏一阵狂跳,最后在他脸上化成了坚毅之色,他向着塔内走去。 “我去看看” 一只大手将按在了他肩头,那名敞兄漏怀的炼魂峰结丹缓缓开口:“还是我去吧,你才不久前才刚……” 化为说完,耳边突然有了一声轻微的话音,很轻很轻。但他们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再度看去,卫誓正靠着塔门边缘勉强站立着,冷汗从他额头滴答落下。任谁都能看的出,他此时的疲惫和虚弱。然而,此时那张已经消瘦了不少的脸庞,却在一年之后,再度展露出充满阳光的笑容。 “我做到了!” 这一刻,他们甚至感觉有些热泪盈眶。 他们听着前人的传闻来到这里,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在这里坚持尝试。自大劫之后,再未有一人能如卫誓这般,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其中走出。 努力终会有所收获,他们愿意相信这条真理。无数人满怀激情的来到这里,又黯然而去。洗魂塔中的一切,却活生生的在他们眼前上演着一幕幕的否定。 而现在,卫誓却证实了这一点。一个时辰过去了吗?显然没有!但那个从开始连一息都坚持不了的少年,已经做到了他们从来未曾做到的事情。 努力并非没有回报,而是他们付出的努力还不够罢了! 王师兄和那名炼魂峰结丹弟子迎了上去,将已经耗尽心神的卫誓牢牢接住。而更多的结丹在经历短暂呆滞后,开始从纳戒中取出玉简,散播消息。 不一时,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在塔魂山上浮现,有结丹也有筑基后期经历过宗门大劫的弟子。他们望着先前发布消息的老友如同发疯一般的冲进洗魂塔,再看看已经陷入昏迷,躺倒在地的卫誓,内心再无半点怀疑。 若是被洗魂塔自行抛飞,可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远处还有身影不断飞来,而先一步到达的结丹弟子们则已经热血重燃的,抢先一步踏入了洗魂塔中。 如此景象,仿若形成浪潮,连绵不休!已经称的上荒废的洗魂塔,再度活力焕发。 在旁人看不到希望的道路上,依旧努力前行的人,会被人看成傻子。可当他的付出有了回报,用自己的进步化作希望时……则会变成标杆,形成旗帜! 现在塔魂山上的洗魂狂潮,正是由卫誓一手缔造! 第四十七章 这就过了? 塔魂山上,人影越聚越多,卫誓依旧昏迷不醒。 结丹们铺下厚厚的兽皮垫子,好让他能躺的舒服一些,却并未将他从这此带离。那张扬着轻松笑容的憔悴脸庞,就是他曾为之努力的最好的证明。哪怕只是躺倒在哪里,什么都不做。依旧能说服着前来的修士,鼓起勇气,挺身一试。 结丹们还好些,他们尝试过洗魂塔,明白进入其中会发生什么。而之后一些跟随而来的筑基修士,则多有不堪。他们自认已有准备,依旧不堪一击。被洗魂塔狼狈抛出不说,茫然下的回想更让他们丑态百出。有的拼死哭嚎,有的则痛苦流涕…… 这些与卫誓无关,陷入昏迷的他并不知情。现在他正在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中翱翔嬉闹,无人知晓,亦无人能够察觉。 周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散着暖融融的光明,纯净却并不刺眼。此时的他,则变成了魂体,在翻滚的魂雾中肆意飘荡。 他感受不到真气,周身却是前所未有的轻灵,念头一起他便能飞掠长空,轻松自在足以令人沉醉其中。不知不觉中,魂雾渐渐凝聚,然后那漆黑的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黑色在慢慢变浅,直至最后化作透明波动。 这让卫誓想到了冰影,他轻唤一声,本没有太多的指望。然而冰影就这么随着他的呼唤,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前方。 冰影本是他的主魂,现在却比他更具实体。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细腰藕臂都不再虚妄的显露肉色洁白,毫无瑕疵的五官透着俏皮和朝气。一袭蓝色裙在装微微飘荡,带着几分空灵。 此时的冰影,美的简直让人窒息。 她正含情脉脉凝望而来,开口说着什么。 卫誓却无从所觉,什么都未曾听到,在冰影出现的那一刹,他重新闭上了眼睛。然而眼帘无法遮住着世界的白,卫誓只觉周围似是活了过来,由白色实体变成了白气,一股脑的向他涌来。 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令他想要挣扎。可接触之后,没有丝毫的痛苦,反是一种能让人呻吟的舒坦,一瞬间便瓦解了他所有的防御。白气除了自行涌入外,甚至卫誓还开始了主动吸收……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卫誓只觉自己魂体变强的同时,与冰影的联系,似乎也变的更加紧密起来。 当他再度睁眼,已是三日后的清晨。 恢复知觉的卫誓没有察觉身体有任何异常,相反感觉更好。没什么能比的上劳苦之后,狠狠大睡三天三夜来的更令人舒爽了。 继而一股让人脑胀的纷乱的响在耳边,换做先前卫誓绝对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纷乱狠狠吓上一跳。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如此,杂乱声响中反而透着清晰。有交流修行的,有谈论炼魂塔的,以及谈论自己的话题…… “已经过去三天了吗?”卫誓没有多想的爬了起来。 还不及他开口说话,已有一声轻咦响起“卫誓醒了!” 卫誓醒来这句话如同瘟疫般泛滥蔓延,很快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同样的声音。然后,卫誓看到一张张面孔望向这边,还有诸多人影向身边涌了过来。 “大师兄,你感觉怎么样?”当先赶来的王师兄面色激动,伸手抓在卫誓肩头。可还不及卫誓开口,他便已经被人挤开。 “洗魂塔的痛苦,你是怎么熬过去的?” “你真能在里面维持自身意志么?听说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有担心,有质疑,有求教……都是他们关心的话题,迫不及待的那种。 七嘴八舌的提问,嗡嗡嗡的连成一片,带乱了卫誓的思绪,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一名须发花白,修为明显到了结丹巅峰,已经开始筑肌炼肉境界的镇魂峰老人,挤了进来。慈眉善目的看着卫誓,眯紧的眼中迸发出几分期待。 “小友创出奇迹,可否再试一次,让我等开开眼界。” 老者话音沉稳,隐隐中带着修为,瞬时压住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他们同样期待着,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好!”卫誓微笑着点了点头,拱手抱拳向着四方一一拜下。最后望向洗魂塔,脸上反而凝出几分轻松。 他高声宣布道:“那小子就献丑了!” 话音才落,周围便嘈杂再起。有呼声,有鼓励,还夹杂着零碎但分外响亮的掌声。一众等待挑战洗魂塔的弟子们,毫不吝啬的宣泄着鼓励,近乎疯狂。这同样是在激励着自己,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希望更令人振奋的事情,若卫誓真如先前那些结丹所说,向来自己应该也能精神百倍的忘却痛苦吧? 卫誓只觉自身仿若回到了天光城的斗战场,自己便是即将上场参与比斗的修士。天魂宗弟子中不乏宗外苦修出身,他们用自己的方法表现着自己的支持,夸张而直接。更有锐天峰弟子喊起了大师兄,先是零星几声,随后连作一片,整齐划一的声势惊人。 在这样的场面下,依旧保持心情平和。或许只有那些年老成精,见惯大风大浪的宗门高层,才不留流露太多的感情。很显然,卫誓做不到这点。他高举双手,向着周围示意。然后迈动脚步,没有丝毫犹豫的迈向塔门。 那曾化作梦魇般纠缠着他,引动痛苦如影随性般折磨着他的洗魂塔,在这一刻看起来,安宁厚重,再没有半分威胁可言。 卫誓他踏步而出,内心却坚定无比。尽管周围的响声在此刻嘎然而止,众多弟子自发的让开一条道路,仿若是在列队欢送一般。 在众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中,卫誓将身份令牌派出,紧闭的塔门缓缓开启。他浑身轻松,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压力,有的只是满满的信心。那曾经的痛苦仿若已经离他而去,即使现在回想,已不会再有半分痛苦来袭。 看着卫誓背影消失在那漆黑的空洞之下,所有在场的弟子全都瞪直了眼睛。现在他们将亲眼见证奇迹的发生……自卫誓醒来,便再无一人上前挑战,他们一直等待的,便是现在这一刻。 他,没有被怕抛飞出来……有门! 时间变的漫长起来,哪怕只是一息都变的极为难熬。可他们在此时却忘记了时间,没有人会去盘算那些,他们在紧张期待中静静等待,等着看卫誓究竟会何时出来。 古朴沉静的洗魂塔突然间晃动出声,随后一层金辉蒙上了塔身。不等他们细看,只见一道人影从塔中飞出,狠狠衰落在地。 卫誓挠了挠头,懊悔的从地上爬起,痛苦猛增,他终归还是跌落下来。 至于么?这么多结丹再此,怎么不接住自己?! 当他抬头细看左右,却发现先前还万众瞩目的自己,已经丝毫无法引起众人的注意。 金光在涌动中,洗魂塔旁原本记载奖励的玉璧,上面文字竟然渐渐消失。一抹宏大的气息由其上泛出,当先显出的是一排黑色的小字。‘洗魂塔一层’。 继而一声洪钟般的巨响震荡天地,念出了在那一片空白中显现的两个金色的大字。不单单是塔魂山,便是周围镇魂,恒天峰里的筑基弟子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卫誓!” 所有人都望向哪里,呆滞的目光中迸发火热。他们本以为,能看到卫誓从塔内走出,那便足以让他们心满意足。谁曾想,卫誓带给他们的惊喜,竟是如此的出人意料,以至于让他们半响回不过劲来。 通过了!真的有人通过了! “这就过了!” 唯有刚从地上爬起的卫誓,一脸茫然的搔挠着头。 第四十八章 奖励 尽管过程有些莫名其妙,让卫誓摸不着头脑。甚至飞出的一刻,他还对自己有些失望,觉得自己未能完成而心有颓意。 不过当洗魂塔金光显现,一切便不是问题。玉璧上写的再清楚不过了,通过洗魂塔一层者,卫誓。 那声浩大的声响,卫誓听的一清二楚。自己的名字,已然在玉璧上绽放金光。一众修士的反应也落在眼中。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从地上爬起,卫誓拍了拍身上的衣袍上的浮土。这可不是他当初穿的那件,在他昏迷时,显然已经有人替他换下,并清洗身体。如今一头短发干净直爽,下巴上的胡须剃尽,经过三天调养,虽然未能恢复先前,可也依旧是白净青嫩的少年模样。 仅是多了几分坚毅棱角,更显成熟罢了。 此时卫誓却沉稳不起来,他想起了他来此的初衷。自己为什么要闯洗魂塔,为的还不是闯过一层后的那些奖励么?虽然如今已经过去一年多,不过这点时间,对于修士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卫誓由不住的激动起来,目光望向远方,狠狠的握了拳头。 先前的轻松来源与身体,以及昏迷时的残留的舒爽,而现在,他是真的彻彻底底的轻松起来。这种感觉,如同新生! 卫誓目光炽热,望向远方,正如先前那一众围在洗魂塔周围弟子看他的目光一样,跳动着期待和忐忑。 并未让他等待多久,远方有三名恒天峰长老结伴而来。 宗门承诺下的奖励,不少分毫交在了卫誓手中,甚至比曾经显示出的奖励还要多出不少。足足一万五千点贡献,百枚中品灵石,三千下品灵石,还有各类丹药,材料……看的卫誓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单是这些,就完全顶的上自己先前的全部身家。还债之后,说不得还会有所剩余。他心脏狂跳,嘴角随之不由跳动,呆滞的面庞如同痴傻一般。 卫誓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奖励上,以至于那三名长老的称赞,完全没有落入他的耳中。至于之后的宣讲,更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这三名长老说的话落在一众弟子耳中如同雷霆炸响,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让曾经对洗魂塔仅是一知半解的他们,直到现在才有一个清晰直观的了解。 三名长老更是带来了宗主的嘱托以及宗门指令,另外还有对于成功之后宗门即将下发的奖励指标。卫誓如今获得的是特例奖赏,而接下来则会按照原先定下的奖励,有一到十,再由十到百,最后及千。只要能够通过一层榜上留名,一概皆有! 这无疑是在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先前他们不愿相信,只觉那高额奖励都是虚妄,现在却真真实实的摆在眼前。 卫誓能够通过,他们凭什么没有可能? 几乎在长老离去的那一刹那,整个落魂山便彻底沸腾起来。一道道人影拼命挤向洗魂塔,毕竟越早通过,获得的奖励就越多! 火爆的场面,令人瞠目结舌,如同燎原之火般蔓延开来,就连卫誓都难以幸免的被卷在其中。无数弟子围在他的身边,争先恐后的求教询问,力图找到攻略洗魂塔的诀窍。 看来是如今想走,是走不成了!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一次……哪个……” 源源不断的询问,让卫誓头昏脑涨,顾此失彼。事实上,自己究竟如何能成就连他都一头雾水,蒙在鼓里。在他未搞清楚之前,那有什么本事开坛立道的去传授经验,讲解道理的? 偏偏他的一言一行,都被这些满怀期待的同门弟子记录下来,并引为真理般大肆称赞。有些机灵的甚至还引经据典,将卫誓的言辞加以引申联想。惹的周围人影越聚越多,叫好声也越发激烈。 而浪潮中央的卫誓反而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他就是这样作的,如此说来也没什么不对。 卫誓在渐渐沉寂,该说的他已经都说过,还要他怎样?他没有敝帚自珍的打算,可也不能信口胡言的乱说一通吧。 而他沉默看在众人眼中,却变成了另一回事。一些好心人当场振臂高呼,自发提出付费听课。于是人人响应,纷纷解囊……场面变的越发不可收拾。 卫誓心里叫苦,这些热情的听众让他有些吃不消。索性压下嘈杂,从头到尾的将自身经历又讲了一遍。初次进塔的感受,每次进塔的间隔,心中如何作想通通交代。最后更是言明,自己能够通过纯熟侥幸,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希望众人能引以为鉴。 至于那些供奉,卫誓则坚持不受。 这完全没什么内涵,如同叙事一般的描述,却被众人当做了卫誓的谦虚。好在,当身边有人开始总结经验后,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卫誓长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这总结的都是什么玩意……废话么! “尝试,唯有尝试的次数足够多,才有可能。” “内心坚定,保持频率,习惯适应……” “莫急于通过,而是应当想着如何保持意志,从其内走出……” 不得不说,或许有些道理。可卫誓自己听着却觉得别扭,自己当初进塔,想的可没那么多。 人影散去不少,而他依旧脱不开身。 先前那名结丹后期老者带着他的弟子们走了过来,一共五人,三男两女,俱是筑基期修为。他们面色僵硬,身上的红袍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一些土色。很显然,他们才刚刚经历过洗魂塔的摧残,眼中略有余悸,显然还未从恐惧中脱离出来。 而老者则大步上前握住了卫誓的手,眼中含笑,满是赞扬。“若无小友先行引领,只怕这洗魂塔还无人问津。每日闯塔三次,坚持一年四月此为诀窍,老夫代门下弟子先行谢过!” 一番道谢后,老者由衷的道了一句:“若他们能通过洗魂塔,皆时当上门再表感激。” 卫誓看着老者身后的那一众面容惊恐的弟子,标示怀疑。 接下来,陆续还有人上前道谢,或是私下求教。源源不断,烦不胜烦。不过,在这些交谈中,卫誓对于洗魂塔的了解倒是增加了不少。 洗魂塔的妙处在于,能凝固自身魂体,增加自己与主魂之间的联系。这两种效用,对于天魂宗各峰修士来说,可谓妙用无穷。 修士之间从来不缺乏攻击灵魂的手段,所以炼魂,锐天两峰弟子,求的是身魂坚固,从而加持防御。而对镇魂峰而言,与主魂增加联系才是他们最渴求的东西。 镇魂峰弟子一身本事俱在魂上,通过了洗魂塔,给他们带来的最大好处,便是能以主魂控己身,从而提高自身战力。这让只能沦为战斗辅助的镇魂峰低阶弟子,独自对敌也有一战之力! 卫誓不由的兴奋起来,他虽然是锐天峰弟子,可自己的主魂冰影却是母亲为他留下的,远非寻常主魂可比。 想到这里,卫誓忍不住的将冰影唤出。 一阵魂雾翻腾,冰影无声显露。少女模样的魂体腾在空中,一股莫名气息由她身上泛起,更强,也更真实了!而真正让卫誓注意的,是那魂体中绽放出的丝丝缕缕的金光,远比阳光更加耀眼,遮掩不住的照彻一片。 大地轰鸣,卫誓顾不得再去研究其中玄妙。他看到那先前远去的修士纷纷回头,望向自己的目光再度变的炽热无比…… 卫誓欲哭无泪,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此时他只想说一句……我错了! 第四十九章 灵魂防御 卫誓好容易才从将再次聚集在他身边的众人打发,整个人形如虚脱一般。太累了,即便要他再去闯一闯洗魂塔,都比应付众人的要来的轻松许多。 被一众老老少少用炽热的目光审视,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有亲身体验才能切身体会的。总之,卫誓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不过这次遭劫,也不能说没有半点收获。 卫誓轻轻叹息道,微微弯起的眉眼却透着欣喜。洗魂塔,他先前了解的并不多,仅仅停留在表面奖励和结丹们的只言片语中,着实少的可怜。 那些早先盘坐塔外的结丹们,在这一年中谈论的多是其它,至于洗魂塔则稍有提及。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对通过洗魂塔着实不报什么希望,更多是为了心里的执念,将之当成对自身心性的一种磨练。 如此,他们自然不会去谈什么奖励,自己给自己找刺激。闯洗魂塔已经够苦了,明明吃不到还要心心念念,有病么? 现在却换了一副模样,既然卫誓能够通过,那么通过洗魂塔所得到的好处便不再是虚妄。越是渴望,动力才越大,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何避讳? 洗魂塔中有大机缘,大好处,这点卫誓早就有所猜测。如今自己通过洗魂塔一层,他才彻底明白,宗门到底为何会设下重奖,鼓励宗内弟子去闯那洗魂塔。 “本以为在这里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在修为上会耽搁不少……可若让我重新来过。只怕我依旧会如此选择!”卫誓黑色的眸中隐隐发亮,透出一股激动之色。莫说一年,便是三五年时间耗在其中,那都是笔划算买卖。 实在是这效用太过逆天! 虽还未经历实战,但该有的尝试,卫誓都一个不落的经历了个遍。 当冰影魂体绽出金光,引动众人看来。那些个宗门老人顿时眼中冒光,顾不得督促弟子进塔的飞速赶来。他们像恒天炼丹师打量试药白鼠一般的盯着卫誓和冰影,目光中透着几分新奇和神往。 有些甚至转动眼珠搓着手,那景象着实令人恐惧万分。卫誓当即便想跑,可惜在这些结丹手中,他半点机会没有。 “前辈们也真是……”卫誓无语摇头,不禁哑然失笑。那些须发皆白的老头子,现在想来,着实有些可爱。 问题并没有想象的多,简单问过几句之后。几名镇魂峰老人便对他进行了一番测试。 首先便是灵魂防御上的增强,由镇魂峰筑基中期出手开始,到结丹中期的试探结束。小心翼翼的循序渐进,每一次都是点到为之。这是,卫誓才明白,自己的灵魂现在究竟变的何其强忍。 镇魂峰术法不得不说,极为玄妙,直击灵魂而无视肉体防御。卫誓看着前方的弟子掐诀,然后灵魂便传来一阵触碰之感,像极了洗魂塔中那痛苦来临时的感觉。只不过他灵魂稳固,这点触动,就如同自己在被人用小草狂捅,除了轻微的瘙痒外,再无其它。 最后,即便是结丹中期的镇魂峰弟子出手,卫誓才微微皱眉。这份痛苦他承受的住,而对面那名施法弟子,则已是额头冒汗有些体力不支。 换句话说,这便意味这卫誓如今的灵魂防御,已经足以抵挡结丹后期!简直令人只觉匪夷所思。 不单单是灵魂防御,卫誓的感知亦是有了大大加强,在施展术法上,也比先前要灵活太多。 听这些镇魂峰老一辈弟子讲述,卫誓这才明白洗魂塔的来龙去脉。 洗魂塔是何时出现在宗门,已无从考证。早在大劫之前,这里曾是宗门出了名的试炼之地。不过那时没有奖励,想要闯塔甚至还需缴纳一笔贡献点才行。 那时闯洗魂塔可比现如今要轻松许多,大劫之前的老一辈弟子都曾闯过洗魂塔,他们中最高的层闯入五层。只不过,洗魂塔那时的效用,显然远远不及现在这般变态。 难怪老人们会知晓诸多,这是曾是他们最常来的地方,印记着他们的苦泪,承载着他们的欢喜,充满了回忆。 然而,大劫中镇魂峰沦陷,洗魂塔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坏。不再如先前那般温和,循序渐进,而是进去后便在瞬间狂暴。在坚持时间则似乎与修为挂上了勾,而与意志上联系便的微乎其微。 他们曾尝试修复或寻找突破技巧,虽然找到症结,奈何洗魂塔的修复必须由化神境才能完成。萧青河虽是化神,但那是宗门的保护符,况且消耗极大。绝不可能为了洗魂塔而轻易动用。 至于尝试,数年过去却始终无人得以突破,洗魂塔变得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一筹莫展中,却是卫誓让他们看到了可能! 也正因如此,当闯过洗魂塔的宣告声响起,他们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多年来思谋出的结果,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而卫誓的惊艳表现,着实令周围众修瞠目结舌。一切结束后,自然又是一番让卫誓疲于应付的询问贺喜。 若只一次还好,次数多了,卫誓还真有些不太适应,这才是令他感到疲惫的根源。 现在么?一切都过去了! 从塔魂山上走下,天色眼见已是不早,途中犹然能看到从各峰飞赶而至的一众修士。,其间,有的锐天峰弟子认出了他还会打声招呼。 “大师兄。” 卫誓则微笑回应,这个曾经让卫誓听起来极为头疼的称呼,现在总算有了几分味道。 往事不堪回首,寒息堡中的强出头,自己不过是露了一面。之后的冲锋则落在了后面,没有浴血杀戮,战绩实在拿不出手。这样的大师兄着实有些名不副实,虽然出了些许风头,可卫誓心中总有别扭。 但这一次,闯过洗魂塔一层算是开创先例,即便是结丹境修士不也通过不了?这点,足够他这个筑基为之骄傲的了。 从刘正形的炼器坊走出,卫誓展开双臂迎接着夕阳,胸膛起伏间长出口气。此刻卸去压力的轻松感,令他几乎想要放飞自我。 “果然是无债一身轻!” 卫誓咧嘴而笑,感叹出声。突的又想起什么,目光眺向远方。“那么接下来,这该死的禁足令……也该解除了吧!” 没有片刻迟疑,卫誓架起剑光向天魂峰飞掠而去。这一次,宗门总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再怎么说,自己闯过了洗魂塔一层。不说奖赏,功过相抵总该可以。 况且这一年多的调息修炼,如今自己已经摸到了筑基中期的门坎。 是该为突破境界,好好努力一番了! 第五十章 何错之有? “您一直都在等我?” 卫誓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先前喜悦,轻松早就飞到不知何方。 偷眼瞄向那前方的负手而立的佝偻身影,隐与黑暗中,但那一声青丝松绣怕袍依旧清晰可见,威严肃穆,令他大气都不敢出。几乎于胸膛紧挨着的面庞微微抽动,卫誓嘴角拉开,有些牙疼。 夕阳柔和的橙红光芒,为天魂峰披上了一层柔和,同时也将他背影拉的老长,显的十分瘦弱。 “不该着急的!”卫誓心中暗暗悔恨,他早该察觉的。若他能谨慎一点,郑重一些,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如坐针毡,尴尬狼狈。 天魂峰不比其它几峰,若是有事,这里能瞬间聚集其它五峰弟子,人山人海,蔚为壮观。而寻常无事时,这里除了宗门长老,数百执事守卫外,少有人息。 但当他来到时,整个峰巅看不到半个人影,他本该察觉的。而那时他心情正佳,兴高采烈的飞临,又哪会去想太多?满脑子都在盘算如何用自己手中的底牌,来讨价还价。如此状态,天魂峰巅的清冷安宁,又怎能让他警觉。 这才刚刚临门,卫誓便觉不对。通过洗魂塔灵敏了不知多少的感知向他发出预警,偌大的天魂峰主殿里,此时就只有一个人,那个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天魂宗宗主萧青河。 在老人身上有一种特有的冰冷清淡,虽然私下曾见过一面,那一次他如平凡老人似的慈眉善目,语重心长。但卫誓并不能把他与那和蔼可亲的平凡模样挂钩,更多的时候,老人总是引人瞩目,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让人难以挪开目光的霸气,与云淡风轻的从容。 给自己下禁足令的,便是他。 当时一众宗门高层对着自己说教,具体内容卫誓只模糊记得,其余皆已忘记。唯独记得当萧青河开口宣判处罚时,那不容抗拒的威严声音。没有半分道理可将,有的仅是说出结果,然后由自己执行,仅此而已。 卫誓依旧是那个在某些事情上执拗的像个孩子的少年,但在宗主面前,他第一次低下了头。哪怕他从始至终都只在最初,与萧青河对视一眼。但正是那次对视,让他好似浑身挨针般的不舒服。 似乎所有的隐藏都被老者看透,所有辩解反驳都是苍白无力。卫誓在天光城学到的察言观色,原本是为了揣摩心思。但从老者眼中,他看到的是无懈可击。 那么接下来呢……卫誓正待思索,就在此时,萧青河终于开口。 “就是在等你!” “坐吧!”萧青河淡淡开口,转身坐上了主坐。清冷的声音在空阔大殿中回荡,叠加着仿若喝令般洪响。 卫誓连忙抱拳行礼,应道:“弟子不敢!” “让你坐便坐,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萧青河依旧不咸不淡,双眼微微抬起。就这片刻的功夫,卫誓一溜烟的滑到了身边末席的座椅上。他身板挺的笔直,屁股只粘座椅半点,依旧低着脑袋,不敢直面。 萧青河看在眼中,心里苦笑一声,“这孩子还真跟自己生疏。”不过他脸上并未表露太多神情,仅是目光随意扫过,幽幽开口。 “你可知我为何要如此对你?” 卫誓小心翼翼的回道,有些不太确定。“因为我父亲?” “有这方面的原因!”萧青河洒脱承认,眼中却透出缅怀之色。“在某些方面,你跟他很像。天赋都不算错,性格也很好。都是愿意付出,敢拼敢死的好汉,无愧我天魂宗弟子之名!” 卫誓下意识的露出笑容,有些沾沾自喜的摸着脑袋。不过萧青河下一句话,便将他的内心的喜悦消磨的一干二净。 “尽管他有些时候作出的事疯狂而危险,但他从来不会让我操心!不像你……亦未曾被下过禁足令。” 萧青河继续道:“每一名宗门弟子的成长,少不了历练。修士与天争与人斗,不斗,如何成长,不争,又如何修行?就如同你这次通过洗魂塔所得收获,若只是按部就班的修行,要达到现在的程度,需要几年?五年?还是十年?” “正因如此,师尊的会督促弟子出宗历练,宗门更是发布任务供人接取。从来没有因为感情,便束缚身边,养在温棚。” “我……”卫誓刚想开口。 “若真因你父亲,又岂会如此?毕竟宗门有多少人牵挂你的生死,就有多少人期待你能成长强大起来。”萧青河长叹一声,离坐走到了卫誓身边。“若宗门只想你得平安,那当初又何必引你修行,作个凡人岂不更好?” 卫誓心神震动,他知道宗主刻意留他谈话的目的,绝不会为了谈些家长里短。本已做好心里准备,可现在谈及知识,却让他想到了当年参加入门考核时,澹台真人说的那一番说辞。 何其相似。 卫誓心有触动,不有自主的抬起了头。 萧青河将手落上卫誓肩头,语重心长的道了句:“你好好想想,从入门起,做下的每一件事,所挨的训斥,真的是因为你做错了事了吗?” “救护长辈,没有错!挺身而战,没有错!就连这次剿灭熊妖,你同样作的没错!”萧青河的声音骤然激昂起来。“最起码你的用心,没有错!宗门需要的正是如你这般的弟子。不敢为宗门效死,不敢为同门拼命,那要来又有何用?!” 卫誓神色猛然一怔,是啊!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那知此时,萧青河话头却是一转:“如果你是结丹,或有逆战结丹的实力,那你救护同门又何不可,谁敢多说半句?如果你有这份实力,挺身阵前又有和不可?” “可惜的是,你并非结丹,亦没有与之相匹的实力……老夫便是想夸你,夸的出来么?到头来得到的评价,还不就是莽撞,惹人担忧,谁还会管你的用意?” 一口气说完,萧青河笑眯眯的问道:“现在你明白,那些长老峰主为何要对你说教,而我又为何要将你禁锢宗门了吗?” 卫誓振奋的脸色一僵,他终于明白了过来,抬起的双眸中迸发出一股坚定。沉默片刻后,卫誓反而重新低头。 “弟子错在修为不够,还要逞能。子弟错在思虑不周,所做仅是平白送命……” “这就对了嘛……”萧青河抚须而笑。 说话间,卫誓手中纳戒亮光一闪而过,任务令牌从中飞出。上面的真气锁链消失不见,重新回归玉色。 卫誓起身,向着萧青河深深一拜,毕恭毕敬,发自内心。 萧青河望着卫誓,先前还口若悬河的他,此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望向卫誓,轻轻道了声。 “去吧!” 第五十一章 我很强! 重回竹楼,奔波一天的卫誓,终于挡不住了疲累侵袭。成大字仰面栽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在塔魂山一呆就是一年多,以天为被,以地坐床,让他几乎已经忘记睡在床上会是怎样的一番的滋味。 身下的绵软将他包裹,这可不是落魂山上的兽皮,更软更舒适,着实令他怀念不已。若能就这么沉沉睡去也好,意志在坚强的铁人,也不能总绷着神经不是? 可当他闭上眼睛,萧青河的那一番说教,却由不得的浮出脑海。好似调皮的精灵,在欢笑吵闹。无论他如何驱赶,都无济于事。 如此,他还是第一次。 宗门长辈的谆谆训导过不止一次,那试图改变他行动准则的教诲,卫誓全然不会放在心上,总是左耳进,右耳出。表面乖巧顺从,转头却依旧我行我素。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自然不会想到要去改变什么。 哪怕是宗主下发的禁足令,卫誓想的仍然是将功补过,拖延一段时间自行解除。毕竟宗门不可能一直将他困在宗内,在这点上他极为笃定。换句话说,怎么说是宗门的事情,但具体怎么作,没人能约束的了他。 然而,这一次萧青河的话,却好似扣在他心里一般,让他不由的去认同。从入门考核到如今,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赞赏,毕竟他选择出手时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些。他之所以拼命,又不是为了这些东西。 但当有人告诉他,自己的所做都没有错时,卫誓还是有些恍惚。幸福仿佛就在一瞬间到来,砸的头昏脑涨。即使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不断,依旧能让他乐的傻笑出声。 “换句话来说,只要我达到宗主的要求……那岂不是以为着我能为所欲为?” 正因为这句赞许,连带着让向来对这方面教诲不当回事的卫誓,第一次记了下来,并开始思索。谁愿意出力不讨好,谁愿意天天听唠叨。如果付出努力,可以让关切自己的长辈少操些心…… 那他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卫誓睡不着了,眼睛时闭时睁,思考着问题,这一夜似乎变得分外漫长。 天空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漫天繁星闪烁仅是微微暗淡。卫誓已经按捺不住的起身,他走在窗前,从楼上远眺。前方的树林,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偶有风声掠过,发出轻微细响。每一分都透着熟悉,看的多了,实际也没什么味道。 然而卫誓目光却渐渐明亮起来,眼前的黑暗似乎在印证他的想法。 自己实力弱是弱了些,可卫誓也认为会有宗门想象的那么弱。他的手段藏在心里隐于暗处,究竟有几斤几两唯有自己知道。若要让人认可,那就必须要有战绩实力凝结出耀眼,将他照亮,好让众人看清。 倒时谁还能够多言? 想到这里,卫誓腾身从二楼一跃而下。他双腿微蹲,落脚轻柔,好似一只灵巧的白猫。 “冰影!” 听得召唤,冰影浮出半个身子,没好气的嘟囔起来:“天还没亮,你这是要干嘛?” 洗魂塔中得到的金光,已经完全隐如魂体,不泛丝毫。她与周围的黑暗相融,难以辨认,不过声音倒是清晰可闻。 “修行!”卫誓的回答干净利落,说话间已经褪下衣袍……这架势,别人不知,冰影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早些时候,卫誓修炼的《换血千钧决》是,可不就是这幅模样。 冰影有些无语:“你又怎么了?锐天修的好好的这是准备放弃了??” 卫誓笑道:“宗主说的那些,你应该都听到了吧?”他舔舔嘴唇:“所以我得尽快提升实力啊。” “提升实力?”冰影表示怀疑,只觉卫誓脑子出了问题。“宗主说的可是结丹境,你现在连筑基中期都未修的,想要修到结丹,哪有那么容易?” “这你就不懂了!”卫誓没有丝毫气馁,腾腾血气附在肌肉上燃烧。“我短时间无法达到结丹,这么浅显的问题,你都看的出来。难道宗主他老人家,会不知道?” 冰影并未接口强辩,事实确实如卫誓所说。修为越是往上,突破起来就越是艰难。宗主的意思多半是希望卫誓量力而行,在行动前能多加考虑。但不管怎么说,这起一大早莫名其妙的重拾《换血千钧决》,实在还是让人难以理解。 经过洗魂塔的滋养,冰影虽依旧是魂体,但在灵智上已经与常人无异。 见冰影不说话,卫誓不免有些得意的笑了出来。 “宗门长辈之所以总是要拉我教导一番,那是因为他们并不清楚我的真正实力。主魂境战筑基散修,筑基境战结丹熊妖。哦,对了,我还在墨云山上斩杀两名散修。一次次面对生死,又一次次的活了下来。难道这一切,单靠运气就能解释的通吗?” 恩?冰影轻哼一声,这些她都知道。虽然卫誓的实力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结果归根结底,敢说没有运气成分在其中作祟? 卫誓却越说越激动:“明明很多事情我能够去做,而且也没做错。可就因为我未曾展现实力,这才蒙受不白之冤!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要想让宗门放心大胆的任我施为,我就得展现出相应的实力,让他们看!用事实告诉他们,我很强!” 冰影继续无语,而卫誓此时目中闪烁出坚定,他狠狠的握着拳头挥了一下。 “不过,体修,剑修终是宗门两大支柱,想要从中脱颖而出有些困难。不过,我也有自己的依仗,那便是禁术!燃血决反噬太重,血炼千钧虽然麻烦一些,不过……” 卫誓话说一半,转而看向冰影,目光炽热的问道:“血炼千钧的威力,不错吧?” “当然!”冰影有气无力的回道。细细回想,她瞬间明白卫誓的意图。随后她彻底飞出,飘在卫誓身前,毫不客气的给卫誓浇下一盆冷水。 “你还真把禁术当儿戏了,你好好想想,换血千钧代价是小了,可要求更为苛刻。平常你能施展的出血炼千钧么?再说,若你积累不够,你可知后果?” 卫誓不由一愣,眉头拧紧:“你怎么知道这些?” 冰影轻轻笑着,笑声好似银铃轻响:“忘记燃血决是谁教你的了?” 看着卫誓眼中神采消失,冰影此时反倒有些不忍,调笑般的试探问道:“这就消沉了?” “那还要我怎样?”卫誓苦笑着抱起了脑袋,转身向这竹楼走去。 见此一幕,冰影不由抚了抚额头:“没了禁术你就无法战斗了?就你这死脑筋,被宗门下的禁足令,该,真该!” “你少幸灾乐祸!”卫誓怒道。他此时心情低落,不由的脱口而出。 “我看呐,与其想着走捷径,倒不如多与同门切磋,打出名气。”冰影轻轻撇了他一眼,调侃道:“你能管的住自己?不好好展现一番实力,指不定下次禁足令就又来了!” 闻言,卫誓不由顿下脚步,脸色发青。 第五十二章 走向擂台 冰影说的没错,卫誓他还真就管不住自己! 卫誓顿时怂了,这一刻萧青河那张沧桑老脸仿若浮现眼前,他是真的怕了。这一次的禁足令轻松解决。并不意味着下一次,老人依旧会手下留情,法外开恩。 萧青河讲明了历练的重要性,对于其中的保护,卫誓分外感动。可道理讲出,细细回想下,却令他有些不寒而栗。明知历练对一名修士而言是何其重要的他,能毫不犹豫的下令禁足,这何尝不是在表明态度。 相比成长,宗门更看重的还是他的安全。有道是再一再二不再三,虽然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可接下来会怎样,卫誓还真吃不准。毕竟现在已非从前,在宗主讲明道理,自己又承认了错误,决心悔改的情况下。如若再犯,难免会有明知故犯的嫌疑。 届时萧青河定然拉不下脸,依老人杀伐果决的性格,即使最后依旧会解,中间会隔多久就有些说不准了。八年十年的过去,眼睁睁的看着同辈弟子杀敌建功,那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卫誓眼睛死死瞪着,这样的代价无疑是在他头上悬下一把刀。可事情真的在眼前发生,他真的会选择量力而行? 出宗任务,除了采集天材地宝相对安全一些。其余的除妖灭魔,守土驻派俱是深藏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生死危机,给人一个大大的‘惊喜’。要他坐看同门身死,仇敌在前却不能出手雪耻,这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他可不是那种会袖手旁观的人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卫誓沉声问道,他脸色并不太好。冰影的提议让难以遏制的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那是自己修为更低,出手没轻没重。看着同门被自己打的流血受伤,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当然是真的!” 冰影没他这样的负担,对于那被卫誓伤过的倒霉蛋,更没有丝毫印象。她飘在卫誓身前,言语轻快的笑道:“同门切磋也是彰显实力的一种手段啊,不交手的话,谁强谁弱,难道用嘴巴去说?当然是要比试一番,才会一清二楚。” 说到这里,冰影又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不怕你强就怕你弱!到时候别上了擂台,被揍成猪头,那丑可丢大发了!所以你可不要手下留情,心慈手软哦!” 见卫誓沉默不语,冰影这才收敛几分,她多少能猜出卫誓心中所想。“你也不用多想,以你的真实水平,要对战结丹很难,在老一辈筑基后期弟子不会太惨。至于筑基中期,初期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应该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只要你有亮眼表现,到时候无需你说,都能传的风风雨雨。再说……一切不是还有我么?” “希望如此!”卫誓默默的点了点头。要让宗门了解他的实力,只能这样了。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脸上渐渐浮出坚定之色,他当然会拼尽全力,这可是关系到他以后的任务。在决定走出这一步同时,他早就有了掀翻一切拦路虎的觉悟。 晨风微凉,静谧的山道却不缺人影。 宗门最大的斗战场设立在育魂峰后,交接炼魂峰的一片山谷之中。尽管位置有些偏僻,往来弟子却从来未曾少过。毕竟修行皆是避不开战斗,与人切磋才能印证自己的进步。 有修为道了瓶颈,寻求突破的,有演练了新术法,尝试对敌的。观战的,对战的,甚至还有解决矛盾进行赌战的。除了夜晚关闭之外,这里几乎从来都不会冷清,永远充满喧闹与战斗的热血。 卫誓对于这片山林并不陌生,斗战场不禁外门弟子,在他刚入门时也曾频繁来此。观看结丹筑基们的战斗,听周围内门弟子高谈阔论开阔眼界。有时则找到机会,与其它外门弟子切磋一二。周围疯狂的呐喊鼓劲,以及观战前辈的事后指点,一度曾让他爱上这里。 直不过这样的环境下,有时候确实让人热血过头。在发生那一档事后,卫誓便不再来此。虽说自己的那名对手伤的并不算重,连擂台旁的监察长老都没有理会,但他就是耿耿于怀。 育魂峰离着不远,顺着山道走入宽阔,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场中的呐喊声已是清晰可闻。 卫誓由谷口走入,眼前豁然开朗,十数座巨大的擂台竖向排列。分别用作结丹,筑基,主魂境的弟子切磋。山谷两壁则是排满了坐位,足足近万的坐位,此时已经几乎坐满。一些地利稍好,视野宽阔的地方甚至还有修士站立观战。 深吸口气,卫誓迈步向着擂台走去。再临此地,他依旧不免有些紧张。 这里由数名监察长老坐镇管理,此刻正坐在观战前排,与一众弟子混杂在一起,存在感低的可怜。防护意外发生,这才是他们的本质所在。除此之外,便是话都很少多说。 正因如此,斗战场除了不得下死手的规矩外,再没有其它条条框框。想观战的上观战席,想下场切磋的直接步入擂台。看到那个擂台空着,便可上前等人挑战。若是觉得乏累,在比斗之后,亦可随时下台。 看台上人满为患,擂台边等待上场切磋的弟子同样不少。卫誓本想静静守在一处,等待上场机会,可他才刚一现身,前方便有呼喊传来。 “大师兄!” 也不知是谁认出了他,当即呐喊起来,继而引动更大的声潮,直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观众席上有了汹涌的趋势,同时各式各样的议论声铺天盖地。就连身边待战的弟子,都止不住的谈论起来。 “有好戏看了,他可是卫宗峰主的遗孤。” “锐天峰大师兄在此,谁人胆敢应战!” “筑基初期,由我出手岂不是以大欺小?不去,不去!” “嘿,镇魂峰的这位兄台,你不信邪是不是?上啊!我支持你!” 嘈杂中,卫誓暗自苦笑,实在是他最近风头正盛。洗魂塔破先例的第一人,再加上发布禁足令时捅出的斩杀结丹熊妖,想不让人注意都难。虽说是由张远川全力出手,然而交口相传下,难免会有失实之处,卫誓自然而然接下了锅。 更让卫誓无语的是,前方不远处的擂台上两名拼斗正烈的筑基后期弟子,居然就此停手。一边高喊着不打了,一边跳下擂台,为他腾出空间。 至于么?卫誓撇撇嘴,不过他本来就是为了展现实力,此时岂有怯战之理。 纵身一个腾跃,卫誓稳稳站于擂台之上。灼灼目光扫过四周,抱拳一礼。 “锐天峰弟子卫誓,还望诸位师兄师弟赐教!” 第五十三章 不依不饶 “锐天峰弟子卫誓,还望诸位师兄师弟赐教!” 不大的声音平淡响起,周围的议论声瞬时静下几分。似乎是泼下一盆冷水,将众人的兴头浇灭。面面相觑,不少先前叫嚣着要上场与卫誓一战的,眼神飘忽间透出一股犹豫之色,迟迟未能决定做出决定。 修为高深的老一辈弟子背不起以大欺小的名头,而与卫誓修为相差不多的弟子,则在听得卫誓传闻之后,不免弱了几分底气,迟疑不前。 斗战切磋,输赢本无所谓。可当整个斗战场的目光尽数聚集于此,周围其余擂台明显沦为陪衬的环境下,与人比斗着实让人压力不小。 赢了还好说,可要输了,任何一点狼狈,失误都会被无限放大。或许第二天,就会成为全宗的谈资。风言风语一刮,指不定会讹传成什么样子……那以后还如何抬头做人。 许久无人应战,毕竟大多数的弟子还要在乎颜面。 “还望结丹中期的师兄,能够不吝赐教!”卫誓又道,声音平和恭谦了几分。他静静站着,神情并未有太多变化。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庞映在眼眸,都有可能是潜在的对手。 卫誓打量着他们,观察着他们的神情,用尽平生所学。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只希望时间能再多些。他想赢,然而想象无法获取胜利,唯有用双手拼斗才有希望。哪怕他先前想的再好,此时也由不得多出几分紧张。 以自己这点修为远不至于力压全场,无人敢来一战。连上观战台,这里足有数千弟子在场,结丹筑基修为比比皆是。喜欢混迹斗战场的,又多半有着不俗的实力,最不缺的热血和刚硬, 在这里,他还怕找不着对手? “我来!” 清亮回响,其内的激动任谁都能听的出来。 声音响处,一袭黑袍从观战台直接飞下,落在擂台不远处。前方众人连忙让开道路,而那镇魂峰弟子就这么大咧咧的从中穿行而过,最后一个腾跃迈上擂台另一边。 卫誓这才看清他的对手。 那是一名个头不高,但身形由显结实的中年弟子。双肩宽厚,紧握的两拳放在身边,如同两柄巨锤。散开的宽松衣袍飘荡着,胸前浓密黝黑隐约可见。略长的黑发遮在眼前,被风吹的飘轻轻飘荡。 “筑基中期……”卫誓目光一凝,对象比自己想的预想中的还要强上几分。身上带着一股气息,压迫感十足。一双精亮黑眸中射出的浓浓战意,竟让他由不得的有些心虚。 还不擂台上两人开口,周围喧闹声已是死灰复燃的愈演愈烈起来。他们盯着落在场下的那名子弟身影,显然认出了对方究竟是何人。 “卢龙斗!” “这个疯子!” 呼声并不算小,卢龙斗出场,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在议论声中,卢龙斗动作随意的同样抱拳,一切看起来中规中矩。可当他开口说话,一切就有些变味了。 “炼魂峰弟子卢龙斗!特来指点新进学弟!” 嘘……卫誓有些发懵,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这话又让他如何去接?好半响,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还礼道。 “见过师兄!” “好说,好说!”卢龙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似平和,然而眼中的挑衅意味却是由为明显。“等会被我打下擂台,希望你还能如此。嘿嘿,锐天峰的大师兄,若是被我直接打下来擂台,今后就不愁没架可打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卫誓即便习惯了心平气和,此时也由不住的心情烦躁起来。斗战场规则随意,寻常切磋比试可没人来喊结束开始。按理说,双方见礼便意味这战斗开始。 他早就抬起双手,准备施法掐诀。之所以没有立时动手,不过是看对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并不像进入战斗状态,这才稍加等待。谁曾想,自己等来的却是一顿夹枪带棒的嘲讽。 不再犹豫,卫誓立时挺身前冲。 卢龙斗微微仰头,露出下巴上的三寸短须,模样桀骜的轻轻道了声“来的好!”说话间,他后撤一步,将身体竖过。落在后方的右拳蓄力,然后猛然迸发,向着卫誓狠狠砸来。 拳风呼啸,拳势内敛,卫誓不敢有丝毫大意。此战目的无非是展现实力,所以他并未动用锐天术法,而是用上炼魂一脉的传承。对方本来修为就要高出自己,更是专精于炼魂。如此,卫誓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炼苍铸魂引》作为《铸魂决》的进阶,威力更强。《铸魂决》是全身加持,而《苍练铸魂引》则可操控魂力,重点加持。只见卫誓右拳凝出一团血气,继而又裹上了一层跳动的魂焰。 同样是蓄力出拳,卫誓后发先至。气息运转中,用的却是筑体拳的路数。 “轰!” 两拳相对,两股巨力冲击碰撞。卫誓猛然大吼,术法全力运转。然而这时挡在前方的那股力量似是后继无力一般,居然就这么被他一冲而垮。 卢龙斗倒飞而出,卫誓则楞在当场。不应该啊,对方好歹也是筑基中期修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便让自己占了上风?看出拳时的那股压迫感,最起码也应该是旗鼓相当才对啊! 陷入沉思的卫誓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本该响起欢呼的斗战场,诡异的并未因此,泛出半点波澜。 “很好!”卢龙斗从地上爬起,嘴角上挂了一抹殷红。他伸出手背将之拭去,目光冷冷的望了过来。“出全力了?既然如此,那可就别怪我没手下留情了!” “师兄,我这……”卫誓一时语塞,看到对方受伤,又杀气的腾腾的走回,一股愧疚在他心中蔓延。对方分明是手下留情不想伤到自己,自己却全力出手,害的对方受伤。 卫誓心头一酸,顾不得多想,连忙压低声音解释起来。“师兄,我来此只是为展现实力,绝无伤人之意。还望师兄莫要过分留手,若是……” 话未说完,卢龙斗已是冷笑起来:“伤了我?还要说些漂亮话。你是在侮辱谁?要拿我展现实力,你当我卢龙斗是垫脚石不成?” “师兄,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卫誓心有憋屈,正想着该如何解释。那知此时卢龙斗已是再度冲了过来……那架势,颇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势。 看台前排,坐席上的一名监察长老缓缓睁眼,颇为无奈的看向擂台,望着气势如鸿的卢龙斗,轻叹一声“又来了……这伎俩要耍到什么时候”。 “还是太年轻啊!”长老目光随即又落在了连连闪躲的卫誓身上,摇了摇头。 “你难道就看不出,他作的这一切都是故意的么?” 第五十四章 让你看看…… 拳影如雨,向着卫誓笼罩而来。卫誓此时犹然心怀愧意,此时毫无战意,只是一味的闪躲着。然而卢龙斗则似乎被怒气冲昏了头,无论自己如何闪躲,拉开距离,攻击都会接踵而至。攻势越发紧急不说,就连自己架剑腾空飞起,他都不依不饶的紧追上来。 擂台上的情形不免诡异起来,由战斗演变成了一场追逃大戏。看台上众人盯着两人,卢龙斗是什么样人,他们心知肚明。但看着卫誓陷入窘境,见惯了你来我往的拼斗,突然来上这么一场,反倒让他们眼前一亮,默契的没有将真相揭穿。 而这一切,擂台上的卫誓完全没有丝毫察觉。他急的满头是汗,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与卢龙斗解释上。他是来展现实力的,可没想过跟人拼命。别说拼命,即便是伤人,卫誓都不愿意作! “师兄,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卢龙斗大喊着,拳雨与他的回答一同罩下。卫誓只得操纵飞剑,划出一道流光,再度险而又险的避开攻击。 “怎么会这样?”卫誓懊恼的自责着,他将一切责任归咎与自己。是自己下手没轻没重,误伤了好人,才惹来现在的麻烦。将心比心,此时他反而有些理解卢龙斗的心态。明明实力强横,本着交流切磋之心对战。却因此被比自己实力弱的人击伤……这与忘恩负义的背叛有有何区别? 虽然没有受伤,但卫誓心里比狠挨一拳还要难受太多,太多……想到这里,卫誓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没有再去催动飞剑,就这么停在了空中。他放弃了抵抗,亦不再闪躲。 如果这样能平息卢龙斗的怒火,那么他愿意接受惩罚。 当然,卫誓并未完全放弃防御。完全不设防下挨上卢龙斗任何一拳,他都可能重伤,甚至殒命! 天空中的这一幕,惊诧了所有。他们本以为卫誓会在解释无果的情况下,愤而反击。又或是被卢龙斗缠住,从而不得不开始抵抗。可卫誓全无征兆的停下,居然选择用承受攻击,来作为自己的应答。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有人惊呼出声,而旁边的监察长老亦是起身,成婴境修为外放,准备出手。 “轰!” 卢龙斗居高临下的一拳,将卫誓从空中砸下。又是一声巨响,卫誓跌落尘埃,在地上缩成一团。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忍不住的闷哼一声,挨拳的后背火辣辣的痛着。卫誓感觉自己口中正烧起一团火,干燥又炽热。涌动的气血不受控制的在身体中乱窜,相对脆弱的五脏似乎完全移位。 终于喉头还是一甜,一口殷红喷了出来。 是很痛苦,但卫誓并不怕痛。他挣扎的爬起,脚步踉跄,依旧弓着腰背。可心里的那份轻松,却让他脸上出一抹笑容。 感觉到卢龙斗的临近,卫誓勉强撑起头颅。“师兄……”他正要说什么……现在或许可以好好解释了! 然而,一只拳头在视线中放大,狠狠的砸在他的脸上。于是卫誓又飞了出去,倒地翻滚,狼狈不已。冰冷的现实如同一张大手,无情的扇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幕,令看台上的一众弟子怒火中烧! “卢龙斗!你他娘还是人吗!” “卫誓都已经放弃抵抗,你居然还要出手!你个狗东西!” “对我们也就算了,毕竟我们不会站着挨打!可你……你不就是想要全力一战吗?下一场,老子陪你!” “还有我!” 漫天的怒骂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炸响,卢龙斗视若罔闻。他缓步走向卫誓,在轻轻扫了一眼监察长老之后,他还是选择停了下来。 “为什么!” 卫誓慢慢的从地上爬起,自闯过洗魂塔之后,几乎再没有痛楚能将他打败。虚弱的声音带着无力与不解,他看向卢龙斗。 这毫不留情的第二拳,让他无法理解。卫誓不是傻子,已然察觉到了不对。虽然如今耳中蜂鸣,谩骂声中夹杂的信息支离破碎。他还是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先前的那一幕所谓的受伤,根本就是卢龙斗在演戏。 卫誓不愿意将恶意猜测什么,但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什么解释么? “小子,还能打么?”卢龙斗嘴角扯起一抹淡笑:“你还真是傻的可以,既然上了擂台,那便是敌对。对上敌人,你还要心慈手软,你还要考虑敌人受伤而手下留情吗?” 我们是敌人吗?卫誓心中升腾出一股无名怒火。正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样,这种形同忘恩负义的背叛,现在他感受到了。就好似一把钢刀插入胸膛,生生将人割裂一般。 “我们是同门!” 卫誓由不得的怒吼出声,然而喉间的燥热让他声音沙哑,而刚刚挨了一拳又让整个脸庞肿胀。原本的呐喊变成了无力的低吟,声音小到让人难以察觉。 他剧烈咳嗽起来,引动身体传来一阵苦痛,忍不住的颤抖着。他试图站起,整个人却如同被风吹动的野草,不住的摇摆。 “你还真是天真!”卢龙斗抬头望向天空,对于卫誓的挣扎视而不见。一股冰冷包裹着他,周边骂声依旧不绝。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让他显得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我都这样了,你还把我当同门?那就不要留手啊!伤的了我,算你本事。反正作为同门的我,不会抱怨,不会求饶。谁都不愿意跟我认真打,那还上擂台作什么。同门又怎样?既然是战斗,就要有战斗的样子啊!” 卢龙斗眉头挑起,歪了歪脑袋。“真奇怪!我说这么多干嘛?” “还能打吗?”卢龙斗冷酷无情的哈哈大笑,眯起双眼看着卫誓。“还以为能好好玩玩的,真是无趣……喂,听的到吗?不能打就赶紧认输吧!难不成还要我将你打下去么?” 卫誓低着头,血气像是沸腾的烈焰燃烧着他。一言不发的沉默反而让人感到一股压迫,黑色的魂雾绕在周围。那风雨飘摇的身体在这一刻站的笔直,仿若一面旗帜,竟是让周围的谩骂声尽数停了下来。 “来吧!” 再度抬头,少年原先黑色的瞳眸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抬脚迈步,浓郁的血气如同水滴般的如身上滑落流淌,仿若穿梭火焰而过,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一般。 “那我就让你看看……” 手中一招,落在一边的飞剑‘无我’重新回归。黑色的魂力代替了先前的炼魂血气,将他外放的真气牢牢包裹。 “我是怎样对敌的!” 第五十五章 无匹之姿 “有些意思!” 卢龙斗舔着嘴唇望着前方前方的少年,眸中战意燃烧,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声音轻佻似不在意,身体则诚实反应了他内心。宽厚的双臂高高撑起,原本有些松垮的胸膛挺的笔直。血气剧烈蒸腾,将本就宽松的黑袍冲开,在身后猎猎飘扬。 他腾空而起,虽离地不高,却足以俯视卫誓,好察觉接下来的每一丝动静。眼前着一切,实在太诡异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毫无防备狠挨两拳的人,居然还能再度站起,展露丝毫不弱于先前,甚至还要更强的气息,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卫誓!”看台上有人在喊。 卫誓的变化被众人看在眼中,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已经没人顾得上去管卢龙斗了。褪去血气的笼罩,在如纱魂雾中的少年,似是换了个人一般。由热及冷,会因为误伤愧疚到狼狈逃窜锐天峰大师兄,在这眨眼间,变成了冰冷默然到似能蔑视死亡的修罗。 这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这眼神,让人惶恐不已。 看台上除了粗重的喘息,再无多余的议论之声。不大却稳定恒久的脚步声,清晰的如同响在耳边,令人莫名压抑。 不少人想到了流传宗内的那些关于卫誓的事迹,未感灵先主魂,感灵战筑基……桩桩件件带着不可思议。若只一件还能令人信服,太多的事迹反而更似谣言。但现在,一切似乎都是真的! 有人不由的看向那些监察长老,场面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难道还不出手干预么?这阵仗隐隐中已有了不死不休的味道。再这样下去…… 然而未等他们看到结果,卢龙斗已是重新落地。炼魂峰体修的强大体魄,加持在速度上,令他化作一道黑色流影,笔直的向这卫誓激射而来。 “疾!” 卫誓抛出‘无我’,剑指一招。本命飞剑化作一道流光迎了上去,两者相撞,轰鸣顿想。“无我”被一拳打的抛飞,卢龙斗极快的突进却也因此遏制。 战斗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再次打响。 “这飞剑……”卢龙斗咬着牙,不妙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先前的交手,给了众人一种错觉。卫誓炼魂术法也就那样,锐天一脉又高会高到哪去?可事实上,有一柄能被刘正形称为杰作的本命飞剑,以及在炼魂塔中获得的好处。卫誓与锐天剑修一道上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炼魂。 “剔骨!” 随着清喝,‘无我’划着金色流光紧跟着卢龙斗移动。卢龙斗不时的反抗炸出金铁交相撞才会有的锐利声响,迸裂的火星璀璨的刺眼。尽管他已经在尽力挣扎,试图摆脱,这飞剑在卫誓的操纵下,却是如同附骨之蛆,总是阴魂不散。 每当他试图冲向卫誓,‘无我’便好似不死的挡在他面前。虽然每一拳砸下,飞剑都会被打退,可他同样会受到反震影响,导致动作停滞。每当他再度举步,飞剑又会重新迎上。他与卫誓相隔不远,这条道路却似充满荆棘的让他难以前行。 “斩肉!” 卫誓不像是在战斗,仅是在一板一眼的念书。平和冷酷的声音炸起,先前软绵绵的飞剑似是再添一股力量,剑气激荡凝构出尺宽剑影。每一击砸下,都带着一股距离和难以匹敌的锋锐。哪怕是卢龙斗最引以为傲的拳头,依旧坚持不住。 锋锐剑气割伤了他,不知不觉间,角色对调,卢龙斗甚至被在迫不得已下,被逼入天空。 “来啊!” 卢龙斗大吼,声音如雷轰然滚过全场,在山谷间回荡。他再次冲下,真气和魂雾在其上交织,瞬间蔓延鼓涨,形成一尊足有数十丈的黑色巨拳。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反光,凝实且坚固,带着威压,好似他挥动的不是拳头,而是在挥舞一尊小山。 似有天风垂降,将擂台上的砂砾石子吹的一干二净,更将一些实力弱小的弟子压弯了腰。 站在场中的卫誓依旧面无表情,他仅是后退一步,左手攀上在了由手竖起的剑指上。点出一道金光,射向空中。 “散翅剑屏!” 随着话音落下,细密的剑气乍然由卫誓体内散出,刺开了遮掩周身的魂雾。好似一柄柄凭空凝成的虚无飞剑,染着淡淡金光冲向天空。以本命飞剑‘无我’为主,开枝散叶。几乎眨眼之间,散着金辉的剑影圆盘,斜斜的护在了卫誓头顶。 然而卢龙斗这倾力一击,已是孤注一掷,哪有收回的道理。 “死!” 卢龙斗状若疯狂,浑身头发被冲的倒竖而起。本就宽阔的臂膀几乎膨胀成球,他挥动着巨拳,撞在了那一片剑气海洋中。 锐利刺耳的摩擦声开始连绵,以‘无我’为尖,周围的剑气疯狂涌出。边缘的那些零散剑气却似有了灵魂一般的倒卷而上,将卢龙斗包裹,毫无凝滞的攻了上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让一切结束。 卢龙斗眼中带血,剧烈的对撞如同磨盘般的碾碎了他的力气。而接踵而至的侧翼攻击,让他无可奈何。最终他冲破了‘散翅剑屏’的阻拦,不过他已经再无余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不受控制的从空中落下。 结束了!但卫誓并不想结束! “锋锐天剑决!” 随着卫誓手中法诀变换。‘无我’调转剑尖,开始疯狂呐喊。一圈圈的银光剑气荡开,好似湖水涟漪。中心的剑身则金光越发璀璨,刺眼如同正午烈阳。隐隐之间似在微微收缩,而那金光也越发凝练! “疾!” 时间仿若有了瞬间延迟,继而金光划空,残影由半空拉下,直至地面。 一剑刺下,大地轰鸣,更是腾起一片烟尘将卢龙斗完全包裹。 “你输了!”卫誓冷冰冰的宣布道。干净利落的转身。卸下红芒的双眼,仅剩平淡。 烟尘散尽。 ‘无我’飞剑直愣愣的贴着卢龙斗脸庞插下,剑身微摇,正轻轻拍打着他的脸庞。令卢龙斗原本苍白的脸色在瞬间涨红,一股怒气间伴着惊诧涌上脸庞。 这一剑,他输了。而卫誓干净利落的取下胜利至于,甚至还能将他直接斩杀。但自己活下来了,这让他感到屈辱。 卢龙斗毫不领情的骂道,利落的从地上爬起。“小子,用的着你手下留情?” 哪怕一直被卫誓压制,此时他,除了气力消失,身上被‘无我’切出的几道血口外,并无大碍。至于并未挨实的最后一击,对他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 反观卫誓,重重挨了两拳后,衣衫凌乱浑身染土,比他显得更为狼狈。 没人搭理他,正如一场比赛,没人回去关注败者一样。 卢龙斗听着看台上响起漫天的欢呼声,远比先前那铺天盖地的谩骂要来的更加刺耳。他回身狠狠望了卫誓一眼,未做停留的转身而去。真气消耗过多,让他只觉疲惫。 就这么微微佝偻着身子,什么都没说的消失在了谷口。 第五十六章 夜谈 月光洒下宁静,赶走了白日的吵闹。 炼魂峰山脚下一处小型僻静的室内修炼场中,卢龙斗正挨着身边的器械,盘膝修炼。 相比那些大型的修炼场,这里狭窄到完全不够令人施展。乱七八糟堆积的器械又占了极大的空间,能够站人的地方小的可怜。实用程度微乎其微,如同废弃。 而他就像一只受伤的野狗,躲在角落,一人静静的舔舐伤口。 紧闭的大门被人毫无征兆的推开,卢龙斗睁开眼睛,看着三名浑身笼罩于黑袍之下,头兜帽藏住面容的神秘人走入。缓缓从地上站起,嘴角挂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真是多此一举,你们锐天峰弟子身上的锈气,可躲不过我的鼻子。” “还真是条疯狗。”为首的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满是严酷的苍老脸庞。冷声讥讽后,更是直接出手向他抓来。 卢龙斗正准备出手,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同凝固。真元,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居然会是一名结丹。而且看老者凝结出的真元手掌,分明还是超出结丹中期的那种恐怖存在。 修为差的不是一节半点,莫说他现在尚未恢复元气。即使全盛,在老者手上也不过是毫无反抗能力的鸡仔罢了。 “因为卫誓?”卢龙斗虽是再问,却没有半点试探的意思,他猜的出来。能引动锐天峰结丹弟子不顾门规出手的,也就只有卫誓这个峰主遗孤了。 “他是卫峰主的独子!”老者眼中闪着如同刀刃一般寒芒,低声吼道:“你敢伤他!我就要你的命!” 真元禁锢又添上了一分力,卢龙斗只觉自己的浑身骨头正在凄惨哀嚎。豆大的冷汗打湿了头发,顺着两颊流下。疼,真疼……剧烈的痛楚告诉他,老者的威胁绝非虚言。自己之所以没有丧命,不过是老者不想让自己死的太快而已。 死亡危机让他顾不得其它,卢龙斗正要运气拼命。一道轻浅而又突兀的声音,缓缓响起,为本已绝望他的挣出一线明媚。 “三位师兄,我只是受了一些小伤,你们犯不上这样。卢龙斗虽有不对,但我们仍是同门。” 这是卫誓的声音,卢龙斗听了出来。禁锢身体的力量骤然消散,他整个人软绵绵的滑落在地。那名锐天峰弟子则回头看向卫誓,眸光复杂,一时间取舍难定。 卫誓这才郑重向他们每人行了一礼,随后靠在他们身边,耳语了几句。之后,由那名出手的结丹带头,仅是深深回望他一眼后,便径自离去。 卢龙斗长松口气,威胁消失让他恢复了些许精神。挣扎的坐上一旁的石墩,看向卫誓的目光,却怎么都温和不起来。 “他们要杀我!” “可现在还活着!”卫誓并不理会他话语中暗藏着的威胁,随便找了一处落脚地坐下。“你更应该关心的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能找到这里。” “该死!”卢龙斗咒骂一句,甚至还狠拍了一下大腿。这个问题,不用猜他都知道。 卫誓瞟了他一眼,“想着怎么去报复?与其如此,你倒不如想想自己的问题。” “害了我就得付出代价!” “一切都不过是你咎由自取罢了,怪的了谁?”卫誓平淡的语调,没有丝毫波动。“同为一峰弟子,本该亲密无间,相互照拂。我若打听别人,少不了得说明原由。可问起你,就没这么麻烦了。” 卢龙斗脸上隐有不耐:“你来这,就是为了羞辱于我?”他由不得的握紧拳头。但想到斗战场上的那一幕,又不免有些颓丧。卫誓虽然仅是筑基中期,但他绝不是卫誓的对手。 卫誓并不理会,自顾自的说道:“大劫过后两年被宗门弟子带回,加入宗门。十二年后,你进阶筑基,成为一名内门弟子。执行宗门任务五次,品阶至今为‘丙’。而在未入宗门前,你是乞儿出身,家乡是……” “你怎么知道?!”卢龙斗惊愕叫道。 卫誓轻轻笑了,抬手拂过纳戒,取出一枚玉简扔了过去。“想知道你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麻烦!” “你在擂台上总是下手无情,说的过分一点,可以称的上喜欢戏弄对手。若说你只是争抢好胜,用这种方式磨练自己,可也总不至于人缘差到这种地步。” “看过这些,我找到了答案!”卫誓微微一顿,目光饶有兴趣的望了过去。“你的嘴巴,太毒了!” “你给我闭嘴!”卢龙斗气的浑身颤抖。 “或许是因为你孩时的境遇,才会有这样的坏习惯。可你进入宗门后不思改正,反而愈演愈烈,这又让你得罪了不少人。与你亲近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只能孤独一人。”卫誓歪了歪脑袋,问道:“我说的可对!” “放屁!你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你不过有个当爹的峰主,你知道什么……” 卢龙斗破口大骂,突然间,却语塞起来。他本想质问的是,‘你知道什么叫孤独’。 当卫誓的身世不再是秘密之后,他的过往便也成了众人的谈资。相较之下,他只会觉得自己更加幸运。论孤独,眼前的人若是不懂,还有谁能懂? “我当然知道!”卫誓眯眼笑着,有些悲伤。“正因为同样经历,我才会理解你的心情,才会找上门来。你不过是选择了放纵自己,面对孤独,你没有约束自己的走了出去,顺心而为。不过迷失方向的你,走出的却是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 “而我……”卫誓眼中亮出几分彩光。“找到了方向,即使这称的上画地为牢,那也是一片要什么有什么的世界。” “你说我靠的是我爹,可他又去靠谁?” “能让人念念不忘的,是他曾舍命保下宗门,更是救护过无数同门的性命!他能做到,为什么我们就做不到呢?” 卫誓站起了身,向着卢龙斗走去。“你为何不尝试着改变呢?或许改变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嘴巴毒怎么了,嘴巴毒难道就意味这心也坏了吗?你看看你作下的那些事,无非是自己把自己推向深渊罢了。” “我……”卢龙斗虽然很想反驳,但却反驳不出口。“你要道歉?不可能!”他嘶吼道,或许这是在被卫誓看穿之后,自己保留下的仅有的一点坚持和尊严了吧。 “用不着道歉!”卫誓笑着转身而去。“不再伤害便已经够了,若你有心能付出些许,哪怕只是一次小小帮助,多了总会有人记下。相比救命之恩,嘴巴毒点又算的了什么?” 怔怔望着卫誓的背影,卢龙斗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我若想不到,就跟你一样了!” 第五十七章 魏长安 “宗主!” 房门推开,埋头桌案间苦战的萧青河抬起头,苍老面庞一脸倦容。双手交叉的托在下巴,看着走进来的身穿黄袍中年男子,终于有了些许生息。 “魏长老,这么早就回来了?”萧青河招呼道,隐隐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进来的魏长老生的孔武有力,一副沧桑模样虽似中年,可细细看去,鬓角却已隐隐泛白。眼角微皱,更是透出岁月痕迹。屋中烛火在他带入的微风下轻轻摇晃,明灭中印出他那张略有些白嫩的焦黄脸庞。 “果然如你想的一样。”魏长老瞥见屋内没人,索性便随意了一些。他一边叹息着一边从侧旁拉过一张座椅,一屁股坐下,微薄的嘴唇抿出一抹无奈。“不得不服,不得不服啊!” 在天魂宗,唯有元婴境长老方有资格穿杂色的衣袍。男子实际年龄已经不少,只是近期修为刚刚突破,成为了宗门内少有的元婴后期长老。尚未稳固的修为,隐隐泛出强横气息。不过这也只对同阶修士而言,元婴境的手段,本就不是低阶修士所能理解得了的。 “哦?”萧青河站起了声,眉间飞扬得意之色。“长安,如此说来,誓儿他真没有出宗任务?” “他去了斗战场。”魏长老魏长安无奈回道,声音中透着颓然。 当初萧青河与卫誓长谈的那一次,他刚好在场。事实上,那时他正在与萧青河交谈许久,察觉到卫誓突入其来的到访,他才先一步隐去。再由萧青河独自一出面,上演的一场好戏。 至于说萧青河早早等待,要说他未卜先知,这怎么可能?萧青河毕竟是一宗之主,终日事务繁多,就算事先知晓,也不会抽空专门等待。 那一席话,魏长安一字不露的听个正着。 在他看来,萧青河那一番言论似训实夸,非但不是训导发而有些为虎作伥的意思。难保卫誓不会扯着虎皮,变本加厉。毕竟在这方面,卫誓向来不听人劝,倔强的让人无计可施。若说卫誓如此简单就认识错误,他是一百个不信。 偏偏萧青河拍着胸脯保证。 反正自己才刚刚出关不久,并无琐事缠身,脾气上来便与萧青河赌了一把。然后亲自跟在卫誓身边,观察反应。谁想……卫誓还真反思了起来。 魏长安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继续讲述道:“这小子一大早,就光着膀子,傻乎乎的似要修炼什么禁术,好在最后终止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萧青河哈哈笑着,点评道:“这到有些附和誓儿的风格。” “之后他去了斗战场,不得不说,我们这些老家伙还真是小看他了。”魏长安回忆道,虽然只是筑基层次的战斗,却并不妨碍他记住其中的精彩。 “与他对战的是一名筑基中期弟子,实力还算可以。两人先是用炼魂一脉的招式拼斗了一番。在炼魂一脉上,卫誓表现有些平淡,不过到底是松弛有度,与人对战到还拿的出手。接下来使出锐天剑修的本事,那就由不得老夫不去夸赞几句了!” “面对强于自己的对手,他从头到尾完全压制。剑修讲究的缠,攻,守,都做不得不错。看的出来,这小子是经历过苦练,还是有一手的。”说道这里,魏长安脸露出几分不甘道:“真想不通,斗战场向来是用作弟子磨练技艺的地方。你说他好端端的不去作任务,跑这里来干什么?” “呵呵,他那是在展示实力。”萧青河淡笑着,并不意外。“其实你想的并没有错,誓儿他看来尚不死心啊。” 萧青河解释道:“毕竟我曾说过,只要他是结丹修为一切都不算错。而他一个筑基初期修为,要到结丹又需多久?” “所以他才会想到展现实力,好让我们安心!”魏长安接口道,此时已经明白过来。“这小子是耐不住性子,想走捷径啊!” “没错!”萧青河附和的笑道:“你没错,我也没错,算作平局,你那寿灵丹我不就要你的了!” 说这,萧青河从纳戒中抛出一个玉盒,落在了魏长安手中。这原本是他修为提升后,应得的丹药,只不过被他用来当做了赌注。 接过玉盒,魏长安心情顿时好转。随口笑道:“对了,卫誓的那个对手倒也挺有意思的。我忘了说,最开始的时候,此子居然耍诈,似乎是想逼卫誓与他全力一战……” “卢龙斗?”萧青河眉头微微一皱:“是这个爱惹麻烦的小子吧?” “你知道他?” 萧青河没有隐瞒的点了点头:“他就是那个被卢师弟带回宗门的弟子。” 难怪,若非有些来头,一个并不出众的内门弟子,又怎会被宗主记下?魏长安此时却皱起眉头,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声。 “此子在心性上似有不佳。” “正常!”萧青河微笑着,接口道:“他在内门弟子中风评极差,在切磋中喜欢下狠手。不过……宗门从未处罚过他!” “哦?”魏长安抬起头时,眼中则多了几丝疑惑。他暗中跟随卫誓,自然听到了关于卢龙斗身世的消息。这样一名弟子,真值得宗门如此么? 萧青河捋着胡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大劫后两年入宗,修炼十二年进入内门。乍一看,普普通通。但要知道,入宗那年他才八岁……也就是说,他只在外门修炼了不到四年,便到了筑基!你别看他现在是那副模样,实际年龄小着呢!” “呼……”魏长安深吸口气,天才!区区四年修行便入筑基,不是天才又是什么。想到这里,魏长安由不住的将自己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萧青河轻轻叹道:“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乞儿出身,争抢好斗偏偏又出身低贱,全靠嘴巴撑起骨气。好在他是先天灵体中的愈灵体,自愈能力惊人,否则以他的性格,又怎能在这样的坏境中得已存活?” “只不过……”萧青河声音由不住的泛起悲伤:“自从卢师弟在御妖防线陨落,他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誓儿说的没错,孤独改变一个人,卢龙斗正是在突如其来的孤独中迷失了自己……若我能早些想到也不至于此!今后,就由炼魂峰的陈希楚长老教导他吧。” 魏长安不由的同样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许久之后,才幽幽开口发问。 “那三名出手的恒天峰弟子,该如何处理?” “交由他们的师尊教导一番便是了,他们虽有错,不过……却也情有可原。”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现在该去作另一件事了。”萧青河轻轻敲了敲桌案:“两渡岭的灵石矿脉已经修复完成,将在近日内启用开采。” 话音未落,魏长安已是猛地抬头,眼中精亮迸发。 “要开始了?” “恩!”萧青河重重点了点头,“一切就交由师弟你负责了!” 是时候,让他们回来了! 第五十八章 遣散弟子回归 育魂峰仿若在一夜之间变的热闹起来,到处都是走动的人影。如同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自山脚到山腰,在一声声轰然吵闹中,一片片的崭新整洁的房舍建立起来,取代了先前的葱郁。白墙草顶,没有任何装饰铺设,称的上简陋异常。但相比之前如同荒山野岭般的丛生草木,此次的扩建总是让人心怀期待。 有各峰聚集而来的弟子们仍在忙碌,恒天峰弟子镌刻禁制,布设阵法。炼魂峰弟子伐木掘地,一个个光着膀子干的热火朝天。本该努力修行,以期早日升入内门的外门弟子,同样聚集了不少,力所能及着助手帮忙。 卫誓没有修炼,更没有去斗战场。此时他同样光着膀子,下身着一条耐脏黑裤,正扛着一道摞由锐天峰剑修的切割好的木料,行走其中。 三日前,宗门一则通告全宗的消息,掀起了这场几乎令所有天魂宗弟子振奋的消息。 大劫前遣散的百万外门弟子,在经过考核之后,将会重归宗门。 这个消息足以令人振奋,在宗门最黑暗的时刻,这些宗门弟子忍辱负重的离开宗门。这并非因为背叛,而是为了更好的归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 当消息传出,甚至有些经历过大劫的内门弟子为之哽咽。在那一批被遣散的外门弟子中,有他们的师兄,朋友,甚至是亲人。原本他们能够一起修行,一起战斗,却因为宗门大劫,而将他们生生割裂。 现在好了,他们回来了! 育魂峰的建设本该是外门弟子的事情,然而这些内门弟子,却是自发的前来。其中不乏胡须泛白,年岁以大的筑基弟子,同样也有新进结丹忙前忙后。似乎若不亲手搭建,心里总归会有些不舒服似的。 “卫誓哥。”蓝小凡紧赶几步,追上了前方的卫誓,目光却为从远处那灰袍老者的身上离开。他忍不住的牢骚问道:“你说宗门将遣散弟子重新召回这种事,虽说需要繁杂准备,可交给我们这些筑基来做就行,这些结丹……犯的上么?” “很正常!” 听到回答,蓝小凡嘴角下撇的弧度更甚,嘟囔道:“哪正常了?宗门任务那么多他们不去……跟我们抢活干。”蓝小凡的声音压得更低。“你看他们的表情,怎么感觉像是心有亏欠呢?当初大劫前,被遣散的弟子应该更安全才对啊!” 卫誓目光深沉的扫了周围一眼,摇头轻声回道:“你不懂。” 究竟是宗门亏欠他们这些遣散弟子,还是遣散弟子对宗门有愧意,这还真是个问题。蓝小凡只看到了表面,却没有深思其内。 未经历过那种场面的人,很难明白其中的因果。但卫誓多少有些理解,毕竟若自己是那些遣散弟子,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 明面上宗门遣散百万实力不足的外门弟子,保下他们的性命。可谁又知道,在这种逃避下继续活着会是怎样的痛苦。离开宗门之后的日子,又是如何修行,日日夜夜又该如何度过。 宗门没有选择,而他们则无法由着自己选择。 没有宗门在背后支持的修士,就好似孤魂野鬼。他们的生死没人过问,他们的修行全凭自己。修炼所需的丹药,灵石都是一笔极大的花费,足以让他们为此头疼,奔波无定。 相反若不再坚持修行,情况或许好些。最起码在物质生活上,不会出现该有的担忧。 百万遣散弟子,如今活着的还有几人,能来宗门,参加考核的又有几人? “小凡!”卫誓说:“你还记得雷啸么?” “雷啸?”蓝小凡眨巴着眼睛,皱起了眉头。这个名字虽然令他感觉到陌生,可隐约中,总觉得在哪听过。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卫誓,“雷啸……雷啸……” “天光城!”蓝小凡突然喊了出来,那藏在记忆中的人影终于浮出。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交情不深,可当他想起的时候,那个魁梧身形便在瞬时立了起来。 那是他们驻派在天光城时发生的事情,当时被两名炼气巅峰的修士寻上麻烦。正是这位曾未宗门内门弟子,后被遣散出宗的魁梧筑基横刀相助,几乎第一时间站到他们身边。 “雷啸师兄也会来吗?”蓝小凡失口问道,随即反应过来,傻呵呵的笑道。 卫誓同样怀念的轻笑道:“说起来,我们可不就是欠着雷师兄的一份人情么?”虽然他不清楚雷啸是否还记得自己,但是那个大喊着“愿为天魂宗座下走卒”的粗犷汉子,他却从不曾忘。 …… 一月之后,山门外已经不断有光梭飞抵。一道道衣着各异的人影从中走出,一眼望去,大多数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狼狈样。有头戴斗笠的农夫模样,有身穿兽皮的猎户,倒像各行各业齐聚宗门一样。 遣散弟子们虽有修为在身,但若是用修为抢夺劫掠,那于为祸一方的散修又有何异。能在此时重归宗门的他们,更是时刻不忘自己身份。这十几年的坚持,终于让他们看了一丝曙光。 一个个迈上山门阶梯的脚步隐隐颤抖,目光更是透出藏不住的激动。 “名字!” 伸手接过身份令牌,负责登记弟子例行公事的问询一声。听着回答正待记录时。他突然停下笔杆,抬头打量起来,最后他脸上露出笑容。“雷啸?” “向左走,绕过那边树林,再一直向前。如果没错的话,哪里应该会有人等你。” “好!”雷啸依旧是一副大咧咧的模样,没有多言的提起行囊,遵照着指示走去。他绕过树林,周围汹涌的人流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甚至还多出不少来自各峰内门守在路边。雷啸四处张望着…… “雷师兄。” “是你们啊!”听见招呼,雷啸认出了卫誓,他向这边走来。“你没什么变化嘛!” 卫誓却发现,雷啸脸上虽然在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惧。谈笑中,目光却未曾太多有太多停留。“怎么了?”卫誓微微皱眉。 突然间,雷啸扭脸看向他方,脚步猛然停顿。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人群中,一名身穿黑袍炼魂峰弟子,正站在哪里。在他手中捧着一把三尺长,与他身形完全不搭的长刀。他静静的望着雷啸一句话都没说,仿若一尊铁塔。然而此时这魁梧汉子,看向这里的目光渐渐聚上的晶莹,似在无声而言。 “啪嗒!” 手中提的包裹落地,雷啸却恍如未觉一般。他脚步踉跄,似乎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走路。此时他仿若失魂落魄,本就松散且并不合体的短衫被撑开,露出身上的各种伤疤,诉说着他这些年经历的艰辛心酸。 最后雷啸跪倒在了男子脚边,怔怔的望向男子手中的那柄长刀。 “大哥,二哥!” 离去曾是少年,归来却已是沧桑模样。有的人还在,有的人却……雷啸泪水横流,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丝毫不顾及旁边众人的惨烈哀嚎着。 “雷啸,没有让你们失望!我回来了!” 相同一幕,在天魂宗山门各处上演。虽不尽然相似,却都有道不清,说不尽的酸楚蕴藏其中。 第五十九章 希望与危机 当初遣散的外门弟子足有百万之巨,如此庞大的人数,就算不能尽数归来。对于入空门的天魂宗来说,也是一项浩大无比的工程。育魂峰大兴土木,安置众人,仅仅是其中最简单且微不足道的一项任务。余下诸多事宜,才是真正叫人挠头的费解难题。 这些日此,看多了悲凉相迎,含泪相聚。卫誓难免眼中发酸,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难道宗门就不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就想不出门下自己与外面的千丝万缕么?蓝小凡这种一根筋不会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可自己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更别说那些经历过大劫的宗门高层。 只怕他们早有此意,只是久久难以决定而已。 没有足够资源的宗门,就如同无根浮萍。大劫之后的那几年,宗门早已是捉襟见肘。若无清扫叛逆宗门时的收缴获得,只怕维持一个宗门最基本的运作都难以为继。时局动荡,百废待兴,那时的动荡远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的清。 并非宗门不想将他们早些迎回,实在是情况不允。本来就压力重重,再空养百万张嘴只会崩溃更快。 而这一拖,便是数十年过去。 “好在,坚持等待没有白费,宗门并未让他们失望。”卫誓感叹着,此时他眼中仅有理由。又一月过去,育魂峰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汹涌的人潮。已经建起的房舍,竟有些有些供不应求。 只有如今切实所见,才会明白其中宗门的难处。 时隔多年,再想将那些遣散弟子尽数召回,已无可能。有些寿元耗尽,有些遇难而死,还有些则已自我放弃,明知突破无望,也不愿再回来拖累宗门。山门前后续降落的光梭在逐渐减少,选择回归的还不足原先一半。 尽管如此,这依旧是一股强大的到,足以令周围三宗动容的力量。这些宗门曾经的外门弟子,经历天魂山脉最黑暗动荡的时代,这有何尝不是一次无比艰难的试炼。 在这段持续数十年的历练中,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深入山林寻找灵石,斩杀妖兽的经历。更有甚者,还曾与那些游荡散修拼死战斗。而在没有灵石的情况下,维持修为需要更为长久耗时的修行。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以及自己的主魂。 而这日复一日的的坚持,已化作了坚毅,融入他们骨子里成为了他们力量的一部分。 在那一名名换上崭新衣袍,待着特殊标示的回归弟子中。大多数都是主魂境巅峰,更有不少筑基修为的混迹其中。每一个人散发的出气息,都远非寻常外门弟子可比,那是积淀已久才会有的内敛深沉。 可以想象,脱离多年的困苦之后。在资源的供给下,他们在修行会有着怎么样的进步。 这简直……就是一支几乎不需要太多的培养,就可以完全武装起来起来的筑基大军! “难怪宗门没有选择分批将他们召回!”卫誓目光微凝,最后的疑惑总算想通。 这些年来宗门重新招收培养外门弟子一共不过十万,其中仅有五千进入内门。就这么点人,几乎是杯水车薪一般远远无法令宗门复兴。可正因如此,大大减轻了宗门的负担,资源得以积累不少,更是令其余三宗放松警惕。 若宗门一批批的将这些遣散弟子召回,固然会提升重建速度,却是对其它遣散弟子的不负责。天魂山脉虽是天魂宗的辖地,西山域其余三宗若无许可不得进入。但若要对付他们,也并非没有办法。 别忘了,两渡渊散修背后可不就有人支持么…… 卫誓走到竹楼窗前,双拳微微握紧。 如今的宗门已非先前,天魂山脉内尚能启用的灵石矿脉已经恢复开采,更有通过天光城大比赌斗赢得的矿脉弥补大劫中的损耗。两渡岭的矿脉恢复,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前不久,那一次的散修反扑,无非是一颗探路的石子……这无遗是给宗门敲响了警钟,三宗已经在有人在蠢蠢欲动! 卫誓轻轻笑了起来,并不担忧,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今的宗门已经褪去了残破凋零的外衣,数十万的遣散弟子带来了勃勃生机。哪怕对手是与宗门齐名的另外三宗,又何惧之有! “尽管来吧!” …… 殿中摆放的足有丈宽的圆形镜面上,一幅幅画面闪过,正是育魂峰上场景。 “如何了?”萧青河轻轻出声,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深邃目光亦未离开圆镜,似乎这仅是随口一问。 何霜婉连忙上前:“宗主,至今为止,登记下的回归弟子共计有三十七万六千八百二十一人。其中结丹境两人,筑基五万三千九百人。另有遗失身份令牌者,十一万两千四百人。” “去查!” “这……”何霜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育魂峰在宗外的幽魂弟子有多少,她这个作峰主的再清楚不过。大劫之后,幽魂弟子补充本就不多,如今只有不到十万。其中不少还身担重任,难以调用。让他们去彻查十几万人的经历,待到结束,黄花菜都凉了。 魏长安上前一步,接话道:“宗主,不由我先去一一审查。若有异常,再派育魂峰弟子调查不迟。” 有旁人在侧,魏长安显得正式许多。面对何霜婉投过的感激目光,仅是扯扯嘴角算作回礼。 “也好!” 宗主回过身望向两人,深邃如洞的眸光中透着少有的郑重。思索着想要再嘱咐几句时,一股疲惫之意却从心底涌来。他终归还是将想说的话吞在了肚中,眼前一个是峰主,一个是元婴境长老,该如何去做已无需他手把手去教。 见两人领命,萧青河摆手示意两人下去。魏长安却偏偏在他心头填堵的问了一句。 “那两渡岭……” 闻言,连原本准备离去忙碌的何霜婉也由不住的停下脚步。相比查证身份这件事情,显然还是两渡岭的事情更为急迫一些。 萧青河并不回答,缓缓渡着步子穿过两人,最后在殿门外站定。似乎就这么短短几步间,他做出了决定。 “双渡领灵石矿脉内,秘境出现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开。三宗联玦抵境已成事实。毕竟西山域内规矩向来如此,若是此时单独违反岂不说明我等心虚?” 萧青河眼中闪烁着闪出危险的寒光,望向远方。 遣散弟子才刚刚归返,双渡领内便出现秘境出现。如此一来……不单单会影响到双渡领的灵石产量,拖满回归弟子的修炼进度。更是给了其余三宗,踏足天魂山脉的理由。 “这秘境,开启的还真不是时候啊!” 第六十章 已成定局 两渡领传来的消息被宗门压下,表面上仍在为那些遣散弟子大张旗鼓,操办着各种事宜。私底下的暗流涌动则少有人知,诸多布置于悄无声息中的行进着。如此看来,白日内的各种喧闹,倒似铺上了一层绝妙的伪装。 三日后的夜晚。卫誓被人从修炼中叫起,随后赶到云河,登上了一艘不知即将飞往何方的陷阵天舟。跟他一道的还有从各峰召集而来的其他内门弟子,足足百余人。卫誓没有多言,心中却泛起疑惑。连上带他们过来的宗门长老,同行人数并不算少,可也犯不着动用陷阵天舟这种庞然大物吧。 每个人都一肚子问题,不过没人会给他们接待。之后所有被召唤来的弟子并非分开独居,而是被直接带去了货仓。这里如今空无一物,唯一的好处便是空间足够大,能够装的下所有人。 而将他们带到这里的长老转眼间又不见踪影,今晚的一切似乎都透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诡异。云里雾里的让人看不透,猜不着。不过依旧没人说话,一众弟子各干各的,没有几声交谈,就连走动都很少。还有人直接盘膝坐下,旁若无人的开始吐纳修炼,似将这一切视作稀疏平常。 卫誓嘴角下撇的厉害,宗门派遣弟子外出任务的情况很多,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可他们真的就看不出这次任务的不同寻常么?这并非紧急任务,同样不是简单的派驻。如果前者不会拖延这么久,而后者犯不着大晚上的叫人。 不过他终归还是选择了随波逐流,跟着众人一起沉默在死寂中。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分外漫长,盘膝而座的弟子越来越来,各式的修炼波动开始彼此影响。 能克制自己不去出声,卫誓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未想明白此行的目的之前,他可提不起半分修炼的念头。原本随意飘忽的目光在货仓中搜寻起来,希望能找到些许发现,好缓解一下他对于求知上的饥渴。 卫誓看到了零散人群中盘坐的张远川,那张两颊消瘦的脸庞微微现皱,让他看起来苍老不少,显然禁术反噬的后遗症并非那么容易缓解。吞吐是气息倒是悠长平稳,看来损耗寿元这种事,对于修为和实力反而没多大的影响。 绕过张远川,卫誓继续寻找。可惜落入眼中的绝大多数面孔,都是陌生到完全没有印象的脸庞。最后卫誓在一个角落中,找到了曾在两渡领并肩战斗过的领队胡师兄。他靠在舱壁上,刚硬面孔平静入常。双眸紧闭既不像在修炼,又不像在思考,仅仅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脚下传来微微震颤提醒着卫誓,天舟起航了。还不及他胡思乱想,一连串清晰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货仓深处一道小门打开,不少人影涌出,细细看去具是宗门长老,而被他们拥簇在当中的,居然是天魂宗宗主萧青河。 没人会想到,身为一宗之主的萧青河会在这里。那些盘膝而坐的弟子连忙起身,加入了站立队列。已经有人在躬身行礼,口称‘宗主。’杂乱的声音蕴含着各式感情,又响的纷乱,着实没有半分气势可言,透着一股懒散的味道。 萧青河只是站在长老中间,点头回礼。周围数十名宗门长老则肃然而立,一言不发。当弟子们安静下来,气氛霎时便多出了几分压迫与凝重。 卫誓眼珠转动,他注意到了萧青河的异常。寻常这位老者不论是严厉,肃穆还是其它表情时,总少不了一份八风不动的镇定在里面。可现在萧青河的眼神乱了,严肃下藏着一份焦虑与迷茫。卫誓还注意到了,萧青河手中,甚至还握上了一把飞剑。 “孩子们!”萧青河开口:“这次突然将你们召集起来,是因为两渡岭出现秘境。需要你们进去探寻。”说着,身旁的宗门长老已散出大量玉简,飞落在众弟子手中。 “具体情况你们一看便知,这是一处新发觉的秘境,有太多未知。进入其内究竟该怎么作,还要由你们自己决断……筑基初期三十人,筑基中期五十人,筑基后期六十人。不管修为高低,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活着回来!” “是!”这一次,称是声齐刷刷的响起。气壮山河,端是雄壮, 萧青河面路欣慰之色,笑容却是紧紧绷着,近几日他始终在闷烦。两渡领矿脉出现秘境,着实不是一个什么好的消息。这个时间点,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天魂宗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只要加以时日,萧青河有足够的信心将这些战斗力算不上强的遣散弟子,打造成宗门手上一把尖刀。 但是现在……秘境开启,意味着其余三宗可以堂而皇之的以此为借口,跃过边界部署。来的人或许不多,但会由怎样的人领队?元婴还是化神? 对战现在的天魂宗总比面对不久后多出十数万筑基的天魂宗要简单,即使是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他们应该很明白,若对天魂宗有什么企图,这已经是他们是最后的机会。这也是三宗摊牌的最好时机。 萧青河扫过眼前一张张朝气蓬勃,战意飞扬的脸庞。此时能够站在这里的弟子,都是由他亲手挑选列入名单的。他们是宗门的希望,加以时日,或许能修为成婴,成为宗门一名拿的出手的强大战力。 损伤其中任何一人,对宗门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损失。但萧青河哪怕心中再是不舍与心疼,也得做出抉择,或许这就这就是做宗主的悲哀吧。 天魂宗自大劫之后,曾面临过不止一次的危机。可唯独这次……遣散弟子的回归,会让三宗心生警惕而放下芥蒂。秘境的开启,则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萧青河心里没底,一切似乎以成定局,不可逆转,开战的可能性大到他只流冷汗!关于这些,他没有透露出来。派普通弟子前来,虽然无关紧要却无疑是在让他们送死。由这些天赋不错的小家伙,或许能有机会活着回来吧! 天舟划破夜空,于此同时,门附近不少隐秘之地,有暗淡流光划出,跟随其后。 向着同一个方向,急速飞驰。 第六十一章 四宗齐聚 两渡岭中,墨云山南。 短短两年时间并不足以将其内彻底改变,但以修士的伟力改造其中一方还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这里地处三宗交接,想要站稳脚跟,少不了得有强大的武力,以及一个能够不乏手段的主事坐镇。为了矿脉宗门下了大力,速度只会快到让人咋舌,而不会慢下几分。 孙桀长老近来便被派驻此处,他是派驻而来的三名主事长老之一。两渡岭散修残余散修的清剿工作,由炼魂一脉的长老负责统筹。背后不远处的灵石矿脉,则由恒天一脉的长老全权管辖。相对来说,他这个负责以墨云山为中心,留守宗门驻扎点的坐镇长老,最是清闲。 不过,现在他却轻松不起来。 秘境开启,异彩冲天,这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人的事情。消息正是由此而出,传向宗门,他这个长老如何会不知内情。早在前几日他亲自接待了三宗来使,虽然那仅是一次不咸不淡的例行公事,但他知道。离三宗到来的时日,不远了! 回望身后,连带墨云山在内的数百里范围,如今已经看出丝毫先前的模样。各种东倒西歪的枯木被连根拔起,换成了由其它地方移植来的草木,为焦黑的土地添上了一抹生机。而墨云山前那一个接一个的土坑,则被彻底填平,铺上了平整的石板。 至于墨云山上,装饰的更是整齐,毕竟这里将是驻派弟子的生息之地。不过这里若作为征战用度的堡垒,尚还不够资格。强横的阵法禁制远非一朝一夕便能建起,需要的材料更是惊人。 想到这里,孙桀面露忧色,转头回望。数百名弟子正在身后忙碌着,每一个忙的手脚不停,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没有足够的禁制阵法,单凭着些填填补补根本无济于事。 一旦战事降临,最先遭殃就这里啊! 孙桀有些心疼,两渡岭的这番景象虽不完美,依旧是他费去不少心血的努力之作。若能再给他十数年时光,他能拍着胸膛保证,这里将会是一座不输于寒息堡的雄伟巨城…… 一直握在手中的传讯玉牌突然发出刺眼红光,一抹温热挠向掌心。孙桀没有太多的动作,仅仅是重新回头,远眺的目光深沉似是蕴藏风暴。握着令牌的那张皮肤紧皱,骨结凸起的老手上,青筋跳动。 “来了……” …… 墨云山下的空阔,降下了一艘通体骨刺嶙峋足有百丈的利齿骨舟,一座仿若无数柄飞剑顺列排铸而成的恢弘宫殿,以及一只蜿蜒盘起的缩成一座小山的蛇妖傀儡。 莽骨宗,悬剑门,妖傀谷三宗联玦到来。 萧青河带着这十数名宗门长老,以及一众弟子等在门前,他藏在衣袍中的双手紧紧捏起,甚至显出白印。尽管如此,萧青河脸上依旧是一副热情到无从挑剔的灿烂笑容。见得三宗停稳,更是哈哈大笑的迎着上来。 “四宗再聚,我天魂宗蓬荜生辉!不知是各家都是哪位道友领队?萧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竟是萧宗主亲自带队远迎,不失主家大气,倒是我等来客怠慢了许多!还望萧宗主莫要见怪才是!”蛇妖傀儡腹中传来洪响,接着便见那傀儡扬起的脑袋,嘴巴一张喷出一道白色光柱。 光柱散去,数百道人影在显现其中。为首的老人弓背捶腰,白须及地,手中握着一根妖骨拐杖。在身边一名弟子搀扶下,缓缓而行。细看那弟子面庞,赫然是曾与卫誓有过交及的宫昊渊。 “见过白羽前辈!”萧青河望向老人拱手一礼,动作自若没有丝毫迟缓。论辈分老人确实要高出自己一头,当的起自己一礼。而更重要的是,这位老者早在百年前,便已达化神。乃是妖傀谷近些年来最活跃的长老。 白羽微笑着将伸了伸手,算作回礼。略显浑浊却透着精亮的双目打量着萧青河,终于还是露出一丝玩味之色,不过转瞬之间又恢复如常。 来化神了! 这是萧青河最担心的事情。不过天魂宗与妖傀谷恩怨极少,并非他真正担心的一方。萧青河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之后的悬剑门与莽骨宗身上,这两宗才是真正的大敌。 剑铸宫殿大门打开,当先并肩走出一男一女。 男子中年相貌,坚毅面容收拾的极为干净,修长身姿衬着合体青袍。身后背剑,手上拿着的却是一柄折扇于胸前微摇,颇具风雅。 女子面容则笼在一片让人难以看清的雾气之中,虽不露真面。然而在精致轻薄白裙遮掩下,又由绿玉束腰浅浅勾勒,手中提着一柄通体赤色的飞剑。一身清冷气息暗含威势与身边的男子隐隐相合。 悬剑双壁,刘语墨,苏红湮。 萧青河收回目光,目光微冷。这架势不用想,若是无二心,何必动用如此阵仗呢?既然已经撕破脸,那还要顾忌什么?索性他也不管二人,直接忽略,将目光落在莽骨宗的骨舟之上。 在两人身后,才是悬剑门门主韩承北及一众弟子。两人自宫殿走出后就一言未发,神色倨傲,竟是看都未看萧青河一眼,更别提说些什么。在他们身后,则是上千弟子蜂蛹而出。 又过了许久之后,骨舟这才发出震天洪响,巨大骨门重重砸下,石板碎裂,烟尘腾起。朦胧中突然有讥笑声传出。“萧宗主,你见白道友可是喊了一声前辈。如今见到赵某三人,可莫要失了礼数啊!” 上来就压人么?这一次萧青河也不准备忍了! “礼数?”萧青河面无表情望向天空,双眼之中含着冷芒。“我喊白羽前辈,那自然是心有敬意。至于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大胆小辈!”怒喝传出,如一阵原地炸起的狂风将笼罩周围的尘烟吹的四散。三道人影冲天而起。为首那名赵姓化神脸色一片涨红,他舔着嘴唇狞笑着:“萧青河你说错话了,若不想死,跪下求饶!” 周围的宗门长老刚有动作,却被早有准备另外两名化神联手压制。化神气息下压,一时间竟是让人难以调起修为。 “就因为你们是化神?那你们见了我……是不是也该跪下?!” 萧青河黑色眸子闪过一丝狰狞,他抬脚画圆,双腿微分。青丝松绣炮在一阵猎猎飘荡中,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的强横气息,浩荡洒下!。 他轻蔑的望了那两名联手施压的化神一眼,手中瞬息一决打出。只见那两名化神脸色难看的在空中退了一步,压制消散。天魂宗长老们却未有人冲上天空,他们呆呆的望向萧青河。 宗主……居然已经是化神? “你们……要让谁跪下?” 萧青河声音轰然滚过全场,黑色的魂雾泛在周身。一个巨大如同山岳般的魂体冒出,与萧青河气息相融。天魂宗化神之所以强大,正因为他们一旦破镜如化神,便同时拥有化神躯,化神魂! 这一刻,萧青河如同天地间的君王,霸道绝伦! 老者白羽缩了缩脖子,悬剑双壁不由呆滞。而空中的三名莽骨宗化神则登起了眼睛,看向彼此…… 萧青河的主魂同样尖锐开口。 “赵冲霄,你想死吗!” 第六十二章 笑里藏刀 “你……你……居然是化神!” 赵冲霄只觉口干舌燥,面对魂体的凝视他不禁有些微微颤抖,棕色的眸子一个劲的直转。萧青河的修为在计划之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而此时萧青河散来的威压,让他不得不运转修为,与另外两名化神联手抗衡。 场面顿时变混乱起来,骨舟上的莽骨宗弟子已经走下,其中不泛元婴长老。可两渡岭到底是天魂宗的地盘,周围蓄势已久的宗门长老各个修为外放,远处更有流光向这里赶来。就连驻派在此的内门弟子,同样在向这里聚集。 萧青河扫过周围一眼,再次淡漠抬眸:“我天魂宗诚守四宗旧规,来者是客,当一礼相待。若是心怀恶念,图谋不轨!”说道这里,萧青河微微一顿,眸中寒意宛如利剑般刺向空中。 “莽骨宗的各位,是想与我天魂宗开战么?” 浩荡真元在萧青河身边撑起一方空间,显然已是一副临兵待战的模样。威压之中,让莽骨宗一边的筑基弟子们东倒西歪,直到周围长老出手防护,这才有所好转。 赵冲霄脸色铁青,死死盯在萧青河身上。这句话既可以当做是威胁,又可当做直接的开战宣扬。他狠狠咬了咬牙,眸间迸出一丝火光。单一莽骨宗对敌天魂宗风险太大,可这次来前,商定下计划的可并非他莽骨宗一宗。 “诸位道友……” 一样的话,却在同一刻响起了两声。其中之一,自然是怒气冲天,准备狠心发难的赵冲霄。而另一个声音,居然是响自妖傀谷一处。 两声齐响,随后又同时止住。 白羽慢腾腾的走出,抬眼望向天空。老者满是皱纹的老眼微微眯紧,眸中透出常人难以察觉的意味。他与赵冲霄对视一眼后,随即转头看向萧青河,淡笑出声道:“两位道友切莫再争,我西山域四宗向来是连理同枝,相互扶持才能共抗妖族,岂能因些许误会冲撞便伤了和气?” 白羽呵呵笑了几声,然后却无人应和。地下天上,依旧争锋相对。一向平和的莽骨宗老祖,微微跺了一下手中的拐杖。轻微的响动,在压抑到无有半分生息的广场上,显得分外清晰刺耳。 “怎么?各位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老夫应邀而来,为的是此间秘境!两位何不住手……” 别看老人说的慢斯调理,语气未曾多出半分波动。可这言辞之间,却没了先前的客气。 赵冲霄略黑的皮面抖了一抖,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老不死的。先前他那一声,准备的可不是说和,而是怒气在胸,准备连结其余两宗立时发难。谁曾想,白羽却在这时站了出来。 看着老人眼中的警告,赵冲霄还可不以为意。但是悬剑门两人袖手旁观,就让他有些吃不准了。天魂宗曾有一个澹台真人,现在又出了个萧青河,谁知道天魂宗还会不会有所隐藏。显然,悬剑门两人已是心生顾虑。 正巴不得他莽骨宗上前探路呢,而他又岂能被人当枪使。如此情况,赵冲霄心有怨气得藏下,由不得不服软。 只见赵冲霄先行收了修为,两手向前一推,敷衍似的向着萧青河行了一礼。 “道友修为突破可喜可贺,倒是赵某莽撞了。实在是失敬的很,还望萧道友宽宏恕罪。”赵冲霄如同变脸似的换上一副平和像。脸上笑容无可挑剔,似是真心道喜一般。 “此次天魂宗由萧道友亲自领队,看来是对此处秘境势在必得。不知其中辛密,道友可否透露一二……” 萧青河岿然不动,只是脸上浮出呵呵冷笑。 倒是白羽有些不耐烦这接下来的笑里藏刀,再度出声催促道:“诸位皆是忙人,还是闲话少谈。既然我四宗因秘境而聚首,还是正事要紧。萧道友,你看……” 一时间众人目光皆是落在萧青河身上,至此萧青河依旧还是那副战意腾腾的模样。明明由三宗主导,占据强势,现在却偏偏要由萧青河来一锤定音。 萧青河将目光收回,思索片刻,这才道了声。 “好!” 如此,各方皆是收了法术,除了地上多了些许狼藉之外,一切似与寻常无异。四宗化神在萧青河带领下,连麾下门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秘境前行。 早在三宗未来之前,萧青河便解了身上的禁制。当初以禁制封住修为,一是为了将修为隐藏,二来则是为了预防平白损耗。即便面对化神散修,萧青河都未曾解封。但在三宗联手着巨大危机下,作为宗主的他不敢心存半分侥幸。 萧青河虽一切如常,未有异色,暗中却长松口气如释重负。此时立即开战绝非良策,若是可能,萧青河更希望这一次安好渡过,然后三宗各回各家。 以禁术修成化神,为此他不仅付出二十年苦修,更是终生修为再难寸进。代价不可谓不高,但妙处同样不少。他施展出的化神实力,与苦修而成的化神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在施展化神修为之后,短时间内更是无碍无异。 否则他又如何能逃过在场诸多化神的火眼金睛?至于之后的反噬,萧青河若是在乎,当初便不会修行这门禁术了。 秘境在离灵石矿脉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中,在山外不远处的丛林前,已是搭起了一座宽大的平台。其上放置桌椅,以及其它简单摆设。显然是为了这次的秘境之行,特意准备的。 “昊渊,你过来!”白羽坐在椅上,笑眯眯的招呼了一声。他捋着白须,不无得意的宣布道。“这便是老夫今日新收的关门弟子。” 宫昊渊当即走出,向着周围众修躬身行礼。“妖傀谷内门弟子宫昊渊,见过诸位前辈。” “白道友,好福气啊!”赵冲霄笑了起来:“赵某不理俗事多时,却也时常听得门下弟子谈起这孩子。未及三十便已筑基中期,一身灵脉铸傀法更是修的炉火纯青。若加以时日,西山域内定有此子一席之地,妖傀谷当兴在前啊!” “前辈谬赞,小子愧不敢当!”宫昊渊轻笑间,又是一礼拜下。 而白羽则是畅声大笑,象征性的谦虚道:“道友言重了,你莽骨宗还不是……”两人一顿你推我让,其乐融融好似以忘却了先前的不愉快,以至于萧青河则与悬剑门双壁沦为看客。 白衣女修苏红湮手撑脸庞,此时她一散去脸上遮掩,樱口琼鼻,白肤欺霜压雪,可谓花容精致。她瞅着空挡,似是无心的轻笑开口。 “久闻卫宗峰主遗孤天资卓绝,少年热血更兼修为不俗。在天光城比斗上大放异彩,颇有其父风范。” 话音才起,另一边真交谈火热的赵冲霄,白羽以及莽骨宗另外两名化神同时看了过来。而苏红湮单薄的红唇轻轻勾起,脸上浮出一抹玩味笑容。 “探究秘境乃我西山域少有盛事,想来此等天骄奇才定是不会错过才对。小女子有心想见,萧道友何不唤出?让我等见识一下天魂宗的少年英才?” 萧青河淡淡一笑,正要开口。只见一道人影已是飞掠上台,站在空处。 “天魂宗内门弟子卫誓,见过前辈!” 简单一礼拜下即收,卫誓身姿站的笔直,清冷的眸子深邃似海,迎上一众化神目光,只是不亢不卑。 身上白袍微微飘荡,满身傲气却是浑然不惧! 第六十三章 性命自负 生死由天 平台上静的可怕,没人会想到卫誓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 他那一礼行的标准,却只朝向萧青河,对于周围其它化神则是视而不见。当着台下的众多弟子,更是在化神大能面前如此。可以称的上放肆无礼,着实大胆的很。哪怕如今三宗心怀恶意前来,到底那即将撕破的脸皮,还是被生生贴了起来,最起码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没看到先前几乎已经是剑拔弩张的双方,此时还不是坐在一处,谈笑风生。他卫誓一个区区一个筑基初期,怎么有这样的胆子。天魂宗子弟目光凝紧,为卫誓担忧,而其它三宗弟子则在惊愕至于,冷眼旁观,嘴角挂出幸灾乐祸。 奇怪的是,卫誓的无礼并未激起化神们太多反应。 本该第一时间跳出来的莽骨宗三名化神时若不见,白羽虽是面色不喜,不过更多是看向左右,眸间透出紧张。而悬剑门双壁,刘语墨面无表情的敲打着扶手,‘笃笃’作响,空洞无力,似在思谋什么。苏红湮反应最大,托脸的手松开,更是站了起来……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出手的时候,那知这位凶名在外的化神女修,居然仅是狠狠刮了卫誓一眼。婉转嗓音透出些许讥讽的道了声:“闻名不如见面,这还是果然骄狂……” 白羽则暗暗松了口气:“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能修到化神都不是傻子,他们怎么能对卫誓出手,台下那些弟子又知道什么! 萧青河若还是元婴后期,那自然能随心所为。可现在萧青河乃是化神境修为,因为这点失礼便出手惩罚,得不偿失。 台下弟子毕竟没有生在曾经那个年代,就算他们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卫宗遗孤,来头甚大。却不知,卫宗正是萧青河一手培养出来的天骄。就算知道零星半点,两人之间虽名为师徒,实为父子的那段情感过往,他们又如何知悉?又怎会知晓! 但是这些至少活了数百年的化神们,却再清楚不过。 对区区一个筑基初期弟子小施惩戒,萧青河持宗主身份,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若是他们对卫誓动手,萧青河又岂会袖手旁观!到时候无非是先前那一幕重演罢了,莫说找回面子,只怕脸会丢的更大! “这孩子……” 萧青河没有过多理会身边众人,只是静静的看的看向卫誓。当苏红湮提及卫誓时,他心中便泛起一阵寒意。对方话语间完全没有任何回转于地,就是在明目张胆的逼迫卫誓加入秘境探究。 他们要对卫誓下手!萧青河念头压不住的泛滥起来。那一刻,他甚至想要隐瞒,想要让卫誓脱离这场危险的游戏。秘境里面有什么原本就不重要,他原本希望的就是门下弟子能够安全…… 可看到卫誓站在台上,不卑不亢,面对化神浑然无惧的模样,萧青河心里的一切念头反而空了。这要他怎么去说,卫誓难道做错了吗?面对不怀好意的豺狼,还要笑脸相迎,恭敬有加吗? 现在不是连自己,都笑不出来了吗? “天魂宗天骄名不虚传,我悬剑门近来也有些好苗子。虽不及各宗弟子惊才绝艳,总不至于落了我悬剑门的名头。”苏红湮的声音在这时再度响起,她浅浅笑着,笑容明媚。扫向下方的目光,内有隐晦。 “简宇!” 闻声,台下跳上一名俊郎少年,身姿修长匀称,容貌惊艳。卫誓只觉曾在哪里见过,经冰影提醒这才明白过来。这样貌,正是与那天光城大比中的简凌有些相向。 “悬剑门弟子,简宇……” 少年话未说完,萧青河已是开口笑道:“既然卫誓先前失了礼,如今你也无需拜我!” 苏红湮一呆,而正纳头拜着的简宇抬头不禁露出一脸愕然。既然不能对卫誓出手,他们确实想要故技重施。好让萧青河也尝一尝这种尴尬滋味,找回场子。谁知萧青河却是先发制人,理由找的,偏偏还让人无从反驳。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蓄势一拳打在空处,憋闷感足以让人吐血。看着萧青河转头,苏红湮脸上蒙出一股恼色,险些发作。不过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并挥手将如呆头鹅般站立原地,不知所措的简宇唤到身边。 这脸算是丢尽了! 悬剑门众人的心情好坏,萧青河可管不着那么多,他转头看向莽骨宗一边,脸上依旧挂着先前的平和笑容。玩笑里藏刀,你们还嫩了一些。 “昔忆上次天光城大比,老夫犹记莽骨宗天骄楚文轩天资过人,更是闯到最后。只可惜修为略弱惜败一筹,想来还真是可惜。不过经此一役,此子归宗后定会发愤图强,知耻后勇。不知……” 萧青河在笑,赵冲霄脸色反而变的深沉起来。坐于一旁的莽骨宗化神,更是忍不住的暗骂一声。 “这个废物!” 赵冲霄脸上艰难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往事切莫重提,楚文轩今日仍在宗门闭关,赶不上此次盛事实属可惜。不过我莽骨宗向来不缺天骄……吴启利!” 一名身躯壮硕,相貌毫不出奇的男子走了上来。他仅是躬身行礼,口中却是沉默异常。 萧青河暗里笑的肚子都痛了,莽骨宗一惯什么作风,他哪会不知道。一向是弱肉强食,不近人情。楚文轩会在闭关?输下比斗连带莽骨宗损失矿脉,现在能留的性命就算好的了。他这么说,可就就是为了在莽骨宗伤口上插刀么? 这一番场面话,也就是说给不知情的人听听。他们这些化神哪个不是执掌一方,谁人肯信。看着赵冲霄那副不要皮脸,强行解释的憋屈样,萧青河便顿觉心情舒畅太多。 “好了!”刘语墨冷的脸为这一切画上句号,淡漠目光望向萧青河。“萧宗主,其余闲话日后再叙。这探究秘境,是不是该开始了?” 点了点头,萧青河从容不迫的起身,目光掠过台下各宗弟子,最后望向远方那一片云遮雾绕。 “秘境中不乏宝物,同样充满危险。等待你们的可能是机缘,也可能是危险。我西山域四宗本着历练弟子,壮大宗门之意,联手探究秘境。危机随身,机缘难觅,但有纠纷争斗各凭本事……性命自负!生死由天!” 说道这里,萧青河语气不免重了几分,他深深看了一眼即将参与其中的天魂宗弟子,目光中反而流露出几分坚定与期冀。 “去吧!” 数百名弟子当即如同大潮涌动,向着那远出的迷蒙未知,迈动脚步! 第六十四章 守株待兔 卫誓揉着眼睛,从一堆白骨中清醒过来。他依稀记得,在那云遮雾绕之后,有片连接一方的光幕。进去之后,一股无边困意随之袭来,接着他便昏了过来。 再睁眼,眼前已是一片全新的世界。 天空色彩斑驳犹如浪潮起伏,不见日月。周围到处是斑斓的晶体状物质,折射着绚烂光泽。至于其它,棕黑色的土地松软湿润,空阔处零星耸立几颗叫不出名字的古树。繁盛的枝叶好似镜子一样,操控光芒交相辉映,缤纷杂乱。 初看美的好似梦幻世界,久看则令人头晕目眩,再难睁眼。 卫誓目光飞快环视一周,不见人影亦或其它怪异响动。这才沉下心神内探己身,一切如初未有异状。倒是鼻间萦绕着泥土味道以及淡淡的花香,让他微微皱眉。不过在取出宗门配给下的辩毒丹后,卫誓彻底放松下来。 那洁白如雪的丹色显然是在告诉他,此味无毒。 至于身边的白骨,卫誓扫过一眼便兴趣缺缺。人骨兽骨他还是能区分清楚的,秘境之中处处都是危险,即便修士死在其中都不奇怪,死一只野兽有什么好奇怪的。 从纳戒之中取出来时宗门发下的玉简,其上着关于秘境介绍。卫誓在来时便曾细细览阅,不放过一丝半点。实力武装身躯,知识武装大脑。秘境之所以被称作秘境,正是因为它的神秘与不可知。能多掌握一些内情,总没坏处。 不过玉简上的信息少的可怜,大多仅是相关记载。毕竟这是未经探寻过的全新秘境,还从未有修士涉足其上。 一般来说,秘境可分为二类。一种是由大能修士构架建设,这种秘境的危险程度难以预估,全凭创建秘境的修士心性而定。有的安全,有的危险,有的则充满恶趣味。但好在这类秘境一般构架稳定,即使修为强些的修士进入,也不会引起秘境崩溃。 第二种则是天地自行生成,在这种秘境之中往往会有诸多天材地宝,引人垂涎。不过要想获得法宝,丹药之类,便有些不太现实了。危险自然同样会有,或是一些奇诡之地,或是天地异象,要么就是秘境内蕴养的异兽。正因如此,要么极端危险,要么分外安全。 前者是否危险,可以通过创建秘境的修士心性评定。而后着,则可以通过地利方位加以推断。 两渡岭虽然饱经战火,却算不得什么凶恶之地。这里的战斗,相比大劫中的那场轰轰烈烈,仅算的上是小打小闹而已,危险程度应该不大。依照天魂宗的推论,这里地处灵石矿脉边缘,更多的可能是充沛灵气引动的异变。 而类似这种新出现的秘境,一般是世界构架并不稳固,若有高修大能进入,举手投足搞不好都会造成毁灭,引发灾难。 正因如此,四宗才会放心大胆的将门内筑基弟子派入其中,一是没有选择,二来危险性不大。而由筑基初期到筑基后期的具体人数,则是四宗早早定下的规则。 卫誓此时拿出玉简,当然不是为了重温这些基础知识。空出的左手掐出一道法印,接着一指点入。原本并不出奇的翠绿玉简上,顿时浮现出一道又是一道的深绿纹脉,莹莹发光。它们流动婉转,漂移不定,却隐隐间向着同一个方向缓缓移动。 “走这边么?”卫誓轻哼一声,目光望向远处空阔,隐隐皱眉。这枚特制令牌能够感应到距离最近的同门方位,从而指引方位。 不过在简单观察之后,卫誓果断放弃了这个这个打算。前方位置太过空旷,毫无遮掩,这样明目张胆的走过去,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太过招摇。 “还是先探查一番再说!”停下脚步,卫誓再度望向四周。原本充满小心警惕的面容,在这一刻,竟是露出一抹与谨慎截然相反的张狂狠历。 “但有纠纷争斗……各凭本事,生死自负么?”卫誓轻轻呢喃着,反而笑了起来。对于秘境中的规则,宗门早有嘱咐。 “不就是不讲规则么?” 萧青河这一番,可比先前训导时要露骨的多,甚至隐隐带着鼓励的意味。内容冷酷而残忍,换做任何弟子听在耳边,怕都不免要心中一颤。卫誓反而觉得十分顺耳,如同天音。各凭本事身死自负,不就是在告诉众人,即便自己弟子身死也无需有人为之负责么。 “简宇,吴启利……悬剑门,莽骨宗!”一边默念着,卫誓定下主意,心中冷笑不已。那两人在台上看自己的目光隐有不善,虽然他们隐藏的很好,可那一放即收的冷意,还是让卫誓察觉到了。 虽然对方两人没一个善茬,更有着筑基后期的修为,卫誓心底却没有半分担忧。与卢龙斗一战多少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实力,直至现在他依旧记得其中的某些细节。这还是他未动用禁术的情况下…… 若是他们觉得自己是好捏的软柿子而掉以轻心,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冰影已是驱动术法,以魂雾裹上卫誓周身。这似乎是育魂峰上幽魂传承的一种,只见那魂雾的掩映下,身体竟是如同魂体一般,变成了一抹透明无形。 这变化着实令卫誓惊喜不已,由不得的看了一眼盘桓在丹田中的冰影,自从经过洗魂塔历练,她所掌握的手段似乎也多了起来。 这是全新的世界,无辩东西,不分南北,一切都要靠自己搜寻。在未与其它同门汇合之前,卫誓可不准备招摇行事,还是以小心谨慎为上。 望着右侧一片葱郁的山林,长舒口气,卫誓开始行动。毕竟自己现在站立之地,相比远处的空阔也好不到哪去。虽没有明确的行动目的,但毫无疑问迅速离开这里,无疑是一个极为正确的选择。 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候后,卫誓停在了一株古树的阴影中。 “怎么了?”丹田内的冰影发问。 “花香似乎有些变浓郁了,嘿嘿……”卫誓一边抽动着鼻子,一边眨巴起眼睛,脸上隐隐透出些许振奋之情。 “你有兴趣?” 卫誓摇了摇头,此情此景让他想到了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整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鳖鱼。现在香饵有现成的,那我们何不做个守株待兔的猎人呢!” 第六十五章 眼皮底下 扑鼻异香,远非先前浅淡可比。 至此卫誓已经行进了三个时辰,依旧未能寻到源头。 卫誓脚步轻快,跳跃腾挪间掠过一株又一株的古树。这片古林极大,前方的树木好似无穷无尽一般。然而在他脸上找不到丝毫的疲惫,相反铺上了满满的兴奋之色。 “这究竟是何等天材地宝,看来我这次还真押对宝了!单就香气竟传播如此远的距离,我还真不信引不来人!” 卫誓舔了舔嘴唇,这一路行来,就连他都不时泛起念头,忍不住去想那是何等奇物。甚至还开始盘算起如何才能获得此宝。好在他足够冷静,知道此时臆想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这么大的范围内,谁又能确定会引来多少窥视者呢? 依照他的想法,本以为只是普通灵物,能引来附近几人便足以。来者是友,便结伴而行,来者是敌,则伺机而上。不管如何,他都不亏。 可谁曾想,出现在眼前的,竟是如此神物。届时引动的想来不会只有区区几人,而是降落附近的四宗所有弟子。好处在前,此行四宗又彼此相对。说不得第一场交锋,就会在这里发生。 尽管已经预见到了一切,卫誓非但没有止步,反而速度激增的向前方疾行而去。‘无我’落在手中,身上更是贴上了一张宗门赐下的隐息符。周身气息收敛不露丝毫,近乎透明的身体仅在移动间,露出轻微模糊。 与计划有所出入,哪有怎样? 范围更大,能吸引来的人就更多,碰到同门的几率就更大,对自己丝毫没有影响。至于有战斗发生……那怎么能少的了他呢?本来他就不是那种能眼睁睁的看着同门死战,自己袖手旁观的人! 又是一柱香时间过去,卫誓再一次停下脚步。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此时寻路而行,真可谓不靠眼睛靠鼻子。那浓郁香气中透着的几分淡淡血腥,又如何逃得过卫誓感知。在细查周围,卫誓目光不由的郑重几分。他在下方的树林间,找到不少残留下的战斗痕迹。 很显然,这里曾发生过一次急促短暂的争斗。并不激烈,可同样有人因此染血。 思谋片刻,卫誓重新将玉简拿出,点在上面,这一次显现的纹路相比上一次则要璀璨太多。见此,卫誓不由宽心几分。 “看来师兄们已经在聚集了!”卫誓自嘲的轻轻笑道。宗门布设下的秘境阵法,为求公平完全就是随即传送。并不是每个人都如自己这般倒霉,没有同门陪在身侧。也不是每个人都如自己这般幸运,无需一开始便要面对外宗弟子带来的危机。 突然间,卫誓猛然一颤,挺直的身体如同凝固一般,一动不动的紧贴树干。本就透明的身体波动尽褪,仿若凭空消失一般。身上的隐息符效用仍在,在他依旧还是不由自主的屏上了呼吸。 冷汗从额头冒出,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了,已经不足以让他在作什么了。 前方密林间,有微不可闻的哗哗声传来。 卫誓精神高度紧绷,这声响方位正对这他,令他不敢有丝毫妄动的仅是双眸上膘。 一道威风拂过,上方指头出现数道白袍身影,他们或蹲或站,一个个双眸精亮,无一不是一脸警惕之色。 “莽骨宗!”卫誓辩出了来人身份。虽然锐天峰一样身着白袍,不过锐天白袍不管样式如何变化,总能从其上找出银色剑纹。可眼前的几人身上的衣袍上,都是清一色的绣着几只黑骨蛮兽。 一共七人,五男两女,其中一人为筑基初期,另外三名男子与一名女子为筑基中期外,蹲在中间的那名脸上有疤的少年,以及身边的那名冷艳盘鬓女子则为筑基后期修为。 如此阵仗一旦被发现,后果可想而至。 卫誓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他相信冰影的手段,当初突破筑基正是依靠冰影,他才能在未加注意的萧青河面前,毫无响动的破境而入。 他是能够藏的住,奈何这里的血腥味未消,低下的战斗痕迹以是不会自行消失。只要这几名莽骨宗弟子有心,下来探查一番……他到底只是隐藏了气息,并非直接消失。 然而奇怪的是,这七名莽骨宗弟子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甚至目光都未曾偏移半分。似在紧紧盯着什么。 “宋师兄……”过了好一会,那名修为最弱的弟子才开口询问。“他们会来么?我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用不了多少时间,天魂宗的那些定会回来。”为首的疤面少年轻声笑道,语气却不似面容那般凶恶,相反极为平和。 “小师弟,你不了解那些疯子。他们向来是有仇必报,势若疯狗。我们打伤了他们其中一人,哪会这么简单了结?先前逃离不过是去附近呼唤人手罢了!”一名高瘦弟子补充道。 “这样啊!”筑基初期弟子不由笑出了声,而周围几个筑基中期弟子同样附和的轻笑起来。 笑声止息后,他撇撇嘴角,语调讥嘲说:“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并非只在原地干等。有几位师兄出手相助,更有宁娜师姐压阵其后。此次定让那些天魂宗弟子……有来无回!” 几人并未压制声音,被躲藏其下的卫誓听了个正着。冰冷由双眸中溢出,死死盯在那名筑基初期弟子身上。以莽骨宗那弱肉强食的风格,看周围几人对他的态度,,显然不会是同门友爱之情。 “待会就拿你开刀!”卫誓心思暗起。 就在这是,那名始终不说话的盘鬓女修,骤然冷喝。 “是谁!” 卫誓目光一滞,他心神骤然紧绷。那七名莽骨宗弟子目光纷纷看投向自己这里。 “被发现了?” 这一刻,卫誓险些就要转身而逃,不过他终归还是忍了下来。毕竟若是对方发现了自己,看到自己孤身一人躲藏许久,最应该作的绝不是大喊大叫。更没道理会站在树上,无动于衷。 背后风声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天魂宗的道友,怎么躲着不敢出来了么?”已经站起身的疤面少年望向前方,嘿嘿冷笑。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攒上了一条白色骨鞭。 “呵呵……呵呵……” 一连串的不屑嗤笑从背后响起。接着卫誓便看到五名衣袍各异的天魂宗弟子,从自己身后走出,擦肩而过。 放声大笑的那名红袍弟子走在中间,正是曾在两渡岭紧急任务中,与自己有过交集的胡师兄。 第六十六章 骤然发难 直至现在都没人发觉自己,卫誓觉得万分庆幸,不过他依旧没动。 前来的五名天魂宗弟子中,四人俱是筑基中期两名锐天两名炼魂,再加上胡师兄这个筑基后期的镇魂峰弟子。彼此配合起来,虽然对上莽骨宗七人,人数上有所不及,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在他们身上,卫誓看到些许狼狈,却未能察觉任何一人身带伤势。看来身后应该还有人留守才对。情况再怎么说都不会差到哪去,况且不是不是自己在隐藏暗处,伺机而动么? “难怪不会下来探查,这原本就是出自他们的手笔,自然没有这个必要喽。”卫誓靠在树干上,彻底放松下来。目光瞟向那名莽骨宗筑基初期弟子,蠢蠢欲动。 这种隐藏还是他第一次存在,究竟有多少效果卫誓心里没底。不过现在天魂宗弟子直接从身边走过,而未察觉丝毫,不免让卫誓增添了几分信心。 胡师兄他们出现,只怕莽骨宗众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转而放在了他们身上。现在只要自己不乱动维持现状,对方发现自己个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本以为生出异变,狩猎计划只能废止。谁曾想,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卫誓作猎人的心思再度泛滥起来。这一刻,现在出手绝不会沦为累赘。不过想到对方两名天骄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怕自己在现身的那一刻,便会被对方重点照顾。 仔细衡量过双方实力对比之后,卫誓越发笃定。以莽骨宗如今的人数上的优势,至少会分出一名筑基后期对付自己。 卫誓不由心中摇头,虽然对此他并无不畏惧。能力战筑基中期,向来对战筑基后期即使不敌也能抗衡一二,但他不得不去思考师兄们的作法。宗门向来容不得自己以身犯险,胡师兄他们定然会拼死救援,到时难免会顾此失彼。 只怕即便自己不想成为累赘也不行了! “可他们先前的交谈……” 前方战斗已经打响。双方都没有再多的言辞,如同死敌一般的见面就拼。卫誓散去忧心,双眼一亮,看来自己也没必要去通知同门了。 在打定注意之后,卫誓继续潜伏,死死注意着前方近在咫尺的战场。 天魂宗五人默契的抱团向上,莽骨宗七人则呈扇形围了上来。炼魂在前,锐天两翼,而胡师兄坐镇中央,两手飞速掐诀,念念有词。一尊披甲魂将在他身后显现,与江遥显现的那尊有些类似,不过无论是灵动还是速度,都要远远超出。 莽骨宗等人则掏出各类法器,攻击凌乱而有序,其中又以两名筑基后期弟子为主。 疤面少年挥动骨鞭,在他催动下,骨鞭可长可短,宛如活物一般往往以诡异角度落下,令人防不胜防。森白骨节上燃出绿色火焰,每一击打下,都让挡在前方的炼魂峰弟子动作一滞。护身血气好似水花一般的,飞迸不少。 那名盘鬓女修看似娇柔,此时却似一条灵蛇一般冲在最前。她身上一片灵光闪烁,随即附上了一层骨质铠甲,坚韧难透。卫誓曾看到她挨上不少攻击,却都被抵挡下来。更诡异的,是这骨铠好似女子身体的一部分,软硬变化只在一瞬之间,丝毫不影响行动,着实难缠。 至于其它几名莽骨宗筑基,固然表现可圈可点,不过相对而言就有些不够看了。倒是那名筑基初期的弟子,手操一个雕琢精致暗金铃铛,不时摇动。未闻声响,却随着音波能凭空凝结骨针,密集刺下。 战斗激烈异常,响动波澜则显得有些不太真实。双方都在克制,生怕响动太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正因如此,卫誓才能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旁观。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其中的凶险程度着实让人触目惊心,五对七纵然胡师兄的辅助到位及时,依旧显得捉襟见肘,落在下风。 就在这时,原本硬抗两名筑基后期攻击的炼魂峰弟子变换方向,由两柄穿梭而来的流光飞剑代替了他们的位置。没有丝毫迟疑,被替换下的炼魂弟子的转头便向那名最弱的筑基初期弟子袭来。 形式在瞬间逆转。 那名筑基初期弟子顾不得摇晃铃铛,手中灵光一闪,露出一面雕有兽头的青绿盾牌。盾牌不大,只是刚好将他盖住。不过两名奔袭而来的炼魂弟子,并非完全没有准备。原本赤手空拳的他们,其中一人手中出现一柄巨锤。锤身通体暗红,密布黑纹,闪烁的光芒中透出一股恐怖的厚重气息。 “轰!” 第一声震耳洪响,浩荡的气息压制不住的涌向四面八方。周围古木微晃,枝头乱窜。卫誓趁乱向前一个翻滚,躲在离战场更近的一株古木后面。 那被轰中的莽骨宗弟子被砸的倒飞出去,不过他很快爬起,似是无碍的再度前冲。那兽面盾牌显然防御惊人,轻易难以攻破,余下的力道就连他身后的古木都未撞破,仅仅印出一个浅浅的影子。 不过这一下,却让天魂宗五人看到了希望。两名剑修操剑再攻,缠向两名筑基后期。而炼魂峰弟子则继续不管不顾的对其下手,有了胡师兄镇魂术法加持。哪怕他们同时面对四名筑基中期的攻击,都显得有些不痛不痒。 “轰……轰……轰!” 疤面少年与那盘鬓女子已经顾不上反击的向这边疯狂靠拢,当他们赶到身前。那名筑基初期的莽骨宗弟子亦是被震的口鼻窜血,显得分外狼狈。他怨毒的望了一眼前方的天魂修,脸上露满狰狞。 不过在疤面少年的眼神暗示下,他颇不甘心的缓缓向后。尽管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莽骨宗六人不由的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少了掣肘的他们也能放手施为了。 可就在他们目光前望,准备出手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背后突然传过一声巨响,之间离他们不远的一株丈宽古木,树杆中心骤然迸裂。再看那名筑基初期弟子,此时已经跪倒在地没了生息。一柄闪着金光的飞剑,从他胸膛冒充剑尖。而在他前方,兽面盾牌失去支持,这才刚刚落地! “师弟!”疤面少年大吼,而其余几名莽骨宗弟子则在短暂呆滞之后,发出满是凄厉悲惨的哀嚎。 不得不说,这对于天魂宗五人来说是个机会,可他们在看到那柄飞剑时,同样不由愣神。 “嚎什么嚎!没见过死人啊?” 卫誓这才显露身形,他目光扫过一众呆滞面庞,脸上露出了一股恶趣味的坏笑。天魂宗弟子们已经恢复,而莽骨宗几人依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想报仇!那你们可得抓紧时间喽。”卫誓又道:“等出了此处秘境,你们可就不能对我下手了啊。性命自负,生死由天,你们不会忘了吧!” 天魂宗五人由不得的大笑出声,胡师兄更是开怀,‘好意’提醒了一声:“现在是六对六,总算可以势均力敌的战一场了!” 而莽骨宗众人的脸色,比吃了屎还要难看。那名弟子虽然仅是筑基初期,可他的生父却是莽骨宗成婴境长老。秘境探寻确实是性命自负,生死由天,但这也只是对外宗的一种约束罢了。若是自己长老想要追究,难道……还要指望其它几宗为自己说话么?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的意图。 正待动手,空中却在此时响起一道炸雷,声音覆盖百里。 原本多彩的天空,多出一片黑色的云雾,那云雾翻滚凝聚,变化出一个魂字。 先前还分外开怀的天魂宗几人,顿时笑容收敛,转而蒙上了一股凝重。 第六十七章 化神骨上生红花 “走!” 胡师兄低喝一声,周围天魂修毫无凝滞的跟随前行,没人多发一言。先前的喜悦被瞬间散去,随之而来是阴霾满面。 这一次,他们甚至顾不得隐藏身形,直接冲天而起。 “紧急召集!” 卫誓目光凝实,直望天际。任何一名参加此次秘境探究的弟子,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早在云舟之上,宗门便曾给他们强调过关于秘境的诸多事宜。其中玉简只是开头一项,还有曾进行过诸多准备。而这紧急召集的讯号便是其中之一。 卫誓还记的,当初宗门长老再三强调,除非特别紧急的事情不要启用。那枚启发召集的令牌人人都有,此时就静静躺在纳戒之中, 虽说如此,但卫誓相信没有任何一名弟子会轻易触发。甚至可能一些同门即便面临生死危局,是否会做出选择都犹未可知。此时发生的事情,至少是危及众人性命甚至影响整支队伍的大事。 卫誓想的很简单,不管是大事小事,总不能置之不理。就算仅是因为一人面临困境,从而触发召集。哪有如何,难道只是一人就不管不救了吗?相比人人都沉默,宁死不拖累同门,卫誓更希望他们能够……多为自己想想。 握剑的手指轻轻划过‘无我’卫誓目光越发坚定起来。 连他在内,周围的师兄们还不一样,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么? 经胡师兄提醒,他们在树林中一片隐秘之地接上了那名受伤的弟子。伤势并不算重,不过想要恢复,还需要些许时间。最后由卫誓背负着,一同离去,毕竟卫誓到现在为止只出一招,状态正盛。其余几人此时更应该作的,是调整几状态,以迎接下一次的战斗。 “师兄!他们跟来了!”一名炼魂峰弟子有所察觉,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六名筑基弟子已腾空而起,他们每个都修为尽展,浑身透着不管不顾的疯狂气息,就连这速度也是飙到了极致。 四名筑基中期远远掉在后面尚不真切,那两名筑基后期毕竟修为摆在哪里,距离在一点点的与他们拉近。稍稍落于后方的那名盘鬓女修神情阴冷,倒看不出多少异常,那名疤面少年却是彻底疯狂。他红着眼睛,周身气息喷涌搅动,发出音爆之声,一马当先的向他们直冲而来。 “不管他!” 六人之中以胡师兄修为最高,此时自然由他领头。只见他面沉如水,一双冷眸仅是凝在那黑色的魂字。莫说回头,便是目光都未有丝毫颤抖。一语言毕,他沉默片刻。紧接着便手中掐诀,两道魂雾由他体内飘出,极快的融入两名炼魂峰弟子体内。 “两位师弟,辛苦了!” 胡师兄声音沙哑,话音多有不忍,却蕴含着一股坚定在里面。 卫誓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心生佩服。难怪胡师兄会被结丹看重,选作领队。单是这份心智便要超出常人太多,之后的决断看似冷血,可实际上,最难的作的还是下命令的人。最起码,若换他决断,哪怕他明知炼魂弟子防御出众是最好的人选,亦是最正确的选择。依旧会有诸多犹豫,心思难定。 两名炼魂峰弟子互看一眼,随后毫不犹豫的将速度放缓半分,落在后方。很显然,两名筑基后期赶上只是迟早的事情,接下来发动的攻击和纠缠,都需要他们生生硬抗。 卫誓身负一人前行,纵然有心,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感觉令他心里颇为难受,若有可能,他真想现在就动用禁术,将那六名莽骨宗弟子全部斩杀。但他知道,这一切不可能,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去任性。 他可以抛却自己性命不要,却容不得身边同门跟随自己一起遭殃。 狠狠咬牙,卫誓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蒙上杀意与冰寒的眸光望向前方,再无半分动摇。心中微微冷静,随后却猛的一颤。 鼻间的花香更浓了! 几乎瞬时间,卫誓思绪通明。将一切联系起来之后,如今的一幕几乎顺理成章。那一直被他当做诱饵,从来为曾怎么上心的灵物,很显然……是一件足以令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奇珍。 而那发出紧急召集的方位所在,应该就是那花香的源头。 由两名炼魂弟子落在后方,他们顶着漫天的攻击,有飞行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眼前的葱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巨大凹坑。坑中心位置,一座完全由白骨堆积而成的小山上,一朵红艳娇嫩的九瓣花朵,正闪着灵光,迎风微摇。 白骨戚戚,花艳如血。此情此景落入眼中,直让人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周围以及聚集了不少人影,四宗皆有。站在凹坑边缘,目露凝重的望向场中,却未有一人胆敢轻易尝试。 卫誓与发出召集令的同门相聚,此时守在这里的天魂宗弟子共有二十一人,其中过大半俱是筑基后期。 “杨师兄,这……” 站在队伍前方,身上透着几分威严的锐天峰弟子回过了头。他双眉紧缩,眼中不无苦涩的解释道:“胡牧,那是化神骨!” 化神骨?六人眼中俱是一怔! 那朵妖艳红花,可不就扎根在一具白骨之上么?白骨莹莹,虽然第一眼不至于引人注目,可看的久了便可发现其上不同。骨质通透,其上隐有流光游走,好似白玉无暇玲珑。其上隐隐泛出的威压,令人心悸不已。虽然遥远,可随着感知,却如同大山悬顶,虽是可能压来。 卫誓只觉口中干涩,化神骨已是不凡,那朵生根其上的红花又怎么可能普通的了? 就在这时,原本寂静的四周,突然有声响传出。 “管师兄,就是他以杀了徐师弟。您可要……” 原来,那几名跟随而来的莽骨宗修士,见到天魂宗诸多弟子在此自然不敢继续纠缠。他们转而落在莽骨宗一方,此时正色历词言的展开声讨。 此时聚在坑边的莽骨宗弟子同样不少,甚至隐隐比天魂宗这边还要多出几名。 哪知,莽骨宗那边为首的那名锦袍男子,却是毫不避讳的轻轻笑了起来:“许师弟之死,并不重要!” 那疤面少年微微一愣,正想再说什么。抬头看着那管师兄的双眸,却不禁心生寒意,脸色苍白的再不敢多发一言。 不过,那先前的响动,已经引来了周围众人的目光。在众人注视下,那锦袍男子转头,脸上带着温和湿润的笑容,向着四周行了一礼。 “各宗道友,此地奇诡玄妙。先前试探,想必各位心里清楚,单凭我们其中任何一家,都绝无获取此宝的可能。” 笑容在他脸上扩大,目光更多的却是投向了天魂宗一方。 “不如各位尽弃前嫌……联手如何?” 第六十八章 联手破障 声音轰然响动,滚过全场。周围原本显得颇为安静的四处聚集,顿时响起无数窃窃私语。不说天魂宗与莽骨宗素来有怨,就是悬剑,妖傀两宗都是半响有回应。此次探究秘境他们固然处于联手之势,可如今奇珍灵宝在前。利益巨大,足以让人昏头晕脑。 再牢靠的协定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不过是废纸一张罢了。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此时联手断然不会是利益均分,更可能仅是一家独占好处而已。 反倒是莽骨宗一边,没人提出异议。 而那名喊话的莽骨宗管姓弟子,能够在此主事,显然不是无名之辈。卫誓从身边的交谈中听的些许。知道此人名为管伍,实力极强。看似一副平和样貌,人畜无害,实则最善心机,毁信弃诺如家常便饭。发起狠来,更是狠辣阴毒到令人不寒而栗。 由这样的人提出联手,众人少不得得掂量一番。 静等许久之后,管伍再度开口劝道:“诸位何须如此,合则机缘可得,分则枯等作失,难道众位甘心就这么空手而归不成?” “管道友此言是说你莽骨宗对此宝没兴趣喽?否则,联手这样的提议可没什么诚意可言哦!” 略带娇柔的声音回荡上空,只见妖傀谷众人中,走出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修。这女子花容月貌,一双媚眼水波盈盈似能说话一般。扭动着那不堪一握的细嫩腰肢,一颦一笑风姿曼舞。 若仅如此还不足称奇,关键此女穿着大胆精致,肉色纱衣贴合肌肤,勾勒身形。其上金色缀花纹路仅遮掩住敏感部位,其余却似不着片缕一般,着实引人遐想翩翩。 此女一出,几乎在场每一名修士都不免心神荡漾,暗地忍不住的咽下一口口水。心里狠狠骂上一句:“祸水!妖精!” 妖傀谷夏舒,这惊艳模样看一眼便能让人念念不忘,自然大半修士记得此女。 “呵呵……”管伍干笑几声,细缓浓眉弯些许弧度,神色温和未有丝毫变化。“夏道友说笑了,我莽骨宗既然出力,岂有平白为他人作嫁衣的道理,自然还是要参与其中的。” 夏舒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似是兴趣缺缺的将要转头离去。 闲话说了千万,亦是无济于事,在场都是聪明人,又岂会被轻易煽动。管伍心知此事,索性就此将话头敞开。 “夏道友留步!”只见管伍无奈的耸了耸肩,两眸一凝,咧嘴露出满口白牙的大笑起来。“管某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对场中异宝怀窥视之心罢了。明人不说暗话,诸位难道敢说没有此意……” 没人响应。 骤然间,管伍语气猛然一肃,高喝道:“既有此意,又不肯联手破障,谁能凭一己之力走到近前?唯有四家联手方有希望,至于破障之后花落谁主,那就各凭本事了!正如萧宗主所言,但有争抢,生死自负吗?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清晰的语调一字不落的响在众人耳边,不少弟子开始顾盼左右。四宗联手无法破障而入还好,可一但成功,接下来的抢夺又会是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其内残酷虽然不难预见,不过,这似乎也是他们此时唯一的选择了。 “有些意思!” 一个粗犷声音闷雷般的炸响,悬剑门中走出一名紫袍壮汉。他晃动肩膀,仰头大笑:“联手一事,我马世雄替同门做主……接了!” “夏道友,可愿联手?” 夏舒淡漠回头,轻描淡写的冷哼一声:“我妖傀谷自然无惧!” “那么……天魂宗的诸位呢?” 管伍轻轻笑着转头看向这边,脸上已经毫不掩饰的露出贪婪与冰冷。悬剑门与妖傀谷会不会参与其中,他原本就担忧不多。反倒是天魂宗是否同意,他没有把握。 如今三宗同意联手,正可谓大势所趋。即便天魂宗不愿,却也难以独善其身。不答应?那么除了狼狈离去之外,几乎别无选择。毕竟联手意味这三宗将要合力破障,总不能留个隐患放在身边。 “联手!” 卫誓脑中突然有声音响起,他微微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这是传音之法,而声音来源,正是屹立队伍前方的杨师兄,杨名。 “我们别无选择。”脑海中的声音低沉回荡。“这里是我天魂宗所辖天魂山脉中的两渡领,是我宗先辈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卫誓心中砰然作响,若非师兄如此说,他还真想不到这一节。 “在我们眼前的化神骨,或许属于敌人,或许是源自我宗宗门老祖!若是敌人,自当为我天魂宗战利品。若是宗门老祖遗骨,也当迎回宗门,使之入土为安。” “不管如何,这都不是其它三宗所能染指的了。纵然此行危险万分,最后的抢夺更是生死难料。但我等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听凭宗门前辈的付出化作他人嫁衣?我杨名,哪怕是拼上性命,也不允许此事发生!”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是啊,这秘境出现在天魂山脉境内,化神骨以及骨上的那朵不知名的红花,正该归他们天魂宗所有。一时间,一名名天魂宗弟子抬起了头,目光炽热的望向前方的白骨小山。 就算不为灵宝,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为之拼死。 “我天魂宗……同意联手!” 杨名转身回头,望向身边的一众同门,一字一顿的道出众人的决定。眼前诸多面庞无不充满坚毅,让他目光由不住的颤抖起来。他还记的萧青河的嘱托,老人对他们要求只有活着回来。 可惜自己被指派下领队一职,现在却不得不……正想间,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卫誓。 “卫誓你……” 目光碰触的一刹那,杨名难以遏制的心神一乱。正想说些什么…… “既然我们四宗都统一联手,那么接下来,就由我们四宗联手施为,打破壁障。稍后冲出的骨妖先行灭杀一波。其后我等一同杀入,至于最后哪家能侥幸破入其中,那就看诸位本事了!” 管伍大笑着从队伍中走出,莽骨宗弟子与坑边一字排开。而其余两宗同样如此,各自展开准备。 杨名深深看了卫誓一眼,什么都没说的断然回头。 “上!” 随着一声喝令,四宗联手破障开始! 第六十九章 左右夹击 缤纷繁杂的术法漫天飞舞,数百人齐齐出手确实场面壮观。 卫誓注意到其中不少人还在似乎并未全力出手,不单单其余三宗,就便天魂宗这边也同时如此。联手只是口头约定,可以说是毫无约束力。他们此时可是身处与外界近乎完全隔绝的秘境之中,在生死自负的前提下,谁还没有几分小心思呢。 完全信任对方,不是没脑子就是缺心眼。很显然,能被挑选出来探究秘境的弟子,不会在这个范畴之内。 轰轰声络绎不觉,一大片震耳欲聋的炸响连在一起,震的人耳膜生疼。真气波澜掀起的狂风,更是令不远处的山林震荡不已,落石滚动,树木摇曳。原本宁静的世界,天崩地裂,狂风暴雨,仿若灭世一般。 如此强度的攻击还远远未及巅峰,随着那些留手人员的依次加入,直至所有四宗弟子全力出手。掀起的波澜越发令人惊心,各式术法似在辉映天空的多彩,就连余波都强横到让人不得不去留意。 好在各宗先前没少试探,此时无需多说交流,便各有定计的布下防护。 天魂宗由恒天峰弟子布下法阵,更有炼魂峰筑基后期主动站在外围。莽骨宗众修则招出数面白骨盾牌,连在一起仿若铜墙铁壁。悬剑门唤出巨剑悬空,而妖傀谷弟子则一个个钻入傀儡,任凭余波冲击只是不管不顾的倾力输出。 卫誓只觉自己仿若重回战场一般,浑身血液不由自主的猎猎燃烧起来。他没有动用飞剑,倒是真气如流般的涌在双拳,以炼魂峰秘法打出一道道拳印奔向前方。 四宗虽然彼此提防,生怕对方突然发难。不过同样,他们对于白骨山上的化神骨以及那朵透着灵光的红花,满怀心思。联手正是为了突破屏障,不倾尽全力谁能保证一定成功? 管伍的声音再次响起,散在周围的轰鸣中显得有些模糊。 “集中一点!” 事实上,无需多言。各种已从最开始的各自为战,渐渐开始彼此配合。先是将己方的攻击凝与一处,接着又慢慢移动向中心。当那四条好似光柱般的术法洪流交于一点,眼前的纷乱不再,卫誓这才看清前方的一幕。 前方毫无异常的空中,一道浅淡到近乎透明的禁制正散着微薄金光。金光温软,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可偏偏就是这毫无威胁,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金光,在连绵不觉的术法攻击下,持久不散。 这种感觉,一度让卫誓心生颓败,只觉得众人的努力作了无用功。不过至此却没人停手,显然,攻击还是有效果的。只是已他的修为,能以察觉罢了。 而真正令卫誓移不开目光的,是前方的凹坑里的白骨山丘。 此时白骨山上不知何时泛出浅淡的红芒,一圈圈的贴着地面荡开,好似湖面涟漪。随着红光波动,成片的白骨仿若有了灵魂一般的从地上站起。有人有兽,在站起的那一刹,便疯狂的向着攻击点猛冲过来。 难怪四宗的攻击汇聚点,隐隐有下压之势。 各类术法穿不透的隔膜,对与这些骨妖毫无阻碍。它们成群结队,好似大潮奔涌。不过却未有太多灵智,仅是向着攻击的那一处奔来。随后便在术法浪潮中,化作飞灰湮灭不见。潜伏后期虽然声势浩大,却全然无用。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其后站起的骨妖越发强大。当他们聚在一起,并肩前冲,即便那术法足强度足以令元婴狼狈,依旧有几只借着前方同伴遮挡的幸运儿,从里面挤了出来。 “用全力!” 喊话的是那名悬剑门主事马世雄,话音落下。他不顾众人反应,一掌拍向胸口。一柄泛着白光的灵剑伴着鲜血从口中喷出。随着他掐诀,化作一道璀璨流光笔直的冲向屏障。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到让人目不暇接。 “轰!” 一声远超先前的剧烈洪响炸起,那屏障内的骨妖甚至被这攻击冲的各个栽到。见此马世雄由不得的哈哈大笑,笑声回荡扩散,令周围四宗弟子同时精神振奋。 “有希望!” 见此,夏舒,管伍,杨名三人同样毫不犹豫的使出手段,伴随着各宗弟子的加力攻击。前方的金光在剧烈震颤,开始蔓延。原本只显现一处,到最后整个巨坑完全被金光笼罩。光芒刺眼,凝如实质,好似一颗埋入地下的巨型金蛋。 防护似乎不减反增,一众弟子尽皆傻眼,这是谁都未能想到的情形。运转术法的真气不由一滞,险些反噬,不过气血激荡却是不是说平复就能平复的了。当即便有不少弟子,脸色一片煞白,口中有鲜血溢出嘴角。 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在众人心头,以至于接下来的攻击都显得有气无力。可就在这时,尖利异常的‘啪嚓’声为众人带来了希望。当众人诧异抬头,先前的碎裂声已经连作一片。 金蛋上的裂缝先是一点,随后不断延伸炸开,很快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洞变成蔓延通体的蜘蛛网。随后凝光凝为实体,浅白色的暖光透过缝隙从其中射来。好似有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推动着这层防护解体一般。 当那金光凝成的碎片片片削落时,周围四宗众修已是纷纷涌上。 至于先前约定的灭杀一波骨妖,谁还会在乎这些细节呢?如今屏障已破,他们此时需要作的便是冲破那骨妖的防护,寻到那具化神骨,将其上的红花收入囊中。这种事情,靠自己人去作就足够了。 换句话说,联手到现在便已废止,除了本宗弟子,其余人已经没用了! “上!” 杨名低喝一声,随后架起剑光,一马当先的直冲而上。当然他并没有脱离阵型,数名结丹后期的炼魂峰弟子自发护在他的两翼。连上后续加入的数十人,一共四十八人,结阵向前冲去。 天魂宗长久以来的战斗方式,近乎融入他们的本能。更何况先前破障时,便由炼魂峰守护两边。 卫誓被护在阵中,眼中的一切情绪被激动取代。即使行进匆忙,他还是由不住的抹了一把脸,精神越发振奋起来。 前方有骨妖阻拦,跑的快可不一定能到最后。而以天魂宗这样的行进方式,相比其它三宗的散乱,显然更占优势。 就在这时,管伍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没了先前的平和,更多的是阴冷与讥嘲。 “怎么?此等灵物,你天魂宗还想插手不成?简直天真!” 随着话音落下,右手边相聚千米的莽骨宗一众弟子斜斜向这边插来。 还未及天魂宗众人反应,左手边那一众悬剑门弟子同样无声无息改变方向。隐隐与莽骨宗形成夹击之势。 马世雄大笑:“天魂宗的杂碎,识相些早点退去吧!” 杨名黑眸中凶光闪烁,只是冷冷的道了一声。 “冲!” 第七十章 与修为无关 右莽骨左悬剑,前方还有数不胜数的骨妖,看的众人头皮发麻! 三面合围,俱是死路,骨妖们疯狂嗜血,而包藏祸心的两宗豺狼,又岂是好对付的?队伍中几名受伤同门身上的鲜血味道,还不足以证明其中的残酷么?秘境是一片全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规则宗门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实力。 莽骨,悬剑两宗后续到达的人手都比天魂宗要多出些许。悬剑门五十四人,莽骨宗更是有着六十七人的绝对优势。他们比骨妖更加危险,骨妖没有灵智,不会思考,只是在盲目的守护下本能杀戮。而他们则会如影随形,因为他们懂得先下手为强,知道要乘人之危,更有明确的目标,不会因为某些因素就彻底放弃。 “冲!” 杨名喊出这个字时,不由的心中一颤。这声呐喊,是如此果断,以至于没有半分犹豫与斟酌。在两宗动作的瞬间,他心里已然明白自己做出的是怎样的决定。类似这样的决定并非第一次,但这次他并非一人,而是掌握着身后整支队伍生死, 或许此时放弃后退,才是更好的选择吧。最起码,对于眼前灵物的渴望会拖住他们脚步。 杨名抬起了头,目光不由自主的跃过那层层叠叠,挡在前方的骨妖。最后落在了白骨山上那株鲜红花朵,以及化神骨上。正如他先前所说,眼前的东西是值得他们拼命去获取的东西,甚至为此不顾一切…… 不知为何,即便眼前的危机看的见,摸得着,还能嗅到几分死亡的味道。杨名并为因此而有所动容,相反一股莫名的激动在胸腔涌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坚毅如铁,平静如同被冰冻的湖面,绝不会因为区区风吹草动便显现波澜。 事实上,在他喊出那一句‘冲’时,身边没有一人为此心生犹豫。胡牧带领着炼魂峰弟子为众人多加持了一股力量,先前还算平和的行进队列顿时变的狂野起来。 炼魂峰弟子猛力冲击,血气荡开将远远近近的骨妖撞飞。锐天弟子剑光凌厉,着手对付那些其中强横的硬茬。恒天峰弟子驾驭法宝,同样向前。就连那些身俱伤势,被队伍护在中间的受伤弟子,同样在冲。 片刻的安静之后,莽骨宗和悬剑门的攻击如约到来。此时中间夹杂的骨妖已不在少数,他们施展着术法,不断的向这边轰来。各式碰撞,轰然作响,一度仿佛回到了先前联手攻击屏障时的景象。术法余波激荡在防护之外,骨屑横飞中更是炸的巨坑土块横飞,如同雨点似的落在各处。 “怕了吗?”卫誓问道。 因为骨妖与持续不断的骚扰,队伍虽在全力行进,可速度着实不算快,卫誓在行进之余还又有余力回望左右。周围一片惊涛骇浪,在这艘似已岌岌可危的小船上,他像一名见惯了风浪的老水手,脸上挂着习以为常的平淡。 身侧并肩而行的,是一名同为筑基初期的炼魂峰弟子,看模样还很年轻。卫誓看的出,他心怀恐惧。偶尔会掠过向两边的目光透着迷茫惶恐,脸庞惨白一片。身躯随着脚步微微颤抖,似乎在对继续前行有着本能的抗拒。 洪响杂音混杂在卫誓的关切声里,而恐惧让人心神不定。好一会,这名同门才注意他。而卫誓目光便未曾移开。 “不怕!” 这名正在被恐惧无情侵蚀的同门咬牙回道。声音之大,即使杂音再吵也掩盖不了。他望向卫誓,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缩紧的瞳孔恢复原状,然后开始喷出火光。似是换了个人一般,只不过他应该没有听到自己牙齿紧咬,而咯咯发出的声音。 卫誓不认识他,而他却认识卫誓。他不是什么年轻弟子,他比卫誓入内门还要早上几年。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去争辩什么,即便不愿承认,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况且卫誓这个后辈弟子,表现的确实比自己这个作‘师兄’的要好上太多。 难道自己就有所不如吗? 卫誓只是大笑出声,转头望向前方,手中握着‘无我!’不知再想什么。 不知为何,半该同样的回头同门,目光却凝固。他曾数次执行宗门,亦曾面对生死危机,只是每一次他都未曾如今日。那时总会一道道身影挡在身前,遮风挡雨。他们的神情与卫誓相似,他们的背影容貌从记忆中翻出,无比清晰…… 他又转头看向身边同门,他们实力确实不强,即便是领队的杨名师兄都不过筑基后期。原本复杂欺负的思绪反在此刻宁静下来,他轻轻笑了起来,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自嘲道。 “原来‘不知死活’……与修为无关!” 卫誓没想这么多,他手指划过的‘无我!’。望向前方的目光,再无丝毫笑意。 骨妖他提不起兴趣,倒是对袭来的两宗弟子的很有兴趣。 ‘无我’再一次出手,会带走谁呢? …… 另一边,唯一没有的参战妖傀众弟子已经在与骨妖战作一团。越是靠近,站起的骨妖便越发强大。它们不会术法,攻击手段单一匮乏,倒是那一身骨头架子,兼顾的令人头疼不已。他们蜂蛹而上,被击飞后砸到一片依旧会爬起再冲。 如此反复,周围的骨妖反而越聚越多。 莽骨宗和悬剑门都不是傻子,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敢放任妖傀谷独自前行。以一宗之力前冲,哪能比的上三宗联手。 管伍看着即将迎上的天魂宗众修,脸上付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活动着手指牵引真气光芒,此时此刻他已经有些手痒了。 然而未待他出手,前方原本笔直前行的天魂宗队伍速度锐减,更是骤然变幻方向的向着莽骨宗这边直冲而来。 这可是天魂宗为他们准备许久的大餐,瞬时术法迸裂,剑光璀璨,突如其来的攻击一时间令莽骨宗阵型大乱。莽骨宗的阵型可没有天魂宗那般讲究,宗内弟子各自为战,可没有筑基后期挡在外面一说。 当即便伤了十数人,更有几名修为低下,运气不好的弟子被当场斩杀。 “马道友!” 管伍急声招呼,目光望去,却看到前方一道剑光如同流星滑落。几尊身躯高大的骨妖轰然而动,调转方向,随着杨名向着悬剑门众人直冲而去。 一直被动挨打的天魂宗众修,终于露出了锐利的獠牙! 第七十一章 激战 天魂宗内,很打一部分筑基修士未能经历大劫。而莽骨宗派出的筑基弟子,同样未曾经历过太多的血火淬炼。 一场大劫将天魂宗拉下了四宗之首的位置,自此之后数十年时间,天魂宗开始修养生息。即便是宗门高层都少有外出,至于门下弟子与其余三宗弟子之间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怜。 莽骨宗的战斗方式,他们并不了解。可作为对手的莽骨宗一众弟子,对于天魂宗弟子的认知,同样乏善可陈。 “结阵,攻击!给顶住!”管伍脸色铁青,疯狂喊叫。眸子深处一阵疯狂一阵冰寒,变换交替如同旋律转换。他带头回击,全力应对,可场面依旧令他焦头烂额。 虽然此地由他主事,发号施令众人莫不跟从。但说道底他并非莽骨宗高层,靠的仅是自身的实力与威势,这才压服众人。在生死面前,少了宗门权利作为威慑,单靠这些可还远远不够。 况且彼此之间的配合,根本不是吼一嗓子就能解决的问题。莽骨宗众人乱作一团,或许单打独斗,小规模作战,他们是一把好手,至少不会表现的如此不堪。可是现在……管伍的已经控制不住他们了。 修为低的缩向阵内,而筑基后期弟子则手忙脚乱的依令结阵,两者时常撞在一起。如此模样,着实狼狈不堪。勉强的抵抗效果微乎其微,不断有弟子倒下,这还仅是第二波攻击。 管伍怒火中烧,他向来自负,轻易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现在却又不得的面目黯然几分。 一开始,他便低估了天魂修的疯狂。他以为的在莽骨宗与悬剑门的双重施压下,天魂宗会因此退却,但是没有。他指望悬剑门会出力,现在也难以指望。 若是他们这边直接被天魂宗打的丢盔弃甲,他与马世雄之间的口头约定,定然无法坚挺到事件结束。悬剑门不是傻子,马世雄更是披着狗熊皮的狐狸,他们自会斟酌掂量。况且,杨名的举动,不就是给悬剑门找着了最好的借口么? 管伍叹息一声望向那边,远处杨名的身形已经与那砸下的术法融在一起,再难分出彼此。唯独剩下滚滚而来的骨妖,接替这他呐喊冲锋。 若有可能,管伍真想当着他的面好好问上一句,“你真的就不怕死吗?”难道他有把握在悬剑门群起功击下,活着逃回么? 局势在是眨眼之间变的岌岌可危,管伍没能去想太多。因为已经有天魂宗弟子冲到了近前,开始短兵相接。 跟随这第三波术法攻击而至的,居然是脚踩飞剑的锐天峰弟子。一道道到飞剑划过,人影落下,飞剑则在术法加持下发出阵阵剑鸣,轰然刺向莽骨宗的脆弱防御。好不容易隐隐有些的模样的阵势再度混乱一团,构筑起的防护也随之崩溃。 反应他们过来时,后方赶上的炼魂峰弟子已经重新挡在了前方。这些炼魂峰弟子身上各个染血,他们以无视骨妖攻击的代价,及时的填补上了空缺。那一身黑袍已经奔驰而猎猎飘飞,血从其上的破口流出染下一片,被黑色衬的妖异可怖。 尽管如此,伤势却并不能让减缓他们的攻势。每一张脸庞上弥漫着浓郁到极致的冷淡默然,仿若是死尸又或雕像,不会有丝毫变化。有些炼魂峰弟子身上,甚至还挂着扑袭上身的骨妖,正用牙齿,拼命撕咬。 从始至终没人说话,整整四十八人,安静沉默的令人发悚。他们并非不需要发泄,只不过用来发泄的不是声音,而是每一次满含怒火杀意的攻击。 卫誓操纵着‘无我’,锐利剑光前所未有的璀璨。他眼中参杂上了的怒火,令他的攻击分外狂暴。纵横的剑气扫向沿途经过的每一个敌人,有的被剑气伤到,踉跄后退,有的被刺穿,倒地不知生死。有的修为弱的来不及回避,则被剑气直接搅成了漫天血雾。 这就是战场!卫誓在寒息堡经历过一次,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从始至终都跟随在炼魂峰弟子的掩护之下。然而,他的心思却不在其上。 “杨师兄……” 那带着决断的传音犹然回荡耳边,卫誓记得自己抬头时,那道身影便已经脱离队伍独自飞出。战斗容不得婆婆妈妈,需要的是令行禁止,哪怕有些指令看起来冷血残酷,却依旧不容违背。 他来不及劝说,更别说动作。他依令而行,然而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印在心底的担忧化成了浓浓的杀意,热血直冲脑门,令他忘却一切,包括血炼千钧在内的诸多禁术。只是本能的驱使着飞剑,一遍一遍的默念着威力最大的锋锐天剑决的心法口诀。 一阵冲杀将莽骨宗阵型切割,管伍的无力的咒骂呼喊化作了无用功。莽骨宗有的在四散奔逃,有的则拼死抵抗。他们夹杂在茫茫的骨妖海洋之中,开始各自为战。 由先前的两军冲阵转变成了如今稀泥混水般的破乱战局,卫誓寻上了一名筑基后期的莽骨宗弟子。这弟子生的高壮,模样也颇为悍勇。他不停的大喊大叫,手中一柄灵光闪烁的大斧在真气包裹下左突又冲。 两人皆已疯狂,一个照面便纠缠在一起。 这柄战斧显然不是凡物,在‘无我’的不断攻击,居然久久未断。这弟子又是筑基后期,身上罩着骨甲防护周身。卫誓不断挺近,给他留下的不少伤痕,不过自己同样不好受。飞剑与巨斧对撞,周身掀起的劲气冲的他胸膛发闷,喉头腥甜。 无数次的对撞,直到耳畔隐约听到惊呼响起,卫誓这才从头昏脑涨中恢复几分理智。打了多久,他不清楚,现在什么状况,他同样搞不明白。 踏动步法拉开一段距离,卫誓这才发现。悬剑门弟子到底没有转来援助已经陷入溃败的莽骨宗,他们正与妖傀谷弟子,向着那骨妖海洋的最中心发起攻击。 绝大多数的骨妖已经开始收缩防御,整个凹坑,反倒是中心打的最为激烈。 卫誓被周围同门拉住,血气不减的摇了摇头。若不是看到不远处,浑身染血正由同门照顾的杨名,他还真冷静不下来。而莽骨宗折了过半人手,见天魂宗撤离,心中只有庆幸,哪还敢在上前阻拦。 杨名伤的极重,状态处于昏迷与苏醒之间。他断续的呢喃着,声音模糊几乎让人难以听清。 “快……那化神骨……” “我们得抓紧时间!”胡牧望向中心,不无担忧的提醒道:“否则……就来不及了!” 卫誓同样看去,之间那被骨架撑起化神骨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刺目红光,与那红花相映着。 再看周围,地面一片洁白,那都是被打碎的骨屑。至于那本该大片挥洒在地血肉,已消失大半。仅剩的残留骨肉好似雪块般融化,淌出一片杂着苍白的鲜红液体,随即也是悄无声息的变得无影无踪。 一股莫大的恐惧,初显征兆。 卫誓顾不得在多想迟延,一马当先的向前冲去。独留几名恒天峰弟子守在原地,照料伤员。 第七十二章 地动山摇 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如果这白骨山丘上的白骨,已全部化为骨妖,那最后站起来的……会不会就是那生出红花的化神骨呢? 这念头一起,每个都不免心中发颤,一股凉气顺着脊梁直冲头顶,渗出涔涔冷汗。 事实上,悬剑门与妖傀谷进展并不顺利,双方合作间又有争抢。四面八方围拢来的骨妖让他们陷入苦战。 一头身长十丈,羽翼遮天的鹰形骨妖腾空扑跃。两翼呼扇,射出无数的尖利骨刺,犹如雨落覆盖一方。这骨刺对于骨妖来说毫无影响,对于众修来说却是头痛不已。他们不得不一边与身边的骨妖厮杀对战,一边提防上方随时落下的攻击。 顶起防御,会在不断的攻击下增加消耗。而冲天而起力求一战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奈何腾在空中的骨妖,此时数量已完全不输地面。倒时不单单要应对下方骨妖的腾起的攻击,还会遭到来自空中疯狂扑击。 即便是马世雄,夏舒这样手段惊人不凡的筑基后期弟子,都没有勇气上前,更遑论常人了。 地面上则是一只常人大小的猿猴骨妖,一只高达十数丈的熊形骨妖,以及一尊山岳似的象形骨妖,三者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猿猴骨妖身形矮小却灵活异常,辗转腾挪间宛若一道流光。一身骨质隐隐散出淡金色的光芒,看起来便凝实坚固。如同一名阴影中的刺客,往往在出其不意,发动雷霆一击。偏偏苏十指利爪,足以开金裂石。对众人造成的心里压力,远比实力本身要强的多。 象形骨妖则完全就是一堵骨制的铜墙铁壁,它横身躺卧,仅是那条如同软鞭的硕大长鼻以及略显短小的尾巴在不断挥打。这一面几乎被众人放弃,完全提不起心思。他们曾试图攻破,然而术法落下,不要说奏效,即便是伤痕都少的可怜。更令人绝望的是,那些好不容易造出的伤痕,会在短时间的恢复如初…… 并不是说这骨妖防御就达到了凹坑屏障的那种强韧,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四宗已经无法再度联手。悬剑,妖傀被大量骨妖纠缠着,已经没有余力协同出击。而天魂宗则和莽骨宗打生打死,莽骨宗损失过半,余下众人也都各个带伤。而天魂宗同样损失不小,付出了七人陨落,二十几人受伤的惨烈代价。 就现在而言,两方加起来,能发挥出的战力都还不及先前独自一宗。避绕而行,着实是明智之举! 卫誓飞身向前,身后数十名天魂宗弟子紧紧跟随。胡牧师兄接替了杨名的位置,负责带领队伍。不过现在,统一的调动指挥效果不大。挡在他们前方的正是那头的高达十数丈的熊形骨妖。 这畜生不仅高,而且块头同样不小。卫誓感觉到劲风割痛脸颊,那是熊形骨妖在拍动巨掌。每一击都势大力沉,直让地动山摇。但相比神出鬼没的猿猴骨妖,防御惊人的象形骨妖,它固然棘手,却是有机可乘! 队伍难以避免的被骨妖冲的七零八落,这里的骨妖比之外围,强横太多。单纯的术法攻击已难将其击退,更多的反而陷入了颤抖之中。 卫誓不顾其他的穿行于骨妖之间,他脚踩步法,剑修身法的飘逸灵动在这里刚好派上用场。天魂宗毕竟后发而至,此时尚处外围,骨妖烦不胜烦,不过压力并不算大。 一面操纵‘无我’将挡在前方难以避开的骨妖清扫,卫誓一面望向前方,眉头紧皱。 战斗耽搁了不少时间,此时先行处罚妖傀谷已经到达山腰,而悬剑门稍晚一步及到山脚。两宗虽在同一方向,但之间间隔仍是不少。 卫誓看到夏舒操纵着无具妖兽傀儡,护着她行在最前。悬剑门当先的却不是马世雄这位,而是一名他并不认识的矮小弟子。这名弟子脚踩飞剑,贴着骨妖头顶而行。他速度快若流光,轻敏灵活,进退有度。面对骨妖的拼死飞扑,他往往能够险而又险的避开。在他周身,更有几道游走流光为他保驾护航。 显然,这是悬剑门的手笔,看来这名矮小弟子便是悬剑门抢夺红花灵物的希望了。 见此卫誓不免焦急起来,心里暗道:“再快一些”,正要收回目光。可就在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中,未及完全收回的目光中浮过一片阴影,接下来的一声凄厉惨叫骤然炸响! 是那知猿猴骨妖,它不知何时高高腾起,藏在一头硕大骨妖身后。及到临近,一个腾跃飞身让人措手不及。鲜血洒落,那名矮小男子被分作数块,飞剑失灵,尸体由空中跌落。 悬剑门众人撕声大吼,周围的几柄防护飞剑不顾一切的想那只猿猴骨妖激射而出。可惜效果不大,像这种能让人感觉到棘手的骨妖,可不会就这么轻易被人解决。 “轰!” 侧边的骨妖被撞飞两旁,两名炼魂峰筑基后期弟子赶到了他的身边。 “卫师弟,胡师兄派我们来保护你!你……” 果然宗门的保护无时无刻,此时还要顾虑这些么?眼前的一幕落在卫誓眼中,未能让他泛起丝毫波澜,同门师兄的招呼更是难以让他回头。 卫誓说道:“我们得抓紧时间!” 两名炼魂峰弟子不由一滞,他们本意是尽可能的劝说卫誓退回,更伤员们呆在一起才是更好的选择。即便劝说不了,最起码,也不能让卫誓头脑发热去以身犯险。灵物争夺,已经不是筑基初期所能插手的事情。 但从卫誓的语气里,他们听出了坚定与疯狂,一句抓紧时间已经是最好的解释。 两名着手对付骨妖的炼魂峰弟子并未看到,随着猿猴骨妖将悬剑门的希望扼死,另一边的夏舒开始动作。前方的五尊妖兽傀儡开始发力,而她本人更是招出一只巨大的玄龟傀儡坐了进去。 “轰,轰,轰……”五声巨响,五尊筑基期的妖兽自爆,乌黑起爆的掀出滚滚浓烟。原本密密麻麻贴上来的骨妖,大多被这股狂暴力量撕得粉碎,少有幸存则被远远冲飞。 刺鼻浓烟中,夏舒从玄龟傀儡中一跃而出。烟尘遮掩了视线,但修士感知仍在。夏舒这一举动掀起一片声潮,妖傀谷弟子大声欢呼,而其余三宗弟子的哀嚎惊呼中,则有着难以掩饰的绝望。 “卫誓……”两名炼魂峰弟子艰难开口,回头再看,本该位于他们身后的卫誓却消失不见。 …… “得手了!” 飞速冲向红花的夏舒,此时长长舒了口气。 灵物距离她是如此之近,几乎唾手可得。感受着化神骨的威压向她袭来,沉重的让人难以喘息,可夏舒心里却笑的开怀。除了这威压之外,她可再没感受到其余任何阻碍。 那九瓣花朵上的妖异的红芒令人迷醉,由不得间她轻吐香舌,舔湿了嘴唇。空中落下的骨刺,源源涌来的骨妖。还在山脚的悬剑门,以及她根本没有心思留意的莽骨宗众人以及天魂修。 再没有人能阻止她了!到了,正待伸手。 空中已经聚集成一片白茫的骨妖海中,突然一道剑芒白光大放,一柄激射的飞剑从中跃出,好似天光穿云。 “冰影!” 撕心裂肺的喊声回荡着,剑光再次涌动,快到极致! 众人呆呆的看着,几乎忘记了思考。那飞剑之上的白影如同圆球,就这么狠狠的砸在了夏舒身上。 “轰!” 巨响再起,烟尘弥漫。 夏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轰的倒退一旁,她唇间已然有血,趴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卫誓!” 惊愕愤怒的声音满是失态。 卫誓满身是血扑在了红花之上,几只飞鸟模样的骨妖将他包裹着,利爪入肉尖嘴猛啄。卫誓双眼通红,嘴角却挂着笑意。血气在他身上烈烈燃烧,众人注意的却不是这个…… 就在这时,巨坑突然好似活过来一般! 地动山摇! 第七十三章 迷生宫 “这……” 坐于平台之上等待秘境弟子走出的一众化神,呼啦一声站了起来。前方山谷秘境中传来的异变,突然猛烈,如同天翻地覆。这种变化,以他们的修为自然无所遁形,都能感受的到,且比旁人要早。 赵冲霄脸色铁青双眸迟疑不定的转动,悬剑双壁冷漠如常但都持剑在手。苍老的不成样子的白羽同样站起望向左右。而萧青河则是双目呆滞的望向前方,脸庞难以遏制的显现担忧之色。 大地开始轰鸣,云遮雾绕一阵剧烈翻涌。剧烈震动令桌上茶水飞溅,灵果落盆,好似远方有高手大能正在剧烈交战一般。这般异变又岂能让人掉以轻心?留守在外面的各宗长老弟子蜂拥而至,天魂宗留在两渡领的人手同样向这里汇聚。 原本布置算的上清净优雅的这片平台,如今人头攒动,各自警戒。 “萧青河,你这又该如何解释?”赵冲霄皱起眉头,冷声发问。萧青河最开始的强势让他生出了迟疑之心。不可否认,他对天魂宗确实不怀好意,可谁知道萧青河对他莽骨宗,又是否怀着同样的心思。 萧青河心思并非在此,头也没回的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 “呵呵!”笑声响起,却有着有着说不出的嘲讽。 依旧是赵冲霄,他不露声色的看了悬剑双壁一眼,冷声提醒道:“这里是你天魂宗的地盘,秘境亦是在此,萧宗主就不要说什么不熟悉鬼话了。前一段时间这里不才刚爆发过战争么?看的出,天魂宗在这里的经营,怕是没少费心吧?” 一顿夹枪带棒,暗藏玄机的指责,萧青河听着心有不耐。他还是更关心那些深陷秘境的宗门弟子,关系他们的生死安危。至于赵冲霄,当三名化神从孤舟走出,莽骨宗的意图还不够明显的吗?区区一场秘境探究,犯得着这样兴师动众? 莽骨宗何时图穷匕见是他们的事情,自己只要应对那一刻便好,其余他才懒得去管。萧青河已经猜出大半,悬剑妖傀两宗似与莽骨宗有所协定,不过在两宗未表态之前,莽骨宗还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底,是自己展现出的化神修为改变局面,三宗想要动手还得掂量。 前方山谷间的云气在缓缓消散,隐隐能够看到秘境入口乳白色流光构架的门户。其中有天然生成,同样有天魂宗操心劳力布置下的阵法禁制。 萧青河对这些早已相熟,可现在眼前的场景给他的只有陌生。一切都在变化,连山谷都似在摇动扭曲,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未有危险的征兆,可面对这样的变化,他束手无策。 这种改天换地的力量让人畏惧,并不是说化神不能做到,但以他现在的境界显然不够。 没人动作没人说话,台下三宗弟子望向自己的宗门老祖,见久未示意也随之安静下来,场面陷入沉默压抑之中。 “秘境既然有事,我看就萧宗主不如终止此次秘境探究,将我宗弟子带出来吧!” 许久之后,刘语墨终于开口。他低垂着眼皮,看不出情绪。可正因如此,整个人才显得深邃阴沉。 带出来?怎么带?话说的还真是好听,萧青河不相信他会看不出其中的变化。不过对于悬剑门这边,他倒是不好如对付莽骨宗一般的置之不理。轻捋长须,正要开口解释。先前转着眼珠,早迫不及待的赵冲霄已连声附和道。 “理应如此,秘境既然有变,当以各宗弟子性命为重,我看不如就终止此次秘境探究。还望萧宗主启动阵法牵引,带他们回来吧!” “做不到!” “你说什么?!” “我说……做不到!”萧青河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大声回道。此时他最愁烦的就是这件事,若有可能,难道他不想将门下弟子召回么?悬剑门或许有资格问这句话,莽骨宗算哪门子的东西,门下弟子的安危他们真的在乎? 萧青河转过头,目光冷硬似铁。“依据秘境布设的阵法,是根据原有情况而设定下的。如今一方异变,不单是秘境便是周围同样转变。不依靠阵法召回弟子,我萧青河自认无能。莽骨宗的赵老祖若有手段,尽可一试!” 这一次没人说话。 刘语墨再次沉默,赵冲霄脸色则涨成猪肝,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而萧青河根本就不理他们的反应,迈前一步继续道:“早在门下弟子进入秘境之前,相信各位都曾探查过我宗布设的阵法。若有真有问题,你们敢放自家弟子进入秘境?” “这到底是你天魂宗地盘,谁知道你们天魂宗是否早已探明,令有布置。以你化神修为,施着瞒天过海的手段,真的难吗?”赵冲霄再道,眼中阴光闪烁。 这一回轮到萧青河冷声发笑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青河伸手指在赵冲霄脸上,浑身杀意猎猎。“你莽骨宗不就是想向我天魂宗发难么?找不着借口开始胡搅蛮缠了?我天魂宗如今确实不如你莽骨宗,可虽有不敌,但吾宗数十万弟子敢为宗门死!你出口咬人时,准备过崩牙了吗!” 微微一顿,萧青河收手在背,胸膛挺起流出一股傲气。 他冷冷问道:“不知你莽骨宗,自比寒云谷如何?” 寒云谷实力强劲,名头震慑整个西山域,正是当初大劫,向天魂宗发起战争的宗门之一。大战三年,天魂宗犹存。而寒云谷则在此之后,从鼎盛迅速走向衰退,据说已被周围各宗蚕食的几近灭门。 赵冲霄脸色一白,知道萧青河正以寒云宗寓他莽骨宗。而这,正是他莽骨宗一直所担忧的,却未想到,萧青河直接挑明。大劫之中,天魂宗众修表现出来的强韧,才是远超修为实力,让人惊惧的根源。 就在这时一名天魂宗长老快步走了上来。 “宗主!” 随着他的出现,赵冲霄和身边两名化神顿时神色一绷,悬剑双壁同样警惕,而白羽则是满脸狐疑。 “说!”萧青河道。 “经查明,此次进入秘境的筑基弟子中,魂灯共熄十三盏,余下尽皆无事!” 对啊! 白羽眼中一亮,但凡进入秘境的弟子往往都会留下魂灯,这几乎是各宗惯例。虽然不能从中知晓秘境情况,却能印证门内的弟子生死。 悬剑双壁同样探查起来。 萧青河则再望前方,变动已在在渐渐止息。云消雾散,秘境入口处则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座完全由石块凝筑的牌坊,正中间还有三个流光大字。 “迷生宫” 第七十四章 第一类秘境 卫誓摸着脑袋,爬坐起来。脑袋还在,自己没死。 眼前晕呼呼的一片阴暗,泥土的湿润味道,混杂在浓烈的血腥味中,充斥鼻间。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着,不过这些他并不在乎。正如往往迎着危险冲锋炼魂峰弟子一样,日复一日的进行自虐式的修行,让他们对于痛苦习以为常。正可谓受的多了,也就麻木习惯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屈驾飞剑走了一条充满危险的捷径。说不清对错,结果还算幸运。漫天压低的骨妖并没有注意到他,在突破时身上挂了几只,弄出不少伤势。至于那最后的一撞,飞剑由冰影操控,而自己掐着炼魂术法,倒没有太大损伤。 至于接下来一切顺利,不过那最后的地动山摇是怎么回事?本以为那是灵宝最后的防护。卫誓只记得自己当时便被一股力量侵袭,随后就昏迷了过去。 很显然,并不是,否则他哪来的几乎感叹人生。 “又莽撞了!” 卫誓暗叹着,却并未去想太多。那一刻,他又忘记了考虑后路,而现在,显然也没有必要再去考虑这些。 心神内沉扫过纳戒,卫誓长舒口气……还在! 化神骨静静躺在纳戒一角,周围的杂物灵石之间。但无论是法器丹药还是其它,都无法掩盖他的光芒,以至于卫誓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它。 骨质莹莹,剔透如玉,通体澄净看不出丝毫杂质。远远而望已是勾人心魄,此时在手近观,更如同艺术品一般的勾人鉴赏。 此时吸纳了血气的化神骨于先前又有不同,凝上了一层淡薄的红光,细腻的血丝在其中流动。卫誓细细看去,不免有些心惊。那纹路,几乎和修炼功法所运行的周天仙路没什么区别……莫非还能活过来不成? 卫誓心脏猛跳,在观察好一会见无异动这才罢休。继而将注意力转到那朵红花之上,不过却并未停留。 对于这些天材地宝,他所知甚少,对于炼剑材料的了解尚还停在基础。他只需要精专术法,提升修为便是。至于这化神骨和红花有何妙用,又该如何使用,那是恒天峰弟子才会操心的事情。 眩晕感渐渐消散,本该第一时间探查四周的他,至此才开始注意周围。 清亮多彩的天空消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黑洞洞的石壁。不知从哪里来的光线,为视线提供模糊的指引。用心神感知或许更好,但现在卫誓并不想费这份力气。 这一看,卫誓的注意力反而不在周围环境上了。身边横七竖八的躺下不少人影,都是天魂宗弟子。绝大多数都是曾并肩战斗的面孔,身上还沾染了不少血污,难怪鼻间的血腥味会如此浓郁。 少有几人也都是身穿天魂宗袍服,只不过他们跟干净,少有战斗过的痕迹。卫誓虽不认识,不过依稀有些影响。当初在云舟之上,虽然交流不多,总还是与不少人打过照面。 “你醒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响在耳边,胡牧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他蹲下身子,阴冷微弱的光线照在他满是污渍的脸上,显得如同坚硬铁石。卫誓能从他眼中看出疲惫倦意还有阵阵闪烁着的痛苦。 杨名重伤,正是他抗下了职责,带领一众天魂宗弟子向着白骨山丘发起冲击。其间他更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纵然有着筑基后期修为,此时衣袍上的血腥同样触目惊心。 卫誓脸上露出微笑,疯狂的可止他一人。相比三宗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同时步步推进,他们天魂宗弟子可是在不顾生死的拼命向前啊。 “化神骨和那多红花灵物,你拿到了吗?”胡牧开口问道。 对了!卫誓笑意更浓隐隐中还带上了几分得意之色。大功告成,所有努力付出都没有白费,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就在卫誓正想着将之取出,与众人分享快乐时。胡牧再度开口,这位镇魂峰的彪形大汉眼中闪着激动,卫誓的表情已经将答案出卖。只是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强行凝出了一抹严肃。 “什么?你没拿到!”他声音高了几个音调,向着卫誓眨了眨眼,随后又低下头,长叹了一声。“果然一切异变都是由那灵物引起,想要获取,单凭我们即便拼上性命依旧艰难!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太可惜了!” 胡牧捶足顿胸的哀嚎起来,随着他话音响起的,还有来自周围的几声歇气叹息。 卫誓微微一怔,随即从胡牧的目光中寻到了一丝警告之色。他顿时明白了过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最有可能染指灵物的便是他。天魂宗众人既然被传送过来,很大的可能其余三宗弟子亦会到来。若是被他们知晓内情,只怕逃不过三宗弟子的追杀。 未能走出秘境之前,谁带着灵物,谁就是众人的标靶。 难怪胡牧会这幅模样。 之所以隐而不说,并不是对周围同门的不信任。而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不容易泄露。卫誓懂得察言观色,三宗弟子也非凡俗之辈。在言语陷阱下,指不定就会有那名脾气火爆,冲动易怒的弟子不由自主的道出真相。到时候,麻烦可就想躲都躲不掉了。 卫誓不再开口,而是垂下了头。胡牧从他身边站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两人都未再多言,不过彼此心思已是心知肚明。 这一战,对于这支规模不大的队伍来说造成了极大的创伤。有人因此战死,几乎每一名参战弟子都身上有伤。他们默默的舔舐着伤口,有些未曾经历过太多惨痛的年轻一辈弟子甚至隐隐呜咽出声。 战局混乱中,卫誓并未注意道这些。此时知道,双眼忍不住的又隐隐泛红起来。 同门在渐渐苏醒,而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他们一个个盘坐疗伤,尽可能快速的恢复元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实力还随意走动,根本就是找死行为。 时间一点流逝,正如从上方石壁滴答而下的水珠。 突然,空阔静谧中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寂静一片的世界里却也显得十分突兀。 “是谁!”胡牧低沉的声音响起,身边更有几人接连站起,聚拢在他的身边。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竖起手指,点出一丝亮光,照亮面庞。 “张远川。”胡牧的声音里带这几丝欣喜,卫誓更是迎了上去,然而走到近处,却不由一愣。 “你这是……” 只见张远川一身黑袍被各色落叶完全遮掩,如同曾被树叶堆活埋一般。而之后的回答,证实了众人的猜想。“我一直藏着。” “因为宗门一句活着回来,你就……什么都没干?”卫誓顿时无语,这家伙还真是实在的有些过头。 张远川平淡的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身后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胡牧身上。开口陈述道:“这似乎是第一类秘境,才对吧!” 玉简中描述的秘境分为两类,第一类说的正是由高修大能所架设的秘境。 第七十五章 挺好听的 这是一个糟糕的消息,几乎每个听到话音的天魂宗修士不由心中一紧。两种的秘境,完全就是两种概念。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胡牧皱眉问道,浓重的眉头将他双眼挤压的更低,整个人脸上满是忧愁疑问。杨名重伤让担子落在了他的肩头,原本已经沉重的让人难以呼吸,而现在,担子上再加千钧,已经到了他彻底压垮的边缘。 “我身边的聚集的人也都是同门。”张远川还是刚来时的平静模样,淡声解释道。他扭头向身后看了看,“他们离这不远。” 从那次张家镇归来,卫誓就发现张远川并不是只会用几个字来表示自己的意思。对宗门高层时如此,现在亦是如此,似乎被这样的对待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只言片语依旧简洁,大部分意思仍需要去想去猜。 “你的意思是说……”胡牧托着粗糙的下巴,沉思起来。与先前动用宗门阵法的随机传送不同,这一次居然是的所有同门被传在了一起。秘境自成世界,宗门能布置出传送阵法已是极限。但如此布置,单已天生秘境着实难以解释清楚,巧合不是这么玩的。张远川的分析很有道理,而他需要考虑的还远不止这些。 胡牧迟迟难以决断,这时站在他身边的一名的炼魂峰弟子插嘴道:“若是所有人都被传送进来,那我们是不是能将所有人手集中。到时候大家联手前行,相互之间也有照应,总比现在势单力薄要强的多!” 困境之中,会去想好的一面不奇怪。但因此忘却眼前的危机,那就大错特错了! “三宗不会干坐什么都不做,他们可不会是傻子!那我们也可能的遇到简宇,吴启利喽!”卫誓补充道,语气轻快中又带着几分愁苦,带这几分玩笑意味。这个消息说好不好说坏不坏,难以改变的需要去看运气。 “难道我们就这么待着,什么都不做?” “哪怕待在这里,也未必安全,谁知道他们不会找上门来。” 究竟是他们先碰上自己人,还是先碰上悬剑莽骨两宗,谁也说不准。至于碰面会不会立马开战,又是一个无解的难题。胡牧不禁揉了揉眉头,赞同道:“坐以待毙,可不是什么好方法!” “这是一个巨大的迷宫,现在我们更该凝聚力量。”一名曾在先前负责探路的年轻弟子喊道。他红袍整洁,气息沛满,显然自进入秘境以来,还未经过战斗。而周围那些参战的同门,总有些筋疲力尽。独自疗伤,暗自悲痛,没人有心情谈论那场大战。 他显然并不知情。 “你疯了吗?”一名眼眶深陷,眉毛压下几乎完全挨到眼睛的镇魂峰弟子狠狠呸了口唾沫。脸色阴沉仿若倾斜微光照射下的石雕,阴沉的吓人。“要我们和他们联手,难道被坑的还不够多吗?!” “该死的莽骨宗!悬剑门!” “宰了他们!” 一众弟子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咒骂道。年轻弟子并不知道自己这句无心之言,将众人才刚刚凝结的伤疤重新撕裂。他茫然无措的望向胡牧,那知胡牧此时同样失了冷静,面色暗红发带光,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天魂宗睚眦必报!我要他们用命来偿!” 没有寻到安慰认可的少年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突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正是卫誓。他压着嗓音低沉道了句:“死仇!” 死仇?那名年轻弟子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那一件件带血衣袍,一个个狼狈可不就是在记录着恩怨么?想到这里,他反而释然许多。 倒是张远川对这种场面无感,他冷静分析道:“找人的话,还是越快越好。” 听张远川这么一说,胡牧顿时不再犹豫。突然被传送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怕是绝大多数人作的第一件事都会是探寻周围,了解状况,而不是满世界乱窜。如此一想,现在外出寻找反而是最安全的。 虽然自己这边大多数人状态不好,可其它三宗同样不是完好无损。莽骨宗那支队伍被他们打残,若真碰上,该感叹运气不好的是他们才对。至于悬剑门众人和妖傀谷一众,在冲击骨妖海洋时,同样付出不小代价…… 没人敢轻举妄动,胡牧想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张远川说的没错的话,他们此时能凝聚五十左右的人手,完全是天魂宗进入秘境力量的一半。如果他们都不安全,那些被零散传送的弟子岂不是更加危险? “说的没错!”胡牧点了点,随即招呼道:“我们走!” 队伍开拔,卫誓找上了张远川。 “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么?”卫誓满眼哀怨,心里极不平衡。 “你是话唠。”张远川扭过头,留给他一个背影。“我嫌烦” …… 按着张远川的指引,他们找到了在旁等待的七名同门,其中五名筑基后期。他们的加入,让这里每个人都如同吃下仙丹,心情好了,精神也足了。 众人不得不佩服张远川,七拐八拐的复杂道路,他居然没有丝毫偏差的原路返回。不过想到他的出身,一切反而就见怪不怪了。在九幽山那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他都未曾迷失。此处上下左右俱是石壁包裹,而前后漫长曲折透着空洞的黑暗道路,到底有迹可循,想并不能给他造成困扰。 有水珠滴答落下发出轻微声响,除此之外,便再无半点响动。他们一行人收敛气息,脚步轻缓,魂雾遮掩住了微光反射,仿若整支队伍都融入到了黑暗之中。一路行来,有惊无险,居然还有所收获。一株霜灵草,一面古朴盾牌,还有一方破损小印。 头顶无日无月,难辨光影。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就在将要走过转角,突然一声“啪嗒……”想起,虽然不大,可在寂静中却似惊雷。 “停下,这是什么声音……”胡牧传音问道。还未及众人反应,前方又是一个轻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师姐,你冷静点!” “敢撞老娘!该死的!该死的!”是夏舒的声音,怒声咆哮轰轰的卷过整个甬道。 卫誓挤着脸,感受到了周围几双忍不住望来的目光颇有古怪,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挺好听的!” 第七十六章 再遇宫昊渊 妖傀谷夏舒就在前面,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先前众人被卫誓疯狂举动所吸引,心思更多则关注在化神骨与红花灵物。那时没人觉得卫誓做得不对,可事后想想,对这样一个大美人就算要动手,手段也该斟酌一二。卫誓竟然如此粗鲁残暴,真不懂的惜香怜玉。就是不知撞上去的感觉,会是怎样…… 胡牧传音又至,“后退,避开他们!” 他命令下的果决,没有丝毫迟疑。若换了的莽骨,悬剑两宗他们免不了要找找机会,看看能否将他们吃下,再不济也会使些绊子让他们难受。但妖傀谷就算了……西山域三宗,与天魂宗关系叫好的,便是妖傀谷。况且他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就算妖傀谷有所图谋,也犯不上现在就逼他们动手。 就在这时…… “有人!”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压抑低沉。前方一片纷乱,不过听声辩位,并不是朝着他们这边,随后又是一声毫不掩饰的惊呼。“妖傀谷!”这一次声音并不陌生,有天魂宗弟子停下了脚步。 “是肖师兄!” 自己人,这一战似乎不可避免,众人盯在胡牧身上,等待命令。倒是卫誓闻声,想都没想的冲了过去。夏舒是因为自己而心生怒意,让他由不得的心生担忧。 转角是一片相对宽阔些的长道,妖傀谷弟子比想象中的要多出不少,此时黑压压的站在一起,将甬道挤得水泄不通。随着天魂宗众人走出,其中一部分弟子调转了过来。至于自己宗门弟子的影子都未看见,不过没有并没有该有的打斗声响起,让众人安心不少。 “呦呦,看看谁来了!” 夏舒从人群中走出,长腿迈动曳动风姿,装扮如初分外净整,原本粘连在身的的血腥骨屑都消失不见。而在碰撞中挨上一肘的脸庞,此时正有这一块怎么都抹不去的青红。 卫誓看在眼中,一阵尴尬,难怪夏舒会如此嫉恨自己。 “红花灵物呢?”夏舒脸色骤变,冷声问道。她眉头微微撇紧,带着几分疑惑与不确定。 她并不知道内情,卫誓心想,否则她应该直接让我交出来的。其他妖傀谷弟子也不确定……难道他们都没看到? “我没拿到!”卫誓撒谎道,面不红心不跳,脸上一片黯然悔恼。他抬起头,哀怨道:“我才出手,变故就来了!就差那么一点,一点!” “我这一身伤……”卫誓不提还好,这一提……夏舒环胸的手臂垂下,转而抱拳却不是行礼。一连串令人清脆的骨响由百嫩葱指中绽响,颇具威胁之意。“那一撞以见高招,小子实力不错嘛!可愿与我切磋一番?” 筑基后期对筑基初期,还是的那种在筑基中期都算强的。卫誓脸皮微抖,这么不讲理道理的话,是真欺他天魂宗无人么? “想挑战我锐天峰大师兄,你还不够格!” 一名锐天峰筑基后期弟子站了出来,他一头白发,双眼眯紧,神色说不出的冷冽。 “哦?”夏舒冷笑着向前:“那我先就领教一下恒天峰剑修的高招了!” 那名锐天弟子一语不发,只是拔剑在手。气氛突然凝固,阴冷昏暗的甬道中,两边剑拔弩张。 “夏师姐,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别闹了!” 围了一圈几乎成墙的妖傀谷弟子,从分开一条道路。黑暗中走过一道人影,是个看起来面容颇为年轻的的少年。黑色眸子闪烁着的光芒,右手把玩着一颗构造复杂的圆球,错落有致的表面更像是缩成一团的穿山甲。 夏舒狠狠抽了抽鼻子,很不甘心。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再说,后退一步再次抱胸。 “宫昊渊,是你!”卫誓惊呼一声,悬剑门的简宇,莽骨宗的吴启利他都并不熟悉。宫昊渊却是在天光城见过数次,其间更是同桌聊了一番。虽然数年过去,可那面容之上隐隐之中的熟悉轮廓,他还是认得出来。 进秘境之前的平台上的那一面,卫誓注意力更多只在那些化神身上,倒未多注意他。相比当初,还真变化不少。平和神态中又露出几分威严之色,多出了几分稳重。 “卫誓兄!多年未见……”宫昊渊一边说,一边让开位置,五名天魂宗弟子从他让开的空挡中走出。 “你还是老样子!我还以为你都忘记我了呢?” 卫誓撇撇嘴,无语的望着他。“我有那么健忘么?当初说要与我天魂宗作朋友的,不就是你吗?” “哈哈!”宫昊渊笑了两声,转身在地上找了一块凸起,就地坐下。“你还记得那些事情啊。”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就告诉你们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吧!”宫昊渊眨了眨眼,有些心灾乐祸的看着卫誓。“莽骨宗离这里不远……而且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正说着,宫昊渊轻轻一招手,远处一尊形似老鼠的傀儡窜在了他的脚下。他抱歉一笑,补充道:“不,他们已经来了!” 闻言,天魂宗众弟子再度警惕。果然未隔多久,转角的出响起杂乱脚步声,模糊的黑影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莽骨宗的人数比妖傀谷和天魂宗都要少上许多,管伍带领的残兵游勇大半有伤,人数比之前又少了大半,不足为惧。而站在前方多出十多名生力军,大多都是筑基后期,算的上一股强劲力量。不过,放在如今天魂宗眼前,依旧不够看。 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胆子。 卫誓注意到了,管伍虽然站在最前,但他脸上留着一张清晰掌印,整个人状态颓靡。身边众人的精神都比他要好上不少。很显然此时莽骨宗的领头绝非是他。 莽骨宗众弟子在相隔十数丈的地方站定,一人走了出来。这张面孔这副身材,卫誓倒是一眼认出……吴启利。 “红花灵物呢?”吴启利冷声问道,淡漠冰冷的小眼睛寻上了卫誓。“听说是被你这好运小子的得到了?” 卫誓冷笑,胡牧抢在他前头,做了应答:“哼,我倒想知道,你们究竟是用哪只眼睛看见灵物落在我们手中了?” “你说没有?”吴启利僵硬如同死尸一般的脸庞,突然大嘴咧开,厚唇猩红白牙森森,似是将要吃人一般。“我就信了你?” “把纳戒交出,让我们探寻一番。” 第七十七章 冥火珠 “放肆!” 胡牧愤然开口,再次面对莽骨宗,他没了面对妖傀谷时的那份沉静稳重。仇恨化作柴禾,正在他胸膛烈烈燃烧,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被煮沸的血液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黑色眸子的蒙了上一层血色怒意,若不是莽骨宗骤然发难,那七名同门不会身死,杨名师兄也没有必要的独自一人,冒险去拖延悬剑门的脚步。 他站在最前,愤怒险些冲垮他的理智,可终归还是未能完成冲破。他死死咬着牙,用身体挡住身后的一众的同样按捺不住的天魂宗弟子。此时站在对面的终归是莽骨宗天才弟子吴启利,在这一步踏错就很可能万劫不复的地方,容不得他去鲁莽,感情用事。吴启利在他们的计划之外,没有太多把握,出手怎么看都是一场冒险。 换成别的莽骨宗队伍,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用莽骨宗众弟子的血肉来祭奠战死同门的英灵。 “口说无凭!”吴启利嘿嘿冷笑,似是搞不清情况的耸了耸肩。“虽然我并未在场,可就照描述来看,傻子都应该知道,你天魂宗最有可能!难道那时候卫誓凌空撞下,扑向灵物,却什么都没做么?” “当时异变突起,随后所有人都晕过去了!若能保持清醒,你以为老娘会袖手旁观?!”夏舒不满的插嘴道,眼中再次喷冒火星。什么叫天魂宗最有可能?明明是她一路前冲,她同样在旁,最有可能获得灵物的应该是他才对。 原来她以为我晕了过去,卫誓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疑问变的清晰可辩。当时他正是一头扑倒在化神骨上,身上挂着的几只骨妖还给提供了视线遮掩。异变突生时,他只注意到眼前的化神骨与红花灵物……莫非自己下手时,他们都已经晕过去了?卫誓自知己身修为只是寻常,真要说特殊的话。闯过洗魂塔的他,灵魂相比一般结丹都要稳固。 或许正是因此,他才能比别人扛的更久吧。 “我没这个意思!” 面对夏舒毫不客气的质问,吴启利不以为意的皮笑肉不笑的解释一声,目光始终只落在卫誓身上。“但总要眼见为实才对?此灵物事关重大,可马虎不得。若是天魂宗私自藏下……敢问,妖傀谷的各位可否甘心?” 夏舒沉默,她当然不甘心。可此时,宫昊渊的才是他们妖傀谷的主心骨。此时宫昊渊正双手托着下巴,脑袋埋在细碎长发下面,亦不说话,也让人看不到表情。 “还是你们天魂宗心里有鬼,怕被我们查出。”吴启利又道。 “笑话!”胡牧冷哼一声,已将卫誓拉在身后。“在他身上找不到的话,你莽骨宗……是不是还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查一遍。”、 闻言,众人皆是怒目前望,就连先前怀疑的妖傀谷弟子都理解的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你天魂宗到底是不愿喽!”吴启利说了一句废话,修士所佩戴的纳戒存放着诸多所得,有修炼资源,有法宝,还有存放着诸多秘密……谁愿意平白让人探查呢?更何况探查的还是外宗敌手。 “我看你们是找死!”胡牧抬起下巴,冷笑道。 “妖傀谷的道友!还不动手?!”管伍突然大喊。引动天魂宗这边稍稍混乱了一下,站于后方的弟子警惕的望向妖傀谷一方。不过,相隔一段是距离的妖傀谷众修非但没有上前,反在隐隐间后退。而他经这一嗓子吼出,莽骨宗原本准备出手的弟子也有了些许迟疑。 “动手?”宫昊渊从地上站了起来,歪着脑袋挠着头。幽幽应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承诺过说要帮你们莽骨宗了?” “我们宗门之间早有协定……”管伍话才说到一半,便再度被吴启利一巴掌扇飞,整个人贴在石壁上。这一次,他两颊一左一右两个红印,倒是极为对称。 宫昊渊不咸不淡的笑了起来,他夹着天魂宗与莽骨宗直接对话。“所谓三宗协定,无非是在一定条件的下互惠互利的买卖罢了。你家老祖可告诉过你遵照协定的前提?你不知道!可我知道!” 语气加重,宫昊渊似有火气,“萧门主已成化神!”他再次强调了一遍。“给什么样的价钱,就干什么样的活。怎么付的是对付元婴的价钱,到头来却想着让我妖傀谷的战化神,你们是当我们傻么?” “宫道友……”吴启利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几分生气,他想要开口劝解。不管怎么说,天魂宗在前,这种情况再怎么说都不该与妖傀谷结怨。 “妖傀谷,现在由我做主!”宫昊渊冷笑这打断了他,眸光犹如金属一般的闪烁,铁硬无比。他声音大了几分,如同重锤般砸在莽骨宗一众弟子心口。这般回应,言外之意便是只要他自己还活着,就不会对天魂宗动手。协议还是命令都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吴启利脸色一僵,轻轻道了一声:“明白了!”他低下头,嗓音沙哑的咯咯疯笑起来。怪异笑声经过石壁回荡加持,好似吹过一阵彻骨冷风。 只见他双手一翻,两颗幽暗泛红的圆球出现在手中。这是什么玩意?天魂宗弟子对此知之不详,虽有警惕,却反应不大。倒是被挡住视线的宫昊渊脸色大变,谁也不知道他在周围藏下多少傀儡。他探知情况,从来都不止是用眼睛。 “冥火珠!”宫昊渊今惊吼着连连倒退,很快与其余妖傀谷弟子其余弟子站在一线。然后众人一起连连倒退。“你疯了!” “这是我送给天魂宗的礼物!”吴启利笑着回道,他手一招,将其中一颗抛向天魂宗一方。圆球行进速度并不快,绿色火焰在其上跳动着,一股暴躁可怖的气息在其上跳跃涌动。红球很快就灵苹果逆生长般的化作一片青绿,然后凝结缩小,最后变成了一颗毫不起眼,指甲盖大小的碧绿圆点。 妖傀谷众人在退后,因为他们有这个机会。但对于天魂宗众人来说,及到妖傀谷众人后撤,及到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吴启利狞笑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在手中掐出一个法诀。 “爆!” 卫誓只看到眼前的那颗冥火珠骤然迸发刺眼的白光,无孔不入的罩在了四周,随后他发现世界似乎变成了绿色。 第七十八章 以魂为食 片刻失神,绿光泯消,取而代之前方一片黑暗,将一切隔绝。而边安静的吓人,除了身后众人粗重喘息之外,再无生息。稍后,似是冷水泼入滚油的剧烈滋滋声,骤然响起。 恐惧袭上心头,卫誓心里暗自祈祷。先前的爆发似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本不需要担心这些。可前方黑色的隔断并非其它,那缥缈翻腾的模样,真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魂雾啊! “是谁?” 身边的胡牧的突然倒了下来,他脚步晃动身躯倾斜,一口鲜血骤然喷出。 “胡师兄……你……”卫誓声音颤抖,伸出手臂想要将他扶稳。但是胡牧却似完全没了骨头一般的瘫软着,单靠两手根本无法将他撑起。匆忙间,卫誓抢先一步用手臂从背后将他搂紧,缓缓坐下,这样斜躺着或许会舒服一些。 这究竟是怎么了?卫誓来不及发问,前方突然间亮了起来,挡在前方的魂雾在变得轻薄。中隐隐已经可以看到的丝丝缕缕的绿色光芒,继而魂雾像帷帐一般被那绿芒烧出一个个的小孔,并在翻卷中漏洞越来越大。 卫誓看着胡牧,他状况极其不妙。脸色苍白,憔悴成霜,密布脸的冷汗凝结滑落。痛苦在他五官显露,双眼紧眯,鼻头皱起,嘴唇同样毫无血色。前方的魂雾防护,正是由他一手构建。他的修为,他这些年积攒下的分魂,甚至还有他的主魂……都在里面。 主魂与天魂修性命息息相关,这种痛苦卫誓未曾亲身经历,可也懂得。胡牧这幅模样,让他分外心疼。 “我宣过誓……”胡牧虚弱的笑道,声音好似轻风低吟:“誓……为宗门战!”他气息微浅,躺在卫誓怀中想要扭头去看身后同门最后一眼。但冥火来的又凶又猛,撕开防御之后更是疯狂蔓延,吞噬着他的一切。在最后的清醒中,胡牧看到了卫誓面庞…… 双眼缓闭,手臂垂落。 卫誓不由的长大了嘴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抱住的这具身躯传来的暖热在渐渐变冷。先前坚实可靠的臂膀,彻底垮了下来,一股源自死亡的腐朽味道蔓延着。他哪怕屏住呼吸,可还是无可避免的涌入鼻腔,冲入脑中。 胡牧死了! 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是该悲伤,还是该愤怒……心口如有七八股力量在横冲直撞,似要将心脏生生撕碎一般。痛苦在嘴上蜿蜒扭曲,卫誓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死咬住了嘴唇,一点殷红顺着在齿缝间。 感受到卫誓心情,冰影用当初传禁术的方法,将冥火珠的信息传给了他,大量信息瞬息涌入。 冥火珠并非是莽骨宗本宗产物,而是天魂宗大劫进攻天魂宗的那些宗门,遗留下的手段。曾经宗门大劫中,这便是其它几宗对付天魂宗的利器,歹毒万分。绿色的冥火单论瞬时杀伤能力,并不可怕,但这种冥火能长燃不息。焚烧血气,腐蚀真气,对付灵魂更是无往不利。 这些冥火就像是以魂为食的难缠小虫,除了等它们吃饱之外,并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 卫誓蒙上血色的双眼更红了,似乎下一刻就会滴出血来。他站起身,脑袋却埋的更深,凝实气血好似为他上了一件猩红披风。 “以魂为食……以魂为食……” 天魂宗控魂最多的便是镇魂峰弟子,抵抗冥火……需要一名名镇魂峰弟子舍生忘死!作为锐天峰弟子,又未经历过大劫,如果不是冰影,他不会知道这些。但很显然胡牧知道这些,清楚一切,但他还是这样做了。正是他挡下了这场灾难,身后的一众弟子才能安然无恙,可他却…… 卫誓抬起了头。 周围石壁在冥火的侵蚀下化成了点点滴滴的灰色液体,如同油脂般顺着凹坑汨汨流下。就在这些液体中,亦是染上了可怖的绿色。跌落在地,四散迸开一小段距离,皆着开疆扩土连成一片。石壁,头顶,脚下,尽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根本让人无法下足。绿水愤跳动着翻起焰浪,不时迸出火星,少有的空隙并不能让人穿行其中。 “胡师兄用生命贯彻了自己的誓言……那么接下来,该我了!” …… 莽骨宗这边则欢呼起来,看着天魂宗众人的狼狈令他们一扫先前的颓废。很多弟子并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不明白冥火珠的效用,但毫无疑问,这种大杀器能握在手中,实在是一件舒爽的事情。 “这威力……”吴启利微微皱眉,眼前的这一幕凄惨固然触目惊心,效果却有些差强人意。按理说,冥火珠的威力要更大一些。不过现在看来,收效甚微啊!不过周围各种振奋欢呼,倒让他分外受用。况且他亲眼看到胡牧放出魂雾,现在最少也得伤的不轻,倒也不算全无效用。 他重新取出一颗,颠在手中。宗门老祖为了此次秘境探究,一共为他准备了五颗。数量虽然不多,不过若是每一颗都能重创天魂宗的一名筑基后期好手,那也没什么值得心疼的。 想到这里,吴启利不由高声笑道。 “怎么样?我这份大礼不错吧?要不要再来一次?” “喝!”一名名的恒天峰弟子双手拍在地上,狂涌真气甚至来不及的从掌间传递,而直接由手臂上溢出。一道一道的艰深晦涩的符文法印在唱诵中凝出,随后如同水流涌向四周,翻滚起来形成一道道光膜。 炼魂峰,镇魂峰弟子自觉的站了上来。胡牧之死,刺激到的并非是只有卫誓,他们同样如此。一个个双眼赤红,杀气腾腾。而锐天峰弟子没有他们那般莽撞,沉默如水间利刃出鞘。阵阵剑鸣似在讲述他们的心声。 卫誓向前走去,诸多同门在准备防御,而他此时只想……杀人! 踏着火焰,他很快穿过了由绿色火焰构筑的屏障。 “是卫誓!”莽骨宗弟子发现了他。 带着一种极不自然的狰狞笑容,卫誓停在了莽骨宗众人前方。他伸手附上了旁边的石壁,绿色的火焰呼啸着卷上了他的周身。 望着对面那一张张神情不一的脸庞,有些挂着惊愕,有些则喜色未消。 卫誓有种将一切境界轰碎的冲动,他捏着拳,胡牧的影子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来啊!” 震耳欲聋的咆哮在狭窄的甬道回荡,周围的绿焰摇曳不定,在咆哮而颤抖。 这一刻,手脚尽皆燃烧着的卫誓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双通红一片的骇人双眸,好似从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第七十九章 浴火而行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 视觉冲击下,不要说其它莽骨宗弟子,即便是吴启利都瞪直了眼睛。这句磕磕绊绊的询问,正是出自他口中。眼前的一幕实在颠覆想象,冥火珠再怎么说都是宗门赐下的对付天魂宗的利器,其中针对魂体,更是如同雷罡一般的对天魂宗修士形成克制。 但是眼前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怕冥火!没人知道答案,他们只看眼睁睁的看着卫誓披着绿色火焰与蒸腾血气的盔甲,满面狰狞的向他们一步步走来。这种难言的恐惧,颠覆了常识,直让人由不得的去深吸冷气。 卫誓当然不会回答他们的问题,先前走出冥火的那般声势浩大,实际上只不过燃着了他身上一些边角零碎。毕竟甬道就那么长,冥火蔓延能力再强,总也需要时间不是? 脚踩在绿色波澜,右手抚上石壁汹涌。火星跳上他的脚踝,顺着裤腿攀爬而上。手臂上的衣袖更是猛烈燃起,几乎眨眼之间便消蚀白袍一袖,继而蔓延全身,那一袭剑纹白袍连半点声音都没泛出,便彻底化作了飞灰。 至此,卫誓才算真正沐浴在冥火之中,绿焰本就通透,被气血一冲更显明媚。他迈动脚步,微微颤动,每一个踏下,便是一朵绿花绽出。露出了那臂膀累累伤痕,赤手空拳展开双臂。奇怪的是无论冥火如何灼烧,都无法烧透其内,似乎一切都只是平常,仅仅想给人一个拥抱。 给莽骨宗众人带来死亡的拥抱。 一从金光从他胸口亮起,由内向外,异样的颜色分外惹眼。金光以不输冥火蔓延的速度盖上了卫誓全身,最后骤然凝固。露出了一身玉质的甲胄,流光溢彩与那满身绿色分庭抗礼。胸膛处镶嵌着五颗眼球大小的宝珠,正如同活物一般不断闪烁着。骸骨头盔,骷髅面甲,将结结实实的包裹起来。而流转金光则将各处衔接连起,完全密不透风。 这身装扮,让卫誓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骷髅面甲上空洞的双眼,阴影深处,暗红的瞳眸正闪着幽光。 “玄光宝甲……” 吴启利认了出来,这正是他们莽骨宗炼器大师云垂子的得意之作。成品后掀起的波澜,那可涉及到宗门上层的争斗,风头极盛。正因如此,黄袍上人在天光城大比上将这玄光宝甲输与天魂宗纪杰,同样闹城风雨,人尽皆知。 丢了面子失了宝物的黄袍上人,自然郁闷无比。而楚文轩战败,回到莽骨宗自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其中落井下石,敲打最多,便是这位黄袍上人。 若他有黄袍上人相同的修为和地位,他现在也真的很想好好敲打一下黄袍上人。 要知道,这玄光宝甲,水火不侵,术法不入,能够阻挡一次元婴境的全力攻击……这算怎么一回事?这还怎么打? “退!”吴启利大吼喝令,但已经有些迟了! 甬道狭窄,数十人根本无法完全完全展开,只能层叠在一起。既然吴启利果断出手时,能让天魂宗众人来不及退却。此时卫誓悍然前冲,莽骨宗又如何能够躲闪的开。 卫誓杀上,吴启利的这声喝令,反而成了他冲锋陷阵的号角。前方的莽骨宗众人面露绝望,单纯实力并不足以让人畏惧,甚至若只他一人鲁莽冲锋,莽骨宗这边还会不惊反喜,毕竟这简直与找死无异。 如今的卫誓,完全就是一颗人肉炸弹。卫誓有玄光宝甲,能够抗住冥火。可他们……有吗? 那一身冥火,简直就是挨谁谁死!或许他们此刻同时出手,还能争得一线生机。携手防御,再不济也能支撑的片刻。但莽骨宗弟子可不像天魂宗那样人人愿死,死亡降临,他们本能的乱了起来。 他们想要尽可能的远离卫誓,奈何身后的同门将道路堵塞。于是冲撞拥挤瞬间爆发,一时间人仰马翻。 卫誓团身冲撞,血炼千钧甚至不需要再念口诀,真气顺着早就熟悉的脉路滚滚翻涌。这一刻,他不需要去想什么,亦没什么念头盘桓心头。如果此时掀开面甲,就会发现,卫誓脸上已经陷入了一片平静之中,毫无波澜。 杀意翻涌中,他只需要按照本能行事就好! 能否抗下冥火柱,卫誓心中并无把握。虽然宝甲在手,但老实说,他对玄光宝甲的了解还不及莽骨宗众弟子了解的多。到底是心中燃起的疯狂在暗中作祟,才让他放胆一试。 这套玄光宝甲,是锐天峰长老在临进秘境之前硬塞给他的。同时带来的还有源于纪杰的威胁:“若你不收这宝甲,那这次秘境探究,你就不要参与了!” 或许知道这件事后,师尊又会后悔了吧! “嘭!” 卫誓狠狠撞在两名莽骨宗弟子身上,伸手探出。血炼千钧带来了力量,而这股力量又带来了速度。单单一个冲撞,两名卫誓懒得去探查修为的莽骨宗弟子就这么被他直挺挺的撞到,按向他们后背的双手毫无阻滞的透体而出。 也仅此而已,他们没有的像墨云山上的两名女修一样,被血炼千钧直接轰碎。 血炼千钧的力量,卫誓已经不是头一次用了。现在,他控制的住。 冥火顺着卫誓的双臂攀上了他们的血肉,再次蔓延。哀嚎透着凄历,刺耳响起。冥火焚烧血气,腐蚀真气,更是以魂为食。这本是莽骨宗要送给天魂宗的礼物,现在却被卫誓当成了回馈,送于他们品尝。 蹲踏在两人身上,这一刻他们便是因痛苦而挣扎翻滚都做不到了。卫誓从他们身上抽回手臂,缓缓站起。脚下的绿焰将他的背影投落在石壁之上。 “哪能让你们就这么轻易死去!” 两脚轻点,卫誓再度前跃,浴火而行! 还不够!还不够! 莽骨宗众人像是一群乱哄哄的绵羊,他们在甬道中拥挤碰撞,争抢道路。先前凄厉声经由石壁,仍在回荡。此时他们的胆子没了,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哪个还敢停步。 卫誓追撵上了十数人,让他们每个品尝冥火的味道。至此视线感知中,再看不到半个人影。 第八十章 筑基中期 卫誓按着沿途的尸骨,烧焦刺鼻的气味,以及那一滩又一滩散着光亮绿焰的指引,找到了回返的道路。 去时一路冲杀,有鲜血陪伴,未让人觉得有多费功夫,回来时则道路漫漫,脚步沉重犹如注铅,眼前的幽暗空洞仿佛长的没有尽头。 杀戮鲜血令他情绪渐渐平静,却无法令他心情好转。杀意依旧在胸中翻腾,痛苦如影随行无处不在。人死不会复生,卫誓告诉自己,胡牧死了。即使他杀一千一万个莽骨宗子弟,也无法将他救活唤醒。 况且,在这些沿途的尸骨中,卫誓并没有找到胡启利这个自愧祸首。自己连唯一能做的复仇,都没办法做到…… 吴启利逃走了,冥火珠是他拿出来的,他比其余的莽骨宗弟子更明白,冥火珠的威力。尽管卫誓战斗时脑子一片空白,依旧记得胡启利身上那的隐隐要强出几分的气息,以及那壮硕的身躯。即使被绿火化成灰,他依旧能认得出。 天魂宗众人在原地等待,妖傀谷众人隔了数十丈站在他们身后。两宗之间,隐隐中带上了几分对峙的味道。当卫誓看到他们,他们则同样注意到了卫誓的归来。 卫誓身上的冥火依旧长燃不熄,以至于他不敢将玄光宝甲褪下。仅是控制着骷髅面甲隐去,露出面容。 “大师兄!” “大师兄!” 一声声招呼,充满关切和希望,来自各峰弟子,让卫誓感到压力。胡牧接过杨名的职责,现在则该由他来承担了。他实力不是最强,筑基初期完全不够看,他也没有类似经验,在场很多人比他要强。但现在毫无疑问,他成了众人的主心骨。只有他能抵抗的了冥火珠。 卫誓心跳加速,五十多条性命压在肩头,他着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此时,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该作什么。唯独心里清楚的很,这不是逃避的时刻。 胡牧的尸身已经被同为镇魂峰弟子的张远川收起,他会带着胡牧重回宗门,将他葬在镇魂峰上。此行,胡牧为他们付出良多,送胡牧落叶归根却成了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危机还没解除! 卫誓再次揪心起来,他穿过人群向前走去。战斗时天魂宗进退有度,有着一种近乎天生的默契和配合。寻常时候,则显得与别宗没什么不同。除了少数几名筑基后期弟子自发站于两边警戒,其余弟子或是靠墙站着,或是盘坐调息,还有的干脆躺倒在地。他们由萧青河精心挑选而出,但碍于修为以及宗门今期状况,并不是每一名弟子都心性坚韧到难为外物所动。 最后,卫誓出现在妖傀谷众人面前,那些看向自己的眼神变了。先前只是平淡中夹杂些许好奇,现在则带上了些许畏惧,当目光对上时,更是身体老实的做出些许闪避。 “我们就此别过吧!”卫誓垂着眉眼看着宫昊渊,淡声开口。甲胄上略微暗淡的绿焰轻轻跳跃。 坐在地上的宫昊渊翻身而起,“那你们怎么办?” “这是我的事情!”声音传来,卫誓已经转身离开。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多作解释,不过宫昊渊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妖傀谷并不是他们的盟友,无条件是的信任只会陷入更大的麻烦。 哪怕妖傀谷对天魂宗的态度温和,远比悬剑门,莽骨宗两宗直接龇牙露齿要来的好上太多。但这都不是卫誓能够掉以轻心的理由。猛兽会在猎物最虚弱的时刻发动攻击,这样的攻击致命且无往不利。常年跟妖兽打交道的妖傀谷必然明白这个道理,就只看是否有利可图了。 莽骨悬剑两宗至少还有协定,而他们与妖傀谷之间可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与宫昊渊有过几面之缘外,再无其它有力保证。宫昊渊或许能约束妖傀谷众人,但宫昊渊是否会改变心思,卫誓无法确定。 目送着妖傀谷众人缓缓离开,卫誓将心思放在了冥火之上。 冥火珠确实难对方付,直到现在,仍在附近留下不少痕迹。没有真气血气灵魂的供给冥火,已经肉眼可见的暗淡起来。不过依旧燃烧着,流动着。只要它们寻上需要的补给,就会再度死灰复燃,灿烂如初。 其实冥火珠真正难对付的,是爆开的那一瞬间,以及被沾染上的那一刻。除了用魂体拼命抵消外,其余几乎任何手段都是无用。即使投喂魂体有用,但在喂饱冥火之前,冥火只会越烧越裂。往往还未不是被烧的魂飞魄散,便是被生生痛死。 而这种无根无源的散乱冥火,对付起来就要简单的多。而最简单的方法……当即便有不少镇魂峰弟子施展魂噬,将卫誓身上的冥火一一吞噬。卫誓这才除去玄光宝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备用白袍。 “我需要恢复一下!”卫誓看向站在身前的张远川,以及周围数名筑基后期的各峰弟子。即便杨名重伤,胡牧身陨,那些筑基后期弟子中,仍有不少身经百战,曾独挡一面的可靠人物。守卫警戒交给他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卫誓盘膝坐在一处,沉心静气开始修行。 实力还不是不够! 卫誓烦乱纷杂的心思尽数化成了对实力的渴望。复仇需要实力,保命需要实力,守护身边众人同样需要实力…… 血炼千钧到底是战斗禁术,并非全能。能让他拥有与筑基后期们的一战之力,但对于速度的加持并不算大,对情绪思维的影响,对于追杀亦是阻碍颇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翻滚的真气兴奋未消,点点滴滴的汇集在丹田之中,随即又在意识的操纵之下,直冲灵台。提升修为讲求循序渐进,主魂是为了能够筑基,而筑基又何尝不是在为结丹作准备? 如今,便是他选择突破筑基初期。长时间的积累让卫誓体内的真气相比筑基中期差不上多少,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临门一脚,在使点力气,将大门拉开,便会有一个崭新的境界在迎接这他。 越聚越多的真气汹涌而上,滚滚如潮。卫誓身上渐渐升腾起浅白的雾气,这雾气中星星点点的黑色尤为显眼。冰影同样参与其中,体内留存的真气毫无保留的供给而出。与卫誓一道,合力冲击。 经脉在真气洗刷下挤开一点点先前曾照顾不到的淤塞,混沌的心神如同爆炸一般绽开,经历过苦痛挣扎,迎来了一片清明。 修为突破本该有一个安全的环境,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卫誓再度起身。 “我们走!” 所有天魂宗弟子都站了起来。 “还有同门在等着我们!” 第八十一章 敖乔涯 队伍在沉默中前行,周围的石壁又潮又湿,微淡光亮比完全黑暗都要更令人厌恶。至少完全黑暗,总比每一眼看到的都是毫无变化的阴冷,要来的好上很多。 先前与莽骨宗,妖傀谷相遇,并不意味着这里就小到能够随意碰面。事实上,这是一座巨大的迷宫,陌生又充满恶意。 卫誓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心里憋了口劲,如同鼓锤般敲的心脏砰砰作响,但始终没有办法发泄这股力量。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走入死路了,尽管用尽了探查手段,依旧如此,难以避免。道路前方的石壁与黑暗的路面简直没什么两样。又可以说,是路面的延伸,只不过并不通向远方,而是将道路死死挡住。 以蛮力术法强行破开,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但在试过一次之后,卫誓便彻底选择了放弃。传出的声音轰响,在甬道中回荡极远,简直就是在告知弟子自己的方位。而这看似普通的寻常石壁,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坚固太多。在诸多术法冲击下,纹丝不动,破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又不可能全力出手,危险无处不在。秘境中遇到的危险并不算多,除了骨妖之外,他们还没见过任何的在秘境之中遇到其他危机。莽骨宗,悬剑门的暗中窥视,却不得不防。 一众天魂宗弟子像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旅程枯燥孤寂,乏味在消磨着众人的耐心。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发现的只是一些价值不高的灵物以及低阶法器。收获有限,除少数人还能勾勾嘴角,稍有表示,大部弟子则是根本无动于衷,一脸麻木。 即使掌握了这些东西,放在这样的困境之中能有什么用?毫无用处,能不能带出去还是一个疑问。他们更关心的是能否碰上的同门,找到敌人。毫无生息才是最大的折磨。哪怕是来头古妖或是遇上其余几宗弟子,战斗一番,调剂一下,总比这般苦闷前行好上太多。 又一条死路! 卫誓轻叹着转头,示意着众人掉头。每一次这样的提示,对众人而言都是一次沉重打击。跟他同样的叹息的同门可不少。 “我们是否散出人手?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 面前声音响起,卫誓抬头,是一名身罩黑袍的中年大汉。他有着标准的炼魂弟子魁梧身材。臂膀宽厚,背肌高高隆起更是夸张。一身筑基后期修为,正压制不住的透体而出。 卫誓认出了他,“白猿”敖乔涯!炼魂峰弟子总喜欢给人起绰号。 敖乔涯肤色比一般炼魂峰弟子要白净上几分,一双长臂宽厚有力,这为他赢得了‘白猿’的绰号。满头油腻的黑粗长发收紧在额头之后,如同根根小辫一般,透出几分狂野味道。 炼魂峰弟子对痛楚有着常人难以匹及的忍耐,至于其他方面的忍耐则远远不够。卫誓心里苦笑,说实话他多少算半个炼魂峰人。敖乔涯此时的心情,卫誓多少能理解几分。 此时的白猿目光稍有呆滞,白脸如同喝过酒一般的的酡红发亮。粒粒晶莹汗珠挂在额头,缓缓流下,这当然不是因为长途跋涉带了的疲累,而是精神上的波动在一再压抑之下,到达了爆发的边缘。 果然…… “我来带队!”敖乔涯双眼冷硬如燧石,主动请缨道。他比卫誓高了足足一个头还多,目光居高临下,总会给人些许的压迫感。幸运的是虽说有些难以自控,但他并未高声宣扬。低沉声音少不了炼魂弟子惯有的斩钉截铁与沉重,没有引起骚动,亦没有扩大麻烦。 卫誓不禁再次打量起他,皱眉细思。 敖乔涯冲锋陷阵是一员猛将,在这点上卫誓毫不怀疑。但要这样的莽汉去执行探路这样的精细活,卫誓就不敢想象了。厚重的脚步声会让他在黑暗中藏无可藏,粗重的呼吸会暴露他的方位。若真能被他找到目标,更大的可能恐怕是冲上去拼命,而不是的退后回报。 “不安全的。”卫誓抬手拍了怕他的肩膀,抚慰的笑了笑,笑脸充满苦涩与无奈。“我们谁也无法保证,探寻弟子不会碰上莽骨宗或者悬剑门……” 一波波的劫难在削弱他们的实力,有不少人受伤战力大损,更有几名同门身陨。他们现有力量,与莽骨宗一宗相比还占些优势,可他们的敌人并非只有莽骨宗一家。集中人手,保证安全,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再忍忍,现在……谁都不好受。”卫誓提醒道。 敖乔涯丧气的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的转身追上了已经走出一段的队伍。最起码,这名炼魂峰弟子理智犹在。 卫誓望向他的背影,眉间涌上一丝狠色。四宗修为最高无非也就筑基后期,就算让敖乔涯去探路,能威胁到他的事物业少之又少,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抵御不了冥火。 …… 四围阴暗,一成不变。 不知又行了多久,一直沉默的张远川终于开口,“我觉得我们该走另一边!” “为什么?”有弟子发问。 “无所谓,哪条路不是走呢?”有人替张远川作了回答。 而这一次,走着走着,原本触手可及的洞顶,渐渐升起,不再似先前那般压抑。 相比一成不变的狭窄,这算的上是一个好兆头。天魂宗一众弟子的不由脚步轻快了几分。还在上升,还有……按着这条道前行,最后他们走入了一个硕大的广场,更前方则是两扇巨如山岳的殿门。 殿门厚重古朴,透着一股腐朽味道,上面雕龙画兽都已经模糊。边缘上的一些繁杂铭文业早因为上面的断裂,显的更像是花纹。 “咦?” 卫誓目光微凝,遥望远方。在殿门下面的那一丛黑点中,一片白,似乎是莽骨宗,而另一边散乱的紫,则是悬剑门。在卫誓目光扫过的一刹那,莽骨宗同样有人察觉,转过了脸。 正是吴启利! “吴启利!你该死!” 就在这时,原本与莽骨宗众人泾渭分明,等待在一旁的悬剑门弟子纷纷走了过来,挡在了莽骨宗前方。 而当先走出的一人,正是悬剑门天才弟子,简宇! 第八十二章 进殿 “卫誓,你真的要与我们为敌!” 简宇眯起眼睛,俊郎的面庞笑意尽失,透出阴冷与危险。他迈步挡在吴启利身前,一柄黑色的大剑浮在他身侧。筑基后期巅峰的实力的展露,浓郁真气包裹下,发出阵阵嗡鸣。 周围原本零散的悬剑门弟子同样靠了过来,近百人的庞大阵容整齐排开。除了先前在巨坑抢夺灵物时,他们有所损伤外,便再未招受重创。此时人员齐整,更未与天魂宗交手,气势正盛。一名名悬剑门弟子脸上带着狰狞,他们人数占优,目光凶恶的打量着天魂宗一众来人,毫不避讳,甚至隐隐有杀意沸腾。 如此作态,更可以看作是威胁,而且是明目张胆!他们用行动在无声呐喊挑衅。“想动莽骨宗,那得先从他们身上过去!” 卫誓不卖丝毫面子的咆哮回去:“是你们与我为敌!”恐惧畏死,他会有这样的情绪?不管前面的是莽骨宗,还是悬剑门,谁挡他复仇路,那么谁就该死! 一名名天魂宗弟子从卫誓身后转出,同样顶了上来。他们人数更少,绝大多数身上有伤。相比前方的齐整雄壮,天魂宗这边如同一支乌合之众,狼狈样足以让人掉以轻心。负面情绪从每一个毛孔中透出,在空中凝聚,任谁都能察觉出天魂宗众人的不对劲。 但没人真正放松,那一颗颗低垂下的头颅,透过发隙,能看到一双双通红的似血琉璃般的眼珠,直视向前。死寂嗜血夹杂着疯狂,让人不寒而栗。没人退缩,以没人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仿若一具具行尸走肉。麻木的目光似在唱诵着死亡,没人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无论是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都不会令人意外。 来自悬剑门的威胁,让局面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莽骨宗必灭,吴启利必死!” 卫誓再度剑指吴启利,本命飞剑‘无我’在真气的包裹之下,如同燃上了一层跃动的白色火焰。虽然不如冥火那般触目惊心,但其上浓郁的真气,同样不凡,更表明了他坚定无比的决心! 吴启利本能向后缩了缩,他并非凡凡俗弟子,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疯狂。但面对更加疯狂的天魂宗众人,他心里没底。身后又添上一支近二十人的莽骨宗力量,可是恐惧是会传染的。此时他们同样面露畏缩,气势若到了极点。 若不是悬剑门众人挡在前方,吴启利甚至可以断定,他们只怕会直接落荒而逃。自己人是无法指望了,他用求助目光望向简宇,暗暗祈祷。 事实上,卫誓这样不留丝毫情面的叱喝,已经让简宇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卫誓,你太自大了!” 简宇向前一步,一字一顿的咬牙道:“怎么,想以你们天魂宗一己之力,对抗我们两宗联手?也不看看你们什么德行!我好言相劝,你们真要找死不成!” 雄厚的气息在他身上猛的一涨,威势逼人,更近一步的向前压来。 “简凌是你弟弟吧?”卫誓冷声一笑,突然问道:“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哪会我比现在还要惨许多!” 简宇目中寒芒迸射,却依旧无法将他心虚完全隐藏。他脸色腾的燃起,怒气十足的喝道:“你想吓我?那种手段你还能施展几次!” 没人回答他。 悬剑门众人心中寒意更甚,不过这股寒意并非针对旁人,而是在冷却他们掀起的战意。 用自己的性命去衡量眼前之人是否畏死,实在来的很不划算。简凌被一尊大魂直接拍成齑粉,直到现在,悬剑门高层还未弄清根源,成为了一桩悬案。而这件事,在悬剑门中流传不息,简凌之死让人唏嘘,也由不得他们不去掂量猜测。其中最靠谱的就是,卫誓付出极大代价,才能施展此招。比禁术更强,反噬也更严重,没人会轻易施展。 但他们眼前的人是谁?卫誓! 即便悬剑门与天魂宗没什么打道,他们也听过卫誓的名头。疯狂,不怕死!是他的标签。指望一个经历过诸多生死关,疯狂起来不顾一切的人去顾虑后果,考虑状况,比指望傻子学会思考来的更不靠谱。 坚固如墙的阵型隐隐松动,一些悬剑门弟子暗暗收脚。让还是不让,简宇进退两难。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思考,卫誓没有耐心,而身后的天魂宗众修呼吸也已经变的急促起来。他们好似一片黑云,缓步而行。只要达到十丈之后,便是不想打,也得打了! 简宇看向周围的悬剑门众人,他们藏在他的背影里,瑟瑟发抖。不再挺胸抬头,心中更是少了坚定。人心已乱。战斗有时候看的可不单是人数,还要看诸位参战修士的决心。现在他们悬剑门为什么而战,为了给莽骨宗挡刀吗?很抱歉两宗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 况且,要与卫誓这样身藏手段的疯子交手,即便是筑基后期都得心虚。就连作为队伍主心骨的他们都不再奋勇,难不成要指望那些低阶弟子舍生忘死么? 他们怕死,简宇同样怕死。望着紧逼而来的卫誓,简宇只觉口舌干燥,正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传出。 身后的殿门毫无征兆的开启,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拓出一片崭新的黑暗。殿门由外而内,原本背靠着的莽骨宗弟子又几人骤然失力,倒了进去。继而殿内刮起一股狂风,冲的他们飞旋而出。这股狂风来的既阴冷又突然,席卷四周,即便是修为最高的筑基后期,都不得不低头背身。 殿门大敞开着,黑暗深处,骤然亮起一线光明。随后不断扩散,直至整个大殿灯火通明。那是一盏又一盏的人高烛台,上面烛火正散着暗淡的红芒,可着光亮播撒极远,连在一片照的殿内明如白昼。习惯了黑暗的一众各宗弟子,此时对着突如其来的明亮,亦是有些不适的眨了眨眼。 简宇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阴沉如铁的闷哼一声:“进殿?” 莽骨宗和悬剑门毕竟是最先到达,他们本就靠在殿门前。此时数百人密密麻麻的挡在门前,形成一道屏障。卫誓迈动的脚步微微迟缓,此时殿内通明,能看到的却只有空荡荡的一片。 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卫誓受够了这迷宫的阴暗潮湿,受够了漫长的搜寻和屡屡碰壁。能从这里脱离,便是最大的幸福。尽管他很想为胡牧报仇,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还有着六十余名天魂宗弟子,需要他去负责。 “进殿!” 卫誓深深点了点,他抬起了手,将一众杀气腾腾的天魂宗弟子挡了下来。 第八十三章 神扑救世 简宇与卫誓对视一眼,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悬剑门不愿轻易去作莽骨宗的替死鬼,而天魂宗则无法放弃脱离困境的机会。 殿门就是一道天然关卡,若悬剑莽骨两宗联手死防。天魂宗凭借现有力量,想要突破难如登天。即便最后突入其中,只怕也得死伤惨重。 活着回去!卫誓提醒自己。 卫誓以他先前的性格,断然是不会考虑这些,更不会向敌人有一丝一毫的妥协。但现在他背负着五十多名同门的生死,深沉的思绪让他必须去考虑这样作的后果。他盯着简宇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放松。简凌不是什么好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会不会借机动作。他们是敌人,而面对敌人总要时刻提防才对。 好在,悬剑门并无异动。 简宇的想法很简单,现在与天魂宗开战受害的只是莽骨宗自己,莽骨宗可没半点顶上前的意思。两宗终归不是一心,简宇不禁也有些反感。连他都是如此,底下本就无需考虑太多的悬剑门弟子,更是付诸行动。本想着率先进入殿内的莽骨宗弟子被他们拦了下来,两宗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天魂宗靠近,望来的目光同样充满警惕。 简宇暗暗松了口气,这倒省了他多费口舌,心中则更加鄙视。“这些莽骨宗弟子到底有没有脑子,真觉得天魂宗会让你们先行进入?老子好容易换来的相安无事,险些就被你们这些蠢货打破!” 殿门宽敞,用来作为战场或许要狭窄了一些。但容三宗弟子并肩通过还是绰绰有余。 卫誓淡淡扫了一眼的对面,招呼了一声:“我们走!” 对卫誓的决议,天魂宗这边没有杂音。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进攻机会,此时两宗与他们近在咫尺,每一记术法都能准确无误的找上目标,轰烂那一张张看着就令人烦闷的脸庞,并与那令人咬牙切齿的衣袍一道化作飞灰。 但他们到底还是忍住了,毕竟此时,同样是两宗最为警惕的时刻。 他们会为死者感到悲伤,却绝不会在敌人面前流一点眼泪。逝者已逝,生者犹存。复仇在行进中是负担,压的他们脚步无比沉重。但在现在却成了动力,成了约束。 天魂宗众人仅是闷头而行,悬剑门弟子则有意无意的将莽骨宗弟子挤向外围。两宗混杂前行,说不出的混乱嘈杂。对于悬剑门弟子的私下动作,吴启利完全没有办法。莽骨宗中大多数人负伤颇惨,无法与状态良好的悬剑门弟子抗争。而对天魂宗的恐惧,又属他们最强。在死亡的威胁下,即使有伤在身,也会爆发疯狂。 你争我抢,偏偏速度又快不起来,着实称的上是一番奇景。甚至有几处,悬剑门与莽骨宗之间,险些直接拼斗起来。卫誓有些动心,奈何两宗对于他们这边的注意完全没有下降半分。吴启利和简宇都没说话,这两尊棘手人物都在暗自防备。 殿内是宽阔至极,与先前狭窄完全如同天地,好似河流汇入湖泊,而他们现在就在湖泊之中。 烛火摇曳,交错光明晃动着黑影朦胧摇动。脚步消失,几百号人沉静的可怕,气氛压抑无比。三宗都没人向里深入,尽管等在哪里的很可能有不得了的宝物,机遇,甚至是造化也说不定。但现在他们已经的顾不上这些,天魂宗再度亮出獠牙,那一张张先前死寂平淡毫无波澜的面孔,展现出魔鬼般的狰狞。 攻击来的毫无征兆,但完全称不上偷袭。对面上百双眼睛,什么都不管,就这么一心一意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战斗骤然打响,这一刻天魂宗众人早就等不及了! 蓄势待发的飞剑划起流光线路,数十道身影飞扑向前,魂雾如同大潮泛翻起顷刻间将天魂宗众人淹没,继而向着对面咆哮冲去。 莽骨宗弟子与悬剑门弟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自为战,难以避免的乱了几分。但胜在人数众多,他们先前更有提防。白骨盾牌,悬空巨剑,挡在了他们前方。泯消掉不少攻击,但在这股力道的冲击下,还是难以控制的向后退去。 “杀!” 卫誓怒声大吼,手中“无我”剑气涌动,如驰风雷。他一马当前,急速前冲,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感觉了!他不再是寒息堡一战中,在结丹面前微不足道的筑基修士,眼前看到的都是敌人,没有人能比他冲的更前。不过耳后轰然震动的脚步声,告诉他,同门正跟随这他的脚步,发起冲锋,在他的引领下,一往无前的刺向敌人! 现在他可以忘我拼杀,不去考虑其它,也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情。 “我很强!”卫誓在这一刻,只想开心的大吼。 先前曾经交战过一番的莽骨宗大汉挡在了卫誓身前,面露狞笑的挥击大斧,眸中流露毒辣狠历。一样的大开大合,大喊大叫。然而眼前的卫誓已经不在是先前的修为,而已是筑基中期。这份力量,卫誓尚不能完全控制掌握,可架不住他现在的疯狂,躁动。‘无我’逆势而上,莽骨宗大汉则笑容凝固。 ‘无我’如快刀切豆腐,剑光一闪,大斧应声而断。剑光继续蔓延,攀上了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他的脑子还不及大斧坚韧,被斜斜的劈作两半。血混杂裂骨白浆四散飞迸,卫誓看都不看,这只是自己一块前进道路上的踏脚石,仅此而已。 一步迈出,卫誓踏在尸身的胸膛之上。还来不及倒下的雄壮向后仰倒。‘无我’重新落在手中,卫誓挺胸而立。他看到一道道流光身影,如同裁剪黑暗的光刃,将眼前混乱的人潮冲的七零八落。 没人能阻挡他们,没有人!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他再度向前,冰影却在这时出声。 卫誓猛的侧头。 混乱的人群中,吴启利如同礁石一般站在哪里。他脸上有着神经质的笑容,没有丝毫法力波动,亦没有出手战斗。最让人在意的,是他右前臂抬起,手上正托着一颗圆滚滚的暗红。在如同白昼的亮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冥火珠!” 卫誓长大的嘴巴,如同被人卡住了喉咙,喉间传出轰然巨响。而这股力量,撕的他喉咙生疼。 闻声,吴启利抬起头,狠狠一笑。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道黑影飞扑而上。 他从人群中高高跃起,身躯舒展。两条壮硕长臂前探。冥火珠被他的身躯遮掩,然后不见踪影,所有人的心都被这一扑随之提紧。 时间仿若停滞,他在空中飞了那么久。最后,那身影落地后一个翻滚,最后半跪在地。已经由暗红绽出白光的冥火珠被他抱着,压在胸前。 周围混战人群忙不迭的退开,唯有天魂宗同门,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白猿”敖乔涯! 卫誓呆呆的看着这位炼魂峰弟子,敖乔涯似乎同样看到了他,被白光映的越发苍白的脸庞上,嘴角勾起一弯轻笑。然后雄壮的身躯倾倒,将那颗冥火珠死死压在了地上。 前一刻的绝望,被他生生逆转成了希望。神扑救世! 没有他,爆开的冥火珠会在这混战之地,引发难以想象的灾难,几乎所有人都会成为冥火烈焰中的冤魂。 正是敖乔涯救下了他们的命! 这一刻,无论是谁,都应该对他心存感激!并牢牢记住他的名字。 第八十四章 玩火自焚 卫誓茫然四顾,一片混乱嘈杂,两宗弟子拼了命的想从敖乔涯身边离开。吴启利同样成为危险人物,没人想待着火药桶周围,随时警惕那不知何时会丢出的冥火珠。 为了能尽快远离,其中不少甚至连战斗都顾不上了。各处炸起的术法波澜,徒有其表的毫无生气。 卫誓没有动,心里空落落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胡牧就是这样死在自己怀里,现在是敖乔涯…… 前者最起码还可以躺在自己怀中,复述誓言。被冥火燃魂是怎样的滋味,卫誓没有经历。但胡牧能够救下所有同门,走的时候也算安心。 而敖乔涯此举固然将一众同门拉出险境,可同样受益的却有莽骨悬剑两宗弟子。想来……他会很不甘心吧! 卫誓目光幽冷,望向那些四散奔逃的身影,心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他们配不上这壮烈的牺牲,不知感恩,不知尊重。他们只想活命,只会狼狈如狗的落荒而逃。没有一个人停顿,甚至连回头一望的时间都吝啬的不肯挤出。纵然此时互为敌对,说到底,敖乔涯救了他们的命啊! 卫誓咬紧了牙。他无法将敖乔涯救下,亲眼见识过冥火恐怖的天魂宗弟子同样无能为力。他们在原地停顿,这一刻的犹豫令他们撕心裂肺,转身飞奔无非是明白了敖乔涯的用意。飞身扑下冥火珠,无非是用自己的死,换他们的活! 他们救不了敖乔涯,能做到的,唯有让他不留遗憾! 冥火珠爆开。 这一次没有刺眼的白光遮蔽视线,敖乔涯胸口一片璀璨绿光闪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好似浸泡在绿色的液体之中,随着的那轻微的波澜,缓缓荡漾着。 敖乔涯屈着膝盖,先是蹲起,随后继而站了起来。痛苦扭曲了他的面容,滋啦兹啦的燃烧声迸响,连绵不绝,但是声音都是一种折磨。冥火无情侵蚀着他的身体,染出一片焦黑,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的生命的倒计时。 无论是凄厉哀嚎,还是满地打滚都不奇怪,没人会嘲笑他。这炼魂峰的好汉子展现出了坚强,令人瞠目结舌。虽然摇摇晃晃,却好似一尊雕像。 如雕像般挺立,亦如雕像般崩塌! 不知谁先起了个头,一名又一名停在远处的天魂宗弟子,纷纷遥遥拜了一礼。 卫誓呆不住了,仰头看天,许久后才将锥子般的眸光移到了吴启利身上,杀气前所未有的如**涌! 另一边。 简宇焦头烂额的放声痛骂:“吴启利,你疯了!”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冥火珠的这个词他还是吴启利口中说起,才得知起名。吴启利告诉他冥火珠的恐怖的威力,惊人的效果,都让他记忆有心。甚至先前他还曾兴致勃勃的与吴启利探讨,究竟该如何使用,才能让这件大杀器的效用发挥到极致,又该如何对敌的! 现在却…… 冥火在飞速蔓延,敖乔涯的一扑不过是为他们争取到了片刻时间罢了。而这片刻时间,给了他们生机。刚刚爆开的冥火燃的最盛,短暂的压抑后,其势更烈。一股莫大的恐惧铺摊开来,他们的敌人天魂宗表现还算从容,可他们自己人却受到了深深惊吓。 那是冥火,粘上一点就会将人烧到魂飞魄散的冥火! 莽骨宗悬剑门弟子心惊肉跳的停下止了战斗,没人知道吴启利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这样一手。倒是卫誓靠了过去,跟他抱着相同想法的天魂宗弟子不再少数。在这令人战栗的沉默中,莽骨宗众修一个个望着已成为孤家寡人的吴启利,犹豫不前,直至围拢都未有人出面帮场。 没有开始自然就没有了进程,他们还是留在原地。而吴启利则迈步靠向了冥火旁边,他缓缓挪动着身子。脸上神情不变,可在这样的环境中,总还是让人觉得改变了什么。 “住手!”简宇大喊着,似呼猜出了他的意图。 吴启利充耳不闻,僵硬的脸庞如同顽石一般凝固着先前的笑,狰狞凶恶。甚至动作还维持着原装。双手灵光闪烁。又是两颗冥火珠飞握在手中。 在迷宫中他用去一颗,前不久敖乔涯又扑飞一颗,吴启利此时仅剩下三颗。但他没有丝毫节约的意思,手臂挥动,一股脑的全部用光。再弱小的修士,力量总要强的过凡人。吴启利凭借着肉身力量,掷的冥火珠如同流星掠空,飞的又快又远。尽管如此,想要出手拦下并非没有机会,关键是没人有胆出手! 就这片刻的迟疑,两颗冥火珠封堵前路,一颗冥火珠则落在殿门前。 “你疯了!”简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笑容。前后都是冥火四处蔓延,几乎让他们所有人陷于死地,进退不得。难道他看不到逼上来的天魂宗众人,难道他不知道人群中同样有他莽骨宗弟子吗? 吴启利依旧沉默,他闪身站到距离最近的冥火旁边,目光扫过一众围来的天魂宗弟子,目光轻蔑而屏党。 此时卫誓离他不远,自然看清了他的动作。此时,吴启利手中多出了一面令牌。那令牌不大,闪烁着的浅白光圈倒是显眼太多。他一步一步的后退,渐渐已经到了冥火边缘! 预感不好,卫誓疾步抢上,但已经来不及了。 背靠冥火,始终沉默的吴启利向着众人招手,笑声轰然滚动,随后又道了声。 “再见!” 这枚传送令牌就是他最大的依仗,天魂宗必须死,悬剑门众人能否活下来的,关他屁事!至于那些残余的莽骨宗弟子,有这么多人陪葬,也能死得其所了吧! 吴启利一手握住令牌,另一手则在飞快掐诀。这法诀早在心中演练数遍,掐的轻巧舒念,一切只在一息之间。但是当他停手,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依旧留在原地。 吴启利脸色大变,再没有先前临危不乱的淡定。他手忙脚乱的掐动法诀,一次又一次,但是没有用,令牌依旧一成不变。上面灵光闪烁如初,可着希望的光芒在此刻却变成了深深的嘲弄。 他走不了了! 吴启利愤恨的将令牌砸在地上,思绪翻涌!为什么!宗门赐下的令牌没有效果! 还不及他细想埋怨,背后的冥火绿焰已是吞吐着火舌,软绵绵的舔在了他的身上。 第八十五章 进退无路 吴启利引火自焚,下场凄凉。凄厉惨叫犹然在耳,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这难看的死像,隐隐间带着几分滑稽与可笑。 然而危机之下,没人能笑的出声。吴启利是死了,可带来的困局并不能就此解开。他们被冥火包围,无路可逃。 冥火燎原,殿中架起的烛台在冥火中亦是如同其上的蜡烛一般,消融倾倒,化作油脂般的液滴。白光渐暗,取而代之的绿影照上了众人脸庞。显得诡异而阴暗。 前方通往殿内深处的道路已是一片火海,他们现在所站之地仅是前殿,两颗冥火珠一左一右的炸开,正在前方狭隘过道。即使不足以封堵这数十丈的距离,吞吐翻滚的火舌,飞起迸裂的火星都在冲击着人心,消磨着胆气。 谁敢冒险一试?或许随时可能吹起的一道微风,便能引动冥火,带走他们的小命。 后方退路通向殿门,一颗冥火珠想要封路实在勉强。不过有着第一颗冥火珠炸开,大多数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退向殿内。此时再想出去,少不了得绕过两摊冥火,指不定还要面对天魂宗众修的攻击。 相比冲向殿内这一条选择,还是退出大殿要来的靠谱的多。有离的稍近,已经在恐惧的催促下,开始尝试了。而大半修士只是驻足不动,有恐惧转换勇气还需要一段时间。双= 卫誓没有动,天魂宗众弟子同样没动。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殿门最近,离冥火亦是最近,这个距离足以让他们看清跳跃绿影中发生的异变。在冥火猛烈的烧蚀下,殿内用作铺路的黑色石板在缓缓软化,最后融成的石水流淌向一个方向…… 这并不是重点,早在先前的那场遭遇战他们就曾见过类似的景象。真正令人意外的,是石板下面隐约间能够看到丝丝缕缕的白烟升腾,哪是什么?卫誓呆愣着,目光死死盯在其上,熟悉的感觉令他不敢多想。太可怕了! 石板下方居然是一块又一块未经切割处理的灵矿,虽然不似灵石那般灵气纯粹,却胜在数量庞大。它们就像木柴一样,带动冥火生生不息,甚至的越发炽烈。窥一斑以见全貌,又是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卫誓回眸望了周围同门一眼,率先退步而回。关于冥火的信息他早不带一点私藏的合盘托出。周围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冒险突破,跟着撤了回来。 反倒几名莽撞的悬剑门弟子试图从缺口的逃离,可当他们临近的时候,却发现身边到处都是冥火。先前看到的安全通途不见了,甚至连后路都已被封闭。 几声惨叫,道出凄烈。 随后很快便有人意识到,冥火会渐渐壮大,若继续这样下去,所有人都是死期不远。有人大声疾呼,呼吁三宗联手。有人则是呼朋引伴,商量如何突出。但这些都没有用。 合作?这种情况还怎么合作。卫誓不相信他们,而悬剑门又刚经历了吴启利的背叛。至于那些莽骨宗弟子,一个个眸光灰白,精神萎靡。他们缩着脖子三三两两的藏与阴暗角落,尽可能的不想让人发现,彼此抱团取暖。可很快还是被人提点了出来,有的人说要他们先行探路,有的则直接提议,让这些可怜虫尝尝冥火的滋味。 就在这是,殿门前的焰浪如同浇上油一般的猛然腾起数丈,直冲殿顶。此等异变超乎众人想象,直到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殿内石板下的异状。 绝望弥漫! 卫誓发现,当他们意志崩塌,修为无法起到作用的时候,修士与凡人似乎没什么两样。 他们绝望的哭喊哀嚎,不顾形象的咒骂一切。混乱成了助燃剂一般,让战斗在瞬时展开,随后愈加激烈。莽骨宗弟子成了悬剑门众人攻击的首要目标,而面对攻击,自然少不了抵抗。 不断有尸身炸裂,或是被术法轰入冥火,顷刻间化为飞灰,一时间两宗便死了不少人。 这等混乱场面,简宇并没有开口控制,他一样的焦头烂额,心烦意乱。况且即便他去管去说,也毫无用处了。他控剑在手,于人群中横穿而过,两名悬剑门筑基后期紧随在他的身后。 就是这时,卫誓盯上了简宇。 吴启利自焚于冥火,死的干净利落,可终归不是卫誓亲自动手,现在满腔仇恨正憋闷的厉害。‘无我’发出阵阵嗡鸣,与卫誓心中的嗜血之念,鸣和起声。 天魂宗弟子固然不似两宗那般近乎失去理智,可同样疯狂。吴启利死了,还有莽骨宗,莽骨宗死完,还有悬剑门!正如悬剑门将仇怨转嫁到莽骨宗其它弟子身上那样,现在的卫誓可管不了那么多! “卫誓!” 简宇大喝,他眸中映着两团绿色妖异,捕捉到了卫誓的身影。头顶浮出的虚无大剑,气息烈烈搅动风云,一股超出筑基后期太多的雄浑散出,吹得他身上紫袍猎猎,噼啪作响。 悬剑门与天魂宗锐天一脉的区别在与,悬剑门的飞剑似乎用来作什么都不差,攻击防御,布阵施法。简凌能在悬剑门被称作天骄,手下实力自是不俗。单是这等反应变是一等一的敏锐,手决一掐,那大剑飞出的同时,又有数柄黑色短剑插在四周,布下一个简易剑阵。 “当!” ‘无我’迎下了这一击,金铁交鸣的声音可比当初对战简凌时要大多了。 “你该死!”卫誓脸上露出笑容,眯眼看着从两边绕上多的两名筑基后期。看来简宇那一声‘卫誓’并不是发现自己的隐藏,他们本来就是冲自己来的! 剑气纵横激荡,黑色魂雾裹上‘无我!’。卫誓看都不看的那两名袭来的筑基后期,他的目标只有是简宇!先前被轰散的大剑再一次凝固,庞大程度还要远超先前。 “悬剑穿风!” “锋锐天剑决!” 简宇施展的悬剑穿风,气流漩涡涨到了三丈开外,而且加凝实,一副势不可挡之姿。但卫誓这些亦有所改变,剑气激荡出的光圈螺旋起魂雾。依旧是片刻凝滞扩散的,继而激迸一往无前,迎上了那招悬剑穿风。 “得手了!”一名突袭而来的悬剑门筑基后期弟子扬剑发起突袭。这时眼前多出一片魂雾,张远川从魂雾中走出。那一击则被魂雾中伸出的一双大手牢牢抓紧。 另一面,一名面容憨厚的炼魂峰筑基后期弟子,正红着眼睛,挥拳前砸,哪里一个紫袍身影狼狈翻滚间,跳向一边。 第八十六章 没有 “吴启利死了!” 赵冲霄霍的站了起来,他手中猛然拍在桌上,下场却是桌椅尽碎。精美桌椅化成的木屑在气浪中四散纷舞。身边的另外两名莽骨宗化神,同样起身,一左一右与赵冲霄并肩而战站。凝实的眸光贴在萧青河身上,似在质问怀疑。 这一下来的突然,根本就未考虑其它。乍然扑出的气浪,让人猝不及防。好在在场都是化神,又岂会着了这种小把戏的道? 白羽拐杖轻顿,一点光圈由脚下泛出,无形的隔膜瞬时撑起一方,连同桌椅尽护在当中。老人脸上笑意不减,一副对此事毫不上心的随性模样。 苏红湮则破口骂了声:“赵冲霄你发什么神经!”不过出手的却是刘语墨。他微微张口吐出一道白气,这白气在眨眼间便失了影踪。周围半分变化没有。向悬剑门荡来的气浪却在瞬息之间被切割,连同木屑一般四散爆开,失去力量,最后只得飘落与地。 而另一边,萧青河眼中眯起木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柄折扇。扇面打开,上提四字“八风不动”。他以扇抚胸间,相比两宗的好脾气,他可就没了这份耐心,一抚便抚出一个气浪汹涌。 无木屑参杂其中,无论是气息还是威力都成完全碾压之势,没有片刻停顿的向这莽骨宗一方袭来。 赵冲霄伸手挥袖,同样出手。股劲道打在一处,砰的一声爆开。在两股力道的对冲下,便是金石铁器怕都难以坚持,更遑这区区木屑。气流消散,连点渣滓都未能留下。 两人隔空过手,不过是小小插曲。萧青重新闭上了眼睛,懒得再去理会,悬剑妖傀两宗也并未放在心上,死的天骄再多,不是自家子弟便好,吴启利死了,与他们有何干系。 赵冲霄咬牙迈出几步,心思飞快闪烁着,冥火珠和那传送令牌都是他一手作下的布置。此时他心中有太多疑惑,自己的布置,到底完成了没有,里面的情况又是怎样? 进入秘境的莽骨宗弟子,他赵冲霄可没舍得派上宗门希望,有宗门纨绔,亦有蝇营狗苟之辈。当然充门面的好手也有,不过即便真死在秘境之中,赵冲霄也不在乎。 吴启利却是除外……他可是被自己予以重任,肩负希望的弟子啊。, 到底出什么岔子了?回望四周,赵冲霄心中不安越发炽烈。 “若仅是如此,老夫绝不多言二句!最怕便是,此事另有蹊跷!” 赵冲霄他大声提醒着白羽与悬剑双壁。“实不相瞒,吴启利手上有我亲手发下的传送令牌,一手发动可瞬息传送。能否逃出秘境难说,但要逃出险境还是轻而易举,可现在……” “他死了,未能启用令牌就死了!那本是我准备下的逃命手段,想必诸位总不会放任弟子涉险,自然都会有所准备……如此你天魂宗难道不该给我莽骨宗一个解释?” 话音落下,几乎所有化神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很显然,派入秘境的弟子之中,有着他们关心挂记的存在。 “解释?” 萧青河淡声嗤笑道:“你想要我解释什么?如今这天地秘境已经变成了迷生宫,绝非我等所能掌控。自身实力不够,修为不精,殒命其中不过性命自负,生死由天!若觉得我天魂宗下了手脚,那还请你赵冲霄拿出证据。” “诸位道友怎么说?”赵冲霄冷的眸光问道。 白羽捋着及地白须,在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紧张。“探究秘境是本就需要门下弟子已身涉险,便是陨落其中又有什么奇怪的?况且进入之前,萧宗门亦是点明此行性命自负,生死由天,事后自然业就没了追究责任的道理。” 老人摊开了手,望了身边众人几眼。转而半开玩笑的道:“大家都是过来人,当初被宗门无情投入秘境,也没见谁真各计较咱们的生死。怎么掌权之后,倒是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 笑声中,刘语墨暗暗点了头。他默然分出一丝心神落入身上储物袋中,简宇到底是他记名弟子,近几年还表现还算入眼。正因如此,刘雨墨索性带上了简宇的魂灯投影,此时倒方便不少。 “恩?”他看到那魂灯投影,并不平静,魂火在摇动中被渐渐削弱。“简宇他在战斗,到底是谁?将他逼到这种地步……应该会赢把!” 简宇陷入危机,悬剑门这边,刘语墨自然没有心情理会旁边的纷闹。甚至就是赵冲霄的询问,他都没去回答。 许久之后,那魂灯在骤然灿烂之后,竟是彻底爆开! “简宇……也死了!” 刘语墨语调说不出的低沉,他缓步走出,与赵冲霄隐隐合流。悬剑双壁没道理向来同进同退,苏红湮没道理现在会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悬剑门的惨剧,对于莽骨宗而言却是一场意外之喜。赵冲霄正愁悬剑门不肯出手呢,如今望去的目光隐了欢喜,反带着几分劝慰,沉痛。似在告诉悬剑双壁,他们都是受害者。 五名化神联手,不单是在向着萧青河施压,同样也是在妖傀谷老祖白羽施压。 老人站了起来,沧桑老眼透着几分苦涩,无奈一笑。三宗是在达成协定之后,虽说情况有变,他妖傀谷无需按照约定。但他并不觉得,另外两宗会放过自己这个老家伙。现在他只是一个人,跟萧青河一样孤家寡人。 “诸位真要如此?或许只是一场误会也说不定!”白羽走到了萧青河对面,站在了赵冲霄左侧,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了。“我宗的宫浩渊尚还平安。” “哦?那天魂宗的卫誓又是否平安呢?”赵冲霄阴阳怪气的笑道,白羽如此说,倒是给他提了各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卫誓才是筑基初期,如此实力怎么能的在秘境中活下去呢?若是他没死,是否就能说明……” 一旁负责联系宗内当的宗门长老,闻言就要上前禀告:“宗主!” 萧青河目光望着像那名上台的宗门长老,笑容轻浅平和。吩咐道:“说实话!告诉他们答案!卫誓陨落了吗?” 长老望向萧青河,看清了宗主眼中酝酿的复杂,最后扭头又看了赵冲霄和周围化神几眼。嘴角勾起一丝坚毅又有几分的嘲讽的淡笑,对着赵冲霄答道。 “没有!” “好!” 萧青河猛然从座椅上站起,独属化身的强横气势轰然而爆开,继而整个人冲天而起。 战与不战,已经不重要了,或许长老说个慌还能拖延不少时间。 但相比这个,他更不想听到的,是卫誓身死的噩耗! 第八十七章 风吹火熄 卫誓从昏厥中醒来,入眼依旧是滔滔冥火铺天盖地,纷斗众人的投影渺小犹如蝼蚁。自己还未被冥火烧死,看来时间还并未过去多久。 浓浓的疲惫由骨子里浸透而出,钻入血肉,令浑身都带上了一种难言的酸痛。好似有蚁虫在啃噬,又如同被禁锢一般。无论是动动手还是眨眨眼,痛苦都会传来。偏偏心里的焦急与本身的感受,就算他想躺下来好好歇息一番,也做不到。 危机还没有解除,战斗还在进行,嘶吼声依旧鼓动着耳膜。而冥火夹杂着死亡,同样在渐渐逼近,说急不急,说缓不缓,总只时间宝贵到需要争分夺秒,容不得片刻耽误,浪费是一息都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或许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自己才这么快就醒来吧?卫誓在心里自嘲道,分外苦涩。 顾不上去想太多,卫誓用左手艰难的将身子斜斜撑起,右手第一时间掐诀唤剑,有剑在手总比空无一物要好太多。 本命飞剑化成的流光直接在手中显现,卫誓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就已经收剑。“无我”被他收回,而非是应剧烈战斗掉落在地。混乱的思绪让他记得不太多的东西,想要细想就是一阵头痛欲裂,好似有什么东西钻入脑子,正在翻江倒海一般的大脑一样。 卫誓稍缓思绪便觉嗓子一阵猩甜,他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下,却是没完没了,不断的的喷出血来。这一回,就连口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他这才发现,自己腰腹左侧被开了口子。若是伤口再往里点,指不定会像被砍伐的树木一般拦腰折断。 还真是凄惨…… 这巨大夸张的伤口,勾起了他的记忆。卫誓想起自己似乎是与简宇死战来着。 “那一下……称得上一宗天骄的,果然不是等闲。” 卫誓不得不去承认,简宇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手段凌厉,施展的术法更是强大,虽是筑基后期,却根本不是寻常筑基后期所能比的。剑阵只是开始,悬剑穿风一样是开胃菜。之后的表现才是真正让人开眼,可具体情况,偏偏卫誓还真记不太清。他只记得后来是自己落了下风,然后就疯狂了,什么都没再去多想,也没多管。 隐约记起的之后,就是他们从场中打到场边,好不畅快。冥火就在脚边燃烧,两人的战斗场地仿若换在了破损吊桥上,铺桥木版破烂不堪,有无数天然的险境,稍稍踏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 简宇招式变了的小心翼翼,他更注重步法和闪避,而自己依旧是什么都不在乎。相比杀死对方,那一刻,反倒是自己的性命显的有些不值一提……还真是疯狂啊! 之后……卫誓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既然自己还活着,那大概就是对方死了! 腹部的伤势在隐隐作痛,这足以让凡人痛苦挣扎,性命只在旦夕的巨大创伤。对修士而言只算重伤,还远不致命。他们只要在乎灵魂,丹田,以及脑袋就足够了。 卫誓盘膝而坐,在忍耐痛苦上,他能比旁人做的更好。服下丹药,运转起炼魂峰的功法,血气顿时翻滚的攀在伤口之上。自我引导下,伤口在飞快的重组修复,包裹血气为皮肉提供力量,效果比单纯的自我修复要好上不知多少。况且卫誓也没奢望着能恢复如初,现在这情况,跑动时只要肠子不会随着动作流出来,他就心满意足了。 四周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莽骨宗弟子在悬剑门与天魂宗的优先攻击下,死伤殆尽。悬剑门虽然人数最多,却同样不好受。他们的领队简宇死了,少而来统一调度指挥,继而与天魂宗之间的战斗,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 卫誓再度睁眼,战斗已经停止。前方一处吵嚷,近五十名悬剑门弟子聚在一处。他又扫了一眼周围,身边,到现在仅剩下二十六人,折损过半。大半伤势过重,同样盘膝坐着,运功疗伤。 “该走了!”卫誓说着站了起来。 “你能作什么?”张远川说着想要背起卫誓,他沾染了不少血,身上是红袍看不明显,脸上去弄的斑斓一片如同花猫。 “还活着,就有命去拼!” 卫誓苦涩一笑,目光扫过众人。空间正被进一步挤压,现在的能供人立足的地方已经小的可以,甚至不足以支撑他们这不到百人的在此战斗。必须要走了,继续待着,与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 原本盘膝而坐的同样纷纷站起,卫誓看到了曾与自己并肩冲锋,并有短暂交集的那名的炼魂峰弟子。真没想到,这家伙实力不强,竟也活了下来。 “拿着!”卫誓轻喝一声,招手将扔出一粒光珠。既然能活下来,那就好好活着吧! 那炼魂峰弟子的下意识的接过,神识才刚刚接触,便由不得的叫了一声“大师兄!”卫誓随手抛出的不是其它,正是能够抵抗冥火的玄光宝甲。 为什么要给我?若是在先前的战斗中用上,是不是就不会伤的那么重了。再若先前那样引动冥火,是不是这场战斗就不用这么惨烈了…… 低头再看,炼魂峰年轻弟子惨然一笑,一切只不过是自己自作聪明罢了。 玄光宝甲上光芒已经暗淡了不少,这类宝物放在筑基期堪称无敌,正是源自于那份不属于筑基层次的力量。他看的出来,感受的到,玄光宝甲中流转的,不是真气,而是真元,唯有达到结丹境才会凝练的真元。很显然,这是宗门结丹修为的前辈注入真元之后,才交给卫誓使用的。其上的力量,用一次少一次…… 可这本该用来保命的玩意,却被卫誓用作了冲杀。即使现在用来保命,也不是保他自己命……年轻弟子望着卫誓的背影,不觉眼中湿红。 卫誓已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前方,腹部的伤势究竟能承受多剧烈的动作他心里没底,能养一时算一时吧。 “镇魂峰众师兄,待会还请与我一同御魂防御……我们一起冲出去!” 突破殿门是不用想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深入殿中。这里的铺地石板还未完全烧毁,不算炽烈,但源源不断的灵气供给,也让众人断了魂噬的念头。如此一大团冥火,究竟是魂噬火,还是火噬魂,真不好说! 一名名镇魂峰弟子站在了卫誓身边,这是要他们硬抗冥火。冥火固然恐怖,但现在也只能活一个算一个了!卫誓最后看了周围众弟子一眼,张口正要下令。就在这冲字响起的刹那,殿内一阵狂风再次呼啸而过。 狂风滚动,呼啸如雷。卫誓不要说现在虚弱,便是完好,也经不起这等狂风,被直接掀翻在地。 然而,就是这股除了力大没什么威力的狂风,竟是如同吹蜡烛一般,将眼前棘手的冥火尽数吹熄。 “这……”卫誓喉咙间一干,太诡异了。 他回头望去,后方的冥火依旧炽烈。 如此,就只能继续向前了! 第八十八章 憔悴老人 将冥火吹熄的狂风给众人带来了生机,劫后余生的喜悦,盖过了对于异变本身的思考。悬剑门那边抑制不出的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天魂宗众人没他们那般心大,不过一张张的僵硬的脸庞,终归是露出几分轻松。 如果可以,没人愿意面对冥火的侵蚀。相比死亡,出不了殿又算的了什么呢。见识了更危急的灾患,就再不会因为眼前的一点小小的困难,而手足无措了。现在确实要比刚才的状况要好上太多太多,急促的心跳在渐渐平缓,尽管身后的被噼啪声依旧炽烈。 暂时的安宁不会太久,卫誓长松口起,随即皱起眉头,重新清点人数。他们不愿再战,并不代表对方也会选择罢手。 余下的弟子以镇魂,恒天弟子占多数。炼魂峰子弟还有下五人,而锐天峰弟子更惨,仅剩三人,还要包括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杨名。以如今剩下的战斗力实在难堪一战,连续作战,人尽带伤。每个人无论身心都已疲累到了几点,说到底他们大多数人还是没有经历过大劫,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实属不易了。 “天魂宗!” 悬剑门那边终于有了反应。 一名紫袍宽袖,满身烟尘,却并没有没多少伤痕的肥胖中年人走了出来。他肥头圆脸,留络腮长胡,高鼓的肚皮宛如酒桶。真不知道这样一尊醒目人物是如何在这惨烈的战斗中活下来的。 由他领头,一名又一名的悬剑门弟子走了出来,站在了他身边。他们身上大多有伤染血,但伤势都不算重。与天魂宗这边一比,见直就是蚊虫叮咬与刀伤之间的区别。有的人在战斗中舍身亡命,哪里危险往哪里去赶。有的人则在战斗趋吉避胸,尽可能保存实力。眼前的这群人,很显然就属于这类人。 “你们先走!” 卫誓吩咐了一声,他平静站在原地,余下的天魂宗弟子从他身边穿过。恒天峰弟子带走了昏迷的伤员,镇魂峰弟子搀扶着彼此,并背上了仅剩的几名锐天镇魂的弟子。没人多说,以他们的伤势,留下来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更可能成为累赘。 最后,张远川和一名炼魂峰筑基后期弟子站在了他身边。锐天,炼魂,镇魂,三人组成天魂宗标准对敌阵型。 “我们并无恶意!”那悬剑门弟子脸上的挂着油腻笑容,粗厚的肥掌摩擦着,一双小眼却闪着凶光。“你看大家这场秘境探究,辛苦一场……取人性命我们不敢兴趣,没有好处没人愿意出力。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们把纳戒交出来,我们便互不为敌的如何?” 威胁意味跟他胡子一样浓密明显,傻瓜才会相信,卫誓冷笑。不过看悬剑门众人靠来的脚步缓缓犹豫,看来自己这狼狈三人组还蛮具威胁的。 卫誓并不答话,手中准备掐决…… “你是想害死老娘吗?!” 冰影怒不可遏的在丹田中喝骂出声,虽然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不过终是掩不住其内的有气无力,气势弱了几分。原本凝实的魂体已接近透明,周围泛起的魂雾更是寥寥无几,令卫誓由不住的担心几分。连续战斗对修士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对性命一体交修的主魂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卫誓有些心疼,看看现在自己的狼狈,他多少能猜出冰影的消耗。讲真,若无冰影一直支撑自己,自己能支撑到现在完全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奇迹发生,也不可能。 冰影平日里总是精亮多姿的眸光暗淡几分,依着她对卫誓的了解,卫誓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所以怒气来的快消的也快。她叹了口气:“燃血决的启用同样需要付出的代价,而你现在连这点都做不到。反噬一瞬间就能将你掏空抽成干尸,白白死去有什么!你就不看看你现在的鬼模样?” 卫誓注意到了四周每一个人,唯独没有去管自己的形象。此时他脸色白如金纸,一身称的上肮脏的白袍满绽着深浅不一的黑红。粘血自然必不可少,而其上的皮肉白浆,却是不知是从哪里沾染来的。 血气,魂雾,真气。卫誓现在能动用的也只有自身那微不足道的零星真气,单凭这些就与人争斗,拿鸡蛋碰石头么? 卫誓捂着左腹上的伤口,先前的动作毫无疑问又扯裂了伤口。血像泉水一般的冒了出来,浸透了白衣,然后滴滴跌落。 不过对方能看这与同门死战,忍辱负重知道现在,自然是不差着一星半点的时间。悬剑门肥壮修士,卫誓这份了狼狈反让他更加警惕,试探着小心逼近。 看着对放小心翼翼的模样,卫誓反而笑了。 血手在''无我''剑柄上留下印记,自己那还有什么准备,无非是一死而已。 就在这是,卫誓只觉身后灯火突然毫无征兆的亮起。 如同转换时空一般,前一刻还在前殿的所有人,发现竟是已到了殿内之中。这里如寻常殿堂,数十根丈宽巨柱撑起大殿空阔,最前方有这一座高台。卫誓望向哪里,两跳锁链有铁柱正挂着一道人影,将他手臂向后拉直的跪在哪里,如同一具残尸。 除此之外,大殿如同给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般的,什么都没有。 “小子!” 声音沙哑激烈,轰然响过,一种无边的恐惧,降临头顶。‘残尸’缓缓抬头,苍老脸庞消瘦狭长苍白如鬼,看不到半分的血色。浑浊的老眼,深沉眼袋肿起一片略带几分苍白的深红,与细密的皱纹放在一起,憔悴不已。 接下来,卫誓感觉到老人同样看向了他。 “救我出去啊!”老人笑道。 卫誓为难的苦笑道:“前辈一身高深修为都难脱困,小子又有何本事……” “不借助外物,谁双眼看的到后脑?”老人咧嘴笑道,一嘴牙齿所剩无几,显得的更是狰狞。口中倒是不听,只不过换成了传音。 “恩!”卫誓点了点头,不在犹豫,事实上,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小子,你觉得我像好人?”老人又问道,白色的舌头舔着嘴唇,半开玩笑的问道:“不怕放老夫出去后,会大开杀戒?”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就老者那份凄惨模样,跟寻常传说中的负罪挨罚的魔头怪人有区别吗? 卫誓动作不停,回望老者脸色的反而露出疯狂洒脱笑容:“前辈若要杀戮,小子断不敢拦。如今已是绝路,横竖一死。弟子性命任前辈掌握,若前辈能念这份解救情意,但求莫要为难小子同门!” 他是这样回答的,也是这样做的!瞬间依法,两根石柱倾塌的瞬间,卫誓听天由命的闭上了眼睛。现在已他们天魂宗残存的实力,再对上悬剑门的攻击,完全没有抵抗之力。除了这样办,他真的有更好的选择吗? 一股让人无法抵御的强横气息,随着轰响四面扫去! 老者的回答响起,不单卫誓,所有的天魂宗弟子都忍不住的瞪直了双眼,浑身颤抖。 “好好!有天魂宗的风骨!不愧是吾宗弟子!” 卫誓发现自己飘了起来,其余同门进数如此,一团团如水般的魂雾滋养着他们千疮百孔的躯体。 “信了吧!还有比主魂更能证明身份的么?”老人大步向前,豪气冲天。“走!老夫带你们出去!” 这座藏于阴暗的宫殿,就这么在老者云淡风轻的脚步中,坍塌崩损。 第八十九 我要打十个! 承认了?就这么承认了? 赵冲霄错愕片刻,很快回神,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么?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指望萧青河会承认。能修到化神境,再怎么说也免不了数百年的苦修,岁月增加了他们的阅历见识,同时也磨厚了他们的脸皮。 没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厚脸皮本事,凭什么作一宗之祖?这本就是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前一刻笑容灿烂,下一个说不得就得生死相搏。诚实讲真话,得不到半点褒奖,时常还会深受其累…… “就像现在一样。”赵冲霄眯起眼睛,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可完全是你天魂宗咎由自取啊!自家弟子的生死,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难不成他们还有办法查证不成?哪怕不愿言明,推一句不知情还不是甩的干净,让人无话可说?偏偏就是天魂宗就的回答就是这样的生硬。 “没有!” 以那名天魂宗长老的语气,这哪是在回答萧青河的问题?分明是再对自己挑衅。赵冲霄细细想来,却并不在乎。化神在乎颜面时,能动辄浮尸百里。不在乎时,那就是抬起巴掌直往脸上扇,笑容都不带一丝打折的。 反正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萧青河修为腾起,冲天而上,这一身突然显露的化神修为,在三宗的计划之外。算的上是突发情况,需要他们再度斟酌掂量。赵冲霄就算有心,在未摸清妖傀,悬剑两宗脉络之前,也不好以一宗之力,逆势而行。 拖了这么多年不曾对天魂宗动手,还不就是怕其它两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么?这回悬剑门既然已经气质羡慕的,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那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赵冲霄哈哈大笑,一身骨甲护住全身。双臂骤然宽阔几分,左手骨剑,又手骨鞭。相比最开始的那场单纯已气息较量,这才算是真正露出獠牙。 一名莽骨宗化神伴他身侧,随他一同飞起,悬剑门这边出手的则是刘语墨。至于白羽,苏红湮以及另一名莽骨宗化神则停在了原地。对付萧青河三人足够,他们的任务是带领那些前来的弟子长老,坚持到萧青河陨落。 在巅峰战力化神上,天魂宗这边仅萧青河一人,占了绝对的劣势。可两渡岭到底是天魂宗的地盘,莫说他们只带来千余人手,便是黑压压来上近万……跟本土作战的天魂宗拼人数,也只会毫无意外的落于下风。 没有化神镇场,只怕这三宗千余名随性人员,一个照面就会被天魂宗涌来的大军,啃噬的尸骨无存吧! 轰然的脚步声已是震的地动山摇,轰鸣的咆哮源自四面八方。远处的山林,天空,近处的矮丘,阴影,还有秘境入口处的天魂宗守卫,一窝蜂似的涌了过来。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气势慑人。 这一次他们的对手可是其余三宗,天魂宗哪还会掉以轻心?这奔腾而来的数万身影,俱是经历过大劫的精锐子弟,由数百名长老宗门长老带领。其中可以与化神一战的元婴境修士,更是有近百之多。 哪怕是在寒息堡与散修之间的那一场大战,萧青河都未曾动用这样的阵仗。他们如同潮水一般, “准备倒是不少!可今天依旧是你的死期!”云端,赵冲霄浑不在意的咧嘴嗤笑,他不急不缓的驱动法器,向萧青河打来。鞭影掠空,浩荡气势分割长天白云分割。那柄骨剑则时隐时现,与刘语墨招出的虚影大剑明暗配合,递进攻击。 能修到的化神,经历的战斗自然不会是少数。哪怕先前从为曾协作战斗过,可彼此一招一式中流露出的隐隐气息,都有经验在帮助他们判断对方的心意。刚开始或许会有生疏,但随着时间流逝,战斗发展,这份默契便会肉眼可见的增长。 猛冲猛打固然见效极快,彼此的配合却能将他们的损失降到最小。时间他们不缺,真正着急的应该是天魂宗众人才对。真正陷入危局,需要营救的是萧青河。至于下方那些已经背靠背陷入浪潮中的随行人员,还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赵冲霄如此,刘语墨亦是如此。三名化神联手抵御元婴的攻击,若是那么简单就告会告破,那高高在上的化神境,还算的上化神么?两人心有灵犀的不急不缓,同样冲天而起的另一名莽骨宗化神则专心对付萧青河的主魂。 萧青河同样没有一上来就拼命的打算,他对下方的关注更甚自己安危。至于赵冲霄的嘲讽,他还懒得搭理。每每听得赵冲霄说话,不时废话连篇,就是不过脑子,总会让他生出一股源自智商上的优越感。 准备不少,这不就是废话么? 从三宗到访,再到秘境出现变异,化成了迷生宫,他们这些化神已经在高台上足足枯坐七天之久。这段时间里,眼睁睁的看着一场场变故发生,难道要他萧青河什么都不干?不做多作准备,那才叫傻子呢! 现在看来,终归还是有些效果的……恩?迷生宫在晃动!随即一阵敲钟般的沉闷洪响滚滚震荡。 “这……发生了什么?” 赵冲霄和刘语墨的攻击迟缓片刻,这等异变令他们惊疑不定。萧青河同样如此,他正待细查,身边骤然不寻常的刮过一阵微风。偷袭?萧青河第一反应便要转身逃开,然而一股力量突兀降临,竟将他禁锢原地。 看着那人,原本已有惊慌的萧青河瞪圆眼睛,绷不住的神情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老祖……” “三个?”憔悴老人依旧是一副憔悴邋遢像,出来也没换衣袍。他抬着惺忪老眼,撑开红肿的眼圈打量起这三名陷入呆滞的化神。伸出一一根手指,连连摇动。 “不够!我要打十个!” 赵冲霄脸色猛变,这语气,这作态,况且萧青河喊他……之间隐隐的关联都指向一个,已经在西山域消失多年的人物。冷汗顺着额角留下,赵冲霄不露声色的向后退去。刘语墨向来沉默,老人突兀的出现,给了他不小的压力,同样一句话都没说。 倒是那名正与萧青河主魂战斗的莽骨宗化神,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一击重击将那主魂击退,才刚刚脱身。“这位前辈,你……” “我让你说话了吗?” 赵冲霄看到老人咧开了嘴,似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九十章 不尽兴! 老人脸上笑容与常人没什么与众不同,内收的嘴唇显的很单薄,残齿无多。哪怕眼袋红肿的不成样子,依旧不影响他眯紧眼睛,弯起浅淡到几乎没有白眉。几乎和颚下白须一样长的灰白头发衬着那张枯槁憔悴的瘦脸,除了让自己的凄惨更加像鬼之外,再没有什么其它值得称道之处。 鬼怪邪祟是吓不倒化神的,偏偏赵冲霄就被吓到了。他的表现比卫誓看到老者抬头时的反应,强不了多少。事实上卫誓那时候吓得险些栽倒,而赵冲霄此时只想远遁千里,永远不要在与老者碰面才好。他不敢再去看老人一眼,唯有那个记忆深处的传闻,被他掀起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览阅,划过。 是他!不会错!是他! 赵冲霄如同陷入冰窟,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自从他进入化神后,便很久没有再体验过了。虽然老人没有展露半分修为,流露半分气息,可是现在,他在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性命被别人我握在手中的滋味。 不及赵冲霄多想,就在这笑容展现的一瞬间,先前还站在人的老人,毫无征兆的凭空消失。转瞬之间出现在了那名莽骨宗化神身后,枯瘦比竹竿只是稍粗了一些的手臂向前伸出。那瞬息变换方位的身影,让人难以捕捉,此时出手却是缓慢的。足以让人不费丝毫心力的,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先前还化神气息沸沸扬扬,真元环绕周身的莽骨宗化神,突然安静了下来。如同凝固一般的一动不动,面孔上却蒙上难以负加的惊惧之色。一样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看的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手臂如同利刃插豆腐一般,插在了已经自行发动的护身法器上,毫无阻滞。光膜迸裂,破碎,崩坏都只在眨眼之间,继而是伸向那具化神躯壳,平缓而恒定,仿佛就仅仅是伸直手臂这么简单。轻松随意,刺破人体如穿空气一般。 依旧没有声响。 赵冲霄呆呆的看着,老人动手时,赵冲霄好似被人的卡主了喉咙。明明自己的同门正在遭劫,他却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汗毛倒竖,冷意彻骨。刘语墨压在剑柄上的手隐隐颤抖着。他们都在恐惧,本该并肩站立,给予彼此安全的两人,在这一刻都仿佛忘记了对方。 棍子般的手臂从那名化身胸膛生出,终于有气息泛出。这幽蓝色的气流如同抽丝剥茧般削离着骨头上的一切,血肉纷飞而下,很快一具惨白兮兮的骷髅出现在众人前面。 老人抽回了手,在褴褛破烂到根本看不出原先颜色的衣袍上,云淡风轻的抹了一抹。从始至终,脸上神情依旧。 “天魂宗现任宗主萧青河,拜见君威老祖!” 萧青河凭空向着老者跪伏下来,对于老者利落干净的杀灭一名化神,毫不意外。他认不出现在这张脸,却认出身上的气息,记得那让人看一遍,就能牢牢记下的残酷行事风格。 模糊的记忆终于有了几分清晰,这是曾经喜欢蹲在天魂峰山巅,俯瞰全宗的宗门老祖。那时候他总穿一身镇魂黑袍,一头白色长发才刚刚及腰。在外人面前是他是的,喜欢把人生生拆削成白骨的恶魔。在天魂宗自己人前,老祖却是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只是喜欢发牢骚的老前辈罢了。 现在却变成了这副不似人的鬼样子,萧青河再度抬起头,神色复杂,这……多少年过去了? 毫不客气的讲,当年君威坐镇宗门,名震整个西山域的时候。他不过一个新进内门弟子,在天魂峰上负责端茶送水而已。所以他明白老人的实力,哪怕过去多久已经忘记,却依旧记得宗门曾有这样一尊大能存在。 平日里,他不知想过多少次。如果当年大劫之前,君威老祖没有失踪,大劫中,自己的师尊,四位师叔,弟子卫宗……是不是就都不用死了呢? 百感交际中,萧青河化神修为渐渐隐去,眸光暗自颤抖着。他告诉自己,过去了!先前的天魂宗需要他一肩挑起,而这一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担不动了。就像现在以一己之力,面对三名化神的围攻。他们靠苦修破镜,而自己不过是靠着投机取巧得来的修为,真能挡住吗?萧青河半点把握。 这还仅是当前,就算能顶住又如何?下面还有三人……现在随着君威出现,他无需继续硬撑,无需去想该怎么去面对。还以为要拼命呢,好累啊! 萧青河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就连他都没注意自己嘴角露出的一抹,意味复杂的轻笑。 “君威……前辈……” 赵冲霄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君威的恐怖,如雷贯耳。空白一片的大脑,完全不知道该想什么,他哆哆嗦嗦的开合着嘴,本能的试图说些示弱求饶的话…… “呸!” 赵冲霄听到君威重重的唾了一口,连忙将脑袋埋伏的更低。如果挨一顿羞辱,能留得性命的话……这真不算什么?赵冲霄甚至觉得 一分一秒都变分外漫长,犹如度年。等待许久,赵冲霄并未感觉到有什么落在身上的,他惴惴抬眼,才发现这一下并不是冲他来的。 凄厉的惨叫声将他从幻想中唤醒,赵冲霄这才发现,自己的同门师弟飞出的神魂,就在君威轻描淡写中的一口吐出,彻底被打的魂飞魄散。空中的弥漫着的淡淡波纹,成了他留在这世间的最后痕迹,之后很快便消泯无踪。 如今除了那一具依旧浮空的骨架之外,在无半分生息。一代莽骨宗化神老祖,就此陨落……几乎无声无息,憋屈万分! 老人发着牢骚,转身过来:“真不禁揍,不尽兴,不尽兴啊!” 然后,赵冲霄看到君威扭头看向自己,脸上的笑容似曾相识…… “你说什么来着?” …… 就在这时,下方的迷生宫再度发出巨响。原本还在拼生拼死四宗人马,由不住的停手。 山峦遮叠,看不真切。 未等太久,数百条流光锁链由宫内腾起,直插天空汇集一处! 第九十一章 盛大烟火 卫誓沉沉睡去,他太累了。接连不断的战斗抽空了他每一分力气,无论是精神还是修为,都已经到了枯竭的边缘。山穷水尽,油尽灯枯。不单单是他,就是其余同门还有哪个有一战之力? 他和张远川以及另一名炼魂峰弟子留在了最后,其实他们都明白,单已他们三人是不足阻挡悬剑门众人的。他们这不过是……提前准备迎接死亡罢了。 所以当时空转换,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将那憔悴老人救出。最糟糕的情况无非是老人发狂,而那,也不过是一起死罢了…… 所以当魂雾如水一样包裹着他们,镇压伤势,消去疲劳。哪怕伤势颇重也仅是昏迷小会,随即转醒就再次提剑的卫誓,亦是难以抵抗的倒了下去。 真是舒服啊……这蕴含着生机的魂雾,滋补着他们的损耗,恰似枯木逢甘霖般给了他们新生。卫誓嘴角微微勾起,几分轻松。可换在那张满是血污的苍白脸庞上,竟又是多了几分心酸意味。 知道现在他才彻底放松下来,那是主魂,是他们天魂宗的修士特有的主魂。谁能想到,这憔悴老人竟然是他们天魂宗的前辈。 卫誓自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而残酷的梦,荒谬却不乏真实。谁能想到,所谓的天地秘境到最后,真正的面目竟然成了一座牢笼。 从那片流光溢彩的丛林天地,到阴暗潮湿的迷宫甬道,披荆斩棘,一路奋战。莽骨宗,悬剑门,吴启利,简宇,一张张面孔,满带恶意。杨名重伤,胡牧身死,敖乔涯浑身浴火,舍己一扑。 一股凉意涌在心头,不是仇恨不是愤怒,反而是一股凉意从心底生出。顺着经脉,凉透全身,更是酸涩了双眼…… 再度睁眼,秘境整个消失不见,他们被整个放在一片山林中。远处的空阔中同样显现人影,莽骨悬剑妖傀三宗弟子尽有,他们分处各处,人数或多或少。天魂宗剩下的两支零散小队,加起来不到四十人。 妖傀谷是保存最好的一支,此时黑压压的聚在一起,足有近百人之多。他们除了在凹坑中被骨妖撕碎几人外,几乎没遭什么大劫。卫誓神色复杂的望向宫昊渊,以他操纵傀儡的探查手段,没道理会找不到这座大殿。但他们就是没有参与其中,逃过了那场惨烈厮杀。 妖傀谷零星弟子还有三十几人,如同一盘散沙似的站的混乱。殿中莽骨宗一方虽是最先覆灭,但架不住他们那时参与的人数原本就少。此时相比当初浩浩荡荡,人数近百,现在却仅剩下十多人的悬剑门,反倒更具气势一些。 卫誓在悬剑门幸存者中找到了马世雄,看来悬剑门应该早早就开始汇集人手了。如果没有最后那一下,悬剑门能活下来的应该还在大多数。 看着自己这边,虽说相比两宗的凄惨,天魂宗现在的情况已经可以称的上不错了,卫誓依旧不由的伤感,这才过去多久,一半的鲜活就没有了。他还记的四宗联玦进入秘境时,那衣袍飘起好似多多彩云飘飞的盛景。 秘境中性命自负,生死由天。可现在已经离开了秘境,其余三宗是无论如何不会放任他乱来的……只是为什么都出来了,身边却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卫誓仰头长叹,心里憋着那口气散了,想要再提起来就不是那么轻松了。就算现在他想报仇,怕也做不到了。 沉默压抑好似乌云笼罩着众人,同卫誓一样心情的不在少数,他们望着天空,活着的感觉分外沉重。 然后他们看到数百道流光锁链身旁的土地中钻出,好似一条条蛟龙蜿蜒而上。 …… “这……” 君威陷入了困境,这些锁链的目标正是他。无论他如何反抗,挣扎,甚至辗转腾挪。这些锁链就好似锁定他一般,死死纠缠着。当第一根锁链钻在他体内,他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接下来的流光便更没法躲了。继而第二条,第三条……一道道流光将他牢牢锁死,整个被人被流光包裹,甚至难以活动。 赵冲霄看着这奇异一幕,心思在度活泛起来。虽然不知道这锁链的由来,对君威又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但看老人的反应,神色间的慌乱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对君威是件糟糕的事情,但是对他而言,这就是天大的幸运,是他能够逃生的希望。 暗暗抬眼,看了一旁同样一副震惊模样的刘语墨,又扫了一眼担忧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的萧青河。赵冲霄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他眼珠转动,恩?没人理会自己么?很好! 心中忐忑不安在渐渐平缓,胆子亦是肥壮了几分。君威身上的流光渐渐渗入肌肤,最后成了一道道能够透过皮肉,看的清清楚楚的锁链,构成的经脉纹路。 封经锁脉! 赵冲霄如果连这都看不明白,那他就是傻子了!先前的屈辱胆怯,反在此时赐予了他极大的勇气。 “君威……你!” 在他看来,现在对方已毫无半分威胁。或许肉身还在,可无法运转真气,那就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了,不过是一个皮糙肉厚的老人罢了! 下方的战斗因为空中发生的异变而稍有停滞,另外三名化神冲上了天空,然后看到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 赵冲霄被一名枯瘦老者卡主了脖子,他像一只鸡仔般拼命扑腾。两手化作的流光向前打去,而老者不闪不躲。另一侧的刘语墨没有闲着,手中的飞剑出鞘,迎风化作数丈,继而夹着万钧之势向着老者后背插去。 响声炸裂,如同剑盾交鸣。 他们看到老者肩背重重一沉,硬挨一击却似毫发无损,赵冲霄依旧被他我握在手中。 “放开我师兄!”那名剩下的莽骨宗化神在惊怒间大喝。犹然不忘招呼身边的悬剑双壁,以及妖傀谷的白羽。“一起出手!” 还未及他们动作,一道沙哑沉闷的冷哼已然响起。 “你说什么呢?” 君威直起了身板,他现在看起来比先前还要平凡。没有任何气息,场面怪异至极。 手中再度用力,却一丝没有丝毫效果,赵冲霄还在反抗,而他束手无策,那张苍老的脸庞渐渐露出几分无奈而又不甘心的落寞笑容。 “他要自爆!”白羽提醒了一声,飞速远遁。君威那一身有锁链照亮的经脉正在剧烈收缩涌动…… 赵冲霄惊骇欲绝,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之下,居然如此果决。那张面孔近在咫尺,赵冲霄看了那满是淡然的面庞,以及透着疯狂的双眸。 疯子!天魂宗都是疯子! 就在这时,萧青河的身影浮现在了一旁。他抓住了君威伸出的那条手臂。 “你……”君威原本已经蓄势待发的自爆,延缓了下来。他望着萧青河,眼中透着无奈,而萧青河同样看着他,并不动摇。 他可以自爆与赵冲霄同归于尽,却不能将萧青河卷入其中。明白了萧青河的意思,君威缓缓松开手指,晴天霹雳般的大喝一声。 “滚!” 其内浓浓的不甘,任谁都能听的清楚。赵冲霄慌乱飞远,再不敢起半分心思!先前那一遭如同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先前离去的化神们则并未走远,依旧观望,而这是,君威吼声轰然再起。 “老夫修为不在,寿元无多!这最后的疯狂……还望诸位能够好生掂量。若有雅兴,尽可相邀,老夫定为尔等献上一出……终身难忘的盛大烟火!” 第九十二章 两种死亡 云舟刺破云端。 他们坐云舟而来,又坐云舟离去。这次秘境探究,他们是将宗门老祖救出的功臣,他们有资格坐上云舟。拥有独立的房间,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能够不受打扰的修行疗伤。没人询问他们经历了什么,满身的血污,累累的伤痕已经足以说明结果。 足足一百四十人,朝气蓬勃的离去,归来仅余六十三人,比他看到的,期盼着的还要少。曾经占了云舟三分之一仓房的热闹,到现在大半换了新人。 这就是所谓的历练,成长吗? 死亡在他们眼中掠过,残酷撕撤着心肺久久难安。这是他们经历,一切都是现实,没人能逃避的开!或许已经有人经历过死亡,觉得自己可以习以为常。但这次的经历讲出了一个事实,当同伴奋不顾身的挡在前方,并因此丢掉性命。无论见识过多少次,心里都免不了一番波澜壮阔。 卫誓站在甲板上,夜色浓密,周围是化不开的浅淡白雾。夜风透过云舟的防护,似一双轻柔的大手,抚弄着他的周身,很舒服。但他顾不得享受这些,眼中是看不到的风景,索性便闭上了眼。然后却看到了一张有一张的面庞,胡牧,敖乔涯……很多很多,熟悉的,陌生的,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的…… 看不到了!卫誓告诉自己,久久难以释怀。 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近日的弟子长老们交谈中,被揭露大半。卫誓心中莫名悲愤。脑海中浮出三宗安全撤离时的景象,在万余的滚滚人潮中,三宗狼狈的就像是一群溃败的逃兵。 宗门按照先前的约定,没有为难三宗麾下的弟子。但他们既然已向宗门发难,为什么没有半点惩罚。卫誓想不通!白羽安然无恙,悬剑双壁低眉垂首,而莽骨宗只少了一名化神。最该受到死的赵冲霄也依旧活着,完好无损的踏上了回宗的骨舟。 卫誓苦涩摇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眼中的酸涩让他下意识的抬了抬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离开了甲板,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房门,挡住了他前进的路。 卫誓想了起来,轻轻敲了敲房门。 房门的打开,张远川出现在门口。一身崭新黑袍,干净着散着淡光。最起码他的神情淡然放松,没有丝毫异样。 “怎么了?”这一次,张远川主动问道。 “没什么……”卫誓声音意外的带着些许感伤,默默的低下了头。 张远川看向他,眼中散过一丝诧异。如今夜色已深,外面走动的弟子都很少。他压根没想到卫誓会来,如今归来的弟子都在知耻而后勇的勤奋修行,而卫誓更该如此,才算正常。 没什么?这种反应让张远川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推向房门,没想到却引起了卫誓的误会。 “等等……”卫誓在这时开口,依旧没有抬头。埋下的面容被黑发遮掩,看不出表情,却意外的散出悲哀和死寂。嘴巴开合几下,该说的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因为秘境?张远川看了出来。他不禁犹豫了一番。 未从九幽山走出的他,是个不起眼的贫家子弟,沉默寡言,孤独桀骜。进入宗门之后,他是七品资质的天才,是镇魂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先前确实孤僻,不善与人交流,不会的劝慰解释,更不懂的察言观色。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原先的自己。 时光环境会改变一个人,莽撞少年温侯变得不再倔强,懂得了守规矩,讲道理。而他张远川,连从未接触过的术法都能熟悉掌握,没道理这么多年过去,连与人基本的交谈说话都学不会。 尽管现在那张冰冷生硬的面具,还难以卸去。不过平日里,总还是多了些许笑容,至少不似先前那般生人勿近,渐渐也习惯了热闹。虽然还做不到参与其中,在侧旁观总不至于没有半点感觉,还是会有温暖渗入心肺的。 将他带入这个世界,给了他改变契机的不正是面前这个比要矮上一些的‘话唠’么? “进来坐吧!”张远川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卫誓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没什么抗拒的就被他拉了进来。 “因为这次任务……”张远川有些笨拙的试探问道,然后看到卫誓颤抖了一下。 “探究秘境,其实和狩猎没什么区别。有时候会带来收获的喜悦,有时候则会两手空空,甚至传来悲伤!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收获需要付出代价,有时候是血汗,有时候就需要付出生命。凡人如此,修士亦是一样……我都习惯了!” 张远川轻描淡写的笑道,笑容却是突然一顿,他这才意识到卫誓与他不同。 在卫誓眼中,死亡应该是被分成了两种。 这个时常游走在生死边缘,总是挡在前方,直面危险的少年,纵然身死也能坦然。 可这才是第一次真正面对,自己心中,最不愿意看到的另一中死亡…… …… 天魂峰山大殿紧闭,此时殿中未燃半点灯火,萧青河独坐大殿,整个人陷入黑暗中。 “难为你了……” 殿门打开一条缝隙,透出一线光明。 君威缓步走了进来,他眉头舒展,神情带着几分麻木。既没有像印象中的喋喋不休,亦没有习惯性的抱怨。只是充满忧愁和感慨的叹了一句,便闭口缄默的不再多说。 萧青河身影落寞,心里的憋屈让他头晕脑胀。让一个连性命都不在乎的人,去考虑斟酌一些事情,简直是天大的折磨。他何尝不想痛痛快快的战一场,哪怕战死也心甘。但他无法任性而为,他是整个宗门的决策人,一言一句,都决定着宗门的存亡,关系到宗门数十万人的生死。 屈辱已经不算什么了,更难忍受的仇恨还不是得抗下?现在便开战,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断,更何况还是同时面对三宗。可那些弟子就白死了吗……萧青河只觉心中绞痛,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秘境中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他只觉这个位置前所谓有的烫屁股。看到君威进来,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想要将主坐让出。 “一个人背负宗门命运的感觉,不好受吧!” 君威随便寻了个靠近的位置坐下,望着萧青河看,再度幽幽叹道。 第九十三章 最后一程 “不好受……” 这种滋味,又怎是如此简单一句所能解释的了呢? 萧青河苦笑着,重新落座。不管是宗门鼎盛,还是大劫过后的破落。自己明明经历了一切,应该是最熟悉着种感觉的人,此时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 桌上摆上了新鲜的灵果和飘着淡淡白烟的香茗。君威老祖斜撇了萧青河一眼,选择了让沉默继续下去。桌上摆放着灵果香茗,看似简单,实际却并不似如表象中的那么简单。君威心有感慨,漫长的囚禁岁月,几乎让他忘记了所有。却没想到,萧青河还记得这些……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先前君威只是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知道现在他才记起。萧青河不就是曾经守在自己身边,端茶送水做些简单服侍的跟屁虫么。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像他了,简直是换了个人。那时候还是个血气方刚,做事毛手毛脚的年轻小伙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成熟稳重化成了满面皱纹。几乎和自己一样苍老,纵然此时消沉,依旧有着威严留存,虽有弯曲,却从无倾垮。 岁月如流,惹人唏嘘。斑驳印记,始终能找到些许纹路。 萧青河同样感慨。 曾经的老祖是他除了师尊外,最仰望敬佩的人。对待敌人铁血冰冷,毫不留情。对待门下弟子则平易近人,关切备至。即使常发牢骚也并不令人生厌,反而有些可爱。像高山般厚重,像盾牌般坚实,再没有比待在他身边更令人感到安全。即使自己仅是他身边一名微不足道的内门弟子,仅是端茶送水也足以让他感到荣耀。 他想着成为像君威老祖一样的人,却没有足够的底气。哪怕他资质不凡,有同为宗门老祖的师尊指点修行,也一样觉得渺茫。不单单是修为,还有做人,还有精神。那是一座高山,有时候,他甚至会想,或许一辈子仰望也不错。 萧青河淡淡的笑了。 现在,通过禁术达到化神的他,断了达到君威修行境界的可能,没希望了!萧青河告诉自己。但在这一刻,两者间却是前所未有的接近。 他想听君威在说什么,哪怕是些无用的牢骚也好。但沉默仍在继续,桌上灵果渐少,香茗同样被慢慢押尽。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君威眼中淡淡感伤越级越深。最后他独自起身向外走去,两侧大门被彻底推开。他站在了门边,回头看向萧青河。 “好久没回宗了!不陪我出去看看吗?” 大劫之后的重建,固然依照着原有的式样,尽可能不做改变,依旧显的有些陌生。正如时光流逝不可挽回,新事物充满活力,而那些残留的破旧透着腐朽,在岁月的加持,刻下了记忆,每一点都透着怀念。 最后他们来到了天魂峰的山腹之中,萧青河用唯有宗主才能掌握钥匙,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禁制。他们走了进去,里面除了一坐已经不再运转的古朴传送阵外,什么都没有。 萧青河拿出灵石,亲力亲为的准备一切。君威着神色闪烁着,透着说不出的复杂意味……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纷乱的嘶吼,看到了一个个鲜活形象,飘飘荡荡。被岁月压垮的佝偻脊背挺起几分,即使将人削成白骨也不能燃起的血,如今再度猎猎燃烧起来。 传送阵通向天魂峰山体内,这里少有人知,涉足其内的更少。但两人都无疑都知道这是怎样的所在…… 这是一个大到惊人的殿堂,大到只让两人觉得渺小。从阵法中走出,由地面延伸到头顶的檀木架,数不清有多少。上面密集的数着数量恐怖的灵牌。两人不由的低头,感觉到了沉重。 每一面灵牌都意味着一条鲜活的生命陨落死去,代表着沉甸甸的死亡。有资格位列其中的,生前最差都是元婴,生前少不了光彩夺目,引人敬仰。如今里面大多数人,都变成了书本上的事迹,或单纯的变成了一个该让人记住的名字。 萧青河知道君威来此的目的,于是他负责指引到了地方,那是大劫中陨落的五名老祖的灵牌所在。灵牌还很新,君威跌跌撞撞的向前。他应该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并忆起了他们的音容笑貌。 沉痛不需要与人分享,萧青河没有跟着过去,虽然其中有自己师尊的位置。目光撇在了一旁,他走向另一侧,哪里的层层密密,记录着太多与大劫中奋战而死的同门。有他的师兄师弟,有他熟悉的宗门长老,还有他调教出的弟子…… 两人都在说些心里话,只是没有声音响起罢了。 “凝脉化神决……”君威突然出声,手指依旧流连在灵牌之上。 萧青河沉默不语,凝脉化神决正是他突破化神所修的禁术。如今他已经再度将修为封禁,不过萧青河可以想象,用不了几年,自己定然会添上几缕白发,多出皱纹,或许有老人斑也所说不定。 可现在说这个干嘛? “这本禁术代价太大了,想改变很难,但还有机会。你还记得弟子交上来的那朵红花么?”君威背对这他说话,微微一顿这才继续道:“让恒天给你把这丹药炼出来,喏……这是丹方。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不过能让无需像现在这样,再封印修为。” 萧青河接过老人抛来的玉简,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这种语气让他不舒服……就像是安排后事一般。 果然…… “好了,我也该接受惩罚了!” 君威淡淡笑着,转过了身,试探道:“宗主,你安排一下,送我最后一程?” “老祖!”萧青河神色怔怔,忍不住的悲哀出声。饶他经历过大风大浪,此刻也险些哭了出来。 君威并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呢喃着:“我寿元无多,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区别。宗门遭劫,而我受困未归……是我亏欠宗门良多,是个再糟糕不过的罪人了……”回望那平列排放的五块灵牌,再度留恋起来。“如果可以,属于我的那块,就放在他们边上好了!是我对不起他们。” 接着君威快步走进了阵法的光圈,没有丝毫停顿。他返回过身看向正哀恸着的萧青河。“背负宗门,这种感觉很累是不好受,我经历过,我知道……” “可我们还不都是……心甘情愿么?” 恒天峰赶制的崭新黑袍被他换在了身上,还是原先的样式,老人的身影被阵法的流光拉长,不再佝偻,不再苍老。 这一刻,萧青河只觉时光倒流,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英伟身影! 第九十四章 天魂审判 萧青河最后还是遵从了老祖的意愿,开始布置。毫无疑问,这个消息难以让众人理解,纷纷反对。可他还能怎样,心里空荡荡的再无其他,只是一遍遍的劝说,僵硬的处理这一切。 这是君威的选择,他无权更改。好不容易迎来的靠山,即将再次离去,宗主这个位置还需要有他来坐。 天魂宗拥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传统,有些传统是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绳索,好让宗门上下团结一心。而有些传统则荒谬的不近人情,不仅旁人难以理解,就是天魂宗自己人都觉得应该变通。 就像大劫之后,明明宗门都入不敷出,渡日艰难。该给辖地发放的修炼资源,依旧还是该给照给。让好不容易延续下的宗门,苟延残喘了好久才缓过气来。如今归来的老祖,则要接受惩罚…… 而君威所说的惩罚,萧青河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的决断。这同样是宗门诸多传统中,极不合理的一项。 一般而言,大多数宗门临阵对敌,需要门下弟子陷阵冲杀。就不能容忍弟子临阵溃逃,贪生惜命,违反者往往会死的极为凄惨。 偏偏天魂宗就不会,愿战者战也仅此而已,最坏的下场也不过是逐出宗门,算不得严重。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在宗门遇到颠覆危险时,未能在三年内及时返回宗门参战的弟子,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永不归宗,第二条则是接受天魂审判。 天魂审判并不只是审判那么简单,最起码,萧青河在宗门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谁能顶过那份煎熬。 审判台在镇魂峰深处,这里清幽僻静,比塔魂山还要荒凉百倍,几乎没人愿意接近这个不近人情的地方。毕竟相比临战脱逃,还是这些在不顾危险,匆忙赶来的同门,要显得更靠谱,也更容易令人原谅。 更何况这次接受审判的是君威老祖,当日那一战,卫誓并不清楚当时情形。可也至少有万人看到了君威老祖的雷霆手段,见识到宗门一代老祖那份舍身而战的气概。 七日后…… 这处不大的广场,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中间半尺高的方阶,连着一座陡峭的梯形平台。称不上高,最起码这种高度遮掩不了台上的人影,并不影响周围众人的视线。 宗门高层以萧青河为中心,聚在一处,站在正前方,对着人海中让出的一条丈宽大路。几乎所有宗门弟子都赶了过来,红袍镇魂,白袍锐天,黑袍炼魂,育魂峰的蓝袍也有几百浮现。更外围的,甚至那些重归宗门尚未得到确切安置的遣散弟子,同样来了。 到处都是人影,完全就是一片海洋。这海洋平静安宁,所有人都只是静静站立等待,即使是宗门高层也同样站着。他们自发赶来,没人会正的将这当成一场审判,他们现在仅是在为一名愿意以死明志的老人送行。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时间并不会显得漫长,他们甚至在期盼祷告,若是君威老祖不会出现该多好。哪怕他们这些天的布置准备都化作无用功,早早爬起来到成为徒劳。但相比老祖的性命,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现在宗门最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实力强大,能震慑周边的强横任务么? 可君威还是来了。 当晨曦的阳光在天边划出一线,割裂出黑暗与光明,他如约赶到。 在众人的目光下,君威穿着那一身崭新的黑袍,缓缓从人群中踱步而过。面色平静入常,姿态潇洒从容,仿佛自己并不是在走向死亡。憔悴的面容在近几日有些好转,不过眼袋依旧红肿骇人。他用苍老的目光掠过周围,在哪一张张神色复杂的面孔陪伴下,上了高台。 “开始吧!”萧青河宣布道,他声音洪亮庄严,心却难以避免的剧烈颤抖。 “弟子炼魂峰君威,因故未能参与宗门存亡之战。弟子心中有愧,身负重罪,恭请宗门天魂予以审判。” 君威朗声开口,声音轰然的滚过全场。随后他跪倒在地,腰杆却前所未有的挺得笔直,像个英雄很有气概。他目光坚定笔直的望向前方,找到了萧青河。萧青河与他对视,老人别无所求,只求能在天魂峰内,摆下一座灵牌。不经历天魂审判正名,即使曾为宗门老祖亦是无权进入。尽管早明白了答案,还是由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子弟愿受责罚,纵死无悔。生为天魂修,死为天魂鬼!” 君威再次高声喊起,激烈犹如惊雷炸响。 审判,怎么审判?很多年轻弟子并未见过,现在他们明白了。天空骤然变得阴冷起来,一团团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魂雾,如同云朵一般聚集连接,最后化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先前亮起的晨光亦被遮掩。四周昏暗无比,唯有中央高台一枚又一枚苍劲古朴的铭文亮起,贯穿天地,好似电闪霹雳……偏偏却听不到雷鸣! 君威痛苦的摇晃起来,可嘴角的笑容依旧清晰可见。已经隐去的锁链再度从体内浮现,它们挣扎的更加剧烈,但在这股力量面前,便显得苍白无力,一根根拽出,一根根的飞起,顿时整个天空都是一片衬着黑暗的耀眼光亮。 君威在光亮中腾起,气息散出,透着一股平和安宁,笼罩着周围所有人。温暖舒适甚至让人已经忘却了这是一场审判,而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送行…… 变化仍在继续,君威越飞越高。锁链的颤抖连着他慢慢放出的修为,翻云搅雨似的战成一团。锁链蹦碎,最后融入了魂云之中,时隐时现。天空渐渐下起了光雨,由空中落在了每一名天魂修的身上。而他们恍若未觉,只是呆呆看着。 世界消失,一切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只想知道老祖如何。 此时那崭新的黑袍已炸成了飞灰,老人淡淡笑着,这是他最后的绝唱。时间流逝,光芒笼罩在了他的周身,先是浅淡然后越来越耀眼,直至最后……彻底迸裂,而君威老祖已不见影踪。 萧青河收回目光,高台已经随着君威老祖的消失而重回平静。然而这鸦雀无声的广场中,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九十五章 雨润无声 光雨飘落,润物无声。数十万的天魂修鸦雀无声,君威佝偻身影已消散不见,空中的光雨却变得愈发密集。 有不少弟子闭上了眼,还有不少人目光向上望着光雨。认识老祖的宗门老人满目回忆,听说过老祖事迹的则是心怀崇敬。准备时间只用了七天时间,各种传闻亦未有太多时间,用作交口相传,弄到人尽皆知。 尽管很少有人能亲眼看到过老祖大展神威,此时形象亦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光辉,但这并不妨碍弟子为之祈祷。最起码,他们知道眼前的老人曾为宗门付出过,明白老人又是为了什么,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被光雨照亮的一张张脸庞上都或多或少透着一股虔诚,化去了感伤,忘却了自我。 赶来送行的绝对大多数都是那些重新归来的遣散弟子,他们如今大半尚未完成安置。除了修行,并无其它琐事。事实上,反应最强烈的正是他们这一批人。大劫来临,他们被宗门遣散。在没有依靠的日子里,曾经的年轻面孔被疲惫固化的神情,被苦难雕琢出皱纹。 曾经的拥有放大了失去的痛,每一点光雨都仿若拥有灵魂,蕴含着君威老祖的感情。哪怕没有任何遗言留下,依旧令他们感同身受。 经历虽有不同,又何其相似……老祖被困多年,搞到形神憔悴,为了什么?他们漂泊世间,孤苦无依,又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无需去想,他们心里不早就有答案了么? 身边有人压抑不出的发出憋闷的呜咽,萧青河没有侧头。并非只有他一人认得君威,此时站在他身边的极为资历极老的宗门长老。那时自己不过端茶送水的侍应,而他们已然随着宗门老祖们,南征北战,叱咤风云…… 即使萧青河现在已经是宗主,已然不知宗门先辈设立这样的制度究竟是为了什么,意义何在。他从入宗到现在已经过过了数百年,他亲眼所见经历天魂审判有数次,君威老祖并非第一人。 那都是何其精彩的人物,每一个都值得敬佩。有一辈子为宗门鞠躬尽瘁,辛劳一生的长老。有修为高深,天地任驰游的强者。天资出众,前途光明,未来不可限量的天骄……他们的面庞事迹,在脑海停留的深刻,以至于在这七日的准备中不断浮现。直至现在,他才明白师尊脸上的那复杂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君威宁愿死也不接手宗门,这是他最开始的念头。 但萧青河丝毫怨恨不起来,天魂修的成长过程,本就是不断在泥坑里打滚,跌倒了再爬起来。审判中经历的痛苦反而微不足道,这更像是一场盛大的送别,由诸多同门陪伴下走完最后一程。 他看的出,君威走的很安详。最后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隐隐透着几分轻浅的笑意,得意张扬,终于没了脱困之后的郁结消沉之色……就像离家许久的游人,找到了归宿。又像是履行了最后的使命一样,了无遗憾! 那不像他! 纵然已一手削肉剔骨残忍手段名震整个西山域,其实老祖在天魂宗自称的‘匪王’才最是贴切形容。张狂,跋扈,带着一众门下弟子横冲直撞,滚刀肉一样…… 他没做错! 宗门面临内忧外患,君威不管是呆在宗门,忍辱负重,用仅剩的寿元威慑西山三宗数年不动。还是熬不过,直接去跳的最欢的莽骨宗,给他们来一下,似乎都比这样的选择要来的更明智一些。 现在,萧青河懂了。光雨同样淋落到他的身上,萧青河细细感受着。即使是相同的情感,不同人的品味起来,滋味亦亦不相同。 这就是老祖的力量么?即使他已经成为化神,依旧为之感慨惊叹。 抬眼,目光望向已恢复晴朗的长空,现在老祖走了,他想说什么都晚了。 为什么,大家总是这样呢? 同样感慨的,还有此时站在人群离高台不远的卫誓。 最后人手齐出的大战或许更波澜壮阔,但作为参加秘境探究的一员,还是秘境中的一场场生死,来的更刻骨铭心。 杨名伤势颇重,能活下来全凭生者舍己护卫,称的上是一个奇迹。而胡牧,敖乔涯,还有许许多多……最后回来的人还不足一半啊。 “战与逃就是在选择生与死……事情临近,谁都会去考虑自己该怎么做。”脑海中再度响起了张远川劝慰自己的那几句话。 与自己同样经历生死的少年说的轻描淡写,讲着那在狩猎中积攒下的生活经验。 “他们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又不只有一个。” 若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卫誓悲苦的摇了摇头。 从秘境中回返,他伤的不轻。腰腹间留下的巨大创伤不是那么好平复的。如今虽已回宗数日,脸庞依旧苍白没有人色。气血亏空,对修士而言总是件麻烦事情。 与简宇一战,在危机中出手掌控他身体的冰影同样消耗极大。 总之不论是他还是冰影,都需要静静修养很长时间。然而光雨入体,其内杂藏的生机血气骤然爆开。 如同服用丹药一般,丛中涌出的灵气不受控制的在体内乱窜。虽然如此,却令人感觉不到半分不适。其内的生机,在做着最好的护航。让光雨中的灵气,被一点一点的被炼化,成为了在场天魂宗弟子修为的一部分。 卫誓感受着一切。目光复杂,他始终没有闭眼,亦未被的光雨吸引。君威老祖是由他解救出来的,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还甚是复杂。 他不理解为什么同门牺牲诸多,最后唯一可以算得上收获的老祖,却要踏上一条死路。 而现在他却再无其他念想,只是望着高台,遥遥拜下一礼。 虽是送别,虽然要面对死亡。,心中却再未感到半分凉意! 当日便有五万余名主魂筑基弟子,借机破境。更有数十万弟子经受馈赠,修行之路踏上捷径。 这些弟子,将成为天魂宗未来的希望,代替老祖,守护宗门。 光雨不知何时稀络,少顷后彻底泯灭。漫天的飞魂依旧阴霾天空,取而代之的飞雪飘落…… 白如飞羽,净化天地。 第九十六章 代代传承 天魂宗山门固然打造泼水不露,难于渗透。但君威老祖逝去的消息还是盖不住,藏不了。 秘境中闹出的波澜,早将整个西山域的目光尽数吸引。毕竟君威曾放言要给诸宗来场烟花,指不定稍不防备就得大祸临头,换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如此危险人物,不盯紧点怎么行呢? 四宗虽有约定,以各宗辖地为界自守自理,无故不得随意涉足。明面上风平浪静,少了许多争斗冲突,可暗地里的手脚猫腻哪能干净的了。各种暗桩棋子伺机而动,再铺以修士的手段。所谓隔墙而耳这等伎俩,连登堂入室都难。真要搞消息,无非是看要耗多少时间,付出何等代价罢了。 三宗各有探查,平日不肯轻动的隐藏浮出水面。明里暗里的引出纷乱,萧青河还未叮嘱什么,育魂峰峰主便已经找上门来。 当何霜婉询问是否限制时,萧青河毫不在乎,一口拒绝。 拥有幽魂游魂两只力量的天魂宗,限制手段当然也有。幽魂负责消息探查,无孔不入。游魂则是一柄藏于暗处的利刃,收割死亡。固然不能真的将消息盖住,但拖延时间还是能够轻松做到的。 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能执掌一宗,哪家老祖不是人老成精。替死的事情不做,对自己无利的事情不做。即便是莽骨宗的赵冲霄,还不是能伸能屈,打的一手好牌。萧青河可没有忘记,抓住秘境现世这个机会,促成四宗齐聚两渡领,可不就是赵冲霄的手笔。 三宗对天魂宗有所图谋,这是毫无疑问的。 而现在…… 天魂宗表现出的强硬,让三宗由不得的掂量掂量。君威毫不犹豫的舍身自爆,那一下着实给他们敲响了警钟。那么作为宗主的萧青河被逼急了,自然是什么事都作的出来。纵然是三宗皆有化神,但似天魂宗这般疯狂,却是没有。 这一次暂时的联手,并不代表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至于莽骨宗陨落的那名化神,莽骨宗只能自吞苦果,吃下这个哑巴亏。悬剑门,妖傀谷指不定暗地里笑的比天魂宗都要欢。壮大己身,削弱对手。至于这个对手具体是谁,这并不重要,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该着急的不是自己,三宗联合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实现的,否则大劫之后也不会拖这么久。在他们磨动嘴皮子的空挡,天魂宗足以做好准备,到时候三宗又得重新掂量了。 最起码,短时间内,无需为宗门安全操心。关于这点,萧青河十分笃定。 既然这样,又何必要让育魂峰弟子去浪费时间呢?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唱一场空城计,让对方疑神疑鬼来的有效。就算知晓这个消息,三宗真就敢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萧青河轻声笑了笑。 遣散弟子的回归壮大了宗门的力量,天魂宗就此翻开了新的篇章。现在他们只欠时间加以成长?君威还真是送给自己一份大礼…… 这一场光雨带来的好处,对成婴境以上的修士来说聊胜于无,对那些停留在主魂筑基境的宗门,弟子却是堪比救命灵丹。无形间加快了他们成长的脚步,直接突破筑基的暂且不提,就是那些停留在主魂的外门弟子,突破的筑基的希望也大大提升。虽然数十年的遣散生活耽搁了他们的修行进阶,可这些小子在萧青河眼中仍是年轻人。 萧青河并不着急,五十筑基,他们前路未断,仍有希望。毫无疑问,是君威为他们拓开了这条前进的道路。 相信用不了多少年,天魂宗就会再多出数十万筑基,数万结丹,不似鼎盛也相差不多了。虽然决定性的力量,在于化神,但最起码他们无需再像先前那般,对三宗提心吊胆,处处提防了。 真的就像做梦一样,这是一个弱者处处受限制的世界。萧青河总能感觉到束缚的存在,让他对任何一件事情思前想后,每迈出一步都得如履薄冰。 这份束缚,源自资源与力量之间的均衡。他必须考虑这点。握在手里的修炼资源才算的是自己的,没有足够力量守护,无非是给旁人作嫁衣罢了。 突然多出如此多的人手,可以预想的到。天魂宗资源供给会有多大的压力。除了灵石勉强够用外,其余多少会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萧青河并不担忧。 经历过苦难的人,不会好吃懒做。既然他们能够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依旧坚持修行,这本身就是一种极为难得的潜质。 这些弟子很快就会在宗门的安排下,或是加入锐天,炼魂,镇魂三峰,成为一名实打实的战修,出宗执行任务。或是成为一名恒天弟子,学习炼丹制符。不管如何,总能成为宗门的一股力量。 至于其他则无需多想,天魂宗万载传承,无非是老辈带新辈罢了。无需刻意教诲,亦没有所谓的洗脑 老一辈弟子给他们指导,给他们修为,在为难关头保护他们。而这些新进弟子也会成长为像他们这样的好人,只要宗门不灭,精神就会一代代的延续下去。 萧青河揉了揉眉心,这几日他时常疲惫。即使是化神也难以免除疲惫的困扰,就像焦躁愤怒等诸多情绪一般。这并非源于身体,而是来自于内心。 突破化神时,他曾恢复过短暂的青春。已经成灰色的短发在不知不觉中再度染霜。 手握无数人的生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如果不在意的话,还能减轻些许负担,可偏偏他很在乎。脑海中不知不觉间重新付出那一张张面庞身影,心中不由一痛。 门外大雨纷纷,虽不能化解悲伤,却能浇熄心中仇焰。 萧青河驻步看了一会,随即缓步走入雨中。 三宗,只是疥癣之疾。 天魂宗真正要面对的是短则百年,长则数百年一次大劫。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活到下次大劫来临,却总该为此准备些什么。 第九十七章 负岳新生 自从天魂审判后,斗战场便成了天魂宗里最热闹的地方。 大量遣散弟子归宗,魏长安纵然有三头六臂,短时间里也难完成所有安置。有不少人过着除了修行外,就再无其它事情可做的枯燥生活。日子久了,自然还是要找些事作的。别的几脉主峰他们没有进入的权限,而斗战场这里,却没有这样的限制。 遣散弟子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对于战斗的渴望,在修为无法带来便利反会成为负担的情况下,每个都为了维持修为而心力交瘁。固然一些雄城大镇设有斗战场可以让他们用来过瘾,但每一次战斗都少不了一分消耗。对他们而言可谓奢侈。如今归宗,能够痛快战斗切磋而无需顾虑其它,这样的机会他们怎能错过? 说到底,宗门斗战场能有如今这番盛况,多少还是因为这次的天魂审判。 君威老祖这样的远古人物,带来的悲伤仿若一阵清风,每个人都能感受的到,却无法停留太久。宗内最热切的话题,已经转为了对于光雨的讨论。不少弟子借此突破,亦有不少弟子借此达到修为瓶颈。要知道,当初前去送行的可是足足有着数十万人。 无论是突破也好,达到平静也罢,都需要一个舞台让他们重新认识自己。 卫誓亦是如此。 他在迷生宫中受伤颇重,即使回归宗门用丹药灵物调养,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恢复,可自从那光雨降下,被收入体内,痛楚无力便不复存在。源源不断的生机温和平缓的从中涌出,修复着他残破不堪的身躯。就连冰影都卸去了疲惫萎靡,恬静模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这是一种全方面的提升,主魂,肉身,灵魂,修为……才刚刚突破筑基中期的他,居然隐隐触摸到了筑基后期的门槛。卫誓不敢突破,修为提升过快,往往会导致根基不稳,这点常识他还是明白的。 继续修炼是修不成了! 卫誓坐在看台上方,眼前烟雨朦胧,下方各式光芒闪烁不休,各个擂台上皆有激烈拼斗。喧闹穿透了雨幕,为雨中安静的天魂宗多少带来了几分生机。 如今他已经不需要再靠打擂台获得宗门认可了,之所以来此,无非是波动的心绪难以平静,既然无法修行那总该找些事做。 事实上,卫誓只打了一场,便冷静了下来,然后喜欢上了这里。经历过秘境中的一幕幕惨烈沉痛,擂台上的你来我往勾勒的反而是无限的美好。观战席上能给他带来宁静,而在擂台上,他已经完全找不到任何感觉。 真正的切磋火药味并不太浓,说到底,不是每个人都如卢龙斗那般疯狂。尽管如此,战斗的精彩程度却有增无减。真正生死对战需要全力以赴不假,但也没人会大着胆子用乱玩技巧,随随便便就大开大合。小心谨慎的游走试探有什么看头?还是那种一言不和,就各种术法如同水流倾泻来的痛快直接。 说白了,斗战场原本就是供宗门自己磨练术法,提升战斗经验的地方。输赢并不重要,怎么对自己修为有帮助,那就怎么来! 场中战斗不断,有主魂,有筑基,更有结丹,一场场战斗令人眼界大开。炸响连绵于耳,各峰之间的变换较量,让擂台上的表演从来不缺乏新意,即使看的再久,也不会感到枯燥。 “卫誓!” 身后传来的招呼声。 蓝小凡从他身后绕过,缓缓坐了下来。就观战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好位置,离擂台又高又远不说,更称的上偏僻。很多人宁愿近前站着挤着,也不愿呆在后面。毕竟以他们的修为,想要看清结丹境之间的战斗细节,不离的近点怎么行呢? 闻声,卫誓这才稍稍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抬起头后又仰了仰脖子,一脸诧异的打量起眼前的庞然大物。蓝小凡如今这副模样,变化之大,就连他都一时半会难以认出。 现在两人并肩而坐,卫誓发现,自己居然足足矮了蓝小凡两头。两条粗壮的手臂,满是夸张隆起的爆炸性肌肉,线条分明充满力量。一袭宽大的炼魂黑袍穿在他身上,居然就好似一件紧身马甲。 这变化可谓是壮汉与巨人在作对比,有着最根本的区别。还好蓝小凡气息没变,容貌隐隐中还透着几分熟悉! 修士要改变容貌体型,一是修行了相应的功法自主改变,二来则是因为修行而被动改变。很显然,蓝小凡属于后者。 打量了一番,卫誓这才笑道:“负岳?” 蓝小凡点了点头:“是啊!”他瞥了卫誓一眼,粗壮的手臂不自觉的伸在脑后,抓了抓头发“变化很大吧!” 卫誓不由的轻声笑了:“都快认不出了。” 变化确实很大,早在前不久他才和蓝小凡刚刚碰面,一同迎接雷啸归宗,如今这才分离多久…… 蓝小凡咧嘴笑着,却比先前的没心没肺多出了几分成熟:“想当初头脑一热,就选了负岳一脉。真正尝试后,我才明白其中的辛苦。获得术法艰难不说,修起还得付出百倍辛苦。自己苦修一月,还顶不上别人十天的修行。这差距,真的很伤人,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是不是应该放弃。” 蓝小凡不无感慨的叹了口气,遥望远方,脸上露出振奋之色。 “可谁曾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君威老祖所修正是我炼魂峰的负岳一脉。我还真是走运,有那场光雨滋养肉身,再加上老祖传下来功法术法,简直就是及时雨一般……” 卫誓轻轻笑笑,并未接口。一场天魂审判涉及到的可是方方面面,可不是他们这些宗门弟子胡乱猜测的那么简单。就像那场光雨,以及关于负岳一脉的传承…… “我已经够强了!”说着说着,蓝小凡抱怨起来,如今他已经突破了筑基中期修为。 “你们都已经出宗历练多次了,而我呢?我在宗门待的也够久了呢!现在负岳一脉什么都好,就是被宗门当块宝,限制太多……不自由,不自由啊!” 卫誓抬起头,心思有些活络:“要不,我们出宗转转?” 蓝小凡眼中一亮,忙不迭的应道:“你有办法?” “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九十八章 巡守 负岳一脉在大劫之前有着属于他们的辉煌,更曾是宗门麾下一支强悍力量。只是大劫中他们承担了太多,一批批的负岳弟子倒下再没醒来。炼魂峰被攻陷,诸多传承未来的及转移便于战火中不见踪影。 没人会眼睁睁的看着一脉传承走向没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摆在延续传承前,更优先的还是复兴宗门,能快速形成战力的血炼成了诸多炼魂峰弟子的首选。如今年轻一辈的弟子修习负岳一脉少的可怜,毕竟两条道路摆在面前,一条艰难充满荆棘,一条简单有人指引。虽然每一批弟子选择时都会被告知,如何选择却从来不是问题。 蓝小凡这种阴差阳错下,选择负岳终归是少数。有道是物以稀为贵,一开始,宗门对于负岳的保护,便远超其他的几脉,确实到了那种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宝贝过头的地步。尤其是在君威老祖回归之后,宗门对于负岳的重视又上了一个台阶。 也无怪宗门如此,真正的负岳强大的令人仰望,可如君威一般。而蓝小凡这种半吊子却弱的可以,自保手段比锐天剑修都不如,宗门自然没法放手让他们出行,否则就是对他们性命的不负责。 这些被宗门保护着的日子,蓝小凡到底错过了什么……一次次的增长见识的宗门任务,寒息堡与散修决战的波澜壮阔,甚至如果他不修负岳的话,探究秘境一行说不定也会将他选上。 自顾自的想着,卫誓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勾起几分苦笑,这种被宗门约束的感觉他还真不陌生。负岳一脉束缚着蓝小凡,而自己卫宗遗孤的身份则在限制着他。自己拼了命的努力修行,做下诸多事情,还不就是为了能让宗门认可自己,或许可以说为了自由。 虽然一般来说,接取任务需要走一番乘务堂流程。但想带出蓝小凡这个负岳弟子,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卫誓另有方法,寻常弟子想要面见峰主是件难事,放在卫誓身上并不算什么难事。李鲲武说到底还是传授过他几种炼魂峰术法,虽然纪杰坚决不认,却多少还是有几分是师徒之实的。 三日已过,大雨初停。源自镇魂峰峰主李鲲武的命令终于发下,任务来了! 不出卫誓所料,这任务还真是……宗外巡守,说道底和外门弟子执行的宗内杂事,几乎完全没有区别。 宗门附近照理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类似什么灯下黑,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之类的说辞,难保不会有人相信这些。定期的巡守就像一场大扫除一般,说不定还真会有什么惊喜。确实,日复一日的重复巡守会给人带来枯燥,巡守业不会太过走心。不过似他们这种偶尔接取任务出来散心的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卫誓嘴角挂起一丝玩味笑容,自己不会对此不会报太大的期望,不过有蓝小凡在。他可巴不得能有所发现,来点惊喜,此行搜查又怎会疏忽大意呢? 当天下午,参与巡守的弟子便集齐出发。 蓝小凡这些年着实被束缚的过头,此次出宗便如同一只出笼的小鸟,前前后后叽叽喳喳吵个没完。顶着那一副如同巨人般的躯壳,现在却是如同顽童一般的欢腾,看着着实有些颠覆常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山林静谧没什么危险,不用担心会时不时的钻出毒虫猛兽。就算有危险也没什么,他们都不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顽童。即使应付不过来,援助也会随着召唤顷刻而至。 再没有什么任务能比这更安全的了。 阳光透过缝隙投下一道道斑驳光柱,参差错落的植被承托着水珠,闪闪发亮。落入鼻翼的味道不再是血腥,换成了伴着草木香和泥土味道的清新空气。顺着白石铺就的阶梯,不知不觉间已是走到尽头。 巡守并没有固定的线路,他们向坐转入了另一座并不浓密的山林。没有道路那便自己趟出一条,地上厚厚堆积的落叶掂在脚下,铺成一条柔软安宁的小道,蜿蜒向密林深处。 卫誓抱着脑袋吊在队伍后面,眸间微微认真几分。老实说,这次执行任务的配备还真是奇怪。除了自己一名锐天剑修外,其余四人包括蓝小凡在内,居然都是炼魂一脉。其中一人他还认识,温侯。 这都是蓝小凡找来的?卫誓曾纳闷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修复的关系,好在不久之后就明白了内情。无论是温侯,还是那名手臂格外粗大的中年男子,还是那名满面伤痕,身形妙曼的女子,居然都是蓝小凡的父亲的弟子…… 难怪会一起行动,卫誓只觉哭笑不得。倒不是他嫌弃几人,而是觉得这股力量实在有些小题大做。那名叫梁兴勇的中年男子,是筑基后期修为,而那名叫江娑的女子,则是筑基后期巅峰,已经隐隐有了突破结丹预兆。这样的实力用来巡守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不过考虑到蓝小凡的身份,这样似乎到也还算正常。 卫誓很快便与梁兴勇熟络起来,至于温侯,两人交流起来自然没什么隔阂。至于江娑则在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名字就不再多言,一路行来更是沉默。卫誓就算有心想攀谈几句,那一脸冰霜拒人千里的模样,总是让他望而却步。 蓝小凡跑在前面,江娑一人行在队伍中间,他们三个则缩在后方嘀嘀咕咕。气氛变的有些古怪,这样的打开方式可有些不对。难道不是应该聚在一起,一路说说笑笑的吗?可从谈话中,卫誓总能听出温侯和梁兴勇两人的拘束。他们目光不时前瞟,是在关心蓝小凡么?一次两次,卫誓发现,他们目光更多的却是落在了江娑身上。 这有是怎么个情况?还真是一队奇怪的组合。 天色在沉闷古怪的行进气氛中渐渐转暗,江娑停下了脚步,蓝小凡则被卫誓叫了回来。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明日再……”江娑淡声开口。可她话未说完,不情不愿回返的蓝小凡已经愤然开口。 “江娑!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第九十九章 “都说你们炼魂峰弟子各个气血强壮,导致脾气爆裂如火。难不成都是这副模样,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卫誓悄悄拉过温侯,一脸古怪的低声询问道。在他看来,蓝小凡脾气火爆并不奇怪,但江娑怎么看都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炼魂体修,难道是面冷心热? “不是这样……” 温侯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皮面抽动间,只觉两人在给他们炼魂峰连绵抹黑。可要他去找理由解释,一时半会还没了下文。蓝小凡和江娑彼此互不对眼,每天不吵几次,不打几次都觉得不正常。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同门,早就习以为常,谁会去想那么多。 看着两人一个面红耳赤,一个面沉如水,声音在争吵中不断拔高,愈演愈烈。卫誓脑筋有些转过不弯来,这都能吵起来? “不拉开他们吗?”卫誓奇怪,一旁的梁兴勇依旧站在原地,袖手旁观,完全没有上前的意思。看他浅淡安宁的神情,前方的激烈似乎都未能吸引到他太多的注意。 都不动,那好吧!老实说,卫誓并不是认为自己是最合适的劝架人选,毕竟他与江娑并不熟悉,指不定会被对方误会拉偏架。可就这么袖手旁观,总不是个道理。 “两位消停点可好!我们出来不是为了吵架的吧。” 卫誓只得自己上前,幽声开口。不大的声音夹在激烈的争吵中,显得模糊而无力。他摊着手,缓缓向两人靠近。争吵虽然没有立时停止,不过两人到底还是注意道了卫誓的动作。 “卫誓哥,你得帮我出头啊!”蓝小凡顿时像是看到希望一般,思绪活络间站到了卫誓身边。黑眸直转的打量起江娑,想法大胆的试探的问道:“你应该打的过她吧!” 闻言,江娑不再多言的向后退去,与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她虽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卫誓已非是那个名不副实的大师兄,更不能当成普通的筑基中期来看。秘境探究中的表现出来的实力,早已传遍宗门。 救出老祖,于两宗夹击中,带队杀出一线生机。哪怕名知道这些传闻中少不了有夸大,渲染的嫌疑。可多多少少还是有着几分可信度的。 她面对蓝小凡可以毫不怯场,可真要与卫誓一战,在未真正动手之前,总该小心才是。 一时间,江娑如临大敌。 卫誓仿若没看到一般,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轻浅,任凭蓝小凡脸色变幻。 “这个头我可不替你出!” 两人关系好归好,但要让卫誓平白无辜对自己人出手,这他可做不到。 “别闹了!”卫誓抬手搭在蓝小凡肩头。“不过是一些小事,犯不上动手吧?” “可她……”蓝小凡还要争辩,不过卫誓没给他机会。 “天色不早,不适合继续巡守。不过这荒山野岭,就此过夜可不算什么好主意。” 没错,一个想走,一个想留,两人就是因为这点小问题才吵了起来。谁对谁错并不好说,关键是,这个问题没有半点争论价值。 “离宗门不远新建的寻仙坊据说还不错!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卫誓对四人说道:“白天的寻仙坊是热闹喧嚣的坊市,商铺林立,人来人往中透着吵闹喧嚣,不比天光城差上多少。而到了夜晚,酒肆食摊会热闹的不成样子,说书先生会讲些奇闻异事,各色美食能馋的人直流口水。对了,还有与恒天峰仙酿滋味相差无多的青壶老窖。拎一壶,坐船游檀江碧波荡漾,观江波潋滟着彩灯辉煌。习习夜风泛起古朴幽香伴着酒香,光是闻闻都会醉哦!” 卫誓开心的笑了,叫道:“小凡!走不走!” “走!” “你们呢?”卫誓回望,温侯的眼睛大睁,陷入了回忆,不知不觉他离家也有十数年了。而梁兴勇目光闪烁,竟没能忍住的舔动嘴唇。这副饥馋模样,酒道中人的身份还真难猜出。 最后四人目光一同落在江娑身上。 “那……任务呢?” 江娑嗓音柔和了几分,没有那么多的坚持。四人都同意的事情,她倒不好反驳。此时迟疑出声算不上反驳,更像是提醒。 “又有什么关系?”卫誓挥手在空中点出一道凝实的光点,橙色的光芒渐渐收拢。“比方说这里就是宗门,你们看啊……”说着,只见他手指转动,数不清的光点泛出,开始来回进出,看样子似乎整个光球都随之扩散,大了一圈。 “门内弟子总有做不完的宗门任务,就像这样……每天都在往来师兄的探查之下,若真有诡异之处,可轮不到我们” 卫誓打趣道:“况且,就算真有,让那些祸害对着古木山林发疯,既然影响不到众生,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江师姐,我忘了说……”卫誓眨了眨眼睛,又笑了起来:“寻仙坊也不会让你失望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面的彩云街所贩售的都是一些首饰女装,那叫一个琳琅满目。其中不乏恒天峰出产的彩衣,无论面料手艺都是上成。这些师弟……不甚了解,不过师姐大可前去‘研究’一番……” 首饰女装么? 江娑愣在原地,好在已经阴暗的天色为她挂上了一层黑色浅纱,遮住了脸上的红晕。自毁面容的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这些。可听着眼前少年绘声绘色的描述,倒是颇具感染力的令她动容……或许去跟着去看看也不错! 卫誓仍在絮叨,描绘着一副图画。江娑还未应答,倒是蓝小凡有些不耐烦的出声打断:“你管她做什么?我们走就是了!”说着便迫不及待的一手拽上了梁兴勇,一手拉起卫誓,急着出发。 仰头看看天色,卫誓拍了拍手,朗声道:“好了!没异议的话,那就这么决定了!” “无我”迎风而涨,最后化成了三丈巨剑,如同一艘小艇,承载五人足以。 卫誓当先迈步而上,豪迈的一挥衣袖。“你们先好好养足精神,就由我带你们一程!” 没办法,谁让他们此行未带光梭呢? 第一百章 有意思 寻仙坊离天魂宗真的不远。 当夕阳西坠,明月初空,卫誓驱架着飞剑缓缓凌空。数不清的彩灯早早装点着夜间的斑斓,居高而视,想不发现都难,寻路根本不成问题。 卫誓同样是第一次到此,别看他说的绘声绘色,描述的有模有样。可很大一部分无非是道听途说罢了,寻仙坊具体是什么模样,他心里没底。只不过能让人们交口称赞的地方,想来坏不到哪去。 好在,寻仙坊并为让他失望。热闹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建筑,真的很难看出……这是一座修建尚不及二十年的新地方,甚至看不出半点寻常坊市的味道,而更像是某座雄城大镇繁华地段的缩影。 谁能想到,最初的寻仙坊,不过是恒天峰用来废物处理的垃圾场罢了。 宗门出产的大多数练手低阶成品,会运往天光城的商铺中贩售。而一些失败破损的产品,比之更加不堪,对修士而言堪称垃圾。然而恒天峰手段再糟糕的弟子,放在外面,也能当的起大师的称号。法器碎片,残破符纸再不济也是仙师所用,还是能换写黄白之物的。 也正因有利可图,才能引动数不胜数的行商走贩不远万里来此。寻仙阁是由人流带来的繁荣,这才能让周围住民在此落下脚跟,引为生计,良性循环。莫说金银无用,要知道,在天魂山脉,拿自己收罗捡来的灵石换取金银用度的穷苦人家,可不再少数。 蚊子在小,也是块肉。天魂宗在此自有驻派,一行五人便在驻派之地换了一身便装。否则那一身宗门衣袍,就不是他们游览寻仙坊,而是寻仙坊众人围观他们了。 蓝小凡变化了体型,实在是他那种体型,一眼望去便绝非常人。好在开始修习功法,他早就辅修了一门变换形体的术法,如此免去倒是免去诸多麻烦。变换了体型的蓝小凡已经与常人无异,与卫誓一般作寻常富家公子打般,看起来身形反而比卫誓还要单薄一些。 温侯和梁兴勇两人倒不用变幻提醒,不过这等强壮的体格,能够用来掩饰的身份少的可怜。现在两人一身黑衣短打,露出四条粗壮犹如铁铸的臂膀,活脱脱一副富家护院模样,挑不出半点毛病。 至于江娑则穿上寻常的富家女子穿的精致裙装,恰到好处的面纱遮住了脸庞。师姐虽是体修,却未被这股力量打磨的线条刚硬,配着身材极好,不看脸蛋,一举一动极具风姿。 准备好一切,他们出门在街边寻了一处小摊歇脚。五人落座,温侯和梁兴勇一桌。卫誓则和蓝小凡江娑三人坐了一桌。 迎上来的店小二青衣小帽,十七八岁的平凡模样,短发精干,透着一股乖巧机灵。右肩搭着一条白净抹布,已经颇有眼力的迎了上来。 “小二,青壶老窖,先上四壶。” 卫誓抛动着一块灵石,上下翻飞。店小二目光随之上下起伏,眼眸明亮,就连那声早已成为职业习惯的‘好嘞’都忘记去喊。 在寻仙坊,灵石就如同黄金。跟没人会用黄金在路边摊买茶水一样,寻仙坊来客天南地北,其中少不了身家巨富之人,但能拿出灵石付账的,到底还是凤毛麟角。莫说用灵石买酒了,便是盘下这间小酒坊都不要不了几个灵石。 金主,大金主啊!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勤几分,躬弯的腰背差点低到地上。抓起肩上抹布,用力擦拭起本就一尘不染的桌面。 “至于其它,尽管招呼……” 卫誓继续吩咐道,随手将灵石仍向店小二。如一枚灵石而已,既然是出来散心,难道还要抠抠索索的盘算这些身外之物? 价钱到位,店家很快就布置妥当。 青壶老窖在寻仙坊各处皆有贩售,倒无需考虑是否正宗。卫誓押了一口,滋味绝佳不假,可到底还是凡物。少了灵物调制出的诸多玄妙用处,成本没有多少,价格自然高不到哪去。难怪名声会如此响亮。单就这味道,也值得让人为之买单。 简单的酌了几杯,卫誓唤过店小二,问道:“久闻寻仙坊美名,我等出来乍到,不熟路径,小二你且说说附近可有什么好去处?” 店小二迟疑了一番:“这个……” “恩?”卫誓轻轻皱眉,目光从小二身上收回。匝吧着嘴,似乎在嫌弃酒的滋味。 “周围向来安宁,本来去处甚多。只不过近来也不知怎滴,大雨连下数日。小的莫敢妄加揣测……”店小二小心翼翼的侍候在一旁,解释道。 卫誓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的脸,既看不出表情,也看不出异常。店小二趁机靠前,压着声音问道:“依您看……莫不是仙宗有什么大事发生。” “哦?”卫誓抬指轻轻敲打着桌子,目光抬起,看着那张平凡面庞,淡淡笑了:“仙宗之事,你打听着作甚?莫非你……别有心思!” 话音落下的瞬间,梁兴勇,温侯,蓝小凡,江娑四人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他们几乎同时抬头,齐齐盯在那名店小二身上。 店小二目光从始至终却只在卫誓身上,一副惶恐惊骇模样:“大人……您在说什么?”说话间,他向后退后了几步。 “大人?” 卫誓嗤嗤笑了,双手撑着木桌站了起来。目光扬起,唇角似笑非笑。“我这身打扮?像是大人么?”他扯着衣袍下襟,打量着自身的装扮,漫不经心的讥嘲道:“想知道?要不要我多告诉你一些?” “这只是……小人无心之言,您……喝醉了?”店小二与比之前惊慌模样相比,冷静了几分。不过依旧是一副瞪大眼睛,战战兢兢的样子。 卫誓冷笑,手攀在了束在腰间的‘无我’上,再懒得回话。这一刻,他终于确认。原本略带几分醉意的眸子与瞬间醉意顿消。黑色的眼睛转而如同鹰隼般聚焦凝实,锐利冰冷。 “有意思,本来还想在檀河游览一番,看来我们是走不了了!” 听起来像是遗憾,实则没有半点遗憾的道了声。 卫誓感觉自己兴奋起来。 相比外出散心,观览世间美好,放松心情。还是能比亲自动手,用鲜血洗刷仇恨,才更让人浑身轻松!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 “说吧,你究竟是哪宗的眼线!说出来饶你不死!” 第一百零一章 卸去伪装 三言两语之间,便由最开始的一派和睦,转变成了如今的剑拔弩张。 猝不及防的不单单是店小二,就连蓝小凡等人一时间也没回过神来。好半响,他们才靠在卫誓身边,疑惑不解的看着两人。繁华热闹的街道让人精神松懈,而眼前的小二着实显得人畜无害,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唯有卫誓,神情笃定,一脸玩味的望着前方。手中的‘无我’,从始至终唯有半分颤抖。 “你是怎么发现的?” 店小二换了副神情,索性不再伪装。他一动不动的望着卫誓,问完后便再不发一语。闪着锋利‘寒光’的无我在他眼前如同摆设一般,脸上埋着的凝重味道,这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对于自身疏漏的思考。 还真没冤枉人! 卫誓并不意外,不过先前的惶恐哪去了,再怎么也该有点反应才对啊!现在这模样可不讨人喜欢。卫誓不由的撇撇嘴,答非所问。“看来,你认的我。” “是的!”店小二这一次没了迟疑,直截了当的冷笑答道。“怎么会认不出呢?天魂宗的卫誓!若我连这都不知道,那就太……” 能被发现身份,很显然自己犯了眼中的错误。想到这里,店小二顿时止声,平凡的面庞露出被戏耍的恼怒神色。 “就因为这个?” 还想不到?卫誓笑了笑,他本没有回答的兴趣。不过,谁让他现在心情好呢?既然要死,那就让让人死个明白不是!? 从怀中重新摸出一块灵石,卫誓轻轻抛弃,脸上似笑非笑。“喜欢吗?” 微微一愣,店小二落寞的笑了,“原来如此!”。 在仔细衡量过卫誓说的每一句话后,他明白了过来。到底是自己小看了对方。曾经他也尽职尽力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可当卫誓出现,原本的目标便取代了一切。 一场大雨,能让周围习惯风调雨顺的住民感到惶恐,由不住的胡思乱想。可在钱财面前,这些就变的不再重要。送上门来的赚钱机会,傻子都应该牢牢抓紧。可他身为一个店小二,在这样的机会面前,非但没有第一时间殷勤介绍,反而吞吞吐吐。 如此大的疏漏实不应该啊! 可多日徒劳无功交织在背后势力的催促下,让原本奶德住性子的他,也由不得的内心浮躁起来。如此好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这打探消息的机会呢?还真是可笑啊。 错误当然不止这些,卫誓的突然发难,让他猝不及防下失口叫了‘大人!’。卫誓现在这一身打扮,任谁一眼看去,都是富家公子。作为迎来送往的店小二,会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么?。再来,就是面对卫誓质疑,他第一反应居然选择了后退。虽然面露惶恐,可就寻常店小二而言恐怕,只怕已经是跪地不起,磕头如捣蒜了吧! 谁让他遇上的,是曾在天光城呆了一段时间的药符阁主事卫誓呢?他跟董轩学的就是察言观色,辨物识人。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不是每天忙碌到脚不离地的董轩,而是那些在药符阁负责迎来送往的活计。卫誓看着他们满面笑容迎来送往,见多了他们的卑微恭谦,习惯了他们的行为举止,难怪他会发现其中的不对。 正是因为这些让人并不在意的微末细节,可真是一个又一个细节上的疏忽,导致了他身份暴露。 店小二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现在显然不是细细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反思再多,可有用么? “怎么样?我说了这么多,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了呢?” 另一旁,卫誓笑着,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我说的话依然有效,你大可交代一番,我自会饶你性命。” “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你也太小看老夫了!” 未等卫誓说完,已有决断的店小二已是厉声打断。骤然变的苍老无比的沙哑嗓音,让人极不适应。卫誓对上了他那双已经浑浊的双眼,里面正透出冷意与不屑。那张平凡面容沟壑渐显,直至最后细密深邃,犹如枯木不凡生机,冷的令人害怕。 像他这种人,就应该生于暗处,死与无名。名字,身份这些都不重要,更不能让人知晓。虽然事发突然,可是这种情况,他真一点准备没有么?从隐姓埋名潜伏下来,会有这样的下场,真不奇怪。 想到这些,‘店小二’反而镇定下来。腰板直起,阴瑟瑟的笑了。 “还想套话?你先考虑保住自己的命吧!” 面对威胁,卫誓不以为意的幽幽一叹:“想杀我?有那么容易?” “还真是不知死活!” 不知道是真有依仗,还是故作镇定。不过作为收罗情报的密探碟子,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机会稍纵即逝,时间更是飞驰不息。他之所以会说这么多,无非是在享受的最后的疯狂罢了。 活着回去根本就不现实,就算他能逃出寻仙坊,也逃不出这广袤无际的天魂山脉。自己纵有一千种藏匿手段,依旧逃不过育魂峰蓝袍的搜捕。幽魂会无孔不入的将他从阴暗中揪出,而游魂的偷袭暗杀则会如附骨之蛆。 ‘咯嘣!’一声轻响,时刻藏在口中的丹药被他咬碎。原本没有丝毫修士气息,完全就是普通人的‘店小二’,通体泛出威压,令人惊怖。匹练般的白色气流在他身上流转,如同飘带一般。似这般凝实,已经超出了真气的范畴。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目光锁定在卫誓身上。若能看到惊恐神情,那绝对是死之前最美妙的风景。 真元!结丹修士么? 卫誓微微认真了几分,难怪会有如此底气,恐怕任何结丹看自己这名区区筑基中期都不会放在心上。 伸手将已经挡在最前的江娑,梁兴勇拉开,卫誓缓步低头从中间走出,站在了最前。虽然身上气息隐隐泛出,可在前方的老者威压之下,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这样最好!”卫誓低低说道,深埋的头颅抬起,露出一张满是灿烂笑容的脸庞。只不过现在看来,颇有几分狰狞的意味。 ‘店小二’愣住了! “本来嘛?不管你说还是不说……其实我都没准备留你一命!” 少年舔着嘴唇,说着,再次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阵法与术法 “店小二”哈哈大笑,在自身实力面前,卫誓的言论简直荒谬可笑。 不过很快他眼中转而泛出一股怒火,毕竟无论是谁,被比自己弱小的家伙嘲讽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想看卫誓惊惧的神情,而不是现在这副如同野兽寻上猎物的惊喜模样。 “想杀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卫誓同样动了。 纳戒光芒一闪,一方罗盘出现在他手中。这罗盘巴掌大小,铜色暗淡,上面一道道细密灵脉,勾勒出玄妙深沉。卫誓没有停顿。默念口诀的同时,一指点出。 灵光璀璨的一指,盘活了整个罗盘。肉眼可见的波澜掠过,穿物透体,周围如同换了一个世界,空中曲折波皱将他们完全隔开。更是在卫誓五人周边,构建出一层紧密的防护。 卫誓这么作,自然不怕伤及无辜。 早在‘店小二’显露实力的那一刻,周围的行人酒客即便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俗世中的热闹,他们会凑。可这修士之间的热闹,他们却唯恐避之不及。毕竟看修士的热闹,搞不好就会送命其中,这个道理,紧靠天魂宗的寻仙坊住民怎会不懂?而那些走南闯北的游商走贩更是心知肚明,都是早早避开。 而这些,丝毫不影响正在对峙的对方。 “阵法?这就是你的依仗?” 已经彻底恢复容貌的‘店小二’不屑的笑了,老神在在的盯着卫誓,不慌不忙,好似在欣赏一场表演一般。 “不够么……”卫誓挪迂笑着,笑容比‘店小二’更加灿烂!纳戒中又有流光飞出,那是足足三十六面阵旗。阵旗飞散在罗盘构筑的空间之中,顿时整个隔离天旋地转,无数流光肆意翻飞。在先前的透明中构筑起一枚又一枚的法印,在空编织构架出一片海洋。先前的透明在法印支撑下,凝实仿若铜墙铁壁。 “这……” 紧接着,卫誓再度出手,一柄尺长短剑浮现身前。随着短剑的出现,法印海洋中一道道泛着雄浑金光的无形之剑探出了头。一柄接一柄,明暗变化,让人看不出虚实。可随着它们的出现,就仿若一只模样人畜无害的猛兽,露出了獠牙,张开了血喷大嘴。雄厚的气息带来恐怖的威压,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凡。 即便是结丹哪有如何?卫誓犹然记得,当初自己接过这套阵法的时候,恒天峰的林檀荣峰主可是明确告诉过自己。单凭这套阵法,足以让他逆斩结丹! “怎么可能!天魂宗怎么会给你如此珍贵的秘宝,你你……” 受到惊吓,先前还信心十足的‘店小二’说不出话来,一脸的难以置信!其中的威胁,他怎会感觉不出。要知道,这种能够重相互作用的成套阵法价值极大,更何况攻防一体,还能威胁到结丹修士。便是成婴境修士倾家荡产,都未必能够置办一套。 天魂宗的穷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卫誓现在所做的,就像是明明一名乞丐,却能出一箱黄金一般,实在是颠覆常识。 “有功就有赏,任何宗门都一样!”阵法环护下,卫誓绕到桌边,好整以暇的自酌自饮了一杯,这才回头而笑:“你一定很好奇,我明明只是一个弱小到随手可以捏死的筑基而已,拿什么去赚这等厚赐。是因为我父亲么?不!不是的!这些……都是我的战功,都是拿那些死在秘境的倒霉虫的头颅换的啊!” “你!” 卫誓看着‘店小二’被触怒的模样,不由冷笑。他没说实话,化神骨和那朵不知名的红花灵宝才是他换取一切的根源,而救出老祖同样是大功一件。单是那些筑基弟子的头颅哪有那么值钱,只怕换个罗盘都费劲。 自己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么? “现在……它还会帮我取下你的人头!” “店小二”脸色阴沉,思付间猛然屈手一抓。只见躲在屋内的酒坊掌柜被他摄了过来。掌柜毕竟已经年迈,腿脚不便,短时间难以离开。老实说,除此之外,他如今对卫誓已毫无办法。攻击强大的剑阵让他不敢动作,而哪怕他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那道经过加持的防护,也未免破开。 “你是何人!”由宗门驻地赶来的轮值弟子终于到了,他站在远处飞檐厉声大喝,却难以靠近。卫誓布下的阵法到底是依仗了外物,又是第一次用,还做不到收放自如。 ‘店小二’毫不理会对方的,犹如困兽般亡命嘶嗥。 “都说你天魂宗保土安民,被天魂山脉众人称作保护神,平日里膜拜有加。现在子民有难了,你又要怎么样?想杀我!那就一起死吧!来,看看吧!你们顶礼膜拜的天魂宗仙师,到底会是怎样的冷血无情……” “动手啊!!” 难道真的要对凡人出手,蓝小凡忍不住的皱眉,轻轻唤了一声:“卫誓” “老人家!”卫誓置若罔闻的高声喊道,眸中冷冽犹如一汪死寂潭水。虽然注意力始终放在‘店小二’身上,可是听这轻松语调,显然并非是像先前那般回话,而是在说给那名被挟持的酒坊掌柜听的。 “我看您也活了一大把年纪,要不我们商量一下?您给我少添点麻烦,我呢……虽然只是个筑基弟子,能做的事情不多。不过保你一家衣食无忧,一辈子平平安安还是可以的……” 闻言,酒坊掌柜缓缓抬首。被束缚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他还。用那已经皮肉内缩的弱软脖颈,顶起一颗稍有不和谐的大脑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可老人抬起的脸庞,却带着浓厚的笑意。 “仙师何出此言,切莫因为小老儿烦忧。天魂宗庇护一方,我辈早已感恩戴德。我裘万材一生碌碌,却是听着仙师们降妖除魔的故事长大。既然仙师大人们能为我等舍命抛血,我等凡民又何惜残躯……” “小老儿只恨自己资质不够,自己这辈子不能修行……”老人长长叹息,遗憾中却又有着一股放空一切的洒脱。“能有结丹境修士陪我上路,这辈子值了!值了!” 卫誓笑了:“您说的是!”说罢浅浅行了一礼。再起身,挚在手中的‘无我’便发出一阵阵嗡鸣,剑气激荡,真气疯狂汇集。璀璨的光亮直让周遭彩灯为之暗淡。 “仙师!您动手吧!”酒坊掌柜苍老笑声回荡。 “你给我闭嘴!” 直到这时,化身店小二的结丹修士才回过神来。卫誓这一下绝非虚张声势,真气浓郁到这种程度,不放既伤。就跟气血激荡一般,轻则吐血,重则受伤。 “疯了!全都疯了!” 他怎么都未想到会是现在这样一个局面,不由瞳孔微缩,脑筋急转思谋对策,可是这一次,卫誓再没有片刻迟疑。 “您老一路走好!” ‘无我’于瞬间迸发,锋锐天剑决加持。白色流光一闪而没,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店小二’于惊骇中招收,卷着酒坊掌柜就迎了上来。于此同时,他心神戒备。再他看来,卫誓这一招不过是虚招罢了。真正能威胁到自己的,该是那些阵法显现的飞剑双才对。 随后,他便看到那白色流光毫无阻滞的从酒坊掌柜体内穿过…… “这怎么可能!” 最后一个念头随着剑光闪过,血花飘洒,面前独留一具无头尸体,沉沉倒下。 卫誓脱离一般的跌坐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好还,自己曾修《玄魂剑典》。”这招飞剑虚化的招法,可不就是他曾经耗费了大量功夫,才练成的术法么? 虽然并不熟练,但好在,成功了不是么? 第一百零三章 以为我会动手? ‘无我’回转,剑气激荡,不染丝毫血色。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即便是结丹境的‘店小二’都难以反应,更遑论旁人。 待他们回过神来,先前跌坐的卫誓已经抢先爬起,飞窜到了酒坊掌柜身前。只见老人双眼紧闭,气若游丝,唇角不禁微微酸涩。老人固然说的坦然,可真正面死,谁能心中无有触动?况且老人虽然年迈体弱,但还未苍老到神志不清。他思绪清明,就这么眼睁睁的‘无我’直冲而前,无疑太过刺激了一些。而那凝实微溢的剑气,只怕在老人看来,便是这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 现在虽然昏迷,但好在无碍,性命更是无忧。卫誓长舒口气,一手抚在老人背部,小心翼翼的渡过点点真气,替酒坊掌柜梳理调养。 周围安静了下来,地上除了多出一滩红白之外,再无其它。闲杂人等早已躲远,先前还喧闹无比的街道商铺,变的冷冷清清如同鬼街。彩灯微摇,旌旗幌子随风微摇,轻声作响。虽然如此,未有半分损毁的街道,给人的感觉实在美妙。 若有凡人围观,见这血肉横飞的场景,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呢。卫誓长出了口气,‘呵’轻微的声音化在空中,这样的经历,还真没人能理解他的心情。 蓝小凡走到近前:“我还以为你……”他眉头舒展,神情比看到卫誓布下阵法的那一刻还要轻松。 “怎么……以为我会动手?”卫誓打断了他的话头。随即忍不住的笑着咒骂一声“该死的!你不会真的这样意味的吧!” “嘿嘿!”蓝小凡笑着挠头。 卫誓同样在笑,笑的轻松,如释重负。那一刻,不要说蓝小凡了,便是那‘店小二’恐怕都有几分动摇了。事实上,自己纵然面色如常,实际心里泛起的波澜,并不比谁要少上几分。 换做别家地盘,修士会为凡人而周折费劲,实在是显得荒谬而站不住脚。但正因为‘店小二’潜伏多年,所以他明白,天魂宗在天魂山脉意味着什么,而天魂宗修士对这些没有修为的民众态度,他也极为清楚。 难道卫誓不应该就此束手?难道不是应该已人命为重么? 所以当卫誓毫不犹豫的说出条件,准备动手的时候,‘店小二’就由不得的慌了神,便出乎了他的预料。 蓝小凡会觉得不舒服,他卫誓同样如此。他们都是从天魂宗稚童学堂走出来的宗门子弟,从小接受的教育约束着他们的言行。 老实说,这已经算的上是最好的结果了!老人的性命保下了,而那名伪装成店小二的结丹密探也已伏诛。过去了……已经都过去了…… 站起身,卫誓一边拍拭身上的灰尘,一边埋怨道。“若被挟持之人换成了你,你难道也会这样想?” “那不会!”蓝小凡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他换位思考着,如果自己真被挟持,性命危在旦夕。卫誓如此反应,只会让他觉得其中必有谋划,而不是去考虑其它。毕竟他与卫誓相处多年,卫誓是怎样的为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再不信任谁,也不能不信任我卫誓哥不是?” 卫誓轻轻摆手,嘴里不依不饶:“那不就得了?我是不会对自己人出手的!”走罢,卫誓走向一边,其余的事情与他无关。死去的‘店小二’也没的价值,是尸身彻底湮灭便是。他既然是来潜伏的,自然会做好完全准备。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都不会携带,也就是说,他虽然有着结丹境的修为,却也如寻常店小二一般一贫如洗。 现在人已身死,最有价值的情报也问不出来,卫誓作的够多了,实在没必要再在死人身上白下功夫。 温侯对付这那名赶来支援的轮值弟子,两人先是公事公办,随后很快便闲谈起来。而梁兴勇和江娑在收拾尸身,两人都不是那种萌新弟子,总是见过血,杀过人的。这种事情办的相当熟稔,没什么不放心的。不一会,远处渐渐有人影冒出,见此地再无响动,便大着胆子靠了过来。 卫誓寻了条长凳,坐了上去,脑子乱哄哄的。纵然斩杀的是敌对结丹,却也让他开心不起来。寻仙坊可以说就在天魂宗眼皮低下,连这样的地方,都有人渗透,那其它地方呢?自己那一手确实来的惊艳,若有人围观指不定还会鼓掌叫好。可真要说起来,他是没有把握的。 毕竟当初纪杰传他《玄魂剑典》时想的可不单纯是为他增加实力,之后掌握的诸多强劲术法,更是无形间消耗了他练习时间。在疏于练习的情况,卫誓能够想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而第一次用于实战,就是在这种不容有点疏漏的情况下,卫誓会变成这幅模样也并不奇怪。。 总能发现自己的不足,有时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卫誓随便又给自己倒下一杯,嘴角牵扯出几抹苦涩。 蓝小凡则无所事事,没人指望他去做什么,他也什么都不想做。就这么陪在卫誓身边,兴致不减的询问道:“你是怎么发现他身份的?老实说,我是半点都没察觉。” “许是那时,我心情不假吧!” 不知怎的,卫誓想到了那些在秘境中身死的同门们。一个又一个,死在他面前的,并非只有胡牧和敖乔涯,还有很多很多。杀敌和看着自己人被杀,完全是两种感觉。 自己果然还是不能轻易释怀啊!卫誓看这蓝小凡,眸光颤抖,不禁有些羡慕起来。无忧无虑,甚至不用多考虑什么。见过血腥,却没有自己的该有的烦恼。 “这样……就能看出来?”蓝小凡咬着杯沿,愁眉苦脸的仍在思考。 卫誓笑笑,为他酌上一杯,“继续喝酒吧!” 与张远川之间他总有想说的话,可对于蓝小凡,卫誓却不希望他有什么改变。若真是让蓝小凡与自己一样,那只怕以后即便喝酒,都会觉得变了滋味吧。 第一百零四章 决定了! 是夜。 萧青河得到来自育魂峰的报告,事关卫誓一行。 虽然寻仙坊是在宗门眼皮子低下,无需这般大动干戈,也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但相比层层传递造成延误耽搁,育魂峰麾下弟子的直接传讯要来的快捷的多。 玉简中的消息极为简单,无非是起因和结果。这看起来无非就是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萧青河的工作正在于此,每天他都要处置成百上千条这样的信息。有的是真的无关紧要,有的则暗藏玄机,所以他从来不会松懈半分。 事关卫誓……从字里行间能看出的东西不多,育魂峰的报告总会摒弃繁琐无用的内容。可就是这简单的几个字,勾起了他的思绪。萧青河踱着步子从房中走出,站在了黑暗之中。 入眼是一片宽阔,可以眺望极远。 天魂峰虽是主峰,却不是天魂宗最高的一峰。正面的育魂峰灯火通明,数十万人聚集在一起的热闹景象,他可以想象的到。曾经的宗门也是如此,不过那不是育魂峰,育魂峰应该更热闹才对…… 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而安宁平和,是人人向往的生活,可是…… 只要这样就够了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自己担忧的育魂峰弟子的生死,觉得君威已死的消息无关痛痒,所以未做理会。可事实上,就天魂宗历代宗主的处事风格,恐怕只要能刚想这一点的,断然不会退后延迟半分,而是会杀伐果决,让血腥镇压立时开始。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瞻前顾后的呢? 遥想当初结束闭关,从新掌权。自己也继承了先辈的传统,甚至破罐子破摔也在所不惜。 萧青河不禁皱眉思考,是否是因为自己相比先往要软弱了太多,所以才顾此失彼,当断难断。尽管他执掌天魂宗已逾百年之久,|天魂宗再找不出一个,比他更适合坐宗主这个位置的人了。而他这个宗主的职责,无非就是派遣门下弟子去执行各式各样的任务,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麻烦。 说的好听点,大权在握,统筹全局。难听一点,说派门下弟子送死也不为过。虽然没有人会嚼舌头,即使暗地里也没有,但萧青河还是难以避免的想到了这一茬。 会考虑这些,卫誓觉得这是一种成长,而萧青河则觉得自己变老了。 天魂山脉是老祖宗留给他们这些后人最珍贵的遗产,广袤无边的土地有着丰富到令人惊叹的物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同时还养育了天魂宗的新鲜血液。若敞开宗门,全力招收弟子,每年前来参加入宗考核的少年,少则数十万,多则上百万也有可能。他们是宗门的希望,同样也是天魂宗立宗的根基。 根基之所在,又岂容撼动。建设宗门靠的不是砖瓦磊铸,资源才是根本中的根本。而无论是获取还是守护,都需要足够的力量。而他们这些天魂修,无一例外,都是宗门守护一切的武器……不管是陷阵杀敌,还是清除耳目,都是他们应该去做的本分事情啊! …… 主殿殿门再一次打开,天魂宗高层再一次鱼贯而入。五位峰主,以及处理各类事物的执事长老纷纷到来。他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处,有人处于阴暗,有人则站立与灯火之下。似这种深夜召集,先前不是没有,而但凡召集,总是有大事发生。不过赶来的众人脸上倒没有多少忧心之色,彼此之间正轻声交谈的。 足足数十万人的生力军涌入宗门,宗门力量总算的上是翻了一番。众多高层都在这块名为天魂宗的田地中,心心念念的盼着幼苗成长。看到希望的人就是这样,忧愁再也无法压倒心中火焰……也就愿意了等待,有了力量。 萧青河将他的想法说出,作为宗主必须要有明晰的头脑,用来思考问题。在他坐在大殿主坐,等待众人到来的片刻功夫,心里便多出了一条谋划,并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补全……其实也没多难想的,在不让幽魂幽魂弟子承受太大压力的前提下,天魂宗现在唯一能够抽调的力量,就是那批仍在成长的遣返弟子了! “要用那些孩子是不是……”恒天峰峰主林檀荣发表了他的看法,他捋着白须,语气中透着人人皆可听出的担忧。 然而他话为说完,魏长安已经站了出来。“你这叫什么话?你是不相信老夫的能力喽。告诉你,交给他们绝无半点问题。” 林檀荣虽是峰主,不过魏长安在宗门辈分高了一头,这样直接的质疑倒也不无不妥。林檀荣低下了头,有些尴尬的摸着蒜头鼻。见此,到魏长安也就没再多说。他目光环视周遭,拍了拍胸膛,却是故作神秘的嘿嘿笑道。 “别的就不多说,省得你们怪我自夸。” 萧青河望向他,眼眸中迸出光彩,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不过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有把握?”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魏长安不经意的撇了撇嘴,抽了抽鼻子,显得信心十足! 他可比自己要洒脱的多了,萧青河心里苦涩翻涌。有些事情,就是明知道做起来感觉很不好,但依旧无从改变。 魏长安开始了他的演讲:“不过是一些藏头露尾的鼠辈而已,难不成,真要对上我宗弟子会怕?”他回顾左右,微微仰头,骄傲从每一根毛孔中泛出。“长久的潜伏意味着远离战斗,我们的敌人无非是一些已经忘记了战斗,甚至可能连武器都怎么握都忘记的小爬虫……将他们翻出来,再赐予死亡,很难吗?而且……” 魏长安微微一顿,眸光莫名炽热起来。 “近日我在摸爬滚打,往日被问及最多的,就是他们何时才能为宗效力。他们可没我们想的那么脆弱!” 李鲲武接过了他的话头,高壮的镇魂峰峰主不改以往好战的本色。粗重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如同战鼓一般激荡人心。 “都是好小子啊!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分出数十万的人手,来一次地毯清查了。我看幽魂应该不会闲着,或许他们手中早有情报?” 何霜婉笑而不语,微微点头,确实如李鲲武所说。传回来的消息内情不再少数,都是幽魂们自发的收集。这种情况,已经可以称的上是职业病了。不过,正因为他们尽职尽力,如今倒是预先铺好了路。 “这就好办多了!”众人七嘴八舌的商讨起来,气氛热烈。尽管有魏长安拍着胸脯打包票,不过在减少门下弟子损耗上,天魂宗该有的保驾护航,还是必不可少。 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加砖添瓦,到最后一齐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主坐。萧青河由不得的微笑起来,轻敲扶手,再未多言半句。 “那就这么定了吧!” 第一百零五章 大阵仗 卫誓一行五人平安归宗,除了寻仙坊的小插曲外,便再无其它新奇事情发生。他们就这样一路游山玩水,享受着暂时的风平浪静。 而寻仙坊一事,简直就像触发奇遇一般,能碰上一次都算万幸。若是他们一行五人有一人到此,他们也不必在路边小摊,打听消息。如果这次卫誓没有跟来,想来就是疏漏再多,一时半会也难让人察觉。归根到底,只怪那‘店小二’运气不佳。 可到底对方是结丹修为,这样一尊人物的生死,对他们这些筑基来说,是难得的大事。蓝小凡不住的提及,其余几人也时常谈论。 反倒这次事件的主角卫誓,难得的收了心思,没有多想。首先这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的,再则他对宗门有着无条件的信任。自信是好事,但不能自大。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觉得对,那就一定就是对的。况且他们一行,明明就是借任务之名,出宗散心的,再考虑那么多,就不是散心而揪心了。况且自己,也却是需要好好调整一番。 所以当其余四人间或多或少谈及此事时,卫誓总是能避则避,要么就是默然不言,如同遗忘一般,全然不去凑半点热闹。 待得他们重回宗门,这才发现,周围的气氛与出宗时已是截然不同。这感觉,有点像当日全宗召集,备战散修一样…… 卫誓在一番打听之后,长舒了口气。在了解到宗门大体布置后,更是嘴角微微上扬,开始了期待。 …… 三日后,借着破晓的晨光,队伍正式出发。 一道接一道的人影冲天而起,如若飞蝗,又好似烟柱。数不清的光梭墨梭承载着筑基初期弟子,遮蔽天空。他们由山门而出,继而向着四面八法扩散开来。晴朗的天空中,真气激荡。各色流光划过天际,璀璨如同一场烟火盛会。 各峰内门弟子,遣散弟子,以及那些上了年纪,已到筑基,却离进入内门仍差一脚的外门弟子,尽皆参与其中。有身经百战的老手,平淡安然,亦有首次出宗的萌新,激动紧张。虽然看起来繁杂混乱,但每个人的身份都不难探寻。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自不必说,而当那一名名遣散弟子穿上新发下的宗门袍服时,原本的散乱就显得齐整规范的多。 如此庞大的需求,恒天峰虽然短时间能难以供应。不过能加入此次行动的,都是那些遣散弟子中的佼佼者,部分供应还是能够做到,而他们就是第一批!光鲜整洁的蓝色山纹青袍穿在身上,倒也显得颇有气势。 近二十万人的大阵仗,比在寒息堡对垒散修时动用的人手还要多出太多。不过真要说起来,两人者却是天差地远。参与寒息堡之战的弟子,其中结丹弟子战很大比例。而这次参与行动的众多弟子,则是以遣散归宗的筑基弟子为主,辅以各峰抽调出的新进内门弟子,真正有实力的弟子大多都是领队。这样配比,论数量固然庞大,但要论真正的战斗力,还是有所不足。 如此安排,原来就考虑到了对门下弟子的培养。所以这一次,宗门十分果断。卫誓,蓝小凡,张远川……等曾被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宗门希望,自然亦是被派遣而出。 而另一方面,由于此次出宗人手众多,算来是一次颇具规模的行动。想要面面的俱到,着实太难。以往最笨又最简单的方法派上了用场,就是让门下弟子自由组合,然后再根据各队的不足缺口,加以弥补。宗门上层需要考虑到的,只是负责带队弟子的人选名单,也仅此而已。 卫誓这边负责带队的,是锐天峰结丹弟子顾南山。 当光梭停止飞行,降落地面,卫誓见到了这名素味相识的领队。 这是一名满身风尘气息的剑修,花白卷曲的胡须连着贴在头皮的细短白发,让他脸庞看起来生生小了一倍。青白面庞如同岩石冷硬,额头皱纹犹如雕刻,一副将老未老,保经风霜的模样。由左眼上方贯穿到右侧脸颊的劈面伤疤,又为他添上了几分狰狞。顾南山不苟言笑的冰冷神情,泛着威严,令人窒息压抑。而同样,有这样的人物守护在侧,一众弟子只觉分外的安心可靠。 此时他站在一块凸起的嶙峋巨石上,两条健硕的手臂雄壮有力,抱在胸前,而那略瘦身形则让那一袭白袍免去拘束的微微飘荡。好钢用在刀刃上,似他这样的强大修士率领的队伍,往往是要用作攻坚最难缠最麻烦的对手,可不是单纯的来给麾下的那些弟子当保姆的。 顾南山目光冰冷的俯瞰世间,别看他表象镇定如山。可其实内心之中,压力极大。这压力来自于背上的三座大山。卫誓,蓝小凡,张远川……蓝小凡自然要跟着卫誓的,而张远川在宗门没什么交游,则是被卫誓拉了过来。 卫誓自不必说,峰主遗孤那是需要他拼命保下的。张远川再怎么说也是镇魂峰峰主的弟子,有个闪失他担醉不起。而蓝小凡修了负岳一脉,被宗门长老看好一事,又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尽管宗门高层并未过多嘱咐,或许有后背手段。可将这三人凑在一队,他实在分身乏力。 这样的布置真的好么? “顾师兄!前方不远就是兽宁峡,我们……”一名被派去寻路的遣散弟子回返,他伸手指向前方,叫了起来,声音中不乏激动和复杂。兽宁峡并非安全之地,从两旁高耸如云间穿过,是一片浓密茂盛到难以行进的山林,而这座山林,被周围远远近近的住民,称作兽巢林。在被遣散的那些时日里,他正是靠着在兽宁峡一带,斩杀巨兽小妖,以此来讨生活。 顾南山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伸手点了上去。 他们跟着幽魂的指令行动,而在幽魂上头,还有各位负责一方的随行长老。他只是负责行动,各队之间的具体统筹,可轮不上他去关心 先前那声早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当顾南山目光抬起,周围几乎所有弟子都随之振奋起起来。领队眸中泛出的红光,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战斗预告。 第一百零六章 为什么? 哪怕队里有人熟悉这一方土地,队伍依旧是走走停停。知道方位是一回事,具体在哪还需众人去搜索探寻。不过好在方位没错,跋涉并未作无用功,亦未耽搁太多时间。 足足五十人的队伍如峡,越往里走,空间越窄。到最后能供人通行的空间不过半丈,时不时还有巨石堵路,环境复杂到令人举步维艰。而顶头微弱的天光,在两旁高耸入云的嶙峋石壁遮挡下,根本不照耀不到众人身上。风声掠过,如同哀嚎嘶鸣,宛如鬼域。 带队的顾南山神情冷淡,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这里称的上是一处设伏的好地方,不过对此他没有半点担忧。玉简上传来的消息并没有提及这些,那么显然,一路行进还算安全。至于那些外物影响,对他而言反而微不足道。 领队如此,麾下的修士自然无话可说,只能跟随。 好不容易穿过了兽宁峡,而接下来等待的他们的,却是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辛苦。兽巢林的环境,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夸张太多。阴冷潮湿的空气,如同微风一般无孔不入,直刺的人身心发凉。秘境的古木各个参天,却有凌乱不堪。横生的枝桠交错纠缠,如同凭空铸成的一道道木墙,让每一步行进都无比艰难。 不时响起的鸟兽鸣叫,更是令人揪心,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想要冲天而起,摆脱困境。却偏偏又无法这么作。 在浓密宽大的枝叶遮挡下,他们看不到天空。不过听了解这里的弟子谈起,上空被成群结队的鸟妖所统治。就像是给兽巢林盖上了盖子,无论是修士还是兽妖,想要突破都难免会撞个头破血流。 修士的战场是辽阔天地,他们在天空战斗,在丛林战斗,在沙漠战斗……有时候甚至还要在水中战斗。而修士的能力,增加了他们对任何环境的适应能力。不过这样的适应需要代价。有时候会是生命,而现在,他们付出的是……一身整洁干净的衣袍被刮成了破布,脏兮兮的只怕送给乞丐,都会得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危险无处不在,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触动众人的神经。几乎每一名弟子脸上都挂上了一层担忧,和或多或少的不耐之色。不胜其扰继而变的有些暴躁,甚至让他们暂时忘却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看着周围弟子,先前那名探路弟子不由的发出几分善意的嘲笑。他的行动要比众人轻松太多,可至始至终都是目光炯炯,精神未有半分松懈。而维持这样的状态,无疑十分累人。 “好了,暂且修整!”顾南山不带感情的宣布道,预示着众人暂时的解放。 卫誓寻上了那个探路弟子,他有着充分的好奇心与求知欲。既然对方比自己懂的多,那讨教一番,多了解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当他问道如何能够似他一般轻松时,这名脸颊消瘦,名未马德峰的遣散弟子,则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仅回答了他四个字。 “习惯就好!” “习惯?怎么习惯!”卫誓追问道。 “这里才只是边缘,往后会更加艰难。在更困难的环境中煎熬,仅是现在这样……想习惯还不容易?”马德峰解释道,他看了卫誓一眼,打开话匣,幽幽提醒道:“所以啊,你可别掉以轻心。里面的兽妖固然能要人命,是最大的威胁。可那些微不起眼的毒虫草妖,有时候也能让人吃大亏。尤其是近几年……更加危险了呢!” “难道宗门就不管么?”卫誓问道。隐患和敌对宗门一样,将道理,宗门应该不会不管不顾。 “哪能呢?”马德峰弯弯嘴角,面露苦涩的感叹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在家,不时间总能看到有仙师从头顶飞过。遇到妖祸也不用慌乱,支援总能及时到来。虽然不知道具体部署,不过能做到这点,想来远不到哪去。那时候我还小呢!至于后来进了宗门,则再未归乡,所以……” 马德峰低下了头,神情之中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卫誓亦是感叹:“已经数十年过去了!”。 两人皆是沉默,许久之后,卫誓抬起了头。“既然如此,当初一劳永逸岂不更好!”落下的话音弥漫着残酷,一劳永逸究竟是何意思,也不难猜出。 “可你要知道……这里妖兽会产出内丹,纵是骨血对修士而言亦有大用。如此宝地,怎能轻易毁坏?就像农人家养的猪羊,这里对修士而言,可是一处宝地呢!”马德峰则苦笑着,咧嘴露出白牙,无奈道:“一代代弟子,不断的在其中损耗流血。可世界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卫誓埋头轻摇。当他回过神来,马德峰已经闭眼,躺靠在一棵横倒的古木上,呼吸平稳。 见此,卫誓知趣的离开。修整整的并不是体力,同样也是在让众人修整心绪。这些道理,可还轮不到他去操心。 见卫誓归来,站在原地的蓝小凡忍不住的抱怨起来。 “真是个鬼地方!” “你啊……”卫誓叹了口气,目光顺势看向远处。这才发现,远处的张远川正像是发现了新事物一般。脸上的振奋的神情是他前所未见。只见他并未留在原地,而是开始走走停停,看看这个,又小心翼翼的摸摸那个。这次的行动,对他来说不再像是任务,反而成了一次探险一般。 这算是苦中作乐么? 卫誓努了努嘴,给了蓝小凡一个眼神,未再多说什么。而蓝小凡则望向卫誓指引,回身看去,见此一幕。顿时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萎了下来,这回他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只是酸涩的笑笑,坐了下来……还真不能比。 修整了约一个时辰,队伍再度出发。这一次,抱怨少了许多,绝大多数弟子都只是闷头而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走了多远,前方出现一团白雾,朦朦胧胧的遮掩住众人的视线,将一切隐藏。在步步危机的环境下,强行冒进绝非明智之举! 顾南山皱眉凝视,终于还是抬起了手臂,停止了前进!他嘴唇微动,正准备说些什么。一道喊声已经在身后响起。 “我去探路!” 卫誓一面喊一面招手,几个跃步闪到顾南山身前。但看速度,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早有准备。 “不行!” 顾南山下意识的开口喝到,声音之大就连他都觉得有些诧异。完蛋的!最不想碰到的事情……终归还是来了吗? 当他平复心情,将目光投向卫誓。只见眼前那个略显稚嫩的少年,歪了歪嘴角,扬起的脸庞平静中又透着乏味。然后顾南山听到一句话钻入耳中,平平淡淡,对他而言却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为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探路 “为什么?” 顾南山险些咆哮出声,“你还要问为什么?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啊……”但他生生忍住了。 这本该是宗门高层头痛的问题,现在来烦扰他了。从某些程度上来讲,确实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宗门希望卫誓提升实力,是指望着他能有自保能力,无论多么危险的局面都能活着回来。可卫誓却并不这样认为,他努力修行,为的只是以身犯险。两者如同矛盾,分歧完全不可调和。 停下的队伍在向这边靠拢,围成一个半圆,投来目光。他们默不作声,脸上被黑暗包裹看不真切。天色在渐渐变暗,而山林中黑暗来的更快。长久的等待下去,带来的只有麻烦。他们除了需要尽快搜寻外,还需要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度过漫长的夜晚。 如今摆在眼前的问题仅是一团需要探寻的迷雾,小事而已。可真没了天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中,纵然修士五感敏锐,依旧会造成极大的麻烦。 现在可没多少时间供他们磨蹭。 顾南生定了定神,冷若寒霜的目光撇向卫誓,带着几分压迫和强硬。这实在是无计可施才会用的笨方法,更像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是结丹,对于低于自己的筑基,有种天生上的压迫感。往日任务偶有遇到不听话的,他总是这样,无往而不利。然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卫誓。 时常与宗主打道,而锐天峰峰主纪杰更是他的三叔,什么样的阵势没有见过?只见卫誓岿然不动,眼神纯净带着质问。 “你……” 以顾南山的性子,他并不像是会和人热情交谈,长袖善舞的男人。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在宗门的交游少的可怜,消息闭塞到令人瞪眼。他把一切闲余时间都奉献给了提升修为,尽管资质平平,也闯出了一片天地。而他最擅长的,则是执行宗门的各种任务,很好的完成它们,至于其它则一概不管。 顾南山是个好领队,不蠢也不笨,作为领队该作的工作向来都是一丝不苟。所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专门去了解了他的队员。认识了卫誓,张远川,温侯,了解到了他们背景和经历。 可他并不是一个好师兄,不会与人谈心,至于说服旁人的能力几乎可以称的上是没有。好在天魂宗一惯的作风都是令行禁止,领队的命令在任务中不容反驳,所以他从没遇上这样的问题……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卫誓! 卫誓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的。对于卫誓的能力,顾南山没有半分怀疑。事实上这名‘锐天峰大师兄’虽然没有相应的实力,可作的每一件事情都令人折服。至少不会令锐天峰蒙羞,说出去也能让人为他竖起拇指。 可正因如此,卫誓表现出的实力越强,代表着他的潜力和未来越发令人期待。探路这种事情,以往都是小事一桩,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卫誓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对宗门而言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他可以想象。 取舍两难,令人心烦。哪怕心性在坚定,性子在淡泊,也有烦躁的时候。顾南山忍不住的答道:“我亲自去!” “不行!” 这回轮到卫誓说不了,他细长的八字眉拧的完全颠倒了过来,语气分外坚定。 “顾师兄,你忘记你的职责了吗?” 哪有作领队的亲自以身犯险的道理,这并非危机关头,而是仅仅是去探路。难道他要置身后这些弟子与不顾么?难道他想把任何事情悉数包办不成?无论如何,身为领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以大局为重。似这般任性,可不像是一个领队所该有的作为。 顾南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沧桑面庞沉默弥漫。这是最无奈的事情,他手下可用的人手不多,毕竟此次行动分出诸多队伍,各队之间讲究的实力均衡。卫誓战过结丹,张远川杀过结丹熊妖,这都是会被算成实力的一部分。然而,换张远川前去,与让卫誓上前,有区别么? 气氛如同凝固,尴尬的让任何人都想要低头。 “要不我去?”马德峰走了上来,打破了沉寂,淡黄色的眸子闪着彩光。他抬头望了卫誓和顾南山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在这里若说谁对这片山林更熟悉,我想除了我,应该就再没有别人了!” 这里有倒让人信服的多,经验并不能代表全部,却也是行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经验和过往摆在哪里,所以值得信赖,也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明。 遣散弟子中不乏踊跃之人,只是卫誓前车之鉴摆在哪里,没有足够的理由和实力,谁敢在顾南山面前多说半字?老辈结丹修士的威严,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马德峰的提议让顾南山松了口气,不过,卫誓却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锐利眸光始终为从顾南山身上离开半分。 “既然如此,我更该前去!”卫誓咬牙道:“我知道师兄之所以踌躇,无非是担心我的安全而已。如今队伍之中,需要顾师兄统揽全局,最不该以身犯险的反而是你才对。这等小事,若还迟疑不定,束手束脚,宗门指定还要不要作了?” 顾南山沉默不语,不为所动。 卫誓则嘿嘿笑了:“若小子真的有事,断然不可能赖到师兄头上。宗主,峰主俱是明事理。师兄与宗主他们一样,都曾如此考虑。可到最后,总也有松口的时候。不是么……” “罢了,罢了!” 顾南山长叹道。他不知道卫誓到底用什么法子,能让宗门高层松口,他也不想知道。可话真要说道那份上,就没什么意思。况且他现在还真没有太好的方法。马德峰固然对这片山林多有熟悉,但论实力,却让人放心不下。卫誓的性命固然值得他舍命相护,但也不意味着,身为领队的他,就要去看着那些遣散弟子以身涉险。 细想之下,顾南山伸手点出了十名弟子。这才回头看向身前的俩人,嘱咐了一句: “一切一安全为上,若有险情,还需立时退回!” “是!师兄!” 卫誓笑笑,随后便在马德峰的带领下,与身后十人一道,迈步融入迷雾之中。 第一百零八章 星明草 此次探路行动的指挥重任,自然就落在卫誓头上,而马德峰则相当于顾问一类的职责。至于其余十人的加入……则是用作应急传讯。毕竟人多力量大,乃是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就像这次行动派出数以十万计的门下弟子一个道理,有些事情,并不是一个人逞能就完全可以搞定的了。虽然有可能会在行动中成为累赘,不过既然是统一行动,自然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卫誓长舒口气,心情反而舒畅了起来。相较自己曾经做过的出格事,这次不过是区区探路小事,算的了什么?心里不禁腹诽,顾南山还真是小题大做! 对于其内的隐患,并不需要过多担心,虽然他们这小队行进丛林,看起来孤立无援,如同砂砾投入大海,很容易被淹没其中。可事实上,他们跋山涉水,深入不毛,此行目的固然是以清剿三宗在此设下的巢穴为主。但真正具有威胁的,反而是这座人迹罕至,妖兽遍地的山林。 天魂山脉到底是天魂宗的地盘,其余三宗即便派遣人手,潜伏进来,真正有实力的又有几个?大体构架无非与他们这支小队相同……无非就是一名实力强横的领队,率领麾下众多处理事情的弟子罢了。而且顶天也就是个结丹,断不可能会出出现成婴存在。所以即便有意外发生,多出一两名结丹,也是无虞。 毕竟他们的领队顾南山,可是经历过宗门大劫,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人物。能在那场浩劫中留得性命,存活下来的弟子,没有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的能力,说的通么? 隐藏踪迹自是不必,打草惊蛇反而成了必要手段。若不惊动,又如何能够发现其中的隐藏?大海捞针么。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陪这些见不得光的老鼠玩捉迷藏。宗门如今的灵石供给虽然紧张,但维持现有状况还是绰绰有余。外患不足为虑,他们可以放手对付内忧! 道理如此简单,卫誓可没理由会想不通。再加上背后有这样一座靠山近在眼前,他自然是放心大胆、危险,对于本就有战死之心,陷阵之志的卫誓来说,反而是令他兴奋的良药。只会渴望而不会逃避,如此一来更是无所顾忌。 反倒身后的那十名遣散弟子,一个个东张西望,心神不宁,走起路来也是蹑手蹑脚,生怕自己不够谨慎惹出祸来。 在场的每一位遣散弟子,都可以称的上卫誓的前辈师兄。可单论实力,卫誓则甩他们十条街还不止。他们有遣散的闲暇状态到归宗苦修,这才几日?境界有所提升可还未能稳固,所学术法虽增却疏于练习。换句话来说,不管是筑基中期还是筑基后期……实际上都只是半吊子的筑基而已。 没有实力作为依仗,便少了几分自信。而这白雾也确实限制了他们的感知,很不舒服。再加上周围的湿潮,这样的环境下下,难免会让人由不住的疑神疑鬼起来。 “这雾不会有毒吧……”身后有弟子小声问道,声音中多少带着些许怯懦。 卫誓险些扶额无语,进都进来了,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些迟了?有毒吗?他可是半点感觉没有。 倒是马德峰并不意外的好心解释了一句:“没有!”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笃定,也没有刻意压制,这并非只是简单的回答,而同样是说给其它人听的。 遣散弟子们纵然度过了那段宗门最黑暗的时光,可听说和亲身参与完全就是两回事情。他们不缺少凡尘历练,却在执行宗门任务上,一窍不通。 毕竟鼎盛时期的天魂宗,对于门下花朵那叫一个呵护有加。似卫誓这种才刚到内门,便出宗任务的情况,压根就不存在。近百万的内门修士足以应对一切麻烦,一般任务都得抢着来做,积极才有饭吃。如此,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插手其中? 即便退一万步,真有万一……那也是百万外门弟子之间的竞争。卫誓这一支小队里,能有这种弟子的概率,完全可以低到忽略不记。 雾中的丛林反而相对静谧安宁,除了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微风的轻响外,再无其余。卫誓带头走了一段时间,按理说已经可以回去回复消息了。但卫誓仍想再多看巡查一番,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也正因为这样毫无发现,让他的警惕略有松懈。 似先前一般,抬步下脚,不同的触感令卫誓微微一愣。自己就如同踩破了一个气泡,一声微不可查的破碎声传来。还未等他反应回神,一从白光由他脚面泛起,开始向着上身蔓延。这璀璨的光芒称的上耀眼,明暗变化间却又透着几分柔和。 这是怎么了?正在卫誓不知所措的时候…… “星明草!” 马德峰脸色猛变,望着卫誓身上越来越浓郁的白色璀璨,直惊的向后倒退。就连一众不明就里的随行弟子,也一个个如临大敌。 “这是什么……”卫誓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虽然感知身体并无半分异样,可见马德峰这般剧烈反应,随即也慌了起来。“可有解决的办法?” “有,有的……”马德峰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摸向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瓶。还未等卫誓反应,那瓷瓶便已经向卫誓砸了过来。 啪啦一声轻响,碎片飞迸,而药水则牢牢的与白光融合在一起。泛着几分波澜,继而弥漫全身。那白色璀璨在药水的侵蚀之下,渐渐暗淡,甚至已经有了熄灭的征兆。 卫誓刚刚抬头,却发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走!赶紧走!”马德峰眸子已是被激的一片血红,他一手拽起卫誓,不由分说的向着另一个方向出去。见众人依旧随行,他这才回过神来,顾不得压制声音的大神提醒道:“你们原路返回……撤,回去告诉他们……撤远点!” 话音未落,卫誓和马德峰两人的身影便被白雾彻底掩盖。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两人速度全力爆发下,那些阻挡眼前的枝桠古木被装的七零八落,木屑四散纷飞,堆积的落叶也随之卷起狂舞。 “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这种情况,你们以前没遇到过?”一边跑,卫誓满腹疑惑的问道,他并没有将事情想的太过复杂。“那时候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而马德峰则带上了哭腔,怔怔望着卫誓的同时,眼中甚至急出几抹晶莹。他不由的懊悔沉痛,当初最开始进来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将这点说明呢? “这东西,不管是谁沾染到了……那都是会被队伍彻底放弃的啊!” 末了,马德峰脚步更快,身影则佝偻了下去。 “星明草,性命草……这是要命的玩意啊!” 第一百零九章 胡闹! “你走吧!” 卫誓断然说道,停下了脚步。 马德峰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啊?”了一声,同样停下。回身望去,脸上的焦急之色不减反增,看的出他是真的为卫誓担心,以至于口不择言的咒骂了句。 “你犯什么浑?!赶紧走!” 无论如何,卫誓都是不容有失的。先前的看顾南山的反应,再加上他的身份。马德峰或许想的没有顾南山那么多,但多少知道这个道理。 正待马德峰反身准备去将卫誓再次拉起,卫誓抬起头。平静神色未有半分慌乱,展现出的那是十足的镇定和坚毅。一面打量这周围,一面淡声陈述:“会被众人抛弃……既然如此,应该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和危险吧?没道理,由你来陪我一起送死” 马德峰语塞,这个理由,还真让人无话可说也无从反驳。他停在原地,足足体会了数息,这才叹惋摇头。“你知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能染上星明草,而卫誓的表现又已经道出了真相。所以马德峰没有给卫誓回答的机会,连着一口气急促解释道:“星明草的内里的气息,是妖兽们的最爱。染上它,你会受到数不胜数的袭扰。快走吧!现在还来的及!你没见过妖兽的疯狂,你不知道那些畜生有……” 似乎在配合他言语,猛兽嗥叫的声响远远飘来。 闻声,卫誓摆了摆手。他的一身白袍还算整洁,脸上的笑容如同孩子般无忧无虑。 “那你还不快走?” 马德峰怔住了。 在兽巢林附近讨生活的狩猎队不在少数,里面有凡人亦有修士。其中的危险,根本无需多言,几乎人人都知。明知很可能会赔上性命,依旧冒死前来,是因为这里面有着巨大的利益,足以让他们以身涉险。马德峰再明白不过,不客气的讲,这类人完全与赌徒无异样。 但凡不小心沾染到星明草的人,都会被同伴毫不犹豫的放弃,仍其自生自灭。无论是多么凄惨的哀嚎,多么磅礴的眼泪,都不足以令这些铁石心肠的人软下半分。而他也是其中之一,尽管每经历一次都会有着情感上的强烈触动。可他依旧与旁人一样,不管不顾,走的决然无情。因为他知道,若染上星明草的人是自己,对方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自己变得的血冷了么?马德峰不禁扣心自问。一个声音开始在脑海中回荡,你没有!你跟旁人不一样! 长时间活在冷漠中,彼此之间的麻木无情会像瘟疫一般传染,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同伴之间的温暖友情。 自己终究与他们不同,自己到底还是回归了宗门。现在他不再是狩猎者,不需要的。跟在身边的也不再是那帮趋利之徒,而是会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伙伴的。 就这样置之不理,一走了之吗?不!绝对不行!想到这里,马德峰狠狠咬牙。 “你跟我走……还有希望!”马德峰冷声答道。他挖空心思想找个理由,以填补许诺的空洞无物。奈何办法并没有那么容易去想。否则这些年中,有何必处处提防星明草所带来的隐患呢?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出所料,卫誓依旧摇头:“不过别说傻话了!你能应对多少妖兽?一头,两头……恐怕会找上门来的应该不止这个数量吧?” 提起这个,马德峰脸色顿时变的煞白。长时间与妖兽打道,让他掌握了许多应对技巧,同样一次次的死里逃生,让他对妖兽的恐怖,了解的也比常人清楚太多。无论是被一头撕成碎片,还是被数头分食,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样的凄惨,恐怖。曾在最开始的时候,化作梦靥,钻入他的梦境之中。 再抬头,展现面前的是一张如同阳光一般的笑脸。温和平静,视恐惧为无物,再没有什么能将之打败。尽管眼前的少年没有令人安心的体魄,前不久,更是公然与领队对立像个孩子般任性执着。但不知为什么,马德峰失了神,口中不由的赞出一句。 “真不愧是卫峰主的儿子!” 他的经历跟张远川孩时有些相像,然而不同的环境塑造着不同的人,兽巢林附近并非是九幽山。兽巢林更危险,每个人都是提着脑袋在行动,他们逐利而来,天南地北,很多都不相识。九幽山却是终年苦寒,人烟稀少。附近山民们为了衣食相依为生。正因如此,若是同伴有危险,张远川纵然再冷漠,依旧会舍命相帮。与兽巢林的狩猎人相比,还是九幽山脉的山民,更加有血有肉。 被遣散时,他又何尝不是看着山巅那阴云遮不住的伟岸身影,离宗而去。那身影印在心中,而现在他有几分确信……自己又重新看到了。 “谢谢你的褒奖!”卫誓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心里说不出的感怀。“没时间让我们浪费了,你回去吧……论自保能力,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声音落下,卫誓飘然向前而去。马德峰这回却挪不动了脚步,他开始真正思考起来。 自己到底能作什么! …… 当顾南山带人在满地乱窜的兽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找到卫誓时。卫誓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好上太多,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即便是顾南山都忍不住的长出口气。 这一路走来,麻烦比马德峰想象中的还要小上太多。自己先前的担忧,简直就是杞人忧天。 兽潮虽然汹涌,但好在并没有太多实力强横的妖兽参杂其中。反倒是烦不胜烦的凡兽不知死活的找上门来,成了他们前行的绊脚石。难于对付的妖兽固然也有,不过有顾南山出手,便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摧枯拉朽,堪称屠杀。 马德峰又不免庆幸,自己想的还真没有错,在赶回去的路上便听到响动。让他很快寻到了队伍,顾南山果然如他所料,不会选择放弃卫誓。寻人之路虽然少不了一场拼杀,有数人受伤。不过这样的结局,在他看来近乎美满。 当他看到卫誓在布下的阵法中安稳如山,周围躺下层层堆积的兽尸之后,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按理说一个筑基中期怎可会有这样的强劲实力?看来他对于那些内门弟子的实力得重新衡量。 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撤去阵法,还不等任何人说话,卫誓已是兴奋的宣布道:“我有一个有趣的发现!” 顾南山长松口气,却是板起了面孔,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 “胡闹!” 第一百一十章 撞上了 说到底,卫誓还是受了些伤。在急速逃离时的不小心,终归还是让枝桠挂开了一个口子,虽然这只是小事。不过再加上沾染的兽血,显然又为他添上了几分狼狈。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人,虽然在他那张兴奋的脸庞上,找不到丝毫的痛苦的痕迹。 卫誓一边兴奋宣布,一边正打理着衣袍上的破口。他有些心疼,这个样子还真让人不习惯。可毕竟只是普通内门弟子衣袍,有传闻化神修士全力飞行时,一身衣袍甚至会因为与空气摩擦而化为灰烬。如此向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猛不丁的训斥,算什么回事? “胡闹?”闻声,卫誓愣了一下,摸摸脑袋,笑了起来,样子有点傻。“我这不是没事吗?” “万一呢?!”顾南山横眉冷对,越看越火。青白色面庞充血泛红,就连双目都猛上了一层空蒙。须发皆张,衣袍猎猎。这模样甚至让人有些忧心他下一个刻,会不会就暴起揍人。 没人再敢多说一字,便是大气都不敢出,林间静的如同死去。这种霉头,谁敢轻触?天魂宗责罚虽少,并不严厉,却也不是没有! 顾南山作为一名领队所担负的沉重,不是他们这些随性弟子所能理解。而作为一名锐天峰资深老辈弟子,对于曾经的峰主卫宗,以及峰主遗孤卫誓的复杂感情,也绝非下心思揣摩便能领会的了。 直到好半响,顾南山才稍有松动。他长吸口气,在与怒火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在看到眼前的卫誓,也未像先前请命那般,强硬顶撞。而是低下了头,一副认错的乖巧模样。如此,即便是铁人都会心软。 卫誓什么脾性,顾南山会不知道?若他真能听进去,那他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了。尽管如此,顾南山还是选择了沉默。卫誓就像刺猬,真正应该感到棘手畏惧的是自己才对。 打,打不得,骂,骂不出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而另一边,事实上卫誓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万一又是万一……这种言论,似乎凡是作前辈,总得这样老生长谈一番,才符合自己的身份。。卫誓除了听的耳朵生茧,认错乖巧的姿势也被磨练的无懈可击。 果然,没声音了。感觉到暴风雨的过去,卫誓再次抬起头,重复着刚才的话。“我有一个发现!” 不等顾南山作答回问,卫誓已是自顾自的说起了先前的经历。 “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复杂,这里大多都是些野兽,即使成群结队,也并不难对付。而参杂的妖兽有些棘手,不过也就那样,以咱们现在的人数,根本无需畏惧……” “不是……”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马德峰支吾的回道,脸色红润的的好似熟的透烂的灵果。有着说不出的尴尬和羞愧,如此兴师动众闹的,还不是因为自己小题大做。这已经不是以前在狩猎队的时光了,他现在是天魂宗的一员,身边也都是修士,一个个可靠而强大。对凡人而言几乎必死的兽群,在内门弟子眼中不过轻描淡写,全然不成威胁。 但他还是由不住的辩解:“这里是兽巢林,妖兽层出不穷的地方,放松警惕会招来祸端……小心点总没坏处!”是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微微一顿,马德峰补充道:“或许这次只是运气好。” “不!我仅是觉得现在我们无需为这些琐事担忧。”卫誓他舔着嘴唇,目光如同猎人寻上猎物一般璀璨闪烁,跃过了众人,落在了周围堆积的兽尸上。“你没发现么?这些妖兽似乎也太过弱小了一些。若不是你提醒,我不用阵法应该也能挡的下来。” 马德峰闻言微微一怔,先前一路行来,主力都是顾南山这个结丹。举手投足间,所有袭来的妖兽便是被剑气搅成血雾。他们对战其它猛兽,则相当轻松。而忧心卫誓安危的他,只想尽快赶路找人,可没有那份闲工夫去观察这些。 现在经卫誓如此提醒,他这才反应过来。朝周围扫了一遭,虽然大多尸首不全,血肉模糊。但多年积攒下的经验,还是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当下不由皱眉,不应该啊?这不正常! 一瞬间,马德峰联想到了许多:“你是说……”他脸上闪过一丝恍然,红润消退,取而代之的凝重。他抬眼望向卫誓,目光好似会说话一般,在寻求答案和确认。 卫誓也不笑了,脸色肃穆的轻轻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马德峰不禁沉吟起来,两人都不再开口。可两人打哑谜一样的问答,云里雾里的总让人摸不着头脑。两人的交谈没人能插上话,而其中内容也完全难以搞懂。 “你到底有何发现?”顾南山终于不耐烦的插话道,打断了两人的思索。 “很可能我们的此行的目标就在附近!” 虽然并没有确切的把握,但卫誓还是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都是自己人,即便猜测错误,也没什么丢人。很显然,这句话是一颗重磅炸弹,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卫誓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大家好好想想,如果潜伏在这里的是你们,你们会选择在什么样的地方作落脚?” “相对安全,出入方便……”顾南山沉身回道。这并不是一个难想的问题。兽巢林里妖兽密布,在这里长时间落脚,定然是要已安全为重。而另一方面,他们来此是为了执行任务,打探消息。如果每一次出行都需要大费周章,那就太愚蠢了。 “没错!”卫誓点了点头:“要想出入方便,那就注定不能不会深入太多,而为了安全也同样如此!越是深入,妖兽也就越强,这个道理人人都懂。而此处正好符合条件,妖兽偏弱而且靠近兽宁峡,无论出入都很方便……” “但也不能因此确定……”卫誓沉吟片刻,鼻间嗅了几嗅。星明草所散发的特有味道,开始还不觉得,可闻的多了,便不难察觉。此时在除了他自己,队伍之中,沾染上星明草味道的可不止他一个。急着救援而无暇他顾,沾染上并不奇怪。但这里有如此多的星明草,对方真的就不怕麻烦么? 当卫誓将自己的疑问说出之后,哪知马德峰却忍不住的叫了出来。 “对了!对了!” 他忍不住的狠拍一掌,直到众人都看向他,他这才回过神来。“你不知道!这星明草被沾染上固然是大麻烦,依旧会被人收集采摘。因为未破裂的星明草,却是狩猎队最好的驱兽良药哇。”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而且,星明草说不得稀缺,可也不至于遍地都是!否则这兽巢林,还有谁敢进来?” “定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这星明草……既能驱兽开辟一方安全之地,有同样可以作为一种预警手段!我们这是撞上了啊。” 不及卫誓开口多说,顾南山便已经一锤定音。 “没错了!” 一次的异常可以说是巧合,但太多的不寻常,那就多半便是有人刻意安排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简单直接 顾南山的确定声如同一阵清风,直吹的一众早对山林不耐烦的随性弟子,好似久旱峰逢雨的枯木泛出了新生。就连旁边威风吹过树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都如同这世上最美妙的旋律。 跋山涉水,穿林越障,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完成任务么!事实上,他们在出发之前,多少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他们是受天魂宗恩惠的遣散弟子,负欠宗门久矣。建功扬名,出人头地谁不渴望?但真正细想下去,兽巢林如同浩瀚海洋,危险重重,很多地方甚至连他们都不敢涉足。在这样的地方寻找一支潜伏已久,位置不定人数不明的敌宗探子,其中的困难不异于大海捞针,无功而返的可能性极大。 每一名遣散弟子所经历的苦楚,几乎都是天魂宗门内修士所体会不到的。既然就连卫誓,蓝小凡都可以忍受,他们没道理会因为这点困难,就颓废丧气。他们不怕遍地荆棘,甚至不怕死,怕的只是自己费心费力,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 卫誓的说辞,顾南山的确定,此时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令他们僵硬的思维顿时活泛起来。 马德峰双目明亮,近乎绽开,他第一时间开口,语速飞快:“星明草只要其上的果实不破碎,我们完全可以携带一部分,用以驱兽。如此我们便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搜寻速度也会快上很多。如果卫誓的猜测没错的话,应该很容易就找到许多。” 还不及顾南山反应,周围已经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没错!若真如此,少了丛林兽类的袭扰,我们推进搜索的速度也会快上不少!” “可这样会耽搁些许时间!只怕……” “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可不缺这点时间,准备妥当才能更好的行动啊!否则惊动了对方……万一他们跑了呢?” 经他提醒周围众人开始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声音,但议论仍在继续。 “现在不是已经暴露了么?先前的事情引起的响动可不小,说不定对方已经察觉到了!” “不能让他们跑了!要不?我们分头搜寻,这样会更快一些。” “分散搜寻的话,我们的力量亦会有所分散,到时遇到危险,怎么办?” “那是不是联系上面,再多加派些人手过来?”有人提议道。 话音落下,周围的议论声反而顿时小了许多。让宗门增加力量,前来协助这本没什么问题。这次进剿兽巢林的任务,原本执行的就不止他们一队,不管成功与否,他们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与人分享不是什么坏事,若真有所获,首功还是他们这一小队,没得跑。 真正让这句话具有杀伤力的,是处于此提议的思考。让宗门增派支援,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可叫来之后呢?他们真的能够找到任务目标,并将他们一网打尽么。未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能够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万一有了失误,让对方跑了。又或者他们的推论是错误的,这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呢? 虽然卫誓说的这些都很有道理,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而不是绝对。届时若是找不到人,那他们就不再是功臣,反而会是罪人。就算别人不说,他们也都会抬不起头。 在难以决断又或是争论不休,束手无策的时候,就应该把问题交给领队,因为他才是整支队伍的主心骨,担负着一锤定音的作用、 顾南山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冷漠严肃的神情,他既没有参与讨论,亦没有因为摆在眼前的可能性而兴奋有加。略显僵硬的脸庞,除了因卫誓而有几分改变之外,总是那副死气沉沉的镇定模样。 见众人的目光向他望来,顾南山抬头看了马德峰一眼。沉声安排道:“你先去准备吧!” 无需细说,马德峰也知道自己该作什么。当即便点了数人出来,带着他们向林中散去。 “要联系人手么?”卫誓问道,既是他自己的问题,又是帮众人询问。很多时候,精明心思不过是让人少走些弯路。足够的阅历和经验才能帮人做出更好的选择。 “不用!”顾南山脸色深沉,精芒内敛。看的出他在思考,可回答的时候,却不没有片刻停顿迟疑。 宗门对于兽巢林这一块的安排,他这个作领队的是必然知晓的。毕竟这是一次行动,是多方面配合展开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说不定。相比收益,这样的风险太大,而眼前的局面,顾南山相信以自己的实力足以应对。只是…… 又一声弱弱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师兄,既然丛林里密布着星明草,那大家搜寻的时候,是不是该小心一些……这时候打草惊蛇那就不好了!” 是啊! 这里有人为布置下的星明草,谁都不知道它们在哪里。细细寻常难免会耽搁时间,而迅速前行又难免会引发兽群围攻,让人两难,难以选择。 顾南山执行过的任务不在少数,如何面对困境,再带人走出泥潭。其内的道理很复杂,但简单解释的话,也只需要四个字便已足够……胆大心细。 抉择就像是一场豪赌,赌输赢,有的时候还需要他去赌生死。把他的性命和众人的性命都摆在桌上,压力不可谓不大不大。然而当断不断反被其乱,这世上聪明的人太多了,考虑到方方面面,陷入两难境地简直难以避免。 那现在自己何不做个蠢人,用最简单的方法。 “何须如此麻烦?”顾南山犹若自语,声音虽轻,却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当众人等待命令的目光在他身上贴的紧实,一从风暴由他身上起势。越具越强,滚滚咆哮有喉间涌出,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好似发泄一般。却是震耳欲聋,犹如平地炸雷,让人触不及防! 但却没人去下意识的捂住耳朵,他们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 前方挡路的古木藤蔓被顾南山放出的气流吹起,卷在天上。继而剑气如同一阵阵错乱的狂风,无论是树木,藤蔓还是碎石,土块,甚至是一些小兽,妖兽,都尽数被搅成了齑粉。飘飘扬扬的洒下,比雾更浓,颜色也更杂。但是前方的阻碍不见了,一片坦途在最开始时惊鸿一现,宛如神迹。 空中飘散的粉末还未彻底平息,顾南山便已经踏足其上。手上不知何时握住了一颗红色的心脏,砰砰跳动,红的吓人却没有流下一滴鲜血。上面法印密集,随着顾南山手中掐诀,变的越发璀璨。 感受着手中似要冲出掌控的力量,顾南山双眼眯起,心中长出了口气。 然后以比先前咆哮还要高出几个调的声音,猛然而喝。 “出发!” 声音回荡,顾南山一马当先,身后众人紧随。 远处树木迸裂砸落的声响,再度泛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男孩 简单直接,用暴力将附近夷为平地,这等手段……简直了…… 正如内门筑基弟子的传言一样,但凡是那些渡过大劫的结丹弟子出手。就都像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充满张力的表演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卫誓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在九幽山,在墨云山,在很多地方,他都见过结丹修士发威。 举手投足间的浩大声势,让人可望而不可及,同时也为他们这些后进弟子竖立了目标,激起了渴望。细细想来,卫誓在九幽山曾看过贺道诚出手,那是他本已虚弱状态远不及全盛,然而出手魂潮依旧威力无穷,令人敬畏。 当时卫誓还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还只是外门弟子,仅是初窥视其中门道。两者之间的差距远到令他难以察觉,看不透也想不明白。直到他身为内门,成了筑基,才多少摸着了其中玄奥的边缘,明白了其中的差距。就好似他只在山脚,才刚开始努力攀爬,而对方则早已站在了山巅,正俯视着一切。 顾南山站在队伍正前,没有回头,没有犹豫,留下一道模糊在黑暗中的背影,如果标杆。随着那声出发落下,周围众人如同嗜血猛兽一般兴奋起来,一道又一道身影从身边掠过奔向前方。肆无忌惮,自我放纵,不断的咆哮怒吼似要将整个山林掀翻。现在的他们是当真无所估计,毕竟顾南山展露出的实力,远比他那严肃刻板,镇定冷淡的容貌更具说服力。 先前的压抑得到释放,一如火山喷发,一泄千里毁灭一切。这一刻隐隐这原本多少有些类似乌合之众的探索队伍,真正的变成了一只虎狼之师。曾经相比惯于任务的内门弟子,他们缺少纪律而有多出几分稚嫩。而现在,这些不必要的担心一扫而空,卫誓总是习惯性的为身边众人考虑,而现在,这颗心放了下来。 果然,相比执行那些更为稳妥的提议。还是这样的简单直接,更附和他的心意。卫誓感觉自己似乎同样燃烧了起来,气氛感情是会传染的。而更让他兴奋的是,就顾南山之后的表现来看,自己的猜测没错! 有的打了! 那简单的一句出发,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这一次,卫誓极有耐心控制住了自己的脚步。以他的速度,要穿过前方的汹涌的人群,不是难事。甚至他可以跃过顾南山,一马当先。毕竟身为领队的顾南山,不可能抛却队伍不管。但他终归没有这样选择,只凭自己喜好莽撞行事,那是曾经的他。而现在,经历过死亡战斗的他,更加明确自己什么该做,而什么不该去做。 顾南山没有回头,但还是分了几分注意力在卫誓身上。他没有多说,自己的举动无非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搜寻进入了倒计时,哪来的空闲去解释安排太多。不过看到卫誓此次的安分,终于放下了心。将全部心神转移到了接下来的任务之中……不容有失,定要一击必中,煮熟的鸭子,可不能让他就这么飞了。 掌中的心脏跳动越发强烈,顾南山知道,他们离目标已经不远了。在临行之前,相应的准备必不可少。这颗心脏便是其中之一,这是幽魂弟子称作‘连心’的寻人法器,只要在在一定范围呢,发动便可感应到远处修士的气息,而疯狂跳动。虽然好用,但同样有所弊端,这是一种双向感知,自己的位置同样会被对方知悉。 可那又怎样?在出手的一刻他不早就做好了准备了么? 顾南山双眸闪烁着微不可查的红光,望着前方的空阔。如同众人能够看到,一定会觉得难以置信。这个始终面如寒霜的领队,居然舔了舔嘴唇。 他感觉的到,人数还不少呢? …… “我们被发现了。” 幽暗的山洞中,一声苍老无力的声音轻轻响起。一名满面皱纹的佝偻老者直起了腰背,泛白的面庞在微弱光线下泛着绿光,好似鬼怪。洞门被他们用手段封堵,那是一颗粗大到好似巨殿石柱一般的古木。可以保证他们的藏身之所无虞被游荡在兽巢林的狩猎者发现,但在修士眼中,这样的隐藏简直如同虚设。如果有心的话,想要发现,真的不难。 同一时刻,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有了异样的感觉,但是惶恐错乱仅仅维持了片刻便重归平静。一双又一双的暗淡的目光向老者靠近,继而纷纷贴在他的身上。他们一共是十七人,衣着各异。先前发声的老者穿着华服,一副大家管事的模样,还有人穿着青袍,作书生打扮,亦有人赤裸着肩膀,皮肤被晒的黝黑,下身则一条泛黄的长裤,看起来像是苦力。 每一张面庞都平凡至极,毫无出奇之处,可他们此时的表象,却绝非凡人所能拥有。 “刘老……我们该怎么办?”又一个声音响起,微弱到细不可查。 “怎么办?”老者轻笑一声,真不知道这种时刻他究竟如何才能笑的出来。“将所有会暴露身份的东西全部销毁,不留半点痕迹,我们的身份不能泄露。至于接下来……无非就是一个死,怎么你们还没做好准备么?我们这种人,早就是弃子啦!这里是天魂宗的地盘,谁都别想逃!越分散,我们死的越快。与其独自上路,大家相伴而行也算不错。若能再带几个天魂宗的狗杂上路,那真最好不过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很快便有响动传出,众人开始依照吩咐忙碌起来。焚烧的烈焰在啪啪响过之后,便重归寂静,山洞又是一片黑暗。老者闭目而坐,静静等死,其它几人则环绕在他的身边。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却没人试图去打破这份沉寂。他们是在等死,而不是在作别的。 “叔叔,要战斗了吗?” 在一片默不作声中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一名不到七岁的小男孩挤进了人群。明亮的双眸闪在黑暗之中,犹如一团火烛。男孩手中拿着一柄尺长短剑,对他而言却与长剑无异。他似乎不知道慌张恐惧为何物,整个人反而更显的兴奋,手中的短剑轻轻比划了几下。竟是引的沉默中,泛出几声轻笑。 “是啊!等会你可要勇敢杀敌哦!” 男孩闻声,重重点头:“恩,我会的,叔叔你们放心吧!” 一张大手落在了男孩肩头。刘姓老者微微张口,这本该气势十足,振奋人心的呐喊,就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间,衰弱了下去,转成了无力的哀叹。 “准备迎敌吧!” 终于来了,哪怕他先前安排的井井有条,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但若有可能,谁又愿意死在这里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质 挡住洞口的古木被轰成碎渣,连带着山洞都开始垮塌。还不及躲藏其中的潜伏者们反应,山林间的阴冷潮湿便代替了洞中的憋闷,随之而来的还有呛人的土石味道。 毫无疑问,动手的是顾南山。他既然单凭修为就能在山林间开辟一片空阔,令整个小山粉碎消失,对于他来说,自然不算难事,不过是稍稍费些力气罢了。 如此粗暴野蛮,尤其是还在未了解的具体方位的情况下,就悍然动手。显然,顾南山并未将他们的性命当回事。派人进洞搜索,指不定会有怎样的危机,犯不着也没意义。 对于这些潜藏暗处,绝大多数时间都犹如空气般毫无存在感的各宗潜伏,宗门下达的命令可没留半点情面……生死勿论。 顾南山深以为然,没有丝毫心理负担。躲藏在这里的人,可没有哪个是可怜无辜的,死才是他们应得的惩罚。一条条消息由他们发出,往往对宗门有害无利,就好似害虫般啃噬着宗门根基。不管是对资源,还是对于门下弟子安危的影响,都是绝不可饶恕的罪孽。 全都死干净了最好! 顾南山对敌人没有丝毫怜悯,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很显然,感知中的气息一个不少,他们还都活着。 “天魂宗的客人来了!欢迎欢迎……” 一道醇厚苍老的声音从尘雾中传出,不咸不淡,给人一种平和亲近之感。刘姓老者带头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聚着各式打扮的十数人。撑开的防护未让土石尘埃落在他们身上,看起来于常人无异,并没有显得有太多狼狈。 顾南山打量着先前的老者,这副形象引起了他的联想。眼神不由的在老者身上搜索起来。出宗执行任务,尤其是这种需要联动的任务,总是会有或多或少的消息灌入耳中。 “管事?你隐藏的还真够深的!” “不错,老夫正是王家管事。”刘姓老者吟吟含笑,将全部心思都藏在了表象之下。说到八面玲珑,身为管事则远要比作伴作店小二要来的细腻的多。他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大大方方的选择了承认,而顾南山则恨的有些牙痒痒。 先前他还只是猜测,仅是试探,而现在确认了下来。王家管事啊……据幽魂传来的消息,管事失踪的那个王家,在天魂山脉算是大家豪族。天魂宗将整个兽巢林周边都交给了他们,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个狩猎团在林中的产出。 可以想象,王家所经手的一切物质,总会有一部分被这位管家染指,或是贪墨或是破坏,这可是一只不得了的蛀虫。 “你该死!” 顾南山宣判道,审讯这类事情本来就不是锐天弟子所擅长的事情。况且能被派遣出来,看起来又是执掌一方的领头人。再怎么说多少都得有些骨气,想撬开他们的嘴可是技术活。这种麻烦事,他不愿去做,做起来也没有意义。 话虽如此,顾南山却并不准备亲自出手杀人。只消一眼,他便看出了这伙人的底细。真正有威胁的不过是眼前这名结丹管事,至于其它筑基?被群起攻之总逃不开被撕碎的下场。每一名能够独挡一面的强大修士,不经苦难,没有血肉浇灌,又如何能够成长起来?这样好的练手杀戮机会,还是交给年轻人代办吧。 想罢,顾南山缓缓抬手。 “带出来!” 就在这时,老者开口而笑。 随着话音落下,聚在一起人群向两边避开,一名孩童被一只大手推了出来。他就这么站在众人的视线中,不哭不闹。瘦小的身板微微颤抖,略长的碎发由额头垂下,几缕搭在眼帘。一双纯净却又在此时显得有些呆滞的双眸,半显半遮,有着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可怜的孩子,都吓傻了! 大多数遣散弟子都长息了口气,至于男孩不哭不闹,他们反而未觉怪异,只当平常。毕竟看样子,这男孩应该的在这里待了不少时间。久居狼窝,谁知道会遭到怎样的摧残?无需多说,几乎每一名天魂宗弟子,都是止不住的脑补起来。 又是这套。 卫誓神色微沉,嘴角轻撇。这种在任何地方几乎都不可能出现的场景,在天魂山脉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出现。潜伏在天魂山脉的碟子密探,显然是知道天魂宗一贯的行事作风。以修士手段,挟持凡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原本总能听到各类异响的山林,随着男孩出现,在一瞬间静了下来。顾南山沉默不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固然是一副冰冷无情,严肃寒酷的神态,脸上的疤痕让他更像是一名屠夫。但所谓的冷酷无情,那也只是针对敌人而言。 顾南山伸出的手,缓缓的收了回来,默不作声。 “你以为这样,我们就能饶你一命?”蓝小凡站在了卫誓身边,愤愤不平的的喝到。毫无疑问,对方如此做法令他感到恶心。先前是老人,现在又是孩童。当目光落在男孩身上,却由不得的柔软了几分。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杀了他们,救他出来…… “当然不会,老夫可不似孩童,还没那么天真!”刘姓老者不为所动,依旧一副笑吟吟的和善模样。若是只因这一句话,便被激起波澜,那才可笑。眯缝起的老眼望向蓝小凡,虽然未加变化,却总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子的阴毒。“死?老夫早想死了!来啊,动手吧!死有什么可怕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娃娃会不会怕!” “你!” 蓝小凡气的发抖,但他和很多人一样,无计可施。他无力的侧头望向卫誓,心思写在脸上,露在眼中。虽未说话,但意思实在不难看出。 要我故技重施么? 卫誓心中苦涩的摇了摇头,一个人和一群人完全是两个概念。自己是不过是筑基中期,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么?巧合和幸运若是那么容易发生,世上就再没有什么难事了! 在他眼前的,是足足十几号伸手就可了断孩童性命的凶恶修士。自己一柄飞剑,就着浅显的修为,又如何能够做到将剑气一分十几,同时将他们尽数诛杀。稍有差池,那可就真挽回不了了。况且,就算对面只有一人,自己也没有展开阵法的时间。少了阵法加持,骤然仓促间出手的一剑,他还真没把握。 与其指望自己,真不现实,还不如去多看看顾南山。 时间在僵局中一分一秒的过去,漫长的让人难以分辨。没办法了……顾南山的手臂再度举了起来。 这时……前方的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一道人影窜出。 “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突然发难 林间虽然还算安宁,可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任何变数都可能引起连锁反应,而这名男子显然就是这个变数。 机会! 接着男子出逃,众人惊愕诧异的功夫。顾南山双眼微亮,大手一挥而下的瞬间,血色长剑凭空显露手中。浩荡的剑气如同星辉洒下,凝实细密密中,有带着几分血色猩红,显得妖异而危险。这些挥洒出的剑气好似离弦之箭,向着对方飞掠而去,速度快到肉眼难辨。其上结丹气息强横到令人窒息。带起的风声更是吹得周围一片碎尘飞扬,仿若世界都变得朦胧起来。 这似乎全然不顾及人质,好不差别的攻击。实际却有主有次,剑气在飞掠途中聚集,声威更强,直挺挺的向着每一名潜伏修士刺出。于是一瞬间,抉择与取舍便摆在了他们面前。究竟是先下手将男孩杀死,还是优先抵挡顾南山的问题。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够完成其中的一件。 没时间给他们细细商量,顾南山抓的就是这个空挡。当然他们可以选择对男孩下手,毕竟他们十数人在此,无论是谁都能给出致命一击。但问题的关键,完成这一行动需要身边修士的掩护支援。然而没有及时的分配,让他们每个人都选择了在第一时间自保,而不是伤人。 他们不怕死,却怕毫无价值的去死。 刘姓老者动作不慢,以他结丹初期修为撑起防御。当然这并不足以让他抵挡全部,身后数十双手臂伸出,真气好似不要钱的供给而出。先是淡淡的金属光泽,转而有化作银芒,形成了一道宛如实质般的铁壳,将他们护在当中。 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顾南山的的攻击可不是光这一下,而是连绵不绝。强大的火力让整个防护罩风雨飘摇,即便挡住了第一波,依旧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无需顾南山多做嘱咐,身后早就蓄势待发的众人已是奔突而出。他们踩着地上的碎末,一个个跳跃腾挪,几息之间便完成了包围。顾南山这才收手,神情平淡的观看着接下来的表演。 正如他先前出手一样,当机立断,决不拖延半点,而现在他更是毫不担心。 即便是对方想要出手,也得看看是否能够有这个机会出手。完成包围的天魂宗一众弟子,已经开始收缩,接下来就是短兵相接了。顾南山到底是站在天魂宗这边考虑,说的冷酷一些,即便那男孩真的因此被波及死去。可若能让天魂宗麾下弟子少些伤亡,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少了顾南山的压制,那些走投无路的潜伏者们,开始了他们的困兽之争。双方开始短兵相接,而那名怕死叛逃的男子,也来到了天魂宗这边。 先前他是焦点,而现在则无人关注。 奔突而来的男子光着膀子,留着光头,下身只一条干净薄黄短裤。装不得东西,看起来毫无危险可言。贪生怕死的人总还是有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钢铁意志,临死不乱。为了寻得一条生机,临阵叛逃虽然来的突兀,却也显得合情合理。 对于这样一个人,遣散弟子们心中自是多少有些鄙视,不过能少些麻烦自然还是乐意的狠。更见他没有威胁,索性便不在将他放在心上。 倒是那名刘姓老者放声怒骂:“叛徒没有好下场的!” 他不管前方的几人,也不去管对他威胁更大,目光始终盯在他身上顾南山。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上泛出,居然是天魂宗众修所特有的主魂。魂雾翻涌如同浪潮,向这变横推过来。 那名男子的价值不大,生死都无所谓。不过既然如此‘懂事’,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轻易死去,打自己这边的脸。 几名遣散弟子嘿嘿笑着挡在了前面,既然重回宗门,合击之法是自然要修习的。只见他们散出的魂雾连成一片,以不输刘姓老者声势迎了上去。就算这老者在天魂宗呆过一段时间,那又如何?论起对魂雾的操控,天魂宗才是正统。他们这些遣散弟子,论起技巧,那是他的祖宗! 两边同时施展的魂噬很快便焦灼在了一起,就在他们全力抵挡的同时,一声焦急大喝由身后传来。 “躲开啊!” 循声望去,只见那名光膀子奔逃过来的男子。黝黑上身竟是不正常的泛起了红光,正如心脏一般一收一缩。恐怖的气息由他身上泛出,继而一道道似是法印的纹路由他身上显现,就连肌肤都开始变的如若透明。 这是要……自爆! 间不容发之际,蓝小凡大喝出声。 “我来!” 几步抢在众人前头,身躯迎风展开,由先前的健硕瞬间变成了一尊顶天立地的魁梧巨人。一面闪着青光的盾牌被他拿在手中,那盾牌如若龟壳,随着他掐诀同样涨大。黑色的魂雾包裹其上,宛如无限放大一般。随着蓝小凡身影一阵模糊,那男子被他直接冲倒在地,盾牌盖在他的周身,而蓝小凡更是压了上去。 早在方才还毫无恐惧,一脸狰狞的男子慌了神。似他们这种筑基期的弟子,想要自爆还得多修秘法,一旦施展也难控制自如。想到自己就这么白死,男子心中多有不甘,可他又能如何? “轰!” 惊雷炸响,气浪吹开周围数十丈内的堆积,露出一片棕黑色的土地。周围有些弟子甚至被冲的有些站不住脚,倒退而回。 “小凡!”卫誓急声叫道,话音未落,便看到尘雾中一道人影站起。 自爆产生的猛烈冲击,疼的蓝小凡呲牙咧嘴,不过就伤害而言,则微不足道。那面盾牌法器,承载了绝大部分的伤害。至于之后的冲击,若换个人可能会受伤不轻。但镇魂负岳一脉有了君威老祖带来的传承,身躯早非先前那般脆弱。 “再来啊!” 忍过疼痛,蓝小凡张狂大笑。卫誓再看那刘姓老者施展的魂噬,已被顾南山接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冷笑一声,五指张开,锋锐天剑决施展。遥遥一指,向着那边领头的老者刺去。 这一幕,刺激到了天魂宗这边所有人。各类杂念轻视消除,取而代之的则是疯狂的杀意。毫无保留的出手,越发疯狂的攻击,几乎转眼之间,便将对方数人淹没在了术法轰击之中。 而另一边,趁着一片混乱,被挟持的小男孩同样向着他们这边跑来。小男孩毕竟只是凡人,速度远不及修士,所以直到这是才跑到跟前。 一名模样苍老的遣散弟子迎了上来,将男孩抱住,正要起身。突然只觉腹中一阵痛楚,屈起的双腿竟是垮了下去,跪倒在地。 刀剑如体的轻微声音,在被已经进入尾声的战斗映衬的格外清晰。 男孩虽没有半点修为在身,是个凡人。这点底细众人一扫便知,所以天魂宗众人对他的注意更多是关切,而不是警惕。修士固然防御惊人,远非凡人能伤。但架不住那小男孩手中的那柄短剑,乃是一件材质不错的法器。 以有心算无心。 血色染在了漆黑的遣散弟子衣袍上,并不刺眼,却触目惊心。 男孩唇角泛着诡异笑容,看的抱住他的遣散弟子陷入呆滞。腰腹中喷涌出的鲜血汨汨而流,力气如同水流般从体内被抽空。原本环着的手臂无力垂下,眼皮甚至都已经开始搭耸,一副要睡着过去的模样。 “死吧!”从始至终都未发一声的小孩子,尖叫着将剑拔出。稚嫩的声音演奏着恐怖的旋律,任谁都能听出他叫声中的兴奋。此时那名遣散弟子半跪在地,正与他持平,这一剑足以划开喉咙,切下脑袋。 就在男孩准备动手的一瞬,他口中的笑声嘎然而止。无边的恐怖由背后下压,令他脸色一片惨白。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顶……虽然曾被很多人这样摸过,放过。但是这一次,他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有的只是冰冷与死亡。 闪在男孩身后的不是别人! 正是卫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做个修罗 周身气血弥漫在卫誓周身,先前男孩的那一声尖叫早将众人的眼球吸引了过来,于是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 此时的卫誓浑身衣袍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条黑色破损的长裤挂在身上。赤着的上身肌肉紧绷,在各式术法光球的照耀下明暗变化,质感非常。黑色的魂雾在周身泛出丝丝缕缕,有明眼人能看的出来,这是炼魂峰的功法。 他要干什么? 下一刻,卫誓用行动给了他们答案。 气血之光在他伸出的手上一闪而过,浓烈的刺眼。接着回转,连带着还拉起一颗头颅。在场的所有人不是没有见过血腥,可卫誓此时的做法终归还是超出的他们的预料,甚至有了短暂的失神。 残忍,太残忍了!他怎么会下的去手? 在他眼前的,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就算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真的就要如此狠辣冷酷的怒下杀手么? 更关键的是,卫誓由出现到出手,行云流水般的不带丝毫停顿。那多少附着几分阴暗的背影,以及其上散发的气息。颠覆了众人对他的认知,都一时半会间让人难以接受。 直到卫誓将那头颅随手一甩,滚落远处,发出一串的轻微闷响,一众弟子这才回过神来。 这些遣散弟子到底是有着数十年的游荡生活,在这些年岁里,他们居于凡间,谁身边还没接触个活泼可爱,天真淳朴的孩童?会让亲他们心神平静,是敷在伤口上的良药,是他们在黑暗中看到的一点光明和希望。 然而…… 由脖颈喷洒而出的鲜血,好似喷泉一般,那遣散弟子被浇了一身,而卫誓亦是浑身染血。 站在无头身体之后,卫誓面无表情,身上浓烈的血腥以及冰冷气息,之让众人由不住的心中发凉。 他们只觉,眼前的卫誓如同换了个人,陌生而恐怖! 山林彻底静了下来。 有着这样一出,无形间冲淡了先前战斗的快感,以及胜利的喜悦。他们不知道卫誓是否心有愧疚,但他们总觉得不舒服,如鲠在喉,让人难以忽视。 救助己方弟子,打扫战场,是现在第一位该作的事情。 顾南山带人看过那名受伤的弟子,气色还算可以,不过状况却比想象的糟糕。那剑上居然还淬了毒,破口处一片紫色腐败,那是肉眼可见的难缠。好在此行准备完善,疗伤丹药,化毒药粉几乎人人都有。而顾南山这个领队职责在身,为了以防万一,手上当然少不了几份救命灵物。 对于门下弟子的珍视,让天魂宗向来是肯下血本。 一番忙绿,总算是将伤势遏制。而顾南山更是亲自出手,渡出真气助他恢复。效果立竿见影,未用多少时间,那名弟子便已经恢复了行动。 接下来,自然是走流程式的寻了处空阔进行修行。顾南山需要向上面回报,依照信息甄别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而其它弟子则开始盘膝修练,弥补损耗。 安宁放松的环境抚平了众人亢奋絮乱的思绪,犹豫许久,马德峰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你还真下得去手……”他神色古怪的盯着坐在前方不远的卫誓,眼中多有疲累。这疲累并非源于肉体,而是生与内心。 “他伤了我们的人!”蓝小凡为卫誓辩解,挨着卫誓坐下的他当然听的一轻二楚。然而无需马德峰继续争辩,这个口子一开,话题便如同潮水般涌来。 “就这么杀人也太残忍了!” “这么小的孩子,懂的什么?说不定是受人蛊惑呢?”暗处有人嘟囔起来。 “被操控也说不定,要不一个孩子怎么会……” “并没有!”顾南山插话,随着任务完成战斗结束,话音没那么中没了太多的冷淡。无喜无悲,更向是在陈述事实。随着他开口,再没人说话了。确实,有如此顾南山坐镇在此,这些暗地里的手段,他们看不出,顾南山会看不出么? 可就在事情即将告一段落的时刻,卫誓开口了。 “必须死!” “你说什么?” “他必须死!”卫誓站了起来,直到此刻他依旧没有去处理身上的血污,并不高壮的身躯站起,带来一股压迫之感。而那淡然中有透着几分坚定的声音,却引起了众人的声讨。 “他只是个孩子!”马德峰跳了起来,沉声重新强调了一次。粗重的呼吸有他口鼻间散出,在阴冷中泛出一片白雾好似一头蛮牛。“你没必要杀他,你可以轻松将他制住,这是最好的方法!你想过没有,一个孩子懂什么,用的着这样么?就算你是峰主遗孤,难不成就要高高在上,难不成那孩子在你眼中就不是人了!” 从开始的解释已经变成了谴责,卫誓默默的抬起头,望着璀璨的宁静的星空,眼中闪着冰寒。然而内心深处,又怎会没有半点波澜。 “够了!”张远川难得出声,他站了起来,双眉紧绞。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简单么?没好好想过的是你们!一个孩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是没有被操控的情况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许久,已经被对方洗脑了。他要的不是伤人,他是想要我们的命!你们……” 抬手制止了张远川的争辩,卫誓缓缓出声。 “我在天魂宗长大,我没有经历过你们经历的一切,所以不理解你们的心情。对于天魂山脉的认知,也都来源于稚童学堂学到的知识。是江老告诉我要善待天魂山脉的民众,告诉我,支持宗门的正是这一名名微不足道的凡人。” 卫誓长长叹了口气:“我并不自认高贵,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但对我而言,宗门才是我的家,至于天魂山脉……我则没有那么多的感情!” 卫誓轻声说道,一片云朵遮住了月光,让周围便的越发阴暗。 “我之所以会为了这片土地,流血拼命,维护安宁。不过是因为很多同门生长于此,哪里是你们的家,有着你们的亲人。我不会去想那么多,我只认一个理。伤我家人者,就必当付出代价!” “既然这孩子能够为这些敌宗密探效力,那么由宗门加以培养,会不会……”马德峰声音弱了下去。 顾南山则在这时开口:“拼死效力,称的上是忠诚,值得赞扬。不过立场不同,对宗门的忠诚,反会成为敌人下死手的理由。” 闻言,卫誓轻轻笑了。 “如果你们不愿沾染血污,那么不妨由我来……做个修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境迁跃 谁是谁非,还真辩不明白。 随着张远川的斥责,遣散弟子们开始了思考,而卫誓的话音落下,则让他们明白了卫誓意思。 你们不愿手染鲜血,我愿意,你们不追究,但我要追究,这大概就是卫誓的意思吧。 马德峰低下了头,若说触动,恐怕再没有比直面卫誓,参与争论斥责的他感觉更强烈的了。望着前方的转过的背影,他不禁想起了前一阵子卫誓的反应。那张坚决温和的小脸,尤其是在即将面对危险之际,哪怕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依旧义无反顾,斩钉截铁。说他冷血无情,手段残忍,真的是这样么?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反差,自己反应才会如此强烈吧? 马德峰转头又看了看已经盘膝打坐,开始修行恢复的那名受伤弟子。如果受伤的是自己,难道自己也要这样想么? 卫誓即便是修罗,那也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修罗!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和威慑力,那又如何能带来所谓的安全感呢?这一席话,还真令人回味。虽然听着冷血,可细细想下,他们这些宗门弟子,却总能从中听寻摸出几分温度。 意识到这点的并非只他一人,先前那个幽幽的嘟囔声也未再响起。一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被一个闲聊的讨论话题岔开。三三两两的清淡交谈,让气氛宁静,重归正常。 顾南山不予置评,在这件事上,他更像是一个甩手掌柜,除非必要绝不开口。毕竟在他看来,杀一个男孩算的了什么?他所见过的残忍,可比这要夸张多了,最起码卫誓还给了他一个痛快不是么?相比那些杀人之前,还要来一场千刀万剐,片片凌迟,这样的手段简直温和的可以。他看的多了,这样的小阵仗自然无法引动他内心的波澜。 就是这样,杀与不杀其实都无多大所谓,顾南山比一般人要了解这些遣散弟子。他们这一批带领遣散弟子出宗任务的领队,少不了被宗门精挑细选。其中绝大多数都曾与遣散弟子长久接触,或是指点修行,或是传授术法。接触的久了,多多少少便能理解些许,他们的思维方式。 这些遣散弟子毕竟长时间游散各处,思维难免更贴近与凡人。生活的安定,需要仁慈,需要友善,需要互帮互助。可修士的世界,则与凡间生活完全不同。执行宗门任务,需要面对凶险,与其他宗门相处,需要勾心斗角,面对敌宗更是要生死相搏。你不杀他,他会杀你,想那么多……难道不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么? 所以啊,出手本没有错。除了能信任的人之外,时刻保持怀疑才是立命之本。术法和实力都能通过学习练习进行掌握,可心性思想这方面的东西,那就得他们自己领悟了。 如果真要问个对错,要顾南山说出看法,那么恐怕只会得到一句:“屁大点事,吵什么吵”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弟子之间是否会因此产生矛盾隔阂。不过现在看来,显然不需要他在出面多事了。 “恩?” 顾南山突然轻轻发声。他这才发现,卫誓此时正仿若一尊雕像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形如凝固。他闭着眼,双眉微绞,脸上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平静之意。乳白色的光芒轻轻笼在他的周身,时隐时现,忽明忽暗。与真气真元完全就是两样。 在场很多人都没接触过这种异象,他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不过顾南山显然有过类似经历,他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是看的有些痴迷。眼中惊诧惊喜相互辉映着,目光仿若陷入一般。 这是……心境跃迁! 无论是灵气还是心境,这种在凡人眼中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修士的世界都是完全存在的。影响着修士的修为提升,关系到修士的实力强弱。而心境跃迁,无疑是一场造化。 这么来说,如果把修士进阶比作走路,那么修为算是一条腿,而心境又算作一条。当修士向更高的境界攀登时,修士是他们迈出的第一步,只能算是半吊子。唯有经历心境跃迁,两步持平,才能算真正的达成。 筑基期的心境要求不高,通过修炼便可以培养,需要的无非是坚定执着。而有筑基升至结丹,那就完全无迹可寻了。正因为心境跃迁可遇不可求且全凭自己,这才卡主了数十万的筑基内门弟子弟通往结丹的晋升之路。 这是好事啊! “你们守住周围,不要让任何事打扰到这里。” 顾南山当即便吩咐了一声,自己则坐在了离卫誓五米的一块扁长的天然石凳上,亲自为卫誓护法。看着卫誓的气息在渐渐攀升,以及那张虽然外表犹有稚嫩,内里却透着成熟的脸庞。恍惚间,只觉自己变老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因为卫誓,他们的修整时间被无限拉长。浓云散去,月光洒下,负责巡视周围的遣散弟子回来一批又派出另外一批。虽然其间碰上几只出来觅食的野兽,不过除了泛起些许响动外,算不得什么大麻烦。 顾南山早已将卫誓的情况上禀,新一步的指示迟迟未到。心境迁跃可是难得的造化,无论是谁,都不会被轻易打断。更何况此时是心境迁跃的是卫誓,那结果还需要多说么? 顾南山双手撑在身后,紧绷的精神略微放松。漫长的护法无疑是一种等待,长久的让人觉得无聊,而结果究竟如何,则是令人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的一幕。 卫誓依旧不动。 突然间,顾南山挂在腰间的令牌闪出红光,红芒璀璨,纵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不能将其隐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凄厉尖啸,更是传遍四野,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 在场所有弟子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远处警戒的弟子同样回返。对于这些,顾南山看都没看眼,双目在一瞬间凌厉起来。翻手拿起令牌的瞬间,便是一指点下,庞大的信息霎时涌来。 “有麻烦了!”顾南山苦涩出声。似这种会暴露地点位置的联络,一般情况根本用不上这样。会有这样的联络,唯一的可能便是……事关生死存亡。 当他下意识的想要催促众人行动,却才想起身边的卫誓,一时间陷入两难。命令是由统辖一方的宗门长老下达,或许宗门长老还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消息不会有错,一支小队陷入了危机,已经损伤大半。救还是不救,顾南山内心挣扎着,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同门陷于危局,而自己袖手旁观,这显然是一种痛苦折磨。 但要放任卫誓不管,显然不行。破坏这份机缘造化,那则会让他觉的自己就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如何取舍,如何判断,即便顾南山向来都是当机立断,该下决定绝不手软,一时间也犯了难。 那知卫誓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身上乳白光芒还未散去,而他已经迈步向前走了。 “我好了!出发吧!” 卫誓平淡的道了一声,而顾南山则神色复杂的深深望了他一眼。很显然,是卫誓自己中段了心境跃迁……替自己做出了决定! 队伍再次集结,伴着月色,向这同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第一百一十七 小姑娘 东方亮起一片红光,四起的阴云还笼罩着天地。黑暗无边无际在无边无际的蔓延,但借着着微弱的光亮,竟将远处的扬起的漫天沙尘映的分外清晰。耳边各式术法轰鸣连绵不觉,天际的黑点越聚越多,更是不断俯冲而下。这种阵仗莫说靠近,便是数百里外,依旧可以感知到其中的动静。 顾南山率众停在了不远处的丛林间,一道道人影蹲在树梢之上。就这么披星戴月的疾驰了小半个夜晚,纵然有修为在身,依旧也会感到疲乏,不少遣散弟子脸上甚至还挂上了汗滴。一路行来,衣袍更加破烂,而身上的血污也多了不少。夜晚是兽类最活跃的时刻,谁知道他们这赶时间,究竟赶的有多么艰难。 消息一条接一条的传来,催促越发焦急。顾南山顽石般的脸庞阴沉的不像样子,再没人敢跟他多说一句。倒是顾南山目光不时撇向他们这边,蕴含着的复杂情绪,总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这些不知情的弟子们在胡思乱想,唯有顾南山知道内情,但他无法将实情说出。前来救援的小队并非只有他们一队,早在先前,离此处近的三支小队便已经在向这里靠拢,可非但没有令事态有所缓解,反而一个个……死伤惨重。 按理说,每支小队都有一名结丹,五十左右的筑基弟子胁从。足足四名结丹,二百筑基的阵仗,都应付不了眼前的危局。顾南山想象不出,他们将要面对的妖兽,是怎样的存在。 是的,起因便是一支搜寻队伍陷入了妖兽的围攻。 根据宗门传来的消息所言,最开始,队伍只是碰上了一群游离兽巢林边缘的妖兽。天魂宗队友妖兽,自然没有丝毫仁慈可言。妖兽凶残暴虐,往往为祸周边,虽然杀不尽斩不绝,但也不妨他们清楚一二。况且能够获取的材料送上门,顺手接收是谁都会作的事情。 毫无疑问,他们动手了,那知接下来的事情的却是他们所预想不到了。当他们将妖兽群打散,又是一群妖兽出现在了战场。就这样,先前的一幕不断上演。当领队察觉不对时,队伍中已经开始出现死伤,甚至想要脱离都做不到。四面八方都是妖兽,而他们驱使的兽群则如潮水一般连绵不觉…… “该死的!”顾南山心底骂了一声,这是将整个兽巢林都搬来了么?消息并没有言明太多,但其中的内情只要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寻常妖兽,不单单只会吃人,见到可口的同类照样会会展现出他们丑恶的一面。指望它们这群兽类能够相安无事,协同战斗,简直就和开玩笑一般。无非是说说而已,那能哪来当真。 而现在,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那么毫无疑问,这兽巢林中必然有异变发生,相比其它不靠谱的推论。其中出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大妖,觉醒灵智并统领群妖是最大的可能。 顾南山毕竟曾在御妖防线上战斗过,那些觉醒灵智的大妖巨兽有多难对付,他心知肚明。 “走!” 顾南山咽了口唾沫,谁知道前方战场的同门还能坚持多久,时间的宝贵在此时凸显非常,时间就等于生命啊! 一直在争分夺秒的恢复体能调整状态的一众弟子同样站起,看的出,这短暂的修整让他们无比怀念先前的那段静谧时光。不少人刀剑在手,微弱的晨光照亮他们充满复杂脸庞,或许那是恐惧,或许那是兴奋,但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顾南山一马当先,没有丝毫侥幸的爆发修为。几步跃起之间,便将身后众人甩在了后面。这里离战场并不遥远,甚至可以说他们已经站在了边缘,接下来他们要作的只是冲锋而已。 霎时间,背后响起呐喊,压抑中的爆发来的尤为猛烈。人影接连闪过,遣散弟子都是一袭黑袍,正好似片片黑云一般。狂猛四逸的气息将前方的烟尘搅的如同沸水翻滚。接着他们耳边本就能不断听到的狼嚎虎啸也来的越发猛烈,一头接一头的猛兽出现在他们眼前,挡在他们面前,形成障碍。 但在顾南山的冲突之下,就仿若纸糊泥塑一般,好一阵摧枯拉朽。身后的遣散弟子们,同样杀的欢畅,各个浴血。这些日子在宗门所学,被尽数用处。浓烈的血腥味伴着风响,刺的鼻翼生同,却也让他们更加疯狂。 再抬眼,内里的兽群更多也更强。层层密密,那是如同海啸般的巨浪,甚至已经有妖兽的在列。噬齿牛张着嘴咆哮,鼻间白气喷涌成片。下方数不胜数的鼠兽,兔兽好似为地上铺出了一道灰黑地毯。远方尘雾中,还有几道巨大黑影,摇摇晃晃。它们就如平原上的山峰,那般突兀,巨大的压力和震撼也随之而来。 纵然顾南山全力出手,接下来袭来的兽妖反而有增无减。大地在剧烈震动,前方也便的模糊,实力低微称不上强的遣散弟子们不得不放慢脚步,顾南山同样有意识的向他们靠拢。救援被放在了次要位置,局面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与其想着怎么去救人,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保全自己。 卫誓始终没有再换新的袍服,他杀的疯狂,周身血气环绕。‘无我’背在身后,炼魂功法运转。就这么一拳一脚,毫无花架子也毫无技巧的向前轰取。他的实力比普通遣散弟子强上太多,对付这些兽类还论不到他用术法去杀。数不清的猛兽倒在他手里,下场都不见好,大多被撕成了粉碎。血和肉的黏合布满全程,仿佛为他穿上了一身崭新的血色‘盔甲’。 没人敢站在卫誓身边,此时的卫誓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一路行来,卫誓便再无一言,谁知道他到底有了什么改变。蓝小凡担忧的望着,张远川沉默中远远的护住侧翼。熟悉的人尚且如此,那些并不相熟的遣散弟子自然能躲多远多多远,他们甚至怀疑,若是自己靠近。那杀兽如割草的威猛拳头,或许就会会不会不分敌我的落在身上。 纵然如此,原本还算分散的队伍到底是被挤压的越来越坚实了。当不少人感觉到后背传来的响动时,一股子绝望而孤独的气息开始弥漫。他们就是被巨浪不断拍打的礁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拍成粉碎。 顾南山双眼通红,僵硬的脸庞再藏不住心中的焦急。他看到队中不少人已经受伤,甚至有的被咬断了手,成了残废。本在掐诀的手下意识的摸向了纳戒,里面放着宗门赐给他的应急手段。 驰援?顾不上了,现在是真顾不上了! “好了!”一声软糯糯的喝令带着慵懒,刺破前方扬起的尘雾,开始在山林间回荡不息。 兽群开始撤了!但是暂得休息的众人,却越发决的毛骨悚然。 前方黑压压的兽群分开,露出一大片流淌着殷红血水的空地。尘雾如同兽群一般同样分开,让他们能够看到远方。 就在空阔的尽头,一名粉雕玉琢般,身穿罗裙的小姑娘正坐在壮硕如山的牛妖头顶。一双泛着绿光的眸子,远远的向他们望来。 冰冷无情,残忍弑杀。 如果将周围这些奇形怪状的妖兽隐去,再将那眸子恢复正常……这样的小姑娘,还真是让人怜惜,分外可爱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说的好! 顾南山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变的十分荒谬。 先前是小男孩,现在又是小女孩么? 天际的红光开始照彻大地,映的地面铺就的血水一片耀眼通红。被血水浸泡许久的土地,又松又软,仿若片成了一片烂泥地。一脚踩下,这种粘稠松软就会将鞋子包裹,一深一浅的向前,有时甚至还能埋过脚踝,渗入靴中带来些许温热和粘黏。乘风则带来一阵阵湿润阴冷,让腥腻味道无孔不入,仿若这冷气已经融入血脉之中。 而更冷的,是那一双双冷酷无情,透着残忍弑杀的兽瞳。一双双一对对,都是凝视着他们,毫不掩饰的贪婪如锥子一般扎着在场的每个人。哪怕场中已经尸横遍野,有些地方的兽尸甚至呈现出堆积之态。然而这些凄惨下场,却吓不倒那些缺少灵智,几乎压根就不会思考的兽类。它们只会被血腥味道刺激的更加焦躁,疯狂罢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地狱?顾南山扯起嘴角,想要轻笑,已彰显己方勇气,但他笑不出声。 除了眼前的空阔,漫山遍野都是兽类,目光所及无边无际。几万,几十万?顾南山数不出,但多少都没有什么区别。感情他们先前的拼杀,完全就只是开胃菜……兽群之中不乏妖兽,远不是他们先前斩杀的寻常兽类可以比拟。单是硬耗放着让他们杀,都足以将修士活活耗死。 即便是他这种见惯大场面的领队,依旧能感受到绝望。更遑论其它没有见过世面的遣散弟子,有的已是双眼无声,脸色煞白,脸上浸出的冷汗,仿若刚下过的雨水般挂的细密。如此绝境,几名心志脆弱的弟子,甚至双眼泛红。 敢于以身犯险和敢死是两回事,而敢死和不怕死又是两回事。绝望能偶摧毁内心的防御,而没有丝毫光明的如今,就好似加了一柄重锤,在拼力敲打着他们的坚持。若是能活,谁愿意死?若是能活,谁不疯狂。 可问题的关键,他们看不到半点生的希望。 安抚队伍情绪同样是领队的分内之事,但现在顾南山顾不得那么多了。真正令他感到诧异荒谬的,是正前方那数百头人立而站的妖兽,这便足以吸引他全部的目光。普通妖兽他见得多了,但这种批甲持锐的……他也仅在御妖防线上见过几次。 熊妖,虎妖,猪妖,牛妖……一个个穿着破败杂乱,完全没有丝毫章法的狰狞骨铠。手中则握着各类奇形怪状,破损不堪的武器。有如同玩具一般,被兽妖巨大身形衬的小巧的原盾,有缺口弥补,长如手臂的厚重大剑。还有凹凸不平,更像是一大块铁锭榜在一根树干上的巨锤。 尽管简陋,但没人会怀疑去这些武器所带来的威胁。妖兽单论身体天赋,本就比人类要高出太多。而妖兽一旦觉醒成妖,那简直就是一个个天生的炼魂峰战士。力量会让弥补这些简陋武器威力上的不足,足以威胁到普通筑基弟子的生命安全。 “居然还进行了武装。”顾南山只觉头皮发麻,自大劫开始到现在,过去时间不足百年。谁能想到,这兽巢林间,就在这短短的数十年时间,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巨变。简直就是散兵游勇到成建制武装的,巨大跨越。 最后,顾南山的目光找到了当先的那几只站在兽群前方的妖兽,心再次凉了几分。 难怪对方会有恃无恐,难怪宗门的紧急求援会如如此频繁的接连响起。光是结丹妖兽,便有五头,至于那个小女孩…… 妖兽化形,灵智觉醒,任何一种出现在妖兽身上,那都会引起质的飞跃。而现在,眼前的小姑娘两者皆得,怎么看都不是好招惹的狠角色。顾南山有一个可怕的推断,这是一头大妖,一头越境而来,再次潜伏多时的大妖。 他固然实力强劲,在一众领队中算是出类拔萃。但这种强大,仅仅是相对结丹境而言。可眼前的那个小女孩,分明已经是一只脚迈进了元婴,虽然还处于结丹称不上是元婴,却可以称之为结丹境无敌。 自己不是对手,真要在天魂宗众多结丹中找出能相提并论的,只怕也不过十几人,有把握能战而胜之的,恐怕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很显然,他既不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同样也不在那十几人之列。要与那小女孩对战,只怕自己会死的更快。 这也是他不愿意对小女孩多做打量的原因,看的多了也只会带来绝望,而不会有其它改变。 那五头结丹妖兽同样不是好惹的对象,不过相对来说,总要好对付一些。顾南山想着,若是自己在临死之前,能够斩杀一二,也算得上是对宗门做出的最后贡献了。 一只猪妖,一只熊妖,一头牛妖,以及两头虎妖…… 卫誓眼睛又红了,他第一时间找到了那些先他们一步赶来支援的队伍影踪。足足四队,近二百人的队伍,如今还能看到人影的,已不足五十人。各个带伤,褴褛衣袍被鲜血染透,疲倦和绝望犹如潮水般泛滥。虽然性命犹在,大多数人却已如行尸走肉一般丢了魂。在他们的映衬下,纵然是那些结丹领队,眼中空洞中透出少有的顽强,都显得软弱无力。 这些同门的心似乎已经死了,说他们是溃散败军都远远不够。 卫誓看了,只觉心里阵阵揪痛。 同时也看到了那牛妖脚下,踩着的那半截惨烈到让人不忍细看的残尸。他认不出那名遣散弟子究竟是谁,但他想象的到,在半截身子被踩成粉碎的情况下,会承受多大的痛苦。同样,他还看到了那只背剑的虎妖,正拿着一只人腿,慢悠悠的啃噬着。 血水混着涎液,滴答落下,周围的一切仿若消失一般。 “你们该死!” 卫誓大吼! 谁也没想到卫誓会在此时出声,他的怒吼,盖过了周围兽群不断的嘶嚎,掩去了涎水滴答的轻响。晴空一道惊雷炸响,在这明明吵闹却如同死寂一般的合围之下,直愣愣的划出一抹鲜活。 “卫誓你干什么!”马德峰红着眼睛吼道,妖兽在他心中就是一道挥之不去的噩梦,更遑论眼前如此多的妖兽…… 卫誓却轻轻笑了:“总逃不过一死!怕个屁啊!” “死?”妖兽中的小姑娘冷冷笑了,卫誓丝毫没有压制自己的声音,她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那有那么容易,我还没有玩够呢!” “哈哈哈!” 一连串的笑声响起,顾南山越众而出。 “说的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魂域 “说的好!” 顾南山站在队列最前,仿若只他一人独对千妖万兽,周围的众人只成了看客一般。 朝阳缓慢在的阴暗的天空中露出了尖尖,微微泛白的橙色阳光,勾勒出他的背影的轮廓,伟岸坚实,张扬狂放。仿若一杆旗帜,飘扬前方,其中的信念,正如阳光般照进众人心头。 他的笑声,比卫誓更欢,更张扬,也更洒脱。正应了卫誓的那句话……不就是死吗? 那柄不需染血也通体猩红的飞剑,被他握在手中,摇摇前指。真元好似一根根飘带,环绕在他周身缓缓飘荡。双眸冷冽,沛然的杀气仿若一柄无形之剑,目光所及,甚至有些妖兽会忍不住的退缩而回。 毫无疑问,这是顾南山再用行动响应着卫誓的言辞,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啊! 周围先前赶来的支援的队伍向这他们缓缓靠拢,群兽未得指令,竟没有一只胆敢擅动。而妖兽间领头的那名小女孩,仅是摇晃着双腿,坐在结丹牛妖头顶。一双碧绿眸子散着寒光,许久不动若有所思。 看着那些比自己这边凄惨数倍,队伍好似千疮百孔一般的同门。顾南山扫了一眼,总觉得其中少了一人。 “刘师弟呢?”顾南山问道。 他口中的刘师弟,便是那个发出求援信息的领队。那是一个相貌年轻,活泼好战的师弟,跟他在一起总能让人感到朝气。更何况还是个自来熟一般的话唠。两人同属锐天,纵然顾南山交游不多,对这位刘师弟却还多少有些印象。 另一名锐天峰的结丹领队低下了头,选择了沉默。而属于镇魂峰的结丹领队则轻轻摇了摇头,本就沉痛的脸上变的更加阴云密布。他同样看着顾南山,闪动的眸光无疑已经将答案说出。 战死了么?顾南山心里明白,并狠狠的绞痛了一下。但现在的情形,没有时间让他感受沉痛。死,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很近,现在或许也该轮到自己了。 “怎么?你怕了!”顾南山挪迂的笑了,这笑容,只怕是他有生之年里,少有的几次灿烂。 “放你的屁!” 闻言,炼魂峰的壮汉的好似被一只激怒的公牛,脸色霎时红的仿若能够滴出血来。“老子怕死?”说着,他一手将罩在身上的残败衣袍扯下,仿若被牛犁过的一般沟壑错落的双膀,展现人前。新伤旧疤,在淋漓流淌的血水中,仿若一起爆发。这些痕迹,无疑是在向众人无声倾诉,他曾拉着死亡,跳过一段又一段的舞曲。 顾南山回过了头,而镇魂峰汉子仍在咒骂:“宗门大劫我也活过来了,那时是什么?数不胜数的敌修如同蚂蚁铺在地面,有结丹,也有元婴,老子怕过?!就眼前这点虾兵蟹将,算的了什么?也配让我害怕!顾南山,我告诉你,你锐天峰弟子不怕死,炼魂峰既同为宗门两大战峰,偏我就不如你?!” “那等会比比谁杀的多!” “嗤!比就比!” 另一边,镇魂峰结丹领队一脸严肃,但也同样没有了太多的恐惧。他默不作声的站到了顾南山身边,如同他的操控的魂雾一般沉默。左小腿如今正被魂雾团团包裹,让人看不出丝毫一样。但这份掩饰,却更像是失了条腿,这才靠魂雾支撑起来。 “这点小阵仗,吓唬的了谁啊?” 闻声,先前沉默的锐天峰领队不屑的笑了。他凌乱长发随着气息喷涌,飘荡的更加散乱。嘴间咬着的草根早被鲜血染红,随着他开口而不断摇晃。尽管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掩饰不住他此时的狼狈,但这份轻快不屑的语调,着实是有些勇气可嘉。 他们是经过了宗门大劫的老辈修士,他们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才成就今天的结丹。他们见过的世面,执行上千次任务,打过的数百场战斗,更是经历过宗门大劫那样的九死一生。宗门大劫中有着他们不愿提及的伤痛,可同样,经历宗门大劫的这份荣耀,是他们内心最值得夸耀的骄傲。 忧心非忧己,所惧非惧死,他们之所以会怕,只是因为他们现在并非孤身一人。他们身后站着的,是需要他们拼命去保护的同门。换一个角度来讲。当意识到这是必死之局,所有人的结局都已注定,那么他们最后一份顾忌也就荡然无存。 当一个人无惧生死,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么? 一名名腰背颓垮的遣散弟子,被重新接起了脊梁,直起了腰杆。结丹领队们的交谈没有丝毫掩饰,听的一众遣散弟子惊心动魄,却又热血沸腾。想象中的大劫场面,早在梦中便被无数次回放。这本是他们早该目睹的大阵仗,只不过来的晚了一些……结丹尚不惜命,他们又有什么可怕的? “杀!” 顾南山大喝一声,当先向前杀去。身后一众弟子紧随而上,一个个面带坚毅与疯狂。一双双多少泛着几分红光瞳孔,摒除杂质,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们与围拢在前后左右的兽群,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在迎着朝阳冲锋。 “有趣……”坐在结丹牛妖头顶的小姑娘,松开了一只握着牛角的手。微微扬起,继而轻轻挥下。不带感情的细嫩嗓音,在这一刻越发冰冷的如同严酷寒冬。 “去吧!” …… “给我点时间!”张远川说道,至此他脸上也找不到任何情绪的痕迹。只是自顾自的盘坐下来,黑色魂雾环绕周身,凝实成圈,继而又被白色真气围拢紧密。渐渐的他开始皱起眉头,仿若在承受痛苦。那原本恒定的坚实气息,也随着变化,开始飘忽不定。一阵强,一阵弱,让人难以琢磨。 战事在一瞬间变的惨烈起来。 说是冲锋,可事实上,当兽群再次汹涌起来,他们便开始寸步难行。最后的疯狂不应该是这样,即使是死亡也并不能让顾南山等人丧失理智。不管不顾的冲锋只会死的更快,最后的拼杀更会大打折扣。他们很快再次陷入了包围,四名结丹各守一方,周围的的兽尸堆积如山。 张远川终于站了起来,他没有让众人久等。那已经尽数收回体内的魂雾真气,再度释放,却给人不同的感觉。这气息似乎更稳固了,也更强大了。这种强大清晰可闻,震荡的空气仿若在切割空间,让周围也变的似乎模糊起来。 他双手结在胸前飞快变换,那是他一种他从未在人前掐出的复杂法诀。 阳光似乎暗淡下来,四周血气带来的温热也变的冷淡起来…… 不大但清晰的两个字眼,响在了周围翻滚的声潮之中,却始终无法被彻底掩盖。 “魂域!” 第一百二十章 逃 万物有灵,便有魂!不管是人还是兽,亦是如此。 在这种修罗屠场,戾气无比浓重,积攒下的亡灵更是不再少数。用不了多久,便会有魂产生。 没有经历过魂泉滋养的灵魂注定难留天地,或是魂飞魄散,或是转入轮回。况且灵智犹存,还称不上是魂。而魂域这种术法,则是加快了其中转变的过程,裹挟着亡灵生前留下的暴虐嗜杀,趁着还未淡去……正好为我所用。 张远川的轻声吟祷,正好落入了镇魂峰结丹领队耳中。他心思狂动,双目间微微一亮。尽管没有太过震撼的响动,或是其它表现分明的异象。但这不会错的,这是半步结丹! 此时施展魂域,几乎就是最好的选择,最有效的手段了。死在这里的妖兽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可以说是成千上万。如此巨大的死亡数量,会产生怎样的可怕声势,简直难以想象。在结丹妖兽们不出手的情况下,他们现在是在被数量碾压。而张远川施展的魂域,若是成功,他们这边将有无数的亡魂加入战阵。 这些魂雾虽然未必会有多强,毕竟以张远川未及结丹的实力,能够施展出已经足够夸张。难不成还要指望一个筑基弟子,逆转乾坤,肩扛大任,一举发威救众人于水火么? 镇魂峰领队只觉心中有愧。这本该是他们的这些结丹领队的分内之事啊! 即使是他,现在也施展不出。经历了一场耗时已久的大战,体内真元早就消耗的七七八八,就连精神都略感疲惫。不要说他根本就未曾修习这门艰难晦涩的术法,就是他有过修习,已现在的状态想要施展也绝无半分可能。 这是唯一不合理的地方,他不知道张远川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方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事关众人生死,难道还要藏着掖着不成? 真不愧是峰主亲传弟子啊,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一缕接一缕的黑色雾气开始在尸堆中蔓延,魂域这种术法,说起来有些鸡肋,布置需要时间……而他们现在要作的,便是给张远川拼出足够的时间,让他完成一切。 腥风频频,带来凶险。 卫誓顾不得回头去看,张远川毫无疑问是他需要注意的同伴。他想象出的张远川那张略显消瘦的面庞,必然是僵硬麻木的淡然。然而现在,他没心思思考。 他时刻准备拼命! 燃血咒,血炼千钧……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一战,若不尽力绽放自己的光彩可就没机会了啊。 宗门赐下的那座成套阵法,早被卫誓在挥手间再次布置出来。有了阵法加持,攻击和防御,妖兽和普通兽类在卫誓眼中再没了半分区别。血肉翻飞间,剑气四荡,每一片剑光洒下,兽群如同割麦子般成片倒下。惨叫仿佛被无限回放,卫誓甚至不给任何哀嚎的机会。 然而,正如他无法做到剑分数十道,同时精准操控一样。即使有阵法相助,所起到的效果实在惨不忍睹。 聚在周围的兽群太多了,太多了……根本杀不尽!甚至远方还能看到零星的妖兽带着林间兽类加入其中,这似乎是要将整个兽巢林的兽类全数搬来。 几乎就是下一刻,便又有无数的妖兽奔突而来,弥补空缺。 纵然有结丹领队镇守四方,可这样疯狂的前赴后继,亡命冲锋下。纵然是依旧顽强的妖兽突破这道防御,跃进人群。 卫誓抽空抬手,将嵌在肩头的兽头摘下。是的,兽头。这是一只幸运的鼠妖。它藏在那些远比他大型的妖兽下手下方,油滑本性发挥到了极致。但当它扑到卫誓身后,口间终于尝到了血腥的那一刻,一道剑光由卫誓体内迸发,还不及合拢,身子连同性命,便不再属于它了。 两颗深深刺入肩头的利牙拔出,连带这飙出两道血箭。凝固的血痂成片掉落,然而卫誓一身赤红的却始终未有半点褪色。 卫誓面无表情,眸间瞳孔微缩,整个仿若陷入呆滞。机械性的掐动手决,麻木的操纵‘无我’,杀戮,他像是唯一会做的事情,他也只会作这件事情。 爆发的并非只有卫誓和张远川…… 蓝小凡再次拔高,比先前还要更高壮太多,足足涨大三倍由于。此时两丈高的他站在人群中,就好似一尊罗汉,一座铁塔。他脸成怒像,浓眉倒竖。口中不断咆哮,模糊连续的咆哮声,汇集在一起,最后仅变成了一个字……杀! 一柄泛着宝光的黑色长柄巨锤露在他手中,任何扑起腾跃的兽妖哪怕仅是被擦到些许,在那股超出想象的巨力之下,下场只会是粉身碎骨。这是真正的碰碰就死,擦擦就伤。有他,周围兽尸堆得在高,也无法对天魂宗众人造成任何影响。巨锤仿若扫帚清扫垃圾一般,将那些兽尸扫飞。 并非是其它修士做不到这种事情,而是这件事交由蓝小凡来做,无需刻意,仅仅顺手而为便好。 这就是负岳传承,身负巨力横扫四方。各类术法在他们手中施展,单论威力甚至不输的锐天。 真的不难想象,身为负岳的蓝小凡将继续修炼下去。弥补了防御短板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尊强横存在。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妖兽们终于发现了不对。而张远川这边结印的双手终于放下,他脸色苍白,淋漓冷汗挂了满脸。一袭镇魂红袍更是透湿,整个人仿若透支虚脱一般的坐了下来。没什么形象,在这样的环境中更像是一个因为恐惧而瘫软在地的懦夫。然而他的眼中却带着喜悦,嘴角还不忘勾起一丝轻笑。 那先前悄然汇集的丝丝魂雾,开始明目张胆的飘扬起来。整个战场仿若一片鬼蜮般的阴冷黑暗,一只只的兽性魂雾站了起来。它们无惧利爪,无惧啃噬,化作了一片浪潮,以天魂宗众人固守的阵地为中心,向着四方泛滥而去。 除了少数妖兽能够略微抵挡一二,逃得性命,大多数的兽群一个照面便被冲的魂魄飞散。体内的生机,如同风吹蜡烛一般,悄然熄灭而未起半分波澜。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众人眼前便变的空阔了许多。 顾南山心思活络起来,他们来此的目的,真的是要和兽巢林的妖兽们拼个你死我活么?如果能够留的性命,他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拼命呢? “逃啊!” 顾南山大吼起来,带着队伍转身向着兽巢林深处疾驰而去。 …… 天空中,一片黑影罩下,如同阴云盖天。瞬息落下,漫天飞扬的飞尘,尘雾中,一只看起来远远比想象中要小太多的,鹰妖走了出来。 “妖王……”那尖嘴凸出,鼻子却是两个空洞的鹰妖,低下了头。收拢的巨翅抚在身前,一副驯服的模样静静待命。 小女孩轻轻摆手,绿色的眸子莹莹一亮。她望向远方,看着麾下的妖兽们带着兽群飞窜如丛林,斩开追杀。神情未有半分改变,亦没有落在那鹰妖身上,仿佛它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周围的结丹妖兽能够修到这种地步,或多或少都有了几分灵智。它们此时大气都不敢出,妖王的心思哪轮的着它们揣摩。追与不追,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么?他们只要好好的执行命令便是了。 许久。 “去吧!”小女孩垂下了头,抬起了手臂。白嫩如葱段似的手指,微微屈起,做了个手势。“能来一场林间狩猎,也算不错!” 闻声,那鹰妖顿时昂首,利鸣一声。叫声刺破云霄,远处的山崖上,一大片黑影腾空而起。有提醒娇小的飞鸟,也有展翅遮天的鹰隼。而它亦是拍翅飞起,带着这片黑色的阴云,如同烟花般从空中绽开,飞向山林的四面八方。 而女孩麾下的四只妖兽亦是仰头咆哮,咆哮之后,它们连同身后的数百大妖,一起汇入兽群,向着卫誓他们逃亡的地方,飞速奔驰。 那手势…… 可算是轮到它们来参与这场游戏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名叫‘万剑\’ 冷风吹拂,就连朝阳带来的光芒也无法温暖人心。因为黑暗未消,死亡正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飞跑。 一道道人影掠过枝头,速度之快仿若一道道流光飞箭。现在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他们只知道向前,再向前,速度越快越好。这阴冷潮湿的山林,可不是什么好的归属。还是那句话,或能活下去,谁会想着死呢? 那声逃字喊出,无需顾南山多做招呼,众人便一股脑的跟在了后面,一路撒腿狂奔。这没有丝毫准备的逃亡,立时展开。逃往何处?又该往哪里走,接下来怎么办?没人知道。 至于隐藏行踪,分散逃离这种事情,即便是领队都懒得费心去想。这里是兽巢林,是兽类的天堂。若说起丛林穿梭,还有比的过它们这些妖兽呢?他们现在仅存的领队只有四人,即便分散又有什么效果?只会死的更快。在本就缺乏安全感的现在,唯有聚在一起才能让人感受到一丁点的安心……哪怕现在的逃离,完全没有丝毫修士的潇洒,更像是一群遇虎四窜的猿猴。 事实上,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很大程度上源自宗门配给他们的各类丹药。但这些丹药,能够治疗身体,能够加速真气恢复,却无法让众人人的心神恢复如初。命悬一线的挣扎,最是累人,无论是体力,还是心神。 衣袍褴褛被刮扯的不成样子,凌乱的头发被血水汗水粘黏在了一块,衬出的只有憔悴苍白。每个人的形象都邋遢到了极点,出宗集结时的那份英姿飒然,消失不见,连带着实力似乎都在跟着下滑,难以恢复。 此时若真被逼到不得不战,结果只会是他们丧生兽腹。真论战力,只怕已是十不存一。 没人在多一眼身后,尽管盲目逃窜实属不智,但没人真能顾的上这些。他们怕回首便会再次看到先前噩梦般的景象,每个人都在全神关注的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顾南山吊在了队伍末尾,他的情况同样算不上好,却是四名结丹领队中最好的。而那名镇魂峰领队承担起了开辟道路的任务,周身环绕的气血,无时无刻不在燃烧。无论是粗大的古木,还是纠缠如同乱麻的藤蔓被他尽数扫开。尽管这样作的效果不大,可到底是能让后方跟随的遣散弟子,省一份力。 逃是逃出来了,可鼻间萦绕的血腥让人无法忘却先前发生的一切。他们没有半点轻松,哪怕性命暂时留存,也无法凝结出半分喜意。太难了,先前的混乱模糊了一切,自身难保的众人在死亡线上挣扎,完全无暇他顾。而此时再看,松松散散的队伍,竟是减员过半。 卫誓默默行进在队伍当中,冰影不断的传音,都未能得到回答。 他紧抿着嘴,眉宇间透出一抹惨淡愁容。没人喜欢逃跑的滋味,可不逃又怎样。又是这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蚁多咬死象,并不是说着玩的。这一战,真正强横的妖兽都只是在袖手旁观,让他们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仅仅是它们麾下的兽群不断的冲击。你已经拼尽了全力,而对方只是玩闹,这种实力上的差距,堪称绝望且没有半点机会。 连结丹都命在旦夕,而他,更是有心无力。 身后许久没有传来响动,安静空洞的仿若死了一般。可这却只会让众人的神经越绷越紧,妖兽会放过他们么?显然不会。付出了代价需要相应的回报弥补,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而妖兽亦是如此。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逃出生天,那只能被说,太天真了。 即便一路逃亡未受妖兽袭扰,但也并不意味着前方是一片通途。麻烦依旧不断,增添着身上的负重。 蓝小凡将张远川扛在肩上,背上又趴着一人。他弓腰垂背,穿梭在林间,尽可能的将姿态放低。张远川只是脱力造成了虚弱,本身并无大碍。可他背上的那两名遣散弟子,可都是身负重伤,命悬一线。磕磕绊绊不足以要命,却可以带来痛苦。 自由变换身型是负岳传承的必修课,很显然,蓝小凡对此极为熟稔。他是负岳弟子,一声修为显现在力量之上,背负三人不过轻而易举的小事。然而,失去行动能力的并非只有三人。远离了厮杀,不少人憋着的那口气,泄了出来。有的身负重伤,难以行动,有的则完全脱力,仅留生息。 这些同门,显然不能轻易放弃。于是便成了众人身上的包袱,有他们背负着,加入逃亡行列。 时间缓缓流逝,前方那似乎无边无际的树丛叠嶂,终于有了变化,一小片空阔落入了天魂宗众人眼中。 再往的峡谷,两壁高耸如云,中间的隘口狭窄阴森,像极了他们入林时穿过的那条兽宁峡。但很显然,这里并不是。谁也不知道前方会有怎样的隐藏,在等待着他们…… 疾驰的队伍,由不得的在这里停下。 “你们走!” 顾南山脸上透着专注,黑色双眸闪烁着坚决。众人凝望了他一眼,很快便明白了顾南山的用意。这峡谷对他们而言,并非是不得不拼命的绝境,却能给他们逃出生天,带来一丝微渺机会。 “磨蹭什么?快走!”顾南山已经转身,他回首看向众人最后一眼,双目间满含着感情。或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次带队,最后一次战斗了。不过顾南山没有去想自己的结果,倒为眼前出现的机会而深受鼓舞。一股战意升腾而起,连带这他的背影也显得越发挺拔。 “我来!” 顾南山楞了一下,脆硬的声音源自一个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他再次转头,脸上写着愤怒和担忧:“这不是你胡闹的时候!你是卫峰主的遗孤,我死便死……可是你……” “我是锐天峰的大师兄!”卫誓岔着双腿站在顾南山身边,红着眼睛死盯在顾南山脸庞。脸上的顽固的坚持如同雄伟城墙,几乎不可动摇。 顾南山喉头涌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这种时候,一分一秒都不容浪费。机会稍纵即逝,这一刻,顾南山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作?去劝说么?卫誓的顽固,他深有体会。可是要放任卫誓留下,成为弃子……他可是锐天峰的弟子啊!怎么能这样作? 趁着这片空挡,卫誓手指上的纳戒光芒闪烁,接着一柄古朴巨剑落在了他的手中。 嗡嗡剑鸣如同狂暴的雷雨,在刹那间响个不停,似在欢呼,似在咆哮。遣散弟子中有不少同为剑修,一时间,数十柄飞剑腾空而起,停在了卫誓周身。顾南山和另一名锐天峰领队并不例外,他们的本命飞剑,一样不受控制的悬在了卫誓身前。 眼前持剑而站的少年,竟让顾南山看的有些呆滞,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一切。 这柄剑,名叫‘万剑’。 远出,扑楞楞的声音响成一片,大地微微震动。 从这里看去,整片山林,如同沸腾一般,天空中,则是黑压压的一片阴云,正向着他们急速盖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挡一波 回忆好似潮水般涌来,那个身影仿佛再度浮现眼前。虽然体格显得瘦弱矮小了一些,可手里的那把剑还原先的那把‘万剑’啊 此时,顾南山这样的锐天峰弟子的心情,是常人所难以理解的。 宗门大劫,那是他拜入天魂宗所遇到的最大的灾难。每一个曾身批宗门衣袍的修士,都是一个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坚持抵抗外,就再没有别的出路可走。 那段时光顾南山从未忘却过,那一段记忆刻骨铭心。如果说马德峰的噩梦是丛林间凶恶的妖兽,那么顾南山的噩梦就只会是曾让山门破败的宗门大劫。 每一天都是焦头烂额,每一天都在死亡线上拼力挣扎。化神面对危机,元婴陨落如雨,成婴朝不保夕……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结丹初期。他聆听过不少同门师兄弟的遗言,而自己也曾在战前写下绝命书。强横的攻击没有一刻停止,谁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这谁都不敢能轻易言活的岁月里,天魂宗众修早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但不过,要说卫宗会战死其间,他锐天峰上下是一百个不信! 以元婴后期实力,便能力战化神中期。论保命能力,便是化神后期都拿他无计可施。作为一峰之主,卫宗是能让他们锐天峰昂首挺胸的骄傲。他像是一面旗帜,更像是撑起整个天魂宗的脊梁。在化神老祖纷纷陨落之后,更是不眠不休,一力死战。一场场精彩,总只会让人在心惊胆颤之后,继续热血沸腾。同时也在最黑暗的时刻,带给了他们一线迎向晨曦的曙光。 真不愧是他的儿子! 顾南山停在了原地,而卫誓已是向前走去。初升的暖阳早已照彻四方,在这片空阔看的尤为明晰。一个人,一把剑,挺身而上,独对千军万马!此情此景,与当初宗门大劫中的一幕,何其相像啊!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开不了口,说不出话吧! 危难在前,如果都是一味的绝望无力,那有哪来的生机,哪来的反转?顾南山由不得的再次想起了上一代峰主,卫宗。 正是因为峰主! 即使是化神老祖陨落,山门被破,三峰倾倒,看似败局已定,宗门最危几的时刻。他都不曾绝望,依旧固执的相信,战局会因为他而改写,峰主就是天魂宗的希望所在。他们在等,等着峰主突破化神。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不过……最后等来的,不是卫宗突破化神,而是他舍己求死,用命拼下的对方最后一尊化神后期的大能。一举逆转了整个战局,这才让天魂宗得以苟延残喘,才会有现在的复兴。换句话来说,是卫宗用自己的性命,换下了他们所有天魂宗弟子的命啊! 救命之恩,何以为报?宗门上下的尊敬推崇,又岂会是凭空而来? 顾南山不禁狠狠咬牙,他已经欠下一命,难道在这里还要再欠一命不成?流转的目光掠过了周围一圈遣散弟子。 他们心惊胆颤,即使现在因为景象而愣神,脸上的恐惧之色依旧难以遮掩。有些甚至还能看到绝望之色,以及斑斑点点,划过污秽的清白泪痕。在他们身上找不出半点天魂宗战修该有的模样。可此时,没人会去嘲笑他们,更没人会信口开河的嘲讽一句,死则死矣,怕什么。 顾南山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谁没有经历过这些? 内门弟子同样是人,面对危险会怕,亲朋陨落会哭。遥想最初,自己还不是每天失魂落魄,有时候甚至脑海中盘桓的,是自己若是死了,时候就能彻底解脱。后来好些,也无非是对鲜血已经麻木,眼泪也早已流干了而已。只怕那时自己的模样,还比不上他们呢? 他虽然是修士,却同样也是普通人,没有相应的经历,便不会有强大的内心。 可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天生好战,有着面对死亡放声大笑的勇气。战斗的本能仿若与生俱来,他们心性坚定,破境如同喝水吃饭。而强大的实力,往往带来更大的责任。他们的资质令人羡慕不已,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只是这样的人……往往都会死的很惨! 卫宗如此,卫誓亦是如此。 顾南山的目光坚韧起来,说什么也不能让悲剧再度重演。死便死吧!无论是按弟子还是他们这么结丹领队,都欠了卫宗一条命。既然如此……那么现在还上也好啊! 正当他准备下令,身后的山谷突然传来响动,一道人影从其中飞驰而出。来人亦是他们这批围剿兽巢林的众多领队之一,既然是协同作战,领队之间自然是彼此相熟。 “你们怎么才来啊?” 炼魂峰结丹不由自主的埋怨道。看到了救援,就仿佛看到了希望。这一刻,久违的轻松之感终于如同天光沐浴而下,每一根毛孔都觉得舒服。而先前积累下的怨气,也总算有了释放的机会。 赶来的镇魂峰结丹表情怪异,他瞪了一眼,沉默中使了个眼神。顺着目光望去,只见身后,一道有一道接连从峡谷后方窜出的身影开始停稳,集结。这时众人才看清这只赶来的队伍……其中大多依旧是已遣散弟子为主。 除了少数人还能面前站立之外,绝大多数已经忍不住的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当然,身上同样少不了留下了树枝刮扯的痕迹,将那一袭袭衣袍染的凌乱破败,几乎他们这边毫无差别。唯一区别,便是他们身上并没有沾染太多的血腥。 “你怎么来了?” 顾南山走了过来,皱着眉头出声发问。援军的到来,并为让他感到欣喜,同样也未能有半分的轻松。 “这里出事,我能不来么?”那名镇魂峰结丹领队答道,目光却跃过顾南山,看向了前方的卫誓和那如同一线潮水般涌来的兽群。 说话间,队伍中的两名恒天峰弟子已是越众而出,对那些负伤弟子进行救治。他们手中掐诀,绿意莹莹的璀璨光团升入体内。单这光芒看着变便让人心神放松,几乎可以闻到生机的味道。恒天峰弟子有些精通炼丹制药,对敌拼杀没有太好的手段,可说道疗伤,那才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参加任务的队伍中,是没有恒天峰弟子参与的。他们的价值在于一生技术,而不是上阵厮杀。顾南山之所以会有此问,便是因为这支前来救援的队伍,并非是进剿兽巢林的几只队伍之一,而是他们这次行动的预备队,受幽魂和宗门长老直接指挥。 这一路赶来,距离可说不上近啊! “怎么办?” 新赶来的镇魂峰结丹领队不由发问,很显然,尽管在赶来之前,他多半已经了解到了此处的危急。可亲眼见识一番,才会更深切的明白,危机这种东西的真正恐怖。 “守住这里!挡他们一波!” 顾南山扯起嘴角,大步向前。 真是再好不过了,自己无需劝说,卫誓也不用再单独对敌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元婴驰援 “好!” 新来的镇魂峰领队大声应和,没有丝毫迟疑。他容貌算的上年轻,身上未有寻常镇魂峰弟子惯有的沉默冰冷。两只狭长眼睛蕴含着精芒,细长的嘴唇若有若无的微微勾起。白净的脸庞微微泛着红晕。挥手之间,魂雾翻涌,化作丝丝细雨,透入每一名弟子的身躯,帮助着他们恢复。 看领队的动作,显然是丝毫不在意真元损耗。既然要在这里抵挡一段,单靠众人先前的状态显然有些不切实际。 “众位师弟站起来,再坚持一下,宗门救援正在路上。我们只是第一波,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是同门赶来。拼则生,不拼则死!我们是天魂修,难道还会怕这些兽类不成?万魂山脉终究在宗门掌控之下,宗门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站起来啊!难道你们想死在这里不成?” 他语速极快的,几乎一口气不停的说了一段。还未经过战斗洗礼,着实没有太多的感染力。不过随着那些新赶到的弟子一个个直起腰板。顾南山这边的弟子亦是随之从地上爬起,开始结队。 “邹师弟!辛苦了”顾南山在他耳边轻轻道了一句,话音中的疲惫不加掩饰。不过这细小的声音,也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 新赶来的镇魂峰结丹领队邹明辉苦涩轻笑,只是摇头不语。 他当然清楚,此时的在场的几名结丹领队,虽从外表谈吐看不出任何异常。可事实上,他们身心疲惫程度相比那些遣散弟子好不到哪去,此时多半只是强撑而已。因为他们是一支队伍最后的脊梁,也是最后的头脑。如果他们倒下了,整支队伍失去了主心骨,也就失去了方向。一群散沙,没有思想的队伍,唯一的下场便是散的更快。 而现在,担子落在了他的肩上。千钧重担直直砸下,让他实在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回过身,他目光贴在卫誓身上贴了好久,继而又转向了靠在蓝小凡身上的张远川。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出现意外,对宗门而言都是大事。卫誓自不必说,而张远川同样也不容有失。他的师尊可是镇魂峰的峰主张之沧,想到峰主极度护短的性格,邹明辉不禁微微心悸。 有些话,并不方便明说。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价值,这是不容辩驳的。 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固然生命是平等的,但真要峰主遗孤和普通遣散弟子中选择一个,要他回答,只怕答案会脱口而出。并非是他们生来就比常人高贵,而是已经有人替他们付出了许多。 …… 兽群在丛林边缘停了下来,普通兽类是没脑子的蠢物,只会依命拼死前冲。但妖兽中总还是会有几只启了灵智,能够明白最简单的道理。看着天魂宗众修一反常态的停下未逃,它们一时间摸不清头脑,所以倒也不莽撞行事。 天罗地网布下了,难道害怕煮熟的鸭子会跑了不成? 先前并未出手的一种精锐妖兽加入了其中,它们挥动着简陋的武器,拍打着盾牌,一个个挤在最前方。凌乱的声音回荡在嘈乱的空阔之上。兽群压根就不懂得什么叫做安静,什么叫做纪律。他们只是在遵从自己的本能,磨牙的磨牙,舔爪的舔爪,想嗥就嗥,想叫就叫。 当这样的场面再次浮现眼前,即便新来增援的天魂宗修士都能轻嗅到几分空气中弥漫着的空气,更别说那些经历过战阵,现以疲惫不堪的残余弟子。他们一个个双眼赤红,死死盯住前方,早就被污秽侵染的不成样子的面庞,露出各异的复杂表情。并非他们不够坚定,而是死亡正如同泰山压顶。身后的峡谷或许是唯一的生机所在,不过,却没有一人临阵脱逃。 邹明辉说下的支援,如同画饼充饥,谁知道宗门的救援到底会何时抵达?他们内心纠结挣扎着,或许逃跑的欲望更在站上风,然而卫誓凛然无惧的背影,却似一枚砝码,牢牢站定,生生抑制住了天平的倾斜。 从始至终,卫誓再未回头,亦未再多发一言。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之后又会怎么作。他们只看到了数十柄飞剑,悬在他的周身,纹丝不动,然而其上的气息,却越聚越强。 结丹们同样纷纷走出,他们的心性意志比普通弟子更加坚定,纵使怕疲惫恐惧,依旧能够克服。对于宗门的信任,早在一次次任务中积累下来。与其去往坏的方面细想,那还不如多想想好的一面。现在邹明辉不是已经到了么?宗门接下来的支援也一定能够赶上。 兽群间突然多出了一阵异样的骚动,原本聚在一起说不上齐整,但总称的上密密麻麻的兽群,分开了一条道路。 “怎么?不逃了?” 那知体格健硕的结丹牛妖迈着步子从中走出,说话的,正是坐在他头顶上的那个小女孩。 “正好,我还没玩够呢?”小姑娘拍着手,冰冷微笑。伸出的短小手臂,望着卫誓摇摇一指。指尖黑芒一闪,如若结晶。那是妖气凝结到极点的才会有的景象,阴森冰冷,好似黑洞一般吞噬万物,就连周边的空气都随之扭曲,一片模糊。 炼魂峰结丹间不容发的挡在了卫誓身前,他手中拿着一面巨盾,盾牌上雕着一刻狰狞鬼头。只见那鬼头双眼亮起红芒,一张源自虚无的大嘴便凭空出现,发出一阵嘶哑阴沉的吸气声。宽阔厚实的盾面就像是一堵高墙,生生隔断了卫誓与那化形妖王中的空间。 然而,坐在牛妖头顶的小姑娘,指尖的黑芒却是凝而不发。他眸中闪烁着翠绿,嘴角勾动着残忍的微笑,有着一股浓浓的戏耍嘲弄之意。 炼魂峰结丹领队冷汗冒了出来,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他,对于危险有着准确的知觉。这小姑娘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这一刻,他甚至怀疑,只要她选择出手,恐怕下一息,他们这只近百人的队伍,便得全军覆没。 然而,小姑娘的的目光却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她依旧看这卫誓,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好奇贪婪,竟是伸出红嫩的小舌,舔了舔嘴唇。软腻腻的笑了起来。 “你的剑我要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流光拖着长长的尾巴,由远处山际遥遥驰来。小姑娘第一时间抬头,一脸凝重。也正因她神情变换,天魂宗这边的众多弟子,也由不得的抬头望天。 随着流光临近,洒下浩荡天威,炸雷一般的锐利声音,却偏偏有着钟声一般的悠远雄浑。 “没玩够?那要不要老夫来陪你接着玩啊!” 在天空盘旋的鸟兽随着声音炸开,天空下起了血雨,斑斑点点的滴落而下。碎尸肉块更是冰雹般砸下,然而还未落下,便被从天而降的魂雾包裹,吞噬殆尽。 当漫天的魂雾翻滚而起,收在一处时,一名灰袍老者显现在魂雾之中。一袭简单无华的灰袍反衬着老者姿态出尘,及胸的白胡随着天风微微飘荡。他并不高大,有些瘦小,腰板没有挺直,显得有些佝偻,但这些似乎都不影响他的伟岸。老者就这么凭空而立,像极了平凡老人,偏偏他的出现,却没有半点平凡之感。 “安长老!” “师尊!” 邹明辉和顾南山认出了天空中的老者,不禁失声惊叫。他们想到过宗门会派下支援,却没想过,来的是这样一尊恐怖存在。 杂色衣袍,在天魂宗可是只有元婴长老才有资格穿着的啊。没错,前来驰援的正是镇魂峰元婴长老,安于天。 安于天眯缝狭长双眼睛,灰袍轻飘。目光轻轻扫过下方的一众天魂宗弟子,口中轻叹一声。 “结束了!” 至始至终,他都未去多看那些妖兽一眼。仿佛他们根本就不存在,正如九天雄鹰不会在意地上的蝼蚁一般!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威降临 来了! 宗门的支援总算来了。 果然一切的付出没有白费,宗门的支援没有让他们失望。 固然这支队伍中,有卫誓,有张远川。但他们的对手终归只是兽类,并非是什么敌对修士。相比修士,对付妖兽总要简单轻松一些。在如此大规模行动的背景下,宗门人手亦是相应有所紧缺。支援肯定会有,但宗门能派名成婴长老前来,这着实是他们没想到的事情。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现在,这样一尊高高再上的人物,就这么凭空屹立在战场上空。纷扬的魂雾在扫平天空中的鸟兽之后,再一次开始如同墨水倾倒般沾染上了天空这片画布。 朝阳隐耀,天空再度黑暗起来。然而此时此刻的黑暗,却让人感受到了温暖。山林间的时候潮湿阴冷,仿若不复存在。几乎每一名子弟都被巨大的幸福包裹着,仿若做梦一般。还有比死里逃生更美妙的事情么? 能够留的性命,是他们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动力。每个人吃过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现在他们无需战斗,死亡的阴霾在一瞬间被扫清。心底始终憋着的那口气松缓下来,本就是疲惫不堪的身体却有了更加坚固的支撑。没有一人摊到或者坐卧,尽管他们无比渴望身体能够得到适当的放松。但在这并不重要,天空中的那道人影,只望一眼,便足以让他们兴奋到忘却一切。 当他们回过神来,抬眼去向前去看。先前还呲牙咧嘴,狰狞无比的兽群,就在这恍惚之间,一只只的匍匐了下去。不得不提,在强横实力面对,弱小兽类对于实力,有着出乎本能的敬畏之感。细小的呜咽声如同一道微风,飘扬在这处空阔上空。这一回,轮到兽群们便的无力脆弱了。它们更像是宗门灵兽苑里,被驯服饲养的灵兽,毫无威胁,切任人宰割。 这一刻,可没人会再畏惧他们了。每一名弟子都站的笔挺,满是污秽的面庞露出胜利的微笑。一双明亮了许多的眸子,扫在兽群间,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拼杀了整整一晚,还未彻底适应修士生活的一众遣散弟子,多多少少对于吃食有着不弱的欲望。现在尤其强烈……一番疲累,若能在睡前美餐一顿,那真再好不过了。 这些意味分明的目光,似乎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不少小兽开始在低吟间颤抖,畏惧的躬起腰背,一副见机不妙便立时逃窜的模样。掌控他们的兽妖同样不安,本能告诉他们应该逃离,但觉醒的理智却束缚着他们的行动。兽瞳越加频繁的瞄向前方,内心不安的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哪还有心思,再去约束手下的兽群。 这就是兽与人的区别,对兽类而言,可没有半分意志可言。 “来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呢。” 结丹牛妖头顶上的小姑娘,脸色终于郑重起来。她仰头望天,眸间绿芒璀璨的几乎可以称的上是与日同辉。相比众多五大三粗,看起来魁梧暴躁却在此时缩起脑袋的一众结丹妖兽来说。看起来柔弱到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反而镇定太多。她扶着牛角站了起来。浓黑的妖气从四肢百骸喷涌而出,笼罩一片。好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手的模样。 安于天更是没什么耐心的当头爆喝,声音轰然带着威严,如同一尊山岳批头砸下,直震的天地声声回想。 “孽畜!还不现形!” 老人束手站于天空,霸道绝伦。冷厉的眸子俯瞰而下,只将那小女孩映在眼中,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他在等对方当先出手,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单纯的一种蔑视。 “你太小看我了!” 小女孩嘿嘿笑了起来,她缓缓从结丹牛妖头顶升起。小嘴咧出一个笑容,两颗獠牙从唇间露出。满是狰狞味道。 “你当我没有见过元婴修士么?嘿嘿,你天魂宗修士强是强,不过是那也强在锐天,炼魂两峰。你一个镇魂峰长老……在这里逞什么能?不怕老娘吃了你么!” 安于天闭口不答,对于对方的嘲讽没有半分理会的意思。只是原先背着的右臂伸出,对着小女孩露出了三根指头。枯枝一般的手指上,虽然意味莫名,却好似战斗号角一般。 眼前的世界骤然一便,一道巨大的投影贯彻天地。小女孩越飞越高,身上幻化出的装饰衣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闪烁着银亮的细腻鳞片。伴随着一声嘶吼,一阵模糊。那巨大投影便在片刻之后,凝成了实体。那是一只身躯好似山脉蜿蜒,头颅如若宫殿一般的巨大蛇妖。冰冷的翠绿蛇眸,如同天际的太阳一般,晃的人不敢直视。一股妖异,冰冷,死忘的气息,如同天幕一般笼罩下来。 翻滚着的浓烈妖气,霎时将天空中的魂雾搅的七零八落,除了安于天身边的一小片得以保全,其余尽数湮灭无踪。那巨大的躯体由天空落下,盘在一起。一声声惨嚎刚刚响起便走向了湮灭,血水如同洪灾一般涌出。单这一下,便不知有多少妖兽被碾压至死。这等血腥,着实令人震撼。 紧接着,破空之声猛然炸起。只见先前稍稍缩回的蛇头,猛然朝着天空激射。大嘴张开,向着安于天便是狠狠一咬。不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只是咬在了空出。除了那声势惊人的咬合声响起外,便再无其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于天的身形浮现侧方不远,他依旧是那副云淡分清的模样,只是伸出的右手中,那两根屈起的手指伸直,显露人前。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还未及下方弟子回想太多,安于天已然出手。同样是虚影投射天地,魂雾喷涌,在这天地间凝出一方无边海洋。一息之间,魂雾便转为凝实,那是一尊体型完全不属于蛇妖的魂将。周身隐藏与铠甲之中。一双猩红的眸子从头盔的缝隙之间,显露而出。浑然如一的气息不泛半点。而那些逸散的魂雾被这魂将拉在一边,化成了一柄巨大的战刀。如同实体一般的细致精亮,宛如艺术品一般。上方还有雕刻出的符印闪烁,有着不输于剑气般的锐利。 只见那柄战刀横向一划,一道弧光从刀刃闪出,远远飙射而出。仿若涟漪般的层层递进,扩散极远直至天际。 “轰!” 巨响惊天,蛇妖巨大的身躯显然难以闪避如此浩然磅礴的攻击。那满是银鳞的躯体,当即便被斩成两段,一切防御在这等攻击之下,如同纸糊一般。 “你……”惊骇欲绝的惊叫声由蛇口传出,刹那间,随被斩断,却依旧保持活力的蛇身分解。每一条血肉都仿若活过来一般,好似喷泉中的水流般溅起。那是一只只长不过半米的银鳞小蛇,彼此衔接向上,继而又凝固消失。转眼之间,先前已经被斩作两段的蛇身便展露出复原的趋势。 那知此时,安于天一直背在伸手的左手缓缓伸出,并未掐诀,而是仅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魂噬!” 大片魂雾再次由安于天周身喷涌,而先前的那名魂将,也在这种喝令之中化开。两股浓郁黑暗魂雾顺着手指指向,急速移动。瞬息之间,便将那巨大蛇妖湮灭。一声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震荡迭起,然而那包裹一处的魂雾,反而越聚越浓,甚至凝结如实。 “说了五息,便是五息。无息之后,你若还有性命……那算我输!” 安于天淡淡开口,话音才落。那震荡天地的哀嚎惨叫,除了回荡生生不息之外,已失去了根源,渐渐弱去。 魂雾再次散开,天地间哪还有半分蛇妖的影子。只剩下一地堆积的枯骨,散落而下。 在跌入泥土的刹那,转而化作粉末,随着林间微风扫过,飘飘扬扬的荡在天地之中。连带着,还有周围被波及到的兽群。 此情此景,让顾南山不由的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 “天威降临,万物寂灭!” 元婴修士,果然……强横无匹! 第一百二十五章 血腥屠灭 卫誓仿若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从始至终一动不动。无论是兽群到来时前方的嘈杂,还是安于天驾临时身后响起的欢呼,都未能将他唤醒。甚至是那小女孩显露本体与安于天厮杀所惹动的浩大声势,他也都只是无动于衷。空洞的双眼,宛若无物,僵硬的面庞,无喜无悲。 他像一个木桩,像一尊死物。无喜无悲,无惧无扰。阳光再次重归大地,照的林间这片少有的空阔一片金黄,同时也照亮了那一柄柄悬浮而起的飞剑,光芒闪烁。相比周围璀璨的剑影,浑身染血的卫誓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泛黑,光芒丝毫无法侵袭而入。他留给众人的背影,无比寂寥。黑暗阴冷依旧与他相伴,仿佛他与众人处于两个世界。 “杀!” 卫誓轻轻开口,用一种平和轻浅的语调,去呐喊这个充满血腥的字眼。在他识海中,冰影陷入沉眠,两道人影却在交替出现。一道源自冰影,而另一道来自万剑。他们语气温和的说着什么,浅淡的语调,轻柔的声音,卫誓却一句都没有听清。但那身影让他痴迷,以至于忘记了一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而那不断响起的声音,尽管模糊,却带给了此时想要却找不到平静。 心神一片空白,什么都不需要去想。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不再像一名修士,更不是锐天峰的大师兄。他卸下了担子,手中‘万剑’的触感依旧还在。仿若又有一道声音在不断提醒着他,“这柄剑的存在,意味着守护!你有资格拥有他!你是我的弟子,你是锐天峰的大师兄!” 卫誓感觉自己仿若被人囚禁,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变。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识海中的人影消失,话音隐去。他这才恢复了自我,一直被压制在角落的念头气势汹汹的卷土重来。卫誓再一次看清了眼前的世界,再一次开口,只不过这一次,换做了两个字。 “复仇!” “放心,血债唯有血能偿。杀伤吾宗弟子,尔等岂能轻饶?” 安于天听到了卫誓的咆哮,他冰冷无情的宣布道。一挥衣袍,魂雾在远处筑起了高墙。将那些溃逃四散的妖兽,兽群围了个正着。他眼神冰冷,杀意不住的跳跃。握紧的手不住的颤抖,不过最终他也没有亲自下手。这种事情,还是让麾下的弟子来做更为适合! 这一刻他就是主宰世间的天神。有道是蚁多咬死象,但哪怕这里的妖兽再多,也难以触及到他丝毫。两者之间的差距,根本就不在同一层面上。 “安长老!”回过神来的顾南山当先下拜,接着一众弟子纷纷拜倒。 直到这时,安于天长老才落下地面,眼中的愤怒被悲伤自责掩盖。即使见惯了死忘,经历过沧桑,可看着眼前宗门弟子的这般惨状,依旧让他忍不住的伤怀起来。 顾南山等几名领队聚在安于天身边,汇报着事件的经过。他们心有唏嘘,虽然留的性命,却未有太多的死里逃生的喜悦。见得宗门长老,反而一股愧意涌上。他们还活着,但是麾下的弟子,却有了死伤。当初临行时,宗门高层千叮咛万嘱咐,不就是要他们照顾这些没有任务经历新进师弟么?可这结果却…… 安于天不得不一一安抚,这份心情他能够理解。真要说起来,被责怪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这些在前方舍身拼死的弟子。一场对于敌宗探子的围剿,谁能想到其中竟会有这样的疏漏。如此说来,当初面对散修一战,究竟有多少妖兽借机入境,又造成了多少隐患。即便有幽魂探查,分神乏术下,难免会有所疏漏啊…… 疏漏一个接着一个,总会造成隐患。平日看相安无事,可一但爆发,后患却是无穷。天魂山脉内部,不太平啊!如今宗门重建已经有模有样,也是时候好好将境内重新整治了。 这一次的行动,可不就是为了以后铺路么? …… 卫誓收起了‘万剑’,一柄柄飞剑重新寻到了它的主人。没有半分停留,卫誓缓步向前,手中的飞剑换成了‘无我’。一股难以形容的煞气有他身上翻出,冰冷无情,恐怖可惧。他不发一言,没人能到他的表情。凌冽的剑气伴着丝丝缕缕的魂雾,环绕在他的周围。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剑气逸散,掀起一道道血色波澜。 一头头妖兽倒在了卫誓剑下,却没有一只胆敢反抗。安于天的强横让他们下破了胆,而卫誓身上的那些魂雾,所泛出的威压,更是令所有妖兽,只能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马德峰当先站了起来。 “听说虎鞭大补,我这就取来,给众兄弟们泡酒!” 他欢笑着,眼角却噙着细泪。压抑了太久,确实需要释放。身上没有一处不在发痛,有些火辣辣的像被灼烧,有的则如针刺一般,阵阵抽痛。安于天投下来的魂雾赐予了他力量,却无法抚平伤口带来的痛楚。但这些在如今,却显得微不足道。高度集中的精神松懈下来,取而代之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泛滥脑海。一张张面孔,一道道身影,如同刀剑划过心脏,让他难以遏制的悲伤起来。 如果他们能在小心一些,多坚持一会……如果自己实力再强上几分,如果能在那死亡到来之前,自己能伸出援手…… 那些,都是曾经和他朝夕相处的伙伴啊。他们谈过的以后该怎样修行,或是欢笑或是毫不在意的畅聊彼此的过往。他们有着同样的经历,有着相同的目标。我们比比谁先进入内门如何?那个先前并不在意的声音,在此时却显得分外熟悉。 “没错!泡酒!” 远远近近,响起无数道的附和声,或许这才是抚平悲痛的良药。 一名又一名的遣散弟子走出,眼前的妖兽如同被切了头的苍蝇一般乱窜。可是无论他们如何奔逃,都逃不开这安于天为他们设下的牢笼。 “别杀我!”两只虎妖哀嚎着向着一众遣散弟子跪下,口吐人言,声音凄惶的让人心凉。甚至还有两行晶莹从它们眼角落下,可任凭他们磕头如捣蒜,依旧还是被这些遣散弟子用剑气洞穿了脑袋,尸身则被众人大卸八块。 “牛角也算是不错的炼器材料!” “还有熊皮也是……” 最后,各式的议论声淡去,血腥味随着微风飘荡,一个劲的钻入鼻孔。兽尸堆叠,兽血飞溅的到处都是,树干,树叶上都被尽数染成了血红。冰冷的残酷足以将软弱之人的内心,刺成千疮百孔。 然而,再没人多说,此时的杀戮,还需要理由么?他们机械的掐出术法,挥出剑气,操纵魂雾……因为…… 不需要! …… 当所有的妖兽都被屠杀一空,流淌着的兽血没有浪费的被众人的魂噬清理干净。一众天魂宗弟子,才从林间走出,结束了这场屠杀。 “开宴会了!” 这里是山林,众多遣散弟子就地取材。碎枝枯木并不难找,再从峡谷便找些石块围拢。一堆堆的篝火很快燃了起来。尽管大白天的篝火宴会总少了一些该有的意味,但当浓灰的烟柱升腾在林间,一道道汇聚天空,却构成了另一番景象。很快,浓郁的烤肉香气,便掩盖了四周的血腥。 一名名饱受劫难的弟子坐在火堆边,他们不顾形象的席地而坐。拿起兽肉,一口一口的狠狠咬下,这同样是一种宣泄。油脂顺着嘴角留下,染在了肮脏凌乱的衣袍之上。可手里的兽肉依旧不曾放下,口中更是不断咀嚼,塞的满满当当。余下的兽骨,则被他们扔进火堆,听这一阵噼啪作响。一张张狰狞面孔在这段旋律下,寻回了宁静! “有酒吗?” 有人高声问道,真不知道他搭错了哪根筋。这里怎么可能有酒呢?他们是来执行任务的呀。没人答话,周围安静了许多。虽然在问,却也提醒到了他们他们,这一刻,他们真的觉得少了什么。 “有酒!” 安于天回答了他,镇魂峰长老手指微动,一坛坛珍藏平稳的飞向了一堆堆篝火,每一堆围坐的众人都分到了几坛。拍掉了泥封,一抹干净浓郁的酒香,让人陶醉。 都是好酒。 不知何时,流水落下的轻浅声音响起,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也不知来自何方。只是渐渐的,类似的声音却多了起来。 悲伤仿若即将燃尽的篝火,所散发的烟幕,悄无声息的笼罩住了整个空阔。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复兴路漫漫 “怎么样了?” 天魂宗主殿的大门敞开,萧青河在踱步在中央走道来来回回,他脸色沉冷的吓人,双唇紧抿不留半点缝隙。唠叨询问的是纪杰,此时的锐天峰峰主仿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虽然他坐在侧旁的木椅,双手却撑着扶手。看他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窜出去一般。 但他也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最起码他还未丧失理智。从这里出发,要赶到兽巢林没有一个白天的功夫,根本无法做到,即便他是成婴也不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等待。时间非常难熬,一分一秒滴答流逝,焦躁急切也在等待中越积越浓。 何霜婉就坐在纪杰旁边,她脸色苍白,本就欺霜压雪的白嫩肌肤,将微红的眼眶衬的格外醒目。晶莹的眸光时而望向纪杰,时而又看向萧青河。消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足已让她这个育魂峰峰主忙碌的不可开交。一份份的览阅下来,谁知先前平常的上报,到最后会变成紧急求援。 作为锐天峰峰主,何霜婉主管宗门情报。没有一颗细腻的心,只怕是难当大任。在察觉不对之后,她当即下令深入的调查。之后一份份相关信息传来,各式各样的隐藏联系在了一切……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未注意之前仿若并不存在,可在真正注意之后,每一条不起眼的消息都能成为线索。 心底最坏的推论她没有直接说出,单是表象,就闹成这样。若是自己直接言明,在场众人还坐的住么?虽未直接言明,但也不能对卫誓他们几支队伍就不管不顾,当初宗门派下元婴长老坐镇,成婴长老辅佐四方,为的不就是应对这些突发情况么? 不过,何霜婉心中并没有太多底气。说到底,她修为只有成婴后期……换句话说,安排下的宗门长老,资历比她老,修为比她高。可不是麾下那些幽魂游魂那么好使唤。他能作的只是将情况尽可能的描述的更加危机,至于支援何时到达,又有谁出面负责,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关心则乱,何霜婉此时甚是忧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隐瞒,让中间多走了一道程序……而耽搁了宝贵的救援时间? 大殿聚集的人影不少,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是糟心的很,唯有纪杰不时开口,其余都是只在静静等待结果。 得知自己的弟子有难,一直不爱凑热闹的镇魂峰峰主张之沧也赶来了过来。蓝云渊站在李鲲武身后,这里还轮不到他发言,不过蓝小凡的安慰同样让他揪心。当初负责具体安排任务的几名长老也在,每一支小队所接到的指令,都是由他们商议规划后,才正式下达。若真出了岔子,他们自然少不了得担些责任。 “到底有没有消息?”纪杰再度忍不住的开口发问。 没人看他,更没人搭腔。谁都知道,如此状态的纪杰,想要与他正常交流实在太难了。谁愿意触这个霉头谁触,反正他们是不会作出头鸟的。安静最好,他们每个人都焦头烂额,不躲藏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不成还要跳出去引人指责不成?纪杰与这次行动联系不大,他可以没头没脑的瞎咋呼,可是他们能么? 偏偏大殿之中,就是安静不下来。 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接收消息,育魂峰峰主的传讯令牌此时就摆在桌上。不时闪亮着显现文字,好似一个人在无声诉说着。又像是有什么正在舞动着鼓槌,一下一下的敲打在他们心里。 此时已经有出宗弟子完成任务,打道回府。还有各方任务完成的喜讯,不断传来。但没人开心的起来,他们想要的消息一直没来,就好似卡在喉咙的一根刺。在这根刺未能拔除之前,任何言语都实难从喉间蹦出。 殿门由浓深的黑暗渐渐变成了淡薄的灰,时间固然难熬,却总在悄悄流逝。他们所等待的消息,终于有了眉目。很简单的几个字,大意便是“安于天长老,已经出发,亲自驰援!” 听闻这个消息,几乎所有人都长出了口气。 “有安长老出手,此事应该无碍了,众位还请暂且宽心。”一名身穿红袍的镇魂峰长老开口,劝慰道。很显然他长长松了口气,一双原本暗淡的眸光跳动着喜悦,望向自家峰主。安于天长老实力究竟如何,他们镇魂峰自己人自然清楚的很。 没什么不放心的! 从最开始的遇险,到之后的不断驰援,正是消息传递最密集的时刻。相比前方行动的诸多小队能够获取的少数信息,大殿中的诸多天魂宗高层可以更全面的了解到来自各个方面的消息。眼界宽阔的,能看到的东西自然就不一样。从兽群不断的汇聚,其中的古怪便引起了众人的几分警惕,至于之后妖兽频出,队伍告急,其中的陷阱已经不言而喻。 按理说那时他们便可以将人手回调,但作为宗门高层所考虑的不能只是这些。置门下弟子于不顾这种事情,谁都张不开嘴。 现在,气氛总算轻松了许多。虽然还未有结果,但是有安于天长老亲自驰援,总还是能让众人宽心不少。 “其实,当初我们就该派出更多的人手……”长胡子长老不由的反思道,可惜话未说完,便被纪杰打断。 “现在说这些有用么!!”纪杰恼火的从木椅中跳起,毫无顾忌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丝毫未曾考虑过自己的语气是否会误伤旁人。“当初就该我去,为什么先前你们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从领队到任务难度,我们已经有过相应的考虑了。另外,成婴境长老以及元婴境长老正是为了应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只是……” “你给我闭嘴!”纪杰咆哮道。“只是什么?只是这种情况你们也没想到吧!好一句只是,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们一句轻飘飘的只是,会有多少弟子陷入危机,又有多少弟子会殒命其中。他们同样人生父母养,你不在乎,我在乎!” 越说纪杰越是激动,整个人从坐位上跳起,一个跃步来到了那名长老身前,一把将他抓住。咆哮声依旧连绵回响,四散飞扬的唾沫星子直喷的长老侧过了脸。 “现在宗门好不容易得些安宁,那些遣散弟子就是宗门重新崛起的希望。你以为他们是什么,无关紧要?当初你们颁下任务的时候,你们怎么就没有好好想想。现在后悔了?现在知道错了!早知现在,当初你们干什么去了!还有卫誓……你知不知道他也在其中。若是他有半点三长两短,你……你良心还过的去吗?” 一席话,只说的一众长老面色通红。他们无力反驳,确实,他们能够作的更好,将计划安排的更为周密,分配任务时也更应该谨慎细致。当然,心中或多或少也有几分愤慨与不服。这真的就全怪他们了?在短时间内分派十数万人出宗任务,其间的繁杂琐碎但是想象一下,便让人头疼。你纪杰倒是说的容易,真做起来,你敢说就一定能做到半点疏漏没有? 如今天魂宗衰弱,不复当年。对于天魂山脉的掌控,相比最初也远远不及。在根源上便难以断绝疏漏之处,进一步计划又如何能做到完璧无暇?再说增派人手,如今的天魂宗仍处在多事之秋,哪来的那么多力量。主魂筑基期弟子倒是不少,可自结丹往上,人数便成断崖式的下跌。 培养一名筑基弟子,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只要勤奋苦修,想要修成并不困难。然而要培养出一名结丹弟子,往往需要近百年的时间。资源消耗成倍叠加不说,其中真正修成结丹的又有几人?至于再往上的成婴,元婴,乃至化神,那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万人中能出一个,宗门都得张灯结彩,高层都会喜笑颜开。 当然其中会有特例,在数十年间一跃步入结丹。可那终究也只是少数,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如今大劫才过去多久,如此短暂的积累,又上去哪找那么多的结丹,成婴,镇守四方?增派人手想想确实美妙,但真要做起来,到最后无非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好苗子不少,只是缺乏历练,此次疏漏错在与我。”魏长安不由的插话道:“不过,这样大规模行动着实难以照顾到方方面面。或许我们应该循序渐进……最起码,也该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那样他们永远无法得到成长!”萧青河终于开口,他不知何时坐在了上方的主坐之上,双肘撑着膝盖,微微摇头。“我也不希望悲剧发生,但死亡是无法避免的。不历练如何成材,不经死亡如何成长?你们别忘了,门下弟子上一次大规模破境,不就是在宗门大劫中么?” 众人不由沉默。 宗门需要的是的能征能战,可以将宗门扛在肩头的强大修士。而不是一辈子庸庸碌碌,仅能执行一些宗门任务的采集工。 这才是真正的无奈之处。 数十万的遣散弟子回归,曾经让他们欢欣鼓舞。没人会否认这样一股新鲜力量的注入,会给宗门带来的巨大的变化。 但现实给他们敲了下了一记重锤,尽管人数摆在那里……但想让宗门恢复如初,他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修整 卫誓从朦胧中醒来,天色已经微微转暗,大部分同门还在沉睡之中。他们太累了,无论身心。精神绷的越久,想要恢复,那就得付出与之相匹的时间。大多数人席地而眠,躺的横七竖八,若不是地面早已收拾干净,一眼望去,还真有点惨烈战场,横尸一片的模样。 下方垫着厚厚的一层兽皮,这皮毛柔软细长。躺在上面几乎像是陷入其中。整个人被柔软包裹,有着说不出的舒适,好似有无数张细嫩的小手在服在抚弄全身。卫誓下意识的伸手在皮毛上摩挲,模糊的视线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 空气中烤肉的香气还未完全飘散,每一名天魂宗弟子都是大肚汉,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一晚到底烤了几头牛,吃过几只虎。每一个人都在胡吞海塞,歇斯底里的狂欢着。除了美酒稍有不够,其它还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一战下来,他们有太多的积郁需要发泄,悲伤也同样需要缓解,有时候放纵就是最好的发泄。吃一顿,睡一觉,逝者已逝,在场的弟子谁还没见过几次死亡? 过去是过去了,但却会成为记忆的一部分,埋藏在心底! 卫誓目光微斜,邹明辉带来的遣散弟子们负责四方警戒,其中还有几人在队伍中间走走停停,照料伤员。 相比卫誓他们这一帮一路拼杀才逃得性命下来的弟子,他们状态保持完好,除了赶路带来了些许辛劳之外,几乎再没有什么损伤。他们就像路过的看客一般,见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大场面。,然后又观赏了一回元婴大能与惊天蛇妖的战斗。从头到尾,恐怕也就是收尾时的血腥屠灭他们有所参与,起到了些许作用。至于其他时候,存在感几乎完全没有。 不过,现在主战力需要修养生息,他们这帮生力军自然是要暂接责任,承担琐事。 卫誓看了一会,便不再留意。 事实上,自从开始修行,他便很少会像今天这般沉沉睡去。毕竟寻常的修炼都是张弛有度,能拼到这般极限,战到遍体鳞伤,唯有出宗任务时的生死相拼。 懒洋洋的翻了个身,黄昏的慵懒温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令人陶醉,望着头顶渐渐由灰转黑的云朵,眼皮渐渐变的沉重起来。 如此也好。 正当他准备放空心神,再好好享受一下这片刻的轻松。正当睡意微微泛起,一张熟悉面孔,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你醒了!” 蓝小凡凑在了卫誓身边,脸上泛着浅淡的笑容。他看起来更瘦了,双颊微陷,楞角分明。明亮的双目炯炯有神,与他的笑容相伴。显然没有太多的悲伤与其他复杂思绪。 卫誓点了点头,翻身坐起。他这才发现,身上的血污已经消失一空。曾有人为他擦拭过身体,身上因为战斗而留下的伤口,该处理已经经过了处理。剩下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伤则已经开始愈合,一道一道,仿佛新鲜的粉红涂装。 卫誓一边检查着身体,一边漫不经心的询问起了近况。 “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指令么?” “没我们什么事了!”蓝小凡一屁股坐在兽皮上。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该忙的着一口气也该都忙完了,你忘了?本属于我们的任务,不是早就结束了么?” 是啊,早就结束了。他们成功的找到了那些潜伏者的巢穴,并一个不剩的将他们尽数诛灭。有没有漏网之鱼,是原先他们最关心的话题。不过相比现在逃得一命之后的闲适,现在其他一切都显的不再重要。 卫誓没有出声发问,而蓝小凡则像打开话匣子一般,继续扯了起来。 “有安长老坐阵,哪还会有不开眼的妖兽撞上来?我们是杀的不耐烦了。可除其他师兄弟们,手里的家伙事还没饱尝鲜血呢。” “这不,后续支援的队伍会在林中进行清扫,这一次可不是那些敌宗密探。但凡有些威胁的妖兽,都会被赶尽杀绝。毕竟这样的事情,宗门决不允许再次发生。” 妖兽与人相比更加冷血残忍,要想让他们真正长点记性。没有残酷千百倍的教训,如何能够起到作用? 若对其他修士如此大开杀戒,难免不会被人称作丧心病狂。况且天魂宗虽不曾以名门正派自居,但离那些以人骨炼器,人皮铸材的阴毒疯狂,总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最起码就算要做,也得是隐人耳目。 至于这些兽类,则完全无需计较这些。无论是妖兽,还是普通兽类,从牙齿犄角到血肉皮毛,就没一处无处的。白白挥霍体力的杀戮,那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他们除了宣泄情感之外,又何尝不是来了一场,大丰收。 蓝小凡指着不远处堆叠着的皮毛,脸上绽开花一般的露出了灿烂笑容。具体是怎样的一个数量,轮不到他操心,也没人送上与他过目。 不过大致的情形,蓝小凡却十分清楚。他们烤着吃了的几只妖兽,只占其中很小一份。除了即将起运至宗门的大量好肉外,余下的普通兽肉则会分至兽巢林附近的军民。至于其他皮毛,角爪之类的精华,数量同样让人瞠目结舌。而最夸张的是,打扫战场之后,他们居然找到了六颗妖兽内丹。 他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管卫誓问出什么,蓝小凡总能接过话头,滔滔不绝。他比卫誓醒来要早的多,没有首当其冲,耗费的精神也远不如卫誓所消耗的那么恐怖。 卫誓看着他,这才记起。炼魂一脉的修行之苦,本就久负盛名。其中负岳传承又是另一个极端,因追求力量而暂时舍弃防御。可偏生那有的修行,少不了负伤流血。他看到了蓝小凡的变化,却下意识的忽略了中间的过程。 谁又能想到,飞身挡下自爆,面对兽群如同巨人一般毫不怯场的蓝小凡,所经历的凶险,其实都不及他们这些遣散弟子。这才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真正意义上的出宗历练啊。 曾经的危险未能令他低下头颅,恐惧仿若只是一阵阴云,过后便云开日显,不留半点阴霾。 蓝小凡似乎成熟了许多,虽然这一小步在卫誓眼中算不得明显。不过很显然,他已经从一个需要照顾的好兄弟,变成了一个在出事时能搭把手的好伙伴。 卫誓想着这些,再次看他时,而此时的话题已经不知道被他扯到了哪去。 “顾师兄和安长老分别向宗门回报了消息,听说锐天峰纪峰主,镇魂峰张峰主,都在等待着,甚至宗主也在关注着此事……” 说到这里,蓝小凡故意压低了声音:“安长老向上回报的时候,我可听到不少吵闹……宗门内关心你安危的人可不少呢。” “说的跟真的一样。”卫誓轻轻笑了,这样的开头隐隐之间总透着几分熟悉。他打量着蓝小凡,现在轮到他来对自己说教了。 “这样说的话,你也不差。至少,你父母会牵挂你的安慰。不是么?”卫誓双眸仿若会说话一般,直看着蓝小凡尴尬的咧起了嘴。 “卫师兄!” 远处传来一声招呼,马德峰走了过来。还未及卫誓开口询问,他便已是没头没脑的接了一句。 “钟师兄死了。” 钟师兄?卫誓微微一愣,随后猛然醒悟过来。马德峰口中的师兄他印象不深,却也依稀记得。在先前的围剿中,因那名孩童偷袭而负伤的弟子,正是被人称做钟师兄。 卫誓眼中一片黯然,那时他发现时已经迟了,若能再快一些,是不是就能将他救下了? 拖着那样的身体,与接下来的劫难抗争,果然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啊。 卫誓正想着,只见马德峰突然拜下礼。 “对不起” 在抬头,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已变成了通红。在修士的世界中,任何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道理,他马德峰现在才懂。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附属宗门 当他们再一次看到飞梭,准备回返宗门,已是七日之后。 卫誓望着不远处堆积着的各种妖兽材料以及各类灵物,眸中含笑,好似凡间地主看这自家即将丰收的麦田。数百个厚实布料搭建的帐篷,让原本的平地空阔宛如丘陵一般。边缘正在搭建的高墙还只是雏形,简陋却不缺少防护。散乱的人影身着灰袍,恒天峰弟子不精战斗,但对于其它杂事则都无比精熟。无论篆符布阵,还是炼丹采药,都难不倒他们。 筑房造屋人人能做,不过却不需要他们别峰弟子上前搭手。他们是在建设要塞堡垒,可不是育魂峰上的那些简陋茅屋。 这一次的林中变故,让这里的派驻营地重建提上了日常。 人手从最开始的七队,变成了现在的数十队,数千人,有完成任务顺道而来的,也有从宗门增派过来的恒天峰弟子。浩瀚如海的林间绝不会因为一场杀戮而变的安宁,更深处还有隐藏。成婴境长老来了五名,安于天一直没走,有他们镇守,在安全问题上添了一道保险。 虽然无法彻底将兽巢林化作一片安宁的后花园,但至少也要保证驻地周围不会受到太多袭扰。 一直以来,兽巢林都是天魂宗重要的资源采集地。以往天魂宗总会时不时的派遣弟子前来,之后同样也会。驻地的安全稳固也不过是第一步,刚开始而已。只是……之后的计较,他便插不上手了。 他要走了! 他们这几支损失极大的队伍都被召回,那些身负重伤,饱受战斗残酷摧残的遣散弟子,当然有权利回宗享受一段休闲安宁。在大部分弟子已经迈上飞梭。卫誓突然心中生出几分不舍,开始了他的挣扎……老实说,与其回宗修养,还不如留在在这里效力。。 “我没什么大问题。”卫誓活动着手脚,重新换上的一件崭新锐天白袍的他,看起来精干利索。“这里的事情还未完成,我应该还能帮上一点小忙。不如,我留下?” “这是宗门的命令。”邹明辉回答了他,而更近的顾南山则像根本没听到一般,置之不理。看来,对于卫誓曾经的作为,他并未遗忘,始终耿耿于怀。 镇魂峰结丹领队脸上泛着的微笑充满阳光。“你们经历了这么多,本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过回归宗门想来还是不会闲下。毕竟再有几日,便是附属宗门十年一次的上供之期,倒时免不了还得热闹忙碌一番。” “附属宗门?”卫誓有些诧异。 “是的!”邹明辉眨了眨眼睛,解释道:“虽然宗门当初曾清荡全境,天魂山脉内有不少宗门因此覆灭,不过也未斩尽杀绝。如今境内的小宗小派多少总还有是有几家。毕竟他们有他们存在的理由,既然多少还有些用处,宗门就犯不上为他们劳神费力。全当饶他们一命,积德行善了。” 卫誓眉头越拧越紧,说到这里,他由不得的想起了墨云山,想起了因为剿灭散修而断去手臂的李进师兄。他对这些宗门可没什么好感,用处?他们有什么用呢?无非是吸附在天魂宗身上的吸血蛀虫罢了。见风使舵的小势力,不知什么便会成为敌人的一把尖刀。 被人从背后插一下的感觉肯定不会太好,卫誓想着。虽然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道具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想到宗门刚遭大劫便开始血腥清剿,显然其内不免蕴满了诸多愤怒,甚至可以掩去悲伤,卸下疲劳。 邹明辉语调中充满了油滑,卫誓不难听出这位饱经风霜的结丹领队心中的复杂。他动了动脑筋,可以想象,如果宗门实力足够强大,就不会在乎清剿所带来的损失。而似邹明辉这样的老辈弟子自然十分愿意为此效力,但是经历大劫的宗门,显然已经负担不起。 “反正这些存留的附属宗门,对宗门没什么威胁。”邹明辉眼中有无奈,有愤怒,也有几分落寞。他调整了一番情绪,这才微微到来。“宗门现在什么情况,我想你也知道。资源紧缺甚至需要大家缩衣节食,培养门下弟子自然是要优中选优。每年的入宗考核总要淘汰一批人,而过了年岁的外门弟子,在离开宗门后,便没有依靠的,总还是需要一个归属的。那些附属宗门,便是他们的选择。” “对那些资质说好不好,要说坏,勉强到也有几分修行的希望的少年来说。长生就像一颗充满诱惑的美丽果实,谁都不会轻易将伸出的手缩回。虽然无法修道结丹,但只要能达到筑基境,多活个一两年还是能够做到。既然如此,退而求其次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况且修为突破这种事情,谁能说的清呢?资质再差的人,突破到结丹甚至更高境界的也不是没有。与其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当然还是要拼上一把。换了谁,都会这样作!” 卫誓不免轻轻点头,原来如此。长生不死是人人都渴望的事情,天魂宗当然是他们的第一选择,只是在无法加入或者继续呆在宗门之后,总还是要选择另一条路,继续前行的。 “曾经的宗门就没有这个顾虑了,那兴盛的场面你想的到吗?”邹明辉感叹着,又道:“你想想,所有一品资质都能修行,那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那岂不是说……”卫誓叫道“整个天魂山脉的所有孩童都能……” 话未说完,邹明辉已经笑了起来:“不,不,这世上能够修行的,终归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人生来便资质不足,无法感受天地灵气。感受不到灵气,任何功法对他们而言来说,就像天书,既不看不懂,也不能用。说起来,我们都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呢!” 卫誓低下了头,固然邹明辉脸上笑容灿烂,幸运儿这一称谓也能让人心情舒爽。但美好的想法被现实的残酷撕碎,实在是一件没法让人开心的事情。 “好了!事实上,这些附属宗门中大部分说不上差。不过有些就难免会动些小心思,搞些小动作,这些都还是要提防的。” “他们也敢!” 卫誓目中闪过一丝凶光,反到邹明辉十分平静。 “很正常,无非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而已。毕竟宗门不复往昔,可不是还有我们在么?没有了敬畏,那就用恐惧逼他们敬畏,没有了恭顺,那就让他们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究竟有几分几两……” 第一百二十九章 隐毒宗 嘹亮的钟声由天魂峰传来,将犹在沉睡的卫誓唤醒。 自从兽巢林归来,他便时不时的感到困顿,疲惫之意如同牛毛细雨般时时袭来,感觉虽不强烈,却润物无声。勉强修行还可做到,但在练习术法上,往往事倍功半。据说是强行终止心境跃迁的后遗症,因此,卫誓索性不再勉强,完成每日的修行之后,便该睡则睡。 在兽巢林,好歹自己还能帮上一手,不管是最简单的运送材料,还是跟随队伍入林搜寻,终归是有事可做。而此次回到宗门,这才是彻底的清闲下来,完全无事可做。看过元婴境出手,那种只手遮天逆转乾坤的强大,也曾他瞠目结舌,记忆犹新。奈何元婴离他实在太过遥远,用虚无缥缈的未来当做前进的动力,往往总是后继乏力。 翻身从床上爬起,卫誓伸手拿起放于一侧堆叠齐整的锐天白袍。在兽潮林染下的一身伤痕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至于剩下那些细微疼痛,则早是习以为常。相较平日里的磕磕绊绊,这些小伤着实不堪一提。大片新生的鲜嫩皮肉让他看起来更白了几分。肩膀上的那两个指头宽的白洞,则依旧泛红,这大概就是他伤的最重的地方。 沐浴着晨光带来的温热,卫誓穿好了衣袍。此时说早不早,天际才刚刚泛白。鸟儿在指头鸣唱,树叶被微风吹的轻轻作响,院门前新植下的小花,沾着露水芳香绽放。甜腻浓郁的香气钻入鼻孔,卫誓轻轻笑了起来。这一次恒天峰好心移植来的振魂花可没派上什么用场,他从起身便没有半点睡意。如今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孔中都透着活力,哪能找到半分初醒朦胧? 这一天……他可是等了好久了! 慢吞吞的下了育魂峰,走在由山门直通向主峰天魂峰的大道上,卫誓顾盼左右。宽敞道路足有数丈的道路整个焕然一新,白石路面被清扫的一尘不染。而两旁植下的行道树,则是修剪齐整,再由下方围拢的奇花异草托出一片灿烂。远远望去,直通远处那座雄奇主峰。干净整洁却又不失恢弘大气,好一派强盛景象。 卫誓微微轻笑,只有他们天魂宗自家人才知道,早先这条大道究竟是何等模样。虽算不得脏乱,却也少人打理。树木枝桠横生,杂草向着道路中间蔓延。道路对修士而言,真正起作用的是在禁制阵法中引导方向,至于实际价值,则小的可怜。毕竟能用飞的?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步行呢? 改变确实不小,不过也仅此而已,对于这次的迎接白宴,接受上供,宗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与准备。 这倒不是天魂宗对那些附属宗门有所轻视,自下往上,若真不屑一顾,那当初邹明辉便不会跟他说那么多。 事实上,每一次的纳贡,流程都有些不太一样。对天魂宗而言所谓的纳贡,供奉到了便好,至于那些附属宗门的人,自然是早的越早越省心。但天魂宗毕竟为主宗,享受孝敬的同时,自然免不了还得担些责任。 例如附属宗门之间的矛盾啦,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拉。要么就是求丹求药,或是一些高层交易。上升到宗门层次的交流,这些都与卫誓无关,他犯不着为这些忧心。轻松就像是纹刻一般落在脸上始终不减丝毫,尽管这条未加太多修饰打理,仅是恢复原装的道路还是改变不了漫长枯燥的本质。不过看到这些,隐隐之中,总能看到宗门兴盛的模样。 卫誓喜欢这种感觉,并乐此不疲。 “卫师兄!” “师兄!” 不时有同门向卫誓打着招呼,卫誓一一回礼。其中很多都是陌生新鲜的面庞,卫誓难以认出,但却不妨回应微笑。不知怎的,自己在兽巢林中的表现,像一阵风般在遣散弟子中传扬开来,直闹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天魂宗对于辈分讲求不是那么严格,虽然这些遣散弟子模样更像卫誓父辈,开口却依旧左一个师兄,又一个师兄喊着。 这种感觉很荒谬,却也很美妙。 镇魂峰的红色水纹袍,锐天峰白色剑纹袍,炼魂峰的黑色山纹袍以及恒天峰那更为细致的灰袍,参杂在外门弟子新换上的青袍之中,看的卫誓有些眼花缭乱,恍然间,才醒悟过来。 是啊,都是内门弟子了! 天魂宗并不是那种食古不化,不知变通的迂腐宗门,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些遣散弟子中,有资格有实力进入内门的不在少数,有阅历有修为,让他们提前进入内门算不上坏事。把这次的任务当成他们的内门考核,并不为过。 接下来,炼魂峰和锐天峰的弟子加入其中。人潮变有些拥挤,却也更热闹了。说起来,这还是天魂宗自遣散弟子归宗后,迎来的第一件盛事。虽然在这那些入门已久的老辈弟子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可遣散弟子们既然满心欢喜的参与其中,他们倒也不妨借此机会,寻访故旧,彼此走动一二。 虽说没有布置,但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天魂峰山脚下的广场,此时早已人山人海。各峰弟子齐聚,将广场围了一圈,只留下来路一片空阔。 正前方的高台上,峰主萧青河站在中央靠后,左侧是人高马大的李鲲武,右侧是高冷阴森的张之沧。五峰峰主只到场两位,周围站着的长老大多也只是成婴。门下弟子愿意凑这个热闹,没人去管。不过大宗派头总得拿出一些。不过是依托大树而存的一些附属罢了,若真兴师动众,无非只会被人看扁一些。 负责主持的长老是见惯了这类场面的孙桀,由他出声,广场静下几分。随着钟声又响,各附属宗门的人马这才顺着大道,一一上前。 卫誓被江遥拉在了身边,不消去听迎送弟子的唱喏,江遥到底是有些资历,早早便轻声开口,给卫誓介绍了起来。 不过,先前对遣散宗门多少有些兴趣的卫誓,及到临头,反而提不起劲来。固然他们衣袍崭新,装扮齐整,主事之人一个个仙风古道。单这扮相走出去,不知会惹的多少凡人跪地高颂仙师。不过扮相好可不代表实力强,宗门立足靠的是实力,靠的是麾下弟子一个个敢打敢杀。 眼前这些算的上什么,领头的宗主或许有模有样。可身后跟着的一众弟子长老,则少了几分精气神。身上流露的零星煞气,少的可怜。不过没见过世面的望着周围一众天魂宗弟子,眼中甚至还有恐惧流露。 这样的宗门,若能对宗门造成威胁,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日头渐渐偏移,阳光越发刺眼。卫誓不由的眨了眨眼睛……困意又来了!江遥不以为意,只是轻笑,卫誓的情况他当然清楚。心想着,既然他不感兴趣,那自己索性就不唠叨了。只是挑些较大的宗门,让他知晓一番便好。 再抬眼,江遥却是微微一愣。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指向一队身穿绿袍的修士。语调骤变的介绍道:“那是……隐毒宗!” 来了! 卫誓双眸瞳孔霎时缩紧,斜出右肩的‘无我’微微震动。 归宗这几日,他可不是除了睡觉修行,什么都没作。早先时候,他对这些附属宗门,可是很感兴趣的。 以天魂山脉的浩瀚,固然天魂宗一家独大,依旧有无法触及掌握之地。 而这……隐毒宗其中之一。 第一百三十章 一模一样呢! 一只手按在了卫誓肩头,江遥侧过的脸庞微微泛红,目光中透着复杂。少去了层层秘密的皱纹遮掩,此时已是少年模样的江遥,脸上的表情着实远比曾经要生动的多。 卫誓心里明白,没有多说。略微收敛后轻轻点头,目光却始终不离隐毒宗人等左右。 隐毒宗属于诸多未被掌控宗门之一,这本就令卫誓在意。而随着不断的打听,隐毒宗方方面面一一浮现。卫誓不由警觉,更是在心画上红圈,特别注意了。这份在意,已无需江遥多做介绍,隐毒宗究竟是何等存在,卫誓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位于天魂山脉西陲赤炎毒沼中的小门派,全宗上下不过万人,小到毫不起眼,看上去连传承延续都是问题。那里气候糟糕,常年烈日炎炎如若火烧,偏生地上的毒液难以蒸腾的化作一片泥沼。蒸腾的毒障封锁天空,飞鸟难尽。而有毒障自然就会滋生各类毒物,这些毒物远比兽妖更令人恐怖,以至于没人敢在附近居住。 久而久之,那一片方圆百里便彻彻底底的变成了毒物的天堂。这飘散四周的毒雾,不单单成为一道屏障环护环护着隐毒宗,这更是一层无形的限制,限制这天魂宗弟子的出入。毒雾影响到的不仅仅是真气,更是对魂有着莫大的影响,真要卫誓形容的话,只能说是……堪比冥火。 其它别宗少不了会有离宗的外门弟子投靠,但唯独这隐毒宗,没人敢去。 如此一来,也让天魂宗对其的掌控薄弱到了极点。对魂修有所克制,门内又自成一方天地。他们叛离宗门并不奇怪,反倒是对天魂宗始终如一,才让人难以理解。 当然,似这等隐患般的附属宗门。能在那场天翻地覆中留存,之后又未被天魂宗却未顺手剿灭,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 赤炎毒沼中有一种特殊产出,名作‘积魂土’,这种对于其它修士而言完全就是可有可无的废物。但在天魂宗眼中,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要炼制清魂丹,可不就得用上赤炎毒沼产出的‘积魂土’么? 且不说伤了魂的弟子需要此丹恢复,就是成婴境平日里的修行,亦需要服用此丹。清魂丹对于天魂宗而言,永远都是供不应求。而天魂宗对清魂丹的供应,只会嫌少,而永远都不会嫌多。 有求于人自然是要忍着让着,哪怕天魂宗这等庞然大物,只要对方闹的并不过分,也没道理只因一时喜怒便将对方彻底抹去。只要‘积魂草’仍在,只要在天魂宗为恢复元气。剿灭隐毒宗这种自断一臂的行为,就绝对不可能发生! 江遥之所以脸红,无非是这隐毒宗多少与清魂丹有些联系。当初的那颗清魂丹,可是好大的一个人情呢? 随着孙桀长老喊出名字,隐毒宗一众走上前来,卫誓看的更加清楚了。 痛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在正确的引导约束下,可以养成吃苦耐劳的坚韧品质。而若是彻底放纵,那就难免会变的性情古怪起来。或是暴躁,或是阴冷,或是乖戾,或是孤僻……总之就是不似正常人,思维三观也不知会扭曲到哪里。在天魂宗高层眼中,应该也是一帮自问题儿童。 换句话来说,这就是一帮疯子,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 卫誓从他们身上闻到了危险的味道,隐毒宗原本就存在于危险之地,其内弟子经历的磨练几乎不比炼魂峰弟子差上多少。从那饱经风霜的面庞上到倒映着狠辣凶戾,一眼看去便不是善茬。有几个人生的怪模怪样,脸上还有溃烂的毒泡,狰狞能止小儿啼哭。有几个则耸背垂腰,看上去矮小若侏儒一般。手中握着瓶瓶罐罐,即便是这等庄重场合,也未能让他们停下口中的念念有词。 最耀眼的还是那名被众人拥簇的俊郎修士,白净无暇的面容年轻堪比少年,两片薄唇微抿上扬,露出一抹浓郁的邪性张扬。他戴着一副银白色的金属手套,看起来还是崭新。然而,细长的指甲上的毒素已经将其腐蚀出洞,将一抹鲜绿显现人前。 危险,卫誓只觉汗毛倒竖。很显然,这种毒连他都不能完全控制,谁知道会不会何处遗漏。他不由的去想,这一个个的阴毒宗弟子,分明就是一颗颗的冥火珠。若是任由他们爆开,这后果……不敢想,不敢想啊! 当卫誓回过神来,周围的恒天峰弟子已经离开不少。他们要负责清点供奉数目,之后还得整理入库,诸多琐碎事情都得由他们去作。各附属宗门则上了高台,前方的广场则彻底空出。早有几家按捺不住的抛出彩头,然后遣派弟子下场对战。 高台上,并不凑热闹的隐毒宗领队,在前方吵嚷即将止息的当口却站了起来。 孙桀连忙招呼道:“季长老” 没错,这名容貌俊郎的年轻修士,正是隐毒宗此次纳贡的领队,季尘象。 季尘象微笑起来:“纠正一下!我现在已经是代宗主了!”说罢,他又大咧咧的重新坐了回去。展开臂膀环在扶手,屁股前挪,已经不能说是坐而是躺了。不得不说,这一站一座,成功引动了周围众人的目光。 感受着那一道道移来的目光,季尘象却是把脸扭向了一边。那里正坐着一名胡须花白,身着道袍老人。老人危襟正坐,形象极佳,一双璀璨精眸同样望来,正与季尘象碰了个征兆。 四目相对,季尘象眯起了双眼,毫不避让。略微一顿后,这才不徐不缓的开口询问。声音虽温和有礼,却是话中有话。 “许温道友!听说你们玄黄门近来灵气充裕不少,堪比天魂六峰。不知此等异变消息道友可曾上报?” 闻声,几乎所有附属宗门的领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啪!”一拍扶手,那白胡子老道猛然站起,直气的浑身发抖:“道友何出此言?此等谣言,岂可轻信!吾宗近来灵气葱郁,无非是灵气潮汐所至,此乃平常之事。何须上报?” “区区灵气潮汐,若说吾宗灵气堪比天魂六峰,纯属无稽之谈。”末了,那白胡子老道却是垂眼看向了坐在中央的萧青河,不由开口道:“萧宗主……” “这种事,派人去探寻一番不就清楚了么,还解释什么!” 季尘象咧开嘴巴,笑容分外恶劣。随着他开口畅笑,身后一众弟子也都恶形恶状的笑了起来。浑然是一副肆无忌惮的嘴脸,说不上嚣张,却总能让人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笑罢,季尘象这才转到正面,对着萧青河抱拳一礼。笑道:“萧宗主明鉴,我隐毒宗上下对天魂宗可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啊!” 说着,他再度转头回看,清淡的冷笑好似出鞘的刀锋般,有着即将见血的锋利。 “你说此事仅是寻常,可我隐毒宗的灵气转变,跟你们玄黄门可是……一模一样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此事!当真? 该死的!他要作什么? 就这么将自家的情况合盘托出,只为了拉他玄黄门下水?固然隐毒宗行事向来疯疯癫癫,可这种事……莫非这季尘象疯了不成。 灵气转变这是小事情么? 许温心里盘算着,额头微微冒汗。但凡建立宗门,皆要寻个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原因无它,灵气是修行之根,更是立宗之本。简单来说,修士修行需要灵气,除灵石外,便是汲取于天地。虽目的皆是为了修出真气,可真要说起来,却完全是两回事情。灵石的效用只有修行时才有体现,而这天地灵气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滋养。 洞天福地之所以宝贵,正因如此。 天魂山脉灵地不少,独天魂宗一家不可独站,所以才有了他们这些附属宗门。也正因为天魂宗占据了灵气最浓郁灵地,才能在天魂山脉独占鳌头,始终压在他们这些小宗头顶。 有了充沛的天地灵气,门下弟子修行才会更高,破境才会更加简单。宗门灵气变的充裕起来起来,是一件好事情。可当日渐增加的灵气,隐隐有超越天魂宗的趋势时,这将不再是福而是一桩祸事了! 且不说会被周围诸宗窥视,或许会暗中下手。即便天魂宗无心强占,单是引动丝毫的注意,也足以让人提心吊胆了。毕竟拥有了这等不该拥有的充沛灵气,便意味着他们有了崛起的资本。可以招收更多的弟子,而无需担心影响到宗内修士。可以更轻松的破境,指不定那天会出现颠覆局势的大能。 防人之心不可无,卧榻之下又岂容他人酣睡?这可是不管他们如何示好其饶,哪怕是赌咒发誓,都不能让人消除的戒备啊!这……这简直就是屎盆子叩在头上,怎么都说不明白了! 疯子,疯子…… 许温抬起了头,似不经意实则有心的顺势望了季尘象一眼。只见他已经重新坐正,左手手背托着脸庞,一脸浑不在意的微笑。微眯的双眸中隐隐发亮,那是彷如毒蛇一般的冰冷无情,且带上了一抹将要噬人的危险意味。 偏生还带着淡淡的挪迂和兴趣,这样精彩的眸光,究竟是怎样的心境阴暗才能塑造的出啊! 许温终于反应了过来,所谓的同归于尽,到最后死的……只会是他的玄黄门而已。与隐毒宗不同,他玄黄门既没有弥漫全宗让其余修士难以迈步的毒障,又不是赤土千里治下无人。他玄黄门治下,可是有着近百万的凡人栖居生养。隐毒宗对天魂宗而言,看不上眼,可他玄黄门…… 这哪是什么同归于尽啊!真的……好狠毒!光脚不怕穿鞋的么? 想到这里,许温好容易镇定下来的精神,再一次变得慌乱起来。那神情落入周围的几宗主事的眼中,高台的气氛变得更加凝固。吃灵果的不吃了,点评下方战斗的,亦是闭上了嘴。 在这诡异的安静中,萧青河微微抬眼,却似睡狮睁眼一般,一股威势如同风暴洗荡四周。这股威压无形无质,偏偏又真实存在。这气息独属化神,对于他们身后的弟子秋毫无犯,仿若一切都未发生。然而他们这些各宗主事,却心如明镜,这是在提醒他们呢。 沉默片刻,萧青河终于开口。 “此事!当真?” 霎时间,许温反应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细密的冷汗顺着额头凝成成滴,轻轻划下。他深埋着头,脑海中思绪万千。可任他诸般设想,到最后也仅是告饶。 “上宗明鉴呐!许某实在不知此事……只当是普通的灵气潮汐。怎知……怎知……许某对上宗绝无二心!许某可对天发誓……若有背离之心,某愿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闻言,萧青河轻轻摆手,反而微笑起来:“许宗主何须如何?灵气浓郁可是天大的好事。玄黄门上下忠心可鉴,老夫又不糊涂。这点小事……你先起来吧!” 许温那敢轻动,许久抬头,却见萧青河目光温和,别无杂色。这才放下了心,重新站起坐了下来。也是……他玄黄门不做亏心事,哪怕鬼敲门。灵气转变,向着好的一面发展,他许温自然开心过,也因此担忧过,更是考虑诸多。可要说他动了歪脑筋……那可就是冤枉人了。 况且天魂宗若想对自己动手,还需要闹这一出么?只怕这具体消息,天魂宗早已知晓,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多心了呢。 事情掀片,高台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再说话。 台下弟子之间的激烈比斗,变的聊胜于无。抛下的彩头固然珍奇,论价值多少总会让人肉痛一番,但相比宗门的存亡,便显得有些无关紧要。说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区区一个附属宗门,敢和天魂宗作对?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背投他宗这类想法,或许每个人都曾背地里想过,不过真要实施,谁不心里打鼓。 且不说那些个投靠自家檐下的那些曾经的天魂宗外门弟子,就是自家苦心培养出的弟子……当初最开始还不是指望着能入天魂宗而修,谁能保证上下一心?况且育魂峰的幽魂游魂也不是吃干饭的,消息藏不住不说,便是稍有异动,谁知道游魂的袭杀会何时到来。 而萧青河作为天魂宗鼎盛时期最后的余晖,再怎么说都化神修为。甚至不消门下动手,只他一人就便可震慑群宗。 哪怕真能拉着全宗揭竿而起,背叛说到底还是等于找死! 多了这一出闹剧,各宗主事自然多了几分心眼,谁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可不是傻子。 那知,偏偏季尘象却不坑善罢甘休。 “怎么了?许老儿,莫非是你自觉暴露……” 话未说完,李鲲武已是由不住的怒喝一声。“闭嘴!” 作为宗主的萧青河已经摆手,显然是不愿在此事上纠缠下去。这劳什子代宗主究竟是怎么上位的,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么? “怎么,我说错话了?”季尘象笑道,眉下弯起俩道月牙,却是打量起了李鲲武。这笑容,这眼神,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另一旁的张之沧在这时开口,平淡的声音根本不容质疑。他抬着下巴看向季尘象,眼中的警告意味,没有半分掩饰。 “是,是!您说的是!” 这回,季尘象却是连连认怂,只不过他依旧没有安分下来。目光回转,落在了下方的广场上。塞了一颗灵果入嘴,随即又将果皮吐了一地,这才略显无聊的继续叫嚷起来。 “这打的是什么玩意,小孩子过家家真没意思!不如……让我隐毒宗弟子上去,露一手如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下场赐教 季尘象转变太快,如同一场夏日急雨,着实令众人猝不及防。 隐毒宗要出手?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季尘象已是利落一挥衣袍。噗通一声,一口凭空出现的檀木箱子,便落在了地上。“一箱‘积魂土’”季尘象嘴角上挑的夸张,笑嘻嘻的宣布道。那箱子并不显眼,对于众多见惯珍宝的各宗主事而言,仅能算作普通寻常。可当箱子打开,露出那满满当当的一抹平滑黑色,几乎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险些流出口水。不单单是各附属宗门,便是天魂宗众修,也亦是如此。 对于附属宗门而言,‘积魂土’作用不大,除了炼制‘清魂丹’外,几乎没有再没什么好倒腾的。不过看着周围天魂修们望来的目光,很显然他们知道该怎么作了! 他们这次聚集上供,除了例行公事表示忠心外,谁还能没多点别的心思。他们偏安一隅,辖地远不如天魂宗那般广阔。宗门要发展,需要大量的灵石,门下有突破,需要足够精妙的法器……总之,他们办不到的事情,只要付出代价,在天魂宗这里总能换到。虽然多少会吃些小亏,可谁让天魂宗是上宗呢?况且自家宗门也确实需要! 天魂宗对于‘积魂土’向来大方,隐毒宗二十年一次的供奉,也无非仅有十箱而已。此时,这一箱‘积魂土’,真的就是化成了无数的珍宝,有灵药,有术法,有阵法,还有那堆积如山的灵石……眼都要花了。 “不知各位可有兴趣?” 季尘象豪气的抬起一脚,踏坐在椅子上。他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大咧咧的出手,肆意炫耀着自家的宝贝。那洋洋得意的模样,似浑然不觉自己暴露出这份私藏,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私下里交易,他们会打破头皮争的面红耳赤。但在天魂宗面前整这么一出,再借他们是个胆子也不敢闹腾。 众人皆在观望,而萧青河重新闭目选择了沉默。这意思就有些难以揣摩了,由不得他们不去思量,目光也渐渐的从萧青河身上,转向了季尘象。 细细想想,隐毒宗犯下的事还少么?如今显露的私藏就不必多说了,关键他们还向外售卖。否则这西山域其余三宗,又上哪去搞‘积魂土’,去炼那‘清魂丹’。就因为换回这些流落在外‘清魂丹’,天魂宗付出的代价,早就是一个天问数字了。 可尽管这样,天魂宗依旧放任不理,真不知道隐毒宗上下这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换来这等破天荒的好事情。换做他们,哪家不是服服帖帖,小心侍候着。即便有些本钱,敢多说几句,私下多些动作。可触及到天魂宗底线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敢做。 望着季尘象的所作所为,他们多多少少心中还是有些嫉妒羡慕的。啥时候自家也能有这般底气,能让自己也潇洒一回呢? 一干唯唯诺诺的附属宗门内出了隐毒宗这样的一个奇葩,显然是不合群,不受人待见的。他们一个个看着季尘象,没道理会顺他的意…… 不过嘛,这一箱‘积魂土’,该抢还是要抢的。 沉默半响,许温猛的弹了起来。他面目涨红,直勾勾的瞪着季尘象,毫不掩饰怒意与憎恶开始集中爆发。只见他轻轻挥手,顿时身后一名中年模样的弟子走了上来,恭敬施礼后,轻轻道了声:‘宗主!’ 许温没有回应,而是依旧望着季尘象,脸上渐渐浮起一丝残酷的笑容:“那就由我玄黄门领教贵宗高招了!” 同样是下彩头作赌,大家那个不是表面一团和气,虽都想赢,还不是得你谦我让。倒是这俩人直接撕破脸皮,来了个脸红脖子粗的好戏。不过算不得奇怪。玄黄门与隐毒宗本就相邻,先前便听闻早有摩擦。如今有此一出,想来会是矛盾加剧,以后少不了得流些鲜血。 真要说起来,许温这般表现,却不能说失了风度……至多也只能在心里道一句,狡猾! “呦!”那知季尘象当即便怪笑一声。笑声虽中气十足,软下的身子却似一滩烂泥,有着说不出的懒散。任谁都能听到出他笑声中的不屑与轻慢,却硬生生的感觉不到半点愤怒和先前的咄咄逼人。 这分明总会将所有情绪白摆上明面,什么都不藏不掖的隐毒宗代宗主,第一次显得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季尘象就像平日无聊总会蹲在街头打量望来少妇的小流氓,一双满是邪性的双眼扫在了许温身后站出的那名弟子脸上。那弟子虽不似寻常小娘子那般腼腆,可季尘象偏生也不是寻常人。在那毫无遮掩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本可称作一宗英才的中年弟子,也不免有些扭捏起来。 见此,一众附属宗门高层不禁暗自摇头。季尘象反而收敛了笑容,抿紧的嘴唇挤出一丝冷淡。微微一顿,这才讥嘲笑道:“你玄黄门培养弟子不易,说抛就抛可不像你许温的风格。怎么现在被这一箱‘积魂土’迷了眼,你脑子呢?!若非如此,这般胆色又是谁给你们的!” 许温听的一半,刚要发作。可是后半句说出,脸色却顿时变得如同吃了屎一般的难看。 “凡间有道刀剑无眼,想来是我隐毒宗的毒术若是长了眼睛。” 轻浅的调侃声远不如先前那般激烈张扬,却给一众蠢蠢欲动的各宗主事提了个醒。 相比刀剑,隐毒宗的毒术可不就是长了眼睛么?只可惜,是长了眼的往人身上钻。一旦粘上,少不了就得腐骨毁肉。依着隐毒宗门下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谁能保证自家有能耐解毒?一场比斗或许能分个高下,可不管胜负,总要死人。或许只有赢了,才能博个同归于尽的好结果。 许温在不出声,余下的诸宗主事也收了心思。即便他们有心用门下弟子的性命去换那一箱‘积魂土’,可若要因此损失一名宗门菁英,那就难免得踌躇一二了。能身居高位之人,哪个不得心思细密。干什么都霸道果决,大手一挥便解决万事的任务,那叫传奇,他们是自愧不如的。 看季尘象那一副从容自信的模样,就更不禁令人狐疑起来,这般底气,莫不是隐了后手不成! “真是磨叽!” 将果皮喷了一地,垂眼沉寂自我思量的季尘象终于等的不耐烦了。他再次站起,目光却望向了萧青河。“季某斗胆,愿遣门下与主宗弟子一战!” “哦?”萧青河轻轻抬眼,不置可否。两旁的李鲲武和张之沧置若罔闻,没有半点反应。这让附属宗门思量左右,踌躇不决的难题,在天魂宗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区区隐毒宗而已,门下在天才?放在天魂宗也要泯然众人。就他季尘象放下狠话,用什么毒术有眼来唬人。真放他天魂宗弟子身上试试?真要闹出人命,只怕他季尘象也没命走出这里。 如此,接与不接,还不就是宗主一句话的事情? 趁着这片刻空挡,季尘象身后一名模样还算年轻,却也耸肩弯背的弟子走了出来,站在了萧青河前方。而季尘象语气则是温和了许多,不急不缓的宣布道:“这是我隐毒宗门下大弟子,邱克。此次前来,正要领教上宗弟子高招!” 季尘象斜着眼睛,目光在李鲲武和张之沧两人身上流转,微微一顿后,这才继续道:“既然李峰主和张峰主都在,那总要给两位留些面子才是。” 说话间,季尘象一个闪烁来到了萧青河身前,与那名先前走出的子弟并肩站在一起。他低下了头颅,恭敬做礼,姿态完美不可挑剔。只是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不由心惊。 “既然如此,还请锐天峰大弟子下场赐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公平一战 季尘象没有可以压制的声音,甚至还带了几分修为。轰轰然滚过全场,让这世间的喧闹为之一寂。什么宗门荣耀,什么珍贵彩头,都变的不再重要,纷纷让步。 下方正在比斗的两名附属宗门弟子停下了手,茫然间却有不知所措。哪怕前一秒还在你来我往,战的难分你我,却依旧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先前的万众瞩目的焦点,在这霎时的功夫变得无人问津。相比接下来的精彩,他们之间的比斗简直就如蚂蚁打架,能有什么看头? 请上宗弟子下场指教,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 广场周围的一众天魂宗弟子,同样静了下来。锐天峰大弟子……那不就是卫誓么?一双双眼睛透露出同一个色彩,齐齐的望向高台。惊异中的愤怒弥漫出一股压抑的气息。虽然还不清楚卫誓的对手究竟是谁,但在他们看来,有附属宗门不知天高地厚的邀战,几乎与挑衅无异。尤其是那些经历过诸多的老辈弟子,更是气的脸色发红。 什么时候,这些附属宗门也能跟他们天魂宗平起平坐了? 高台上一众附属宗门主事噤若寒蝉,他们像刚认识季尘象一般的,重新偷偷打量着他。都知道隐毒宗向来疯狂,只是他们从未想过,竟会是如此的……丧心病狂。 卫誓现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小人物,可这个小人物却有着莫大的背景,时刻吸引着来自各方的眼球。下层弟子们或许不知道着远在主宗有这样一名筑基修,但他们这些作宗主长老的,会不清楚?只要稍稍留意几分也能清楚。在这股背景之下,所谓的锐天峰大师兄名头也只是稀疏平常。这可是曾经在天魂山脉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卫宗,所留下的唯一血脉啊。 毫无疑问,他是天魂宗的逆鳞,宗主萧青河的心头肉啊!找死……也不能这样作死吧? 没人说话,此情此景并不需要他们发表意见。此时暂时的宁静,无疑只是暴风雨的前奏罢了。 “放肆!” 李鲲武当即怒喝,声如惊雷!他第一次决的自己脾气还真不错,若是换纪杰在此,指不定已经抽剑挥下。季尘象会不会死,他不清楚,但这名即将出战的隐毒宗弟子,则必死无疑。 藏在黑袍下的双手隐隐捏紧,李鲲武脸上的狰狞有多了几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或许这样作……结果也不错! “真要一战?”萧青河轻轻开口,神色平静的可怕。一双满是沧桑的寒眸如同一汪潭水,深不见底深不可测。 “当然!”即使炸雷响在耳边都未抬头的季尘象这时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站的板板正正。带着一脸温热笑容,解释道:“赶路三月,等待二十载。总不能来上宗走上一圈,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吧。上宗术法精深,不妨就让我等见识一番……开开眼?” 萧青河还未及回应,已有一人转到了正前。 “季宗主!” 孙桀冷声开口,一身华美衣袍随风轻荡。他脸上已没了早先的温暖平和,任是慈眉善目也终是显露出了些许狰狞冰冷之色。“不如,就让老夫来领教贵宗高招,让你们好好见识一番!” 季尘象一脸尴尬的笑道:“孙长老说笑了。” “说笑?不!老夫从不跟陌生人说笑。”孙桀冷声回应。这时候,这位向来好说话的老人可不会像平日那般好说话了。“老夫旧疾难愈,实力早就十不存一。如何?要不要来试试手,我这把老骨头应该还能过上几招……” 可你依旧还是元婴,季尘象不由撇嘴。孙桀这还真是撕下脸皮不要。就孙桀的修为,不要说对战门下弟子,便是自己亲自上场也无获胜希望。他眼珠打着转,思谋片刻。语气松软的笑道:“孙长老就莫要取笑我等小辈了,以元婴战结丹,那还不就是一巴掌的事情。没得打,没得打!” 一席话,众人投在季尘象身上目光却未收回半分。相比孙桀这番将脸面丢在地上不惜以大欺小,众人现在只觉季尘象才是真不要脸。卫誓仅是筑基,而他居然派出的结丹弟子,这还要脸么?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要求公平一战?”李鲲武瞪起铜铃大小的眼睛,语气毫不掩饰的的带着一股嗤笑意味。 季尘象脸不红心不跳的笑着回应:“我隐毒宗小宗而已,不值一提。不过,以吾宗最优秀的弟子,战一峰首座。总算的上是棋逢对手,半斤八两。” 李鲲武气急,竟是不顾身份的吐下一口老痰。季尘象都这般厚颜无耻了,他还能怎么说? 那知这时,远处又有声音传来。 “那便从我们俩人中选一个吧!” 只见台下,两人并肩走出。一袭黑袍,一袭红袍,结丹气息由他们身上层层而起,由远及近,精彩的让人忍不住的侧目看去。 他们是炼魂峰大师兄,罗继烈。镇魂峰大师兄,薛明瑟。 雄壮的好似一座小山的罗继烈,跨步向前。一身健硕肌肉将黑袍绷的纹丝不动,他淡漠的看着前方。不亢不卑的禀道:“弟子情愿出战!” 一旁的薛明瑟表现则要比他稳重太多,一双明亮眼睛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隐毒宗邱克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脸上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笑容。虽然看着人畜无害,可就是这份轻松,简直就是一种无言的蔑视。 李鲲武不由的笑了,看着抬起头打量着身前俩人的邱克,那双眸子间透出惊异,隐隐还带上了恐惧,别提心里有多畅快了。现在,可不是你季尘象掌握主动权了!你不是要战我天魂宗一峰首席么?诺,两个任你选! 罗继烈是他自个培养出的弟子,有几分几两李鲲武心知肚明。至于薛明瑟,那更是在张之沧的指点下成长起来的英才。由他们出手,没什么不放心的。 望着两人,始终从容即使面对萧青河都未露怯色的季尘象,终归还是楞了一下。他的表现固然有些厚颜无耻,但终归还是懂得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前脚刚说完,现在哪能不认? 环视四周,大多面孔都与李鲲武相同,好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嘴脸呵。季尘象不禁笑了:“既然如此,那我隐毒宗甘愿认输,这一箱‘积魂土’就……” 这时,始终不凑热闹的萧青河再度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手臂,一锤定音:“无妨!把卫誓叫上来吧!” 正如一众附属宗门主事看不透萧青河为何不对季尘象下手一般,现在他们同样看不透萧青河为何会应允这场看起来充满危险,却又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如同玩闹一般的比斗。 他们很想知道理由,不过萧青河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随着宗主开口,一众天魂修阵内在无半分杂音。关起门来怎么闹都好,可在外人面前,谁都无法拂了老人面子。 萧青河不单单是天魂宗宗主,更是天魂宗现在仅剩的宗门老祖。 …… 当卫誓从台下缓缓走上,那一双双目光顿时发生了偏移。 白袍,黑裤,一双布鞋。平凡的相貌,不值一提的修为。这就是卫宗的儿子,不像啊?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那眼神有点…… 邱克望向卫誓,先前的压抑一扫而空。罗继烈和薛明瑟的出场,让他心惊肉跳。本想着,锐天峰大弟子再怎么说也差不到哪去,谁曾想却仅仅是个筑基……对于卫誓的情况,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喜悦弥漫在心头,邱克仅是忍不住的撇嘴,轻笑出声。 “筑基?” 隐毒宗宗主季尘象都是一副无赖嘴脸,那就别指望门下弟子能管住自己的嘴了。虽然声音轻的仅是自语,可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修为高深之辈。五感灵敏,会听不到这点响动? “那就让你们公平一战吧!” 始终沉默的张之沧淡眸微斜,这目光,让邱克浑身不由的颤抖起来的,先前还由不住出声嘲讽的他。此时只是死死低着头,不敢有半分动作。 黑色魂雾霎时卷在周身,还不及他反应反抗,那魂雾已经化成了一道道锁链,穿皮透肉的锁在了丹田。没有可以压制,但也不存在什么侥幸,筑基巅峰……刚刚好! 萧青河深深望了卫誓一眼,神色复杂的轻声道了句:“去吧!” “弟子领命!” 卫誓拜下一礼,起身后利落转身,步伐从容而坚定的向这场中走去。从始至终,都未曾去看那邱克一眼。 望着那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仅是依命而行的卫誓远去。那背影称不上高壮,至多是有些毅然决然的味道。萧青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骤然亮起一抹毫光。没有出声,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响起。 “有些像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另一番景象 萧青河从那背影上,看到了无所畏惧的决然。而现在,卫誓也确实无所畏惧。 步伐平稳的踏出枯燥的节拍,他什么都没想,自然不会有畏惧想法。空阔的广场入眼,透出一股清凉。但是很快,火热的喧嚣如同一卷风暴席卷全场。 卫誓听到了不少加油助威声,听到了众人议论,也听到了一个个熟悉或是陌生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你说谁会赢呢,要不要来赌一场?” “死一边去……莫非你觉得有悬念?信不信,这把下来就让你倾家荡产!” 高台上的暗流涌动,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无法知悉,他们只是依从本心,无条件的支持着自己人。一张张面孔,一道道欢呼,卫誓低下了了头。 脚下的石板浸透了岁月的痕迹,看上去平坦如镜,可在许许多多的刻画下,实际上则有着无数的凹凸坑洼。有剑痕,有腐蚀,还有震裂…… 在天魂宗悠久的历史,赋予了这座广场许许多多的精彩故事。他听着这这些故事长大,进入内门之后,又一次次见证了一场场声势浩大的行动。那时他与众人齐齐站入场中,并无太多感触。现在则是自己独身而立,感觉是截然不同。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倾倒压在身上,任凭周围的加油鼓劲不断入耳,亦未能减缓丝毫。卫誓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次战斗或许会被记录,不再是笼统的记叙。而是会在上面写下一个名字,或是继承荣耀,成为璀璨的一部分,或是成为污点,被人在暗地里提及,然后渐渐遗忘于历史的长河。 卫誓轻轻笑了,转而又摇了摇头……他是真没想那么多! “怎么了?现在知道怕了!”邱克桀桀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隐毒宗大弟子正饶有兴味的审视着前方的卫誓,尽管卫誓比他要低上一头。筑基……嘿嘿。先前被封禁了部分修为,多少也让他心有不安。可在体内真元运转之后,虽远没了先前的行云流水,但这股力量,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筑基后期巅峰! “你先前的气势哪去了?”邱克戴上了兜帽,遮住了他满是皱纹的额头和那双阴暗的眼睛。张之沧出手封禁的也只是修为,可封禁不了他的五感,封禁不了他掌握的术法。难以动用足够的真元,多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过既然对手同为筑基,这点影响便显得微不足道起来。而他作为结丹所积累下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他的优势,成为他获胜的基础。 胜券在握,暴露在外的一口黑色烂牙,狰狞如同空洞。一袭鲜绿色的袍子将他完全遮掩,随风轻荡。卫誓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眼前的鲜绿变成了一只瞳眸,记忆将他拉回了不久的先前。仿若又看到了那一幕……一名名同门惨死于地,四周游荡的黑影如同火焰般向着他们吞噬而来……可自己呢?弱小无力。 他想着报仇,想着将那一头头妖兽碎尸万段……然而在再在最危机的时刻,想到了施展禁术,然后还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死! 这还算什么强者? 卫誓抬起握住‘无我’剑柄的手缓缓垂下,剑尾的银色流苏轻轻划过手背,痒痒的。现在又该作什么呢?这还需要想么? 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呗!然后……一往无前! 我不会输了! …… 一声清亮的钟鸣,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小子,放心!”邱克舔着嘴唇,轻笑声透着一股狰狞:“我的毒,不会对你造成太多的创伤。毕竟你要死在我手里,我也会有大麻烦!上宗子弟的命毫无疑问,比我们这些下宗弟子要值钱的多。不过我并不打算输,毒术可以带来死亡,亦能带来痛苦。而这痛苦……受不了的话,还是及早认输吧!” 邱克没说假话,这里到底是天魂宗的地盘,而他只是偏远小宗的一名弟子。两名首席大弟子让他感到了危险,一名名天魂宗长老散发的威势也难以抵挡。而出手的张之沧让他根本无力反抗,坐在中央始终镇定,被称作宗主的老人,尽管没有动作,依旧让他窒息。他是结丹,是大弟子,可以在自己宗门耀武扬威。但在这里,他只是区区结丹中期,他什么都不是! 不怕死并不代表不惜命,仅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门下比斗,便引发了天魂宗的强力反弹。不要说伤及性命,只怕稍有危机,所谓的比斗规则便会被人放在一边。像毒死敌人那样毒死眼前的对手,他可是想都没有想过…… 紫黑色的毒液从他脚边蔓延而出,仅说话的这几分空挡,便已化作了一片直径数丈的毒塘。金色的阳光洒下,折射出一股妖异的光泽。刺鼻的气味开始在场中弥漫,无孔不入,以极快的速度笼罩全场。场地四周的防护光膜的隔绝了气味的流动,轻微的嘶鸣好似无数蚊虫聚集。 在一片深色的紫意中,邱克嘴角微扬。这是他诸多手段的一种,他们毒修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犀利的攻击手段,无孔不入的毒便是他们唯一的立足手段。而他现在施展的这种毒,别看只是护在周围,实际上,攻击则已经展开。 场外众人有阵法防护,所以他们根本无法感受到现在卫誓所感受的一切。卫誓轻轻皱眉,单是这气味入鼻,便让感到颇为不适。仿若身体内多出了无数的小虫,在轻轻的啃噬他的五脏六腑,七经八脉。这种足以让人方寸大乱的异变,还在愈演愈烈。 邱克微微抬头,他已经做好了欣赏卫誓痛苦表情的准备。可令他意外的,眼前这看起来年轻的足以作他儿子的锐天峰大师兄,除了先前微微皱眉之后,竟是面色平静的再无反应。血气笼罩在他周身,先前只称的上精壮,现在看起来已经算的上是强壮了。随着脚步迈动,正缓中带急的向他走来。 这…… 总对自己的毒术有几分自信的邱克,如同见鬼了一般。事实上,做完着一切的他,已经不准备在防御上费心了。这单是气味便能让人感受到痛楚的毒,迈步其中又会怎样,几乎可以想象。虽然自己未曾亲身经历,但无数次的实验告诉他,稍有沾染,那种非人的痛楚足以令人发疯,这种折磨,更是远比死更加可怖。 他想过卫誓施展术法,或是操纵飞剑攻击。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一步步的踏入其中。前方是充满荆棘,尖刺如铁的仙人掌,正常人会不管不顾的一头的撞入其中么? 就在邱克愣神的片刻,卫誓的身影已经一片模糊。转瞬之间,人影已到邱克身前,拳头裹挟着凝实的血气,挂出一阵扑啦啦的拳风。 “轰!” 鲜血伴着碎齿喷出一道弧线,当卫誓在准备动手的时刻,邱克的身形却似水一般的化开。转而出现在了卫誓身后,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经不似先前那般从容,嘴角挂血,神色狰狞。 “你找死吗?” 双手飞快掐诀,绿袍上的纹路突然亮了起来。之后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游走跳动的从那身衣袍上游离,由先前的细小转而变成了胳膊粗的翠绿巨蛇。它们匍匐在毒塘中,不时扬起头颅,喷出一口毒气。模样狰狞而危险,时聚时散,更是诡异莫测。 再抬头,邱克阴恻恻的向前看去。手指前指,那一条条小蛇当即向前涌去,连带着地上的毒塘都仿若活了过来。 卫誓的情况并不算好,毒液攀上了他的小腿,鞋子早以不见踪影,裤脚更是被腐蚀的仿佛被牙咬过一般。细密的冷汗从额头冒出,刺鼻的气味多了几分腥臭,味道冲的令人作呕。身体忽冷忽热,来的急去的也快,总是猝不及防。钻心的痛楚好似无数的钢钉扎入身体,刺在灵魂。体内的力量宛如被抽空,双脚软的像踩在棉花里,险些令他栽到。不听使唤的双手则像不再属于自己,其它感知尽数消失,唯有像是被一刀刀切片的痛楚由指尖不断蔓延到了臂膀。 霸道,强烈!弱其心智,而蚀其皮骨! “知道痛了!”邱克阴冷轻巧的声音又似一柄无形之刀。卫誓那一拳确实让他感到了痛,也激发他先前隐藏的凶狠残忍。能使出这种并非为了夺命,仅仅是带来痛苦的毒,要说心理不变态,可能么? “更痛的还在后面呢!” 剧烈的心悸袭上心头,卫誓看到了眼前一道道飞跃而起的黑影,却是模糊一片。那是一条条由毒液凝成的绿色。此时它们完全变了模样,身上裹着粘黏稀落的紫黑毒液,身躯变得越发妖异膨胀。 邱克神情阴冷,这一招他是真的发狠。毒修的手段,若真的只是这般,那只怕早就消亡在弱肉强食的的铁律中。真正的战斗,他们会像那些赤炎沼泽的那些毒物一样,先麻痹猎物的精神,让其失去反抗能力……无形无相,防不胜防的一点点的削弱猎物,才是他们这些毒修真正恐怖手段啊! 模糊中,卫誓颤抖的身体渐渐安宁下来,被汗水打湿的白袍无力的垂下。他低着头,对于前方涌来的黑影视而不见,整个人仿若丧失了魂魄一般的呆立着。 “卫誓!”看台上,响起一片窒息的惊呼声。 声音未落,依旧白的一尘不染的锐天衣袍,渐渐的染上了一层血色。 这万蛇来袭的景象,放在卫誓的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景象…… 第一百三十五章 背影 层层叠叠隐藏在微弱光线下的黑影,是一只只凶残嗜血的妖兽。而背后传来的一声声惊呼,让他忘记了周围了的一切。这一次,他不需要去考虑身边同门的感受,以及他们心中的顾虑了! 卫誓只觉血色朦胧了双眼,他看到了同门在奋战厮杀中渐渐力竭。有被巨妖拦腰咬断,咔嚓咔嚓的噬咬声响在心间。又有那名被结丹牛妖踩在脚下,将死未死的弟子,睁着无神而绝望的眼睛,开口却未有半点声响。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幕一幕……直让他心如刀割,浑身痛楚反而带来的仅是麻木的冰冷。不自觉间紧咬的双齿,隐隐渗出鲜血。口间的血腥缭绕出猩甜味道,让他只觉,就像是灾劫过后曾大口咀嚼的兽肉味道。 只是那时,兽肉入口,吞下的是仇恨,留在嘴中的味道却是苦涩。吃的再多,依旧无法掩埋死亡带来的沉痛。如果能够重来一次…… “杀……!” 沙哑的喊杀声自卫誓口中响起,隐隐中带着几分凄厉苍凉,让人动容。而那浩荡杀气却如同利剑般划破天空,令人惊心。 高台上,已有不少天魂宗长老站起,面露担忧。而那些附属宗门的众多主事,也都坐不住的附身前探。如此惊人变化,当真是前所未见。如此奇异手段,众人只觉耳目一新。 不知何时,李鲲武已由坐位一闪而起,来到了前方的凭栏。他双手死死握紧栏杆,浑然不觉间已是印下手印。那瞪大的双桶正牢牢倒映着场中的一切,纹丝不动。雄壮的身体探出栏杆大半,踮起了脚,甚至让人担心他是否会因此而栽倒下去…… 别人看不出端倪,他会看不明白? 这血炼千钧的禁术口诀,可不就是他专门为卫誓设计而出的么?只是如今的表象,却又与当初不同。这是实力带来的改变,还是心境造成了偏差?禁术血炼千钧的反噬不似其它禁术那般霸道,可在未有足够的准备积累下,反噬也会随之变的棘手起来。 纵然是览阅春秋数百载,见惯波澜壮阔若等闲的炼魂峰峰主,此时也不由的慌了神。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此时感觉虽像是血炼千钧,然而这幅模样,却总能让人想起卫誓所掌握的另一种禁术……燃血决! 这该如何是好! 李鲲武鬼使神差的回首再看,只见萧青河岿然不动,虽然睁着眼睛同样看向场中,神情却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虽然没有任何解释,却让他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开始冷静下来。 奇怪的是,坐在不远处的季尘象,居然也同样无动于衷。 …… 不愿去想,不代表就真的忘记。 浓烈的血腥味道从的卫誓身上泛出,扭曲了的周围空气,仿佛为他附上了一层防护。袭来诸多毒液小蛇,狠狠撞上,或是冲进一寸,或是一厘,但都很快被这其中波动重新荡开。游丝血气继而钻出,在毒液小蛇身上留下一道血色斑驳。这血色若有灵性,但凡沾染莫管大小,尽数失控凋零,一时间仿若下起了一阵暴雨。 卫誓身上的血色越发浓郁起来。 一头黑发也已转成了血红,他的眉毛也被渐渐染色。周身染透衣袍的血气,璀璨中带着一股通透,迷蒙的雾气无缘升腾,衬托着那一抹血红,如若燃烧。 而这一切,卫誓恍若未觉。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的冲杀,碾碎眼前的一切。再没有领队会因自己的行动分神,也不会连累身边的同门无畏的牺牲。 安于天长老的驰援,让原本已经准备爆发的他,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而现在,十数天时间并未令他淡忘,反而积累的越发深刻。面对危机,而自己却毫无作为……这让他于心何安! 正如不沾染那毒液无法体会其中的痛苦,不了解的卫誓的人,此时自然无法理解卫誓心中所想。 当第一波攻击微缓,卫誓右脚轻踏,身体再一次消失。虽然依旧肉眼难辨,但那所带来的感觉,已是截然不同。场中的邱克感受最深,这速度,竟是快了一倍! “你要杀我?”邱克咧着嘴再换身形,先前那一拳所带来的痛苦,他还记忆犹新呢!“那可得做好死的准备!” 飞速中,邱克不忘出手反击。只见他双臂先是展开,继而猛的向前一送。顿时,脚下尽在掌握的毒塘滔滔冲天,先前村留下的绿蛇,仿若一道道飞箭般再度激射而出。这些细小绿蛇又不同先前,它们在空中聚合,于奔突涌进中融为一体。转眼之间,一只深长数十丈,身躯粗如水缸毒液巨蛇,便横空出世。 这一击来的突然,来的诡异。这一次,邱克没有留手,先前的顾虑荡然一空。有时候,疯狂是会传染的。在隐毒宗养出的狠辣疯狂,亦是让他再无杂念! 卫誓停步,正待回返。那腾空而起的毒液巨蛇已是张开大嘴,直直咬下。没有任何声响,巨蛇在咬下的瞬间崩解,大量的毒液泼头砸下却凝而不散。转眼之间,一个足有数丈的液态圆罩,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声势,单看这份冲击,便足以令人窒息! 下一刻,一股震荡仿若光圈般散开。那抹被遮掩住鲜红燃烧着的色彩,再度展露。卫誓提着拳头硬生生的将这包围打碎,缓步走出时,身上的衣袍已经被侵蚀的残破不堪。然而那一身透着红光的躯体,却是毫发无损。 环护周身的魂雾仿若的飘带一般,更有几缕托在脚下,助他离地。始终给人别样感觉的他,终于在这一刻抬起了脸。 冷酷的眼神,狰狞的笑容。 青筋在额头狂跳,邱克终于怕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的原本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还让他起了调侃戏弄之心的卫誓,居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恐怖模样。那气息,仿若荒古凶兽般的令人胆颤心惊,而其内蕴含的冰冷杀意,仿佛一道漆黑遮住了天幕。 尽管此时,浑身浴血烈烈燃烧的卫誓,才更像这天地间的一抹光明。 他已经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断变化的身形已无先前的从容。布下的毒塘随着升腾,早已是不攻自破。兜帽已被先前的震荡掀了起来,碎乱如枯草的长发纷乱飞扬,不住的在眼前晃荡。可惜,没有半点安全感的他,已经顾不上了这些了。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随着喊声,数十罐五颜六色的毒液,从他邱克手中飞出,砸在地上。斑斓的毒液东一片西一片的撒了满地。继而一颗泛着绿芒的漆黑圆珠,悬在了他的面前。随着手中不断的掐诀结印。那颗黑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剔透空灵起来,直至最后,成了近乎消失的透明。 邱克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 “毒魂!” 赤炎毒沼的招牌毒雾,可不就是这中针对魂魄的腐蚀毒么?这玩意的歹毒,闹不好就是魂飞魄散。在出手的一刻,邱克甚至心中生出了些许怜悯……自己这一手,说起来便是结丹弟子,恐怕都难以抵挡。 一口气做完这一切,邱克双手撑膝,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流淌成小溪。他满意的看着前方,自己的杰作。先前撒下的毒罐,已经在他的催动下,渐渐成型。有数丈长的大蛇,有通体漆黑舞着双钳的毒蝎,有浑身鼓包颜色灿烂的蛤蟆…… 突然,邱克缓缓展现的笑容凝固,原本红润的脸庞变成了弥漫着死气的苍白。 本该在毒魂下死去活来的卫誓,就这样踱步走出。 邱克惨笑出声,自己的毒魂之术并非完全无效,最起码让他看清了现实。 卫誓身后一尊巨大的无形魂影,正被涌动的黑色细线勾勒出形状。那无影不高,浮在卫誓头顶,纤细模糊,只是勉强将卫誓护住,然而带给邱克的却是绝望。 那些弥漫在魂体中的毒素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随着一声缥缈轻响。所有黑线都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聚集,最后化成了一颗黑球。被那魂影仿若吐痰一般张口喷出。 邱克并不知道冰影的来历,有着冰影守护,就凭他想要毒蚀卫誓,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莫说他已被封禁了些许修为,便是他实力犹在巅峰,这毒魂之术,对成婴境以上的修士依旧无用。 而冰影,可是乔俏给卫誓留下来的主魂。虽然没了修为,可就魂体而言,则远在结丹之上! 毒修,修出了毒的诡异,修出了毒的阴狠。却也疏忽了寻常修士所修的攻防。面对眼前这名为锐天峰大师兄,却从头到尾都只用炼魂术法的卫誓,结果已经无需再猜。 先前凝出的毒物纷纷垮下,邱克更是跪倒,双眼无神。本以为这会是一场轻松的战斗,可谁知到头来,无力弱小的,却是自己! 最后一刻,惨兮兮的自嘲笑了。 倒底是他想岔了,会被天魂宗如此环护的弟子……实力真的就一定弱么? “血炼千钧!” 全场鸦雀无声,时空仿若凝固,天地间似成灰白。唯有那一臂仍在烈烈燃烧,赤焰若血,成了唯一一道鲜活色彩! 卫誓收缩的右臂缓缓递出,一掌印在邱克胸膛。已经,漫天发散的血雾如同受到了感召,凝出了一个巨大的手臂虚影。随后又化成一道洪流,向前涌去。 “破!” 天地为之一寂! 翻滚的气浪荡开了广场上的残留,卫誓犹然矗立,而邱克却失去了踪影。 血色消散,冰冷的杀气渐渐淡去。先前一举一动总有些木然的卫誓,举起了双臂,伸了个懒腰。看他的模样,似才从梦中苏醒。 萧青河微微睁眼,卫誓留给他的依旧只有背影…… 只是这残袍破裤的狼狈背影,熟悉感未变,却更多了几分少年人所该有的热血张扬! 第一百三十六章 厚赐 卫誓下场,上一场的战斗继续进行。然而相比先前,周围议论喧闹并未止息,反而愈演愈烈。 他们当然知道卫誓会胜,却未能想过,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场别开生面,令人心惊的碾压。那漫天毒液看似声威惊人,可从头到尾,都未能对卫誓造成太大的影响。 纵然开始的毒塘内蕴苦痛,令人心悸,可卫誓所展现出的坚强意志,却更为耀眼。随着气血燃烧,他们的感情也随之激烈。这一战,十足令人回味。 相比普通弟子们的剧烈反应,高台之上纵然未有波澜,在此时也显得风平浪静。 季尘象突然邀战,多出了变故。而卫誓这一战纵然有着不小的意义,依旧也仅是一个插曲。当战斗结束,分出生死。一切也就重回正轨。之前的暗流涌动,在因比斗短暂停止之后,开始继续流转。 尘埃落定,胜负以分。虽然邱克身死,若按以往规矩,当是杀人者判负。奈何季尘象先前的一番言辞,堵死了自己的路。况且另一番还是他们惹不起的上宗,再大的道理,也顶不过绝对的实力。在这里天魂宗就是道理!萧青河说一,他们可没有说二的资格。 况且隐毒宗向来独立特行,不与诸宗交流亲近。朋友没几个,敌人一大堆。这样的宗门,没人落井下石便已是最好结局,他们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那还会有人去‘见义勇为’? 多行不义必自毙,可不是白讲的。 另一边,李鲲武已经大步向前,伸手便要将那一箱‘积魂土’收入囊中。这时却有一只手掌,落在了箱盖上。 “怎么说?” 李鲲武侧头看向伸手的季尘象,不怒反笑,大嘴咧开露出一口白牙,很是灿烂。这笑容,让周围众人都不免咯噔了一下,那是怎么看,怎么的不坏好意啊! 先前的一战,李鲲武是从头到尾看在眼中。激情总是具有无穷的感染力,这与修为高低无关。很显然,卫誓的热血让他此时不免燃出战意。现在他可是巴不得季尘象耍赖滚刀,要不自己怎么好找由头,跟他粘上一场。 “既然下了彩头,自是没有反悔之理。只是……”季尘象有些尴尬的笑了,脸色微红,整个人显得略有犹豫,然而放在箱盖上的手始终未能收回。 微微一顿后,季尘象转头看向萧青河,竟似顽童一般的挠了挠头:“萧宗主,非是晚辈不认账。您也知道,这‘积魂土’对我隐毒宗来说,作用不大,更是可有可无之物。身为附属自当孝敬!若能为主宗添辉,也算物有所值。” “只是……”季尘象又说不下去了,低下头,这才支吾道:“只是吾宗大弟子身死,现在又需奉上额外的‘积魂土’。晚辈归宗,实在没法交代啊!” 一席话,令周围众人暗中憋笑。他们这才意识到,不管季尘象究竟出于何故,发起这场看起来就像作死的比斗。但结果已经显而易见,邱克战死,而这一箱‘积魂土’也得作为彩头,平白献出。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么,这种蠢事,他们可是很久没有干过了。 李鲲武哈哈大笑,他自然无所顾忌。随着他这一笑,其余众人也不由的笑出了声,其中又已许温笑的更欢。他可巴不得隐毒宗遭难,对于这个让自己难堪的隐毒宗代宗主更没什么好看。 一片嘲笑声中,季尘象脸色不变,只是更加腼腆。先前的交代放飞了自我,如此以来更加没有顾忌。他向前几步,来到萧青河面前,竟是毫无阻滞的跪倒在地。 “您也知道,隐毒宗虽为域外小宗,晚辈这位置还是会引来不少窥视。他邱克学艺不精,死在上宗英才手上,晚辈无话可说,算他死的活该。但多少能算个由头,晚辈回宗,只怕少不了有人煽风点火。毕竟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他们可是铆足了劲想要拉晚辈下马。还望……还望……前辈救我!” 孙桀不由的讥笑道:“你这是要讨个交代了?” “晚辈惭愧!”季尘象只是向着萧青河叩首。 听着季尘象毫不要脸的措辞,看着他身后一众隐毒宗长老弟子涨红羞愧的脸色。周围众修反而释然了,能用‘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来比喻自己宗门的,也就他季尘象独一份了。脸皮厚到如此程度,让他们看到了什么叫做无敌。 不过这种说辞,固然有几分道理,但想要讨回些许补偿,只怕天魂宗不答应啊! 一众附属宗门修士看起了热闹,孙桀冷眼旁观,而李鲲武到底没有将那一箱‘积魂土’收走,而是抱起了膀子。 至于如何处置,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的。说到底,还是要看萧青河的反应。 在众人的注视下,神色始终淡然的萧青河慢悠悠的伸出三根指头。 “三万中品灵石?”季尘象的目光陡然炽热起来,周围众附属宗门主事亦是由不得的呼吸急促,甚至还有吞咽之声响起。不用怀疑,天魂宗与他们这些附属宗门的任何交易,都是简单直接的用中品灵石付账。想来这次,也不会有错。 三万之数,不过尔尔。可当这数字代表着中品灵石,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要知道,他们这些附属宗门地处偏远,宗门建址虽然多是一些福地宝地,手下的灵石矿脉却多是小型,出产有限。低阶灵石他们不缺,可中品往上,出产就少的可怜了。偏生一些精妙阵法,灵丹炼制,以及高阶修士的修炼,都少不了会用到,实在是供不应求。 以往他们会与天魂宗交易,但这次前来,为的是纳贡,哪会有回礼一说?况且对高品质灵石的把控,亦是天魂宗对他们附属宗门所设的一道枷锁。往往需要付出许多,才能得到。不得不说,隐毒宗这次的因祸得福,实在是让他们眼红。莫说三万,便只有一万,也足以令他们疯狂。 那知,萧青河却摆了摆手,淡声纠正道:“是三十万。” 而这一次,这回轮到身后众天魂宗长老,峰主不淡定了! “三十万?”张之沧不由的开口确认。言下之意,却是希望萧青河能够收回先前所言。 “没错!”萧青河第一次起身,轻轻看了张之沧一眼,这才转头重新面向季尘象。语气淡然的宣布道:“三十万中品灵石,一箱‘积魂土’值不了这个价。至于你隐毒宗战死的那名子弟,既然有胆子上场比斗,死也是白死,便是一块灵石都不值。” “老夫之所以给你这么多,不是我天魂宗给你的交代,而是赏赐!关于灵气转变这件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老夫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萧青河淡漠的目光扫向众修,没什么感情,却让人心惊肉跳。直到那目光重新落回季尘象身上,才让他们微微松了口气。 “不管是灵气潮汐,还是天地异变,这对天魂山脉诸宗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情。此事由你提及,我天魂宗自当有赏。以后各地若有变动,还望诸位能及早通禀。我天魂宗也好把握机会,从旁协助。若是私有隐瞒,到头来竹篮打水,可莫怪老夫没有提醒!” “嘿嘿!”季尘象从地上爬起,通红的眼睛闪着兴奋,脸上的笑容则更是夸张。“上宗厚赐,我隐毒宗上下感激不尽。从今往后,必以主宗马首是瞻,必不负今日厚赐!” “毕竟……我隐毒宗上下对天魂宗可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起风了 “宗主。” 门扉轻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轻声问询。 “进来吧!” 萧青河于桌案间抬头,双目中的沉思渐渐隐去,一抹疲累与无力感于眼底浮出。高处不胜寒!不坐高位,是无法体会到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独掌权势,就意味着天魂宗得由他一人撑起,大到对外交战,小到宗门操持。都得他费心费力,这等重压,即便他已成化神境,也一样会感到力不从心。 毕竟化神亦非万能,而时间从不等人! 整顿一番精神后,萧青河这才看向已经站在身前的张之沧,嘴角挂出平和微笑。神色如常的询问道:“都走了么?” “都走了!”张之沧轻轻点头。“季尘象到底是有几分眼色,其余宗门聪明人也不少,跟随而去。至于其它,即便没有意识到,但也未多作停留。这些小宗小派,虽然实力不怎样,不过这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练的不错,没给我们添太多的麻烦。” 闻言,萧青河手指轻敲桌面,沉默了下来。而张之沧同样不发一言,身上未有半分褶皱的红袍,在灯火照耀下,泛光若血。正是人如衣装,哪怕一天忙碌,那仿若岩石一般的冷酷面庞,也不见得柔和半分。两人这般姿态,仅是让这次私下的会面回禀,多出了几分正式味道。 张之沧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正前已经重新陷入思索的老人。心里反而没有太多的想法,甚至忘记了来此的目的,忘记了自己该如何开口。 窗外夜色已深,天魂宗陷入安宁。纵然修士不需要睡眠,依旧不会有半分影响。不过每个人到底不是机器,也不是奴隶,而夜晚便是属于他们的自由时光。当然,这仅限于门下弟子。他们这些宗门高层可难得空闲。毕竟宗门上下事物繁多,旧去新来,难得消停。 自己选在此时到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自从澹台真人走后,萧青河就像是换了个人。平日作为宗主。出面见人,必然是有大宗的气度,一举一动都莫大威势。不过,私下里,那个喜欢啃着些灵果,舒舒服服半躺在座椅上的老人,不见了踪影。一次次打击,都会留下不同的痕迹。尽管没有表象上未有太多显露,往往两三天时间便会恢复如初。只是内里总会有些细微改变,旁人察觉不出,但他们这些宗门高层,接触的多了总能察觉一二。 固然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各自的经历也全然不同。可其中总有相似之处,细细想来多少会感同身受。 张之沧目光中的冷硬渐渐柔和下来,老实说,他有些羡慕萧青河了。毕竟不管再怎么改变,总还能找到先前的影子。而自己…… “还有事么?” 此时的萧青河更显老态,花白眉毛微微拧起,额头周围越显细密。气息收敛,更是少了坐镇主位的峥嵘,多了几分慈祥和善。这不是撵人的逐客令,而完全是一份关切的问询。 张之沧脸色微微一红,随即双眸闪亮。“那三十万中品灵石……”这是他最不理解的地方。 萧青河淡淡笑着,插嘴打断道:“多了?” “三十万中品灵石对于我宗而言,虽然数目不小,却也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只是……”张之沧微微抬头,带着几分思考意味的疑惑出声道:“隐毒宗地处偏远,赤炎毒沼环境特殊又难遣弟子驻派。这等宗门,危险谈不上,可放任不管却有可能成为隐患。莫非是……是为了收买人心?” “不对……” 听到回应,张之沧心中反而一轻,卸去了担忧。自己若是正确,反而意味着宗门决策的错误。收买人心可以,但却不应该用这样方法。直接赠予,更大的可能是养虎为患。指望隐毒宗能因此归心,只会让人觉得滑稽。 张之沧又想了一会,这才继续道:“有隐毒宗珠玉在前,各宗必然眼红不已……这是要给他们竖一个榜样,毕竟御下之道,便讲求奖罚分明。仅是让他们不断付出,虽明面不说,时间长了也难保会生出异心。” 萧青河再次摇头:“也不尽然!” 难道是借刀杀人?张之沧心里有些发急。可细细想来,依旧难以说通。要灭隐毒宗,何须这般拐弯抹角,天魂宗灭他们还不是和玩一样么? “这个问题吗,现在已经无关紧要……”萧青河摆了摆手,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愿多谈。“而宗门现在正出于岔路口,只怕这并非灵气潮汐,而是天地异变……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单为这个消息,完全物有所值!”张之沧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三十万中品灵石,对个人而言是个天文数字,对于那些附属宗门来说,也是数年乃至数十年都难以赚到的数目。但对于天魂宗整宗而言,无非仅是付出半月产量。 只是天地异变…… 此时,萧青河已经想通。所谓的灵气潮汐,并不存在。所谓灵气潮汐,是因一方灵气聚集,而在短时间内构成远超寻常的充裕。但玄黄门与隐毒宗同时出现这等奇异,便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两宗虽然相邻,中间间隔依旧有着百千里之遥。如此大范围的异变,用灵气潮汐根本就解释不通。 萧青河再度陷入思索,张之沧同样思索起来。相比萧青河的平静,先前还纠结于那三十万中品灵石的镇魂峰峰主,神色间的凝重已经难以掩饰的冒出了头。 这天地异变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天魂宗好不容易安稳下的局势,很可能因此而有所撼动。那些附属宗门有了条件,难保不会生出异心。足够的天地灵气带来的效果十足恐怖,他们不得不防。哪怕一些宗门依旧对天魂宗忠心耿耿,马首是瞻……可西山域另外三宗,能这样置之不理的看着他们天魂宗再次做大? 张之沧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份压力的沉重,他不由的抬头望向萧青河。神情由不得的激动起来。就连他信念都在剧烈翻涌。 “宗主,要不我……” 微微一愣,萧青河望着一脸潮红又有几分尴尬的张之沧,眼底的诧异在一番挣扎之后,转而透着欣慰还有些许不忍。 张之沧的意思,他明白,只是…… “暂时还不需要,你有心了!” “我……”张之沧低头,深埋的头颅似是无颜面对前方的老者。 “宗门未来还需要你们出力,”萧青河缓缓饶桌走出,来到了张之沧面前。 当那温热的手掌轻轻抚在头顶。酸涩而萧索的一句话后,张之沧竟是忍不住的眼眶泛红,双拳紧握。 “或许不久之后,会有老夫求上门的一天!到时……还望你不要拒绝!” …… 送走镇魂峰主之后,手边的传讯令牌传出轻微响动。萧青河立即起身,这一刻他等了好久了。 走出居所,萧青河来到山崖边缘,望着恒天峰方向,静立不动。不一时,一道红光由远及近,落在了萧青河身边,正是恒天峰峰主林檀荣。 并没有太多的客套,随着灵光一闪,一方巴掌大小的精致玉盒,落在了林檀荣手中。 玉盒递上,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红色丹药。这丹药通体浑圆,内外透光,闪烁之间仿若活物一般。丹药热度犹存,袅袅白气升腾而起,显然才刚刚出炉。 萧青河轻轻说道:“辛苦你了!” 林檀荣搓着双手,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在埋头炼丹。似这种珍惜丹药,需要他全力以赴才能炼制。连日的辛劳,让他此时的形象着实没什么风度可言。黑红的眼圈,白须粘满药尘,紧紧撑起的眼睛依旧是一副疲惫象,看起来仿若昏昏欲睡一般。凌乱长发,蒜头鼻更红了。 炼制一种从未接触的丹药,无疑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可此时,林檀荣脸上却并非有半点喜色,反而沾满了忧愁。尽管丹方古朴,未曾具体言明药效。可通过炼制,看过那一味味草药,材料。若还看不出其中猫腻,他这个天魂峰首席炼丹师,这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相比老人的选择,自己的辛苦又算的了什么? 想到这里,林檀荣不禁悲戚的唤了一声:“宗主!” “无妨!”萧青河叹息一声,伸手将拿起丹药,毫不犹豫的吞服了下去。 这丹药的弊端,君威老祖早已言明。如果他还未想同,当初便不会让林檀荣着手炼制了。 感受着药力,萧青河负手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穿山越岭,直射远方。许久,充满惆怅的嗓音幽然响起。 “起风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怎么就不听劝呢? “冰影,你不该出手的!” 卫誓坐在床边,手中正捧着一本古籍。一边翻页,一边埋怨道。 负责替自己检查恒天峰弟子终算走了,尽管一战下来,卫誓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这些略显刻板的恒天峰药师,还是严格遵照着宗门指令,里里外外,不厌其烦的摆弄着他。末了,还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看着他吞下那几颗解毒丹药,才算放心作罢。 再次施展血炼千钧,带来的反噬却没有他想象的强烈。而那种浸入皮骨的痛楚毒素,来的就像是一阵风。哪怕曾经吹的他摇摇欲坠,现在也变的了无痕迹。反而积郁的情绪得到释放,压扎起心头的大石虽未完全挪开,可也轻松不少。这场战斗感觉很不错,至少卫誓是这样认为的。而冰影的出手,让原本完美的一切,变的略有瑕疵。 毕竟那一袭绿袍并不是他在丛林中看到的妖王兽瞳,而只是隐毒宗的一名弟子。尽管强大,但卫誓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是这样想的,但很明显,冰影与他想法并不相同。 “我不出手?”冰影化作一片阴影从他身上飘离,在正前方落下。面孔虽然一片模糊,不过卫誓感受的到,她那骤然燃起的愤怒。“你就这么不知好歹么?没有我,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你做什么都不多加考虑,莽撞的让人头疼。我再不护着你,那毒魂之术,你挡的住?” 卫誓正待开口辩解,冰影已是嗤嗤笑了起来:“是,你扛过了洗魂塔的洗魂,可以称的上一种依仗。但你也太小瞧对手了!隐毒宗再不济,总还是有俩把刷子的。而这毒魂正是他们立宗的依仗之一,能简单的了么?” 落在嘴边的话终归还是未能吐露,咽下喉咙却是满满的苦涩味道。 “又觉得自己弱了?” 见状,冰影摇了摇头,背过身子。在她面前,卫誓只觉自己就像透明一般,什么都藏不住。 “你总是这个样子!我真不懂你,都说过多少遍了……我是你的主魂,也是你力量的一部分,宗门赐下的那套阵法是,锐天峰的术法还是!你明明有着诸多手段,为什么就不愿意动用呢?阵法是外物暂且放在一边,这一战,哪怕你早早动用‘无我’也不会给对方半点机会,我也能放心……” “我想成为结丹!” “会有那么一天的,急什么?”冰影回过头,话音恢复了往日悠然,不咸不淡的叮嘱道:“你忘了,修行讲究的便是循序渐进,在结丹之前,你首先还得修到筑基后期才行。基础打不好,以后的路反而更艰难,欲速则不达……” “可我总觉得时间不够……”卫誓低下了头,将古籍合起。 清风透窗而入,吹得竹楼彻底安静了下来。 自稚童学院里,第一次听到了江遥对宗门环境的描述。对那时的他,不亚于懵懂孩童第一次听到世上会有死亡。尽管江遥尽可能的言辞委婉,但藏着的残酷却经不起推敲。越想而越觉害怕,以至于时时刻刻总要思索,怎么都忘不去。 而现在,儿时的推断被印证,甚至还要更多。多次任务,数次出宗,他才仅仅将这个世界撕开一角……更觉力不从心。 大劫对卫誓已经过去,但宗门依旧有着诸多麻烦。对于境内潜伏的清扫并未随着各路弟子回宗而告一段落,育魂峰的幽魂游魂还肩负着扫尾的使命。然而这次行动,育魂峰弟子就像宗门缩回的拳头和视线,免不了要顾此失彼。对方也不是聋子瞎子,但有所察,保不准就会有所动作。 这个问题,想必宗门高层自有思量。只是想到深处,卫誓不禁叹息。 干什么都需要权衡一二,完全是一种折磨,自找罪受。可当下的天魂宗,人手短缺实在是捉襟见肘。他曾因遣散弟子召回,而满怀希望。可现在才发现,短时间内根本无济于事。众遣散弟子中,虽有一部分经过洗礼,可单论实力依旧难堪大用。 其余三宗虎视眈眈,各种打压针对,如潮水不绝。 各附属宗门摇摆不定,隐患丛生。 境内横行的妖族,春风吹过,难以近灭…… 更别提御妖防线,这种大型的绞肉机,他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卫誓总算知道,自己为何在宗门行走,江遥,贺道诚,纪云泽……甚至褚云守,都再未碰面。 忽然间,一股愧疚之意从内心升腾而起。是啊,他们哪有自己这样的闲心呢?事实上整个宗门,由上到下,都在连轴转的没有丝毫空闲。可自己呢?这几日来又作了什么,除了日常的修行,便是……睡觉。 先前根本没人与自己说这些,也是,他一个筑基中期,勉强也只能对战结丹中期罢了。 卫誓无意识的口中发出一声苦笑,睁开的双眼却愈发明亮。絮乱如麻的思绪终于理出一线,若是先前,卫誓绝不会这般安静。但现在他已经成熟了不少,愧疚,愤怒,捉急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他能作的事情,唯有用自己的表现去尽力弥补! 修士修行,贵在知弱。唯有清楚自己是怎样的存在,才能抛却一切沾沾自喜,看向更远的前方。 再次盘膝而起,迷离血气蒙在周身。这血气并不浓郁,毕竟这是修炼而不是对战。只是那血气之下,卫誓通体皆红,仿若浴血。一条条青筋暴起横突,鼓涨的肌肉似要穿破肌肤。随着体内真气流转,血色缓缓流动,一股莫名声势从他体内缓缓升腾。 所谓血炼千钧禁术,正脱胎于《换血千钧决》。卫誓算是食髓知味,明白了血炼千钧的强大,哪怕他施展禁术造成气血亏空已经养好如初,依旧每日勤炼不修。 这功法,本就李鲲武依托炼魂峰现有,专门为卫誓整理修改出的凝练气血之法。以李鲲武成婴后期修为,想要鼓捣出一本主魂能够修炼的功法,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禁术……其实李鲲武是不抱希望的。所谓的气冲血逆,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行,他可未曾想过,卫誓会有足够的气血去施展完成。 所以这血炼千钧之法,不过是引诱卫誓修炼的糖果罢了。 以伤换血,以退为进,这样的修炼法子比一般的炼魂功法还要残酷。所以李鲲武并未想着推广,也未指望未能勤学苦练。炼魂难在基础,他只是寄希望于卫誓能稍加练习,最起码炼魂一脉的底子不要丢去便好。 偏因诸多巧合存在,这《换血千钧决》卫誓始终都未放弃。至于现在,已成筑基仍在修行。谁能想到,卫誓的气血竟会浓郁成这幅模样。与隐毒宗弟子对战,真正让李鲲武揪心的便是这个。可事实上,卫誓在施展过血炼千钧之后,非但未将积累消耗一空,反而任由富余。 随着卫誓境界提升,以及对《换血千钧决》的进一步了解。依靠外伤修行已经成了过去,现在……他又了更加简单直接的法子。 “你这是作什么?谁也不是一步登天的啊!你现在……”见卫誓二话不说的开始修行,冰影嘟囔着,将卫誓身边的古籍收起。卫誓所览阅的并非其它,这古籍上所记载的,正是天魂宗自大劫以来,自存亡夹缝间趟出一条大道的诸多事迹。 “怎么就不听劝呢?这才消停了几天……” 话虽如此,冰影还是重新缩了回去。很快,一股浓郁的真气散出。 第一百三十九章 犹有育魂峰 天魂峰主殿。 萧青河安静的望向坐下,十七八个宗门长老的围坐在旁,而六峰峰主只有何霜婉到场。相比先前数次聚集百人的大场面,这次的召集连一次议事都算不上。 大殿空荡荡的有些冷清,不过这并不影响诸位长老的兴致。他们彼此交谈着,眸光中透着沧桑。人数虽少,可话题却多。如今,所谓的灵气潮汐的本质,只需想想便能明白。山雨欲来风满楼,以他们的眼力见,早以看到了将来,开始未诸多可能作打算了。 压力虽大,紧张气息更是令人止息。不过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见惯了风浪,。这种已经压力盖身的感觉。宗门长老几乎已经习以为常。自大劫以来,天魂宗何曾有过半日安稳。相比濒临毁宗灭派的宗门大劫,一个未来还不知走向何方的天地异变,又算的了什么? 他们已经看淡了!只会为此思考,却不会因此忧心。 当殿门再次传来脚步声,众人到齐。萧青河这才轻叩扶手,向着何霜婉轻轻点头。 育魂峰峰主随之走出,只见她轻轻抬手施法,殿中的空阔便出现了一片光幕,这光幕中星星点点的光斑正如同活鱼般游动不息。 “这就是王家的地势图。” 何霜婉介绍道,没办法,谁在场诸人中,她辈分最低呢? 随着话音落下,光幕变化,最后化成片片光点,化成了一道道山峰河流,中央则是化作一片散乱无章的建筑群。随着光幕闪动,变的越发清晰,即便是山石草木,亦是一览无余。 “哦?这似乎是……”有长老印象模糊,不等何霜婉介绍,已是由不住的惊疑一声,陷入思索。 何霜婉微微点头:“正是孤云门遗址,自孤云门为我宗剿灭,便由附近大族王家占据。而孤云王家族内本就有诸多修士散布其余各宗修行,自大劫之后的那次剿灭便开始汇集。自五年前,以王家修士为主,各种依附散修为辅,建立了仙王宗。” 光幕上显示的区域在渐渐扩大,连带这周围一大片重山也印入众人眼中。而这,应该便是仙王宗的辖地了。先前还不已未然的一众长老,隐隐发现有些不对,这山川走势,似乎暗合阵法。但具体是什么,他们并非恒天峰出身,就有些不太清楚了。 何霜婉又做了一番简单的介绍,萧青河目光则扫过在坐众人,出声问道:“诸位可还记得当初孤云宗因何被灭么?” 理由么?这种东西他们哪里还会记得。小门小派,灭便灭了,敌人对手,杀便杀了。难不成每一个所杀之人,他们还都得记下理由不成? “宗主,这是要拿王家开刀啊!”坐在前排的虬髯长老笑了起来,撸起袖子露出两条满是黑毛的粗壮胳膊。他面象在众人中算是年轻,顶着一课硕大光头,仅是两条眉毛苍白如雪。脸上虽有戾气,笑容却是分外轻松。“什么狗屁宗门,能有多少实力?” 何霜婉如实答道:“王家老祖是成婴境中期,另外成婴初期三人,结丹二百七十……” 话说一半,便已经被那虬髯长老一声嘟囔打断:“不堪一击!”说罢整个人向后一靠,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大劫之后的清剿,他们已经出动过一次,分外无趣。而现在这所谓的仙王宗,比当初的孤云宗还要弱上太多。 天魂山脉太大了,即便宗门全盛亦未能完全掌握。有倒下自然就会有接替,新鲜势力仿若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忙于宗门重建的天魂宗自然无暇,可当视线落下,便是天威降临,无可抵御。这些独霸一方的各类势力,能够野蛮生长,只不过是天魂宗当他们蝼蚁,懒得理会而已。 “收留散修,私设大阵,仙王宗王家当真是取死有道!”又是一道冷酷声音响起,满含杀意。“风云将起,正好将王家尽数诛灭,用以立威,杀鸡儆猴!” 侧旁的一名棕袍长老并没有那么直接,而是缓缓出声,“能搞出这等大动作,不知王家是否已有准备?” 先前那个冷酷声音再度响起:“准备?王家即便想要有所防备,也不敢明目张胆!毕竟他们便是再借他们十个胆子,敢在我天魂宗眼皮子乱来?” 棕袍长老随之微微点头,能躲过幽魂探寻的准备,都只会是一些小动作,向来不会有太多影响。毕竟听他如此一问,何霜婉可没再多作补充。 接着他,他开始了第二问:“王家当灭,只是由谁出手?又何时出发?” 这个问题就有点深度,不少长老因此缄默。宗门事务繁多,人手紧缺他们深有体会。难不成还要从宗门调集人手,赶路数月……到时候耽搁了其它,这才是最麻烦的! 殿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冷哼,前方光幕应声而碎。 “何须如此麻烦!”瞎了一目,气息完全收敛像是根本就不存在的白炮老者,缓缓起身。“诸位莫忘,吾宗犹有育魂峰!” 由育魂峰弟子出手?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是不由点头。 育魂峰诸多弟子遍布天魂山脉,若是就近聚集,便有足够的力量能将仙王宗解决,那又何须在作遣派,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哦?”萧青河轻轻抬眼,眸间露出几分凝重。 由育魂峰负责,可行是可行。但要以幽魂游魂为主,去完成他们从未执行过的灭宗任务,萧青河必须慎重。 当他眸光抬起,准备发文时,却看到站在场中的何霜婉抿嘴侍立,模样镇定。很显然,她对此并无异议。 萧青河索性也不再多想,朗声开口道:“诸位若无异议?那这行动……” “可!” “可!” “可……” 茶盏轻抚,茶香满溢,大殿中就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谁又能知道先前,这里才刚刚决定过一宗的存亡。 不问理由,雷厉风行! 大劫之后的困境,让很多人学会了思考,一脑袋的肌肉开了窍。天魂山脉这么大块的疆土,靠的可不仅是桌面上的谋划上的谋划。那是无数天魂修前赴后继,一步一个脚印,打下来的!骨子流淌着骁勇好战,用实力解决问题才是天魂宗一惯的传统。 这些新生的嫩芽,似乎已经忘记了,谁才是这片天地的主宰。他们天魂宗,也该是时候展现一番,什么叫做恐怖了! 如今,天魂宗对西山域三宗,微有忌惮。但这些附属宗门,就是加一块对天魂宗也无法造成太多影响。而单独一宗拿出来,那真是渺小如尘埃,什么都不是! 棕袍长老目光掠过身旁,最后转头望向主坐:“宗主召集我等,应该不止为此吧?”在场诸人,俱是宗门元婴长老。如此大的阵仗,区区一个王家仙王宗,可担受不起。 “当然!”萧青河轻轻笑了,眼中却闪过一丝凝重,随后转成了决然。 “剿灭仙王宗不过是杀鸡儆猴,顺手为之罢了。之后还有一事,更为紧要,却是不得不做!” 当夜,天魂宗主殿灯火通明,之后更是三日未熄。 第一百四十章 雨夜突袭 夜色几乎与薄雾同时而至,浩渺烟波自河道升腾而起,随风而漾。皎月星辉淡淡洒下,在空中绘成出一片遮天盖地的暗淡灰白。远处山林静谧如死,随后被烟气笼罩,被黑暗吞噬,仿若归于虚无。 就在这黑暗中,却有一点光明在肆意张扬。 仙王宗,满山灯火,照的这一方天地,如若白昼。 自从仙王宗成立,便大肆招收弟子。王家本为大族,一方巨擘,在地方经营可谓根深蒂固。建宗当日的盛况,甚至不属于现今天魂宗招揽弟子,周围但凡有点修炼天赋的少年,几乎全数赶来。仙宗对于凡人而言,从来就不缺乏吸引力。天魂宗虽然强大,却毕竟离他们太远,被拒之门外的可能性由极大。相比去天魂宗一赌前程,倒不如在仙王宗寻条出路。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子孙的前程。加入仙宗成为一名外门弟子,那都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弱者攀附强者的道理,就像仙缘摆在面前,没人会轻易拒绝一样。虽然仙王宗是个小宗,却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他们不过是……一个是为了生存,另一个则是为了长生罢了。 建宗五年,不断招收的弟子,令仙王宗得不全力发展。抓住机会,快马加鞭的发展,也确实形成了一番蓬勃兴盛的景象。宗门规模一再扩建,发展速度甚至超乎想象。王家高层在享受到权利的同时,也体会到了忙碌的滋味。 以当初在废墟中建立起的大殿为中心,周围层层密密建下的楼阁亭台,放到如今也不太够用。只能令近年新收的弟子在外圈自建住所,至于更外圈,则是各方投靠的安置之地。生活在这里的多是凡人,有些身家的建起高墙大院,混不太开的则干脆建座木屋或是茅草房。以至于整个外圈一片混乱,各种建筑完全没有战法。而连自家弟子都安置不过来的仙王宗,又那有余力去管这些,只能听之任之。 外圈一处连通外界的空阔,数不清的人影在灯火下忙碌, “快些,快些!”一名仙王宗弟子站在堆积如山般的木箱上,大声催促着。他额头挂着汗滴,脸上则因暴躁而泛出红晕。“你们这些懒货,抓紧点时间!这般磨蹭,何时才能装完?若是惹动上面怪罪下来,你们承受的起?!不想死就给我快点!” 手中的皮鞭扫在地上,炸出声声清脆历响。 一名名光着膀子的壮汉听着响声,不由的缩了缩脖子,这鞭声可远比呵斥更具威胁。 “这鬼天气!”另一名弟子忍不住的抱怨着,缓缓从远处靠了过来。“咱们还真是倒霉,摊上这样的差事……”夜色深浓,却未有怡人凉风,而是满满湿热。虽然无法对修士造成太多影响,但这样的环境终归令人不爽。他抬起头望向天空,入眼的只有漆黑空洞,星月皆已不见踪影…… 要下雨了么?想到这里,那弟子突然间觉得有些嘴馋。 “王师兄,待此间事毕,我们去吃酒吧?” 雨中酌酒,想来滋味不错……… 该有的回应却并未如约而至,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身旁悄然若死,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仿若卡主了他的喉咙,再难说出半句。 当他艰难回头……只见王师兄站在原地,口鼻微张似要回答,然而时间却在这一刻凝固。豆大的雨滴翕乎而至,砸的视线模糊,然而王师兄喉间的那一道血红,在这雨幕之下,无比耀眼。 无意识的惊叫自他喉咙炸响,这名普通弟子瘫倒在地。忘记挪开的双眼睁的溜圆,只期待自己的所见,是一场梦。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各方凄厉,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仙王宗大乱! 护宗大阵开启,却如若纸糊,没有半点作用。宗门护卫蜂拥而出,却不堪一击,转眼之间死伤惨重。至于那些外门弟子,有的被吓倒,瘫坐哭嚎,有的则抬刀拔剑,大呼敌袭,却始终找不到敌人在哪。 而更多的,则是和凡人一般,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对死亡的恐惧几乎将他们逼疯,没人愿意等死,他们要逃,可是逃向何方却没人知道。 家家户户闭窗熄烛,圈外的灯火则在大雨中,或是被撞倒,或是被浇熄。顺着涌入的黑暗,一波波暗影丝毫不受纷乱的影响。他们如同水流般的汇集前行,无声无息的渗透而入。 …… 仙王宗主殿。 本该主持大局的王家老祖,站在主坐前方,看着前方的身影,一动不动。他神色复杂到了极点,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何等滋味。 “你是幽魂……” 话音才落,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问出,王家老祖自己都觉得尴尬,突然间只觉荒谬无比。这个先前自己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的男人,突然之间,变成了修为不弱于自己,甚至还要强上几分的大人物。 眼前之人,正是王家的老马夫,先前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 区区一个马夫,当然不值得王家老祖多作挂记。偏生他有一个好儿子,未及三十便成筑基。这样的资质,便是放到西山域四宗,那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王家自然要当宝一般捧在手中,视为希望,委以重任。 只不过这个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陨落在了三年前的一次妖兽截杀。 王家老祖定了定神,幽然开口:“你也在场……”这句话出口,让他不由的想起了许多。继而残忍的笑了起来:“看着自己儿子在眼前死去,这滋味如何?你本可以救他,而你却躲在车下,什么都没作!就为了隐藏你那不可见人的身份……你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说的好轻巧!”王家老祖不屑的吐了口唾沫,笑的更欢:“他有没有明明告诉过你,他准备去死呢?你对天魂宗,还真是死心塌地。也对,儿子死了,他们必要要给你更多的灵石,还是更好的法宝……” “宗门决不负我!”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老马夫不咸不淡的回答,不知为何,引得王家老祖顿时暴怒,失去了耐心。满是狰狞的面庞托出一双满含冰冷的眸子,是的,除了死亡,再没什么能够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可惜,你要死在这!看不到那一天了!”王家老祖高声大喝。“还请供奉出手!” 窗外的大雨似乎变得激烈起来,雨声中,原本安静下来的主殿,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继续说啊! 身为马夫,固然是王家老人,在仙王宗地位也高不到哪去。 卑微的身份,成为了他盖在身上的一层伪装。 没人会想到身为一个马夫的他,会是天魂宗的潜伏。但也正因如此,许多仙王宗高层辛密,很多他无法触及。他的存在,微渺如草。任人欺辱践踏,不发一言,不作反抗。也注定了在很多时候,对于消息的获取,他只听不问,被动接受。 王家在一方算作大族,可放在天魂山脉中,真不算什么。他之所以会来到王家,无非是大劫中受了不轻的伤,需要加以修养。像他这样的育魂峰弟子还有很多……他们幽魂可闲不下来。 王家明面实力有多少,有何动作,都是他需要暗中留意。至于王家背后有什么隐藏,宗门不在乎,并未要求他以身犯险。毕竟打探这种被刻意隐藏的事情,暴露的可能性总会大上几分。 那个宗门立宗,谁不会准备一些底牌以防万一呢? 不过想来,王家的准备定然不会太过强力。足够的底牌虽然不显人前,却能成为一个宗门的底气。在潜移默化间改变一个宗门的谈吐,行事以及发展。 很显然,仙王宗宗门新立,短时间内又去哪梭寻这些强大底蕴? 但出现在殿内的之人,他并不认识! 这名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男子,比王家老祖要高上一头。他由殿后屏风走出,由黑暗走向光明,在灯火摇曳中,露出面容。那是一张满含讥诮和轻松的面庞,张扬的像个少年。只是因为灯火照耀而显露出的蜡黄肤色,令他显老几分。微垂的眼帘透出毫光,落下,满是不屑。 这样的目光,在王家潜伏的岁月里,早就习以为常。根本无法让他动容半分,这些年,他忘记了自己的成婴修为,记住了自己马夫的身份。而身为幽魂的敏锐感知,则在日积月累中,再上层楼。 成婴后期…… 这样的实力,会在老祖仅是成婴境中期的宗门,作一个供奉,那还真是见鬼了! 原来,这就是王家的后手……老马夫微微低头,略显沉默。 “你会死在这里!” 所谓的王家供奉自现身后,便开始步步紧逼。唇角扯起笑容,舌尖轻舔,宛若要吃人一般。 倒是王家老祖挡在了他身前,不急不缓的补充道:“而且会死的很惨!仙王宗的规矩你应该清楚,对待叛徒,可讲不得半点情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你体会过么?我会将你抽筋扒皮,看着你被一片片撕成粉碎。放心,我并不会让你活上太久,很快你就会……” 他伸出右手,猛然一握,叫了起来“魂飞魄散!” 没有回应。 老马夫习惯性的沉默着,面庞抬起。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皱纹密布的面孔,平凡的没有丝毫出奇之处。他目光前往,如同死水般没有半分波澜,这幅憨厚木讷的模样,甚至让人觉得可怜。 如此平淡的反应,很显然不是王家老祖所想看到了。 “怎么样?期待和你儿子见面了么?” 阴恻恻的话音在耳边回荡,老马夫的嘴角反而扬起了淡淡的微笑。透出的骄傲浸透在岁月中,灿烂辉煌! “你只当我儿仅是筑基……”他说道:“其实他早已成为结丹!” 那一次死亡,成为了王家老祖刺向他意志的利矛。殊不知,在这些年岁中,那颗受过伤的心也曾因为种种不公和屈辱,濒临爆发。 但只要想到那张熟悉怀念的面孔,他便无人能伤! “已成结丹……” 王家老祖目光闪烁,他搞不懂,在这种必死的情形之下,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天才活着才有价值,才有关注的意义。而一旦死去,就将一文不值。事发之后,短时间内他会心痛,心疼。但时间一久,难不成他还会记得一个已经死去的外人不成?当时的情形他早忘了。 而那‘供奉’更是不解风情,黑色的眸子微微转动,嘲讽道:“那有怎样?!”藏在黑袍下的手伸出,两手各是一道土黄色的风卷。 “你是在拖延时间么?”王家老祖亦是失去耐心,迈步向前向前,两手翻动打出印记。“不要妄想了,天魂宗救不了你!” 很快殿中便有阵法光膜出现,将三人笼罩其间,将退路隔绝。 “你儿子遇袭时,斩灭妖兽,护卫一方的天魂修,他们在哪里?现在你身陷困境,他们一样赶不及!仙王宗将不复存在,而你必死!” 老马夫道出事实:“你们逃不掉!” “时间足够……今天,没人会陪你上路!” “死吧!”‘供奉’大吼!说着便要推手向前,展开攻势。 然而就在出手的一刹,异变突生。 大地震动如鼓,建设的极为坚固的仙王宗主殿摇晃到险些颠覆。裂缝在噼里啪啦的乱响中,飞速蔓延崩裂,仿若蜘蛛网一般。整个大殿又好似破碎的花瓶,开始掉渣,连带着王家老祖展开的阵法同样一阵晃动。 当阵法光膜在动荡之后迎来平静,大殿已是轰然炸开。烟尘瓦砾在倾盆大雨之中,反不起丝毫风浪。 轰轰轰! 天雷炸响,雨势更急。 世间却仿若突然间静了下来,空中惊鸿一显的闪光,让他们看清了外面情形。 大殿外的平整广场上,用作布置阵法的石柱上,一人悬腿而坐。剑光自他周身徘徊,雷霆自他头顶乱舞,雄浑真元无需刻意,便自主生成防护,任是大雨倾盆,遇他也需改道。 “麟儿!” 突然间,王家老祖脸色惨白,失魂落魄,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那人手中正提着一颗头颅,血水混着雨水,自断口汨汨淌下。几缕长发自额头垂下,却遮不住那已经失去光彩的双眸,以及满脸的惊恐。 那是他儿子,王家现任家主,成婴境初期。现在……他最看好的儿子死了! 悲痛如同洪水,冲破了他心防。王家老祖直愣愣的望着前方,瞳眸颤动,失去了思考能力。就连身旁供奉惊骇欲绝的尖叫出的那一句“你是……纪杰!”他都未能听入耳中。 没人知道,锐天峰峰主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纪杰抬起一只脚,撑在石柱,缓缓站起。锐天白袍上血腥点点,绣金剑纹辉映着空中电光。冷淡的眸子,即使在黑暗也无法隐去其上的光彩。这一刻,那道屹立石柱的修长身影,便是一尊降临世间的死神。 居高临下,俯瞰万物!冰冷无情,生杀予夺! “护不住谁?”剑锋前指,纪杰冷声而笑,不带丝毫温度。 “继续说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补偿 “继续说啊!” 话虽如此,场中除了雨声雷声,却再没有半点人声。 王家老祖在巨大打击中迷失了自我,只是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颗头颅,半响回不过神。 而王家供奉则似被人卡主了喉咙,嘴巴长的虽大,可就是不见响动。尽管有阵法光膜将他们生生隔出,但始终无法给他带来些许安慰。先前为了防止逃离而设下的阵法,现在反而成了他们作茧自缚的囚笼。 冷汗如瀑,自额头滚淌滴落,。颤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缩去。冰冷仿若潮水暗涌,令他窒息。恐惧无声无息的展开侵袭。他似是溺水一般,力量正从他体内抽离。能够站立不倒,便已经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他是成婴境后期,而纪杰亦是成婴后期修为。修为相同,却并不代表实力相当。就像有些成婴能够逆战元婴,而有些成婴则被结丹逆战,是一个道理。 锐天炼魂两大战峰,凶名赫赫。门下弟子各个如狼似虎,堪称杀胚。而似纪杰这般,更是杀胚中的杀胚。能坐上两大战峰峰主高位的,实力不一定最强,但毫无疑问。没有冲锋陷阵的傲人战功,没有从死人堆中爬出的惨烈经历,作为峰主,又如何能够服众? ‘供奉’凄惨的咧起了嘴,颇有几分自嘲意味,自己只怕连对方脚指头都比不上吧。 听闻旁人谈及时,自己还会镇定自若的吹牛,略表心中不服。 可当真的见面,不要说战斗,便是让自己挺直胸膛,都需要不小的勇气。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天魂宗峰主,而自己无非是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否则他又怎会出现在这里,面临险境。 恐惧是一方面,而理智同样告诉他。哪怕自己拼尽全力都无法伤到对方一根毫毛,反而施展术法会暴露许多。 他放弃了!战斗真的很没意义。 在灰心丧气,垂头等死之前,‘供奉’鬼使神差的望了王家老祖一眼。可还不及他细看,一声满含怒气与疯狂的咆哮,已是压过了惊雷,猛然炸响。 “你们都该死!” 原本失神的王家老祖冲天而起,先前布下的阵法在顷刻崩解。他顾不上太多,眼中燃烧着仇恨与愤怒,心头的不甘化为养料,激励着久不战斗的他忘却恐惧。 成婴之威,地动山摇。 此时王家老祖哪还有先前的狼狈,一袭锦袍迎风猎猎,长发虚浮披散,双眸燃火。雄浑真元滚滚而出,蒸腾着落下的雨滴化成一片白雾。在他手中更是被两团紫色火焰包裹,散发着恐怖温度,就连地面上的水渍都被瞬时烘干,甚至隐隐泛黑,化作焦土。 天地仿若由他操控,激荡的声势远比干坐石柱的纪杰要来的强盛的多。 ‘供奉’没有丝毫欣喜之意,反而目光中透着怜悯,轻轻摇了摇头。 防护阵法没了,不过也无所谓了,这阵法既然无法拦下他周身的冷意,那也自然无法拦下纪杰的锋芒。没有阵法防护,只不过能让对方更省心一些,自己这边…… 无非也就死的快些罢了。 他已经没心思去挑拣指责了。相比自己,最起码对方还有一战的勇气不是么?只不过这个结果,注定不会带来丝毫希望。反而会因为差距的显现,将自己一方的绝望映照的更加深沉。 果然,在轻轻挑眉之后,纪杰伸手向下一抓。五指闪亮间,只见数道白芒骤然飞出,微微一顿后激射如电,直向王家老祖而来。 “定魂缚身……剑之束缚。” 供奉收回目光,身体微微颤抖,结果已经无需再看。 除了开始的一顿,接下来的速度简直快到了极点。甚至在破空声传来之前,王家老祖便已经由空中跌落而下。 刚刚掏出的那盏宝灯,滚落在地。先前燃起点点星火,只如在雨夜中放了一场烟火,分外无力。 王家老祖在痛苦中挣扎,他的手脚,他四肢,连带着丹田齐齐传来苦痛。一把把他从未见过的金色短剑,正如钉子般将他钉死在地上。他当然不会配合纪杰的行动,但此时偏偏就整个人伏成一个大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霎时间传来的剧烈痛楚,险些令王家老祖精神失守的昏迷过去。却不知为何,他坚持了下来。倔强的抬头,双眼狠狠望向天空,看向纪杰,同样也看到了纪杰身后的景象。 一道又一道的人影在出现在围墙屋顶,绝大多数身穿蓝袍,而有些则黑袍招身,若不细看简直难以察觉。他们静静的呆在那里,或蹲或站如同幽灵。王家老祖不知黑暗中到底隐藏了多少人,却知道墙头浮出的人影在渐渐增加。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悲伤与不甘将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老人。而无力与痛楚,让他只觉自己已到风烛残年。 终究,所有的坚持垮塌下来,他收回了目光,泪水顺着俩颊流淌。 直到这时,先前始终站在原地的老马夫,这才缓缓走出废墟,来到了殿前广场。 当他转头重新面对眼前这两位口口声声要让他死的仙王宗大人物时,身侧的一名育魂峰弟子已是自觉上前,为他套上了一件有着黑色纹绣的蓝袍。 崭新的华贵的蓝袍盖在了破破烂烂,补了又补的粗布衣衫。他抬了头,颤巍巍的伸手将衣袍拉紧,一时间竟是由不住的沉默。一道又一道身影默默凑到他身边,轻轻问候着。 “廖师兄,好久不见!” “廖师弟,欢迎回来” “廖师弟……” 就是这些毫无内容,简单至极的问候。落在耳边,响在脑里,没由来的一阵温暖裹住了那颗寒冷的心。自接到消息,便做好回宗准备的他,本以为一切都已看淡。谁知,千万思绪涌来,竟是没控制好的红了眼圈。 石柱上的纪杰亦是落在了他的身边,先前还冰冷的好似没有感情纪杰,露出一张温和的笑脸。合拳拱手的道了一声:“见过,廖长老。”说着伸起了手臂,轻轻一招。 一股无形的力量罩下,空中突然多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他们笔直落下,摔在场中。这力道控制的极好,虽然被摔的七荤八素,满身狼狈,却无一人被生生摔死。 王家老祖目光颤动,他总算明白纪杰留着自己不杀的原因了。 眼前的这些浑身散发着绝望的狼狈人影……俱是他王家族人! “这就是我天魂宗所能做出的补偿!”纪杰说道。 曾经的那一幕,王家老祖想不起来。但是育魂峰这些幽魂弟子不会忘,身为潜伏的又是当事人的廖长老不会忘。那日所发生的一切,他记忆犹新。 已经修成的结丹的儿子,为了助自己隐藏身份,被筑基后期妖兽生生撕裂。而王家该来的救援迟迟未到……不为别的,只因一个马夫的儿子压在他们头上,王家某些人不爽罢了。 而这次刻意迟来的救援,最终的惩罚却仅是面壁思过。 廖长老眼中的神采渐渐冰冷下来。 “杀!” 血债唯有血来偿!王家不灭,亡灵何安! 沉声冷喝掀起了杀戮的序幕,魂雾便从四方涌入。霎时间便是头颅滚滚,血雾阵阵。偏偏没有半分惨叫传来,恐怖在悄无声息中如同一场默声表演。 谁来救救他们啊?在绝望与痛苦中,王家老祖想到了自己身边的‘供奉’。 他艰难回头,才刚刚开口说出一字:“你……”。回答便接踵而至,那是一道璀璨金芒。这金芒来的迅速,全身受制的王家老祖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道金芒,射入自己眉心。 力量爆发,王家老祖的头颅爆开,彻底没了生机。 眼前的杀戮仍在继续,纪杰看着他:“准备求饶了么?你的身份应该没那么简单……” 供奉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的笑道:“对他而言,死的越早,便能越早解脱,我不过是帮他一把……我什么都不会说。” 固然没有勇气一战,但最起码……身份不能暴露。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哦?”这是纪杰的回应。 等死是一种极为奇特的体验,居然令他暂时战胜了恐惧。 ‘供奉’嘴巴微张,他总觉的自己应该在说些什么……或许这就是他在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可还未及他发声,悬在空中的剑光已是狠狠砸下。一团血雾炸开,随即又被风吹散在了空中。 纪杰甩了甩手,目光淡然的望着眼前。 “我可没功夫听你废话,即便你愿意交代……那又有什么价值呢?” 宗门犹有育魂峰,从一开始,纪杰压根就没在乎过他的死活! 第一百四十三章 蹭灵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天魂宗剿灭仙王宗,虽是突袭,可事后却未去多作遮掩。 消息像一阵风般传的沸沸扬扬,由南到北,由北到南,俱是轰动。 这并不奇怪。 瞄在仙王宗的眼睛本就不单单只有天魂宗一家,附近的各大宗门早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他们宗内传承或许不多,不够精妙,密地洞府也少的可怜。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天魂宗有幽魂游魂,而他们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耳目。虽然效率低下,不成建制,获取消息更靠随缘。 然而背后有育魂峰推波助澜,结果便是截然不同。 仙王宗一夜之间当然无存,天魂宗雷霆之威,令天魂山脉各附属宗门不由的开始噤若寒蝉,惶恐不安,生怕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 天魂宗并未理会其它。 此举,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立威。如今铺垫已成,接下来的天魂宗宣布的事情,则像一颗重磅炸弹一般,直炸的诸宗缓不过劲来。 …… 天魂山脉西陲,赤炎毒沼边缘的一处小型绿洲。 帐篷如同雨后的蘑菇般冒了出来,一圈一圈。外围大多数帐篷又矮有小,简单朴素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仅仅是用作遮拦视线,隔出一边空间罢了。这些帐篷散布紧密,好似一圈防御。再往里的,则变的要大气许多,不论样式材质都远非外围可比。而正中央的那座,则大的像一座殿堂,宽敞并且称的上华美。 但终归还是帐篷,依旧略显寒酸。 卫誓到此已经停留三月,见证了这片荒芜,从无到有。要在这种除了灵气充裕,其它一无是处的地方立足,实在太难了。绿洲之外,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地势一马平川。任何建设都无法就地取材,只能依靠外部运输。哪怕弄成现在这幅模样,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数百名恒天峰弟子正热火朝天建设这这片天地,足足三千名天魂宗弟子被驻派于此。说这里是临时营地,但他们需要长期驻扎。可该有的各种防御,却始终不见踪影。恒天峰弟子需要作的,不过是扩大这片绿洲的范围,硬化周围的沙地罢了。 他帮不上忙,当帐篷建好,每个人有了安身之地后,营地的建设便仿若停滞。 初来乍到,卫誓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尽管他还是喜欢竹楼那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营地相对吵嚷了许多,永远都不缺乏活力,毕竟近千同门聚集一处,想不热闹都难。尽管这里的天地燥热无比,一呼一吸都充满了热气。这令凡人难以忍受的环境,对修士来说并无太多影响。除恒天峰弟子外,其余各峰弟子基本未有分配,无视可做。但他们总能在无聊中找到乐趣,有的切磋交流,有的外出游荡,还有一些则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或是志同道合的抱怨这该死的鬼地方。 他的帐篷不大不小,位置居中,相对来说还算不错。毕竟派驻这里的天魂修,不单单只有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就连好些外门弟子以及遣散弟子同在。 卫誓不愿浪费时间,但修行需要一个安宁的环境。在防护建设完成之前,他不得不再坚持忍耐一段时间。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味道,让他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并不宽敞的扭曲道路,照理可以看到聚集的人群。各式各样的议论,无可避免的落入耳中。卫誓放缓了脚步,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总归算的上是一种消息来源。 “事情没那么简单!”说话的是一名锐天峰弟子,他兴奋的叫着,手舞足蹈:“此次出宗的,据说足足有数十万人,比上一次还要多上太多。宗门再一次像撒豆子似的把咱们撒出去,是因为这里灵气足够充沛,有助于修行……指不定下次回宗,我就成结丹了!” 另一名弟子接口牢骚道:“可我看也不怎么样!空气中散着焦臭,举目尽是荒凉。要啥没啥的破地方,就算灵气再浓郁几分。真要我选,我还是愿意呆在宗门。” “修行之路本来就充满崎岖,有什么好抱怨的?在这呆着潜心修行,难道不比外出执行任务要好上许多?” 闻声,那弟子目光转向一旁。看着那名接口的老者,狠狠的啐了一口:“呸!这中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没有奇遇,找不到刺激。按部就班的修行说的好听,真让你们一直如此,你们能受的了?” “这话我可不同意!”老者不以为杵,盘膝坐地的他,眉眼慈祥,轻轻笑道:“北有玄黄门,南有隐毒宗,指不定那天就会打上来门来。这地方可不安稳。被架在火山烤的滋味,你感受到了么?” 众人哈哈大笑,这里相比宗门,这里的气候可要炎热太多,可不就是把人架在火上烤。 “他们敢对我们下手?” “那可就未必喽!”老者继续道:“这样的事情早有先例,宗门史册上记载的明明白白。掉以轻心可是要吃大亏的……你看!” 努了努嘴,撇向一边。远处一名成婴境长老,正在众弟子拥簇下急急走过。 老者又笑:“这就叫防患于未然,隐毒宗固然形式怪异,作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但是玄黄门就真是善茬么?要真是那种纯良之辈,只怕早在隐毒宗的侵袭下,连骨头渣都剩不下了。你真以为,他们简单的了?” “那我们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发问弟子有些泄气的坐下,不愿多说。 “为了维护和平安宁!” 老者板板正正的回答,把大家逗笑了!可不是么?在他们未来之前,这里的气氛可是紧张的很呢! 卫誓亦是轻笑,他还记得出来乍到时的光景。隐毒宗和玄黄门那真的是剑拔弩张,一副开战在即,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可自天魂宗驻扎在此,密布的战云变成了漫天疑云。天魂宗向来不会对附属宗门多加干涉,可是他们却不得不顾虑天魂宗的感受。 其实哪有那么复杂? 他们就是来这里蹭灵气的,明目张胆,堂堂正正,怎么?有意见? 玄黄门和隐毒宗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却是提心吊胆。试想一头猛虎就睡在门口,谁还敢轻易出门呢? 卫誓轻轻摇头,正如那老者所言。两边都不是善茬,也不知此处的安宁到底会持续多久。 就在这时,纳戒中的令牌有了反应。 看过其上的讯息之后,卫誓收起思绪,不再停留,转身迈着大步向远方赶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名小镇 三日后,卫誓下了飞梭。前方的是一座略显破落小镇,规模跟大一点的山村没什么区别。倒是四周,有禁空阵法大范围的覆盖下去,他们一行只得坐上并不舒适的沙陀马车,慢悠悠的走完最后一段路程。 这里已经是西陲边缘,尽管依旧荒芜,却已有了不少植被树木。温热气候没那么干燥,阳光照在身上,更像夏日的暖阳,虽然酷烈却不伤人。 卫誓从马车中探出头,遥望远处的小镇。 不时腾起,好似浪花翻涌的沙尘为它遮上了一层面纱。各类建筑在遮掩下影影绰绰,有低矮土屋,亦有用木材石料建成的高层大殿。然而即使是最不显现的土屋,却都有几分精致之感,显然不似凡人所驻。至于更为显眼的标志建筑,其上技艺不凡的雕塑装饰,哪怕隔着老远,亦能看出其中的精致与不凡。 单调的色彩是唯一不足,俱是一片土黄色的建筑群,哪怕再精致几分,也实在容易让人视觉疲劳。 小镇没有名字,凡人极少,运转全赖修士维系。最开始不过是天魂宗的一处驻地,随着时间的演变,却成了一处交易中心。如今的小镇,里面即有隐毒宗弟子游荡,亦有玄黄门的人手驻扎其中。俩家分占一片,看起来相安无事,倒有些类似天光城这样存在。不过在天光城,用来约束各宗修士的,是四宗定下的规矩。而在这座小镇,维持秩序的,则是驻派在这里天魂修。 足够的安定,是发展的前提。 小镇内不许争斗,违者重罚。虽然有时也会有意外发生,但就这片荒凉土地而言,已经称的上是一片净土。对于相互为敌的隐毒玄黄两宗,也是一架不可多的往互桥梁。 目光偏移,卫誓望到远处亦有不少的沙陀车队,沿着固定道路缓缓而行。 他们目的相同,来这里无非正是为了参加这场由天魂宗主持的交易会。 宗门高层的脑瓜子里究竟装着什么,卫誓并不清楚。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纳戒中装着什么,那是由宗门下发的各种资源。有法器,有符篆,有丹药……还有大量中品灵石。 这些资源固然会成为以后修行的辅助,却不是眼前最紧要的。难道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先将营地建设好么?不过,也正因为有这些资源在手,他们才有足够的资本参加这场盛会。要知道此次交易会,他们一足足来了六百多人。 各地商人闻风而动,利益给了他们无穷的动力,让他们不远千里,穿过贫瘠,跃过荒凉。卫誓对他们着实没什么好感,他们像是食腐的秃鹫一般,嗅觉灵敏。这原本是天魂宗备下的一席大餐,偏偏却溜进来几只老鼠。 所谓的交易会,价高者得是必须的铁律,即便是强大如天魂宗也必须遵守。否则这又算什么交易,直接明强算了。 没人会喜欢竞争者,因为这意味着将付出更多的代价。 卫誓缩回脑袋,双手绞紧,开始盘算起来。 隐毒宗和玄黄门虽是不起眼的小宗,不过在小的宗门,亦有它的闪光之处,立宗之本。隐毒宗的毒修调制的剧毒,以及用毒手段,玄黄门的玄妙法阵,以及与阵法相配合的战斗术法,都多少还是有些亮眼的。 除了宗门所预期的那些资源,还有一些东西,他必须搞到! …… “到了!下来吧!” 负责带队的关诀长老不咸不淡的招呼了一声,然后几步跃下的马车,自顾自的向前走去。关决看起来年岁并不大,黑色衣袍大敞着,袒露胸肚,其上坚实精壮的肌肉足以令任何人嫉妒。虽是出身炼魂峰,然而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丝毫伤痕,挺翘鼻梁上挂着两弯细眉,下方唇角总会挂上俩个浅淡酒窝,长胡更是被打理的一丝不苟。 这幅样貌,哪怕行为再莽撞,仪表再粗俗一些也妨事。无论是谁,谁会不乐意跟一个亲和的人相处呢?不过,当看过长老那双隐隐泛着红光的红眸,其中的冰冷绝对会让人改变看法。 事实证明,大多数仅是远远看过一眼的天魂宗弟子确实走了眼,看错了人。方才下车的一众弟子只看到他与迎来的一人先是拥抱,随后便勾肩搭背的不知跑哪里去了,踪影全无。 好在小镇的前身是天魂宗驻地,早有派驻弟子迎了上,手脚勤快的张罗的起来。让他们不至于因为长老的雷厉风行,而不知所措。初来乍到,不过整个营地既是天魂宗的地盘,那倒没什么值得紧张防备的。 按照已定的章程,很快,一切便被安排妥当。原本密集的人影,如同泼洒在地上的清水一般,数次分流后,彻底隐去。 “你别看关长老现在这样,论修为实力还是很可靠的。我们……”余敛光讪讪搓手,跟在卫誓身边,有些费力的解释道。 如今师兄修为已经更进一层,换上的新袍服上多了出的几道华美剑纹。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关长老的随行,作用更多是为了威慑和应急。一应事物,其实都落在了他与几名同门身上,而顶着峰主弟子的光环的他,又怎么能与普通弟子一样碌碌? 余敛光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们早该相见,可自来此三月,竟是连人影都未见着。卫誓感受的到师兄眼中的疲惫,未等他说完,已是轻轻道了一句:“余师兄,好久不见了!” 余敛光微微愣神,继而嘴角挂起微笑。是啊!自内门大比之后,自己便开始闭关,完成了最后一步。可在突破瓶颈之后,才明白头顶光环,身负压力究竟是何等感受。先前,他可以优哉游哉的看着卫誓修行,而现在,各种事务缠身,根本让他挣脱不得。 原先,他多少是心有愧意的,可听得卫誓这声问候,却像是得到了安慰一般。 简单寒暄交代一番之后,余敛光径自离去。而卫誓则走入住处,开始修行。房间虽小,可再不济,也不绿洲上的帐篷要强上百倍。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盛况 三日之后,交易会如期举行。 恒天峰弟子将小镇中央那座一般并不启用的中央大殿,彻底改造成了一座大型交易场。圆形穹顶高耸如云,下层像四方扩展,以至于原本称的上空阔的周边也变得狭窄起来。依旧是一片讨人厌烦的尘沙土黄,然而一团团用作装饰的红绸缎挂上,倒是添上了几分喜庆色彩。 卫誓歪头远望,这些日子他未曾出行,不过总揽此事的余敛光却曾向他提及过些许。交易场共分两层,参加完在二层大厅举行的拍卖会之后,他还可以参加在下层举行的自由交易。自由交易少人监管,与一般城镇的坊市相同,鱼龙混扎。至于能否淘到好货,全凭本事。 难怪会吸引四方目光,能出现在拍卖会上的物品,固然宝贵,却价格不菲。没实力的行商走贩难以染指,这点只怕他们心知肚明。唯一能指望上的,便这下层的自由交易了吧。 想到这里,卫誓已经能够看到聚集在门口的人山人海。人数比他想象的要多上太多,有门口蜿蜒到街角,数十名天魂宗两大战峰弟子正在边缘游走,维持秩序。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只见他们一个个目光精亮,神色充满戒备,无论是目光落在何处,都是一副警惕之色。 这让卫誓想到了这几天,曾想在自己耳边的各式异响。 早先便驻扎在此的两宗弟子,彼此相处还算平和。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学不会控制收敛自己情绪的。只怕呆在这里,会被憋出病来。既然相看两讨厌,那没点视而不见,把对方当空气的本事,可没道理能坚持到现在。毕竟天魂宗设下的规矩,可不是白来的。 玄黄门,隐毒宗两宗,别的宗门还会顾忌他们几分,在天魂宗这,则没半点脸面可讲。即便是自家宗门高层出面,都未必能够改变责罚。这点他们早有体会,自然不会轻易碰触霉头。 可现在不一样。 各方人马涌入,固然未小镇添上了不少鲜活生气。可当这份生气超出控制,延生出的热闹就变成了麻烦。天魂宗早先作下的布置远远不足,难免捉襟见肘。这两天事端重生,初来乍到的玄黄隐毒俩宗,仇恨延续,那是一言不合拔刀就磕。毕竟他们还未学会隐忍,也不懂克制。 这是一滩浑水,任谁淌入都没什么好下场。卫誓心想,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同门忙的焦头烂额,疲惫不堪。而那些被卷入事端的两宗弟子,明争暗斗的各地商人,到底有多少人在争斗中长眠,具体数字,没人知晓。 卫誓只记得,这三日,传在自己耳边的战斗声,便不计其数,到最后甚至他听的都有些厌烦。而昨夜最后一天,更是尤为激烈,乱响一夜未绝。 对于这些,卫誓漠不关心,最起码天魂宗这边没什么伤亡。 这个根本无需去猜,事实就是如此。若是自家人因此遭殃,他根本无法安静的呆满三日。天魂宗上下不管哪峰,对外都是连理同枝,没道理同门师弟在外被伤,自己还能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心修行。 在天魂山脉,天魂宗就是天,就是王!哪怕再疯狂的亡命之徒,面对天魂宗弟子,在出手之前也需掂量几分。正是因为那一波波不分青红皂白的铁血复仇,造就的恐怖和冰寒让外人学会了思考。 这种优良传统,延续至今,即便是大劫之后最艰难的时期都未作改变。如今缓过气来的天魂宗,自然更不可能将之摒弃。 大宗弟子,无论走到哪里,腰杆都能挺直,都少不了小宗的顶礼膜拜。 就像现在这样…… 大门两边挤满了人,正中央的大门处,却是如同禁区一般看不到任何人影。阴毒宗近百人站在左侧,一个个模样乖巧,站的板板正正,几乎让人忘记了他们的原本的身份。另一边,玄黄门的弟子要多上不少,有百十人之多。黑袍相间的袍服穿着整齐,好一派盛装出席的架势。 而那些来自各地的商人,更是一个个衣袍华美,身上穿金戴银。在见到天魂宗队伍时,无论远近,或是躬身,或是下跪,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向着天魂宗行礼,表示尊敬。 两宗的领队则迎了上来,玄黄门这边是一名身形匀称的中年男人。他脸上带笑,侧过一边。标准笑容像是他脸上的一张面具,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用虚伪遮掩着心思,任谁都无法看透。 “毒骨老人,真没想到,这次来的是你?怎么样,这次的拍卖,你们准备好了么?” 另一边的隐毒宗领队毒骨老人,眼帘下垂似在边走边睡。他双颊内陷,鼻头满是斑点,显得阴毒刻薄。听得耳边声响,透着浑浊的灰黄双眼微微睁开,不甘示弱的回道。“李成先,这里不是你玄黄门放屁的地方。老子准备多少,要你知道?” 两人声音都不算大,却也未加掩饰。 “吵起来了?” 周围能听歌模糊,却逃不过他的耳朵。关决长老脸色肃然,缓缓开口,一副公正严明的姿态:“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那我大可在此做主,让你们好好打上一场!相比这场无聊的交易,还是战斗来的更有看头。胜者活下来多少,就入场多少,败者也无需担忧,我宗自会喊人替你们收尸……让你们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末了,关决目光轻轻跃过两人,望向前方:“怎么说?” 李成先的脸色终于变了,脸上蒙出了一片血红。看起来显得暴躁而易怒,大有开战的架势。然而他的眸光在微微呆滞之后,转瞬之间变得柔和起来。两手前搭的低头弯腰的行了一礼,扭捏模样,活像是犯错的孩童面对长辈。 毒骨老人则是默然,眼皮再次低垂,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弓背捶腰的模样,仿若风烛残年,同样什么都没有说。 战与不战,这个问题可不是他们所能选择得了的。哪怕他们此刻都恨不得将对方削骨扒皮,此时也不得不将心思按住。 “进去吧!” 关长老本就没什么耐心,再次开口,一惯的雷厉风行。 他当然不能看着隐毒宗和玄黄门在他眼前拼个你死我活,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将是这场拍卖会的有力竞争者。宗门所要拍卖的物品,还指望靠他们彼此竞争,卖出个好价钱呢! 卫誓随队而入,前方的金碧辉煌,令他只觉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拱手相让 场内别有洞天的布置,着实给众人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这座交易场,完全称的上是一座华丽的宫殿。少许金色镶嵌配着水蓝色的涂装,构成了这片天地的一切。大殿空阔,却不显丝毫清冷。虽然没窗,却未有丝毫别闷。舒柔凉气,更是拯救了饱受酷热袭扰的众人。卫誓表现不比别人差上多少,相比天魂宗主殿的肃穆威严,这里鲜活明快的色彩,足以让人第一眼就爱上这里。 换做先前,宗门是绝不可能为了这点破事,大动干戈。不过很显然,宗门对这场交易会,多少有些期望。卫誓脑筋飞转,单是护送他们出行,还犯不上一名成婴境长老全程随行。看来,这应该宗门是有意增加这里的防卫力量,才做出的举措吧。 想到这里,卫誓不禁微微回头,偷眼瞄向跟在后方的队伍。在防备谁呢?隐毒宗和玄黄门么? 不!显然不是……若真有端倪,天魂宗绝不会有半点迟疑,只怕两宗早就荡然无存了。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些跟在队伍后面,正缓缓进场的众多行商了。 他细细观察,可能躲过诸多检查的这些行商,早已是滴水不露。一圈扫过,毫无收获。当卫誓不甘心的想要从来一次时,自己已经到了通向二楼的阶梯,而绝大多数的行商,则被负责秩序的天魂宗弟子拦下。毕竟这场拍卖会,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 视线与思绪一同收回,卫誓到底没有多做停留。毕竟这只是他的猜测,而未有真凭实据。 二楼的空间比一楼要小上太多,但上来的人更少,依旧空阔。安排好的座椅茶桌,足以让任何人舒舒服服的拥有一片并不拥挤的空间。 当众人一一落座,负责主持交易会的恒天峰女修,这才笑意莹莹的缓步从后台走出。这女修生的肤白唇红,长发盘起,。一袭薄纱层叠的彩装穿在身上,亦为他增色几分。更兼一举一动落落大方,毫不惧场。身影方显,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天魂宗女修弟子说实话数量并不算少,只不过绝大部分选择拜入恒天,另外一些则成为了育魂峰幽魂的一员。毕竟不是每个女修都会像江娑那样,吃的了那等苦楚,且不过于在乎容貌。其余三峰固然也有一些,只不过相对安静的镇魂峰才是她们的首选。拜入的女修远比两大战峰要多上太多。 “这还真是……准备周全啊!”卫誓微微愣神。 “那是自然!” 余敛光接过话头,座在了卫誓身边。他一连数月的忙碌辛苦,为的便是这场交易会能够圆满完成。如今正式开启,则意味着一切已经过去。重担卸下,总算是有了几分闲暇空隙,能够歇口气,缓缓神。此时他正好整以暇的品着香茗,吃着灵果。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台上一步。那热切的目光,仿若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 卫誓知趣的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这刚刚开始的拍卖,拿出的卖品,却令他兴趣缺缺。展示出的符篆丹药在天魂宗不过稀疏平常,是那些行商,小鱼小虾们争抢的目标,显然无法勾起他出手的欲望。 而这样的无聊,直到三日后,才结束告罢。 先前的竞价一个个互不相让,斗的你死我活。此起彼伏的出价初看还算热闹,只是最终的落锤的价格,却有些惨不忍睹。 而现在,一件件珍惜奇异展现,整个拍卖场才迎来了真正的沸腾。当作为压轴卖品的阵法球出现,始终淡定的各方大佬终于坐不住了。在场哪个没点眼力见?需要用到阵法球的大阵,那都是足以用来庇护一宗的护宗大阵,而这阵法球便是核心中的核心。一颗在手,几乎便相当于一座大阵入手。, 柔和热情的介绍声,话音才刚刚落,报价便已经远超先前的令人心神荡漾,眼热无比。 “哦?你要抢!”毒骨老人抿了一口香茗。淡声开口。而离他侧边不远的李成先,才刚刚报价完毕。那是一个足以令任何人心动的数字。 闻声,李成先看了过来,眼中傲气闪烁。虽是一言不发,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分明在说:‘你倒是出价啊!’ 本以为毒骨老人会立马争锋相对,喊出价码,就此大战一场。那知一切并没有发生,他好端端依旧坐着,不紧不慢捋起了白须。 “你玄黄门本就阵法精妙,现在又要这护宗阵法。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怕鬼敲门不成?”毒骨老人咧嘴长笑一声,语气却骤然猛烈。如同一柄巨锤砸下。 “我看哪……你玄黄门定时身具反骨,只怕是早有异心!” “放屁!”李成先气的脸皮发紫,猛的一拍扶手,站了起来,结丹后期修为猛然绽放。他死死盯着毒骨老人,眼中怒火喷涌。额头上却是隐隐渗出几滴冷汗。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无数道或远或近射来的目光。 毒骨老人说的轻巧,可其中包含的信息,就好似一口遮天大锅,直接盖了下来。李成先当然不会去认,认了那不单他走不出去,就连宗门也会因遭殃。 辩解还是……表现忠心?又该如何化解! “如此说来,你隐毒宗便是这般谋划的么?怎么?在赤炎毒沼呆不住了,想换个地方试试?” 话音落下,李成先长出了口气,这招借力打力,他自认玩的巧妙。不过,心头的疑惑却在生根发芽。隐毒宗向来不需要护宗大阵,赤炎毒沼与其中的各类毒物,便是最坚强且难以攻破的屏障。他们要这阵法作什么? 自己的出价已经颇具气势,隐毒宗要争的话也得出血不少。花费如此大价钱,拍一座根本用不上的阵法,隐毒宗是钱多烧的没处花么?难道他们真要从赤炎毒沼走出,换个地方?这有怎么可能,他们是毒修啊!难道天魂宗会放任这样的人形炸弹,游走世间不成?简直就是找死一般! “既然如此,那可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我玄黄门便再补十枚养心丹!” 话音未落,只见毒骨老人舔了舔嘴唇,同样开口报价。 “三十万中品灵石!” 霎时,整个拍卖场陷入死寂! 这次的拍卖会大多时间都是以物换物,极少有用灵石直接交易的。易物换物这种交易方式之所以成为主流,便是因为有些东西,在别人眼中那是惊天至宝,偏偏放在自己手中,却无法利用,一文不值。用作交换,双方都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可当灵石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一样可以令人动心。对于个人而言,积攒太多的灵石并非是一件好事。可若上升到宗门层次,可以广泛运用的灵石,根本无物可及。 李成先脸色煞白,这阵法对玄黄门而言极为重要,势在必得。可这三十万中品灵石,他委实拿不出来。玄黄门家大业大,人数是隐毒宗数倍还多。用本就稀缺的灵石交易下这座阵法,那宗门上下,又拿什么修行? 他没法找去争,也不能去争。握紧的手不知何时无力松开,那枚用作报价的令牌,滑落在地,发出脆响,正好似那成交的锤音。 从始至终,表现始终要比李成先淡定几分的他,此时也不免肉痛。这可是整整三十万中品灵石,才刚到手,还没捂热便要还回去,谁不心疼。 可看着李成先吃了屎一般的神情,毒骨老人就不免心情舒畅了几分,一切都还是值得的。至少这个远远溢出物品本身的价格,天魂宗定然会无比满意。而这三十万中品灵石,又是天魂宗当初的赐予。与其将着烫手山芋慢慢消化,用这种近乎直接献出的方式回还,倒也不赖。最起码,天魂宗不会因此生疑,他们这是在表忠心啊! 毒骨老人长出口气,唇边露出浅笑,淡漠的看着李成先。没有丝毫掩饰的嘲讽,让李成先恨不得想要打人。 “价高者得,怎么,你玄黄门还要继续不成?放心,只要你还能出价,哪怕只多一子,此阵法老夫拱手相让。”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压轴 清脆锤音,宣告着阵法球正式落拍。 几乎在场每个人都不由的发出了一声遗憾的轻叹。 李成先的玄黄门到底没有出手,本该是一场激烈刺激的竞价,因隐毒宗不济成本的出手,还未开始便已结束。事实上,那句话说完,毒骨老人便已经双手抱胸的靠在椅背,再次闭目养神。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自信模样,这幅云淡风轻确实装的可以。 多一个子,便会拱手相让!可是谁会有这份魄力和财力去喊出这样一个完全不够理智的价码呢? 没有人! 拍卖场中或多或少对这阵法球有所幻想的众人,或是低下了头,或是闭上了眼,一个个显得消沉而犹豫。 李成先艰难的从阵法球上收回目光,双颊肌肉在微微抽动几下后,脸色恢复了正常。到底还是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毕竟这里不似别处,再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闹事捣乱。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他们玄黄门对这阵法本是志在必得,毕竟他玄黄门正是以阵法为立宗之本。 有了这阵法球,布置阵法还只是其次。更关键的是宗门或许能够通过这枚阵法球的参悟,在阵法造诣上更进一步。若真能如此,玄黄门将引来历史性的飞跃,步入一片新的辉煌。那副盛景,李成先已经不知在脑海中想象过多少次。 哪怕无法摸透,那也无妨。宗门防御自然是越强越好,他们完全可以,也有能力将这阵法球内的阵法布置而出。在天地异变之下,涌动的暗流不知何时就会变成惊涛骇浪。危机总是不期而至,提早防备总没有错,这也是当初宗门所考虑的一点,也是舍得下血本的原因。 更何况这种东西,根本不愁下家接手。乱局将至并非只有他玄黄门一家察觉,其它宗门也绝非瞎子聋子,有着属于自己的嗅觉和判断。到时,这阵法球将会奇货可居,还怕卖不出高价? 而现在,一切化为泡影,落了个空。 默默将掉在地上的报价令牌捡起,李成先心神内沉,再一次查点了一番储物袋中,他曾览阅数次,价值连城的各类准备。内敛的眸光渐渐变的坚定起来。拍下阵法球固然有千般好处,但现在已经与他毫无关系。既然如此,他现在需要作的,难道不是着眼现在拍卖会,努力向前看么? 这拍卖会,可还未结束呢! 阵法球虽然贵重,被放在最后,但却并非这场拍卖会最珍贵。真正用作压轴的拍品,现在才刚刚出场。 尽管玄黄门作为这次拍卖的巨头,有资格提前知道大部分拍品,但这最后的压轴却是根本无从知晓。天魂宗捂的极为严实,可半点风声都未放出。 不单单是李成先,绝大部分的金牌者都从先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神秘加珍贵,实在是吸引眼球。回过神来,众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期盼着最后的精彩了。 只在先前那一番吵闹中留意几分的卫誓,同样振奋精神,将目光投向场中。余敛光正在旁边滔滔不绝的介绍着,除了究竟是什么,半个字没有透露,其余的形容几乎可以用夸张来标示。能让一向总淡泊的师兄兴奋到手舞足蹈,哪怕匮乏的言辞并不是那么生动精妙,依旧吸引力十足。 卫誓看到了台上原本用作遮掩的帷帐拉开,露出一个由红布遮盖的巨大箱盒。负责主持的女修站在一旁,原本身姿修长,此时也显得有些娇巧玲珑。只见她转头嫣然一笑,倒没卖什么关子将红布掀起,露出了其中的所藏。 一股莫名的凉气弥漫全场。 那是一座囚笼,数条手臂粗细栅栏后,一尊穿着漆黑的铠甲的‘凶神’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丈的身高让这囚笼都显的有些狭窄。这是一套全身宝铠,遮住了他的面容,只有眼窝处留下了两个黑洞,显得狰狞而恐怖。 尽管此时并非是那种剑拔弩张,临兵待战的姿势,几乎与半身登长的肩背松垮下来,但这份凶悍气势却丝毫不受影响。精密蜿蜒出各种玄妙的暗红刻画,时不时的泛起亮光,血煞阴暗之气铺面席卷,而通体所散发出的莫大的威压,一时间竟让人难以直视。 “这套铠甲……”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尸傀……”微微一顿之后,那充满激动的干涩声音,才心有不甘的继续补充道:“元婴尸愧!” 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修为在声,此时全神贯注,哪会听不到耳边的插曲。先前还不明所以的一众行商,纷纷瞪直了眼睛,一眨不眨的品鉴起了前方的凶物。 绿色烟雾开始缭绕周身,淡薄的仿若薄纱,目光毫无凝滞的穿透而入,越看越是惊心。这毒物……似乎是隐毒宗的手段。 直到这时,恒天峰拍卖师才微笑开口:“看来已经有不少道友认出此物,不过其中巨细,还请诸位细听一二。” “这是吾宗与隐毒宗联手,经妖傀谷仙傀老人出手所制的尸傀。妖傀谷的傀儡之术,想必在场诸位应该有所听闻,仙傀老人但有出品,那便是精品中的精品!毕竟若只是普通材料,根本无法令出这位宗师出手。” 此言一出,那原本就已经开始燃烧的目光越发变的炽热起来。那知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恒天峰女修继续介绍道:“这尸愧本就是一名元婴体修,身前肉身精炼,术法不入,水火难侵,当初也曾令我宗长老付出不小的代价。虽说死后远不如身前,可有了这套由我恒天峰副峰主亲自出手炼制的宝铠傍身,一切都不是问题……毕竟炼制他的主材料,乃是极为珍惜强韧的血墨钢。” “至于隐毒宗的毒术,应对起来有多麻烦,我就不再赘述。诸位可以想象,这样的一尊尸愧战斗起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恒天峰女修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她抬眼看着前方的灯火辉煌,哪怕是仅仅是介绍,也让她由不得的激动起来。 “而这尸愧体内,更是被植入了……化神骨!” 化神骨!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安静的拍卖场,顿时如同掀了锅般的沸腾起来。 这场由化神骨,所引起了的疯狂,只会愈演愈烈! 第一百四十八章 竞价 “五百万下品灵石!” 还未等起拍价报出,又一个天价已然响起,回荡在了拍卖场上空。 卫誓微微抬眼,神色平静。相比先前隐毒宗出手的三十万中品灵石所带来的震撼,现在的价码就有些不够资格了。固然以对换价位来看,这是足足相当于五十万中品灵石的巨款。但对天魂宗需求而言,很显然还是中品灵石价值要高上几分。 在修炼中,十枚下品灵石的效用相当正相当于一枚中品灵石,而这也正意味着,使用下品灵石将要耗费十倍于使用下品灵石的时间,现在天魂宗最缺的便是时间了。更何况,中品灵石能够广泛运用到高阶法器以及阵法的催动上,这些都不是下品灵石所能媲美的。 若只是个人,只要价码合适,总会考虑几分。但上升到宗门层次,可就没人会作这样的亏本买卖了。 出价的胖子满面红光,浑身颤抖,身上肥肉仿若波浪涟漪。无数目光向他望来,他瞪大眼睛回望而去,似在示威。然而那些目光射来的更多却是不屑,根本没人搭理他,更不会因为被这目光吓倒。一个接一个个的报价,纷纷喊出。 “六百万下品灵石!” “六百万下品灵石加十枚保魂丹!” “我出七百万下品灵石!” “七百五十万下品灵石!” …… 一路走高的价格,令不少人灰心丧气,准备放弃。同时也让诸方势力,停止观望,开始下场。喧哗吵闹报价声如同溪流般汇聚成巨大的声潮,几乎要将拍卖场掀翻一般。 卫誓觉得有些低估这帮穿金戴银的行商了,老实说,能参加拍卖会的,当然不会尽是那些庸俗之辈。可此时展现出来的财力,确实超乎他的想象。要知道,现在每一个报价,那都是价值连城,惹人眼红的数字。换做一般的小型宗门,恐怕便是将之彻底掏空,只怕都拿不出这等价值的的宝物。 不过看看台上那具尸愧,卫誓倒有些释然了。他虽然修为低微,单以感知察觉不出太多。可他到底是西山域四宗之一的天魂宗出身,总还是有些见识的。一套贴身坚固的宝凯就已经价值不菲,那一身散发而出的毒雾显然要比自己曾经所面对过的,要阴毒的多。再加上由妖傀谷的大师出手,天知道要耗费多少!更遑论,炼制材料中还添上了化神骨。 这是一尊拥有元婴修为的尸愧,在天魂山脉这样的地方,拍到怎样的价格,卫誓相信,自己都不会过于惊异。相反,他有些怀疑,就在场这些人的财力,能否保值都有些难说呢! 半个时辰后,报价陷入了僵局,肯下血本争夺的人变的寥寥无几。杂乱消退,周围涌来的声音变的清晰不少。其中传达的各类情绪,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出几分端倪的。卫誓唇间浮出一抹轻笑,那一声气急败坏,甚至是称得上歇斯底里的报价声,听起来还真是悦耳。被掏空腰包时那种心头滴血的感觉,哪怕是对久坐高位的修士来说,恐怕也做不到古井无波吧。 不过同样有几道零星响起的声音,气定神闲。看来,他们才是这尸愧最有利的竞争者。但当那些杂音消退之后,原本火热的拍卖场,却多出了几份不和谐的声音。 “再加一枚!”一名挺着大肚,穿着金黄长褂的的老人站了起来,淡淡开口。 又是一声轻笑响起,一名看上去行将就木的丑陋老妪,声音尖锐的高声叫道,似在配合一般。 “那我也再加一枚好了!” 卫誓厌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禁皱眉开口:“这是做什么?”就这样一直加下去,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偏偏主持这场拍卖的拍卖师无动于衷,脸上依旧挂着迷人的笑容,从容淡定。 “自然是等另一方出不起价为止。” 余敛光回答了他,卫誓侧头看去,只见自己这位师兄正靠在椅背,不紧不慢的接口道:“放心,持续不了多久的!” “为什么?”卫誓问道,他完全想不通,余敛光这样毫无根据的自信,到底来源何方? 轻轻一笑,余敛光离开椅背,微俯上身,两手撑着脸庞,目光却始终未从那尊尸愧身上离开。 “有足够的资本不代表就愿意为此出价,或许某些人愿意为此孤注一掷,倾家荡产。但现在还能报出价格的,身后无疑是要有一定力量的。他们不在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一个势力。价高者得,无非要让自己的出价压过对方,让他们舍不得继续追加而已。” “这尊尸愧的价值无需多说,而更重要的,是它的价值和意义,否则也无法令在场诸人为之疯狂。”余敛光舔了舔嘴唇,微微一顿,这才继续说道:“相比阵法只能死守一地,这尸愧则可攻可守,实力还不容小觑,完全可以作为一宗的底蕴和攻伐手段。这可是元婴境的尸愧,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么?” 见卫誓沉默,余敛光却笑的轻松:“这么说吧,隐毒宗和玄黄门两宗现今独占一方,靠的只不过是宗门各有一名元婴老祖罢了!” “那宗门还……” “不卖不行啊!咱们这次倾巢而出,对宗门来说负担过重,消耗也大,总要补充一波维持运转才行。”余敛光咧嘴答道,声音略带几分苦涩,而卫誓亦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可不是么?自己纳戒中多出的那些修炼资源,皆由宗门下发。若每个人都似自己一般,不用想也知道这对何等惊人的天文数字。 余敛光看着卫誓,正色很多的压下嗓音:“不过也用不着担心!这次的拍卖会,单是手续费便能收回来不少。至于那尊尸傀,虽有元婴修为,但还谈不上形成威胁。而这尊尸傀最大的价值在于化神骨,那意味着多出几分突破化神的契机。” “不过这尊尸傀并无灵智,只是一尊死物,即便是有化神骨,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但能让其价值变得更高!” …… “二千万下品灵石!”李成先终于按捺不住的开口,终止了场一个子一个子往上加的拍卖闹剧。 他看着其余的几名竞争者,这一次的大幅度加价,应该可以让不少人知难而退。那知这时,一名坐在边角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呵呵!” 轻浅的笑声传出,却充满了浓浓的嘲讽。 李成先作势欲怒,伸手向前指去。可还不及他多做动作,才说了半句:‘你……’ 只见那中年男子身后形同侍卫的女子,已是开口叱喝道:“玄黄门区区小宗,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不成?便是争了,又能如何?” 话音落下,那女子衣袍鼓荡,一身成婴境实力尽显无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够否? 成婴境存在!居然只是对方的侍从,这样势力又会是何方神圣? 还不及众人反应过来,感受到危机的李成先已是同样发散气息。他皮面涨成紫红,坐不住的站起了身,周身衣袍鼓猎猎鼓荡。紧接着,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后,拍卖场亦是随着摇晃。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的猝不及防的众人东倒西歪,一些修为稍弱的甚至险些被吹飞出去。就在这时,一声寒意莫名的冷哼,淡淡的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力量,将眼前发生的一切,镇压而下。 狂风散去,拍卖场鸦雀无声。 卫誓望着眼前的凌乱,瞳眸微凝,展露出一丝警惕。成婴境修士刻意隐藏修为,他们这些弱者根本难以察觉丝毫。即便是元婴境在场,若不细查的话,也极有可能被其瞒过。女子的出现,让这场拍卖会变得越发暗涌如潮。第一个已经出现,那么第二个,第三个,谁又能保证在场众人中,没有其它隐藏。 就在绝大多数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卫誓心中的激动,却在隐隐作祟,这一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但是剧本并没有向他所想的那一面发展。先前那名看起来强势无双,时刻准备发难的女修,安静的重新坐了。另一边,李成先虽是心中愤愤不满,望向对面也满是寒意。不过总比先前,气势弱了那么几分。 “你们当然可以出价,我倒想看看,你们拿什么跟我争!” “好啊!” 接话的是那名手拿折扇,翘腿端坐席位的男子。一身华美衣袍在灯光下闪耀多彩,先前去看,不过似那普通行商一般,穿金戴银,仅是庸俗而已,此时看去却多了几分韵味。他脸上清淡笑意,略显精致的五官称不上俊美,刻画出的神情却无懈可击。宛如戴上了一张面具,只不过这面具似乎过于真实了一些。 “一千五百万下品灵石……” 中年男子慢悠悠的抬起左手,强大的气场让周围无人发声,即便是李成先都噤声不语。一千万五百万下品灵石,自然不够,但若他选择出口质疑,那就真的蠢到离谱了。好在他并未因此丧失理智,紫红的皮面渐渐恢复,隐隐之中还有些泛白。那女子说的话犹在耳边,众人之中,感触最深的正是他李成先才对。 玄黄门虽是小宗,可在这西陲之地,依旧是一方霸主,宗内更有元婴老祖坐镇。换做其它人说出这样的话,无非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放厥词罢了。可换做这种拥有成婴境修为的修士说出,效果将截然不同。对方背后的势力尚未可知,他必须谨慎,小心隐忍。若是因言语上的冲突招来灾祸,惹到惹不起的势力,那他将是玄黄门的罪人! 毕竟,那句话说的不无道理。他玄黄门亦非无敌,这世上招惹不起的势力,还有很多。 更何况,对方拉长的语调分明还有后手……没人在乎李成先的感受,人们更多关心的是这后续给出的价码。 中年男子唇角微微起翘,顿了片刻,这才挥下手掌。身后的女子这才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墨色方盒,以法力包裹着飞向台上,悬停在了恒天峰拍卖师面前。 “再加这个……够否?” 一句够否,全场哗然。其中强烈的自信毫不掩饰,这简直就是将这场诸任皆可竞争的拍卖,变成了一对一的交易!但有了先前那名成婴女修的铺垫,此时倒没人直接出声挑理。 方盒入手,霎时间,负责主持拍卖女修面色凝重,美眸闪动间带出一股说不出的复杂之色。她咬了咬牙,更是闭上了眼睛,手中真元越发浓郁,甚至将那方盒完全遮掩。如此认真的姿态,倒让许多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各方势力,亦是认真了起来。 主持这场拍卖会的拍卖师,多少象征着天魂宗的颜面。这样的职位,自然不可能由一个凡人或是由一名普通的内门弟子承担。别看着拍卖师为女修,可其实力却已是结丹后期。这次的拍卖会,有隐毒宗参与,其中不乏一些阴毒危险的小玩意,没点实力,只怕拍到一半,都得下场抢救。 能让一个见多识广,常年与各类宝物打交道的拍卖师神情严肃认真,其中价值,由此可见。能登上二楼参与这场拍卖会的,莫不是头脑精明,多于算计之辈。自然是察觉到了一二,想到更多。 “什么东西?能比的上五百万下品灵石!” “不好说,不过看能有如此自信,想必此宝价值极大,理当远远超出才对!”一名白须老者捋着长须,开口点评。说着说着,眉头猛然一拧,接着悠悠叹了一句。 “若只是如此倒还好说,只怕……” 话说一半,其内的意思却不难理解。 拍卖会讲究的是价高者得,以灵石拍卖自然可以从数量上辨别,可以物品参与竞拍,不确定因素就太多了! 要知道,这尊尸傀乃是天魂宗放出的压轴物品。如此做法,就相当于天魂宗正在与其一对一的以物换物罢了。对方拿出的宝物,能有多少价值,这完全由天魂宗自主判定。简单的打个比方,积魂土在隐毒宗眼中,不过是平时炼毒的辅助材料。可在天魂宗这边,却是远比灵石还要珍贵的稀有材料。 投其所好,这可是拍卖会上,以物竞物的精髓所在。想到这点,对方强烈的自信来源,便不难解释的通了。 当拍卖师再一次睁开眼睛,本以为能等到答案,谁知却是一句:“还请诸位稍等片刻。”随后便是帷幕拉下,将一切遮掩。 见此,等待答案的众人不免有些泄气。很显然,方盒内所盛之物已有眉目,否则有何必这样郑重其事。可偏偏半字未曾透露,内心的好奇如同猫爪挠在心里,痒痒的厉害! 卫誓却在这时起身。 “怎么了?”余敛光侧头看来。 “压轴的拍品,看也看了。这个热闹我就不凑了。”卫誓淡声回道:“我去下面的交易会看看。” “一起。”余敛光倒没什么犹豫,直接起身。 相比那些期盼着揭晓答案的众人来说,天魂宗弟子的好奇心就没那么旺盛了。若不出意外的话,方盒所盛之物终归还是会落在天魂宗手中,到时打探一番便是。 又不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的事情,他们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 第一百五十章 收获 卫誓从交易场走出,望着满天繁星,长舒了口气。掐指一算,自己竟又是在这交易所中,耗费了足足五天时间。 这确实是一场盛会,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就如同天上星辰,让人应接不暇难以数清。这里不似拍卖场,珍品不多,但好在价格都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这一件,那一件,都恨不得让人尽数收入囊中。哪怕场所已经扩建到了一定程度,原先的空阔到现在依旧显得拥挤。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修士个体而言,这场交易会的吸引力远要高远那场高不可及的拍卖会。 数日已过,交易场人流依旧不绝,进进出出的人影仿佛一条从门口蔓延到远方的长龙。收回目光,卫誓好容易才忍住回头的冲动,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想到手头资源仿若流水一般被花出,让他不禁有些肉痛。不过想起这五天的收获,心中的期待便如烈焰燃烧,再难遏制。 卫誓虽对于这种易物换物的交易并不擅长,毕竟每一件物品的价值,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并非恒定。这其中就需要有足够的见识和眼力,去判断一场交易是否值得了。当然用灵石购买或许简单一些,但其中大多数摊铺并不接受灵石。如果只是为了灵石,他们可犯不着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赶到这里。 好在,余敛光一直跟在身旁。 自己这位师兄,并不似恒天峰弟子那般术业有专攻,却是自赶到这无名小镇之中,便开始为交易会的顺利举行而忙碌了。其中诸多布置都由他经手操办,一来二去,对于其中的一些卖品总要多些了解,不至于两眼抹黑。而卫誓预想中的所需之物,便有不少出自隐毒宗玄黄门两宗。偏生两宗的布置展出,恰巧就有余敛光参与其中。 有余敛光在身边,卫誓虽无法似那些四处鼓捣,赚取差价的专业商人般游刃有余,但也不会被某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品所蒙蔽。 当然,像捡漏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好事情,也轮不到他的头上。不单那些商人,便是天魂宗也不会放弃这个难得机会,交易场中,早有不少出自恒天峰的弟子乔装游走。在无数目光扫掠之后,去掏那些存留下的值钱珍惜,简直不亚于大海捞针。 虽然略有遗憾,不过该换的皆已到手,说来,也算是不虚此行。 “冰影,没问题吧?” 回到住处关上房门,桌上的火烛悄然亮起,卫誓仍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当然没问题!我又不会害你。”未及卫誓回身,冰影已经飘身坐在床上。随着修为加深,曾经那个被卫誓叫成小黑的主魂,如今已完成了对魂雾的彻底控制。此时的她便以灵体展现在卫誓眼前,纯洁干净的白色人影,比之先前,变的更加真实鲜活起来。 “就算真有问题,难道你还要退换回去不成?” 银铃舨的笑声传在耳边,卫誓无语的摇了摇头。交易会的规定正是由天魂宗设定,一经售出概不退换,难道要他带头违反不成? 见卫誓没了动作,不再说笑的冰影伸手托脸,歪着脑袋向前看去,以仿似吐气般的轻柔声调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自顾自的坐在了桌前,卫誓将纳戒中的收获尽数摆了出来。十个暗透晶莹的墨色瓶罐,一大一小两本指宽书册,一袋鼓囊囊的灵果,其余剩下的,则是一大堆奇形怪状的阵法用具,满满的占了一桌。 对天魂修而言,修炼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卫誓将为冰影购置的灵果抛了过去,目光则是落在那墨色瓶罐上。这是他从隐毒宗弟子手中购下的魂毒,唤做‘炎焚水’。据说这种毒液,能让碰触之人的魂魄受到如同火焰焚烧一般的痛感。若是修为过低,一旦沾染,甚至会被其中的火毒生生焚灭,可谓歹毒。 卫誓购来,当然不是为了以此对敌,毕竟这种毒液对于结丹之上的修士,几乎没有效果。而他也不是隐毒宗弟子,相比折磨敌人,让其在痛苦中死去,卫誓更喜欢全全到肉,剑剑染血……之所以会买,不过是听冰影所说,用作修炼罢了。 只是这玩意,真的有用?这点卫誓心中始终没底。 当初对战隐毒宗大弟子时,那恐怖的剧毒虽然在悉心治疗下,身体以完好如初,没有留下丝毫隐患。可是在心灵上,那种非人的折磨却化成了噩梦,曾在他灵魂最脆弱的时期不断袭来。如今虽不似先前,却依旧是心底的一块阴影。 “放心好了!你没发现通过上次的对战,修行便顺畅了许多么?”冰影翘着两腿,笑声欢快。“修行当然少不了要吃些苦头,我保你无事还怕什么?只不过那痛苦,确实有些难以承受……不过,我想你应该不在乎这些吧?” 卫誓则有些难堪的轻轻摇头,脸色微白。不怕痛?不在乎?他又不是木头疙瘩,还不是一样有血有肉……能这样说的也只有冰影了吧, 话虽如此,付出了数张中品符篆以及五百枚灵石换来的‘炎焚水’总不能弃之不用,他还没有奢侈到这种程度。 修炼过程中的疼痛他可以忍受,但前提是要有足够的的回报才行。不过在此之前…… 卫誓目光垂下,落在了那一大一小的两本书册之上。 玄黄门以阵法立宗,而最令人称道的便是他们那种能与阵法契合的战斗方式了。大的那一册正是玄黄门独有术法《玄黄策阵决》,而小的那册,记载的则是玄黄门一名结丹弟子的修炼感悟。 卫誓自有一套宗门赐予的威力不俗的阵法,虽然对他助力极大,施展得当甚至可以力战结丹。但卫誓仍不满足,在战斗中,这套阵法守有余而攻不足,自己还远远做不到如臂指使的地步。现在,有了玄黄门的术法入手,想来修炼之后,对于阵法的运用会上升到另一个层面。 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卫誓脸上满是憧憬。随即翻开书页,研读起来。 …… 月余时间,便在苦修中缓缓度过。始终只有卫誓一人的小屋,迎来了访客。 “一月不见,修炼的如何了?”余敛光缓步而入,却只是靠在门边。微微扬手后,一枚令牌向着卫誓飞来。 还未及他细细查看,余敛光已是轻笑道:“要出去走走么?” 这浅淡的声音中,卫誓分明听到,其中有着一股难以遮掩的兴奋。 待得令牌上讯息涌入脑中,卫誓这才是抬头,那原本轻松的面孔,却在骤然之间,布满了诧异与不解。 “这种事情……应该与我们无关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护送 “隐毒宗和我们……是没什么关系。” 余敛光略微尴尬的搓着双手,神情却未有太多变化 玉简传递的消息是什么,他当然最清楚不过。事实上,在不久前,他同样一副类似的嘴脸,不情不愿。卫誓此时会有如此反应,自在意料之中。毕竟这大劫之后的动荡,令他们这些天魂宗弟子看清了许多。讲道理,这些附属宗门既然没有跟主宗同生死共进退,那他们有凭什么为之拼死拼活? 眼看着卫誓便准备重新闭眼修行,余敛光心中无奈更甚。交易场随行的几日,卫誓对于隐毒宗的厌恶他若未能察觉,那他就真跟瞎子没什么区别了。或许,来招呼卫誓参与这次的行动,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老实说他也不想参与其中,但毕竟这是宗门下达的命令,除了执行,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哪怕用最怀恶意的心思去揣度隐毒宗的图谋,也挑不出半分毛病来。幽魂传来的消息,确确实实是有些许隐匿势力,将矛头指向了隐毒宗。身怀价值三十万中品灵石的阵法球,令他们成了人人垂涎的香饽饽。偏生隐毒宗门人向来就不擅长正面战斗,毕竟他们所修的乃是毒术。下阴手,偷袭对他们而言是基本功。但要是用在小范围正面战斗上,毒功就变的完全不值一提了。 身怀重宝,面临威胁,此时申请上宗护送是简直是再正常合理不过的事情了。1 至于宗门为何要伸出援助有爱之手,答应下来,这就不得而知了。 理由? 指令就是指令,难不成宗门高层在下达之前,还要专门作一番解释不成?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全当是外出散心,做一番修习。只是,此行若卫誓不在参与其中……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余敛光仍有不甘,沉默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在作一番努力:“只不过,隐毒宗既然参加了拍卖会,拍品转手就被人抢去,宗门颜面总有些说不过去……该走一遭还是要走,我可是手痒难耐呢,说不定就有出手的机会……宗门的命令,我也……” 余敛光低着头,心里有诸般借口,可说着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 “不用说了……”始终一言不发的卫誓突然出声打断道。叠好的白袍自床前飞起罩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卫誓像寻常锐天峰弟子一般,将‘无我’背在了身后。 “宗门差遣,岂敢不从!” “不对啊,这差遣具体由谁参与,是我在负责安排。”余敛光犯难,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若你真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隐毒宗当然不值的相帮……” 借着说话的功夫,卫誓已经从他身边挤过。不经意间,仍想再说些什么的余敛光,瞥见了卫誓嘴角勾起的浅笑。 “但师兄你既然开口,我又怎能拒绝得了?” …… 大漠的夜幕,繁星点点,仿佛是一张曾被昆虫啃噬过的黑布。 一道道压着极低的身形,正在大漠间飞掠而过。那极快的速度,带出一片模糊,肉眼难辨。除了一阵风之外,松软的沙地浮土上,竟没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仅仅来的是一阵风。 足足五百人的驰援队伍,此行不单有五位结丹队长,更有一名成婴境长老随行,可谓是给足了隐毒宗面子。一路行来,时不时的还有身穿蓝袍幽魂弟子加入队伍,带来一封封紧密消息。 这些日子,他们始终不紧不慢的吊在隐毒宗身后。看着那零散稀疏的队列走走停停,因为各种各样的琐事导致的耽搁时有发生,已经让人见怪不怪了!在危机四副的归宗之路上,还搞成这幅模样,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如果是毒骨老人约束不了门下这群性格古怪的弟子,他们自当代劳。 可这一路行来,就是连该有的交涉都没有。他们只是在尾随,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什么都没做。 卫誓拧着眉头,精神高度紧绷。余敛光同样一脸肃然,早早收起了游玩之心。随行的天魂种成婴长老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开始就没了踪影,仅是偶尔传音发布命令。其余时间,整支队伍的指挥权便由余敛光掌管。 如此看来,隐毒宗一行更像是肥美的诱饵,而不是当初说好的护卫目标。 先前还停留在他身侧的幽魂隐去了身形,余敛光突然沉声闷喝道:“脚步加快!” 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宁静的前方已在骤然间变的纷乱无比。 灿烂朝阳下金色的砂砾,此时漫天飘卷,喊杀声如同潮水拍岸般震耳欲聋。事实上,攻击也是一波接一波到来,数不清的人影或是直接从沙里钻出,或是从砂岩的阴影下显形。化成一个个黑点连成一片,在沙丘间起伏向前,驱赶着隐毒宗众人亡命前逃。 当前方战场彻底展露眼前,卫誓看到来路上已经倒下了不少尸体。这群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袭击者,衣着各异,修为普遍不高。成片成片倒在毒物中的他们,一个个神情扭曲,显得恐怖异常。而隐毒宗也并非没有损失,数十名绿袍散落各处,其中甚至还有一名结丹。 而此时此刻,隐毒宗的队伍已被彻底包围。 毒骨老人首当其中拼死力战,对方则有三名结丹修士迎了上来。明明有着成婴境修为的毒骨老人,却被这三人缠着始终腾不开手,甚至有时还会陷入险境,狼狈不堪。但好在余下的隐毒宗弟子纷纷施法,一时间五花斑斓的毒物将他们笼罩其中,倒是形成了一层不输于阵法的防护。 “我们上!”余敛光大喊,当即立断。 天魂宗出场,场面顿时转换。参与突袭的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天魂宗弟子之间的配合,则并不需要有太多的磨合。炼魂峰冲锋在前,比他们更早一步的是身后锐天峰弟子施展而出的飞剑。镇魂峰弟子则夹杂在队列中间,散出片片魂雾,或加持,或攻击,或是提供防护。 好一番狼入羊群似的战斗,原先稳固的合围瞬时便被突出了一道缝隙。随后那缝隙被撕得越发破碎,并向两边蔓延。一顿摧枯拉朽似的猛打,先前如潮水出现的人影又如潮水般退了回去,只留下地上铺了一片的残尸和满眼的猩红。 当先前抱团取暖的隐毒宗弟子,开始散出打扫战场。毒骨老人这才拖着狼狈的身形走了过来,满面通红的向着余敛光躬身行礼。 “若非上宗出手相助,老朽……老朽……” 原本的喧嚣似乎宁静了下来,可真有这么简单么?卫誓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猛然抬头,却见前方一座数丈高的砂岩之上,又有人影显现。 “总算来了!” 闷雷滚过,几乎所有人都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一名佝偻身形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战场,这并非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一道又一道身形出现在砂岩之上。砂岩上,周围的沙丘附近,远远近近都沾满了人。他们与先前出击的乌合之众不同,俱是穿着齐整的金黄铠甲,站在哪里,仿若一尊尊凝固的雕塑。这足足近千人的阵仗,单是气势,便足以骇人。 而为首那名老者,此时正神情冷漠的望着眼前的惨烈。瘦削的脸庞上有着一颗硕大的鹰钩鼻,乱入鸟窝般的焦发下面,一双被细密皱纹包裹起的眼睛,正眯缝出几率寒光。 那一身独属于成婴境修士的雄浑气息,正肆无忌惮发散着恐怖,令人为之失神。就趁着这片刻的失神,后方,左面,又面,亦是竖起了完全由那金甲所筑起的高墙。 直到这时,砂岩上原本密集的人影突然多出了一道空缺,又一名身穿锦绣的中年男子走出,他手摇折扇,眼神平凡而冷静,尽管面目普通,可这份气度,却不是常人所能模仿的了。 又是一名成婴! “刘玄通!是你!”突然间余敛光咬牙怒道。这出现在眼前之人,赫然是在拍卖场上出尽风头,被人多方打听,最后拍下了那具尸愧的中年男子。尽管此时换了装扮,可那张脸,余敛光却不会记错。 直到这时,那老者才再次出声。“费了半天谋划,好一张大网洒下,到头来就只有这么几条小鱼小虾……”说着,他狠狠的呸了一口:“真是晦气。” “此言差矣……” 却见刘玄通轻轻摆了摆手,微微一顿后,脸上透着红光的高声宣布道:“在我们眼前,可不就有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么?” 话音落下,刘通玄低下了头。 “小矮子,你说是吗?” 卫誓发现刘玄通的目光找到了自己身上,即使是有黑暗遮掩,但当那目光找上来的一瞬间,想要察觉并不困难。 “天魂宗锐天峰大弟子……卫誓!”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最好的鱼饵 “我?” 卫誓微微一愣,咧嘴而笑,只觉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无比荒谬。出动这样的阵仗,居然要用来对付自己,杀鸡用牛刀么?哪怕他自视再高,也并不觉自己值这个价钱。 然而刘玄通毫不掩饰的声音,回荡在双方之间的空阔,不受控制的钻入每个人的耳中。除了死人,几乎所有人都听的明明白白。很快,便有无数道目光汇集在了这里。有诧异,有关切,有惊骇,各式各样,还有的是更卫誓一样的不解。 感受到周围射来的异样目光,卫誓大幅度的摇了摇头,忍不住的向前一步。唇角带着轻浅微笑,高声回应道:“如此大动干戈却白费功夫,你这是在自圆其说么? 他仍想向前,在靠近几分,好好嘲讽一番,再欣赏一下对方的表情,却被余敛光的伸出的胳膊挡了下来。 余敛光没有多说亦没有回头,正脸始终望向前方,咬紧的牙令他俩颊微鼓,越发显得棱角分明。卫誓这才想起,先前那些目光中,并没有自己自己这位师兄。 难不成,是因为这次行动让自己陷入,愧疚了么? 卫誓正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侧边的一角。终于还是闭上了嘴,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自己身边的一众同门还算镇定,能选来参与这次行动的,都不是平庸之辈。经历过一次次宗门任务的历练,眼前这种阵仗,只会让他们惊疑,却不会因此而动摇。只不过隐毒宗那边就…… 面对被数倍于己的敌人铁壁合围,这阵势就已经很吓人,再加上两名成婴境修士压阵,。不少隐毒宗弟子茫然惊恐的望着四周,甚至忘记了退缩结阵。无形的冰冷将他们冻僵,那怕头顶的烈阳正毫无保留的传送着温暖,他们亦是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恐惧令他们颤抖,卫誓甚至怀疑他们他们干脆就不会反抗,亦或者直接哭爹喊娘。 一群扶不起的烂泥! 不过,令卫誓意外的是毒骨老人以及那群围绕在他身旁的隐毒宗弟子。他们虽然眼中透着绝望,脸上满是恐惧,可站直的身体终归还是有着几分骨气。不至于似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孱弱弟子,外强中干,只会携势欺人,遇到点事情就是软塌塌的丢了魂。 在需要团结一切力量面对困难的当今,隐毒宗这方面能出些助力,有总比没有强。 对面大军稳稳站定,似乎并不急于攻击,也不知在打怎样的算盘。那为首的枯发老者背负着双手,听着卫誓的讥嘲,又看了看侧边的刘玄通,有些好笑的嘟囔了一声。 “有趣的小子!” 这一声极轻,卫誓难以听到,可落在刘玄通耳中却略有几分刺耳。确实,对不明就里的人来说,一个比自己修为要低太多的大弟子,根本不值得关注太多,哪里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 “我调查过你……”刘玄通舔了舔嘴唇,微笑道。即使在拍卖会上豪掷千金购得尸愧,他都未能露出这番兴奋的表情。“正因为你掌握着数种强大术法,你才能有今天这份实力。呵呵,要术法有术法,寻常弟子能享受到这等待遇?我想,只要你愿意开口,也可以过上要灵石有灵石的生活。” “天魂宗投在你身上的资源,可不算少啊……” 卫誓微微耸肩,眼中却直勾勾的看着刘玄通,露出几分警惕:“我仍只是筑基……” “却有结丹死在你手上!” 话音才落,旁边老者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嗤哼一声。这突兀的哼声,隐藏不屑,可没给刘玄通留半点面子。 然而,刘玄通并没有丝毫在意,目光回转,眼中神采越发张扬,更是带着几硬气的再度解释道:“肖树铭,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当这锐天峰大弟子,真如你想的那般简单!” “区区虚名,吓唬的了老夫?这样的小家伙,挥手可灭!”老者肖树铭微微抬眼,冷喝一声。他压根懒得多想,天才只有成长起来才有威胁,现在么?在足够强大的力量面前,又算的上什么!虽然杀死一名天才能够让天魂宗肉痛,但对于大局而言,这可不是他们不虚此行的理由。 “呵呵,你果然不懂!”刘玄通笑了:“据我所知,锐天峰的大弟子那可是会被锐天峰当做峰主来培养的。确实,现在锐天峰的峰主是纪杰。但上溯千年,锐天峰的峰主尽是大弟子出身。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将要围杀的,可是未来的锐天峰峰主呢!” 一阵冰寒凉意骤然袭来,卫誓尽管并不畏惧,但眼前分明就是一个死局。 死么?他突然笑了:“那又如何?你们也只能要我死了,因为你们从我身上,什么都得不到!”天魂宗可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宗门,就算自己不成,难道峰主一职就空悬了。当初不这样么?卫宗陨落,纪杰接手。诺大的天魂宗,还犯不着为人选发愁。 闻声,刘玄通却微微摇头:“你太看不起自己了!这不好……” 一顿后,他这才沉声开讲:“你还有令一层身份……你是卫宗遗孤!仅留的血脉!” 骤然间,肖树铭眸光一怔,脸色认真了许多,开始仔仔细细的对着卫誓打量起来。随着卫誓屡屡在大场合现身,这已经算不上是一个秘密了,但也并非人尽皆知。 这就是卫宗遗孤,肖树铭竟也是忍不住的舔了舔嘴唇……难怪了! “说起来,卫宗一直以来都是阻碍我们计划的一部分。这样人物哪怕是敌人,也值得我敬仰。不过既然相对为敌,那可讲不得什么心慈手软!” 刘玄通的目光乍然一冷,宣布道:“所以小子,你猜对了!你必须死!” “而你死后,引动的波澜,将超乎你的想象,天魂宗必定会因你而动荡,再无安宁。是,天魂宗宗主萧青河足够冷静,在各种事上八风不动,似乎没什么能影响到他的判断。可在这种事上,就算他在天魂宗颇有威望,想压,又压的住么?!” 卫誓脸色苍白,他可以不相信自己有多大的分量。却不得不认同,自己父亲卫宗对于宗门的影响。曾经的事迹,大劫的惨烈,很少有人提及,可那份尊敬和缅怀,却总是藏在字里行间,一举一动。 “不要怕,会有人帮你报仇的!”刘玄通微微一顿,再度抬首:“对了,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有不少新人不知晓当年的密闻吧?还记得当初,在你天魂宗所谓的宗门大劫之后……那场令整个天魂山脉人人自危的大清洗么?” “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刚经历过重创的宗门,最首要的,难道不是修养生息?可你们天魂宗做了什么,几乎就那么马不停蹄的踏上了一座座曾在大劫之中,摇摆保命的各宗山门……原因无他啊,那是因为卫宗死了!仇恨需要鲜血来洗刷,内心的苦痛则需要用杀戮来宣泄!” 刘玄通抬起了手臂,四周密布的金甲人影同时一震。当那一群群,一片片,凝固宛如雕像的人影开始动作,连在一起的恐怖气势,厚重威压这才腾腾升起。如浩瀚江流,汹涌四溢,一发不可收拾。直冲的卫誓这边人人后退,难当其锋,而隐毒宗的队列里,甚至已经有人展开了防御。 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可比那些乌合之众,要难对付百倍! 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满含讥讽的苍老声音,由空中炸响。那名始终不见人影的天魂宗随行长老,终于现身! “一个成婴初期,一个成婴中期……就凭你们?” 在这等紧要关头,成婴长老的出现,就像是空中亮起了一道恢弘天光,给困境中的人们,带来了希望。 刘玄通望着头顶凭空出现的人影,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惊异味道,反而颇有几分自鸣得意的张狂。 末了,他转过头,望向身边的肖树铭,手臂缩回,意味深长的笑道。 “有这等天下第一,再好用不过的鱼饵。肖供奉,你还要发愁网不住大鱼么?” 肖树铭心领神会,恍若大梦初醒一般,两眼绽出精光,畅声应道:“就像现在这样……” 这一刻,他扬了那张枯瘦老脸,直对天空。残酷的笑容好似大漠的风沙,充满了冷寂与无情。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可敢一战 王镇凭空而立,目光如炬。宏伟身影则与朝阳重叠,一袭宽大红袍随风猎猎。成婴气息如同浩瀚,与那阳光一同洒下。先前还向这天魂宗众人步步紧逼的威压,霎时被冲荡了回去。 他这才由空中降下几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喝。 “好大的口气!!可要小心,鱼没抓着,网却破了!” “哦?不试试怎么知道。”刘玄通嬉皮笑脸的应着,全然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反而是一身不在意的轻松。 王镇微微沉默,随后厉声喝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闻声,肖树铭则是挺起了那佝偻的腰杆,摇了摇头:“看来,你天魂宗的消息,也有不灵通的时候。”此时他眼中精光仍在,整个人看起来战意滔天。 天魂宗有育魂峰的幽魂游魂作为耳目,多年经营下可谓高效有力,可依旧并非万能。很多消息,需要他们去打探,很多地方,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关照一二。若有心打探,就是祖宗十八代都能翻个底朝天,但对于那些暗里背地的东西,无心之下,育魂峰弟子也非三头六臂,哪会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把一切都搞的明明白白。 不过,育魂峰弟子想要无声无息瞒过他们的眼睛,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有实力跟天魂宗不对付的已是屈指可数,而真正敢向天魂宗动手的,那更是少之又少。然而他想破脑袋,也只是毫无头绪。 肖树铭充满鄙夷的笑声再度传来:“结局只会是鱼死……哪来的什么网破。” 王镇仅是微微皱眉,望向远方,并未多言。他现在只清楚,对方有胆敢这么做,确实是有一定的底气。 对话就此结束,寒凉夜晚的冰冷即使是温暖的晨曦也无法驱散丝毫。在包围圈中看不到的地方,仍有人影散乱而来。构筑包围的,并非只有前排的那数千金甲,而是足有近万之多! 王镇作为随行长老,他所能接触到的消息层面,要远胜余敛光这等下层主事弟子。他清楚天魂宗于此地的布置,似自己一样的成婴长老不在少数,可要维持到支援赶来。单凭他一人,面对这数量众多且有备而来的强敌,心中总还是生出了几分脆弱与无力。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一直在观望罢了。 毕竟他吃不准对方的身份。现在连战于不战都成了问题。要考虑的不单单是眼下,更需要考虑对方的用意。而更重要的是…… 从刘玄通的只言片语中,他嗅出了危险的味道。而在讲出卫誓正是卫宗遗孤之后,王镇更是听的后脊发凉。确实,若是卫誓有失,整个天魂宗将会为之震荡。别人怎么作,他不知道,但最起码他自己,会是其中一个。 他也曾生出了将卫誓救走便好的冲动,以他成婴后期的修为,要带走一人自有几分把握。 然而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自己走了,单凭这些几只小队的实力,下场几乎必死无疑。这丢车保帅的事情,天魂宗可是从来不做。 况且随行之责,不就是要他这个作长老的,守护一众弟子周全往返么? …… 明明剑拔弩张,却只是彼此对峙的气氛有些微妙。 刘玄通再轻轻摆手,让己方势力后退几分外,似乎也没了别的布置。成婴与成婴有所区别,而有无成婴境参与的战斗,同样天差地远。 就似毒骨老人这般,只遣了几名结丹便将其生生拖住。这样的成婴,又算什么成婴?可此时矗立天空的身影,那可是天魂宗的成婴境啊!刘玄通固然面色轻松,心里却也得计较几分。 天魂宗成婴有几分手段,他不得而知。但天魂宗结丹境修士的名头,却是整个西山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想。在同等境界下,彼此对战往往都会以天魂宗一方摧枯拉朽而告终。一场场战斗,一次次的宣讲,这份无敌姿态早已深入人心。 若说升到成婴,还是这幅光景,那他刘玄通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人莫说已是成婴后期,高自己一阶,便是修为相当,他也自认不是对手。不过修为越高,想要彻底碾压对方就越难。能修道成婴,谁还不是一路厮杀磨练,陷入绝境的死战也得尝上几番。足够的修为加上那积淀而出的斗战经验,他也不必妄自菲薄。不说其他,他与肖树铭联手而上,对方再强也莫过成婴,虽不敢言胜,总还能拖出些许时间。 其余交给麾下的金甲便是。 刘玄通无需为自己多做考虑,留了后手,自然底气十足。但身后这些金甲,却不是说扔就扔的。再怎么说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力量,在每一个身上都消耗了数不清的资源。况且,这也不是一锤子的买卖。高阶修士自当捉对厮杀, 而成婴境施法对战,举手抬足都有莫大威能。要说靠他们去堆死天魂宗的成婴,那几乎与送菜无疑。单是战斗余波弥漫,最强不过结丹的那些金甲,只怕便得添上无数死伤。 这种平白耗费气力心血的事情,再怎样的家大业大,也架不住如此挥霍。 也亏他遇上的是镇魂峰出身的王镇,若是换了炼魂,锐天这等战峰出身的长老,哪会有耐心去思谋这些。便是前方万人,他们也敢当头冲阵。破围而出契机,在他们眼中,还不就是一次擒贼擒王? 下方的天魂宗弟子已是隐隐成阵,而隐毒宗弟子则在抱团取暖。 卫誓站在最前,眼中无喜无悲,可也称不上淡然。仅是苦修的生活枯燥无味,需要战斗进行调剂,心中战意早已沸腾。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分不清局势的傻子,眼前的形势有多棘手,多难缠,比之上一次在兽巢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对方将自己列为必杀,恐惧倒是没有,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眼前围了一圈层层叠叠的金甲,已缓缓退回了原位。就好似本将斩落在头上的利刃,又重新缓缓收了回去,几分轻松之感总还是有的。隐毒宗弟子们粗重的喘息声开始此起彼伏,似乎先前忘记了呼吸。 无力感再度袭来,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被动的盯着对面,默默等待死战的开始。 就在这短暂的安宁之后,前方的金甲又有了动作。 似乎因为大战在即,刘玄通那张仿若盖了一层面具的面庞多出了几分鲜活。他打出一个手势,那些如同雕塑站成一排的人影开始了动作,变换的位置,似乎是在结阵。 “可敢一战?” 还未等王镇有所反应,刘玄通已是架步腾空,肖树铭尾随其后。邀战声喊得那叫一个光明磊落,只不过却被肖树铭的怪笑煞了风景。 王镇平视两人,以阴沉嗓音道出一字。 “可!”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战吧 成婴修士之间的死战,即将展开。 在场的任何人都将近距离观摩对战,这等层次的对战,观看一场。无论是对自身战斗,还是今后的修行,都有极大的益处。 但这只是相对平日而言,如今强敌四环,命悬一线,谁又会考虑日后呢?只怕没人会有这样的心情。 隐毒宗弟子再度纷乱起来,天魂宗成婴悍然出战,这岂不是对自己这边不管不顾了么? 这样的行为,简直无法理解! 源于绝望中的失望,给了他们几分勇气,七嘴八舌的开始指责起来,模样更是不堪。然而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是否有这个资格去享受,来自天魂宗的保护。 直到毒骨老人面色阴沉的喝了一声闭嘴,隐毒宗弟子这才消停几分,不再添乱。他实力不济,却依旧有着与他修为相当的眼力见。似如今这样的战局,除了由王镇出手挡下对方成婴之外,几乎再没有任何法子。战场永远不缺乏混乱和残酷,可没有高阶修士不许对低阶出手的道理。如果王镇不去,难道要凭他们自己对抗成婴伟力? 望向天空,毒骨老人若有所思,话说,自己也是成婴啊! 他铁青面容露出几分挣扎之后,缓缓归于平静。没人想死,他的战场就在脚下,一个成婴境毒修,与其不自量力的参与自己并不擅长的正面战斗,倒不如就在这里,发挥更大的作用! “备战!” 想到这里,毒骨老人大喝一声。眼中绿芒闪烁,凶悍骇人。一圈扫过,一众萎靡不振,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阴毒宗弟子里,终于还是有几人抬起了头,一脸惨白从纳戒中取出各式瓶罐。剩下的那些弟子稍后才回过神来,才想明白,既然别人依靠不上,那除了自己还靠谁? 不管怎么说,隐毒宗这股算不得高效的力量,总算缓缓运转起来。 空中,王镇双眼已是一片如墨的漆黑。 对于自己引发的混乱,他置若罔闻,甚至未看一眼。即使看了又怎样,指望他一个人面面具到?他同样不是三头六臂,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四面层层叠叠堵得密不透风的金甲,看上去唬人,威胁最大。但在王镇眼中不过是一条纸糊的长墙,身为成婴,又岂被人数吓倒。他自信自己就算杀个几进几出,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真正担心的是对方的后手。 刘玄通,肖树铭两人那有恃无恐的模样,很明显的早有准备。而能够将成婴后期视若无物的后手,就好似一根隐匿毒刺,若不探明,只怕越是往后,越容易徒生变故。 就像刘玄通不会指派那些金甲上来消耗一样,王镇当然也舍不得用麾下弟子前去试探,况且就算他舍得,也未必能逼得对方显露底牌。 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才决定亲自出手,以身犯险。 地下双方,间隔数千步的距离,这属于一个你打不着我我打不到你的安全范围。但对于空中的三人而言,已经算不上安全了。 此时,真正面临危险的,应该是他才对! …… 卫誓本能的望向天空,并未多想。天空之上的战斗固然关键,但自己这边面对数千金甲,已是一盘难得的大餐,而且吃不下就会撑死。 队中早有恒天峰出身的弟子开始准备,比隐毒宗弟子动作更快,沙地上一面面阵旗插下,各种流光纹路在脚下成型。 出于对宗门的绝对信任,他们不会有半点迟疑,更不会去多想宗门长老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他们所要作的,便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尽可能的贡献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 各队领队自发凑在了余敛光身边,两名炼魂峰领队身量相当,就连模样都及其相似。来自炼魂峰的孪生哥俩,封长明,封长亮一左一右的站在余敛光身侧,棱角分明的脸庞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眼中还能看出几许对于战斗的渴望和兴奋。 白发苍苍的锐天峰领队贺文思则闭着眼,他生的又瘦又小,看起来弱不禁风,此时身姿松垮的靠着插入沙堆中的长剑,像是站着睡着一般。倒是蹲在他身侧的镇魂峰领队田暮仰着脑袋,看向空中。一片魂雾缭绕手边,模糊中演化着一场战斗。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一身结丹后期实力,唯独只有余敛光,仅是结丹初期。也只有他,此时正余敛光抿着嘴,神情说不出的肃穆凝重。若说现在谁压力最大,恐怕就只有他了! 现在王镇需要专注战斗,队伍的指挥权再度回到了余敛光的手中。宗门规矩就是这样,即使面对绝境亦不容改变。身为是领队需要的是独立,而不是依靠,要作的是知难而上,而不是逃避退散,。 无数眼睛盯着呢!余敛光告诉自己,紧握着剑柄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不禁扣心自问,自己到底能否称职。 五百同门的性命……尽数都握在了自己手中。这样重压,在亲身经历之后才知,不好受啊! 然而迫在眉睫的战斗,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细想。金甲们完成了准备,开始缓缓推进。天空中的激战,早在他神情复杂时,便已展开。 真元浩荡如海,搅动风云,与天空形成了一片巨大到似能包容天地的漩涡。其中不时传来的轰响震颤人心,好似一道道铁锤狠狠砸在心中。哪怕他们明知头顶的战斗,插不上手自己无能为力,依旧无法将全部精神集中与眼前。 天空暗了下来,继而下起了雪。 雪花由小到大,几乎在顷刻之间便飘散的仿若漫天飞羽。阴云凝聚,天空阴暗暗的仿佛就要垮下一般。寒意仿若饿狼一般扑来,卷动地上的黄沙与雪花共舞,沸沸扬扬。 余敛光举目四望,只觉周围众人反而各个热气腾腾,从他们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种暖心的温度和一种独特的力量。 金甲再度逼近几分。 原本高耸连绵的砂岩已被真气绞成了细沙,如水一般的化在地上。起伏不定的沙丘也消失不见,修士的气息足以荡平一切。四周成了一片毫无遮掩的平地,除了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 “战吧!” 卫誓在低喝,犹如咆哮,脸上神色决然冷冽。 余敛光微微一怔,一只大手落在了他肩头,轻轻拍了拍。还不等他回头去看,那只手的主人封长明已经先前走出,站在了队伍最外围,与他一同走出的还有他的同胞兄弟封长亮。两名炼魂峰出身的结丹体修并肩而站,身姿笔挺,宽实健壮的背影,仿若两面盾牌。 没由来,余敛光鼻头一酸,双唇抿的更紧。随后猛然昂首,重重点下。 贺文思拔起了那柄与他身量不等的长剑,跟在余敛光身后走去。田暮起身的同时收回目光,已被魂雾包裹的双手伸出,竖在胸前,一道接一道的法诀掐出。卫誓亦是随之而上,不单是他,身后五百名天魂宗弟子同样。 将所有高端力量结成拳头,虽算不上明智,但终归能够占据主动。 对方要的是围杀剿灭,那最怕的自然是他们破阵而出。 来了! 余敛光握剑得发响的骨结,终于停止了鸣唱。 一望无际的大漠除了蒙上了一层苍白外,再无其它。看着看着,却多出了一条线,在他心里,不可逾越! “战吧!” 卫誓先前的低喝,由余敛光口中再次炸响,分外洪亮! 第一百五十五章 值了 百十柄飞剑掠空,向着四方激射。锐利鸣叫在此起彼伏间便的高亢,好似一道又一道的喊杀声,震荡人心。 这一击,足让数百冲锋名金甲脚步一顿,他们有的被斩下了头颅,有的被刺穿了身体或失了手脚。而更多的则是撞在了前方的受创的同伴身上,好一阵混乱。 只不过这混乱来的快,去的越快,并不能阻拦那汹涌前行的大潮,他们踏着前方倒下的同伴前行,整队冲锋的速度不慢反快。 没有惨叫,亦未听到半分呐喊,唯有鞋底与黄沙摩擦的悉索声响。在这本该喧闹到令鼓膜痒痒的战场上,显得一场诡秘。仿佛他们所面对的,并非是敌修,而是一群没有了感知的幽灵一般。 当真悍不畏死!比先前那些稍稍接触便亡命逃散的那些修士,要棘手太多。沉默更像是一块大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远方,依旧有不少金甲留在了原地。先前布置下的战阵率先发威。手臂粗细光柱闪烁着缤纷色彩,在操纵下激射而来。绚烂中带着恐怖威能,撞在了这边的防护光罩。 洪响连连,仿若毁天灭地。 数十名恒天峰弟子满头大汗,在暴风骤雨的洗礼中,他们最先感受到压力。随着一道道先前布下的阵法防护不堪负重,在洪响中悲鸣着溃散消失,继而一座座崭新的阵法再度立起,循环反复,仿若无休无止。 每个人所携带的材料有限,真气更是用一点少一点。能坚持多久,谁心里都没底。即便有恢复真气的灵药补充,也难以弥补损耗。迟早会坚持不下去。 然而,真正的暴风骤雨还在后头。 千步距离对修士而言只在几息之间,更别说开头那段缓缓逼近的距离缩减。纵然天魂宗五百人拼死阻拦,面对人数起众多,仿若潮水般冲来的金甲也无可奈何。 更多的金甲冲到了近前,毁旗施法。显然少了刘玄通肖树铭发号施令,对面也非一片散沙。 汇聚一处的力量何其可怕,恒天峰弟子立下的阵法霎时间,便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先前大声咆哮,好似发狂一般的锐天炼魂峰弟子,在一番厮杀争夺后,也不得不退了回来。 原本与他们贴在一起的隐毒宗已经被彻底分割开来,四周俱是灿灿金甲,他们被彻底包围。 金甲构成的大圈围着天魂宗众修构成的小圈,像极了磨盘,只不过中间交汇地带,随着一次次的碰撞,磨出的是血肉罢了。大量人影倒下,有临近的金甲,亦有天魂宗弟子。 好在阵法防护到底还是撑了起了一片还算安全的天空,加之周围同门及时援护。炼魂峰弟子又各个皮糙肉厚,大多只是有伤,战死的几个只怪运气不好。金甲倒下的则更多,这种不顾一切的莽撞冲锋,提升了速度,却增大的死伤。 尽管如此,天魂宗这边没一个人能笑的出来。那怕他们这边能够做到以一换十,依旧难解危局,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保持这样的战斗一直死战到底,根本就不现实。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会被生生尽数耗死其中。 余敛光一边操纵飞剑,一边不断传音。正如开始谋划,他们所面对俱是对方精锐,混杂在队列中结丹境已看到不下十人。此时他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需要顾及的地方着实太多,直令他焦头烂额。 “准备混战吧!”卫誓传音提醒,疲惫的声音嘶哑而无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全力出手,就连他也有些吃不消。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只怕十数息之后,阵法便会被对方攻破,混战必然到来。身边少了阵法的防护,继续抱团而战等同于找死。除了结丹,余下弟子只怕挡不住对方的攻击。 尽管如此,还得祈祷对面,不会选择那种不顾自己人而只图杀伤的极端方式。 未让他们久等,恒天峰弟子的传音便响在耳边,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早太多。“准备”余敛光直接出声,朦胧剑影开始在他周身浮出。站在阵边的炼魂峰弟子集体发力,力图将对面紧密的阵型冲出缺口。而那些被护在中心的伤者也站了起来,很快就需要他们自己保护自己了! 就在这时,原本阴冷的头顶,风息雪停,似有阳光洒下。 “就这点实力么?” 冷声讥嘲从九霄直落而下,一如先前冷酷,满含质疑。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喝的那漫天阴霾,一扫而空。 决定这场战斗走向的关键一战,暂时落下帷幕。 同样停止的还有下方的战斗,金甲退去,与天魂宗众人一起望向头顶。 王镇率先显露身形,血红色的衣袍在风中颤抖,在阳光下闪耀。相间着黑白略长头发贴在了额头,略带压抑的喘息呼出白雾。除了护身光罩略微暗淡之外,看上去并无大碍。两尊魂雾蒸腾犹如烈焰的战魂,一左一右的侍卫身侧。暗色铠甲幽光闪动,盔甲中猩红的瞳眸未有半分暗淡。 刘玄通和肖树铭已经归于原位,默不出声。 肖树铭肩背佝偻的更加厉害,一身残坡几乎快到衣不蔽体的地步。他捂着肚子,血水顺着那青白松垮的肌肤流淌,在下面染红一片。此时尽管仍然立于空中,却着实没了先前的那份双方对峙的骁勇好战的气概。摇晃的身姿几乎要从云端跌倒而下,他伤的实在不轻。 且不说那身上的大伤小伤,斑驳血迹在身上绽开多多红花,就是肚中的那一道创口,便已是令他心惊肉跳。自己闪躲慢上一些,这一击力道再猛上一些,只怕自己就要殒命当场了。 喘着粗气,心有余悸的肖树铭显然再无战心。那双透着可怜的昏黄眸子,深深望在刘玄通身上。 刘玄通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只是轻轻抬手。一道魁梧身形便出现在身前,细细看去,却是那尊曾出现在拍卖场上的尸傀。 王镇轻轻皱眉,继而又转为平静。他想过这种可能,可当尸傀出现,心中依旧有些惊异。确实,元婴尸傀由刘玄通拍下,但这并不等于就会用在这里。毕竟他找不出半点理由,能将这个道理讲通。这里只是一片荒芜,天魂宗弟子出现在这里,可以用谋划来作个解释。但可无论如何,将一尊元婴战力用在这里,等同与浪费。 浑身绿雾缭绕的尸傀,双瞳中燃起了如同鬼火一般的绿光。浑身气息驳杂,站在刘玄通身前,一动不动的沉寂如死。倒是一身气焰,冲天泛起,威压如山。 看着金甲暂退,卫誓偷闲望了一眼天空。这尸傀比之交易会拍卖场上站于时笼中的凶神恶煞,还要更加具有威胁。绿雾不受控制的蔓延,好似无数大蛇汇集,曲扭蜿蜒间漫了过来。 “这就是你们的底牌?” 空中,王镇甩了甩衣袍,大片魂雾自袖口涌出,与那绿雾撞在了一起。就放肆沸水泼雪一般,将蔓延周身的毒雾吞噬一空。不过他也没得寸进尺,只是护住周身。 这尸傀有着元婴实力不假,称的上水火不侵,防御惊人。但似这样的造物,若说完美却还称之不上。不过元婴修为倒是实打实的童叟无欺,自己一个成婴,哪敢有半分大意? 王镇冰冷脸颊抽了几下,话虽如此,几缕轻松攀了上来。交易会他就在现场,这压轴拍品的尸傀还曾经过他手。 徒有元婴之力,却未有元婴速度。在缠斗及正面交锋上,笨重几乎就成了一道的缺陷。成婴与元婴之间存在着巨大鸿沟,王镇自问不敌,缠斗久了也有生死危机。但现在他仅需拖延时间,等待支援到来。 无需太多,只要宗门再遣一名长老到此,一切问题将不是问题。 这一刻,他几乎看到了希望。 “那这样如何?” 整了整袍角,刘玄通淡嗓开口,他头发凌乱,甚至脸上还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刮痕。战斗令他再无半点风度可言,不过总比肖树铭要好上太多。在天魂宗,镇魂峰传承在攻防两端都算不得出彩,可要论起综合实力,镇魂峰向来强者辈出,并不弱于任何一峰。主魂之外再加诸多分魂傍身,可攻可守可辅,更别提那修炼到一定水准的分魂,简直就如分神一般。 现在刘玄通算是领会到了,这哪里是他和肖树铭在二打一,分明是王镇与两尊战魂在欺负人! “去吧!”简单的两个字从刘玄通嘴中吐出,好似吐葡萄皮一般轻松。然而脸庞上浮现的笑容,却狡诈如狐! 王镇立马做出准备,两尊战魂当即前踏,挡在身前。各式法器上宝光涌动,真元与魂雾齐齐沸腾,更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然而这即将到来的攻击,目标并不他,而是直接朝着地面砸下。 真元凝聚的巨掌缓缓砸下,于空中蓄力,那属于元婴的力量,正搅风弄云! 天魂宗阵线稳固,那怕金甲数次冲击都未能击溃。而现在,正抱团一起并肩死战的天魂修们,却成了再明显不过的目标。 这一击,若王镇处于下方,他完全可以凭借速度躲开。只是下方这些最高修为只到结丹的弟子怎么办?依靠那些不时溃散的脆弱阵法么? 攻敌所必救,好一场阳谋! 无需思考,本能替他做出了选择。魂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继而在朦胧间被风吹散……那只是残影。 当那如同裹挟着浩瀚天威的巨掌在空中凝聚成型,王镇衣袍喷涌出的魂雾已经代替了阴云,遮蔽天空。 一时间,王长老,师叔,各种惊呼喊什么的都有。 已经躲不开这一击的王镇没有回头,他得在全力以赴,听的诸多呼喊,倒是嘴角却反而挂出一点笑容。 就凭这一声声,值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谁给的你们勇气 轰响惊天动地,空中仿若炸出一朵巨大的烟花,整个天空为之震动。一片碧蓝,仿佛湖水涟漪般将云雾荡开。继而一道流光划过,仿若星辰坠地,掀起的沙浪狂风席卷四遭。 风沙未散,天魂宗众人早已不管不顾的一拥而上,在大坑中央找到了王镇。 此时他正成大字静躺其中,通体鲜红,血水顺着沙缝渗入,夹杂在金黄砂砾中显得尤为刺眼。 “王长老!” 余敛光架着剑光,飞到了身旁。看着凄惨无比王镇,一时间竟不不敢动手。 他浑身透血,衣袍碎烂。露在外面的双臂扭曲的不成样子,看起来似是骨节尽碎。双手更是看不出原先模样,好一片血肉模糊,蜷缩的仿若只是一个肉团。身上气息则被打的溃散难凝,悬丝吐息微不可查,若非胸膛仍有细微起伏,真的就如死人一般。 这模样,简直就像一个易碎品,就连触碰都需小心翼翼,再经不起半点磕碰。 余敛光不禁鼻头微酸。 尸愧本就是以体修之身铸就,更兼有元婴修为。全力一击之下,又岂是成婴所能抵挡的了。可王镇还是挡了上去……为了他们。 尸愧才缓缓收手,连带着环绕周身的绿色毒雾亦是收缩凝结。刘玄通,肖树铭的身形这才重新显露。 此时的刘玄通正眯缝着眼睛,再度拿出一柄新的折扇,轻扇几下。望向已坑中经失去战斗能力,几乎重伤垂死的王镇,长叹出声。 老实说,他根本没想到王镇会如此选择。毕竟换成自己,是绝不会作这样的选择。 挡与不挡,真的就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不见得吧!他可是时刻准备着,好应付对方的突袭。毕竟他是尸愧的操纵者。对付自己无疑要比战胜尸愧,来的简单太多。只不过,这样的选择毕竟有着太多的不确定,稍有闪失,便是万劫不复。 可似王镇这般……简直就是愚蠢! 就算能将这一击挡下,可下一击又该如何?少了他这个成婴境遮风挡雨,余下的这些弟子更没机会逃脱。既然都是再赌,选必输的一面下注,有什么意义呢? 但他不得不承认,王镇此举,倒是多少让他心思活泛了几分。是的,他现在改主意了!最起码,现在他不会再对天魂宗众人动手了! 对待随时会脱笼的猛兽,需要时刻警惕。而对待砧板上的鱼肉,需要考虑的则是该如何伺弄。少了王镇这个最大的威胁,已然陷入必死之境的天魂宗众人,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既然如此,又何必着急呢?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刘玄通嗓音淡然,伫立天空的他高高在上,目光睥睨:“顺生逆死!” 消散的魂雾让,空中星点飘雪彻底无影无踪。阳光猛烈,天空晴朗,只是在这道决定生死的选择题前,没人会感到温暖,反是更觉冰冷。 “摇尾乞怜?” 伴着清冷的应答声,余敛光从坑中走出,站在边缘。眸子好似手中的飞剑,闪烁着锐利,扎向天空。 “你觉得我们会吗?!” “我知道你们俱不怕死,只是……活着有什么不好?”刘玄通微微摇头,神情镇定,手中折扇又是扇了几扇。“大厦将倾,良禽择木而栖。挂死在天魂宗这棵树上,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冥顽不灵唯死而已,低头臣服海阔天空。不是么?” 飞剑摇指,余敛光懒得废话:“那就动手吧!” 刘玄通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巨坑边缘越来越多的人,摇头之后,再叹出声:“如今的天魂宗已非先前,还能指望什么?大劫刚过,短时间难以重振。更兼修炼资源亦是极为短缺。这样的宗门,无疑前路暗淡,再撑不起一场大战……所以天魂宗必灭!” 余敛光脸色严肃了几分,这话,他可不爱听! “就凭你们?” “细致的谋划加上足够的实力,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脚步?”刘玄通收起折扇,瞳中已是隐有不耐。“多年的准备,又岂是你所能想象?足够的人手充足的资源,汇集在一处所爆发的力量……将无坚不摧,势不可挡!” “你只怕忘了。一个宗门最有力的武器,是修士!空有资源,数量算的了什么!吓得住谁”余敛光狠狠捶打着胸膛,骄傲宣布道:“这才是最强大的力量!对我天魂宗出手?谁给的你们勇气!” “我们也有化神!” 刘玄通终于控制不住的咆哮起来。这句透底的话,他本不该说的! “可惜属下不太中用!”余敛光继续冷笑道。撕破脸皮的嘲骂,他本就不在乎是否会激怒对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仍凭他如何努力,到头无非一死而已。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轻松起来。现在已用不上他去思谋全局,再去指挥无非是画蛇添足,他解脱了。这一刻,他只是余敛光,做好自己作为一名剑修该做的事情,战斗到最后一刻。 抛弃一切,专心战斗,这可比什么都要来的轻松! “好好好!” 两道三个好字,刘玄通眼神阴翳。去除了王镇这颗最大的绊脚石,一切尽在掌握。这样的感觉,令他倍感轻松,也没了那么多防备。否则又怎会被这简单的三言两语,就挑的暴怒如雷? 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被寒冰包裹的眸子死死盯在余敛光身上。刘玄通停顿半响,才冷冷笑道:“你是你在讽刺我么?” “可我没那么容易被你激怒!你们想死哪有那么容易!”不等余敛光开口,刘玄通已是轻轻摇了摇头:“老实说,天魂宗能存留到今天,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人们总说,悍不畏死即是极限。可现在摆在眼前,看到你们,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怕死是一回事,能不能将事情做好又是一回事。平白赴死无济于事,达成目标才是最终目的。愿意为此奉献己身,这样的死才算是死的其所。大局已定,我是真不愿意看着你们白白送死,可惜了……不可否认,若所有天魂宗修士人人如此,那实力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上太多,之后的战斗也要艰难的多……” “这可多亏了你们!”余敛光的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带着几分洒脱之意。 “天魂宗从不曾高枕无忧,毕竟上下弟子总需时刻警惕,勤奋修行。谁让这世间……会有似你们这些杀不尽斩不绝的宵小,时时袭扰。”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纳戒中一张露着双眼,绘着如剑山纹的白色面具,浮在了他的眼前。接着余敛光将其抓在手中,深深看去的双眸,充满了复杂。 不仅是他,队伍中,四名锐天峰弟子同样如此。包括贺文思在内,只不过这名苍老结丹手中的面具,染满了血色猩红,其上的山纹也变成了真正的利剑。古朴沧桑,蕴含力量,莫名间令人悸动。 看起来,是不准备在和自己谈下去喽。刘玄通无奈的撇了撇嘴,从袖袍中抽出了手,轻摆了几下。自己难得发下善心,既然对方不领情,那他也毫无办法。 麾下金甲随着而动,再次展现出攻击姿态。尽管他现在并不想下死手,但也没道理因此就什么都不做的认人宰割,该有抵抗还是要有。对面有近五百人呢,死一两个有什么关系?即便全灭,只要卫誓暂时活着,目的一样也能达成,不是么? “隐毒宗!是你们!” 就在这时,一声激烈的怒吼炸响。 循声转头,只见卫誓正瞪着猩红的双眼,将手中的‘无我’指向不远处隐毒宗众人! 空中,肖树铭柱着新掏出的蛇头拐杖,一脸戏谑。先前还抬着手,准备操纵尸愧,好解决那几个棘手任务的刘玄通也收回了手,开始抱臂观望。 尽管如今王镇如今已是重伤垂死,可诸多不顺加上一场战败,他们心里的憋屈,哪有那么容易抚平。 现在彼此对立的双方,相互为敌,可没人会拒绝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而最好的结果,便是天魂宗与隐毒宗战在一起……若真能如此,那可有意思多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坚持 “卫誓” 急切严厉的传音响起,卫誓感受到了余敛光投来的目光,困惑凌厉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师兄从来就未曾对自己说过几句重话,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也才头一次,但是现在…… 卫誓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移开半分目光。哪有怒急之时,还会有心思到处乱看的?他只盯着毒骨老人,目光凶恶。哪怕他修为并不算高,身姿亦算不得魁梧。但在刘玄通摆出他的身份,隐隐成为此战的焦点之后。他的一言一行所造成的影响,也变得无法让人忽视。 天魂宗锐天峰大师兄,卫宗遗孤。这一刻,卫誓几乎就等于在代表着天魂宗。 所以看到卫誓出声,刘玄通肖树铭两人才会默契的选择看热闹。他们毕竟已是成婴,下场之人没有足够的份量,又哪会提起这份兴趣。 “我……我……”毒骨老人脸色苍白的支吾着。面对突如其来的诘责,有心解释,奈何心焦嘴笨。就似他面对先前的突袭一般,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还要狡辩!” 又是一声怒喝,此时的卫誓,脸色通红宛如滴血,一双眼睛也赤红的吓人。配上白袍在先前战斗中沾染的大片血迹,就连手中闪着铮亮白光的‘无我’,除了锐利之外,也显有些狰狞。 因愤怒而纷乱鼓荡的真气,直吹的周围砂石鼓荡。卫誓站在原地,压抑中又带着爆发。 不得已下,封长明,封长亮俩兄弟一左一右凑在了卫誓身边。两尊铁打的汉子,单是那雄壮身形摆在哪里,便足具威慑。他们本意是防止卫誓冲动过头,直接冲杀。奈何此时隐毒宗众人,见此一幕,却觉得是天魂宗在调转矛头,内心更加惊惧惶恐。 向着两人轻轻点头后,余敛光收回目光,陷入了沉默。那声焦急提醒,已是他唯一能作的事情。尽管面临死战,陷入危局的危局看不到丝毫光明。可这种几乎能将人逼疯的境地,并不能丧失理智。 他能怎么办? 现在出声与卫誓争吵么? 事情已经发生,卫誓的言辞好似钢刀刮过,在双方之间砍出的的裂痕已难抹平。此时若是队伍中再出现别的声音,后果几乎难以想象。若是连他们天魂宗都出现了分歧,接下来还如何战。争吵毫无意义,难道要让对面看笑话不成? 他听着卫誓一字一顿从齿缝间蹦出的质问,观察着一面冒汗一面解释的毒骨老人的一举一动。全神贯注对敌时,他本没有多想。此刻由头牵起,如今的一切细想下去,却又经不起推敲。 正如卫誓那一声声的质问。 消息如何走露,原本的一场护送为何演变成如今这般绝境。刘玄通,肖树铭两位成婴境的出现……若没有准备,没有确切的目标,就这般兴师动众,说的通么? 余敛光心里有太多疑问,事实上同样想问。 …… 暖阳缓缓爬上枯树枝头,又是一声激烈的怒喝,仿若雷霆般炸响。 “放屁!” 彼此拉锯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一个质问,一个解释,你来我往好似辩论一般。若非卫誓是不是的怒喝惊起波澜,一声声质问句句诛心,还真没什么看头。 “动手啊!怎么还不动手?” 肖树铭按捺不住的嘟囔道,尽管声音很轻,却依旧落入了身旁刘玄通的耳中。 是啊,为什么还不动手呢?那明明一触即发,看起来马上就要生死相博局面,居然就这么拖延到了现在。不合理啊…… 刘玄通不禁哑然失笑,会耍把戏的小鬼,还真是小看他的。 “你是在拖延时间?!” 想明白一切,刘玄通自然不在沉默看戏。 没有掩饰,亦没有片刻缓冲,卫誓仿若变脸一般的平静下来。他扬起了脸,遥望天空,双眸通明清澈,答案已无需言说。 “时间拖的越久,到底对谁会更有利呢?难不成你还在指望救援不成!”刘玄通眼珠转动,思考着各种可能。“不知你想没想过?即便有人驰援,真的就能破阵而入?即便可以,这片刻功夫,要将你们尽数杀绝也已足够!” 刘玄通笑容再绽,透着讥讽:“说你是最好的鱼饵,你还真没叫我失望啊!” 刘玄通所说,正是余敛光的担忧。 有元婴境的尸愧在此,也必须由元婴境长老亲自驾临,才可抵挡一二。但已成元婴的宗门长老何其稀少,若无大事,极少出手。就西陲这荒凉之地,有无元婴长老坐镇还是两说。如果来的只是成婴…… 余敛光不由的回头看向躺在坑中的王镇,双齿紧咬。 刘玄通他们甚至无需战斗,只要故技重施一番,谁又能保证历史不会重演? 他可是宁死,也不愿拖累宗门!若真是如此,那还不如就此死战! 卫誓!你到底是怎么想了! 少年并不强壮的身形向前走出两步,背影前方的一片金黄更衬的他瘦削单薄。 余敛光双眸不由一紧,难道他要? 那知,卫誓除此之外便再无动作,仅是平淡嗓音,轻轻回响。坚定平稳,仿若在叙述事实。 “可别等来的是两名元婴长老!到时候死的就是你们了!” “好啊,那我们拭目以待!”刘玄通微微一笑,不以为意。抬手反将尸愧收回,又看了看天空。“既然如此,就让你们活到太阳下山好了!” 原来他还没有放弃。 战斗到死,就算的上是坚持了么?余敛光扣心自问。 不!余敛光只觉面庞突然间多出些许燥热。 他不相信卫誓会是那种畏死之人,过往的种种表象,无疑就是最好的诠释。而就现在的回答来看,卫誓显然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但他还是选择了坚持! 在这种无处可逃,还需顾忌连累他人的绝境,死远比活着要轻松太多。 王镇长老的选择已经说明了一切,难道自己要让长老的努力化为乌有,平白流血么? 寻死很简单,死在这里却没有半分意义。再难再苦,也该坚持,不是么? …… “真是可悲!” 夕阳西下,当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西天,伴随着这声幸灾乐祸的长叹。 刘玄通再次腾空而起。 支援并未来到,除了多活了一个白天外,一切似乎未有丝毫改变。 虽然有些遗憾,刘玄通脸上依旧挂出了胜利的笑容。“看来你们并不清楚,我们于你们耗在这里的真正目的。” 他展开了手,分外张扬,四周金甲配合而动。 燥热消散,大漠冰冷荒凉,那一线逼近的战阵,仿若黑云压城。 “动用如此力量,耗费诸多谋算。” “吃下你们这五百人,算的了什么,连塞牙缝都不够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隐毒宗至 灵气再度絮乱起来,黑暗如同潮水涌上,淹没了世间所有。 清冷的话音,好似一道无形的箭雨,遮天盖头。这片毫无遮拦的天空中,让人逃无可逃。射的那一颗颗本就脆弱的心,变的四分五裂。天魂宗众人,隐毒宗众人,在这一刻似乎毫无区别。 “我说过,顺生逆死!”刘玄通一字一顿,轻柔中透着残忍。眸光扫过下方的人群,略带惋惜的笑了:“即使你们现在想要改变主意,也晚了!” 他微微摇头,这份惋惜并非做作,而是真心实意。 天魂宗弟子所表现出的这份坚韧,强悍超出他的想象,令他只觉惊艳。这样的力量,若能握在手中,会是何等美妙。他很渴望,也很期盼。 而在,他想明白了。 让对方改弦易辙,是何等不切实际……况且若是就这样背叛,即便能够招揽,又有什么意义呢。 本来嘛,他最初只是随口一提,细想之下,便觉不切实际。只是临到头,心中总有多少惋惜。 夜幕降下如同死亡降临。 隐毒宗弟子同样站起,他们一个个脸上挂着恐惧,眼中透着焦灼犹豫,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不像修士,更像是一只只被人遗弃的野猫。漫长的煎熬并没有帮他们做出选择,没人说话,亦没人开口。他们并非没有动摇,而是他们不敢去做。 卫誓先前的诘责质问,更像是对他们砸下一棒。出声投靠几乎与背叛等同,只怕自己才刚刚出声,便会被天魂宗灭杀。 或许刘玄通会出手,或许不会……可最大的可能,还不是让对方看一场自相残杀的好戏! 没有支援,空阔的荒漠寂寥宁静,像是已经死了一般。看不到人影,甚至看不到飞鸟……死亡几乎不可避免,毕竟他们已经再没有力量,能够阻拦分毫了。 或许这时候,他们应该哭泣,应该悲哀。然而泪水却早在开始,便已流干,此时剩下的仅是麻木。 可在这片宁静中,卫誓依旧听到了哭声。 身后不远一名看起来年龄尚不到二十的年轻修士,哭了起来。他捂着嘴巴,尽力不去出声,但还是有呜咽从中传出。洒落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接连滚落,在地上打湿一片。 气氛越发沉闷,仿若死亡的旋律。 没有人说话,安慰无济于事,更何况怎样安慰又是一个问题。至于指责……他又做错什么么?为什么要去责怪他呢?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有弱小到强大,有懦弱到悍勇。 不是每一个修士都是有一副刚心铁肺,能够面死无惧。这份决死之意,需要时间的积淀,需要战斗的磨砺。他只是一门刚入内门不久的遣散弟子,修为尚浅,仅有筑基初期,还未经历过多少风雨浇灌。 自十六岁拜入宗门,到之后遣散,现在他岁数也不过三十多而已。 并不是每个人,当做入门考核的宗门任务,都似卫誓那一批人那般艰难,或是碰上异变。所以他哪怕现在是内门弟子,依旧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菜鸟罢了。 数十道目光聚集过来,并不能让那年轻修士止住哭泣,反而泪水更加汹涌。 越是去想,便越是悲伤。让他背叛,他做不到!这泪水,淌下的是迷茫,流下的无力……他还不想死,,他还想继续努力修炼,像传说中的那些先辈一样,在修炼有成之后,孝敬爹娘……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张大手落在了他头顶。不,落上头上的是一块肉团,沾沾黏黏…… 下意识的回过,他看到了王镇。此时的王长老脸色白如金纸,整个虚弱的站不住脚,还是旁边田暮搀扶着,他才勉强站立。还是脚边两团魂雾助力,他才能迈开脚步。 这样的状态,怕是一个外门弟子都能轻松将他打倒吧。 然而,这是王镇唇角却挂着一缕微笑! “孩子别怕。” 那只温热的手掌缩回,王镇继续蹒跚前行。望着王镇缓慢的前行的背影,年轻弟子却突然止住了哭泣。 恐惧像是遇到阳光的雪水,被消融一空。 是,自己现在面临必死之境,可有这么一个人,站在面前,哪怕全身浴血,依旧死战不退。 他又抬眼望了望了周围的同门,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还有一场战斗要打!不是么?” 站在阵前,王镇仰首向天,满是血污的身躯挺的笔直。尽管没有了修为,仅存的战力极为弱小,依旧透着骄傲! 一个个天魂宗弟子,同样一个个挺直了腰板,望向天空,手中法器闪烁着各种光芒。 战死,对于天魂宗修士,原本就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 空中,肖树铭贪婪的望着天魂宗众人,阴声笑着。 “解决了你们……然后再……” 他舔着嘴唇,纵然他所属的背后势力家大业大,他本人可是穷的很呢?这几年潜伏不出,哪能捞得到什么油水。现在……五百人的手中法器,再加上一位元婴长老。哪怕需要和刘玄通共分,也是够了呢! 搓了搓手,他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轻挑的声音,响自天边。满含着轻佻狂笑随之卷过,一时间大地轰鸣,沙尘滚滚。 “解决我隐毒宗是么?” “隐毒宗!” 刘玄通遥望西方,眦目欲裂。他考虑过诸多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隐毒宗会在这时插手。 这场伏击算计,将隐毒宗牵连其中,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从来就没有在意过,隐毒宗太弱小了,弱的根本不值一提。区区一个附属宗门,能有什么战力。似这种弱小宗门,一般遇到这种事情,大多都是观望犹豫。毕竟这种层面的势力交锋,动匝便有无数死伤。 一股洪流涌过,他们只能像浮萍般随波逐流,根本无法左右局势。现在他们不想着如何逃避,反而凑上前来……有这样的道理么? 还不及他细想,只片刻的功夫。远方的云朵突然染作了一片碧绿,蔓延而来。 上面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数千人影,当先一人正站在一只巨蝎头上,张狂大笑。 正是隐毒宗宗主,季尘象。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忠心耿耿 昏暗的天空下,那一片绿云却比阳光还要耀眼。原因无他,只因这代表着支援,代表着希望。 刘玄通的惊喝仍在回荡,隐毒宗阵内便已传出了欢呼,不一时,随即又变成了一片激动的哭嚎。 要死时会因恐惧而哭泣,得救时亦会因为兴奋而哭。 歇斯底里的哭嚎在荒漠中嘹亮,回荡四野,便是周围的砂石都开始震动跳跃。哭嚎比欢呼更令人动容,隐毒宗每个人都欢欣鼓舞。笑容像一朵朵野花在他们脸庞绽放,并不美丽却分外灿烂。 他们有救了!他们能活了!他们背后的宗门来了! 绿云由远及近,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最后一行人停在了包围圈外,不远不近,正巧是一个闪身,便能利落开战的地方。 季尘象骑着巨蝎,踏着分裂而出的云团,又向前移了几分。 在他身后,十名成婴境长老一字排开,墨绿色衣袍绣着金边,卖相十足。再往后是数百名结丹,这些人站在一起,气息相连,传出阵阵威压,远远看去,也是十分骇人。至于余下的那些弟子,各个皆有筑基以上的修为。各个手持法器,威风凛凛。只是模样站姿,着实没有仙宗气派,完全就是一群妖魔鬼怪。 但可不可否认,这足有五千之众的隐毒宗筑基弟子,是一股强大到足以几乎与下方金甲等同的力量。 隐毒宗弟子当然不可能就只这些,若俱是精锐,那可算的上是倾巢而出了! 一宗之力,尽数展现,威势却也逼人。 刘玄通望着远方,瞳孔微缩,神情凝重至极。纵然他对隐毒宗不屑一顾,可当这份力量真正摆在眼前,依旧令他发悚。自己这边可还没做好准备呢,一人独对一宗,那是高修大能才能作的事情。他区区一个成婴中期,可没这份胆色。 不过好在,自己现在手握元婴尸傀,更有上万人手可以调用,总让他安心几分。对面强势,可自己这边也不差啊! 所以,刘玄通倒没因此而惊恐,更没有乱了分寸。 心里长叹一声,隐毒宗是必须要收拾的!只不过,现在……还是要已计划为重啊! “季宗主,这是一个误会。” 刘玄通向着季尘象抱拳一礼,态度摆的极低。除了这熟悉的开场,他还能怎么说?倒不如开门见山。 隐毒宗弟子毕竟牵扯其中,有所损失也是事实。隐毒宗兴师动众而来,是他没想到的,也是这次谋划中最大的插曲。 好在,事情并非不可挽回,仍有补救的机会。 “误会?”季尘象夸张的笑了,歪着脑袋打量四周:“不像啊?!” 皮面抽动了几分,刘玄通微楞,心中尴尬不已,一股被戏弄之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他说这是一场误会,接下来再作一番解释,继而谈谈条件什么的。谁知道季尘象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便把话谈死。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去谈了。 正当他眼喷怒火,咬紧牙关准备翻脸,季尘象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知道了!你们要造反!” 造反? 刘玄通又是一愣,他的身份,明里是某某商会主事,可背地里么……如此大阵仗的袭杀,是一个小商会能做的到的么?明眼人都清楚,这并不算太难分辨。没人开口,无非是不想说些废话罢了。 心里骂了一声蠢货,目光却又在季尘象身上打量了一番。他对卫誓颇有几分了解,但是隐毒宗这样蝼蚁一般的宗门,哪怕是宗主,他也舍不得多下功夫。现在……是时候重新认识一下了。 “咦,你小子也在?” 季尘象的状态更像是来游览而不是来战斗,注意力仅仅在刘玄通两人身上停留片刻,便转移到了下方。他看到了站在阵前的卫誓,脸上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锐天峰的大师兄,您当初斩杀我宗大弟子的风头到哪去了?怎么落到这副境地了!” “闭嘴!” 卫誓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贺文思忍不住的怒喝!见过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可没见过似季尘象这样的。 “放心,我会救你们出去的。嘿嘿,助您这样的人物脱离困境……天魂宗可不能少了我的奖赏?”季尘象哈哈笑着,“三十万中品灵石?不行,这买卖得五十万才值!” “五十万中品灵石么?” 刘玄通忍不住开口,怒火顿时收敛,脸上随即还展露了几分笑容。 有仇?要钱! 如此一来,条件就更好谈了。灵石他们可不缺,各类天材灵宝,也是应有尽有!这一战若是操作好了,又岂是区区五十万中品灵石,所能比拟。他嗅到了机会的味道,脑筋转动,他恨不得给自己脑瓜拍上一掌。 自己还真够蠢的! 先前他只想着如何让隐毒宗不要插手,而现在他思绪更加活泛。或许这样一股力量,能够招拦下来,为我所用岂不更好! 既然有更好的选择,那为什么要退而取其次呢? “这笔买卖我们做了!”想到这里,刘玄通越发从容不迫,充满自信!迎上季尘象看来的目光,刘玄通笑道:“只要你们不插手其中,一切都好说。也可以更高!反正我们出得起这个价。或许……你愿意替我们出手,那样的话,价格更高!” “这是算计么?”季尘象问道,眸光眯紧。 “不是算计,这是交易!”刘玄通微笑道:“倒是季宗主您,算计的不错!只要隐毒宗愿意依附,一切都好谈,更大的好处还在后面!” “脑中俱是阴谋,心里满是算计。看来,我也挺适合作商人的嘛!” 季尘象哈哈大笑。 “季兄说的有理!”刘玄通连声附和。尽管这句话夹枪带棒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可到底,季尘象还是回心转意。能免去如此多的麻烦,还收服了一股不弱的力量。便是明着被人骂上一脸唾沫星子,又算的了什么? 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挂在脸上,刘玄通浑然不见当初喊着顺生逆死的那般高傲。反而是一副平易近人,温和阳光的灿烂模样。 成了! 那知这是,季尘象的笑声嘎然而止,脸上反而透出几分凶狠之色。 “废话少说,胡吹大话的本事谁都有,真金白银的你们拿的出?说什么势力,说什么财富。两张嘴皮一动,就要让我投靠?没门!你当我季尘象是傻子不成!” 话锋虽利,不过这一回刘玄通可没急着生气。谁让季尘象这话说一半,语调就急转直下变得婉转起来了呢? “便是做工,也得先付钱后办事!话说,你们真的比天魂宗……还要富有!?” 刘玄通没有答话,而是向着肖树铭使了一个眼色。 肖树铭嘿嘿笑着,不就是要好处么? 他懂,他懂啊! 架云纵步向前,肖树铭正要将手中的纳戒抛出。那知季尘象已是抢先一步,手指一弹,一道绿光便无声无息的射在了毫无防备的肖树铭身上。 “你……” 肖树铭急退而回,当他反应过来,就这短短的时间,他脸上已是染满了绿意。 手中的蛇杖猛然崩裂,一道黝黑的灵体从其中钻出,接着狠狠咬在了肖树铭的肩头。那灵体看上去是一条凶悍小蛇,然而头颅上,闪着白光的两角却显得尤为分明。 直到这时,肖树铭才恶狠狠的重新抬头。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隐毒宗!”刘玄通怒喝!“你这是要死心塌地的跟我们对着干喽!” 刘玄通脸色阴晴不定,转折来的有多快,他此时胸膛起伏的速度便有多快。 “你们……还真是天魂宗麾下的一条好狗!” “对啊!我们就是天魂宗的一条狗!赏我们几根骨头,我们都得汪汪叫呢!”季尘象拍着胸脯,笑的越发猖狂。 “要我们背叛?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隐毒宗上下,对天魂宗那可是忠心耿耿呢!” 第一百六十章 一丁点的诚信 原来,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同样的一句话,由一个诚实有信,举止端正的人嘴里说出。其中的可信度,与由一个疯疯癫癫,行事张狂桀骜的人嘴里说出,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令人信服,后者则令人只觉是在玩闹。 然而,任何猜测都敌不过事实。事实就是,隐毒宗来了,季尘象对他们出手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出这样的话。卫誓哪怕心里对隐毒宗再有成见,再有警惕,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隐毒宗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就是他们活着回去的唯一希望。 卫誓心中微微酸涩几分,低下了头。他本想道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自己误解了隐毒宗,看错了季尘象……不过心里想的还未脱口,对方也确实对自己嘲讽过,哪需要什么道歉。 纠结,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卫誓有些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再度抬头,看着天空中浩荡的战阵,卫誓露出苦笑。 虽然隐毒宗的到来算的上是惊喜,可到底……依仗别人的感觉不好受啊! 为什么赶来的是隐毒宗呢?他们自己人究竟在干嘛啊! …… 夕阳西下,夜幕尚未降临,天边烧的一片血红的时候。 早在不久前才举办过交易会的无名小镇,已是灯火通明。 这里才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曾经安宁和平的小镇,已是在战斗的怒焰之中,化成残垣废墟,再看不出先前模样。瓦砾按着术法冲击的痕迹排成两行,形成的通途似要蔓延到天边。 未息的火焰散落各处,进行着最后的顽强抵抗。一道道残烟冲天而起,在黑暗中弥漫着一股充斥着死亡的灰烟。 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无数的尸体遍布各个街道,断指碎骨,残泥破肉随处可见。鲜血汇集成一条条小溪,残忍和刺目。曾经说不上繁华,但胜在整洁的街道,已经变成了一处修罗屠场,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隐毒宗弟子和玄黄门弟子正在其中梭巡补救,深绿与黑白混杂在了一起。原本互相敌视的两宗,很难想象会似现在这般行走在一起,却相安无事。尽管浓郁的血腥气充斥鼻间,沉闷压抑的气氛拉扯着神经,就是修士只怕情绪都会受此影响。但这一切,都敌不过那些或是站在瓦砾之上,或是在天空疾驰的身影。 天魂宗所属几乎全部出动,他们有的负责监督附属两宗,有的则直接腾空,四处搜寻。战斗的余音依旧回荡,新的轰鸣不时响起,四面八方都有。不过,已经没人会对这些轰鸣产生兴趣了。 这些天,他们听惯了,也听腻了! 更何况,相比前不久那场在天空中发生的鏖战。此时所发生的,只能算是小场面。 一处堆积的比平地要高出许多的废墟上,一道黑色人影正站在其上。那并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道魂影。 关决从空中落下,弓腰抱拳行礼。 “见过苍幽魂尊!” “长老何须多礼。”魂雾声音平淡中透着清冷,并不亲近,倒仍算温和。 一颗头颅,正包裹在魂雾之中,翻滚不息。那张苍老多斑的脸庞,仍充满惊恐和不解,大张的嘴巴,瞪圆的眼睛,似乎都在诉说他先前的遭遇。 偷眼看了一下那颗头颅,上面独属元婴境的雄浑气息还未彻底散掉。他不由轻轻徶嘴,元婴境修士确实高高再上,极难杀死。可你也不看看你的对手是谁?站在眼前的魂雾,那可是镇魂峰峰主张之沧的分魂啊! 死的很冤么? 自己虽是宗门长老,不过只是成婴境而已。宗门确实讲究辈分,不过对强者的尊重也是应当。 此时站在眼前的,便是一尊元婴境后期的战魂。 没有太多寒暄,苍幽魂尊沉声发问:“处理好了?” “一切完备!” “那么就出发!” 话音落下,干净利落。只见魂雾顿时翻滚凝聚,最后化成了一道 关决望向远方,长出口气,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纳魂镯。随即腾身而起,向着远方急速飞去! 希望,来得及吧! …… “让开!” 季尘象脸上没了笑容,冷声喝道。 “为什么?给我们个理由!”肖树铭冷哼一声,双眸中透出几分怨毒。他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尽管如今他被毒术侵伤,但自己小命还在,还有手段反制,又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么? “你想死吗?” 未等肖树铭开口回应,季尘象已是毫不客气的翻手,掏出了一颗白亮圆珠。这圆珠足有婴孩头颅大小,就这么悬浮在他的手中。亮光收敛,却仍有一片白雾环绕,让里面的一切变得朦胧起来。 白雾渐消,圆珠变的透明起来。 顿时,肖树铭如遭雷击! 白球中,正静静盘着一条银白色的小龙。这小龙原本是在沉睡,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这才微微睁眼。 一股莫大的恐怖随之降临。 泯龙珠! “你……”肖树铭突然说不出话来。自己手中的蛇杖中的那条小蛟,便是一条还未成龙的泯蛟。在本质上便是天差地远,更别说,这条泯蛟还只是残魂。 果然,泯龙珠一出。他的脸再次绿了起来,先前能够轻易吸取的入体之毒,竟是如同山岳一般难以撼动。就连那泯蛟残魂都开始发出滋滋叫声,身形看起来更是淡薄许多。 “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任何延续至今的宗门,都有他存在的理由!”季尘象裂嘴而笑,舌头舔了舔嘴角。两排白牙在皎洁的月色下,亮的有些晃眼。 末了,季尘象再次历喝! “让开!” 刘玄通低沉开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尽管季尘象并未多说什么,但他也不是傻子。平白无辜的让他们让开,可能么?这是一笔交易,条件几乎无需多说,自然是要让肖树铭解毒,恢复正常。 没有去看肖树铭一眼,刘玄通脸色阴沉的可怕。现在多出了隐毒宗这几名成婴境长老,他这边的压力,骤然加增。肖树铭现在还不能死,纵然他有元婴尸愧傍身,却也不能应对所有。尸愧无惧围攻,可是他怕。身边每人照应,太危险了! “需要相信么?”季尘象不以为意的大笑着。“只要我不催动着这颗泯龙珠压制,这种浅显的毒术,很难解么?” 肖树铭昏黄的双眸,猛然迸出几分希望。 是这个道理,自己有泯蛟残魂,解毒不算难事。泯蛟本身之毒,对其它各种毒术有天然克制作用。虽然说克制所有有些夸大,但最起码在西山域这种边陲地域使出,无往不利。 季尘象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顿了顿脚,眉头微挑:“好心提醒一下!我等的起。” “让开啊!”肖树铭咆哮,毒素正折磨着他的神经,一阵阵的眩晕感不断袭来。 “让开!”刘玄通的喝声同时响起,有些低沉。 直到这时,那些金甲才让开一面,刘玄通和肖树铭亦是同样退到了一边。 季尘象也不客气,当即便是架起绿云,带着隐毒宗众人缓缓移进了包围圈。 刘玄通,肖树铭死死盯着季尘象,而季尘象都亦是面色凝重了几分,认谁都可以看出他的警惕。无论是金甲还是隐毒宗弟子,皆是做好了战斗准备,彼此防备着对方。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不管是对刘玄通他们还说,还是对阴毒宗来说。若是此时有一方改变主意,只怕战斗便会立时打响,惨烈无比。谁率先出手,谁就占据优势,这个道理,双方没人不懂。 临兵待战中的死寂气氛,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在,直到隐毒宗众人入阵,什么都没有发生。刘玄通这边要顾忌肖树铭的生死,不敢贸然出手,而季尘象的隐毒宗同样如此。虽无明显表示,可他们兴师动众来此,到底还是为了救人! 刘玄通一边注视着隐毒宗的动静,一边留意着肖树铭的状况。目光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冰洁。他要的是肖树铭不死,换句话说,待得肖树铭脱离危险,那么也就意味着大战的开始! 始终闭眼,全力解毒的肖树铭突然睁眼。而这时,隐毒宗才刚刚进去包围,还未与众人汇合。 见此一幕,肖树铭眼中迸出狂喜,刚要开口。 一声冷酷无比的嗤笑声,幽幽传来。 “泯龙毒的滋味,如何啊?” 只留给两人一道背影的季尘象,伸出了手。随着话音落下,他拳头猛然握紧! “你!” 肖树铭顿时暴怒,可还未及他动作,胸口便是一阵痛楚,一股猩甜毫无征兆的涌动而出。可即使这样,他的双眸依旧死死撑着。那条才刚刚离开他肩膀的泯蛟,就这么随着那一握。原本凝实的幻影仿若尘沙一般,化成星星点点,散在了空中。 “心里要有算计!”季尘象笑的开怀,看起来人畜无害。“这不是你们承认的么?” “要怪,只能怪你们蠢!” 一挥袖袍,两团绿雾霎时喷涌而出。以难以反应的速度,遮蔽了天空。如同一个巨型圆罩般降下,将包围圈内的所有人尽数遮掩。 “不过你们也是幸运的,毕竟我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诚信,不是么?” 季尘象的声音再度传来,刘玄通,肖树铭在微微错愕之后脸色猛然一片涨红。 这一幕,可比一巴掌直接打在脸上,来的还要疼万倍!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肖树铭死死咬着牙,血水浸入齿缝。能活成修到成婴,都不是傻子,傻子早死了。他反应要比刘玄通慢上的一些,那是因为计划已定,一切按部就班,他犯不上操心也懒得去想。 可是现在,他顿时就明白了。 原来一开始,季尘象就把他们计算的死死的! 他中的是泯龙毒,听起来吓人,可实际上泯龙是毒不死人!但在位阶压制之下,这种毒对泯蛟而言,根本无解。就像一名孩童,去吃他根本无法消化的食物,撑也撑死了,更何况吃下的还是毒。 泯蛟已经崩碎,即便他还活着,损失了一些精血,损耗不算太大。可那种屈辱感却是挥之不去,真的比死还难受。 肖树铭亦是有些心灰意冷,他一个成婴境初期,很重要? 他还真是高看自己了,先前他与刘玄通并肩与王镇交手。王镇还有拼死他的打算,先前季尘象施计暗算,自己身上却根本无事。 如今隐毒宗赶来的成婴境,虽然大多都是成婴初期,也有一两个中期实力。单独拎出来一个,他都不惧,能压着对方打。可要真的群起而攻之,他根本无法抵挡。他还没那份实力,能够以一敌数。 对方没有对他动手脚,分明就是看不上他。自己甚至还不如泯蛟,来的重要! “真当我季尘象是傻子不成?”毒雾中,季尘象放声大笑,声音分外刺耳。“你们早就想对我隐毒宗动手了,真当我没看出来么?” 闻声肖树铭双眸猛然瞪紧,他才刚想怒骂,可现在,只能生生咽在肚中。 刘玄通亦是有了片刻失神。 该死的,亏他还以为对方什么都不知道,谁曾想,季尘象居然会算到这一步上。 依照原本的计划,他们会袭杀隐毒宗这支队伍,若是有队伍护送,一并杀了便是。至于之后,带着尸愧威压隐毒宗低头服软,彻底收服西陲一境。 他们不过是第二批战力,无名小镇轮不到他们去攻打。他们要作,就是稳固后方,让前方攻击小镇的那些强者,没有后顾之忧。 可谁曾想,前来援护的天魂宗众人中,一开始认定的成婴领队,反而是多出了一个峰主遗孤卫誓。 在他们看来,能击杀卫誓,让天魂宗少一名天才,多一些混乱,何乐而不为呢?可就在这时,王镇出手了!王镇的实力比他们想的还要强很多,刘玄通索性提前动用了尸愧。 这是他们对付天魂宗袭杀的底牌,也是对付隐毒宗的底气所在。隐毒宗只有一名结丹初期老祖在潜修,这点他们对他们来说不是秘密。只有一名元婴境的隐毒宗,他们并不重视,否则也不会只派两名成婴境来了。 毕竟他们真正要下手的目标是天魂宗。 至此变故已经很多,却仍在掌握。刘玄通的盘算,当然是要削弱天魂宗的实力,至于隐毒宗反而可以放在一边。放出尸愧,也有气势爆发,隐毒宗便是有些察觉,可也未必真的就敢来此。 而在重伤了王镇之后,他的心思更加活泛了。一个先前打的两人几乎绝望的天魂宗成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打到重伤垂死,真的是太简单了。再来一个,两个,那真太好不过了! 至于卫誓的威胁,他压根就没当真。开玩笑,自己这边已经有人去了无名小镇,天魂宗哪还能抽出太多的力量。正因如此,他才有底气在这里白白浪费一天时间。 可是现在…… 遇到了卫誓,刘玄通以为这是惊喜,可谁曾想却变成了惊吓。他以为隐毒宗不会来,谁知道隐毒宗真的就来了! 他们还有何可说? 当然是无话可说! 回过头,刘玄通脸色铁青,他算准了许多,临阵应变的能力不算差。现在可不再计划范围内,情况更是超出了他的掌控。 早先他可以好整以暇的等待,现在却是等不起了。 “动手!” 刘玄通愤然出声,周围那些金甲顿时再度汇集成阵。这一次来的比先前要猛烈的多。在这些金甲之后,大量衣着混杂的修士也走到了前台,开始配合着出手。 沸沸扬扬的攻击仿若冰雹打伞,霎时便让那毒雾防护云翻雾滚。 季尘象便不管不顾的缓步走向了天魂宗一方,他脸色平静,沉稳的像是换了个人。谁能想到,先前还狂傲无边,转眼翻脸便阴人的隐毒宗宗主,现在会是如此一副模样。 不过,最起码像个正常人了! 余敛光和周围成婴境同门交换了一下眼神,没人多说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现在,他们可是靠着隐毒宗才活着的。毒雾之外的轰响炸成一片,逸散的气息他们如何感觉不到?其中的威能即便是他们正面挨上,也得粉身碎骨。 这攻击,可比先前来的要猛烈太多。没有隐毒宗援手,他们根本无从抵挡。 防护一事无需季尘象出手,自有隐毒宗成婴境出手加持。又一些隐毒宗弟子也是连连掐诀,加以修补。看来短时间内应是无虞,也正因如此,他们无需分心多想。一道道目光聚在了季尘象身上,尽管是让开了道路,依旧还是保留着几分警惕。 王镇就在队伍中央,此时的他已经无法站立,就这么毫无风度的坐在地上。搭耸的眼皮艰难的撑开一条小缝,满是血污的脸庞,既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也没有该有的警惕,有的只是一种说不出的淡然和安宁。 元婴尸愧的全力一击,他不死都是万幸。哪怕现在队中最好的疗伤资源都用在了他身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恢复的力量,也只能让他拥有站着领死的力量,再多就没了! 伤势沉重,能坐着省一分力气,那他就不会站着。他现在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不过,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天魂宗老人。他可以无条件的相信天魂宗自家子弟,对于隐毒宗这类附属宗门,则谈不上信任。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太多的警惕。 自己现今弱到了极点,再警惕又能怎样?王镇懒得去想太多,甚至对季尘象的到来,都有些漠不关心。 倒是季尘象打量了王镇一番,随后低喝道:“阵法球!” 闻声,尽管不知道宗主现在要来有何用处,跟在一旁的毒骨老人还是二话没说的将阵法球递了上去。 这东西,只能算是一个核心。没有大量的材料,灵石加以构架,也没什么用处可言。若是能时刻布阵,那这阵法球的拍卖价,又岂会只有区区三十万中品灵石? “材料带来了么?”季尘象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毒骨老人才刚要接话,却看到王镇已经自己手上的纳戒摘了下,抛了过来。 他有? 毒骨老人楞在当场,不仅是他,包括隐毒宗随后几人,还有身边围了一圈的天魂宗弟子。表情出奇的一致,就好似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 王镇唇角挤出几分无奈和好奇,纳戒中确实装了不少阵法材料和灵石。这些都是当初在宗门安排下带来的,至于有何用处,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 谁知道却在这时派上了用场!哪怕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促使他动用这部分资源的人,竟然会是隐毒宗宗主季尘象! 季尘象目光依旧只停留在王镇身上,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解释。 “准备战斗吧!” “还有支援吗?”余敛光问道。 “不知道啊!”季尘象给了余敛光一个无奈的笑容,随后仰头,望向那已经支离破碎的防护。 只见他浮在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大,接着大吼出声。 “尸愧是用来对付我宗老祖的吧?” “很可惜,他已经被我毒杀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阵起 “什么?” 刘玄通心里咯噔了一下,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元婴老祖被他毒杀了?难道说?他的毒已经修炼到能够毒杀元婴境修士不成? 若按照计划进行,隐毒宗老祖死亡反是好事,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压服隐毒宗,安稳一方。但现在,不管真假,刘玄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身安危,反而是计划放在了一边。 现在局势乱成了一锅粥,要说不慌乱那是假的。刘玄通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即使如此,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让他半响缓不过劲来。 脸色阴晴不定的变换片刻,看着前方的毒雾防护在攻击之下,即将支离破碎。刘玄通在衡量过双方实力之后,心神终于宁静了几分。季尘象说的话,虽说不可取信,却也由不得他不去衡量一二。 “哦?既然如此,何不出来一战!” 刘玄通淡然回应道,平淡语调不露半分情感。随即又挥了挥手,示意下方金甲加力攻击! “急什么?出来我就毒杀你!怎么,想死还赶着了?” 季尘象的回应传来,刘玄通不禁瞳孔微缩,这正是他担忧所在。 尸愧强横无匹,无惧百毒,可他做不到!虽然明知道季尘象喊着一嗓子,言语中藏着陷阱。可这终归还是关乎到了自己的性命,只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猛烈的轰响在耳边疯狂鸣叫,肖树铭也加入了攻击。他双手掐诀,巨大的藤木虚影从他背后升腾而起,一道又一道的绿芒攒射而出,快到让人目不暇接。尽管力量分散,可数十道汇聚一点,威力依旧惊人。转眼间,前方的毒物便被撕的千疮百孔,效果比麾下的那些金甲发出的攻击要强的多! 这个蠢货! 刘玄通心里骂了一声,到底还是传音了提醒了一声。 现在的情况,他不能死,肖树铭也不能死!至于其它,他可没那份闲心多管。 计划当然不能轻易放弃,剿灭这支隐毒宗小队获得阵法球,顺势击杀天魂宗援护,最后在压服隐毒宗……按部就班来说,轻松简单。可当这三项聚集在一起,却难的超出他的想象。 对了,阵法球! 想到这里,刘玄通脸色猛变,还不及他开口反应。旷野上一阵嗡鸣回荡,毒雾防护在瞬间膨胀。这等异变,令包围在四周的众人连连退却。他们惊恐的望向前方,却看到扩张的毒物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在黑暗中闪着灵光淡薄光幕。 “该死的!”刘玄通脸色差到了极点,接着暴怒大吼:“一群废物,等什么!继续打!” 这下更难了! …… 阵法中,季尘象仰面看天,眸光淡然,对于那快速撑起的阵法防护,没有丝毫惊异。 阵法球的效果就在于此,快速,便捷,防护惊人。 无需恒天峰弟子出手,将足够的材料和灵石依次排布,自有阵法球将其链接生效,这些隐毒宗弟子同样能做。 “核心阵法无需布置,现在还用不着浪费此宝。”季尘象淡声呢喃道。 旁边的天魂宗弟子闻声,动作一顿,隐毒宗弟子则没有丝毫迟疑的让到了一边。 “固守待援太被动了!”季尘象再度出声,环视了周围一圈之后,终于下了决心。 “我们得出去!” 由阵法球所布置的阵法,所谓的核心阵法,其实就一个能最大限度利用灵气的聚灵阵而已。布置完成后,两者合二为一,便可减少不少灵石损耗。坏处也有,完全布置下的阵法,将无法再次收拢移动。 运转大阵,花费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样的一座大阵,浪费在这里也确实有些可惜。 季尘象考虑的很多,除了天魂宗一方需要考虑,隐毒宗这边也不得不照顾到位。这一次的倾巢而出,他带来了隐毒宗大半人手和资源。但这并不意味着,隐毒宗山门就可以弃之如敝屣。毕竟还有宗门建筑,各种阵法禁制等等一些事物无法带走。 一代代积累下来的宝贵财富,真要尽数毁掉,着实令人心疼。 没有宗门会轻易放弃山门,正因如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相比硬嗑阵法,耗费许久吃掉他们这股的力量。转头攻击隐毒宗山门,来一次围魏救赵,也不失一招妙棋。尽管对方未必就会转移目标,但他也不得不防。 现今的隐毒宗完全就是一座空巢,想要攻下几乎毫不费劲。 至于是否回援,这个问题,季尘象到现在都没有考虑清楚。 那就只能主动出击了!缠住他们,自然便没问题。 季尘象没有犹豫,目光落在了王镇身上,继而从纳戒中掏出了一枚赤色丹药,看也不看的抛向了王镇。 “舍身丹,损寿百年,于疗伤有奇效。” “师叔!”田暮急声道。结丹修士寿元三百载,王镇如今以活在百余载,若再减寿百年,那他还有几年可活? 然而话音落下,王镇已经毫不犹豫的将这丹药吞入口中。效果立竿见影,转眼之间,王镇原本苍白的脸色,便红如火烧,连带着整个人也变得通红。一道又一道愈合些许的伤口,再次迸开,鲜血洒落。然而另一种霸道的力量,由体内涌出。如同针线一般将那伤口缝合粘黏。 纵然王镇已是结丹,更是身经百战。仍被这种效果霸道的疗伤丹药,弄的痛哼出声。他的头发肉眼可见的染了成霜,眼角的皱纹蔓延到了脸颊,同时还生出几块老人斑。 “小子们,准备战斗了!”季尘象没有多看,转头对着周围众人招呼起来。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撇到了卫誓,目光微沉之后,继而扯了扯嘴角。 一道声音在直接响在了卫誓脑海。 “当初逼你下场,无非是在借刀杀人罢了。放轻松,用不着那么紧张!” 借刀杀人?卫誓微微一怔,目光才转到了季尘象身上,还未说话。 又一声更加激烈凄厉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师叔!” 田暮半跪倒地,伸手抓向远方,脸上写满了蕴含着挣扎的悲伤。 没人说话。 舍身丹的疗效确实惊人,几乎就在眨眼之间,王镇已经恢复了行动。此时他身形已经飘到了另一边,远离众人。先前曾显现过的两尊魂将再次浮现。只不过这次并非一左一右,而是王镇与其中一尊并肩而站,另一尊看起来要小一些的魂将站在了阵前。 田暮疯狂的从远处冲过,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挡在了外边。 “不要!” 王镇额首而立,没有去看田暮。停顿片刻后,他再次抬头,然后深深的抱拳向着面前的尊魂将拜下一礼,另一边的魂将同样如此。 一礼拜下,站在他们面前的魂将并不动作。它静静站在那里,两颗冒着红光的眼睛,本没有半分情感色彩,望向前方,竟是显出了释然的味道。随后,魂雾像是收到了招唤一般片片脱离,连带着还有点点白光,尽数被王镇收入体内。 卫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先前猛然前冲的田暮,此时双膝跪地,瘫在一旁。 哪怕他已扬起头,依旧是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新术法 “暮儿。” 虚幻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田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还未及他回神,周围已经彻底变了模样。青砖铺就的地面,墙面皆白。前方摆着的桌椅旁,师尊正背手站在那里,看着正中间挂着的田家祖师像。 “师尊?” “你师叔最近出关,若是无事的话,你去转转吧。” “王师叔他……” 田暮听到自己的回答,充满了忐忑和踌躇,似是回到了当初。 “去转转吧,或许……他会传给你一门术法。” 悠悠的叹息与门扉碰合声一同响起,画面破碎,一切都那么真实。 王镇坐在堂中,面色僵硬的如同一具古尸,仿佛根本就不会变化一样。丝丝寥寥的魂雾绕着他打转,不时掠在窗沿,遮住了阳光,大厅中的阴影如走马灯似的不断旋转变化,仿若是无数阴魂肆虐人间。 大门只开了一条缝,田暮确定他不是在修行。他只是往门缝中瞧了一眼,一股劲风便从身后吹过,力量强横的根本不讲道理。就好似一双陌生的手,在背后死命的推。 于是田暮毫无意外的挤进了门缝,踉跄几步后,毫无准备的出现在了屋内。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长辈……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明明刚经历了宗门大劫,对于这样的小场面应该毫无畏惧的田暮。此时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像是走丢的孩子一般瞪大了双眼,转动的眸光中满是惶恐。 许久,王镇睁开眼睛,似是自语一般的道了句:“好了,我知道了!” 原来,王师叔也会说话,田暮连忙低下了头。 在他的印象里,王镇就是一个怪人。从不跟人说话不说,还总是摆着一张死人脸。师尊说他最近出关,可事实上,大劫过后除了宗主,几乎所有人都再为重建忙的焦头烂额。只有自己这位师叔,三天两头出关,闭关。对于这种事,他都有些习以为常了。以至于,师尊才刚刚开口,他便知道要他拜访的师伯是哪位。 据说在大劫之前,王师叔不是这个样子的。 谁知道呢?之前自己也未曾多和自己这位师叔走动。田暮并不想了解过多,他之所以来此,为的是术法可不是其它。至于走动拜访,说几句贴心温暖的亲近话,能否帮着这位始终站于阴暗的师叔,走向光明,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拿去!” 王镇再度开口,简单的俩个字被他咬的重若千钧,田暮分明从声音中听到了浓浓的倦意与疲惫。 一卷古籍就这么被魂雾托到了田暮面前,他微微抬头,脸上止不住的泛出喜色。到手了,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功法术法,都是实力的一部分。大劫中一幕幕惨烈,助长了他对实力的渴望。 此时摆在眼前的,可不是术法阁内陈列的寻常术法,这是师叔挑选出来专门传授给自己的全新术法。激动难以自制,心脏在加速跳跃。田暮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双眼亮的宛如明灯,他只注意到了术法,其它全部在乎,甚至连恐惧都抛在了脑后。 伸手接过的那一刹那,田暮便已经迫不及待了翻开了扉页。一眼扫去,突然间,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袭上了心头。 “牺牲……分魂!” 他艰难的抬头,传出声音似乎与抬头一样艰难。就这么死死的盯着王镇,眼中满是震撼。 “是的!”王镇站在了起来,乱糟糟的头发,灰白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似人似鬼。 “镇魂峰弟子可以蕴养分魂,一个或是多个因人而异。但毫无疑问,在培养分魂上,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有些甚至与主魂无异……” “用了此法,分魂会怎样?”田暮咬牙问道,镇魂峰魂修的基础知识无需重温,他想知道的,只有这个。 “所有力量消耗一空,还能如何?” 王镇喃喃道,不像回答,更像是在反问自己。“当然是消散了……性命交修的主魂不容有失,损失分魂影响不大。能够提升性命,在为难时刻也能保命,不是吗?” “是!影响不大……”田暮怒气上涌,难以遏制。如果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只怕他现在都能指着王镇鼻子开骂了。 不怒反笑,田暮一字一字的从喉齿间蹦出,压抑的声音好似即将爆发的火山。“所以分魂就应该牺牲了吗?” 闻声王镇身形微微凝固。 “你当分魂是什么?你以为分魂是什么?从踏上修行之路开始,它们是我们的伙伴啊!不是工具,更不是能够随意抛弃的牺牲品!” 田暮剧烈喘息着,脸色越发涨红几分:“是,影响不大!它们不如分魂重要,尽管消散也不过是损失一部分力量,根本影响不到丝毫。你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在战斗中任劳任怨,不惜损伤。驱使起来,顺心顺意,从无二话。即使是赴死,也从无半分迟疑。可这又是为什么!为的是你,为的是我!” “所以才要告别一番啊!”王镇扬起了头,无神的目光眺向远方,轻轻叹了一声。 这轻声的叹息,莫说声音压得极低,就是寻常,田暮都没心情多听。 “你我虽是修士,一样是人,一样有感情!在我眼里,分魂和主魂毫无区别,死!死有什么可怕!难道遇到危机,我辈天魂宗就要舍弃同伴,为了求活,放弃一切吗?! “就为了得到一时的力量……呵呵!” “这样的做法,恕弟子难以苟同!这样的术法,我不学……也罢!” 田暮转身,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这时背后,却又有声音传来。 “我辈修士面对危机,往往锐天峰驱剑在前,舍生忘死,炼魂峰身先士卒,面死无惧。我辈镇魂峰……难道就什么都不用做吗?” “我……” 回忆似梦,轰然破碎! 田暮双目酸涩,鼻头抽动……后来,他知道了。 自己这位王师叔,便是因为大劫中损失一尊分魂,才会变的沉默寡言,似人似鬼…… 也正是因为这位王师叔,在大劫中力战三名同阶修士,护住了通往主峰天魂峰的道路。这才让近千内门弟子安全后撤,这些人中就包括他自己! 阵法防护璀璨闪亮,周围众人依照安排,开始积极备战! 田暮站了起来,没有消沉太久。 现在……他只恨,当初自己为何没有习得此术,为何自己会是这般弱小! 第一百六十四章 区别 “杀!” 季尘象没有丝毫耽搁,率先飞出,其余隐毒宗成婴境亦是第一时间冲锋上前。包括毒骨老人在内,十一名成婴境冲天而起。每一道流光都带起了一连串的毒雾,蔓延向天空。 刘玄通第一时间便将元婴尸傀招了出来,此时此刻,他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甚至不敢有半分迟疑。先前的疑问还未明了,如今遥遥又见季尘象那张夸张扭曲的脸庞。好容易压制住的冷静,再次被怒火淹没。 这不是得寸进尺么? 他还没退呢!真以为他耗在这里单纯是看不透局势?连季尘象,此时他要面对足足十二名成婴。他不瞎,自然看的到。他也不是傻子,数到十三很难么?小孩子都会。 尸傀是他的依仗没错,可下方的万余人手,就真成了摆设不成? 话虽如此,刘玄通还是跟肖树铭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两人同时暴退,避开风头的同时,手中各自翻出法器。顿时打出一大片流光,似飞羽一般散落而下。尸傀同时出手,唯有它不退反进,拳掌连击间,一道道虚影在上空叠加,继而如同山岳般压盖下来。 没有想到,不代表没有反应的时间。肖树铭没刘玄通想的那么多,他一开始就在打算战与逃了。那柄已被毁去的手杖中的泯蛟,便是他们对抗隐毒宗的依仗。现在泯蛟已经消散,恐惧比愤怒更有力,关乎到自个性命,细心衡量远比无用的愤怒要好的多。 随着隐毒宗成婴境的突然发难,下方金甲的攻击随之有了片刻迟滞。隐毒宗的攻击并非完全只针对刘玄通,肖树铭两人,在空中攻击展开之后,一共五道身影便虚晃一枪的冲向了四方。余下的众人则在流光中飞散,或是躲避或是硬抗。当然,尸傀打下的拳影,没人敢去迎接,便是季尘象都只能绕道而行。 刘玄通不在意的冷哼一声,如此正好,还分担了自己这边的压力。至于下方金甲的死伤,就不再他考虑范围内了。哪怕损失过多会有心疼,可他现在不是顾不上了么?这股力量对他而言,是一笔财富,但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刻,该抛弃的还是要抛弃。 况且要面对隐毒宗数千弟子,没有死伤可能么? 有损伤,这是必然的!但只要任务能完成,一切还算说的过去。 刘玄通有怒火,却并不慌乱。自己这边要彻底剿灭对方有些难度,可对方想要就此突出重围,也不见得是件简单的事情。 由阵法球布下的防护可以抵挡元婴境的攻击,这母庸质疑。毕竟单是作为核心的阵法球,便价值三十万中品灵石,再加上材料和耗费的灵石,也是靡费颇多。平日损耗不多,尚可自行弥补。但被强行攻击,没有足够的灵石时时弥补,总还是有崩溃的那一刻。 少了防护,天魂宗隐毒宗弟子自然是仍他宰割。 而自己这边,只要尸愧在手,自己无碍,便威慑犹在,一切还有机会! 尸愧在刘玄通的操纵下攻势不减,哪怕前方诸人已全力避开,依旧如此。望着那向着四散几人,他眸光冰冷了几分,却是不管不顾。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谁先坚持不住。这场生死局中,到现在不想着孤注一掷?还要两边兼顾,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尸傀的攻击很快砸下,闪烁的拳影如同一条从天际淌下的河流,冲刷而下。刘玄通眼中突然有了几分笑意,前方毫无阻拦,这一击若是真砸在那防护阵法之上,就算不能一击而溃,损耗定不算少。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 下方金甲再多,就算全力攻击总还是少了几分力道。水滴石穿或许可行,直接以重锤砸下,效果更加明显。就由着尸傀先行出手,全力以赴。这样的机会,等到真打起来,可不多了! “你!” 突然间,刘玄通惊呼一声,更是瞪直了眼睛。 漆黑代替了透明光罩,仿若潮水暗涌,眼前一片突然就变成了黑色,比黑夜的颜色更黑。一张张由魂雾构成的大手伸出,与天空的拳影碰撞交错。虽然在节节败退,但离那光罩始终有些距离。 “这……怎么可能!” 刘玄通方寸大乱,在魂雾大手中,他看到了已经满头白发的王镇直起了腰板,笑容狰狞。 王镇依旧穿着那一袭破烂且沾染了鲜血的红袍,显得狼狈而脆弱。可换在刘玄通眼中,这本以为再也无法构成威胁的人物,居然再次显现眼前……一时间竟是如同! …… “还不够!” 阵法中,卫誓望向天空中。 余敛光同样抬头,他什么都没说,严肃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自王镇现身,金甲中亦是腾起数十道人影。这数十名结丹的加入,顿时令局势恶化了许多。 刘玄通早忘了最初的计划,王镇先前可是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或许倾全力攻破阵法,才是最好的法子,可以让他们解脱。但面对的是王镇,他没有这份信心,也没有这个勇气。 可随着这数十名结丹金甲加入,上方的局势骤然变的紧张起来。季尘象和王镇要对付尸傀无暇分身,但对对上刘玄通和肖树铭的两人被打的节节败退,尽管他们修为要比对方高出些许,依旧不敌。余下的隐毒宗成婴,则是被结丹三五成群的围攻着。纵然毒雾喷涌,杀伤力极大。但在对方不济损失的死缠烂打下,想要脱身也是一件难事。 “尸傀没那么好对付,水火不侵,肉身本就防御惊人。何况整个完全就是死物,无惧伤痛。短时间想要拿下绝非易事。”卫誓继续说话,平淡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而且还不知对方有没有在进行改造。余敛光在心里替卫誓补充道。要知道尸愧是可以自爆的,这种被人操控下的自爆,会更突然,威力也更大。到时候,还不知隐毒宗又要陨落几位。 “我们走!”余敛光终于出声,回头望了一眼之后径自向前。 封长明,封长亮兄弟俩没有犹豫,田暮通红着双眼,手中挽起两团浓郁魂雾。贺文思提起了剑,轻轻笑着。几乎不分先后,五道身影凌空架起,与天空之上的战阵融在了一起。 隐毒宗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之中同样有结丹在场,而且为数不少。但真正有资格参加这场战斗的,却没有一个。实力并不相匹,上前无非送死,这不应该是他们的战斗。复杂的目光既有羞愧,同时也带上了几分敬佩。 这就是天魂修与他们的区别。 足以令他们仰望!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们上! 余敛光几人出手,局势确实出现了一些微妙变化。 在西山域,天魂宗结丹的威名并非白来的。那是在一次次任务,一次次厮杀中,强势击败同阶对手杀出来的威名,是用鲜血写就的! 结丹境修士彼此之间的实力相差巨大,巨大到弱者甚至有可能会被强者直接秒杀。成婴境的实力或许不可逾越,但在足够强横和足够的战斗经验下,差距似乎就便的微不可查了。 更遑论在拼命上,只怕没人能抵的过天魂宗的这些疯子。 先前,刘玄通这边靠着结丹三五成群,确实拦下了一些隐毒宗成婴。有着毒骨老人的经历在前,这样的谋划也达到了他的预期。他们三五成群,确实拦下了大部分隐毒宗成婴。 就这短短的时间,虽然已有数人陨落,毕竟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拼命,而并非先前的拖延。但隐毒宗成婴们也并不好受,已有数人受伤,其余几人也都气急败坏。 此时随着天魂宗数人的加入,压力顿时消减了许多。 余敛光实力要弱小了一些,如今不过结丹中期修为,相比其余领队那般游刃有余,他的战斗就要惊险的多。可这惊险,也轮不到旁人替他担忧。 大劫之中,纵然是筑基期,但只要是内门弟子,谁还没被大量同阶围攻过? 早便习以为常! 刘玄通偷空再次传令,先前仍在地下主持攻击阵法的金甲中,又有十数人飞出。针对成婴境,这些人只是初入结丹,或是结丹中期,由他们出手拖延成婴境,实在艰难。况且拖延骚扰也并非人数越多越好。实力不够,只会碍手碍脚。 刘玄通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或许这些结丹留在下方攻击阵法,会大大加快阵法的崩毁,可这前提是在自己这边不会出现问题。就现在看来,自己可不只是有攻破阵法这一条路可走,或许……可以把他们尽数留下。 空中的战斗也愈发激烈许多。 王镇始终无言,手中包裹着两团魂雾,比先前还要浓郁太多。黑色的眸光闪烁着兴奋和疯狂,已经染白的长发随风飘扬,整个人宛如魔神一般。这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已没有丝毫镇魂峰弟子的模样。他就这么一拳一拳的击出,打出大片黑色拳影,与那元婴尸愧争锋相对。 蕴养多年的分魂,彻底牺牲,化成了他实力的一部分,又怎么会简单的了? 换句话来解释,这种术法,堪比镇魂一脉的禁术。 疗伤全凭舍身丹的霸道效果,分魂的牺牲尽数加成在了实力至上。状态?王镇只觉自己现在好的不能再好了。只不过那逝去的分魂…… “该死!”刘玄通忍不住骂道。自太阳落山以来,自己就诸事不顺,似乎连老天都要跟他作对一般。 季尘象比他想象的更要难缠,毒雾在他的操纵下,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鼻间一阵抽痛,皮肤则像是抹上了一层辣油,痛楚不太强烈,可也刺激的浑身不舒服。偏偏对方就似一条油滑的小鱼,看上去没什么威胁,一挣一扎之间,却能爆发出远超身形的力量。 一面操控尸愧,刘玄通也没闲着。此时他正与肖树铭联手应对季尘象的攻击。少去了泯蛟的辅助,他们对这些遮蔽一片的毒雾毫无办法。解毒丹药是有一些,但要完全祛除影响。这种软刀子割肉般的打发,未必会有多少痛楚,却是令人烦躁。 局势也便的不太乐观。 况且自从麾下那些结丹参战后,季尘象便越发滑溜,面对绝大多数攻击都是避而不挡,反是抽空对着那些结丹下手。成婴境的毒术,面对同阶修士未必讨好,但对于那些修为弱些的结丹修士来说,却是屠杀。 转眼间,便又有数道人影从天空中坠落,彻底失去生机。 局势似乎在渐渐逆转,胜利的天平在向另一边倾斜。 刘玄通焦急无比,下方的卫誓望向天空,同样心生焦急。 在他看来,余敛光与其余几名天魂宗结丹完全可以应付那些后来加入的结丹,并不算什么难事。他们背靠背战斗,面对围攻不慌不乱进退有序。 但这种状况又能持续多久呢?真元耗费速度在增加,单靠丹药的弥补还是远远不够。更别说他们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要知道在先前的战斗中,他们每个人都可是抱着能杀一个算一个的拼命态度,在死战呢! 越是全力以赴,消耗便越大。 修士不是机器,不是傀儡。战斗久了,真元难以为继,精神同样也会疲累。现在是杀的多了,可之后呢?效率会越来越低,杀伤也会越来越慢。到最后…… “还真是小看你们了!只是这样,你们又能坚持多久?” 刘玄通咬牙切齿的的声音自空中回荡而下,一如战斗开始中间不断的叫阵,多是一些口舌之争罢了。在激烈的战斗中思考问题,不是人人都能作的。哪怕在聪慧的人,在纷乱之下,思维亦是会受到影响。 “足够让你死了!” 季尘象回答了他。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点,卫誓咬了咬嘴唇,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双方都没有改变,刘玄通还是在一边操纵尸愧,一边向着季尘象出手。隐毒宗众成婴被那些结丹后期骚扰的防不胜防,终于也出现了死伤。一名实力略弱的长老被一击打在了背上,短暂的失神痛楚,令死亡彻底降临。金甲抓住了机会,数人围攻而上,很快便被轰成了烟花。最后,他也是只是带着其中一人上路,仅此而已。 而季尘象在独对刘玄通两人,依旧在周旋。时不时的出手,开始还有些效果,可当那些金甲都有所防备之后,便大大折扣。有时的偷袭甚至会被完全躲过,做了无用功。 原本混乱的战斗,也随着时间流逝,便的区域分明。王镇在与尸愧大战,周围是那些成婴后期的金甲围攻隐毒宗结丹,偏后方的空缺,则是季尘象的战场。而余敛光他们则被挡在了半空,又是一处惨烈混战。 “你敢!” 季尘象突然怒喝。 刘玄通冷笑着,他仿若突然开窍一般。尸傀骤然间放弃了与王镇对攻,缩回的拳头,猛然向着一旁打去。 “缠住他!”这一声,刘玄通甚至顾不上传音,而是直接怒吼。 那面前的隐毒宗长老惊骇欲绝,但是几乎同时,一左一右便有两名金甲结丹冲了上来…… “再来!” 不能这么下去了! 卫誓眸间几欲喷火,但他无计可施。实力,境界才是最重要的,正是因为有元婴境实力,尸傀才能肆无忌惮,刘玄通才能有恃无恐。 王镇挡不住的!尸傀无惧痛楚,可他王镇不能,他无法去提那些隐毒宗成婴挡下攻击。然而要彻底解决尸傀,却看不到希望。 如今尸傀虽有破损,却行动依旧,施法威力也未有半点折扣。 “这下,你们都得死了。”刘玄通长出一口气,面上露出轻松之色,这一次他赌对了。 没有选择相对稳妥的消耗等待,但这种更加爆烈的手段,却是瞬间将天空中的众人逼到了绝境。 阵法之中,已安静到了极致。没人说话,天空中的战斗让每个人屏住了呼吸。毕竟胜败,关系到了他们性命。 “我们一起上!”卫誓低下了头,轻声说道。 声音虽然很轻,此时响起却胜似雷鸣。 隐毒宗众结丹面面相觑,半响无声。许久之后,一名面色微红,眼神却分外阴翳的中年汉子这才从人群中走出。他深深看了卫誓一眼,悠然开口。 “我可不愿就这么待着等死!” 此时的卫誓,已是再度望向天空,苍白的脸色透着几分坚毅和果决。 或许我实力不够,但我仍要与你们一起战斗!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结丹成 自家老祖陨落身死,隐毒宗没人能淡定的下来。 如今天空中的战局,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个大概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们不是不懂,纵然隐毒宗众结丹的实力远不如同阶的天魂宗,可到底修到这种境界,经历和天分都不可或缺。毕竟还有人始终停留在筑基,终生未能突破的人呢! 但是他们终归还是没人说话,此战虽说与他们有关,可就现在表面来看,还是由天魂宗引起。他们隐毒宗虽是附属,但也只是附属。就算有人心有不甘,不愿坐以待毙,哪怕自各振臂高呼,只怕响应者也是寥寥无几。 现在好了,有卫誓出面,作这个牵头人。 天魂宗众人则看着前方卫誓,沉默不语。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卫誓的重要性,总觉的现在卫誓出战,并不明智。可真要让他们阻拦,又觉的有些不妥。这本就是一次历练之行,除了领队的五人,其余尽是天魂宗新入内门的弟子。并不是每个人都似卫誓那样,经历过各种历练,曾经面对过生死。 若真有能力,谁又愿意在这乌龟壳里呆着,看着同门师兄长老拼死战斗,而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呢? 卫誓站着没动。 “停下!!”一声尖锐而焦急的女声突然响起,强行压低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扭曲。众人不由的望了过来,隐毒宗,天魂宗都有。 冰影突然从卫誓肩膀浮现,魂雾随之洒下,很快凝结成人形。魂雾像是火焰在她周身燃烧着,很不稳定,正如冰影此时的情绪一般。 然而,卫誓此时身上已是亮起了几分迷蒙白光,在黑夜中,好不耀眼,好不灿烂。 “你要干什么!我说停下,你听不到么?”冰影像是疯了一般的盘旋,分外焦急。 是,卫誓与他的关系,并不似寻常天魂宗弟子那般,性命相关。可是从小便陪伴在卫誓身边的冰影,显然不愿卫誓出什么意外。为什么一到这种时候,他就喜欢胡来呢? 干什么? 当然是要成为结丹! 不成结丹,他没有半点资格去参加这场战斗。纵然头脑发热,但有些道理他明白。王镇长老的拼死,大量敌人的围攻,有很大一方面的因素在于自己。若他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上前参战,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累赘,甚至造成更大的危机。 卫誓此时早已心神内沉,不要说他根本就没有听到冰影的交流,即便是听到了,他也不会停下。 汹涌的真气,似一条条奔流的大河汇集如海,在丹田中汇集凝结。在卫誓的心声压迫下,开始凝结!但是这些原本已经能够如臂指使的真气,就像是造反一般的疯狂涌动,四处冲撞。被心思这张大手握住的真气不断逃脱,但最中心的一些,还是被卫誓抓了个牢实。它们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凝结,一点一点的壮大,在丹田中化成一刻龙眼大小的圆珠。 痛楚很快便从四肢百骸中传来,令人猝不及防。这种由内而外的痛楚,即使卫誓精神强韧,依旧痛的浑身颤抖。他闷哼着, 冰影眨了眨眼睛,如果她会流汗的话,那么此时肯定会是一脑袋的冷汗。修士临阵突破,不是没有,甚至在古书上有着众多的例子。毕竟拼尽全力的死战,总会让人心境坚定,达到能力极限。 但现实中,相比那些选择安稳突破,一步一步稳当走过的修士来说,选择临阵突破的,着实要稀少了一些! 为什么! 便是因为突破结丹,不是一场实力提升的狂欢,而是一场甚至会威胁到生死的劫难。修为积淀,肉身凝实,心境迁跃缺一不可,无论那一项都极为重要。似卫誓这种炼魂,锐天双修的,更加危险。 实力越强,突破越难,这是所有修士所公认的事实。肉身强,灵魂跟不上则会溃散心神,灵魂强,肉身锻炼不够,则会肉身受创。 正因如此,但凡突破总需要宗内长老前辈出面加持,护法静修! 每个人提升实力的要求都不相同,这个度,即便是自身都难以把握。但最关键的还是得不偿失。面对绝境而突破,招来天劫灭敌终归只存在于从传说之中。换在他们西山域,不要说突破结丹,便是突破成了化神,也未曾有过天劫降临。 冒险提升一些实力却无法灭敌,作用真的不大! 但是卫誓就是这样做了,在无名小镇他收获不小。借此突破了筑基后期,有了筑基后期的修为。这一次卫誓破天荒的走在了自己前面,冰影自然是要加倍努力。可尘封的记忆似乎是随着她实力的增加,而渐渐开启。谁又能想到卫誓居然这么快就会破境,她还未曾来的及告知卫誓太多。 到现在,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卫誓的突破已经开始,与其突破成功遭受反噬,总比失败要来的好的。 笼罩全身的白光已从卫誓身上熄灭,快的有些惊人。心境迁跃对绝大多数修士来说,都是难中之难,是需要撞运气,找机缘的。而似卫誓这种,从小便心性坚定,认准目标的人来说,那就要简单多了。 他可是天魂宗宗门出身子弟。 眼前一幕与当初在兽巢林是何其想象啊!虽然不及兽巢林亲眼看到同门身死来的那般惨烈,但此时的危机却远要超过当初。那时候他们可以逃,宗门亦有一些后手布置。可是现在,他们被团团围困,天空中的大战陷入颓势。一旦自己这一方败亡,只怕所有人就都得死了! 一切看似漫长,但在卫誓狂暴的推动之下,破境几乎就只在几息之间。一股莫名浩大,远超先前的气息从卫誓身上泛起。 结丹了! 卫誓默然走出了阵法,双膝微沉,继而便是力量爆发。化成了一道剑光,直插天空! 隐毒宗结丹的大呼小叫随之响起,他们纷纷乱乱在先前开口的那名大汉的带领下,亦是随着卫誓冲天而上。 轻微的破裂声由卫誓身上传来,在这样嘈乱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没人发现。 就在卫誓动用力量的那一刻,那原本沐浴在阳光之下,或站了些泥土烟尘,却并无大碍的肌肤,竟是如同干涸的土地一般,寸寸裂开! 第一百六十八章 援军至 境界提升,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心中不好的预感,令她感觉到了惊悚和恐惧。卫誓背影里透着死亡的气息,即使气息在强,真气再狂暴也难以遮掩本质。冰影曾与卫誓朝夕相伴,一同修炼,很多时候,冰影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卫誓半个老师。在天魂宗,最了解一个人的,无非是他的主魂。 然而,冰影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主魂。卫誓的心思感受,她都无从探知。但这并影响她关心卫誓,在乎卫誓的生死。 担忧归担忧,但在卫誓冲天而起的那一刻,已经没有时间供她犹豫了。 如果天空中的结丹们能够抽出半点精力,如果身后隐毒宗的结丹不是那么弱小,也修主魂的话,此时他们一定会发现,此时的卫誓,情况极其危险。 结丹真不是那么好成的。 突破境界固然可以提升实力,同样也伴随着危险。每一次破境,虽然无法引动天劫。但对每一个修士来说,都是一道坎,一次劫。 真元毕竟是比真气高一档次的力量,若是自身修行不够,强行突破,那简直就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有的人,未曾心境跃迁,突破之时精神崩溃。有的则是肉身孱弱,难以承纳真元之力,在突破的过程中直接撑爆肉身。更何况,即使有过心境跃迁,也未必能够撑住真元的冲击,即便肉身强横,依旧还是无法避免爆体的危险。 正因如此,每个筑基境突破结丹时,都万分慎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小心防备着。毕竟事关生死,亦关乎前路。没人想死,尤其是在即将达到人生前所未有的巅峰的这一刻。自然是每一步都迈的小心翼翼,万分谨慎。 他怎么就不懂呢? 这些,卫誓当然不知道。自宗门出来,他便在无名小镇闭关。也算是厚积薄发,加之在交易会上收获不小,原本距离突破结丹还有一段距离的他,以超出所有人预估的速度,迅速迈进。既然没人能想到这一步,自然没人替他多想并作出该有的准备。 卫誓眉头皱的更紧,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牙齿紧咬却是连半分颤动都未曾有过。 他不愿顾忌自己,更不愿拖延时间,但这真的太疼了。他能够感受到,开始溢出的真元无所不在,钻进了经脉血肉,如同一条条毛虫,在疯狂啃噬。接连不断的轻响透过骨头传入脑海,令人头皮发麻,更是令那份疼痛深入骨髓。连皮肤都开始龟裂,内里又是何种情况,并非难以想象。 “杀!” 先前开口的那名隐毒宗结丹,替他吼出了这句话。 随着卫誓众人腾空参战,包围圈中亦有人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进行支援。不过相比之前一出便是十数人的数量压制,这一次,寥寥十数名结丹的参战,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们的战场还要在更下边一些,倒是与先前一般双方对战在一起。 兴奋暴戾的怒吼在霎时间响起,只一个照面,对方便有数人陨落。隐毒宗弟子是弱,可真要战斗起来,难道就真的一无是处?只能任人屠杀吗?显然不是的。 越是修为高深的毒修,战斗方式反而越是简单纯粹。似他们这些结丹筑基期,所施展的术法正如卫誓熟悉的那样。一道道由毒术形成的各类毒物成了挡箭牌,瓶瓶罐罐砸出化成一片片毒雾。有的漆黑,有的墨绿,有的泛紫。各类效果也是各异而歹毒。一时间,那分外激烈的惨叫,竟是令闻着尽皆心寒。 隐毒宗的立宗之本,不是那些高修大能,不是数量众多的弟子,而是只在这毒术之间。这并不是一场较量,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毒术或许对实力强横的修士效果不佳,但只在结丹初期这一层面上,杀伤力还是极大的。除了带来痛苦,各种负面影响之外,更有剧毒足以夺命。 一个照面便陨落数人,这种结果令刘玄通没了先前的从容,他不得不再次考虑。黑色的眼珠转了又转,最后找上了卫誓!他们这边,先前拖延隐毒宗成婴的一众结丹,不得不分出人手,去下方支援。可这人手一少,那些成婴便是少了束缚,行动灵敏起来再想靠尸傀轻易击杀,难度不小。 心里的憋屈堵住了一口,刘玄通双目已红。他才刚选定目标,还不及兴奋,便化成了虚妄。才只击杀了一个成婴,然而才刚刚倾倒的己方的局势,却又倒向了对方。 “找死!” 尸傀在他的操纵下悍然出手! “你敢!” 王镇大声喝骂,压力不在他这边,此时却也急了。不再去管那难缠坚韧的尸傀,转而与季尘象汇合,一起杀向刘玄通。 “呵呵,来啊!”这一刻,刘玄通倒是摆出了一副悍不畏死的架势。冷汗自他额头顺着两颊流下。他在赌,现在也只能赌了!单凭卫誓一人,绝难抵挡尸愧这一击,只是自己这边就…… 拿自己的性命当筹码,不是每个人都会坦然淡定,最起码此时的刘玄通,已经绷紧了心弦。手中紧握着一枚玉符,眼中更是难免透露出几分紧张和犹豫。 “一起出手!击杀卫誓!” 刘玄通又喊。 整件事,便是因卫誓而起。整个计划功亏一篑,也得怪在卫誓头上。刘玄通之所以敢去赌,便有一份恨意在悄然推动。有些事无需明说,他也明白。王镇之所以会拼死相护,隐毒宗举宗到此来援,说不得也都是因为他。 尸傀拳影再凝,周围原本围攻隐毒宗成婴境的金甲们,亦是蠢蠢欲动! 王镇死咬牙关,原本急速飞驰的身形猛然一顿,手上前功的术法还是停了下来。到底还是他有失了那份果决,在王镇眼中,即使杀了刘玄通,也价值不大。若是卫誓因此而死,那才是真正的不值! 刘玄通的命不值钱,他敢赌,但自己却不能如此! “王长老暂且宽心!”季尘象突然笑道。 “嗯?” 王镇猛然一顿,眼看着尸傀的攻击便要砸下。混在人群中的卫誓面前多出了一道人影,随后笔直的向着尸愧冲去。 正是关决! 支援终于到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必死无疑 毫无疑问,关决比自己更加擅长防御。王镇没有丝毫迟疑,旋即便转头再度向着刘玄通冲去。手中魂雾凝实,好似两轮黑色磨盘一般。 刘玄通惊骇欲绝,此时此刻,王镇比之先前可还要强上半分,正正威压搅的他心烦意乱,对于危险的感知疯狂预警。 天魂宗的增援,实际上比他想象中,来的要晚上许多。这一个白天的等待,可不就是为了等待天魂宗的支援到来么? 可自隐毒宗赶至,一切就变了。虽然来的只有成婴长老一人,未超预期却掐在了点上。现在自己想要应对,已是实在抽不出手。 关决就那么不躲不闪的挡在卫誓身前,他脸上透着几分怒容,可整个人站在那里,举手投足间总有几分从容不迫的味道。他状态称不得全盛,黑色衣袍略微残破,头发杂乱,显然是方才经历过一场大战,还未来得及多做修整。 可关决站在那里,纵然尸傀便在眼前,攻击眼看接踵而至,却是连袍角都未有半分颤动。雄厚的真元甚至隔绝了威压,仍在尽力闪躲的卫誓全身骤然一轻,他停下动作,仰头看去。那一袭黑袍,一个并不算雄浑的身形,在此刻仿若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 尸傀的攻击随之砸下,纵然有着季尘象不远不近的骚扰,又有王镇重新奔突来袭。但这孤注一掷的攻击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玄通微微咬牙,纳戒一闪,一面玉质令牌便在手中浮现。 不得不承认,仅此一人,带给他的压力,便是远超那隐毒宗的众多成婴。 寻常炼魂峰修士,具是以己身为武器,极少动用法器。毕竟自身的强度摆在哪里,一拳一脚,便是最好的攻击。然而此时关决的双臂微微一抖,两只及臂拳套便凭空出现,裹住了双手。浓郁青光从其上泛出,还未及众人细看,青光一闪间,龙虎咆哮便由其中传出,那青色的光影中,也在隐约显形。 面对攻击,关决冷然不动。及到近前,才伸出双臂。一拳便是一声烈响,浮出的拳影向前冲撞而去,眨眼之间,却是变成了一只只猛虎,一条条蛟龙。 这可是他的成名法器,龙虎咆! 好一场硬碰硬! 这些拳头,可远比王镇散布而出的魂雾要坚实太多。轰响炸成一片,刺的人鼓膜生疼。碰撞间冲起的气浪。竟是令周围各处早已战在一起的众结丹们,风雨飘摇,险些就这么直接从半空跌落。 就在关决与尸傀对攻的关口,其余几处战场也开始发力。 支援的到来,自然人心大振。 隐毒宗的成婴们无需招呼,便一个个的奋勇向前。他们有弱点,肉身并非那般强横,所以哪怕是与结丹对战,亦是小心翼翼。可此时援军已至,虽只有一人,但见如此强横,竟能挡下尸傀。最大的威胁解除,便是各个动心。受点伤怕什么?他们为天魂宗出力,事后必有褒奖。现在不买点惨,好意思多讲价么? 那些低下的结丹倒没太多心思,不过他们现在身处险境,战斗仍在继续。谁不希望着能早些结束,听着上方那骤然激烈的声响,便是如同战鼓般敲得人热血沸腾!原本的拖延任务看来也有了变化,迅速击溃岂不更好! 这一刻,他们看到了希望,自然人人奋勇,敢打敢杀!至于天魂宗这边的结丹,却是一开始便亡命冲突。那几名陨落的结丹金甲,便是出自他们的攻伐! 此时下方的轰鸣渐渐停了,一边要面对夹攻,一边还要一心二用的操纵尸傀。刘玄通只觉力不从心,连续不断的出击,又哪有那么简单就能做到! 尸傀停了下来,关决依旧站在卫誓身前不远。他脸色淡漠至极,望着天上看了几息,这才微微噙出一抹讥嘲的冷笑。 “掌事!” 肖树铭喊道,此时他已萌生退意。计划?此时他哪还有心思顾虑这个,在打下去,自己小命都得留在这了。 刘玄通看了他一眼,却是恨的牙痒痒。这个废物,若不是因为他掉以轻心,害的隐毒宗汇合而入,又何至于此!也是自己心软了,当初将他直接放弃,虽然未必能将隐毒宗众人剿灭,但已在合围中的这五百人,那是钉钉板上的必死无疑! 现在知道叫自己掌事了?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哪怕此时刘玄通气的发抖,依旧无计可施。他们这边最大的依仗不是那近万的低阶修士,而是这拥有元婴肉身的尸傀。偏偏对面多了一名炼魂峰的成婴长老,这可是以肉身强横,防御着陈的一脉传承啊!真与尸傀对上,短时间未必能赢,但王镇需要的时间可不多! 足够自己被杀数回了!更何况旁边还有季尘象的袭扰,胜利的火苗彻底熄灭。现在连能否安全逃离,都是问题!至于计划……已成泡影! 罢了罢了!放弃吧! 然而刘玄通刚要动作……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了?”纪杰终于开口,淡声嗤笑着。正如他先前那般从容不迫,好似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此时开口,无非是好整以暇的去欣赏对面的绝望,困窘罢了。 龙虎咆隐去,他伸手点在了纳魂镯上! 尽管里面的魂将已成元婴,但既然进了纳魂镯,自然是要应招才出的! 当那魂将从纳魂镯中浮现,魂雾还未散出,则凉风已至。继而一到雄浑厚重的威压,仿若山岳盖天一般从这九穹之上,直压下来。一道道身影竟是承受不住的跌落在地!隐毒宗众人虽然未遭此难,却也一个个的脸色煞白,纷纷退避。 这就是元婴,真正的元婴! 虽然他们宗内曾有元婴老祖,可老祖总在闭关,难见人影。更何况如此肆无忌惮的释放气息,展露威压。除了宗门老人,又有几人见过?更何况,眼前的这尊魂影,明显比之老祖还要强上太多! 完了,完了! 刘玄通心里连呼,而肖树铭已是二话不说的向着远方遁去。至于下方的众多围攻修士,也都一片混乱。 关决却只是站在一边看着,跑吧跑吧!他倒想看看,何人能够逃出升天。一人独灭万修,他关决难以做到。可此时有元婴魂将坐镇。屠灭一方,却是毫无难度。 就在这时,一声轻叹却是想在耳边:“卫誓,你……” 话说一半,便没了声息,却惹的众人齐齐看去。 刘玄通纵然要杀卫誓,但卫誓在他眼中无非只是个目标而已,关注其实不多。他更多心思,还是放在王镇和季尘象身上。 此时再看!稍稍留神,他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居然自己作死!”刘玄通心里有说不出的顺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此时的卫誓,已经肉身溃散的仿若墙纸,大片肌肤枯朽跌落,却丝毫不减鲜血飞扬。那翻腾的气息便好似烈焰一般,将血液蒸了个干净。这可不是玩闹,这种程度的反噬,稍有几分见识的结丹修士都清楚,这根本便是救无可救! “看来无需我等再次出手!你也必死无疑!”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去。 此时的王镇已无心思再去追杀,关决亦是脸色沉重,阴霾弥补! “必死无疑!必死无疑!哈哈哈哈!” 退远到一定距离,刘玄通反而不动了。他摇摇望着卫誓,静静等待着。 这一战,费力诸多,却毫无建树,他心里憋屈啊!而此时,却似看到希望一般,双眸明亮,绽出鲜活色彩。只要卫誓一死,一切便都还值得。畅快的笑声不断响起,在空中,在荒野回荡不息。 如同挑衅。 “你!”关决顿时眼睛红了,死盯在刘玄通身上,蓄势待发。他本就是炼魂峰出身,脾性爆裂似火。疗伤救人,那是恒天峰弟子的事情,他并不擅长,也毫无办法。一腔怒火正无从发泄,杀意显然已经积累到了极致。 一道魂雾凝成的大手,却落在了关决肩头。 魂将静静的呆在了卫誓身边,那双猩红的眸子,尽管妖异冰冷,却也未有慌乱,倒是有着一股平淡意味散出。 “这尸傀好用么?”它静静的看了一眼那悬在天空,已被当成弃子般被抛弃的尸傀。转而望向刘玄通,道了声:“拿来!” 不等刘玄通反应,关决已是露出恍然之色,随即还带出几分喜悦。他毫不犹豫的将手摸过纳戒,太头再看刘玄通,眼中的疯狂杀意于瞬时之间,变成了恶趣味似的嘲讽。 紧接着,一方精致玉盒便浮在了卫誓身前。 第一百七十章 收尾 “这是……” 刘玄通瞪大了眼睛,恍惚间有些失神! “眼熟否?” 幽苍魂尊的声音依旧平淡,落在刘玄通耳中,分明是一股嘲讽意味极浓的冷笑。 先前他略有所感,还无法确定,但这一声,无疑是给他那颗受伤的心,狠狠的扎上了一刀。 确定了,这一刻,刘玄通再也笑不出声了! 那可不就是当初在拍卖会上,自己用来换取尸傀的那一枚天机万续丹么? 东方渐渐亮起一线,这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刘玄通的心情则染上了一层阴霾,老天似在玩自己一般,从遇见天魂宗众修的那一刻起,惊喜与失落便接踵而来。以前,他从未如此后悔过,但今日,他只恨悔不当初。 那颗天机万续丹的妙用,本就自刘玄通手中交出,对于其效果,他再清楚不过。在拍卖会上,他之所以能够胜券在握,满怀信心,便是因为这天机万续丹的效果,为天魂宗所必求。原因无他,只因此丹,对于化神而言,可以接续气机,延寿养生。 天魂宗宗主萧青河闭关二十年,而成化神,这在西山域并非隐秘。更何况进来频频出头现身,这点毫无疑问。但究竟是如何成就化神,却没人能知根知底。秘术禁发,若非摆在眼前,但凭窥探可瞧不出什么。化神境可并非人人能成,这千百年来,成就化神的修士几乎屈指可数。闭关二十年看起来长,可对于修士漫长的生命而言,却是有些不大正常。 诸方多在猜测,却无定数。天魂宗可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大肥肉,谁不眼馋?他们诸多打探,俱是徒劳无功。一是有着育魂峰的幽魂游魂严防死守,二来事关重大,萧青河如何不知?他自缄口不言,又有谁能知道?要知道,如今的天魂宗,正是靠着萧青河这位唯一的化神,生顶力扛。 若是顶梁柱出了问题,那…… 在刘玄通看来,若无问题,那又何必掩掩藏藏?先前悬剑门,莽骨宗联玦发难,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一二,看上去是毫无问题。但这种事情,谁又说的清呢? 这枚天机万续丹,本就是放出一个饵。不过他也不敢做的明目张胆,所以固然面上信心十足,还是加上了不少灵石……果然便被天魂宗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甚至连该有的掩饰都未作太多。 对萧青河有用,看起来是亏了。可刘玄通这边亦有化神坐镇,萧青河固然强大,即便不能战而胜之,最起码也有几分保障。更何况顺便换来了一尊元婴尸傀,战力大增,突然发难之下,天魂宗顾得来么?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的计划,才有了他们的大举入侵。 如此一来,卫誓是有救了!这天机万续丹若是连结丹反噬都无法治愈,他刘玄通能把脑袋拧下来。 只是…… “给他吃啊!”刘玄通叫了起来。他双眼泛红如同厉鬼!面目亦是狰狞起来。如此灵丹,对天魂宗来说何其重要。不给萧青河用,难道要浪费在刚刚成了结丹的卫誓身上不成? 他不信! 想到这里,刘玄通反而不再继续奔逃,就这么站在离他们数千步之远的空中,等待结果。 幽苍魂尊那张有魂雾组成,几乎与常人无异的脸庞,透出几分轻蔑之色。冷笑一声,这才转身面对卫誓。 “张口!” 作为镇魂峰峰主张之沧的分魂,拥有元婴境后期强悍修为的它。宗门很多辛密他都清楚,这些秘密,萧青河的具体情况也包括在内。原因无他,在天魂宗众多元婴境巅峰长老中间,张之沧是有希望突破化神的天骄。他与纪杰李鲲武这种成婴境峰主不一样。实力更强,知道的也就更多。 萧青河或许不该跟任何人说这些事情,可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有些事情他必须安排。以防意外发生,天魂宗后继无人。 这丹药是要供给宗主这件事,它自然是知情的。可眼前的卫誓眼看便要坚持不住,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么? 当然不能! 它只知道,换做宗门任何一人在此,都不会坐视不理。 萧青河之所以急着成为化神,难道他就没有考虑过成为化神之后的事情么?他当然想过,但他还是这么作了。在天魂宗,强者庇护弱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正如王镇毫不犹豫的挡下那一击,正如在一次次行动中,但有危机,援军总会随即而至。 自私自利,独占好处,那是别的宗门,可不是他们天魂宗的作风! 况且便是少了这丹药又能如何,重新再找便是! 卫誓还战在原地,他本来是参战的。可看到关决到来,心底的那股气,终归还是松了下来。 苦痛仿若水蛭般在肌肤内游走,吸走了他的力气,吞食着他的血肉。先前短暂的强大感,在瞬间被瓦解的一干二净。此时的他浑身龟裂,有些裂口竟是有半寸之宽。真元似是找到了发泄口,奋勇而至,破口而出。而他已经无力控制,以至于整个人如同一个漏气的皮球,哪怕勉强呆在空中,也是左右摇摆,摇摇欲坠。 “怎么……”刘玄通呆住了。他原本就在是在赌,然而现实有无情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天机万续丹居然真的就被那魂将塞在了卫誓口中。 完了,本以为卫誓之死,会成为他此战的功绩。到底是他想多了,终归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效果几乎立竿见影,那原本狂暴的真元被安抚下来,附在卫誓周身,好似一层光膜。本似破布娃娃般的卫誓,伤口居然就这么开始愈合起来,似有无数看不见的针线,在将他缝合。 “现在,该你们了!” 幽苍魂尊开口,说话的同时,已是两道幽光一闪。这速度,竟是让人看不出它究竟是如何出的手。 已经远遁的肖树铭,本已成为了天边一个黑点。然而几乎下一刻,便是爆裂开来。而那刘玄通却是在间不容发之际,身形变的模糊起来,让那幽光打在了空出。 “挪移符!真是舍得!”关决冷笑一声,说着便要去追。 “罢了!”幽苍魂尊眸光深邃,摇了摇头,拦下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替卫誓护法,估计完全恢复还需要些许时间。” 在看了一眼天空中安静悬浮的尸傀之后,幽苍魂尊又望了望地下四处逃散的众修,接着凝出了两只魂雾大手。 “收尾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够资格 “江老,弟子心里难受!” 江遥坐在竹椅上,看着已经回宗,正坐在侧边垂头丧气有些消沉的卫誓,不由百感交集。 得知卫誓苏醒,他便抽空赶到了竹楼。如今他已是结丹中期修为,修为是回来了,不过离彻底恢复还需要些许时间。他毕竟是镇魂峰弟子,手上的损失殆尽的分魂想要重新蕴养回来,所耗时间着实不短。似他这种仍在养伤恢复实力的,宗门在安排人手方面自然要多做考虑。 召回遣散弟子基本解决了天魂宗人手不足的根本问题,天魂宗高端战力除了化神少些,元婴,成婴境长老却是不缺。而寻常任务,哪里用的着这些他们,大多都集中在御妖防线上。降妖除魔护佑一方安宁,有结丹带队,筑基辅助便已经足以。天魂山脉好歹是天魂宗的地盘,如今散修已被清除大半,剩下的也只是在苟延残喘,躲躲藏藏。 若非绝大多数内门弟子仍需历练,便是将整个天魂山脉犁上一遍,尽除威胁,也不算什么难事。 哪怕明知道宗门暂时用不上自己,江遥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自己已经荒废了太多时间,他已经不想在继续下去了。更何况卫誓给了自己清魂丹,再不努力他还是人吗? 这才刚结束闭关,他便匆匆赶来,不过,之前倒也没忘记询问事情的经过。 “我知道!”江遥默然开口。 他是几乎看着卫誓长大的,更是陪伴着卫誓度过了整个稚童时期。说他是卫誓修行的引路人,也不为过。在教导那些宗门子弟炼气修行,各种常识以及名人事迹的同时。江遥当然没有忘记,他最应该作的事情,那便是让这批未来的宗门弟子明白,自己该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什么才是强者?能够庇护弱者的才是强者。什么才是英雄?能够舍己为人的才是英雄。卫誓正是在这样的教导下长大,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不能出力,面对危机却默默无为。认定了的事情,那便矢志不渝。 卫誓怎么想的,江遥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师傅……”卫誓抬脸开口,才刚刚出声,却又说不下去了。 天机万续丹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卫誓早在数天前便已苏醒过来,只不过,真元耗尽,气血亏欠,如今的他看起来虚弱很多。一脸苍白看不见丝毫血色,便是双唇都惨淡泛白。原本明亮的双眸,也随之暗淡下来,不复往日神采。他双手撑着膝盖,心潮起伏,以至于呼吸都略显粗重,好似声声叹息。 卫誓虽然虚弱,伤势并未痊愈。可对于天魂宗高层而言,既然已经脱离危险,能够清醒过来,那其余便不是问题……是时候教训一番了! 所以自卫誓清醒过来,便少不了被宗门高层找上门来,一顿口诛笔伐,谆谆教诲。每个人都是如此,几乎成了必要节目。 “你差一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的怒吼还在耳边环绕,仿若无数苍蝇嗡鸣。前不久过来探视的蓝小凡,朱彤彤等人,尽管言辞并不似宗门老人那般激烈,可字里行间,总有些东西,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味。而冰影的埋怨更是如影随形,同样令他烦不胜烦。 卫誓很委屈。 不自量力,莽撞行事?他不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实力不行,这才冒险成为结丹的啊! 那时他们面临绝境,一旦上方失利,最终结果便是全军覆没。难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让他明哲保身,连拼命都不可以吗? 卫誓想不通,他每日辛勤修行,终日不懈。为了提升实力,吃过苦,受过累,便是再多的疼痛,他也甘之如饴。 他是没死,可是这份保护,对他而言,却成了一道挣脱不开的枷锁,束缚住了他的手脚。这感觉,竟是比死还难受。 “没有经历过大劫,你不会懂。”江遥却在站了起来,负手走向门边。 “江老?”卫誓抬起头,看着江遥,目中多了些许迷茫。 “大劫,对别人而言无非只是一场战争。可在我宗,长则千年,短则百年,则必有一战,就好似那劫数一般,逃不过也避不掉!”江遥唏嘘道,望向远方。时至今日,他还记得大劫来时宗门全宗备战的紧张,记得当战争来临时的天崩地裂,记得兵临城下山门破碎时的凄惨。 而他也在这次的大劫中,主魂受损,分魂消耗殆尽。前路几乎尽断,不要说提升境界,便是继续修行都难。 “而大劫一至,谁人先死?还不是化神老祖,元婴长老们首当其冲。可正是因为有一代又一代的强者,挡在前面,宗门才得以延续!他们就不想长生,不愿活么?不!他们是把希望留给了我们!正如当初遣散外门弟子,峰主卫宗慨然赴死!” “保护你!不单单因为你是卫宗之子,谁还没被宗门长辈保护过?我也一样!我的师尊亦是在大劫之中受创,而且正是因为我!”江遥突然沉默,当他转过身时,则双眼已是一片通红。 “为什么?因为他比我强,因为在这一击之下,他挡下来未必就死,而我能活!因为若是下一次大劫来临,或许我可以为宗门撑起一片天空!” 卫誓脸色一白。“我只是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江遥继续道。“但宗门上下哪怕已成元婴,谁还不是在强者保护下渐渐成长起来的呢?” “保护弱者,就是我天魂宗强者应尽的责任。若是强者惜生怕死,任由低阶弟子陷入绝地而不管不顾。那还叫天魂宗,还叫家么?低阶弟子尽数战死,宗门还能延续至今日?一次次劫难,一次次死亡,谁扛的住?早散了!” “你我修行,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独活,弱者受强者保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没觉得谁有多重要!谁也没觉得谁不能死!” 卫誓站了起来,原本昏暗的目光明亮了几分。这种道理,他也曾听过,可这次由江遥讲述,却多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因此消沉不满,荒废修行。那大可不必。心有不甘又怎样,我们更应该做的不还是努力提升实力?” 他还在思量,而江遥已是飘然而去,唯有余音远远传来。 “区区结丹修为又算的了什么?现在我们可没有战死的资格!”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宗门新生 天魂峰,主殿。 殿门敞开,明天的天光倾泻而入,铺出了一条光道。 萧青河安坐主坐,静静的看着众人由殿门鱼贯而入。或许是阳光为大殿添上的几许光明,改变了气氛。向来庄重肃穆的议事大殿,多了几分欢乐气息。殿内虽未有其它太多布置,看起来似与寻常没什么两样。但仅是听着耳边那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便已是令这位主事之时不苟言笑的宗门,嘴角牵起一抹淡笑。 萧青河笑容轻浅,如释重负但也端的住身价。其余众人却没了这份负担。长老们三五成群而至,各位峰主则带着峰内执事长老们联玦而至。一面走一面交谈着彼此的经历,各种战斗内容是他们彼此之间长盛不衰的话题。聊不完,也道不尽。 这次仍是议事。 不过以往只有萧青河面前才会摆下桌案,灵果。这一次,几乎每一位长老面前都摆上了桌案,不单有灵果,更是源自恒天峰的佳酿。一枚枚灵果,干净新鲜,酒香飘荡出勾动馋虫。 炼魂峰的粗犷汉子们大声吹嘘着自己的战功,有他们在就少不了嘈杂热闹。还有一些内门弟子在其中穿梭走动,安排服侍。喧嚣与笑容,似乎能够融化万物,就连镇魂峰的冰块们这次似乎也耐不住寂寞的话多了起来。趣事,奇异,修行,战斗,几乎所有的话题,在这里都能听到。 压抑了太久,还有什么比看到希望更振奋人心的么? 这一次赶来的人格外的多,不知不觉间殿内已是人头涌动。元婴,成婴济济一堂,先前被遣派外出的长老这次被全部召回,就连一些原本身担派驻任务的长老,亦是赶了回来。天魂宗始终显得空阔的大殿,迎来了大劫之后的第一次前所未有的热闹,比先前的百年庆典,还要热闹几分。 毕竟少了担忧,多了欢喜。人人都可以暂时放下一切,尽情庆祝。 这样的热闹啊……萧青河目光闪烁,扫视下方,原本噙着微笑的嘴角渐渐抿紧。看着众人相聚,新老面孔不断在眼前晃荡。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充满活力。突然间,回忆泛起,他想起了那个替他担任宗主之职,亦曾助他处理各种事务,总陪在他身边的澹台真人。 一时间,便连口中的灵果都有些不是滋味了。知道的越多,负担就越重,再没有人比他这个作宗主的知道的多,宗内也再没有人比他这个作宗主的负担更重。寻常长老被指派任务,或者参与谋划,任务完成事件结束便能放下负担,松一口气。可他不行,作为宗主,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招收弟子并培养他们,安排任务并谋划妥当,应对强敌,获取物资……他都需要去考虑,去负责。萧青河有时候会迷茫,自己作的这些事情,真的有用么?他不知道。大劫会带来一场毁灭,或许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召唤鼓舞着他,他要看到宗门兴盛,他不能辜负同门用鲜血换来的今天。 宗门大兴啊!自己能活着看到吗?若是真能看到那一天到来,自己死也能瞑目了啊…… 待萧青河回过神来,长老们已经到齐。他不得不整顿自己的精神,在这样欢快的日子里,自己注定备受瞩目。再想这些干嘛?可不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旁人,才对。 待得自己那双眸子添出几分喜色,萧青河这才拿起酒杯,在桌上轻轻磕了几下。声音不大,然而原本吵闹的大殿几乎在霎时安静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尽皆向他望来,一双双炽热的目光汇集一处,这种感觉,萧青河曾多次品尝。他向来是以八风不动,滔滔不绝来应对,但此时,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环绕周身上。 “诸位!”萧青河端着酒杯绕过前方的桌案,在台前站定。“这一杯酒敬我们自己,也敬所有在历次任务中牺牲的同门们!” 众人早随他站起,俱是一脸肃穆的一饮而尽,脸上却未有太多悲伤。战斗哪有不死人的?见惯了惨烈,自然也就淡漠了死亡。这一杯酒饮下,多出的几分仪式感,倒是让那些闹得有些过分的炼魂峰长老安分了一些。 “尽赖诸位戮力同心,如今治下已无太多危机!”萧青河伸手抹尽了粘在胡须上的酒水,一擦一挥间,露出几分豪迈气象。他看着众长老,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欢乐神情,便是连语调都激昂了许多。 “自大劫以来,我们灭散修,诛妖邪,守护四方。我们收两渡岭,战莽骨,悬剑两宗,令其不敢在多做窥视。而三十万遣散弟子重回宗门,向来加以时日,必然会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如今这一次遣派……” 说起这次遣派,几乎所有长老眼中都冒出了亮光。战斗当然不止卫誓这一处,而是各方皆有。最开始,仅是为了防备各方动乱,然而冒出的敌人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强大。可这强大归强大,各方派遣却似歪打正着一般。有了宗门遣派力量的加入,虽有一方苦战,可最终迎来的还是一场场大胜。 收获颇丰啊! 可不单单只是如此,萧青河哪怕不说,他们也知道。最关键的是,那些曾经令人担忧,或许会成为内患的附属宗门,这一次真正的摆上了明面。一个附属宗门的力量,还算不上什么,可有如此多的附属宗门能为宗门效力,那么这股力量将容不得任何人小觑。 如今原本众多身担派驻任务的宗门长老,之所以能才此时归宗。可不就是这些附属宗门在分担了压力么? “另外……”萧青河笑了起来,他买了个关子。那笑容印在众人眼底,唤醒了期盼。难道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喜庆的事么? “何时海长老,今为本宗太上长老!现在他……正在稳固修为!” 安静来的猝不及防,可接下来的喧闹,却是在瞬间吵翻了天。太上长老啊!那岂不是意味着,如今的宗门又多出了一名化神? 一时间,有人狠敲桌子,有人大声咆哮。甚至还有的元婴长老,流下了泪水……他们压抑太久了。化神是一个宗门立足的根本,看那悬剑门,莽骨宗,那个不是有数位化神坐镇。他们也想突破,他们也急,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的修炼。 现在……压力终于不似先前那么大了,不急了,不急了啊! “天下太平,我等岂不是无事可做了?无聊的日子就要来喽!” 听着这声调笑,萧青河不由的抬手挥散了喧闹。 “不会让大家闲下来的,这御妖防线上,是时候换防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后遗症 卫誓睁开眼睛,结束了修行。窗外夜色已深,明月如同弯刀当空,光芒锐利皎洁。 自从江遥离去,他便开始了闭关,努力恢复修为。这几天,他好似车轮一般滚滚不息,效果却是差强人意。好似前方挡了一堵墙。任他拼命旋转,却只能擦出火花,自我损耗,完全无法再进一步。 从蒲团上站起,卫誓双脚好似踩上了棉花,缺乏着力感的双腿又软又麻。一阵眩晕感随即而来,令他双目模糊,几乎无法视物,酸涩的令他忍不住再次闭眼。直到好半响,他才缓过劲来。晃悠悠的站定后,随即挪到一旁的竹椅上坐下。 楼内的灯倒是明亮依旧,但究竟过了几日卫誓根本闹不清。可能数天,也可能是一月。他在折磨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慢的过分。丹田内的真元没有增加半分,修为更是迟滞不前,这感觉真不好受,哪怕是小时候没有修为时,他都未有这般虚弱。一种白费功夫的感觉,让他不禁颓然。 卫誓瘫坐椅上,长长叹了口气,抬起的右臂看了又看。似乎又缩小了一圈,如同缩水。皮肤皱皱巴巴的裹着骨头,手指好似竹枝一般,分外细长。哪怕他抓起拳头,也感受不到丝毫力量。 灵丹,补血奇物他都不缺。宗门规矩就是这样,在宗门任务中受伤,需要的补充,一概由宗门负责。卫誓没有拒绝,他并不知晓当日将自己性命生生拉回来的东西究竟是何物,毕竟没人会在这方面多嘴多舌。但他照例生出了几分愧疚之心,尤其是在消耗资源后,自己的伤势依旧毫无起色。类似浪费一般的打了水漂,尤其让他心疼。 卫誓不是没有想过办法。 可如今,他这副身体有多糟糕,他心里还是清楚几分的。不单单气血亏空,大量的真气逸散燃烧,更是令他好不容易突破的结丹境,隐隐有跌落的迹象。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一旦结出的内丹破碎迸裂,再想凝聚那就难了。不是没有方法,天地间总有一些奇珍灵物,会有逆转乾坤的神奇药效。 奈何类似这种东西,大多可遇不可求。卫誓不敢去赌,对于实力的渴求,像是选在脖颈间的一把钢刀。他可不愿长时间停在筑基,他要实力,没有实力,对他而言可是比死都要难受。 所以稳固内丹,再没有比这件事更紧要的了,其余一切都得抛到脑后。卫誓本就无惧苦痛,不辞辛劳,枯燥只是稀疏平常。最后却发现内丹是稳固了,可自己却养出了一个无比馋嘴的孩子。 静静悬浮在丹田中的内丹,较之先前不知明亮多少,好似夜明珠般璀璨发光,然而丹田内却是空荡荡的惨不忍睹。内丹贪婪无比的吞噬着他的修炼成果。任他修出多少真元,灌输多少灵气,都是来者不拒的吸入其中,且只进不出。有时候卫誓会想,其内的空间到底有多大,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满足他的呢? 在此之前,他无法调动真元,少了真元滋养的肉身渐渐干枯,萎缩。恒天峰曾有人来看过,仅道了一句正常便再无其余。他们或许也无计可施,这句话卫誓当成了安慰。但除了能让他宽心几分之外,言外之意,还不就是说他除了忍受,再无它法了么。 倒是丹田内,天机万续丹的药力仍在。千丝万缕的明亮绿光不时破壁而入,修修补补。天机万续丹和尸傀一样,全无问题。天魂宗这么大的宗门需要信誉,而刘玄通则不敢弄虚作假。 可惜的是,这股力量并不受他控制,一切随缘。尽管这是能如光阳一般,给人以温暖柔和的勃勃生机。很舒服,很暖和,心神内沉一下,都能让人飘飘然的几乎就要睡着。 这算什么事,痛并快乐着? 继续坚持修炼似乎也无济于事,卫誓苦笑,自己连轴转了几天,不还是没什么效果么?几乎从来就不知道劳逸结合为何物的他,终归还是坚持不住了! “冰影?” 卫誓开口,不再强撑的重新闭上眼睛,拧紧的眉头充满了疲惫。 听闻召唤,魂雾自他肩头涌出,在身前变换出一张人脸。“有事?”冰影清淡的声调简单至极,早些时候,她还会抱怨指责,教训一二,但这些天过去,冰影心思也淡了。好坏赖话说尽千千万,卫誓听也罢不听也罢,关键还是在他。否则就算自己把嘴皮磨破,一样无济于事。 不过她也不愿一直都是好脾气,不给卫誓长点教训,以后再胡来怎么办?可能效果极微,但多少也算表明态度,为卫誓的回心转意,出一份力。 “没事……就是聊聊!”卫誓并未睁眼,他是真的累了,就连呼吸都变得轻微了许多。那张苍白的脸庞即使这样都不肯放松,依旧紧紧皱成一团。或是痛苦,或是纠结,总之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见卫誓这幅模样,冰影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他知道卫誓不肯休息,能够停止修炼已经算是他对现实的极大让步了。伤势未愈,怎么休息?一转头他便又开始继续修行了,冰影这样想着,但她无能为力,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把握突破结丹。卫誓那享受过真元冲击的肉身变的挑剔起来,自己供给的真气效果变得微乎其微,要辅助卫誓修行堪比杯水车薪,做还不如不做! “或许你可以在看看那些术法典籍。”冰影提议道。卫誓说要聊聊,但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化解卫誓的这份无聊。 卫誓闻声睁眼,问道:“看那些干嘛?” “你已成结丹,总要掌握一些新的东西。难道你不想看?” 卫誓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也对。当初宗门赐下的诸多术法,里面大多都是可以直接用到结丹境的。其上自然也是记录了一些真元的修行方法。看这些能找出自己的弊端所在,并解决问题么?这并不见得,不过或许能让自己更有动力吧。 在冰影的帮助下,卫誓将所有术法典籍都摸了出来,看着这一大沓的术法典籍堆叠在桌上。他突然间有些恍惚了,一段段的记忆浮现脑海,从进入外门挑选术法,到内门拜师,再到现在突破结丹,正是这一本本术法陪伴着他一路成长。 一面想着曾经的过往,一面伸手抚向那些典籍。 突然间,这原本古朴有些甚至显得破败的典籍中的一本,就在他手指触碰的那一刻,竟仿佛拥有灵魂一般,飘在了他的身前。 第一百七十四章 玄门造化经 这是澹台真人交给他的术法,尽管其上的内容他看不懂,亦无法修行。但它依旧还是承载着一段记忆,不容忘却。 卫誓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澹台真人。 那个修为通天,境界深不可测的老人,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哪怕自己曾数次挨训,但是卫誓却发现自己对他没有丝毫恶感。那温和的眼神,慈祥的笑容都好似刻进记忆一般,每每想起,便悄然浮现。 虽然澹台真人与萧青河都曾主掌宗门,给两人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萧青河严厉深沉,不怒自威。绝大多数时间都板着那张已有些枯瘦的脸庞,双眸中常有镇定,却没有轻松,也做不到洒脱。而澹台真人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慈眉善目的模样。平淡而沧桑的目光,没有太多的深不可测,最起码卫誓看到的是这样。 他更像一个平凡的老人,不争不抢,低调而充满智慧,深谙与人相处之道。而不是一个高修大能,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卫誓哀伤的笑了笑,以澹台真人的实力,什么事情会难到他?整个西山域,实力最强的不过化神,而他杀化神如鸡仔,谁能敌的过他。他也没忘,护宗大阵被人踩碎,两人临门,以天魂宗要挟,将澹台真人带走的场面。 世界很大,西山域只是一隅之地,土地贫瘠,物资匮乏。似澹台真人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当然对他而言,这里是一片自由,安宁的天空,没有威胁也没有追杀。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一直隐藏…… 在真人显露修为之后,还未离去之时,那一段是时光,几乎是整个宗门最轻松,也最具希望的那一刻。每个人分外安心,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自己其实跟他接触不多,倒是一些轶事趣事在弟子间流传。有人说,澹台真人并非宗内之人,可也真没人将他当做外人。他在宗门最难的时刻出现,掌握全宗,调动上下,将宗门拉出泥潭。他也曾在宗门最危机的时刻展现身影,诛灭化神,清扫余孽,甚至不惜暴露己身。 澹台真人是清楚后果的,所以才留给了自己这些东西,才在那几日间,频频现身,做出诸多准备。 “我要学这个!”卫誓恍若失神的死盯在眼前飞起的《玄门造化经上》,随即做出了决定。 一旁的冰影不禁有些吃惊,这本《玄门造化经》的分量,她极为清楚。只是其上的内容……她看了,也完全不懂。万道通天,宗门林立,有些功法术法,浅显简陋,一看便知。而有些则高深莫测,晦涩艰深,即便有人手把手的教导,都未必能够入门。很显然,眼前的这本《玄门造化经》便属于这样的范畴。 而现在,澹台真人离去,谁来指点一二。况且曾经真人有过嘱咐,这本术法现今不易流传开来。如此以来,即使宗门有人能懂,卫誓也无法讨教。 “想法不错……”冰影不赞同也不反对:“你能看懂?这毕竟是真人留下的功法,你若真能修行,将来也是一份……” 助力么?是啊!而且会是极其强大的一份助力。对于这点,卫誓毫不怀疑。然而冰影还未说完,他那苍白的脸庞骤然多出几分难色。他看不懂,其上的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给他的感觉,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直至今日,他都摸不着门路,更别提解读了。 但卫誓还是伸手向前,前方飘起的书页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他脑海中有诸多想法,如雪片一般纷飞,不断转换。如此异状,或许是能帮助自己掌握的契机,自己修行之后,实力又会提升到何种程度呢? 心里想着,手指则已探出。就在接触的那一刻,他又如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痛楚来的猝不及防,好似自己伸手探去的不是术法典籍,而是一条毒蛇。卫誓对澹台真人有着绝对的信任,更何况先前也曾有过接触。这一下,他未有丝毫防范,精神早已疲惫不堪,肉身也虚弱无力,突然袭击冲破了防御,就好似手指捅破纸窗一般轻松。 卫誓脸色猛然骤变,不禁痛呼出声。而一旁的冰影同样紧张,叫了起来。虽然离体无法探知卫誓具体情况,但他知道卫誓现在的状况已经极为糟糕,若是再出点乱子,那…… “我没事!”卫誓颤抖的话音,非但没起到丝毫安慰,反而更令人揪心。 冰影望向卫誓,但卫誓并不看她,那双隐隐凝固的目光依旧死盯在《玄门造化决》上。他还要试探,冰影正待阻拦,卫誓比她反应更快。这一次直接双手齐出,从两边将那《玄门造化决》死死握住。 一刹间,卫誓顿时从座椅上跌下,整个人仿若抽搐一般猛烈颤抖着,尽管如此,却是死不松开。细密的冷汗渗出额头,他虽未出声喊叫,但是两排牙齿却咬的咯咯作响,听起来极为渗人。 “放手!”冰影大吼,几乎瞬息飘到了卫誓身前,便要将他拉开! “别动我!”卫誓拒绝道,伴随着着声的还有一道清脆的破裂声。之在眨眼间,卫誓那双以枯瘦如柴的双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涨起来。一条一条肌肉隆起,开始充满力量。淡薄的乳白色烟气自他双臂,之后又是越来越浓郁的好似烈焰在附着燃烧。 已经攀上了卫誓手臂的冰影,顿时愣住了……这是真元。 卫誓同样失神一愣,痛苦并未持续太久,让他抽出了些许心力,可以感受到这一切。顿了一顿,他才将后半句无意识的呢喃出来。 “我还好……” 是啊!自己还好……不,应该说,是非常好! 纠缠自己许久的问题,被解决了。真元,自己终于又能动用真元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恢复修为,继续提升实力。 卫誓依旧在颤抖,只不过这次是因为激动。他手中依旧紧紧攒着拿那本《玄门造化经》,仔细端详。 这一刻,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澹台真人,正对着他微笑。 第一百七十五章 等那一天到来 卫誓傻乐了半响,这才将《玄门造化经》打开,准备览阅。在看到第一句话,他不禁挠了挠头。 那是一道流光涌动后,浮现出来的墨色文字。 “看来,你已经得到了允许……” 继续下看,卫誓渐渐明白了,难怪自己先前看不懂。澹台真人给自己这本《玄门造化经》,虽然嘱咐过自己不许外泄。但萧青河是何人?澹台真人可以不信任任何人,却唯独不会不信任萧青河。自己能否修行,当然要作让作‘家长’的萧青河来作这个决定。 怎么说呢?修行《玄门造化经》,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成为结丹,修成真元,二则是需要于气机相关的丹药。二者缺一不可,前者提供力量,后着则是基础,修行的根源。 而这先前那一场大战下来,自己先是成就了结丹,接着服用了那不知名的丹药,让自己有了几分气机。两把开启‘宝库’的钥匙,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歪打正着的掌握了。 “你能看了?”冰影这才回过神来,饶富兴味的出声问道。她看的出卫誓有恢复的迹象。如果卫誓真的能修,那毫无疑问,且不论实力是否能大幅度提升,单是伤势恢复就已足够了。卫誓这几天遭受的罪,吃的苦他都看在眼中,怎么会不心疼呢?当然,这本《玄门造化经》她并未看过,是否会有另一种反应,卫誓就不得而知了。 “恩!”卫誓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解决了先前的麻烦,新的问题便已摆在眼前,自己修还是不修? 毫无疑问,宗主是知道修炼条件的,但从未跟自己提过,就是半个字都不露。很显然他是不愿意的,或许他又他的考量。不过卫誓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绝大多数时间自己是愿意作个乖孩子的,不过对于实力,战斗,他有着属于自己的执着。 没有了真气真元滋养的滋味,他尝过了,也受够了。肉身枯涸举手投足都带着虚弱,连带着五感封闭。虽然依旧能够视物,可以听到声音,但卫誓更觉得自己像个聋子,瞎子。没有真元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废人,什么都干不了,就连生活都失去了意义! 现在好了,身体在渐渐恢复,久违的充实感再次充盈身体,再没有什么感觉能比这更美妙的了。 习惯了强大的自己,再变得虚弱不堪。这感觉,无异于掉入万丈深渊,唯有黑暗无边晃在眼前。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他就像个溺水之人,哪怕一颗稻草都会握紧,更何况这是一条撒着光明,充满希望的道路。 冰影笑道:“怎么样?你能修了么?”听的出,她由衷的再为卫誓开心。 “这不是功法!”卫誓回道,他缓缓从座椅上站起,没有丝毫摇晃。这一次他再次挺起胸膛,站的直挺好似一根标枪。那张疲惫苍白几乎与鬼无异的脸庞,坚毅之色重新绽放。始终未曾离开《玄门造化经》的右手轻轻敲动,原本闭起的双眸缓缓睁开,亮光刺目。 是的,他重新站起来了! 《玄门造化经》在吸收了一部分真元之后,效果依旧不停。真元化成了血液,开始在体内缓缓流淌,浸入了四肢百骇。一股轻松之感突然袭至,让卫誓只觉自己几乎就要飘动起来。内丹在悬浮丹田中,安静的泡在一团真元中。看起来有几分虚幻,破碎的可能,但是更多的绿芒在奋勇向前,缠绕包扎。没有丝毫的痛苦,没有丝毫的不适。苦难淌过,甘甜自来,自己比以前更强了!他不再是空有结丹之名,而无结丹之实的伤者了。 冰影默默的停在卫誓身前,不是功法?她或许心有疑惑,但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卫誓恢复了,重新振作。这那就好,这就好啊! “这分明是一脉传承!”卫誓又道,这一次他笑了起来,一扫先前的凝重。是啊,摆在自己的正是一脉传承。一种不同于天魂宗任何功法术法的新的传承。囊括了功法,术法等诸多修行之道。 一脉传承?冰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天魂宗共有六峰,一共也就五种传承,若是刨去恒天峰不算,那就只有四脉了。而天魂宗这四脉传承,那可是近万年的积累成果。在这过程中,要有多少先贤费劲愁死,创造功法,钻研术法。又要多少辈宗门弟子,不断完善,实践整改。其中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确切数目无从得知。可哪怕用屁股想想,也会明白其中的代价与艰辛。 要知道,同在西山域的其它三宗,妖傀谷,莽骨宗也只有两脉,而悬剑门更是只有一脉! “真人大恩大德,终有一日,我必抱之!”说着,卫誓已是向着昔日澹台真人离去的方向,郑而重之的拜下一礼。这份大礼,他接下了。当日两渡岭之战,澹台真人现身,解决一众散修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救下自己一命。这些,他都记得。 “还有,那枚救我的丹药究竟是什么,有何价值,我虽不知,但我也认!”起身后,卫誓有些悲伤的笑了笑。自己负欠诸多,又怎会只是那一枚丹药呢?王长老,关长老,幽苍魂尊…… “你不用这么想,你现在还很弱,你……”原本还满心欢喜的冰影,变的有些焦急无措。其实卫誓每一次受伤临死,她都曾满怀希望的期盼着卫誓能够有所改变。可现在看来,这一次的结果也与先前相同。他说这些的意思已是显而易见,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好话赖话说了千千万,没有效果不一样都是废话么? 看卫誓的样子,显然压根就没有将自己的话听入耳中。不过,这时的他,倒是显得有些沉静安宁许多,不复以前那份提及战斗便会展现的闹腾。冰影有些心乱,再看卫誓时,却发现卫誓同样看着他。 “我努力修行,不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么?”卫誓低垂下了眉眼,轻轻笑道:“所以我会坚持到那一天的。” 冰影荡了荡身影,刚要开口,蓝小凡却在这时冲了进来。人未至,呼喊已至。 “宗门要换防御妖防线,咱们一起去呗” 卫誓望向窗外,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回答 “有这事?”卫誓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养伤,独自修炼,很少有人过来走动。宗门这么大的动静,他还真不知道! 向着蓝小凡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卫誓笑道:“可以的话,当然去!” 虽然不知道宗门高层是否会允许,但能够提前知道,便为他争取到了时间。若是在早一些,自己恐怕没这个兴致。但现在自己的问题得以解决,这些日子加紧修行稳固境界,总不好让宗门高层找到借口拒绝自己。 “咦!你的伤好了?”蓝小凡毫不客气的坐在侧旁的竹椅上,随意的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说话间,手上已多出了一副茶盏。他就这么翘腿而坐,手抚盏盖,顿时有着白色的烟气从中冒气,派头十足! 卫誓刚要回答,门外又有人影闪过。蓝小凡不是一个人来,师姐江娑紧随而至。她像一朵黑云,悄无声息间飘然而至,令厅堂充满阴霾。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蓝小凡依旧拿着茶盏,无视了她的到来,可脸上也再无法付出笑容。卫誓则将《玄门造化经》合上,不露声色的收入了纳戒。他与蓝小凡是一起在稚童学堂走出的同届弟子,彼此相熟,早已知根知底,几乎没有秘密。 君威老祖遗留下的传承何等浩瀚,术法他根本不缺,作为稍有的负岳修行者,蓝小凡根本不缺术法,甚至有些学不过来。现在卫誓便是将《玄门造化经》摆在他面前,恐怕都不会多瞅一眼,因为……看着想吐! 而江娑就不一定了……老实说,换做炼魂峰同门到此,他都不至于如此谨慎。但是眼前这位师姐,属实有些不似炼魂体修,最起码不似他所熟识的那些体修。大多时候她都是安宁镇定,从不似那些寻常的炼魂峰弟子,精力旺盛的咋咋呼呼,鲁莽冲动。哪怕有时冲动暴怒,也更多是用拳头说话。虽谈不上喜怒不形与色,却也难以捉摸,卫誓当然要谨慎一些。 “师姐!”卫誓向着江娑行礼,算作招呼,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之间不对付,现在再继续先前的话题,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这种时候,他可不好让蓝小凡为难。 江娑已经在蓝小凡对面坐下,那张伤痕密布的面孔,正对着蓝小凡。整张脸庞唯一称的上能看的眸子,正落在蓝小凡身上。很显然她心情算不上好,怒气已经在眸中酝酿成风暴。不过倒也未立时发作,只是紧抿双唇,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仿若雕塑。 蓝小凡喝着茶,头扭向另一边不理不问,好一副剑拔弩张对峙,令原本轻松欢乐的气氛骤然变蓝。站在一旁,尴尬之色化在卫誓脸上越积越浓,而他却无从化解。 好在蓝小凡从来都不是那种能耐住性子的人,只见他眉头一挑,转过了脸。江娑不给他好脸色,蓝小凡则更加恶劣。 “晦气!”这一声叹息虽轻,却未逃过卫誓的耳朵。“怎么?我要去御妖防线,你想管?”蓝小凡不客气的接着问道。 江娑道:“师尊没答应!” “我爹?”蓝小凡嘴角噙起一个复杂的笑容,意味莫名。“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从稚童学堂接送的孩童了,我有我自己的路,需要历练,需要机遇,需要寻找变强的可能。我不甘人后,可是我爹……他总拿我当孩子!” “你就是一屁孩!”江娑轻蔑冷笑道。“懂什么?” 蓝小凡目光扫在江娑脸上,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许久之后,这才同样以冷笑回击。“是!我是小孩,有着无限的希望和可能,不像你……老妖婆!” 他们一个筑基,一个结丹,怎么打?每一次蓝小凡都被揍的很惨。倒是在一次次的争斗中,这嘴巴的战斗力提升不少,令卫誓刮目相看。 “你说什么?”江娑猛的站起,脸涨成紫红色。右手捏着有左拳,咯咯作响。一股不知源于何处的劲风将她的黑袍吹得稍紧了一些,涌动的气息,尽占飒爽英气。那张脸不能看,可这身材却不输任何人。 “总有一天,我会后来居上!”蓝小凡挺起胸膛,同样站起,丝毫无惧的目光在灼热燃烧:“你现在是结丹,比我强。可除去境界压制,你还有什么?到时候,信不信我会将你踩在脚下!大师姐,你就好好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吵就吵吧,可这是要打起来啊! 见势不好,卫誓刚要阻拦。先前气势汹汹的冰影却在这时没了动静,冷静来的诡异和突然。 再没有人比短则两天,多则三四天,便要和蓝小凡交手一回的她,更清楚蓝小凡的成长了。现在再与蓝小凡交手,她已经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必然会有逸散。这座竹楼到底是卫誓的住所,可不是她用来战斗的场所。 冰影自认自己天赋不差,但是蓝小凡更胜一筹。他有着打不垮的神经,和压不烂的顽强。现在已有筑基中期实力的蓝小凡,要超越自己并非没有可能。但现在还不够,自己的阻拦,师尊的拒绝,不都是为他好么? 蓝小凡这一批入门弟子中,最优秀的两人都是问题儿童。未感灵的卫誓总是隔三差五总出乱子,也亏他自入了内门,大半时间都在养伤。可一旦伤愈,那麻烦就来了!据说,许多宗门高层都为他头痛不已,绷紧神经。另一个七品资质的张远川,性格则有问题。冷漠孤僻到几乎与世界格格不入,几乎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听说卫誓与他关系好些,可卫誓此次受伤,他在干嘛?不说上门探看,反倒自回宗之后便宣布闭关,说要突破结丹……这种时候,还比上了? 不过两人一个是卫宗遗孤,一个是镇魂峰峰主张之沧的亲传弟子。卫誓自不用说,那是被宗内当成宝贝的人。而有着元婴境巅峰境作师尊的张远川,也相差不离。镇魂峰上下,是绝对不会眼看他涉险而束手不管的。 蓝小凡又有什么?跟着起什么哄。谁会管他,还不是自己和他父亲么? 如果冰影未缩回去修行,那她一定和江娑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聊。 冰影担心着卫誓的安危,而她同样关心着蓝小凡的生死。尽管这份关心,并非是源自蓝小凡本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师尊,但她也要好好的完成任务。顿了顿,江娑终归还是重新坐下,看向蓝小凡的眼神绵里藏针。 “卫誓师弟有伤在身,你这样做是想要害他吗?”江娑浅笑道,无视了蓝小凡那两道足以将人冻伤的目光。“你以为御妖防线是什么地方,那是我宗与妖族厮杀的战场。危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蓝小凡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了几分,低下了头。江娑却是越发从容,话音犹如刀锋般锐利。 “你真的为他考虑过么……嗯?” 闻声,卫誓则不禁皱眉,这话说的就有点挑拨离间的嫌疑了。卫誓知道,蓝小凡告知自己这件事,更多源于莽撞,而不是存着什么坏心。 “没有!”蓝小凡抬起头:“但我也会是他的一面盾牌!” 一席话,让卫誓本想说出的“我已经好了!”憋回了肚中。 这便是蓝小凡的回答!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让他去 经过三个多月紧锣密鼓的准备调度,内紧外松之后,天魂宗像是再度焕发新生一般的热闹起来。消息已经在宗内传开,闭关的纷纷出关,本想要接取任务的内门弟子,也纷纷终止了计划。 还有什么比去御妖防线更紧要的事情么? 天魂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渴望战斗的好战狂。 宗内交易坊,斗战场人满为患,恒天峰访客络绎不觉,每天都有新的法器,丹药新鲜出炉。每个人都在为走上战场做着准备,提升实力,增加保命能力,需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萧青河站在天魂峰山崖之上,冷风吹拂着他的衣摆,下望的那明亮双眸却是一眨不眨,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渐浓的喜色掩盖了忧愁,这个威严老人难得放松。 这一次可是大出血啊!多年的积累怕是要消耗大半……就是不知能否满足每一个人呢? 好在如今的宗门,已经算是度过了大劫重建的难关,开始向着兴盛迈步。宗内的库存变得充盈起来,天魂山脉的各方物资的汇集积累,除非是那些效用极大或是颇为冷门的东西,基本都能完成十足供应。有些私人拥有掌握的,只要价值足够,一般也能换取。 这种几乎不计成本,砸锅卖铁的资源放送,足以让一个原本富足的宗门变的贫困拮据,以后的日子怕是又要困难起来了。不过,如此倒是为宗门唤醒了一股奋力向上的朝气,看着宗门重新充满活力,他这个作宗主的自然开心。 值吗? 当然值了!这些资源本就是他们拼命获取的,只要能对提升实力有帮助,没了再赚呗。况且,守卫御妖防线怎么说也不是只赔不赚的亏本买卖。斩杀下的妖兽,有些是用来制作法器的绝佳材料,有些则可以用作丹药炼制。至于多出来的,用作与莽骨宗交易,也算是宗门的一项经济来源。 更别说,以战养战,才是天魂宗的立宗之本啊! 御妖防线尽管这些年提起的人很少,却几乎是人尽皆知。能够斩妖除魔,护佑一方天地,是天魂宗很大一部分入门弟子的初衷。萧青河唇角勾起一片淡笑,他也一样。当初的自己不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离开父母的怀抱,走进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天空。 在这里,那个从大山里走出的孩子,由外门弟子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结识了诸多同门,拜了师尊,收了徒儿。如今,转眼数百年过去,父母早已入土,血脉也在大劫的混乱中难寻踪迹。便是宗内,那些熟悉的面孔,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又一个的消失,离自己远去。 “再看不着了啊!”萧青河有些伤感,战斗哪有不死人的呢?修炼一途,原本就是一个你死我活,不讲道理的世界啊!杀敌战斗他已经足够冷血麻木,可每次听到同门战死的消息,萧青河却始终难以平静。 这些年自己又是怎么过来的? 眼前忙碌似工蜂般飞散忙碌的众人,才是能让他抚平悲伤最好的药。或许这就是萧青河总是喜欢站在山崖,俯瞰宗门的原因吧。 魏长生悄无声息的在萧青河身旁浮现,许久没有出声,只是静静陪伴。直到萧青河转过身,仿若无事的掏出一盘灵果,献宝般的伸到了他的面前。 “来一颗?” “师兄!”魏长生低头看着那一盘五颜六色的灵果,笑容酸涩。他还记得刚入宗时,第一次见到师尊的灵果时,萧青河那副嘴馋模样,这毛病到现在都没改。只是眼前这些灵果,看起来色彩明亮,新鲜水灵,实则并没有多少效果,便是连低阶灵石都不如。大多都是那些附属宗门进贡而来,多了些许种类而已。 自大劫之后,萧青河似乎就再没吃过什么像样的好东西了……他舍不得。 魏长安最后还是捏了一枚放入口中,“名单已经递上来了,预计会有二十八名元婴境长老,三百六十七名成婴境,八千四百九十六名结丹加入其中。另外还有足足十五万筑基内门弟子随行出征,只是他们……” “资源够吗?”萧青河问道,这才是他关心的话题。 魏长安笑了:“放心,如果要一次性全部运送过去,怕是那些恒天峰弟子每个都得戴十枚纳戒了!” “那就好!” “不过……”魏长安话头一转,眉头微微皱起。他本来就是负责遣散弟子的培养安置,而这次随行的众多弟子大多也都是这些遣散弟子,当然需要他对此负责。 略微犹豫一下,魏长安还是直话直说了:“这十五万名筑基弟子,真能参战恐怕只有八万,其余七万怕是不太合适。真要让他们参与进去,只怕会死伤不少。” 闻声,萧青河不禁闭上了眼睛,微微皱眉。很显然,这句死伤大半无疑触动了他的神经。 魏长安苦笑着,索性将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话道了出来:“另外,也有一些本来不应该要去的弟子……报了名!” “卫誓?”萧青河问道,他听出了魏长安的话外之音。“他的伤养好了?” “据说是的!”魏长安叹息道,神色略微暗淡。这是,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 “让他去!” “宗主!”魏长安不禁大急,他压根就没想到萧青河会同意。御妖防线一直以来都是天魂宗的主战场,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这些弟子们将要面对的凶险,绝不是他们在天魂山脉的任务历练所能相比。 “你想的这些我岂能不知?可又能怎样!即便是我也无法说能够守护他一辈子!”萧青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人还真是矛盾呢?明明心里万般不舍,每一次见他们离去,都会牵肠挂肚,分外担忧。但总不能让他一直呆在宗门吧,被大树遮住的幼苗可长不大……谁让我们头上悬着一把刀呢?” 魏长安眼神凝重了一些,是啊!大劫便是他们头上悬着的那把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斩落下来。 “呵!这该死的世道!”萧青河轻轻咒骂了一声,接着便转身要走。 “师兄,还有一事!”魏长安叫住了他:“卢龙斗也要去,我觉得,是不是……” 任何宗门都会有一批问题弟子,天魂宗也一样。这些弟子实力够用,但是在心性,心态上总会有所出入。有的人嗜杀,有的人残忍,有的人则没有信任。似卢龙斗这样,会对门内弟子下狠手的人,真的会有人放心将他后背交给他么? “我天魂宗可曾放弃过任何一名弟子?”缓缓抬眸,萧青河淡然的嗓音充满了漠然。“既然想去,那就让他们去!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至于是身死道消,还是蜕变成长……这些谁又知道呢?” “你去安排吧,实力实在不够的留下,那些实力够的,就不要让他们继续在宗门荒废下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离别时刻 云河之上,雾气激荡飘摇。若隐若现的黑色山峦之前,一道道巨大的黑影缓缓显现,仿似一头又一头模样狰狞巨兽浮出水面。卫誓望向天空,五艘陷阵云舟正发出轰鸣,悬浮于空。阳光洒在其上,渲染着空中的水汽,也让这些云舟闪烁起金属光泽,显得威猛霸道。 每一艘陷阵云舟的制作都极为不易,且不提其上的阵法布置,禁制纂刻,单是制作材料,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对于天魂宗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尽管这些年宗门过的艰难,却依旧省吃俭用,几乎是咬着牙的挤出了这几艘云舟的材料花费。原因无他,为的便是保证宗门人员运送能力,用以应付各种危急事件。 天魂宗掌握着天魂山脉,若没有能够快速运动人员,保全各方的的能力,那又凭什么能占有如此大的地盘?似妖傀谷,悬剑门,莽骨宗,都有类似的手段。 在陷阵云舟之下,有能称供千人级队伍征战的冲锋魂舟。而在陷阵云舟之上,还有一种名叫浩渺天舟的巨大飞舟,据说一次便能运载十万人。但那仅限于道听途说,卫誓从未亲眼见过。现在的天魂宗用不上,也没这个财力去制造这样的庞然大物。 阳光渐渐变的猛烈起来,晴朗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朵。 卫誓收回目光,河边的广场上,已经人满为患了,涌动的人头似乎不比云河激荡出的浪花差上多少。近十六万人的出征队伍,共分三批奔赴御妖防线。这第一批出征队伍,共有五万余人,其中包括十二名元婴,两百成婴,以及四千结丹弟子和四万多名筑基内门弟子。此时此时汇集在河岸广场就只有五万人么?怕是有十万人都不止! 卫誓便是这第一批众多出征弟子中的一员,尽管置身人海,身边尽是喧闹,卫誓却再次品尝道了孤独。余敛光要闭关破境,纪杰被各种考核纠缠的脱不开身。江遥在努力修行,现在应该也在闭关。至于萧青河……指望宗主来送?他脸大么?卫誓从来就没想过。 而蓝小凡与卫誓同样是第一批出征的弟子,此时身边倒是聚了不少人。作为大师姐的江娑就像是他的跟屁虫,两人形影不离,梁兴勇来了,温侯来了。而最重要的是,蓝云渊也来了。 “父亲……”蓝小凡望着前方正在打量自己的蓝云渊,终归还是低下了头,心里满是忐忑,他压根没想到蓝云渊会来送行。当初自己私下报名,还惹到了他的一顿训斥。若无宗门命令下达,只怕蓝云渊是真要将逼他撤回这次的报名。 “不用说了!”蓝云渊双手扶在蓝小凡肩头,目光闪烁。一直以来,他都和绝大多数父母一般,总觉的自己孩子长不大,不懂事。现在再看,蓝小凡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高度,肩膀宽实厚重,壮的像一头牛。落在蓝小凡肩膀上的双手,虽未用力,却也能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力量。 再不是他随意抬手便能摸到脑袋的孩子了啊! “这是宗门的命令,我无从抗拒,但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蓝云渊眼神温和了许多。“御妖防线不比宗门,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保护自己。另外,你这冲动易怒的毛病也该改改了。遇到危险千万别莽撞,要学会冷静。平时修行方面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询问刘长老,他与我们蓝家是世交,或者传讯给我也可以。对了,与其它同门之间的关系,你也要……” 原本攀在左肩的那只大手,不知不觉间又落在了蓝小凡头顶,揉乱了他的头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换做以往,蓝小凡肯定会这样说。可此时抬头,双眸已是微微泛红。 蓝小凡的回答简单而肯定:“是!父亲!” “你记住,到了那边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蓝云渊说着低头为了儿子整了整袍领,话音听起来似是有些漫不经心。“无论你是要提升境界,修成结丹。还是要努力杀妖,同阶扬名,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希望在你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完整的你。” “爸爸!”蓝小凡抬起头,有些忍不住了。 蓝云渊却在微笑:“去了记得要听你师姐的话,她不会害你的!” “一切小心!”话音落下,蓝云渊已经背过了身,融入了人海之中。 “我还有些事,先去忙了,就送你到这吧!” …… 另一边,卫誓静静的站在原地,他双眼微闭似是闭关,身边三米空无一人,与着喧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大师兄?!” 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唤,卫誓闻声睁眼。前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眉开眼笑的望着自己。 “宋义?”卫誓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宋义曾经跟他一起任务,也算曾同甘苦,共患难。 “嘿嘿,听说你就在第一批队伍里,我就来了。”宋义笑的温和,可看起来总有几分猥琐味道夹在里面。“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啊。可惜我在第二批,要不又能和你一起了!” 卫誓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正要开口。侧旁又有声音传来:“宋扒皮,你一个筑基,这么早就想着抱大腿了啊?” “褚师兄,李师兄!”卫誓看去,只见褚云守和李进相伴而来,凑到了他的身边。 “师尊有事在身,没空前来,不过他还是很挂念你的,他让我转告你,要注意安全!”褚云守笑道。 李进则用他仅剩的一臂攀在了卫誓肩头:“你小子还真不让人放心,总说你那有危险就往哪跑,从来就不知道退缩。嘿,还真是!” 耸了耸肩,李进望了一眼宋义和褚云守,玩笑道:“你看我们不是有找到你了么?” “哈哈。”三人都笑了起来,卫誓则有些尴尬的咧起了嘴。 就在四人交谈的时候,一群身穿外门袍服的少年,也来到了卫誓身边。 “外门弟子董宁风见过卫誓师兄!” 昔日,卫誓曾教导过他们一段时间,董宁风是董轩的孙子,自己也曾照顾过一二。 卫誓根本没想到他们会来,同样也没想到莫老会来。 莫根生变的越发苍老,卫誓看着他颤巍巍的从人群中挤过,满头银丝在风中飘扬。 当他用枯瘦双手捧出一把肉干后,卫誓终归还是红了眼眶。 “莫老,不能啊?”宋义怪笑着,天魂宗的老伙头他当然认识。“卫誓要走,您就送这些啊?” “你懂什么?”莫根生横了他一眼,随即又望向了卫誓。“你可别嫌这些肉干,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等你回来,老头子会做下大餐招待你!” “我们能去吗?” 闻声,莫根生不禁冷哼道:“只要老头子高兴,你们都来也行!” “那我们可都等着了,卫誓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哦!” 耳畔传来的交谈声在渐渐模糊,感觉周围炽热的目光纷纷向他凝聚。卫誓最后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活着回来?我会的! 第一章 抵达 陷阵天舟伴随着数十冲锋魂舟冉冉腾起,驰向远方,而这一飞便是半年。 半年后,御妖防线。 卫誓自天舟中走下,重新沐浴阳光。眼前是一座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广场,由普通的青砖铺就,不具备任何防护力。以至于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坑洼,破败简陋到了极致。众人踏足其上,气息卷动着碎石尘土,尽显荒凉。 远处已有近千人手迎了上来,他们身穿恒天峰的灰色袍服,好似一大团的灰色云朵。隔着老远,卫誓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猩甜味道。说来也怪,自己这里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朵。可就在天边,却是一片通红如血,还是那种已经快要凝固已经发黑的血色。染的整个天空仿佛一锅粘稠的血粥,散发着阴冷诡谲,以及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种种一切都在无声的告知新来的众人,这是一片充斥着死亡与鲜血的世界。好在此时他们离得尚远,感受不深。真不知道到了近前,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元婴,成婴境的长老们开始与前来恒天峰交接,新来的内门弟子们则无所事事的呆在一边,彼此小声交谈着。早在来时,他们便被告知要令行禁止。而今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算长老们不再强调,也无需担忧。他们既不清楚自己该去何方,又不知晓该做什么。纵然是久经历练的老手,此时亦是小心翼翼,眉宇间唯有凝重。 一味的沉默只会让气氛越发凝重,而彼此之间的交谈多少可以让心中舒服一些。当卫誓从远方收回目光,周围传来的交谈声已是连成一片。声音虽轻,倒没人刻意遮掩什么,不少东西让他听了个正着。 “你听说了么?当年宗门大劫全宗回防,御妖防线便由妖傀谷全线接手。若无他们相帮,只怕现在妖族早就横行各方了。不过,为此宗门还付出了大量资源,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是啊!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御妖防线一直以来都是妖傀谷与我天魂宗共同防守,但两家到底不是一体,他们可没有义务替我们挡刀白白挡刀。不付出一些代价怎么行呢?真要白白接受恩惠,以我天魂宗的骄傲也做不出这等事情,负欠他人的感觉可不好受。” “天魂山脉,到底是需要我们自己来守护!” 还有这事?卫誓心里泛起波澜,眉头微皱。宗门付出大量资源?那时候大劫将至,哪会有什么资源用作交易。想来,是打下了白条,需要日后慢慢偿还的。说不欠人,那无非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妖傀谷肯在危难之中伸出援手,就已是天魂宗欠下的莫大人情了。 抛开资源不谈,可想而知,当初宗门高层定然是放下了骄傲,低垂了头颅,这才换来了妖傀谷的援手。 越是深想,卫誓心里越是不舒服。可这又怪的了谁呢?还不是天魂宗过于弱小?哪怕拼尽全力,依旧挡不住大劫,这才是一切的根源啊! 就在这时,另一边三名镇魂峰弟子交谈在响起,瞬间吸引了卫誓的注意。 “那是……张远川师兄?” “你少骗人了,师兄现在正在闭关突破结丹!怎么可能会来?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是他,你看!”说着,其中一名弟子伸手指向了一边。 卫誓顺着望去,果然看到张远川一个人站在那里。一身宽大的红袍遮住了他的身形,比自己上次见他又高了几分。不过身形依旧显得有些单薄,虽然看不清面容,只露侧脸,卫誓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除了那头黑色碎发稍微长长了一些,棱角分明的脸庞更加刚硬了几分之外,几乎就再未有丝毫改变。此时此刻,张远川脸上的神情,几乎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出奇的一致。 一样是一个人站在哪里,孤僻安静,目光冰冷凛然。纵然他同样能够听到周围的议论,可依旧是毫不理会,如同木桩一般未有丝毫反应。碎石尘土顺着气流在他脚边如同落叶一般盘旋,却被身上时不时腾起的魂雾波动轻松挡住。 “他真的结丹了!”卫誓更关注的还是张远川的修为。那替他挡下尘沙的魂雾波动,在筑基弟子看来是一种自我防护。在卫誓看来,这分明是破境之后境界未稳所造成的气息虚浮,自己不才刚刚经历过么? 那名始终缄口,看起来已上了年纪的弟子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你们又知道什么?” 接着,他将目光转到了张远川身上,感叹道:“其实,远川师弟是不应该在这时候突破结丹的。若能再多修一些时日,好好巩固一番基础,届时再突破结丹,只需顺水推舟便可水到渠成。可谁让他同届的卫誓已经突破了呢?所以他这才急于突破,甘冒风险。他是七品资质,是宗门天骄。好胜心,不允许他落于人后!” “好在有峰主亲自出手护法,还算顺利,师弟平安无事。结丹不是那么好成的,需要足够稳固的修为,需要无比坚韧的心境,二者缺一不可,任何的不足都可能导致突破失败,引起反噬。轻则修为跌落,再难破境,重则经脉尽毁,就是爆体而亡都有可能!” 说道这里他反而笑了,笑容有些苦涩自嘲,目光则充满了羡慕:“足够的修为需要勤奋刻苦,心境迁跃则少不了岁月洗炼。我自认修为足够,可这心境……这么多年荒废了不少时光,这也是我选择来此的原因。很可惜,我缺少纵身一跃的勇气,但要我一生就只停留在筑基……又不甘心!” “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总觉得自己变老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卫誓耳中,他再次望向远处天空的血红,嘴唇微微抿紧了几分。既没有纵身一跃的勇气,又不甘心么?自己的突破还真是幸运,那时候的自己脑袋里被如何战斗塞的满满当当,根本没有功夫去考虑其它的事情。 有时候,无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卫誓在想,若是自己知道突破失败会是这样的后果,还能像当初那样是的义无反顾么?尽管他很想告诉自己,自己能行,可事实上心里却有了动摇。那名筑基巅峰的镇魂弟子真的就怕死么,若是他真怕又怎么会抱名来此? 他们怕的不过是白白死去而毫无作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第二章 战! “安静!” 王龙悬在半空,以粗闷嗓音压下了广场上的所有杂声。这一批的随行长老们已经先行一步,剩下的弟子们纷纷看来。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却不在这边,心里回味着先前那些换防长老们看到自己时,脸上显露出的嫌恶与怪异,不禁乐呵起来。 作为这次的接应长老,他是做足了准备的。一袭残破染血炼魂黑袍罩在他那雄浑身躯,甚至还有鲜血低落。大大小小的破口似在无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更过分的,其上还沾染了不知源自何处的各色斑斓,整个人像是刚从染坊里出来一般。但是其上发散的熏臭刺鼻,轻微的腐蚀声,只要长着鼻子,拥有眼睛,就都应该能辨别的出,这些鲜明的色彩到底是什么玩意。 “孩子们!欢迎来到御妖防线!你们可以叫我王长老,直呼咱本名王龙那也无妨。” 回过神,王龙朗声笑道,带着炼魂峰惯有的豪放随意,心中越发得意。目光所及果然如他所料,无论先前多么丰富多彩的眼神,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都变成了呆滞惊愕,继而在向着恐惧迈进。不安的气氛如同瘟疫一般蔓延,没人会将自己的软弱展示人前,倒是一个个的挺起了胸膛,好似标枪一般,肃穆而笔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怕了么?很好!王龙盘算着,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自己可是元婴境,连自己都凄惨到这幅模样,那他们这些实力弱的不是一截半截的内门弟子们,进去走上一遭,又会是变成什么模样。如果他们误以为御妖防线也会像在天魂山脉那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自己这模样,算不算是对他们的一个错愕的警醒。御妖防线,可不是什么玩闹的地方。这点王龙他深有体会,不保持足够的敬畏之心,结果只会是被这片凶残荒蛮吞噬的渣都不剩。 不过,在人群中他倒是发现有那么几个,尽管站姿与身边同门无异,脸上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可那眼神中依旧只有清冷平静。真正经历过死亡历练的人,是不会被眼前的凄惨所动摇,更不会挪开目光。相反,他们会将这当做激励,只会以更加炽热的回应贴合上来,不离丝毫。 看来这一次,宗门倒是送来了一些好苗子。 卫誓望着眼前半空中,壮的像座小山却看起来连乞丐都不如的宗门长老,心中一道暖流默默流过。正是有着王长老这样的一批人,不畏艰险的守在这里,才换来了天魂山脉的太平安宁,才让他们这些宗门弟子,有了一个还算和平的成长环境。 每一位为了宗门而战的前辈,都值他们这些后辈弟子尊重敬仰。 从听闻消息到抵达,卫誓有八个月的时间进行准备。养伤,巩固修为,学习术法,按部就班的提升实力用去了他太多的时间。于此同时,他可没忘打探消息。御妖防线凶名赫赫,不多做些了解怎么行呢?卫誓知道这里充满诡异于危险,死亡常伴身边。但终归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直到现在他才大概清楚,那些所谓的危险,究竟到了危险到了何种程度。 今后该如何生存,卫誓还需要细细琢磨。 广场上无人出声,尽管王龙嗓音中带着一份轻松,自我介绍颇有几分玩笑意味,却无法驱散众弟子心头的阴霾。 没人答话,并不妨碍王龙自娱自乐。静静的等待了一会,他这才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御妖防线是我宗为了抵抗妖族入侵而建立的存在。”他向后一指,众人随着将目光投去。“就在哪里,有杀不尽斩不绝的妖兽,也有无穷无尽的妖族。筑基,结丹,成婴……总之,隔层实力的强者,我们有,他们也有!” “想来可以让你们足够尽兴,呆在这里,那怕是你们有人能够破境化神,也同样不缺乐趣。”说到这里,王龙无所谓的挑起了嘴角。只是这笑容落在众人眼中,剩下的只有残忍。他们每个都作足了准备,自认对御妖防线有所了解。可听王长老的话,这里竟有化神境的妖族出没,却是令众人有些始料未及。 “怎么这就把你们吓到了?”王龙沉声喝道,双臂抱胸的摇了摇头。然而脸上的怒容还未积蓄成灾,便很快转换成了一抹玩味。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众内门弟子随着他的表情变幻,没由来的心惊肉跳,紧张起来。 果然,王龙伸出了一条手臂,举起轻轻的晃了晃。“那就在附赠一条坏消息好了!”他那玩味笑容一如既往的残忍起来:“在御妖防线,可比不上在天魂山脉。在天魂山脉,你们若是遇到危险,总会有宗门强者赶赴驰援。但是在这……若是遇到比你们强大的妖族,就只能靠自己,或战或逃都由你们自己决定。但我还是要嘱咐一句,千万别指望会有人来救你!”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 一抹萧索味道浮在了王龙脸上,低沉的声音响是闷鼓一般响在每个人的心底。 “救,能救当然还是会救的!但是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会有宗门强者深陷险境,极有可能因此陨落。你们要记住,这里是御妖防线,而不是御妖战线!妖族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上太多,在这里我们是弱者。再不能像天魂山脉那样,宗门强者可以直接御空,纵万里之遥亦可驰援。因为,若是这样做的话,必然会引起众多妖族群起攻之……你们可明白?” “你们是走是留?我现在给你们一次选择机会。如果怕了,或是觉得自己没准备好,尽可离去!”王龙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神色暗淡的又是一指,指向了他们身后还未离去的陷阵飞舟!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整个广场仿若死了一般,唯有微风卷动碎石沙尘,不解风情的轻轻作响。 “这一次换防,宗门是想要我回去的!老子受苦受累这么久,拼死战斗到了现在。就是即刻回宗享福,谁能有意见?”未等众弟子做出选择,王龙轻叹一声,浑身气息却在这时猛然爆发,席卷四方。 卫誓看到王龙伸手拉向了那件已经饱受摧残的黑袍,轻轻一拽之下,顿时破碎成渣,如同纸片一般飞舞飘落。那继而响起的凌厉咆哮,开始在脑海不断回荡。 “可是,我不走!御妖防线,老子还没玩够呢!” 卫誓双眸霎时间染上了一片通红,他看到一颗沾满了烟尘污渍的脑袋,没有一处干净。他看到了那油腻粘结的白色络腮胡,因燃烧而多出的焦黑。同样也看到了展现人前伤痕密布的魁梧身躯,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人伤痕都多,纵横交错,千奇百怪,层层叠叠,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卫誓只觉自己的喉咙在涌动,似有一股力量在其中不断冲荡,将要破喉而出。他由不住的怒声大吼。 “战!” “战!”离他不远,同样一道凌厉至极吼声,骤然响起。 “战!战!战!” “……” 王龙已经背过身去,长舒口气,是那些个被自己相中的小家伙起了头。 近乎爆裂的应战声,如同地震一般震动着人心。几乎霎时,所有内门弟子都忍不住的咆哮了起来。四万余名内门弟子一同竭力咆哮,生生不息。虽然杂乱且毫无章法,其中却蕴含着一股力量,足以激风荡云。同样,也让他们忘却了恐惧! “愿战者,随我来!” 王龙高呼一声,接着飞向远方。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去看。 在他身后,广场上一道接一道的身影腾空追赶,朵朵衣袍沐风飘动,一时间遮天蔽日! 第三章 驻地 御妖防线的驻地,就在那漫天血云的边缘。 王龙独自从空中落下,职责所在,他尽力而为,至于其它,王龙则懒得多管。自己难道有这么悠闲吗?保持一定的神秘,是维持自身威严的诀窍。与这些小家伙们过多接触,可不是什么好事。 以他的速度,将那些最多只有结丹修为的弟子甩在后面,并不难办到。 他到底是元婴境修士,算的上宗门高层。负责接引是需要他代表御妖防线说话,境界低了不行。至于接下来一众弟子的安置,以及其它琐碎事情,自有宗门弟子负责,用不着他这个元婴操心。 凉风吹拂过脸庞,身上也多少泛起了一些凉意。王龙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脸上泛出了些许慵懒。 身上粘稠的鲜血紧贴着皮肤,已经开始凝固。这种沾沾黏黏的感觉他可以忍受,甚至多少有些习以为常,那刺鼻的腥气也对他没多大影响。如果能让自己舒服一些,谁愿意一直难受着呢?这么作还不就是为了把戏演足。或许自己下巴上这一圈络腮胡,也该好好休整一番了。 好在还有一些时间,足够他回房好好清洗一番,再换身清爽衣袍了。 就在王龙离去的档口,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王龙!” 驻地最高的了望石塔上,一名黑色长发垂落两边,看不清容貌的背剑男子,正负手立于其上。白袍如同旗帜般飘扬,猎猎作响,整个人则像一柄剑一般,充满凌厉。 王龙一个腾跃,眨眼之间便到了男子的身边。他没兴趣迎风伫立,能将自己弄成这样,自然也不在乎形象。索性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岔着俩腿。见男子不说话,他同样默不作声。 “人有些多了!”男子淡然出声,陈述事实。 这些弟子固然是宗门安排前来的,可谁留谁走,御妖防线这边也是有决定权的。都是一些低阶弟子,到底适不适合在御妖防线生存,宗门做出的判断并不精准,还需他们来进行二次审核。实力并不能代表一切,关键还要看心性和性格。在这个死亡朝夕相伴的世界,粗莽狂妄已不是一人生死那样简单,往往会引起极大的祸端。而过分的小心畏死,则会连累同伴。 宗门传来的资料,他是看过的。这一批的弟子说起来素质算不上差,基本可以算是三批中的精锐了。毕竟御妖防线的秩序需要重新建立,他们这批先行部队是要来为后续打根基的。但是男子依旧不太看好,照他的计划,最少也该淘汰掉一半的人才对。 而此时视线中的人数还在增加。 “你有按我说的去做吗?”男子不由皱起眉头,眼中透出几分冷冽。 “有什么问题,他们都愿一战,自行跟来的!” “我就不该让你负责接引!”男子懊恼道,说着他侧脸瞪了王龙一眼,怨气十足,看起来是真的动了肝火。 “在我看来,有脱离羽翼保护直面风雨的人,都有资格在防线立足!”王龙却不看他,坚毅于那淡然的神情中凝结,出奇的冷静。“放心,只要我王龙还活着,就不会看着他们白白死去。” “你快闭嘴吧!” 男子不忿的冷哼一声,目光投向了远方。就在他们说话间,远方的漫天而来的人影,已经开始降落。男子神情渐渐悲伤起来,怒气也在双眸中积蓄起来。 “看你能耐的,就你一人能护的住?到头来还不得我们给你擦屁股!”狠狠骂了一声,男子一挥衣袖已经转身离去。 王龙同样看向远方,嘴角泛出一丝苦涩。 不会救援是从他嘴里说出的,可真要看到这些孩子身临险境,孤立无援,谁又能对他们的死亡,不管不问呢?他们这些做长老的,坐镇御妖防线为的便是守住防线,不让妖族突破入内,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平日里,双方的大型战争虽有爆发,需要他们这些长老出手。不过,似这样的大战,总得数年才会爆发一次。 可事实上,他们根本清闲不下来。不护佑宗门弟子还算什么长老,那他这一身的伤痕又从哪来,难不成是他自己刮的? …… 一排排简陋朴素的矮小石屋,围拢着一座高大的建筑的同时,也向这四方扩散着。在边缘地带,还能看到正在忙碌营建驻地的恒天峰弟子。一切都是崭新的,这座驻地正是为了迎接即将投入战场的宗门弟子,所特地建造的。 负责接待的弟子早已等候多时,见到空中有人落下,便连忙迎了上来。不过很多人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而是被那驻地中心的那座高大建筑所吸引。一个个好奇的望着,挪不开眼。 那是一座由泥土粘黏,巨石磊建而成的庞然大物。明明是房屋型设计,偏偏就高耸入云,比山峰还要雄伟,任何人站在下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其上该有的阵法,禁制通通都有,但全部都是简单暴力显现在外。如此倒是与周围的石屋相辅相成,一样的粗糙简陋,一样的毫无美感,就像是赶工完成的临时住宅一般。 “师姐?这是……”卫誓忍不住的发问。一共数十名恒天峰弟子引路,而他身边恰好就有这么一名女修。他实在无法理解,在御妖防线如此简陋的地方,何必要费时费力的营建如此一座高大建筑。有这个时间和人力,干嘛不把那些石屋建的宽敞精致一些。 这一问,倒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顿时周围便有无数道目光,带着疑问汇集过来。 女修对着卫誓轻轻一笑,尽管一路沉默,却是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好脾气。“那就是你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微微一愣,卫誓倒没有立时追问,脸上始终保持着恭谦姿态。眼前的师姐看上去年岁不大,修为不显,比自己还要矮上一头。但卫誓心里清楚,宗门曾在大劫之前召回所有弟子,直到大劫结束,才再次遣派人手驻扎。换句话说,此时负责引路的这位师姐,跟他父亲卫宗,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物。 话音落下,师姐已经抬头向前望去。 “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是宗门的承务堂!” 第四章 组队与团队 “承务堂?” 对于承务堂,各位内门弟子都不陌生,那是他们接取宗门任务的地方。即使如今已成结丹也同样如此,谁还不是从筑基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呢?如此这么些年来,他们正是在承务堂接下了无数的任务,经过一次次的历练,才走到了今天。 他们可不是卫誓,没有宗门高层加以限制,想接便接。 原本沉闷紧张的气氛渐渐回暖,小声的交谈再次响起。在这样完全陌生的坏境里,任何一点熟悉都足以让人感到慰藉。不就是接取任务,完成任务么?这种事情他们作的多了,哪怕御妖防线与宗内有所不同,可本质上还不是一样么?空气中多出了几分微不足道的欢快气息,将先前的恐惧遮掩,令众人稍稍安心了几分。 “恩?”师姐微微挑眉,侧眼看向卫誓,杏眼眨动。 卫誓先前的恭谦姿态还是让她颇为受用,不由的对卫誓的注意也就多了一些。在她看来,似卫誓这样年轻弟子应该是充满活力,对任何未知都有着极强的好奇心才对。可就在她准备好迎接各种问题的时候,卫誓反而没了动静。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位,是宗门的老辈弟子?不应该啊!师姐心中思绪泛滥。其实只要多加注意,年轻弟子与老辈弟子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而区分两者的关键,便在于数十年前的那场大劫。 宗门大劫不同于平日的战斗,即使是御妖防线的大战,都难以比拟。那是毁宗灭派的战斗,全宗上下面临着生死存亡,那已经不算是一场单纯的战争,更是宗门的上下的一次心劫。她是恒天峰弟子,被护在后方,还不明显。可对那些冲杀在前的战修们来说,留下的痕迹根本无法泯灭。 具体是什么,她并不清楚,或许是眼神,或许是气息,但就是不同。不要忘了,这些年她始终是在御妖防线出力,接触的都是老辈弟子,那种特殊敢她再熟悉不过了。很显然,从卫誓身上,她并没有找到那份熟悉感,所以在这点上,她十分确定。 卫誓脸上的神色微微凝固,曾经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泛起。他也曾去过承务堂,接受过一次紧急任务。过程谈不上美好,但结局对他来说分外糟糕。他就只接过这一次任务,之后的行动便全由宗门安排了。 卫誓细细想来,若说完全与这次任务无关,那才叫有鬼呢?而宗门下达的禁足令,才是卫誓最在意的那一柄,悬头颅上的刀。 本以为到了御妖防线,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曾想宗门早已画地为牢,自以为的逃脱只不过是换了间牢房而已。一时间心底多出了几分失落,原先的激动热血开始冷却。此时此刻,他需要想的是不是如何在御妖防线大展拳脚,而是该盘桓自己到底怎么作,才能不触及宗门底线,好让那柄刀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好心情一扫而空,心烦意乱啊! “你叫什么?” 卫誓没有多嘴继续问道,负责带路的师姐倒是对他来了几分兴趣。她不由的开口问道,柔和几分的声音略带慵懒随意,很好听。 “锐天峰下,内门弟子,卫誓!”卫誓沉声应道。纵然此时心烦意乱,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卫逝?” 很显然师姐是有些疑惑的,从声音中便听的出来。卫誓有些无奈,只得又道:“守卫的卫,誓言的誓。” “你就是卫誓?”师姐仔细打量着他,双眸渐渐迸发异彩,嘴角的笑容也随之灿烂了几分。“忘记自己介绍了,恒天峰符篆堂,内门弟子刘玲。” 一开始,刘玲仅是将卫誓当做宗门天才看待。她本身便有结丹巅峰境界,自然看出卫誓年纪不大,也能看出卫誓的结丹修为。天魂宗向来不缺天才弟子,每隔几年也总会出几个妖孽,都是宗门的重点培养对象。如此年龄便能进阶结丹,这份天赋着实了得,哪怕放在以前,都排的上号。 对于这样一位明日之星,她当然要多照拂一二。 但卫誓到底有多年轻,不仔细探查的话,即便是成婴都未必能摸出分寸。刘玲还真没想过,跟在自己身边,这个态度恭谦的弟子,居然就是卫峰主的血脉。从大劫到现在,他一共修行了几年?如果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她都恨不得拿指头去算了。总之,肯定不会过百年,甚至不超过五十年……这样的人,不是天才又是什么? 再想想自己,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更何况他还是卫峰主的遗孤……说不得,卫宗对于老一辈弟子的影响,已经不单单是锐天一峰,而是已辐射全宗。走到哪里,都不缺乏崇拜者。 看着刘玲变了眼神,两眼放光。偏偏那发亮的杏眼眸子还向着自己一顿猛眨。很好看,但是卫誓根本没心情欣赏,只觉有些毛骨悚然,不由的低下了头。他很怀疑这位刘玲师姐,会不会就在下一刻扑上来。 有时候卫誓是真的庆幸自己身边都是大劫之后的新晋弟子,最起码在这些同辈弟子,受卫宗的影响不深。只有这样,自己才不用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否则人人都像刘玲,宋义那样,他还如何在宗内行走,又该如何执行任务呢?这般热情……他真是吃不消啊! 见卫誓低头,刘玲只当卫誓有些羞怯。没想到,这个师弟还有些腼腆,看着还挺可爱的。 “说是承务堂,其实与宗门内的承务堂又有不同!”刘玲心情大好,不由多说了两句。这些东西,总是要告知的,自己提前说一嘴又能如何?当然这句话并非只给卫誓提个醒,所以她倒并未可以压低声音,周围众人都能听到。 不少目光望来,但大多都不以为然。倒是卫誓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渴望,急声问道:“又何不同?” “宗内的任务由个人接取,人数或多或少,随意组队。但在这里,能够接取任务的只有团队!”刘玲不留声色的抽回了被卫誓握住的手,心里虽有异样,但到底是活了近两百年的人,早没了小姑娘时的娇嫩矜持。向着卫誓微微一笑,便又继续解释了起来。 “组队,无非是同一个任务,想执行的同门凑在一起便可。而团队则需要固定的人手组成,团员之间相互熟悉,彼此有一定的默契,配合起来也能得心应手,心有灵犀。毕竟,要想在御妖防线活的更久……”刘玲摇了摇手指:“单靠一人之力可不行!各峰之间本能的配合也不行!。” 刘玲打开了话匣,滔滔不绝。卫誓则陷入了沉思,团队,更好的配合,那是什么? 可任他如何思索,却始终抓不住重点。 第五章 杀妖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可找我来问!” 刘玲最后善意的招呼了一句,顺手伸手拍了拍卫誓的后背,径自离去。虽然只是轻拍,卫誓却觉得后背一片火辣。 抬头再看,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那座巨大建筑近前。进一步感受到这座建筑粗糙简陋的同时,也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这座建筑的巨大雄伟。近五万人分了十队,每一队都是足有四千多人组成的长龙。然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现在的队伍哪里是什么长龙,分明就连长蛇都不如,根本就是十条蚯蚓。 这真的是为了他们这一次的到来而做出的准备么? 单就规模而言,显然不是!莫说容纳他们这区区五万人,就是宗门预备来此的十五万人一次性尽数前来,也绝不会感到有丝毫的拥挤。 如果只是单纯的追求巨大,营造一尊庞然大物对天魂宗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们担负的起。可现在任谁都知道其中的不简单,似这类功能性的建筑,都少不了需要布设阵法禁制,材料所需便是一个天文数字,更遑论其它。外形粗糙简陋说不得便是因为宗门财力紧张,才会退而求其次的。 有这个必要么? 他们现在所处正门,大门宽敞的足有近千米,上方倒是悬着一方匾额,上书考功堂三个大字。尽管如此,就他们现在所见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考功堂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少有人知。毕竟他们这些修为最高也只到结丹的内门弟子,大多皆为新晋。内里玄机,凭他们现有的修为,也难以窥探出什么。 卫誓的神情与周围同门并无太大出入,由震惊中走出,接着便陷入了迷茫,无数疑惑在心底升腾。尤其在听了刘玲师姐大致一番解说后,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刘玲尽管是出于好心,但被打破的熟悉感所带来的陌生反而更加令人沉重。 有时候一味的思考,只会加深困惑,而不会对接近答案有丝毫的帮助。卫誓很快便明白了这点,该知道的总要他们知道的。不再胡思乱想,卫誓神色反而自然了许多。 未令他们多等,似是尘封已久的大门轰然开启。黑洞洞的大门好似一只巨兽张开了血喷大嘴,等待着食物的进入。 由守在门边的执事弟子引路,一众弟子纷纷走入。卫誓这才发现,先前之所以只见黑暗,不过是禁制遮掩罢了。果然如他所想,内里别有洞天。头顶无数明亮灯火将内里照的犹如白昼,眼前一片空荡正在被人影充填。地面由茧白石铺就,干净整洁,虽然算不得坚固,在这里战斗是肯定不行的,却有着极好的承重,倒用不着担心有人压不住气息而造成损坏。 更别提,还有着阵法禁制打底,看的出在这方面宗门是下足了本钱了。 当然最吸引人的不是地面,而是周围墙壁上所展示的一切。那是一块块与承务堂任务栏相同的玉璧,数量不在少数,于左手边连成一片。右边则是完全架空的一座高台,上面又有着数十处隔间,有点类似宗内的交易坊。只不过此时并摆放货物,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至于正面则空无一物,整面墙壁上画这一张图,确切来说,那是一张地图。 “这就是御妖防线……”蓝小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卫誓并不回头,只是默默的应了一声。虽然这里有近五万人形成的人海,但若真想找人的话,感应气息还是很容易找到。 蓝小凡与江娑一道前来,站在了卫誓身边,同样抬头看去。蓝小凡尽管并不愿意与江娑同行,毕竟是临走之前答应过的,他不好言而无信。况且就算他不愿意,江娑也不答应。以江娑高他一阶的修为,蓝小凡毫无办法。 卫誓无暇它顾,目光始终停留在地图之上。 确实与想象中的不同,本以为他们作为御妖防线的守卫者,需要忍孤独耐寂寞的被动挨打。但眼前的这份地图告诉了他什么叫做战场。是的,这就是一片战场。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但谁让他们的防御的对象并非是其它宗门,而是妖族。 不同的颜色将整幅地图分割成了数十块,每一块上都这大量的标注。 风沙峡,距离防线五百七十二里。危险等级二。妖兽多为筑基,亦有不少感灵,时结丹妖兽出没,已探明的成婴妖兽,二十三头。 焚毒谷,距离防线三千四百一十五里,危险等级三。妖兽多而带毒,多为炎火蝎,血纹狼,毒火蜂……其内妖兽多为筑基,并有结丹妖兽,成婴境妖王…… 寒水平原,距离防线六千八百二十五里,危险等级五…… 栖妖山脉…… 卫誓细细的看去,双眸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当这幅地图摆在眼前,配合着刘玲师姐的解说,渐渐便的清晰起来。就好似一句话,单独知晓彼此分离的一两个字,很难解读,可当一个词与另一个词连在一起,却很容易进行联想。 他差不多要明白了。 “宗门到底要让我们干什么?”一旁的蓝小凡看了一会,有些不耐烦的道了一声。他向来没什么耐心,漫长的等待消磨掉了他最后的耐心。 这本是蓝小凡的自言自语,可谁曾江娑竟接口回了句。“杀妖!” 不咸不淡的回答,声音略带冰冷。然而这简单的两个字,落在蓝小凡耳中,却比嘲讽更能引动他的怒火,当即便脸色涨红了几分,瞪眼看向江娑,“用你多说废话!当我是傻子不成?” 闻声,卫誓然而楞了一下。他想到了团队是怎么一回事,彼此之间的配合又是一回事,唯独没有想到将宗门遣派他们的目的加入联想。 这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没错!宗门就是让我们杀妖的!” “卫誓你……”蓝小凡皱眉看去,可谁曾想卫誓却在这时转过了头,那满面笑容让他原本想说的埋怨转了个弯。“怎么了?” “我都明白了!”卫誓笑的灿烂而欢快,是的,他都明白了。 如果自己猜测没错的话,这御妖防线自己真是来对了。 第六章 必须当团长 宗门派遣他们来御妖防线,目的何在?就是杀妖,而不是所谓的任务! 现在卫誓的目光全部拘泥在了任务之上,眼界到底是小了一些。那没有根基如同空中阁楼一般的猜测,自然是难以说通。在不断的自我怀疑中左右盘桓,这些疑问总能让自己那些新生的想法,还未建成便墙倒屋塌。 心中的千丝万缕,就好似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毛线球。要想解开,从中间下手自然是越解越乱,可一旦找到了线头,那就简单的多了。 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卫誓跟蓝小凡说了一遍,那时他还将信将疑。两个时辰之后,考功堂走出时,蓝小凡眼中的怀疑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佩。卫誓的说法与御妖防线执事长老所说大致无二,唯有细节略有出入。 这已经很厉害了好吗!蓝小凡自愧不如,他可是什么都没想到。大家都是同龄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蓝小凡望来的炽热的目光暂且不说,就连一旁的江娑都投来异样。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神奇了,难道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 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尽都听过御妖防线的传闻,但这传闻仅限于一个朦胧的大概。谁都知晓,御妖防线是宗门为了守卫天魂山脉所设下的屏障,是抵御妖族入侵维护辖地安宁的防线。可具体如何,就没人知晓了。即便是经历过的老辈弟子或许知道一些,但人人都缄口不言。 有点像当初为卫誓所下的禁令那般,无人谈论,自然是知道的知道,不知道的就一直不知道了。 无怪,江娑会这般诧异。初来乍到,谁都忍不住在猜测自己的未来,这是常态。无数猜测,千奇百怪,猜中一点可以说是运气好,蒙了个正着。可似卫誓这般,从头到尾没有一点错误,这能说是运气么? 别人是在猜测,而卫誓是在分析,关键他还分析对了。 “其实也没你们想的那么难!很好猜的。”卫誓被看的有些尴尬,红着脸挠了挠头。此时他心情极好,倒也不妨解说一二。 “考功堂墙上的地图,你们都看到了?” 江娑与蓝小凡同时点头,蓝小凡忍不住的连声问道:“看是看了,可上面除了介绍,还有什么?” “就是那些简介提醒了我,你好好想想。即便是危险程度最低的风沙峡,亦有成婴境妖兽现身。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我们这些内门弟子但凡进入御妖防线,就会面对危险!”卫誓解释道。 在天魂宗,成婴境几乎各个皆为宗门长老。而他们这些内门弟子的实力,显然是比不上宗门长老的。同样,若是真碰上元婴境妖兽,他们自然不是对手。 稍稍理了理思绪,并给两人留出思考的空间。卫誓这才继续解释起来:“单以个人实力,一旦遇上元婴境妖兽,就绝无逃脱的可能,几乎是必死!怎么办呢?这就需要以团队的力量去弥补个人的缺陷。即便不能战而胜之,最起码,在相互配合下,总会有几分逃命的可能。正因如此,无论是任务还是行动,都需要我们组成团队,宗门也是在为我们的安全考虑。” “是这个道理!”江娑不由的出声赞同道。 “另外,王龙长老先前的那番话也提醒了我。少了宗门长老的庇护,面对危险我们只能靠自己拼命。可如果实力不够,那再怎么靠也无济于事!”卫誓感叹道。如果说在天魂山脉宗门培养弟子算是圈养,那么现在在御妖防线,则可以说是放养了。 蓝小凡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 “知道这里不单单是任务,还有允许我们自由行动,对吗?”卫誓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首先,曾有一位师姐跟我说过,这里可以算作是宗内的承务堂,可又与承务堂有些不同。那究竟是哪里不同呢?只要知晓宗门令我们到此的目的何在,就不难明白其中的道理。” “没错,就是杀妖!” “御妖防线外有着众多的妖兽,地图上都有解释。但你们注意到没有,对于成婴境妖兽的介绍却少的可怜。这当然不是宗门的疏忽,因为正常的做法,必然会是将所了解到的一切,全部公之于众。对付一只相对熟悉,且知晓弱点的成婴妖兽,远比对付一只完全陌生的成婴境妖兽,要来的安全的多。” 卫誓眨了眨眼睛,兴奋难掩。他不由的压低了声音:“我很怀疑,那些所谓的任务,就是要我们去猎杀那些被宗门所探查出的成婴境妖兽。”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解释么?地图都画的那般仔细,距离多少,危险程度的评估都有。难道其中有什么危险妖兽宗门会不知道,这怎么可能?之所以不录入简介,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些危险都已被扫除,完全没有必要提及。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连危险程度二三级的地方都无法掌控,这御妖防线还守得住吗? 卫誓在兴奋,而蓝小凡和江娑却是神色凝重了几分,那可是成婴境妖兽啊! “至于次一级的结丹,筑基境妖兽,简介上都是一言概之,总的来说就是数量众多。而再强的妖兽,也无法敌过一个有着十数名筑基组成的团队。如果任务是拿结丹这种层次的妖兽做文章,一是难度不大,几乎每个团队都能顺手而为,没这个必要。二来就算想弄,数量众多的妖兽,无论是发布还是验收,工作量都极大,御妖防线可忙不过来。” 卫誓轻笑着,缓和气氛,当两人还在回味的时候,原先的兴奋感已在渐渐消退。他还记的在考功堂内,那名一双白眉犹如羽毛的执事长老说出的那番话。 “你们有三天的时间自由组队……从此以后,你们将会是一个整体,将一同杀妖,一同任务。无论你们作什么,宗门都不会多加干涉。但你们也要记住,在这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某一团队出现死伤过重的情况,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宗门会如何处理……” 他得居安思危啊!若是做不好,引得宗门出手,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依旧白瞎。御妖防线的规则,给了他一片自由的土壤,而他自己必须将之牢牢把握!未来他也将加入某一团队,踏上冒险的征程,这是一定的! 但他与别人不一样,必须把握住战斗的尺度!别人可以以身犯险,可以有一定的死伤,但他不行。因为宗门高层一定还有人在盯着他,任何一点失误和危险,都会无止境的放大! 该怎么作呢?卫誓还未想好,但有一点他分外清楚。 一个团队的行动,在与团长如何决断。所以自己的团队,这个团长必须由他来当! 第七章 组团 御妖防线带给卫誓最大的惊喜,不是大家一起组团杀妖,也不是团队能够自由行动。这些在先前的计算里他都想过,诚然一切都向着好的一面发展,但也需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这个基础,便是团队的组建完全不由宗门经手,能够自由组团才是最大的惊喜。 在宗门强行安排下,他能自由就见鬼了。到时候指不定被当成提线木偶,身边跟一大群宗门强者当近身保镖。那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卫誓别的不怕,就怕这个。 现在他放心了,彻底放心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 执事长老和刘玲师姐都曾反复强调,要想在御妖防线活的更久,有一个上下一心,彼此配合默契的团队是必不可少的。宗门当然可以为他们安排,寻找最佳的组合,分配团队。 但那不过是纸面上的完美,这些内门弟子不是傀儡,各有各的想法,心情也不尽相同。偏偏配合作战,需要的便是众人能够心有灵犀,相互照应。不能说完全行不通,瑕疵疏漏总还会有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由着他们自由组合。 但问题的关键是就算自由组合,就一定完美了?这些内门弟子哪怕已经算的上是宗门精锐,但相比以往,历练还是颇有不足。任由这些毛头小子胡来,谁又知道会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在卫誓看来,同样算不上什么好主意。无论怎么看,双管齐下才算是最稳妥的决策。 自己有些小聪明,但宗门高层也不是尽是傻子,没道理他们会不明白。卫誓心里不禁玩笑道,这是宗门要他们完全自由的感受这片自由的气息么? 不管怎么说,宗门的放手对他来说,是件顶了天的好事。 事不宜迟,自己既然要作这个团长,那么就该马上行动起来。卫誓由不得不谨慎一些,他可不想在经历了大喜之后,再来一场大悲。这样的刺激他可经受不起。毕竟宗门的意志是容不得他去违抗的,朝令夕改不是没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将生米煮成熟饭,也许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多少会是自己手上的一件筹码。 “你们怎么说?”卫誓问道。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无法做到不露丝毫,目光始终带着思索和复杂。 “什么怎么说?”蓝小凡随口问道,他向来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住东西。刚才思索中回神的他,被卫誓这么一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卫誓不露声色的望了江娑一眼,这才答道:“当然是组团的事情……” “对啊!我们可以自己组团!”蓝小凡顿时跳了起来,干劲十足。“我也正愁这组团一事呢!要找到能性命相托的同伴可不容易,但我信你!卫誓哥,我们一起吧!咱哥俩联手,这御妖防线还不任我们驰骋?” “好!”卫誓笑着到点了点头,他早已料到,蓝小凡是不会拒绝自己的。之所以没有直接开口邀请,而是饶了个弯子。便是因为这件事必须得由蓝小凡自己说出,而不是自己直接邀请。 卫誓知道,蓝小凡是必然不会拒绝自己。但此时寸步不离跟在蓝小凡身侧的江娑。他就未必能摸的清脉络了。邀请可以,但那需要两人单独一起,而不能在江娑面前直接开口。 明眼人谁都看的出,江娑是要对蓝小凡的安全负责。卫誓心里略有无奈,实在是自己在宗门的名声,就有点……谁都知道他喜欢以身犯险,面对绝境动不动就拼命。要是蓝小凡跟着他一起,难保江娑会因为安全问题而直接回绝。 那蓝小凡还能跟自己一道么? 以前那是必然,现在那就有些不确定了。 如今蓝小凡与江娑之间的关系,似是一如往先那般的水火不容,看起来是没什么,江娑的话蓝小凡不会去听。但从江娑能够形影不离的跟在蓝小凡身侧,而蓝小凡居然没有炸锅这一细节来看,又显得有些不同。 卫誓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关系缓和。但毫无疑问,这份缓和让原本十拿九稳的邀请,多了几分变数。谁知道江娑会不会握有什么杀手锏,能让蓝小凡违背不得。人家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团队如何选择,卫誓这个外人可不好多说。 可只要蓝小凡先行开口,江娑再回绝的话。以蓝小凡的性格必然十分抗拒,那不再是劝说,而是争吵了。 卫誓十分清楚,只要蓝小凡脾气起来,那是正的犟啊!他要的就是这个,尽管未必就能管用,但多少还是保险一些。 蓝小凡还在滔滔不绝,闻声江娑打量了卫誓两眼,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卫誓心下稍安,伸手拍了拍蓝小凡的后背。随即又试探一问道。“你师姐她……” “就让她加入算了!”蓝小凡没好气的撇了撇嘴,随即转过了身,根本不想多提。 果然如自己所想那般,以前的蓝小凡可不会这样说。 “接下来就是找人入团了,你还有合适的人选么?” 卫誓又道:“我们团的成员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关键时刻能够听从指挥,不莽撞也不冲动。最好能彼此相熟……” “自然!”蓝小凡得意的拍了拍胸膛,不等卫誓说完便连声打断。眼中满是笑意的问道:“彤彤姐如何?” 卫誓不禁一喜:“她也来了?” 朱彤彤那是和他们同为宗门子弟,算的上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再是熟悉不过了。 “是啊!我这就去找她。”蓝小凡道:“这事可不能拖的太久,手快又手慢无,要是她被别的团队抢了先,那就麻烦了!” 看着蓝小凡带着江娑,风风火火的离去找人。卫誓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正准备寻思一下,还能找谁如伙的时候,一袭血袍飘然来到了卫誓的身前。 卫誓抬头去看,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不太自然。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张远川又是谁? “有事?”卫誓不由问道。 没有回应,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竞争对手,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两人之间的交流,不是卫誓一个人唱独角戏,就是纯纯的眼神交流。 只见张远川此时微微皱眉,眼中带着几分不耐之色。还带着几分疑惑的卫誓突然仿佛像被雷击一般,变的不自信起来。 “你要跟我组团?” 卫誓想到过许多,唯独没有想过张远川居然会主动找到自己,要求组团。一时间,张远川的形象突兀的多出了几分陌生。 随后,卫誓便听到那又带着几分熟悉的简单回答,冰冷直接。 “没错!” 第八章 怎么就这么难!? 第一天还算风平浪静,大家都只是呼朋引伴,暗自招募人手,组建框架。知道第二天才变的如火如荼起来,整个驻地到处都是走动的人影,交谈的人群,热闹的犹如卖场。几乎每个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拼命的摇旗呐喊。原因无他,就是招人! 自由组团说起来容易,只要人品没有太大毛病,谁还能没两三个相熟至交。可真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一个团队人数有限,且组团之后,团内成员不得轻易变更。而宗门附加的条条框框还不止这些,如此一来,每一个团队的成员选择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精益求精。谁还不希望自家团队实力更强一些?这不单关乎到他们之后的生死安危,对平日的每一次行动也有相当大的关系。 似强者振臂一挥,随后附者如云的景象也未有发生。实在是他们这一批先行军,原本就是宗门派来御妖防线打基础的。可谓强者如云,尽皆精锐。那些团队渴望能有更强大的同门加入,会在众多弟子中挑选一二。但可惜,有实力有名望的弟子不缺选择,自然同样是左挑又拣,待价而沽。 好好的自由组团,简直快被玩成‘选美大赛’了。驻地能不热闹么?这速度又哪能快的了。 至于卫誓,那就更难…… 考功堂内,卫誓寻到了刘玲师姐。没办法,在御妖防线,除了这位师姐,他也不认识别人。 如今的刘师姐,妆容比初见还是精致一些,显得娇俏可爱。那一袭灰袍被她改的更像一身宫装,合身得体,宽紧有度,边角还多了些许装饰。算不得华美,却为她那本就不俗的姿色添了几分异彩,有些勾人。 如今她与众多同门一样,承担起考功堂的运转。既然无需参加厮杀,以后也将坐镇在此,为这一批又一批从宗门走向御妖防线的弟子服务。就算事物烦杂,也总比深入御妖防线要轻松的多。正常女子那个没有爱美之心,自然有了空闲,把自己打扮一番也没什么不妥。天魂宗绝大多数女修,不都这样作么? 刘玲根本没想到卫誓会在这时找她,外面是热火朝天,考功堂内里却是分外冷清,人影罕见。她所负责的团队登记,更是门可罗雀。大家到现在还忙着拉帮结伙,看来不到最后一天,是没那么容易下定拍案落锤的。 偏偏卫誓就是这么出乎意料,不忙着招人反而前来找她。先前她还诧异万分,可随后却露出苦笑。 卫誓来此的目的……也是招人。 “真没人了?” “真没了!”刘玲肯定的点头道,手指有意无意的敲着面前摆放的名册。按道理讲,她是不该帮他,可谁让她曾夸下海口,让卫誓有事找她呢?反正显得无事,索性就力所能及的帮他一把。第一次找到自己就无能为力,那多不好,会影响自己形象的。 可很快,刘玲就后悔了。她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事干啊。这一转眼,卫誓就已经软磨硬泡了一个时辰了啊。 卫誓姿态摆的极低,再次不甘心的告求道:“刘师姐,要不您再看看?” “都已经三遍了,找不到人了!”刘玲面露难色,苦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师姐我也有心无力。” 刘玲为难,卫誓更为难!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么会来麻烦刘玲。 结丹境组队与筑基组队又有不同,结丹境毕竟实力要高上一阶,起点不一样,最开始面对危险的程度也不一样。卫誓不想给自己找保镖,所以比自己实力强的结丹是不能找的。像别的弱结丹那样,招一批筑基境弟子倒也算一条出路。但他同样不能,人手一多,难免就会招呼不过来,出现死伤。 他可是卫誓啊,一点点疏忽都会无限放大,引起宗门注意。一股被针对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卫誓不由的苦笑一声,因为心里没底而双眼发红。先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团队招人竟是这般的艰难。合适的不愿加入,愿意的不符合要求。 降低要求先招一人的念头,再一次于脑海中升起,折磨着他。卫誓脸色转而苍白了几分,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啊,实力不济加入他们团队,那根本就是害人,他于心何忍。 “你别急!” 刘玲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在面前的名册后顿翻找,最后手指落下:“你看看这个,可以么?” 卫誓能不急吗? 自己的队伍现在有着自己,江娑,张远川三名结丹,按照宗门规定,他们是必须要每人至少带一名筑基境弟子才能建团。 别的结丹队伍或许收人不难,结丹中期,结丹后期的强大修为,总能让人多出几分安全感。可在他们这只团队中,三名结丹境全都是结丹初期,其中两人还是刚破境不久,谁能放心,他们这是真的弱啊! 卫誓清楚的知道,对于绝大多数筑基后期来说,在御妖防线这个充满危险的陌生世界,他们需要收起傲气,夹着尾巴做人。循序渐进,从头开始才是最好的选择。似卫誓这种一开始就要挑战第二级难度的队伍,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而那些有着筑基境巅峰实力的弟子,要么被那些强大的结丹境团队招揽吸收,要么选择自己建团,能轮到自己的已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有这种实力的内门弟子,那是整个驻地的香馍馍,会有无数团队瞄上他们,拼命招揽。 而他们每成功招揽一人进团,对卫誓而言,都要少一分机会。 这种火烧眉毛的焦急,让卫誓不愿放弃任何一点希望。哪怕心里已有绝望,他还是向着刘玲的指引看去…… “谭幽幽,筑基后期,恒天峰……” 卫誓紧紧盯着,目光闪烁间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筑基后期实力是够了,只是恒天峰……很快卫誓便握紧了双拳,他要的是有筑基后期或巅峰实力,能够有一定自保能力的才行。 在刘玲期待的目光,卫誓终归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哪怕内心自我催眠,自己有实力将她护下。可实力不行就是不行,他做不到自己骗自己。 “麻烦师姐了!”卫誓神色向着刘玲行了一礼,换来的只有一声叹息。 刘玲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实在想不通卫誓为何会这般倔强。把要求放宽一点,真的不行吗?又何必要自己为难自己呢。 卫誓已经向着考功堂外走去,刘玲所掌握的名册,不过是四万余名内门弟子中的一部分。 “一定还有人没有选择团队,一定还有!自己还有一天的时间,自己还有希望!”卫誓在心里告诉自己。可话道嘴边,说出的却是……、 “想招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第九章 问题儿童团 残酷的现实,又给了卫誓狠狠的一击。直到太阳落山,天空被阴暗遮盖。又是一天过去,依旧没人愿意加入。 天空隐约的星辰,落在卫誓眼中,似是无情的嘲讽。嘲讽他那可怜的期盼,正似星光那般明灭不定。 夜色越发深沉,白日的喧闹不再。一间又一间的石屋亮起灯火,不少人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修行,而更多的则跟他们的团队成员聚在一起。窗上倒影着憧憧人影,欢快的笑声与议论回荡不息。衬的卫誓那已略有佝偻的身躯,分外顾忌。 低头叹息一声,卫誓再一次遥望远方,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浓郁不散的血云。先前看去并不遥远,此时再看却已如隔天涯。 御妖防线,这个曾经他令激动万分,热血沸腾,恨不能即刻一战的地方,在这一刻显得分外陌生。浓烈的消沉形似毒药,抽空了他周身力量,刺激的卫誓浑身难受,一阵虚弱感几乎令他眩晕。 卫誓心灰意冷,他所能感受到的唯有冰冷,热血被残酷的现实浇灭。他漫不经心的向着自己的石屋走去,纷乱的思绪让他难以凝神,也变的愈显脆弱。先前一直在逃避的问题,冲破的层层阻碍,于脑海中挥之不去。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自己再找不到人的话……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卫誓扣心自问道,笑容越发苦涩,大脑一片空白。 他无计可施,在这点上,宗门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因为他一人改变规则?那是想都不想的事情。一支团队三个结丹初期,就算自己成功招到人又怎样,依旧是所有结丹队伍中最弱的存在。就连众多同门都不看好,更别说能让宗门安心了。 卫誓想象的到,宗门高层允许自己来此,是怎样咬着牙,下的决心。成功组团或许还能一试,而现在自己连人都找不齐。不需要借口,这就是理由。现在,宗门反悔想拿自己开刀,要将自己再次护下羽翼之下。刀是现成的,锁链宗门从来不缺。 怪谁? 组团规则早已讲明,只能怪自己思虑不周。这四万近五万的内门弟子,基数何其大,卫誓又怎能想到,原本自己眼中轻而易举执事,最后竟演变成了天大的难题。 也怪自己交游不够广泛。 名声是名声,交情是交情。卫宗遗孤的名头,在天魂宗那是赫赫有名。他一直都是一众弟子,瞩目的对象,交谈的话题。但大半时间都在养伤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在宗门多加走动。承务堂的那次任务让他接触了不少同门,但真的不多。如今要么成就结丹,要么还未到御妖防线。除此之外,他还认的谁呢? 每一名弟子都有着自己的考虑和想法,卫誓强求不得,也无法责怪。他要招收的是具有筑基后期实力的同门,可谁让他自己却是结丹!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自己加入卫誓团队,扮演的是一个需要保护,实力不济的累赘。尽管他们不想卫誓那般死板,实力弱就躲如强者羽翼下生存,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今能修到筑基后期境界的弟子,绝大多数都是那些遣散弟子。那场大劫他们受卫宗保护而活,现在又要让卫誓保护……哪怕自负实力不弱,无形的压力也会让他们选择了拒绝。 没有交情就没有基础,巨大的名声反而成了负担。拒绝自己的理由多种多样,尽管缕缕碰壁,但卫誓从不觉的心寒。那一张张歉然的笑脸,一声声柔和的婉拒,都在告诉他,自己其实并不孤单。 拒绝不是孤立,而是好心。因为这代表着他们自认实力不够,不愿给卫誓增加麻烦! “呵呵……”卫誓自嘲的笑了笑,面露凄苦。自嘲或许要比叹息惯用,随后卫誓反而释然了许多! 自己为什么要修行,要战斗呢! 在宗门高层只看到了他的固执,倔强,每战必疯,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安危。他们总在为自己的安全而担忧,这点卫誓清楚。而他们却看不到,卫誓尽管拼死而战,有时候甚至显得冷血残忍,却从不为宗门惹祸。每一次爆发,惹出一身伤痕,为的都是身边的同门! “若是实在不行,那就解散团队吧。我……不能害了他们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卫誓在微微颤抖,握紧了拳,也咬死了牙。战斗,拼死!他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战斗,是为了能对宗门有利,拼死,是要让身边的同门……活下去! 他叫卫誓,这个誓,是誓为宗门而战的誓! 就算招不到人,就算自己战斗的欲望落空,他也不会降低要求,也绝不会……舍本求末! …… 回到了住所,江娑,蓝小凡,张远川,朱彤彤都在。 看着房内的四人,结果已无需多说。自己无功而返,而他们也一样。 卫誓整顿情绪,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奢望的。张远川孤僻而不近人情,让他去招人不现实。蓝小凡几乎一直呆在炼魂峰,和他一样没什么交游。而江娑完全就是作为家长,只能能看管蓝小凡,别的她都不在乎。朱彤彤倒是有几分机会,只可惜,她出身恒天…… 尽管如此,他们并未像卫誓这般绝望消沉,也没有去想太多。不是还有一天时间么?明天还不是一样收人!甚至此时,由蓝小凡牵头,他们正在为自己的这个团队取名字的问题,争论不休! 卫誓想要开口,嘴唇动了动,总觉得难以启齿。 看了卫誓一眼,蓝小凡便回归话题的吵嚷道:“这不行,那不行。你们说叫什么吧?”还未有人答话,一摸脑袋蓝小凡便又想出了一个名字:“天骄镇妖团,怎么样?够响亮,够霸道!” 朱彤彤淡然轻笑:“你是天骄吗?” 闻声,蓝小凡顿时就蔫了,扁了扁嘴,无话可说。他只是五品资质,当初的入宗考核确实名列前茅,但也只是这样。天魂宗不缺五品,缺的是六品,七品资质。自己哪里算的上天骄,他只能算是人才,连天才都算不上。 “不妨就叫问题儿童团!”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再没人出声,呼吸都轻了许多。出现呆滞的双眼,好似看到幻觉一般。 卫誓也同样如此,这个有些古怪,又有些恶搞的名字,若是由蓝小凡说出,那必然又是一阵激烈议论。但说出这个团名的人,是张远川。 所有人都看他,只见张远川默不作声的伸手指了指蓝小凡,随后又移到卫誓身上。已那惯有的冰冷嗓音说道:“宗门不都叫我们,问题儿童么?” “我可不是……”朱彤彤气鼓鼓的反驳道。人家是乖孩子,才不是什么问题儿童呢!然而话说一半,便被张远川望来的眼神所制止。 冰冷锐利的目光就这么一直落在朱彤彤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远川这才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 “我不打女人!” 问题儿童团,尽管这个名字江娑也不喜欢,但张远川随后这句,却给她提了个醒。 “你看看人家……”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蓝小凡听的,话音才落,蓝小凡已是猛的站起,脸庞憋的通红。 “江娑,你想死吗!” 第十章 最后一人 石屋内陈设相当简单,都是一桌一椅一张床。 门扉轻响,卢龙斗走了进来,沉重的脚步声充满疲惫。他没有点灯,也没有修行,而是径直仰面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直勾勾看着黑暗,像极了当初躲在器械库那模样。 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消沉,却有着难以言说的麻木与僵硬。四面八方的议论笑闹,在驻地回荡。同样传进了他的耳中。 本以为用大大咧咧掩饰孤僻,用不近人情装点坚强,这么多年自己本应该已经心如铁石。孤独,寂寞,无人问津,都已尝遍,甚至已经毫无感觉。可为什么现在自己又是这幅模样? 卫誓招不到人,而他找不到团队。两天时间,他找过了无数团队,整天整夜的奔波,到最后还是毫无结果。 这第一批一批的前来的弟子,但凡能修到筑基后期境界,又有几个没去过斗战场的?而在斗战场,卢龙斗的名声人尽皆知。他斗战场的凶神,下手凶残,伤人无数,称的上是臭名昭着。被称作疯子甚至是疯狗,很多人都避之不及,又怎么会把他收入团队。 改变形象难吗?难,很难! 一个大众眼中的恶人,在某一天做了一件好事,总会让人觉得惊奇,但这并不意味在众人心目中,就能变成了一个好人。 卢龙斗不是不想改变,他剃光了头发,时刻警告自己要重新做人。奈何这硕大的光头,落在他人眼中,反而越发狞恶。 斗战场上,他已不愿伤人,能让则让,甚至有事不惜自己受伤。但没有用,自己的对手反而全力以赴,毫不留手。每一次的的败落,或是有几分凄惨,迎接他的不是问候,而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自己种下的苦果由自己品尝,先前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做的,卢龙斗不冤他们。 没关系,还有办法。 一向只完成宗门定额任务就再不接任务的他,来到了承务堂。然而即使宗门任务也无法拓宽他的交际,一样没人愿意与他携手。独自战斗,独自杀妖,采集,驻守,都只有他一人。事实无声而言,告诉他此路不通。 卢龙斗的孤僻与张远川截然不同,张远川是自己本性如此,再纯粹不过。而他,则是自己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将原本多彩的世界弄成了一间狭小的房屋。后来他才明白,自己与一众同门之间的隔阂,便是筑成这间房屋的高墙。 他自己出不去,而别人进不来。 卢龙斗嘲讽他人是把好手,却根本就不懂倾诉,更何况他也没有诉说心声的对象。他委屈,他难受,各种负面感想在腐蚀着他的内心。就在一度想要放弃的关卡,御妖防线即将换防成了黑暗中的一道光。 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一次敞开大门的契机。可惜……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愿意给他这一次机会。 “这不是卢龙斗师兄,你怎么会找不到队伍呢?肯定有人收你的啊!” “对不起,我们团队满员了,真是抱歉啊。要不,你再找找!” “没位置了,真的没了!师兄,我骗你干嘛!” 无数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这还是好的。自己低三下四,抛去脸面拜求上门,换来的,更多是毫不留情的呵斥嘲讽。 “卢疯狗,你要脸吗?谁给你的勇气要来我们团的,一边去!” “呦,找团队呢!不好意思,满了。嘿,就算不满,你觉得我们会收你?滚!” “想进我们团,行啊!只求你不要揍我们,好不好!” “谁敢跟你组团啊,没被妖兽伤到,被您伤了又找谁说理去?” 一声粗重的叹息夹杂着绝望,自卢龙斗口中传出。他闭上了眼,壮实的身躯颤抖不止,两手不自觉的紧紧握起,骨结横突,随即又缓缓松开。 “算了……!” 第三天清晨,有队伍,没队伍的,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已经聚拢在了考功堂内。这最后一天,需要他们敲定团队的成员构架,并在此登记入册。 清闲了两天的众多恒天峰执事,迎来了忙碌的一天。每一个隔间前,已经完成组团的众多弟子排起了长龙。大厅内人头晃动,走动越发频繁。 此时的刘玲负责起了团队登记,此时正运笔如飞,忙的不可开交。将每一个团队登记入册,并不只是记录人数,团名这般简单。团队里每一名成员的情况,都需要有一个细致详实的记录。包括境界,功法,修炼情况……自然是无比繁琐,工作量倍增。 “下一个!”刘玲正待下笔,然而本该响起的汇报声,却未如约落入耳中。刘玲抬头看去,台前却只有一人。“你们人呢?” “就我一个!” “就你一个?”刘玲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来人。一袭黑袍,光头,脸色阴沉,双眸望来,隐隐还有着几分凶恶。换做谁,被这样盯着,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刘玲职责在身,还是耐住了性子柔声道:“御妖防线,所有行动和任务,都需要团队进行,你不知道?没有团队的,先找到团队,再来登记。” “我……找不到人。” 此时站在刘玲面前的,正是卢龙斗。他已经受够了嘲讽,也再不想听那一声声的拒绝。昨晚他便已经下了决心,作足了准备。但在刘玲面前,终归还是有了几分心虚和尴尬,不争气的垂下了头。 “找不到人?”刘玲脸上的表情越发怪异,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被冷冽取代。她看出了卢龙斗修为,筑基后期。别人找不到队伍还情有可原,他找不到队伍原因只能在他自己。 刘玲道:“所以就来找我了?宗门规矩便是如此,谁也更改不了,找不到人那就回宗去吧!这地方不适合你。” “你!” 卢龙斗猛的抬头,双拳紧握,传出瘆人骨响。心底的憋屈早已堆积到了极限,刘玲的话并不恶劣,倒是成了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怎么?还想动手”刘玲轻蔑一笑,不惧丝毫。两手轻轻一翻,便已夹满了符篆,结丹气息也随之爆发。“随时恭候!” 能在御妖防线立足的,都不是弱者。相对炼魂峰,锐天峰而言,恒天峰弟子负责宗门后期,并非战修。并不代表他们就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刘玲出自符篆堂,手上的符篆便是她的战斗方式。对战同阶她或许会有压力,但以他的修为,收拾一个筑基后期弟子,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这里的爆发,吸引着周围众人齐齐看了过来。一道道毫不掩饰的目光,满是鄙夷,嫌恶。卢龙斗只觉被一阵寒意包裹,渗入骨髓。都是错的,自己就不该来!回宗也好,改变……呵呵,自己又为什么要改变! “没队伍,那来我们团队吧!”就在这时,卫誓挤出了人群,发出招揽,随即又看向刘玲。“师姐,你看如何?” 刘玲目光一紧,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她就看到卫誓认真点头。就算招不到人,知道你着急,那你也不能……什么人都收啊! 刘玲顿时急了:“不行!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明明有着筑基后期实力,却找不到队伍。这还说明不了问题?要么是他自己不想,要么就是众人都嫌弃他。很显然,是他有问题,有大问题!” 卫誓笑而不语,是啊,这些他都知道!卢龙斗他是认识的,两人还交过手。 当着众人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刘玲绕过了柜台,凑到了卫誓身边,压着嗓音道:“听师姐的,你完全配的上更好的团员,现在还有时间可以继续去找。这个人先前还想跟我动手,分明是个刺头,不好管教……成员一经确定,可不能轻易改换了。” “问题儿童是吗?”卫誓问道,神情似在思索。 “没错!就这个意思!”刘玲也不再隐藏,大刺刺的应道。 片刻后,卫誓又笑:“那师姐还等什么?赶紧登记吧。”说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玉简递上。 刘玲楞在当场,百思不得其解间,还是将手伸向了玉简。一股信息涌入,一时间哭笑不得。问题儿童团,还有这团名? 所以这就是你要收他的理由吗? 第十一章 欢迎加入 “想什么呢?开心点!” 卫誓笑着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卢龙斗,笑容真诚和善。他不知道卢龙斗为何满面愁云,最起码自己的问题解决了。足足两天,他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好心情了。 团队组建完全自由,不是说笑。刘玲提出意见,已经算是做了超出职责范围的事情,她当然不能替卫誓做决定,甚至再劝说几句都有些逾越不妥。所以卫誓仅是稍稍坚持片刻,刘玲还是摇着头,公事公办的将问题儿童团登记在册。没记录一会还会抬起头,狠狠瞪上卢龙斗一眼。 从始至终,卢龙斗在未多说半句,冷静沉默的像是换了个人。对于周围投来的惊诧目光,也都视而不见,像是死人又像雕像。 现在出了考功堂,他还是这样,卫誓就有点难受了。有团队接收,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消沉了?受到打击了?那也不应该变化这么大啊。看着卢龙斗脸上始终满是阴沉,在沉默中如同幽灵般跟在身后,卫誓是浑身哆嗦,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毕竟两人没那么熟悉。 卫誓讨好的笑容让卢龙斗心中一暖,只是心底极点的灰尘不是那么容易扫除。他听话的咧了咧嘴,尽力露出笑容。明明解决了困扰,可他就是笑不出来,这模样,落在卫誓眼中,比哭都要难看,卫誓顿觉惊悚。原本要揽在卢龙斗肩头的手,犹豫片刻,还是放了下来。 好在,卢龙斗心思并不在此。尽管卫誓热情相邀,尽管自己心底并不反感,可担忧仍在,内心并不安宁。他不傻,一些事情他还是可以看的出来。连陌生的刘玲对自己都是这种态度,说不准团队里的其它成员,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就会有什么应激反应。 这种事情,这些天他经历了太多了。没去过斗战场,不知道他的同门也有。只是一人不知,并不代表一个团队尽皆不知。他不断的碰壁,不断的被拒绝,羞辱,或许这一次又将重演历史。 自己真的可以在此立足吗?卢龙斗只觉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好似做梦般的飘飘然。梦总会醒来,残酷的现实该来终究会来。自己早已心死如灰,难道还看不透么?拒绝,开不了口,就此离去,脚步却不听指挥。 看来,自己还没有彻底放弃啊! …… 在考功堂外不远,卢龙斗见到了即将和自己朝夕相伴,并肩战斗的伙伴们。 “这就是你拉来的新成员?”蓝小凡最先开口,上下打量的目光饶有兴味。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袍,罩住了他雄壮的身躯。人未到,他便已经一摇一晃的迎了上来。 卢龙斗则在远处站定,用审视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几人。两男俩女,看衣袍两个炼魂峰,一个恒天,一个镇魂峰,在加卫誓这个锐天峰弟子。炼魂峰同门是有点多,不过三个结丹,分别出自,锐天,炼魂,镇魂。单就人员配置来说,还算合理。 此时朱彤彤正在跟江娑闲聊,不时有笑声传出。张远川则靠墙站在一边,双手抱胸,闭着眼睛似在假寐。周围纵然喧闹,人来人往,也无法令他睁开眼睛,颇有几分超然世外的姿态。 事实证明,卢龙斗的担心有些多余。 蓝小凡每天都要与江娑吵嘴,宗门的设下的斗战场,对他而言毫无意义。朱彤彤出身恒天峰,除了要提升修为,还需要掌握各种技巧,战斗场的作用对她也是微乎其微。而张远川个性孤僻,固然实力强大,却与人交流不多。他卢龙斗固然出名,但这种名声就别想传到张远川耳中,根本就没人去说。 江娑倒是知道,不过她在炼魂峰显然也没什么好名声。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臭毛病,可不仅仅对蓝小凡,她才这样。之所以没有卢龙斗那么出名,无非是私下斗殴没有那么多的旁观者,四处宣扬罢了。乌鸦嫌猪黑的事情,她做不出。 所以,江娑只是淡淡的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而张远川更是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欠奉。 见状,卢龙斗反而安心下来。虽说这个团队并没有对自己的加入展现出多大热情,同样也未有自己先前找到的那些团队,看向自己的那种鄙夷,厌恶的眼神。 有时候目光比利剑还要伤人,他不怕拒绝,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但那种如同看向异类一般的冷冽眼神,总能将他戳的千疮百孔,心灰意冷。 等到卫誓带着蓝小凡和卢龙斗一起走进,朱彤彤这才甜腻而热情的招呼了一句:“师兄,欢迎加入。” 卢龙斗楞在了当场,这一声突如其来的亲热与温柔,猝不及防下几乎让他有了想哭的冲动。一时间他脸色涨的通红,这个在斗战场人见人怕的凶神,此时就像是个腼腆的大男孩,莫说回应,便是连双手放在哪里,他都不知。 这时,一只大手落在了他的肩头。卢龙斗侧头看去,便看到蓝小凡正对着他笑。 “放开点,以后大家就是一个团队的自家人了。欢迎你加入,也省的我们再去找人了!”拍了拍卢龙斗的肩头,蓝小凡嘿嘿笑道:“你实力怎样?有机会咱们试试?” 一旁的卫誓倒吸了一口凉气,蓝小凡这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正向着该如何不露声色的将两人拉开,却看到卢龙斗已经低下了头。 卢龙斗生的粗壮坚实,尤其肩背和臂膀。蓝小凡虽比他小上许多,却比横向发展的卢龙斗反要高上一头。两人站在一起,此时这幅景象,看起来就好似哥哥训弟弟一般,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卫誓正想开口,卢龙斗则在这时抬起了头,目光正向他望来。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卢龙斗嗓音却压得极大,几乎完全无声,如同唇语。 卫誓自然看的清楚,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招呼起众人。 “好了,好了!” “今天大家先相互了解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正式进入御妖防线!” 第十二章 无需担心 晨光破晓,卫誓一众准备出征的内门弟子已经整装待发。再有半个时辰,他们将在王龙长老的带领下,离开驻地,前往御妖防线。没有刚才时那般声势浩大,这次前来的仅有不到四千人。团队组建完成,所有团队都有了进入御妖防线的资格,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第一天就得出发。 大大小小近百个团队,分散各处,都在静静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小一点的团队跟卫誓一样,仅有六人,大一点的团队,则有十数人不等。御妖防线对这些内门弟子而言,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新的挑战。尽管众人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飘动的目光却不尽相同。有的兴奋难耐,有的冰寒冷漠,还有的忐忑恐惧……但始终没人开口去多说什么。 卫誓扫了一圈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多看。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王龙长老已经来到了前方,原本分散的团队也开始向这边聚拢。没有太大的声息,气氛依旧沉默而凝固,无形的压抑感伴着晨曦的冷气,则在一旁推波助澜。 “要出发了!”卫誓小声招呼道,带着问题儿童团同样靠拢过去。 江娑走在卫誓身边,她不目光不时落在蓝小凡身上。明明昨天都已经说好,大家都无异议,临到出征,江娑却有些放心不下。 “不需要再准备准备么?” 卫誓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准备?宗门早已经给他们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停留在宗门的那几个月时间,加上陷阵云舟上的半年,该准备的早都准备好了。现在的临阵磨枪,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别的团队不在这一天出发,是有着他们的考虑。比如队伍的默契程度,团员之间的相互了解,面对危险该如何战斗,等等…… 可这世上哪有完美的决策?宗门给他们留出了三天,让他们自由组团。又何尝不是在让他们根据团队的需求,进行调整。实力强的未必就是合适的,附和团队需求的那才算最好的。 况且,彼此之间真正的默契配合,不是嘴巴说出来的,那是得用一场场战斗打出来的。 “要不我们缓上几天再去?”江娑仍不甘心的劝说道。 难得江娑会用这样的语气,卫誓叹了口气:“早一天晚一天,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说着,卫誓抛出一枚玉简。当初团队登记的时候,在刘玲问明他们会何时出发后,便将这个交个了他。卫誓并不是特例,每一个团队的团长都有。 “按照宗门安排,我们要在二级危险区呆足三天。一是让我们有时间对御妖防线有所熟悉,二来则是要我们这些结丹,帮助筑基团队清扫危险。之后我们才会进入三级危险区,进行历练。有着三天时间,足够我们进行磨合准备了,没必要一直呆在驻地,消磨时间。” 说到这里,卫誓停顿片刻,仔细想了想:这才继续说道:“我们是第一批进入,其内的妖兽尚未经过清理,面临险境的几率是要比后几批大些,稍有不谨便可能万劫不复。不过好处也有,我们这一批应该是人数最多的一批。这么多人一起进入,一旦出现危险,还可以就近与周围团队联手,共渡难关。” “对团队而言而言,我觉得早经历一些磨难挫折,总比直接面对绝望好些!”卫誓问道:“我是这样认为的,你觉得呢!” 江娑沉默片刻,沉声道:“那之后呢?你想过没有!” 之后进入三级危险区是吗?这点卫誓当然想过。张了张口,正要解释,却看到立于众人之前的王长老已经举起了手。 “出发!” 王龙大吼,此时他换了一身衣袍,杂乱缠绕的头发经过修理,成了一头根根直立的短发,与先前那副落魄模样,判若两人,透着一股精悍气息。魁梧的身躯腾空而起,好似一面旗帜,召唤着一众弟子跟随而起。 就是这么干脆利落。事实上,王龙无论说什么都不合时宜。过于振奋人心会让这帮弟子热血过头,强调危险则指不定会让一些弟子消沉畏惧。在御妖防线,过分悍勇好战,谨慎小心都是什么好事,有时候甚至会因此丧命。 这个尺度着实有些难以把握。 最关键的是,当初迎接这些弟子时的说辞,那是他用了足足一月才琢磨出的成果。现在时间这么短,他又哪能想出什么两全之策。 看着近在咫尺的血云,本以为御妖防线离的不会太远。然而这一飞便是足足半个时辰,他们才从空中落下。 眼前的御妖防线与想象中的出入很大,没有坚不可摧高耸入云的铜墙铁壁,也没有连绵不绝的营帐驻扎。防御似是构建在悬崖之上,然而真正看去,他们现在所站之地,哪是什么悬崖峭壁,更像是大陆断裂,上下分离的产物。落差足有百丈,两片陆地交汇成一个负角度,险峻雄其,根本无法攀爬。 俯视下方,只有天边隐约间可以看到的一片阴影,剩下的则是大片空阔,一望无际。这是先前战争所造成的隔离带,纵然岁月流逝,多年过去,依旧有痕迹残留,诉说着当年惨烈。半掩的白骨纵横交错,尽管其中已有不少被风化为尘,依旧随处可见,触目惊心。 狂风呼啸伴随着兽吼,说不尽的荒凉残酷。纵横万里,俱是这般。卫誓看到每隔一段空间,便有一座简陋小屋矗立,隐晦气息向着他们这边散来,探查一二。很显然,这些小屋中,都有着宗门前辈在驻守监视! 不少筑基弟子眼神呆滞,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个个倒吸凉气,半响回不过神来。 卫誓蹙眉,冰寒在脸上蔓延。此时就连他都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江娑再次问道:“现在能说了么?” “用不着畏惧,筑基团队有我们扫平危险,我们这边,则会有早先前往御妖防线的宗门前辈护佑。”卫誓望向远方,缓缓开口,既是说给江娑,同样也在为自己打气。 “如此,还需要再担心什么么?” 第十三章 初入 “怎么就不需要担心了!” 江娑反驳道,眼前这荒凉残酷的景象,将他她内心的担忧放大了数倍,望向卫誓的眸光充满哀伤:“王长老是说过的,遇到危险他们不能,也不会出手……” 卫誓没有吭声,他知道江娑想问什么,只是他懒得解释。 没有援助,孤军奋战,表面上确实如此。但细细想来,又怎么可能呢?卫誓坚信宗门不会放弃他们,关键信息就印在隐藏那枚玉简中。他们这些结丹团队,要为筑基团队扫平危险,保驾护航。没道理宗门对他们这些结丹团队就要放任自流,不管不顾。 大劫后,宗门曾派遣了近十万人手驻扎于此,多年过去虽有死伤,总还不至于到了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的地步。除了王长老,和那数十名恒天峰弟子,在驻地这三天时间,卫誓就再没见过其它人。 那御妖防线上的数万人,难道都已换防回宗了?那些跟随前来的长老们,真的就是来这里,什么都不做的享清福了吗?现在不是!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解释也未必就能解释清楚。卫誓与同门女修接触不多,认识的,谈过话的都屈指可出,以往的交流方式就有些落伍了。毕竟面对问题,绝大多数男人哪怕不懂装懂,事后拼命思索,也不会丢了面子。而大部分女人心思细腻,喜欢刨根问底,却是能不动脑子就不动。 这跟修为不发生关心,只要是人都会如此。 冰影依旧瞪着两眼,一副逼问的架势。在她看来,卫誓这是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了。 就在这时,站在最前方的王龙转过了身。他抱着膀子,目光扫过众人脸庞,那目光并不犀利。但已经洗刷干净,换上衣袍的他,没了初见的狼狈,那雄壮的身姿展示出的是不容抗拒的威严。一名又一名的弟子被这目光征服,暗自垂下了头颅。 “怕了?” 王龙双眉拧成一团,不满中带着几分失望的淡声道:“这就把你们吓着了。” 他踱着步子向着众人走来,没人应声。残酷的隔离带与那魁梧如山的身躯所带来的双重压迫,直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很多时候,不怕死并不代表就不会畏惧。不懂得敬畏,在这个残酷的根本无法存活。 “我们每个人都说过,要为宗门出力流血,为宗门而战!”王龙目光渐渐温和下来,尽管在他眼中,这批弟子相比往先着实弱了几分。谁他在当初的遴选时,放了这帮小子一马。坚定的意志需要时间磨练,大批遣散弟子还没有经历过战争,这种表现,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有些话,动动嘴皮谁都会说,可有些事,只有的真正在乎的人才会去做!”王龙原本粗重的嗓音,变的越发柔和起来:“我相信,你们都是这样的,也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不怕死!因为你们当初报了名,因为你们现在站在这里!” 说到这里,王龙声调猛然拔高。虽是怒吼咆哮,嘴角却在上扬。那张原先还显凶恶的脸庞,被这笑容勾勒出了洒脱与光辉,令人动容。 “在御妖防线,无人不可死!筑基可死,结丹可死,成婴可死,便是我……同样可死!” “王长老!” 卫誓情难自禁的开口出声,尽管他也曾将死挂在嘴边,可当这个字从王龙嘴里说出,那本算安静的心脏便狠狠撞击起了胸腔,分外难受。 王龙压了压手,虽然话头被这突兀而来的声响打断,却并未让他心生怒气。目光朝着向着声源望去,只递过一个发自内心的温和的眼神。 在御妖防线,为了救援宗内同门,他已不止一次以身犯险,拼死求活!是什么让他坚持到了现在,又是什么让他蹈死不悔。 很多时候,能有这样一声关切的呼唤,便已足够! “我王龙修道数百载,所求不为长生,但能为宗门效力,纵死何妨!”这句话,王龙既是说给一众内门弟子,同样也是说给自己。声音很轻,却能触动人心。 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已经不再专注于地面,开始向着王龙身上汇集。 王龙则转过了声,本已陷入感慨的双眸眸骤然明亮几分。属于元婴的气息肆无忌惮的发散开来,气息如山,背影同样如山。伴随着如雷吼声,王龙身形已经消失在了一众弟子面前。 “今日小辈出征,我这作长老的,自当先行开道!” 当众人反应过来,王龙已经冲出的好远。他们看到的是一道已经化作黑点的模糊身影,正在荒原上疾驰,一往无前! …… 空中的血云压在头顶,那种独有的腥臭味道,被树木腐植的气味所隔绝,尽管一样难闻,却有着难得的清新。一株株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树冠之下,几乎难见阳光。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处可闻,大半仅是风声吹拂,却刺激着众人紧绷的神经,不敢有半刻松懈。 “师兄,就此别过!” “一路平安!” “你们也要小心!” 卫誓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数十名已经分散四方,渐渐隐与丛林的筑基弟子,心里并不平静。事实上,站在他身边的蓝小凡,朱彤彤等一众团员,同样如此。 他们现在所在的百树林,按考功堂的地图所言,只有二级危险度。林内大多都是筑基感灵境的蛇蟒类妖兽,攻击手段单一,很好对付。结丹境妖兽鲜有出没,危险程度比之其它一些同等区域,还要安全许多! 地图上是这样描述的,可真正临了,却又是一番模样。 这才刚刚入林,一天没过,他们便撞上了一只拥有结丹初期实力的血齿豹。 一番苦战!是的,是苦战! 尽管从战斗开始到结束,只维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蓝小凡手臂上已是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抓痕。他们没有人想到,这么早便会遇到结丹境妖兽,包括卫誓也同样如此。袭击来的突然迅猛,好似狂风暴雨,让人触不及防。 血齿豹现身突袭那一刻所带来的惊骇,直到现在他们也难以回神。险,太险了!也亏蓝小凡出身炼魂峰,肉身强硬。若是换个人被突袭……只怕手臂就要没了! 蓝小凡垂头坐在树干上,任由朱彤彤替他处理伤口。卢龙斗和张远川已经开始在周围探寻警戒,江娑则在默默的处理着血齿豹的尸身。 没人说话,沉默如同那飘在鼻间的血腥味一般,挥之不去。现实给他们上了一课,在御妖防线,永远不能大意轻敌。闻不到血云的味道,并不代表就是安全。也许下一次,飘散在空气中的将不在是兽血,而是人血了! 第十四章 有活干了 卫誓带着问题儿童团继续深入,他们不能在原地停留太久,也不能无休无止的隐藏气息。他们的任务是为那些筑基团队扫除危险,并呆满三天。血齿豹的暗中偷袭,给了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面对这隐藏危险的凶恶丛林,他们的表现着实有些太过稚嫩。 没有人生而强大,不断的历练和战斗是他们必须要走的路。团队虽在打击中陷入消沉,每个人都需要舔舐心灵的伤口,但对于卫誓的提议,无人反驳。 筑基团队压力不小,而他们压力更大。供他们适应成长的时间只有三天,之后便要去面对更大的危险,这怎能让人不心生担忧。 恒天峰出产的伤药效果显着,蓝小凡手臂上的抓痕,血液与药粉凝结成痂。抠去后,原本血淋淋的伤口,变成了几道鲜嫩的粉红。江娑略有担心,却不好表现,小伤演变成伤残往往只差一步。 心有余悸的同时,江娑明白。他们前往御妖防线本就是要面对生死和战斗,这里尽管处处充满危险,但最起码不会是生命危险。 大约前进了两个时辰,卫誓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们三名结丹还好,蓝小凡和卢龙斗也算可以,朱彤彤却有些受不了。恒天峰出身的她,肉身相对孱弱,历练也少,此时已经有些透支迹象。冷汗由额头渗出,自下颚滴落。柔顺长发被汗液粘连略显凌乱,其中更有不少贴在那已有苍白显现的娇嫩脸庞,一副憔悴模样。。 朱彤彤自知实力不够,单凭自己难以自保,尽管她被众人护在当中,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从始至终都在全神贯注的警惕四周。 这样的行进,对修为和体力影响不大,对于精神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考验。 卫誓与江娑同站前方,目光一寸寸的在周围犁了一遍。卫誓这才稍稍放心一些,一个腾跃攀上树梢,靠着树干坐了下来。两个时辰的行进,时间不断,然而速度却慢如龟爬。他们无法飞行,更不敢惹出太大动静。若是引起妖兽围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一次用脚步丈量土地,带来的不是回忆,而是憋屈。或许坚持一下,还能再走更远。但理智让他选择了停步。 一是朱彤彤难以为继,二来前方越发阴暗,初入之时的所见所闻,放到现在已经不值一提。 林立密植的参天古木,成了挡在前方的一堵高墙。哪怕此时仍是白天,山林便已昏暗如夜。细密的藤蔓在棕黑色的古木枝干上缠绕,纠结,山风无孔不入,吹动那千丝万缕的垂落,似一幕晃动的珠帘在黑暗中摇曳,又好似无数毒蛇在摇身摆尾。 树叶摩挲,似有似无的轻吟在静谧中散播着诡异。谁也不知道自己耳中所闻,到底是不是危险在暗中低吟。伴随了一路的战斗,时不时的妖兽突袭,都被轻松解决。妖兽同样有强有弱,并不是每一只都如血齿豹那般难缠,都只是一些筑基感灵境的妖兽在兴风作怪。 可这种感觉,就好似他们已经深陷包围,攻击无处不在。每一只妖兽都成了潜伏在暗处的杀手,伺机而动,动则势如雷霆。 卫誓亦是内心疲惫,事情比他想的还要棘手,也更加恶略。分明身体没有任何,原本敏锐的感知却似是退化了一般。黑暗无法阻拦他的目光,眼中所见却似在骗人。每一只妖兽都难以察觉,这里到底是它们的地盘,天时地利,足以为它们作出完美的伪装。 作为团长,卫誓也曾信心满满,口口声声说要为那些筑基团队扫平危险。平安度过前三天几乎不成问题,甚至已经开始对三天后的情形进行展望。现在看来,自己想多,这仅是危险程度最低的一片丛林,需要对付也只是妖兽而不是妖族。 但他已经焦头烂额,心神被不断的骚扰弄的疲惫不堪。步步杀机,层层险境,这里就是御妖防线么?为何看起来更像地狱呢? 现在还只是白天,据说御妖防线的夜晚,才是真正的凶险!卫誓垂着头,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强迫那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哪怕只是片刻时间,也弥足珍贵。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李鲲武在传授自己《血炼千钧》时的那句话,战斗任何时候都会降临,并不会因为一时的虚弱疲惫,就暂缓片刻。 “三人一组,轮流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卫誓吩咐了一声,在来之前,该有的安排早已安排妥当,并不需要他在多做叮嘱。事实上已经不需要他再发号施令,朱彤彤,蓝小凡,卢龙斗在队伍停下之后,便已经闭眼盘膝,开始了冥想。 “卫誓?” 源自江娑的轻声呼唤,无力而疲惫。 卫誓抬头看去,一颗龙眼大小的圆珠,已向着他飞来。伸手接住,那正是先前斩杀的那只血齿豹的内丹。换做先前,他会仔细端详,但现在,连看一眼的心力都没了。 将这颗内丹收入纳戒,灵光一闪间,一个形似令牌的漆黑物件,被他握在了手中。 这是当初完成团队注册,连同那枚玉简一同发放下来考功牌。每一个团队都有一枚,按玉简上的说明。考功牌会自动记录各个团队的斩杀情况,并可以到考功堂换取积分,这到有些类似于宗门的任务令牌。毫无疑问,内丹是可以换成相应积分的。 妖兽内丹用途广泛,可以用来蕴剑锻造,制作法器,同样也能用来炼制丹药。一枚妖兽内丹可以换取多少积分来着?十分,还是五分? 卫誓正待盘算,却是异变又起。 下方的堆积的落叶中,一道庞然身形陡然竖起,狂暴的气息搅的周围落叶枯枝沸沸扬扬。那是一只足有五丈的巨蟒,头颅硕大犹如磨盘,那庞大的身形则如同圆柱一般竖立挺直。还未及众人看清,破风之声便已响起…… 然而这并不是这巨蟒所展开攻击时,所产生的声势。 有人反应比他更快,喷涌的魂雾在空中凝成一张大手,瞬息之间已将那巨蟒按住。轰响粉碎了寂静,那是蟒身撞在周围古木上的声音。 “张远川!”蓝小凡目瞪口呆,惊呼出声。 出手之人正是张远川,没人知道他为何能第一时间发觉异状。此时的张远川已是架着魂雾腾起,或许说他一开始就站在了那知魂雾大手上。 巨蟒拼命挣扎,身躯翻涌,快到极致。然而那只大手纹丝不动,接着便看到张远川从那一袭血色衣袍中伸出了右手。 手成剑指,一缕凝实的魂雾从指间迸射而出。 张远川目光冷淡,脸上一如既往的不露丝毫表情。从魂雾上落下,那原本声势惊人的巨蟒,已是头颅炸开,身尾挣扎扭动了一会,便再无声息! 好强!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现在的张远川就像是一团迷雾,看不透的虚实,令人费解。落地之后,眸中所迸发出的兴奋之意,以及脸上浮出的那一抹淡笑,都让卫誓由不住的怀疑。 眼前这人,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张远川么? 然而未等卫誓他们开口发问,张远川却已侧过了身子,望向前方的昏暗。“有活干了!” 他轻声开口,笑容收敛转成凝重。 下一刻,卫誓五人顿时如临大敌。 第十五章 放手大杀! 他们向着张远川所看的方向望去,眼前唯有树墙森森,藤蔓摇曳,看上去依旧静谧如常,听起来也是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有! 巨蟒尸身开始有血腥弥漫,混杂这双牙上的滴落的毒液与涎水带来的恶臭。落叶枯枝在毒液的腐蚀下,好似着火般散成一圈,尽皆发黑消融,形成了一个宽数丈的漆黑深洞。扩散无声无息,正如那危险,不知会在何处降临。 除此之外,就再无异常。 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在幽暗中仔细探查。眼前的古木郁郁葱葱,仔细探查之下,横生桀兀的枝条如同无数条手臂,正阻拦着他们的视线。有的只是千篇一律的昏沉翠绿,以及地上细密铺盖不知有厚度几何的满眼枯黄。 没有异动,似乎安全,紧绷的神经却无法放松,有了刚才前车之鉴,对于张远川所说多了一份信任,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唯独指出方向的张远川没有众人那么紧张,他缓缓蹲下,舔了一下手指。略微思索之后,这才再度喃喃出声道:“有些距离!” 闻声,卫誓收回目光,从树干上一跃而下。既然自己无法察觉,那么索性放弃也好。 “怎么样?发生什么了么?”卫誓直接开问。 没有回应,张远川依旧冷漠且不同人情。那怕此时五道满是疑问的目光已经全部汇集在他身上,照样我行我素,不紧不慢。他就这么蹲在地上,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唯有那眼睛,认真而细致的不停转动,观察着面前的痕迹,静静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时间缓缓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远川这才再次缓缓起身,转向卫誓之后,伸手指出了一个方向。 “那里!” 卫誓干净利落的直接低吼了一声:“走!” 没有迟疑,一切正如演练好的那样。江娑将朱彤彤背起,蓝小凡和卢龙斗一左一右将他们护在当中。只不过此时冲在最前方的那个人,换成了张远川。在指出方位的时候,张远川便已经一个腾跃,迈上了枝头。 卫誓只能吊在后面,担任起了殿后支援的任务。‘无我’前插,一面腾跃一面操纵着扫除障碍。 然而张远川行动本就极快,速度更是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上许多。身形赞转腾挪,忽左忽右敏如灵猴,极为熟练的绕开前方的所有障碍。每一根藤蔓,每一片枝头都成了他的助力,那行云流水的动作,称的上如鱼得水。 这还是他们第一是已这样的速度前进,由极度小心到急速前进,这个转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过来。卫誓虽是出自锐天峰,先前也曾专门练习过如何御剑飞行。但这里的坏境更加复杂多变,茂密的树冠,垂落的藤蔓以及宽大的树干,都是前进路上的无可避免的障碍。 单纯的飞行他们速度并不会慢上多少,可要闪避障碍,速度就要慢下许多。卫誓紧盯着前方张远川闪烁的背影,还真有些担心他会脱离视线,径自远去。 卫誓的担心有些多余,张远川到底还是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至于警惕妖兽偷袭,同样有些多余,队伍就这么飞快行进,已经快超过他们先前两个小时的路程。然而不要说偷袭,便是连只妖兽的影子都未看到。 “还没到吗?”卢龙斗问道,如果说众人里最难受的是谁,那绝对非他莫属。蓝小凡还有变换体型的本事,而他那宽阔厚实的臂膀,实在累赘。他已经不知一次撞到树上,不少藤蔓缠在他的身上,碎了又来,烦不胜烦。 没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战斗所产生的轰响已在这时炸开,就在前方不远。翻涌扩散的气浪卷着残枝败叶,肉眼可见的在林间横突。古木瑟瑟发抖,藤蔓挣扎间,便已从他们身侧掠过。随后又是十数道筑基气息毫不掩饰的猛然爆发,他们感受的道。 战斗就在前方!不远,真的不远! 卫誓已经顾不上其它,收回‘无我’,剑气在周身迸发,将周围的阻碍绞的粉碎。没有半分犹豫的同样爆发气息,与前方彼此呼应。 “过来了,注意!”卫誓赶上了张远川,与他一起站在前方树梢,严阵以待。前方炸起的气息越发狂暴,正向着这边涌来。 六人严阵以待,数息之后,前方的古木猛然迸裂,随后一共十四道人影于视野中浮现。领头的是一名锐天剑修,他动作极快,这实力算是筑基境弟子中的强者。然而此时的他,白色衣袍已经破碎成褴褛,血色的猩红溅的到处全是!其余几人也都尽皆带伤,模样凄惨,有些甚至需要帮扶才能行动。 这是怎么了? 卫誓正要开口,那锐天峰弟子却是抢先一步,喊了出来:“师兄快走!” 此时他眦目欲裂,一双泛着疯狂的通红目光望向卫誓。没有回头,却带着团队停了下来。就在这时,卫誓看到了他们后方的景象,那是无数的蛇妖组成的海洋,翻涌滚动如同浪潮。更有五道身影驾临其上,气息泛出,具是结丹! 居中的身影看上去像是一名少年,却是生了一双蛇眸,双颊还有青色鳞片覆盖。 四只结丹妖兽已经够难对付,在加上这只已经化作人性,称的妖族的少年坐镇…… “快走啊!”那名剑修的大吼再度传来,声如泣血。其余的筑基弟子沉默无言,只是默默的挡在前方,没有一人向后脱离。 眼前的景象,令卫誓微微失神。“逃?”现在的情况,他是可以走。可他们退了这些筑基同门还能活吗? 卫誓不怕死,他怕的是团队中有人出事,怕的自己闹的过火,再次受伤被宗门召回。他绞尽脑汁的组建了这个团队,一心一意的呵护着每一个人,想要把现有的一切握在手中。 自从进了百树林,他一直都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太大声响,甚至不敢过多出手,以免招惹事端。整个团队也跟着他如履薄冰,一个个压着性子,提心吊胆! 先前他是问题儿童团的团长,所以需要处处顾忌! 而现在他是天魂宗的结丹,眼看同门涉险……挣开了宗门为自己拷上的枷锁,却又自己给自己带上了铁链!相比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自己所畏惧的一切,还重要的吗? “舍本逐末的事情,我不做!” 卫誓垂头自语道,既然如此,那他又有何畏惧! “杀!”一声低吼无意识的从卫誓口涌出,声音不大,其内冰寒的杀意,却浓郁的彻骨。 江娑,张远川,蓝小凡等人齐齐望来,他们看到了卫誓仰起头,那原先还松垮的身躯,凌厉的仿若一柄利剑。那双瞪圆的眼睛里,正有战意跳动。属于结丹的强横气息以及真元,在此刻绽放! “放手大杀!” 卫誓大吼出声,一字一顿!话音未落,整个人已如利箭般飙射而出! 第十六章 战! 没有太多的言辞,卫誓用行动做了表率。 他如一只离弦利箭,速度全力爆发下快的惊人,一连串的幻影显在。几乎眨眼之间,便冲入了那片蛇海。 “杀!” 蓝小凡同样爆喝,激动的满脸通红。 憋屈太久,需要爆发。问题儿童团里,性格暴躁的不在少数。张远川看着冰冷,却不代表他不喜战斗。而朱彤彤虽是投入了恒天一脉,可最开始,她是想要成为一名锐天剑修的啊! 在来之前,卫誓还是决定像众人坦白了他的担忧。既然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团队,坦诚公布总比隐瞒要好上了许多。毕竟这种事瞒不住,也藏不了,一旦行动还是要爆发,提前告知总能带避免不少麻烦。 可现在,卫誓已经呐喊冲锋,他们难道还有犹豫,还要去考虑那么多么? 当然不需要! “卫誓!”朱彤彤喊道,那张原本活泼的俏脸,写满了凝重和认真。只见她双臂展开,数十道符篆浮现身旁,绽开各色光彩,好不绚烂。随后纤手起舞,转眼间,那一枚枚符篆便架着灵光向着众人彪去。 朱彤彤与刘玲同样是恒天峰符篆堂出身,这一手符篆着实亮眼。轻灵符,增力符,静心符,愈伤符……不单单是问题儿童团的人,便是那十四名筑基也都享受到了,符篆的增幅。 这些符篆不是水球符恒温符那种低阶符篆。能够用来战斗的符篆,刻画的墨迹需要融入多种材料,需要花费的心力资源都不算小。 可现在卫誓要战,她当然也是毫无保留。 “好胆!”那名脸颊上有着青色鳞片的妖族少年开口喝到,眼神冰冷而轻蔑。无需他发话,周围四只妖兽便同时前冲,步入战场。 五个结丹实力,很可怕么? 卫誓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再悬殊的战斗,他也经历过,再强大的修士,他也不惧。就眼前就这种小阵仗,想吓住自己,可能吗? 黑色的魂雾在他周身沸腾,‘无我’来回飞掠,快如电光。不需要专门特意针对,每一次的出剑,都会激起一阵腥风血雨,无数大大小小的蛇妖,或是被他拦腰斩断,或是斩头,或是去尾。 突破结丹,实力所带来的质的飞跃,又岂是玩笑。这些积累的真元滚滚不息的流入四肢百骸!以前自己所施展的术法,自己总还需要准备一二,可现在完全是信手拈来。只是维持筑基境的威力,实在太轻松了。 骤感轻灵的身体几乎快要起飞,全身肌肉如同受到刺激一般的膨胀,几乎就要撑的那一身白袍爆开。卫誓出自锐天峰不假,现在所使用的术法亦是出自锐天峰。没有炼魂峰术法加持,肉身是要弱上一些,可这并不妨碍,他多年修炼对于肉身的加持发挥效果。 血雨洒落,白袍斑斑点点连接成画,脸上头上具是染血,模样看起来分外狰狞。饱饮鲜血的‘无我’发出欢快回应,血水顺着脸颊流下,有些还也留到了卫誓的唇边,供他品尝。 只攻不守,是的,就连最基本的护身光罩都没有。沐浴着鲜血,剔骨斩肉交替使用,瞬间便是百道斩出,从略微的生疏到极度的熟练,就在一瞬之间。 “杀!杀!杀!” 呐喊自心底响起,热血激沸充当的心脏跳动,好似战鼓!一波波的杀退,有多少实力低微的蛇妖,被剑风中绞成碎末,又有多少筑基境的蛇妖被斩作数段。这些卫誓都不在乎,什么实力,什么种类,都不重要!那双被血水打湿,贴在额头的长发下面。一双眸子不染丝毫血色,明亮的惊人! 身影飞快的转换,没有人能看到卫誓的眼睛。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卫誓身上那惊人的杀气与疯狂。任由一波波的蛇潮,前赴后继的涌上,依旧岿然不动,屹立前方。那道在身影,比战鼓洪响,任何言辞激励,都要让人热血沸腾! 什么是战斗!这才是战斗啊!没有顾忌,杀就完了! “战!”先前那名锐天剑修放声大喊。话音未落,便同样纵身向前。 “这些蛇妖交给我们!” “杀!” 那十三名筑基弟子同样开始冲锋! 这是一个相对要精锐许多的筑基团队,他们中最修为最低的也有筑基中期实力,有近十人都是筑基后期。他们每个人都身上都带着几分疲惫,褴褛的衣袍将他们衬托的分外狼狈,遍体的血迹看着像是身受重伤。事实上,除了修为稍低的几人受伤稍重,其余都只是皮外伤而已。 他们面对的可是结丹实力的妖兽,还不只一只。对方分明是抱着戏耍的心态,如同猫玩老鼠一般的在追赶他们!若是它们全力出手,十四名筑基看上颇具几分实力,却也绝无逃生的可能。 心里有多少的屈辱和狼狈将他们打入低谷,现在就有多少的热血和疯狂,刺激着他们冲向战场! 张远川出手对上了其中一只蛇妖,漫天洒出的魂雾将两者包裹其中,隔绝出一片战场。不时有闷响传出,凝实包裹着的魂雾时凸起一片,似要破开。江娑对上了一头拥有的结丹中期实力的蛮臂熊,这边的战场可就激烈多了。江娑暴力程度根本不输炼魂峰任何人,玲珑身形闪避游走充满美感和轻巧。 她在问题儿童团中,修行时间最久,虽然同为结丹初期境,但距离突破结丹中期,差的并不多。蛮臂熊本就力量出众,一双长臂配着那如同铁锤般的熊掌,一挥一砸威力惊人。江娑实力是差了一些,不过炼魂峰最出众的,不就是防御么! 卫誓身边蛇妖已经向着周围散去,不再悍不畏死的拼命前冲。这倒不是畏惧,而是那头拥有着结丹实力的血齿豹成为了他的对手。这只血齿豹比先前那只跟强大,速度也更快! 一道破风声炸响,卫誓面前便多了一张大口,血腥的獠牙足有半尺,那身躯相对来说是小了一些,可同样有着两丈。那双兽瞳正露着人性化的凶残,盯在卫誓身上。 接着它同样看到了卫誓抬起面庞,那还有血渍残留的嘴角,两边勾起,微笑带着轻松。明亮的双眸冰冷中又充斥着兴奋。 “血炼千钧!” 卫誓抬脚,后发先至!一记横扫砸在了血齿豹的头颅之上! 砰!那巨大的身形斜斜的飞了出去。剧痛传来,血齿豹在撞上古木的前一刻,终于看出了卫誓脸上,那不是恐惧到极致,发疯才露出的微笑,同样不是嗜血好杀时流露的疯狂。 这是一种只有在享受时才露出的舒适轻松! 轰!轰!轰! 最前方的古木炸成了碎片,后方的几株同样被砸的倾倒。 “不够啊!” 卫誓活动着肩膀,踩着‘无我’缓缓从空中落下!站在那一堆已是残破不堪的蛇妖尸身之上,黑色的魂雾换成了如同烈焰一般腾起跳跃的血气。他挺着胸,头颅微扬,原本单薄的身形,好似修罗! “杀了他!” 妖族少年冷声轻哼。 侧边正被蓝小凡,卢龙斗以及几名炼魂峰筑基弟子缠住的结丹巨蟒,侧过了那颗巨大的头颅。张开了大嘴,扭动着身躯向这这边游来! 蓝小凡几人正要回援,却被周围重新涌上蛇潮淹没。 咔嚓咔嚓声响,于侧边响起。先前那头卫誓击飞的血齿豹从一片狼藉中,缓缓走出,一步一步的向着卫誓走来。 这一刻,卫誓两面受敌!左边血齿豹,右边灵纹巨蟒! 声势虽大,但更大的,是卫誓捏动指骨所传来的咯咯骨响! 第十七章 疯狂! “狂妄!” 妖族少年又是冷哼一声,他始终在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好似一名棋手在俯瞰棋局一般。神态云淡风轻又显得胜券在握。哪怕下方的惨烈,已经到无法言说的境地。汇集成河的鲜血热气腾腾,也无法让他眼中的冰冷回暖半分。 这份称的上是残酷的冷漠,望之令人心凉。无论是那些死伤惨重的低阶妖兽,还是那些实力等阶与他相同的结丹妖兽,在他眼中,仿若可有可无。正如他本体乃是冷血动物,事实现在所展现的一切,确实足够冷血。 就是这样一名看上去毫无情感的妖族,偏偏他的他的一举一动,口中所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形如铁令。驱使着这些低阶妖兽,前赴后继,也让那些结丹妖兽不得不战!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那只结丹境血齿豹放弃了试探,身形刹那消失。灵纹巨蟒似乎也发了急,那扬起与锐天峰有些相像的身躯,径直向着卫誓砸下。在场众多妖兽之中,就属他体型最为庞大。头颅犹如小屋,身躯仿若天柱。 就这般直挺砸倒而下,颇有几分山岳倾覆的既视感! 闪烁的灵纹流光游动,几乎在瞬息之间便已连接成片,如穿光甲。也撑的那原本就壮硕无匹的身躯,越发宽大。蛇蟒类妖兽原本脆弱腹部,非但不是弱点,反而成了一道强势无匹的夺命杀器。 “来的好!” 卫誓怒声大吼,躯体中沸腾的热血烧的他脸色通红,强烈的兴奋感刺激着全身神情。这一刻,面对左右夹攻,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跃跃欲试的两眼骤亮,比之前还要明亮几分。 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轰响暴鸣,胜似风雷齐涌。 蟒妖的攻击后发先至,那庞大的躯体砸到在地。几株在战场幸存的古木被碾成齑粉,地上的枯枝败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达数米,宽有几丈的大沟。狂风卷尘泥化作黑色的气浪荡向四方,吹动着百米之外的树木绿叶簌簌而下,成了光杆。 这一击,属实惊人! “卫誓!” 蓝小凡急声大喊,此时他化身巨人,举手投足间,威能播撒!单看杀伤并不逊于在场任何一人,层层叠叠的石骨散落在周身,一样触目惊心。 负岳传承便是如此,尽管没有血炼那般肉身强劲,防御惊人,可论攻击却可以比肩锐天剑修,甚至不逊丝毫双。当然代价不是没有,蓝小凡身上那几道血淋淋伤口,便已说明了一切。 卫誓的处境让他有些担忧。哪怕心里明知这刚刚展开的攻击,对卫誓并不会造成致命危险,依旧如此!毕竟卫誓如今所面对的,是足足两只结丹妖兽的夹攻。 卫誓没有说话,他无法分心回答。好在继而接连响起的锋锐尖啸,以及沉声闷响替他做了回应。 剧烈翻滚的黑黄色烟尘中,血齿豹在嘶吼,血齿开合,每一次撕咬都是空气震荡。而卫誓浑然不虚,近身而战,气血替他当住了周身的波动,拳影如同雨点落下。灭了又凝,不让分毫。 血齿豹最强力的攻击力是那双血齿,但锋利的四爪同样不容忽视。每一次扇击挥动,附带的锐利都仿似剑气一般,杀伤力惊人。速度轻灵是血齿豹的长处,闪避突袭是它的拿手好戏,可若抛开这些,便以为血齿豹会弱,那就大错特错了! 此时,血齿豹就是在和卫誓正面硬撼! 只是转瞬之间,便攻守易位。卫誓到底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剑修,《换血千钧决》加上《血炼千钧》的加持,每一拳击出所蕴含的力道血气,甚至比一般的炼魂峰结丹弟子都要强上一些。身负锐天炼魂两脉传承,具体那一脉更强,卫誓自己也不知道! 炼魂传承的精髓所在,正是防御,贴身肉搏。如此近的具体,血齿豹能占上风反而才是怪事。 拳爪相对的碰撞声,在空中炸开。卫誓正一点点的推进,有着明显优势。偏偏着血齿豹就是纠缠不休,哪怕明明已处下风,面对卫誓的狂轰滥炸,依旧没有半点退却迹象。 那双冰冷兽瞳中闪过一丝狡黠,血齿豹一直在等! 身躯砸倒在地的灵纹巨蟒,摇尾甩来。那声势浩大的倾力一击,终归还是落到了空出。它动作极快,然而卫誓更快。只攻不守,并不代表不能闪躲。 其实在它身躯倒下的那一刻,尾巴便已抬起,蓄势待发!只见白色流光化成一片幻影,就在这幻影之中,攻击几乎瞬息而至。这一击来的可比匆忙之间的那一下倾倒,要来的快上太多。 卫誓与血齿豹连连交手,实际也就在几息之间。刺耳尖啸的破风声响在侧方,角度刁钻而诡异。虽没有先前那般浩大的声势,然而蟒尾如鞭,几乎封堵住了卫誓所有闪避空间。仅剩的空隙,那翘起的硕大头颅正在悄然转向,一双棕黄的眸子正闪动着冰寒,于暗中紧盯。 可想而知,卫誓若是从此闪避,等待他的将是这巨蟒锋利的牙口。不用怀疑,蟒尾扫击已是快的难以反应,而这一击抬头噬咬,发起的速度将是只快不慢! 卫誓能躲么?当然不能! 此局几乎必杀! 血齿豹的攻击就在眼前,卫誓若是撤手而退,放弃对攻,迎接他的将是狂风暴雨般的乘胜追击。何况血齿豹速度在妖兽之中本就顶尖,卫誓纵然全力爆发,也未必就能闪躲的开! 卫誓眼中异芒闪动,这妖兽之间的配合着实令他高看一眼,也确实令他陷入了困境。自己能躲吗?当然不能!躲了就前功尽弃,躲了就丧失好局! 这些畜生,真以为自己就那般脆弱么?呵!我经历的苦难多了! 黑色的魂雾开始与沸腾的血气交相腾起,卫誓脸上笑容不减反增。既然如此,那就疯狂到底! “杀!” 轰! 如雷洪响在盖过了战场上的嘈杂,成为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声音。连接天空,牵扯大地!一道刺目的光芒同时炸开,足以令天地失色。 那名妖族少年目光凝起,蟒妖身形微顿,显然有了片刻呆愣!任谁都没想到,卫誓居然躲都不躲! 四道光芒在卫誓周身亮起,悄然碎灭。那是朱彤彤先前贴出的盾光符,以及那十四名筑基弟子中的恒天峰弟子加持的三枚卸力符! “呵呵呵呵……” 卫誓咬牙而笑,此时的他面对那蟒妖的一击,不要说被扫飞,便是连位置都未移动半分。但有一抹鲜血自嘴角溢出,这股对撞之力还是冲的他气血上涌,多了些许内伤! 尽管如此,情况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 血齿豹眼中多出了一丝惊骇,它压根就没想到。蟒妖的这一击,卫誓就没想躲,这瞬息爆发的力量,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片刻时间,让它的所有防御,瞬息垮塌! 拳雨砸下,这一次,迎接它的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击,而是数击,甚至数十道的攻击!几乎瞬间,便令它遍体鳞伤! 一声凄厉炸响,血齿豹再一次倒飞而出! “斩!” 卫誓双手一合,掐诀大喝! ‘无我’再次显形,真元凝聚,白光璀璨闪亮! “你敢!” 那妖族少年淡然冰冷的面容,终于有了波动。 第十八章 耍的就是你 ‘无我’锋鸣,气息震荡!卫誓抬手一指,对于妖族少年的怒喝,视若罔闻。 《锋锐天剑决》发动! 卢龙斗一掌将身边涌过的众多妖兽拍倒,正跃在蓝小凡肩头,准备向前。半空中的一幕让他停下了动作,双瞳略微缩紧。卫誓这一招的威力,他可是亲身体会过。 只是先前那一击与现在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那刺目的光亮再次令天空失色,光圈几乎将卫誓身形完全遮掩。真元如同浓稠仿若牛乳,还在进一步收缩。其内气机丝毫不露,其内威能足以惊天! 什么叫全力一击,这便是全力一击! 成为结丹之后,卫誓更强了……卢龙斗不得不承认,甚至有些灰心丧气。单凭这一下,自己哪怕升到结丹,恐怕也不会再是卫誓对手了! 卫誓所展现的这份强大,已足以令人侧目。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之间,从蟒尾扫过,到血齿豹被击飞,也不过数息!随着卫誓大喝,迸发的‘无我’顿时影成光柱,以先前从未展现过的极速,射在了血齿豹身上。这一剑,不要说现在血齿豹仍处于倒飞状态,便是它状态完好,在这种恐怖的速度,也未必就能闪躲开。 血齿豹在卫誓眼中,俨然成了沙袋一般的存在。纵打千拳,不如一剑捅之! 不要说妖族少年那句:“你敢!”。便是他已经出手,依旧无法阻拦卫誓的行动。 ‘无我’旋绕而回,卫誓收剑入体。直到此时,他才回过头,一脸淡漠的望向那名妖族少年,响起的回应不急不缓。 “有何不敢?” 卫誓就这么站在半空,看都不看血齿豹一眼。这不是蔑视,而是已经到了无视的地步。魂雾隐去,纯粹的血气再次弥漫在卫誓周身。经此一战,卫誓给人的感觉全变了。先前那个不知死活的疯狂少年,变的强大而神秘,望之犹若修罗,仿若下一刻便要暴起杀戮。 无数原本不知死活还靠在周围的低阶妖兽尽皆退避,它们境界低微,所受驱使而悍不畏死,然而本能犹在。卫誓无意间散发的气息,同样令它们感到恐惧。 妖族少年身形在卫誓与血齿豹之间浮现,它冷着眸子,惊疑不定的直面卫誓。在这一击下,血齿豹本该是必死无疑,但卫誓却并未下死手,他射的是血齿豹的两条后腿。 现在那被剑光笼罩过的后腿已经消失不见,平滑的伤口正血流如注,周身一片惨烈。 如此重伤对于寻常妖兽而言,那是一种痛苦的死刑。可血齿豹到底是有着结丹实力,拥有着强大的生机支持打底,若就这么死去,那也不叫结丹了。 甚至,血齿豹到现在还有一战之力! 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作! 不要说妖族少年摸不着头脑,便是问题儿童团的众人也看不懂!附近原先早已白热化的战局,仿似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凝固下来。卫誓不动,它们也不动,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唯有远方江娑和张远川那边响起的轰鸣远远传来。 “你不是说我狂妄么?”卫誓微微抬头,眸中精亮不减反增。先前面对危机,本已平缓的嘴角再度微微勾起,在满脸的鲜血衬托下,古怪而诡异! “还不够!” “你找死!”妖族少年怒声大吼,甚至带着源自本体的斯斯声。纵然情绪失控,但它到底没敢直接出手,卫誓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能够口吐人言并修到结丹实力,妖族少年所拥有的灵智并不输于寻常修士。他不是傻子,天魂宗在御妖防线与妖族抗衡多年,天魂修到底有多厉害,他心知肚明。看似平淡宁静,将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他,为了这一战,作足了准备! 从召集大量的低阶妖兽,到寻找筑基团队赶而不杀,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目标正是卫誓的问题儿童团。 他来这边,不是来玩的。他是来历练,来厮杀的!事实上,他也足够小心。身边跟着四头结丹妖兽,其中还有一只结丹中期实力,没有直接袭杀,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么? 这里是百树林,是他们妖族的地盘。所有的低阶妖兽都可以是他们的耳目,问题儿童团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探查,一直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回馈的消息告诉他,这是一支由三名结丹初境组成的小队,人数不多,实力不强。可他依旧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在继续的不断观察试探,并不放心。 纸面实力从来就不代表全部,在天魂修中有两种人不好招惹。一是经历过大劫的老一辈修士,他们久经战阵,战斗对于他们而言,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简单。修为纵然难以提升,可悍不畏死战斗的态度,以及层出不穷的强悍手段,都是让他不敢大意的原因。 第二种,则是天魂宗内有所背景的天才修士,一般都会有外物加持,看着弱小,但借用外物所爆发的实力,反而更加恐怖。天魂宗对于这种年轻修士的培养和保护,实在可怕。尽管王龙曾经放言,他们遇险不会有人出手救援,可到底有没有救援,它们妖族会不知道? 这才有了近半天的平静和一路上接连不断的试探,看着这支团队缓慢而警惕的前行,看着他们面对突袭时的小心翼翼……最后还搞的自己筋疲力尽! 于是原先的小心警惕变成了狂喜,这样一支弱小,虚弱,表现连一些筑基团队都不如的结丹队伍,不正是他理想中的下手对象么?谁曾想,本以为的可口美餐,突然变得狰狞而多刺,凶恶无比,如今猎手的身份还能否维持都成了问题! 这一刻,它心底有太多的疑惑浮现,为什么这样一支拥有如此实力的团队,居然会这般的小心翼翼,会在先前显得那样的虚弱不堪!他想不明白,以至于眼中出现了迷茫,现在该作什么都拿捏不定。 卫誓却不等他,当即便架着血气,纵身前冲。 “青珑,杀了他!”妖族少年不由发狠。那只蟒妖则闻声而动,头颅侧向咬过!那大口似要吞天,一股吸力缠在了卫誓脚边,喷出的毒物带着腥臭,亦是向着卫誓袭来。 卫誓闪身要避,但妖族少年更快。维持人形的它,有着不输于血齿豹的速度。眨眼之间,身形便已到了卫誓身后,抬手一拳打下。这一拳,力量蕴而不发,声势并不惊人,但威力着实不小! “你……” 妖族少年面露喜色正要嘲讽,可惜这份喜色还未成型,便在眨眼之间,变成了惊惧!卫誓被它轰的倒飞而出,这不假,然而这飞出的方向,却是那知已经战力削弱大半的血齿豹。 于是,后半句便变成了…… “敢耍我!” 骑在血齿豹身上,卫誓喷出一口鲜血。这一击少了符篆防护,这一击之下,确实有些不大好受。然而在抬起的拳头的同时,抬起的脸庞却满是笑意。 “耍的就是你!” “破!”卫誓没有犹豫,轻喝道。一拳砸下,血炼千钧! 血齿豹那颗头颅如同西瓜炸开一般,身躯挣扎了几下之后,彻底没了生息! 第十九章 以伤换血 卫誓坐在血齿豹的尸身上,这一拳打下,让他的一只手彻底变成了血拳。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的脸庞,仿佛重新用血再度清洗了一次。粒粒血珠挂在上面,静静流淌。血齿豹的皮毛还算柔顺,坚实身躯亦不缺乏柔软。卫誓岔腿坐在上面,感觉还蛮舒服的。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想就这么起来。 舒适的到来总伴随着倦怠,好在周围刺鼻的血腥提醒着他,到底身处于何地。战斗仍未结束,危机并未解除,此时眼前因激烈战斗,已变成了一片空阔。阴沉暗红的血云飘在头顶,想不注意都难。四周是一双双颜色各异的兽瞳带着寒光扫过,虎视眈眈! 这里是御妖防线!卫誓告诉自己。接着他站起了身,微微摇晃好似风中稻草。他半袖衣袍已经消失不见,显白的手臂上,三条抓痕鲜血淋淋,外翻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血齿豹的临死反击,终归还是让卫誓付出了些许代价。这一击卫誓同样没躲,一手前挡,一手裹挟巨力按下,接着翻身而上。所有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这才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血齿豹擒下,也正因如此,这才有了先前那无比血腥的一幕。 这等伤口,卫誓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彻底放过。痛楚不可避免的袭来,不过对他而言,并不强烈。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又不是断臂残废……不碍事! 血齿豹早该死了。 现在自己不过是送他最后一程罢了。 至于为何要弄的这般麻烦?先前也有人传音问过,他没空回答。是谁传音,卫誓都没注意。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此时的卫誓,正争分夺秒的运行着《换血千钧决》。换取强大需要付出代价,现在自己是什么状况,唯有卫誓自己心里清楚。虚弱感已经袭来,否则自己根本就不会感到舒适,因为这代表着面对战斗,自己开始分心了。 说到底,《血炼千钧》是一门禁术,需要强大的血气作为基础,也需要积累伤势,不断的换血才行。更需要所谓的气冲血逆,作为引导。 偏偏这是一种先伤己再伤人的禁术,气冲血逆会让人有无限的勇气和专注,同样也会让人疯狂,对于其它不管不顾。已经陷入疯狂的人是不会在乎自己会有多大的损伤,也不会去想自己这么做,到底会有多大的风险。 现在,卫誓就是这样的情况,甚至还要差上几分。有着足够的积累时,会让人忍不住的将之宣泄出去。但当身体亏空难以为继时,对于力量的渴望又似魔鬼的低吟,召唤着他以身犯险,好再度获取。 而这获取的方法,却是受伤换血! 就连创造这门禁术的李鲲武都没能想到,按他的本意,既然卫誓不惧痛楚,临阵敢死,那不妨加以利用,当做保命手段。毕竟《血炼千钧》说起来,可没有《燃血决》那般霸道的反噬。 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卫誓的决心与疯狂,这是一个战斗起来,对自己根本就是不管不顾的人!一个在战场上,在战斗中都敢搏伤换血的人。若不疯狂,又怎能想的到,做的出!在这场你死我活的较量中,对方怎会手下留情,每一次出手俱是全力,招招见血,稍有不慎便是重伤。 先前的三次负伤,又有那次不是凶险万分? 卫誓状态很不好,最先的硬挡为他添了内伤,妖族少年那一拳的滋味更是火上浇油。轰杀血齿豹付出的代价看似最小,但那一击血炼千钧,几乎将他掏空。 虚弱与强大,两种感觉在交汇冲撞,搅的卫誓内心无比复杂,思绪好似乱成一锅的浆糊。伤口依旧血流不止,卫誓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运转真元,好做些简单的止血处理。 危机还没有结束,少了血齿豹,对面依旧有四名结丹,还有数不清的筑基和感灵。毫无疑问,先前袖手旁观的妖族少年也将下场厮杀!没有人会眼见战局不利,还高傲自大不肯俯下身段,妖族也一样。从某些方面来说,妖族什么并不比修士差上多少,它们一样可以操纵法器,施展术法,甚至还有天赋神通。 这种关头,他怎能倒下! 稍稍平稳心态,卫誓面色如常的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而后站定。这片战场以他为中心开辟,现在已经如水蔓延,扩散在了四周。这个位置有点偏,自己这边的不会停顿太久,到时难免波及。妖族少年不在乎周围的妖兽,可他却在乎周围的同门。 周身依旧蒸腾着血气,不过此时已不再似先前那般活跃。偏暗的色泽,疲累的火焰,卫誓在运转《换血千钧决》,可再也无法恢复到先前那副全盛姿态, “哈哈哈哈!” 回过神来,妖族少年怒极反笑,身上的结丹气息威压又增。他当然不知道卫誓的秘密,能杀不杀,过后才杀,这是什么意思?除了是在挑衅自己,还有别的理由能说的通么? 死了一头结丹境的血齿豹,对它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战局仍在掌控。可卫誓如此做法,这对他而言,却让他感觉到尊严受到了侮辱。它模样是少年,实际年龄在妖族中也是少年,难免心高气傲,容易热血上头。 它恶狠狠地瞪着卫誓:“你激怒我了!” 话音落下,它由半空中降到地面,双颊鳞片开始蔓延,手脚,身躯,最后遍布全身。露出的本体是一条三丈大蛇,青白色的鳞片晶莹仿若玉质,覆盖这一层灵光。三角形的蛇头扬起,两只同样发着青光的蛇瞳掩去了怒火,唯有冰冷杀意存留其间。蛇信子吞吐间,发出斯斯轻响,正缓缓向着卫誓这边话来。 卫誓抬头与它对视,双眸明亮依旧。淋漓鲜血遮盖了他脸上的苍白,那微显倦怠的身形衬出的不是虚弱,而是一种轻松和狂妄。 “那就来吧!” 说着卫誓又向着那只名为青珑的灵纹巨蟒扬起了拳头。 “一起上吧!” 第二十章 还是慢了啊 卫誓平淡的声音充满空洞,就似不放盐的饭菜,不透半点情感。 落在妖族少年耳中,让本已跃跃欲试的他,突然间对这场战斗,感到有些索然无味。真正的战斗热血而残酷,敌人的惨叫哀嚎,恐惧和怒骂都是最好的调味剂。而现在站在眼前的对手,偏偏向块木头,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冷静麻木的像个死人。 这个疯子!妖族少年心里骂了一声。站在眼前的卫誓,单从表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它似着揣度对方的心里,但眼前的这名天魂修,显然并不能已常理推断,尽管它很想知道卫誓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时间不等人,总要试试的。妖族少年向着卫誓又滑近了几步,这个距离,战斗可以瞬时开打。卫誓已做好了准备,只是那蛇眸转动间,大嘴张开,却是口吐人言。 “不……” 卫誓发现那双骇人眸子正从自己身上移开,看向了身后血齿豹的尸身。 “不得不承认,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上一些,一时半会我还真奈何你不得。”妖族少年显得十分冷静,语速平缓,望向血齿豹的目光没有半分悲哀,眸间闪烁的反是残忍的笑意。 微微一顿,它吞吐着蛇信子,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你杀了我的麾下结丹,怎么才能让你付出代价呢?或许我应该对他们出手,好让你也体会一番,这是一种什么滋味。” “你可以试试!”卫誓不冷声回道,并无太多波澜,内心却在颤抖。加上妖族少年,对方仍有四名结丹。如果对方转移目标,自己终归分身乏术,能挡下的也只有其中一个。刺骨的冰寒令他全身肌肉紧绷,相比自己单独面对两尊结丹的夹击,真正令他恐惧的,是对方将屠刀挥向身后的同门。 结丹要对筑基出手,那会是何等场面,卫誓不敢去想。对方抓住了自己的命脉,自己毫无办法,无论是祈祷还是语言,都不足以双让对方改变主意。既然强攻不下,那当然是要选软柿子来捏。 果然,听闻回应,妖族少年眼中笑意更浓,直接下令道:“青珑杀了他们!” “你该死!”卫誓恨恨咬牙,闷声冲杀。他不能多说一句,甚至无法提醒众人聚集对抗。谁知道对方听了布置,是否会更加疯狂。卫誓心里打定了主意,自己这边必须速战速决。若是筑基团队那边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卫誓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集合!” 好在,那名锐天剑修已是连声招呼自己身旁的伙伴,看来他应该便是这支筑基团队的团长。 面对结丹强袭,唯有抱团取暖才有一线生机。这个道理几乎每个人都懂,无需他多做吩咐,早在出声之前,便已经有几人摆脱战局,向这边靠来。 卫誓偷眼看了一下,纵然他要面对自己的战斗,眼前的这只妖族实力不弱,不可掉以轻心。但是不看这一眼,心里的担忧总压不下。战斗的轰鸣响在耳畔,接连不断。每一次声响都能让他提心吊胆,心脏狂跳。 战斗再度炽热起来,数不清的蛇妖蟒妖在丛林间涌动。命令让他们疯狂,聚集的人群,也让妖兽可以集中攻击。好在那支筑基团队的成员相距不远,他们除了要战斗杀妖之外,还需护住自己团队中的两名出自恒天峰的成员。朱彤彤也在其间,自知自己不删战斗,她当然要扮演适合自己的角色。 江娑一处战场,张远川一出战场,剩下的便是孤军深入,杀得性起的蓝小凡,卢龙斗两人。 灵纹巨蟒青珑头颅抬起,扫视四方,它在选择目标。十几个筑基和两个筑基相比,哪个更容易欺负一目了然。灵纹巨蟒青珑几乎完全没有犹豫,庞大而柔韧的身躯,让它几乎不需移动,便可发动攻击! “来啊!” 蓝小凡大吼,兴奋的浑身颤抖,他似乎从来就不知恐惧为何物。现在他要战结丹!结丹境很可怕么?他已经在与江娑的不断交战中学会了勇敢,哪怕那时的江娑并未用出全力。 这是两尊庞然大物的对撞,逸散的力量吹动气浪,气浪则挽起地上的落叶枯枝,向着四面八方吹袭而去。林间积累的尘土也在沸沸扬扬,落叶被卷起继而又再度飘零。搅的周围一片混乱,满地狼藉。 “蓝小凡!”江娑大声呼喊,声音中听的出焦急。她有心援助,却无法离开。 她的对手,是那只有着结丹修为的蛮臂熊。这只蛮臂熊身躯称不上雄壮,仅有四米的高度,显得既矮小又苗条。然而一身肌肉却称的上恐怖,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这是一头狡猾的畜生,更任何人想的都不一样。以往熊妖所展现的笨重迟钝,都未出现在它身上,速度快的惊人,灵敏性也不容小觑。而更关键的是那两条如柱臂膀,一挥一击,俱带着令人惊骇,难以抵抗的巨力! 浑身涌动的气血仿若铠甲罩住全身,似是坚不可摧,内里翻涌的气血有多难受,就只有他知道了。血炼首重防御,江娑更是兼具灵活。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坚持到最后,哪怕已经身中数掌,战斗依旧进行。 如此情况,她怎能抽身! 自己本已落入下风,此时抽身需要付出代价不说。便是真的来到蓝小凡身边,以她一己之力,也难抗下灵纹巨蟒和蛮臂熊的双重夹击,只会死的更快。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糕,而不会变的更好。虽说是要对筑基境出手,但若能斩杀结丹,傻子才不会去作呢! “咳咳!”几息之间,蓝小凡便咳血而退。这还是他负岳传承为他提供了巨力,境界上的差距不是那么好弥补的。卢龙斗挺身而上,为他拖延时间,至于能拖延多久,那就另说了。 他们两人此时被缠住,无法脱身。好在那边聚集一处的筑基团队还能移动,正向着这边靠来。 “魂噬!” 卫誓双眼瞪起,爆喝一声。他同样被纠缠在原地,难以离开。妖族少年的实力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就这片刻时间已被他打中数次,只是这份防御着实令卫誓束手无策。一层灵光已难破除,那青白似玉的鳞片,更是难以摧毁,到此时都未留下半分痕迹。 妖族少年只守不攻,卫誓却打的疯狂。瞬间的突进,让他们的战斗一开始便是近身肉搏。这对他来说倒是个机会,卫誓等不了那么久,此时施展的魂噬正是用作偷袭! 冰影从卫誓肩头浮出,魂雾瞬时喷涌,化成一张大口向着那妖族少年噬咬而去!这一击来的突然,冰影的反应也快,早已与卫誓沟通,几乎与喝声同步发动。 卫誓之所以大喝,便是希望这边多少能吸引一些注意,好减轻另一边的压力。 但他终归还是失算了! 已经完成包裹的魂雾,那凝实模样还未为持续半息,一道道如同银蛇一般的白光已经在其内炸开。转瞬之间,便分崩离析!冰影咬牙倒回,就这一击,积攒的魂雾已是消散大半,就连她都是一阵虚弱! “雷法……” 卫誓难以置信的望着前方,眼露戏谑的妖族少年。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居然掌握雷法!自己本以为会有所建树的一击,其实一直都是陷阱。 “没想到吗?”妖族少年甩尾将卫誓击出,哈哈笑道。正当它志得意满,正准备多嘲讽几句的时候。 “还是慢了啊!” 侧方一道带着几分嫌弃的叹息传来,只见那片始终被魂雾笼罩的战场,张远川的身影从中浮出。散出的魂雾化成数道重新汇入他的体内的同时,也让众人看到了内里的情形。 那只与张远川对战的蛇妖,此时已变成了一堆白骨! 第二十一章 正好! “还是慢了啊!” 什么慢了?张远川的一声叹息,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当卫誓发现张远川望向自己,尴尬在脸上骤然浮出。都这种时候了,还要跟我比么?张远川一直保持着极强的好胜心,尤其是面对看着‘极不顺眼’的某人。想想也是这回事,当初入内门,要比,突破结丹境,要比,现在面对战斗仍要比! 长久不曾与张远川碰面的卫誓,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他都差点忘记了这点。张远川还是原先的老样子,那么真实,总跟自己一步不差! 卫誓不得不承认,张远川更强了,还是那种能让他感受到压力的强。自己是锐天峰的大师兄,而张远川是镇魂峰峰主亲传弟子。单是这个名头,便足以吸引众人目光,时不时的成为交谈话题。光环加身,自然万众瞩目。但他太低调了,锋芒内敛的如同一个凡人。以至于到了如今,宗门同门对战张远川的了解,依旧只浮于表面。 张远川有多强,用什么术法,不知道啊! 血齿豹死在卫誓手中,那些筑基同门在惊诧之于尚能接受。毕竟卫誓的事迹人人知晓,只是亲眼所见才有些难以相信。但张远川能够如此迅速的解决对手,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战局才刚刚热烈了不到盏茶的时间,便再度趋于平缓。妖族少年站立不动,似在沉思。青珑惊疑不定的向这边望来,攻势亦是减缓。 该死的,先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若非此时已经展落本体,那两排白牙变成了四颗獠牙,它定然会咬的口中个个作响。 它们这边再陨一尊结丹战力,这可比血齿豹之死要严重太多。这意味着天平倾斜,双方都有三名结丹,势均力敌。同样意味着,妖族少年布下的捏软柿子计划,已近乎完全失败。 为了应对全新的局势,它必须为之重新布置一番。 “师兄……” “好强……” 缺乏了解的夸赞总是这般空洞,不过其中所带的感情俱都饱含在了这三言两语之中。他配的上人们这样,卫誓心想,张远川帮了大忙了!自己是斩杀了血齿豹,且是在面对两只结丹妖兽夹击的情况下,完成的这一壮举。不过,卫誓并不认为自己就真的比张远川要强! 生死决定战局的胜负,但付出的代价并不相同。自己的情况无需多说,衣袍残破,浑身染满鲜血。全身上下,每一个汗毛都在透着狼狈凄惨的气息。而张远川呢?一场战斗下来,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一袭红袍的罩在身上,光洁平整,浑身上下不要说伤口,便是连半点血渍都看不到。如果非要鸡蛋里头挑骨头的话,唯有那一头细碎黑发显得有些散乱。 几乎无伤!甚至连一点点该有的消耗都没有。相比自己的惨神,张远川赢得的这场胜利无疑要辉煌,灿烂的多。也正因如此,无怪对方警惕,也无怪自己一方一阵惊诧。 他们两个,可都才刚突破结丹不久,说起来连真正的结丹都算不上! 此时张远川仍保持战斗姿态,伸出的两手中各抓着一个人头大小的魂雾圆球。他目光下望在梭巡着目标,那张酷冷的脸庞上,兴奋消退,再看不出表情。唯有眼中仍旧迸发着炽焰,在静默燃烧! 他仍要战! 有些人,眼神远比言语更具威慑力,张远川就是这样的人。妖族少年感受到望来的目光,心中颤抖。它面临抉择,正站在十字路口上,决定或许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张远川的目光却在这时挪了开来,卫誓望来的目光令他微微皱眉。这时一道在众多目光中的异类,以他的感知,并不难察觉,同样也明白了卫誓的意图。 “不行!” 张远川道。这一刻,两人仿若心意相通一般。 “它是我的对手!”卫誓坚持道。此时他已经握剑在手,周身气血也已经收回。已经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形,缺少了气血映衬,先前气势尽散。给人的感觉,仅有瘦小和虚弱。脸庞沾染上的鲜血,卫誓已经伸手抹过,却没什么效果,仍是原先的似鬼鸟样。 “不行!”张远川开口,声音不像拒绝,而是命令。“我来!” “你……”张远川的话,不知为何,令卫誓有些想笑。“这是我的对手,怎么想要摘桃子吃吗?我都已经打了半天,没道理要放弃吧!”卫誓瞟向另一边,张远川跟着望去。“结丹中期,怎么样!够不够你玩?” 张远川收回目光,漆黑双眸已是锋利如刀。卫誓那张凄惨又显得贱贱的笑脸,似是触动了他,张远川嘴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勾起。两颗魂雾圆球散开,化作了一狗一虎,眨眼之间已经在向着前方飙去。 “别指望我解决了对手,会再来帮你!” 这是几乎是他对卫誓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卫誓的回答反倒更加简洁。 “正好!”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终于让那晾在一边的妖族少年看不下去了。 “蛮臂,挡下他!青珑,那个女修交给你!”它朝着两头结丹妖兽大喊,如此安排倒是与卫誓与张远川的达成的约定不谋而合。随着它的命令响起,蛮臂熊那如同气球般鼓涨的双臂泄了气,以一股巨力将仍不甘心正拼命纠缠的江娑轰飞。灵纹巨蟒转而用尾巴对敌,那庞大的身躯已是向着江娑而去。 “选我做对手……既然找死,那就成全你!” 蛇眸回转,妖族少年展现的本体开始膨胀,左右又各伸出了两颗头颅,丑陋而狰狞。外放的气息同样亦是随着拔高变壮的身躯,变的狂暴而更加雄浑。作为对比,站在它身前的卫誓,显得更加渺小。惨白中又带着几点不易察觉的跳动蓝光,游走在它青玉色的鳞片之上,时起时浮,幻灭不休! 卫誓挽了个剑花,真元附着在‘无我’之上,浅白色的剑气前所未有的凝实,引着空气波动。 这就是雷法么?对于他这种魂修确实是无往不利。不过卫誓眼中毫无惧色,脸上的笑容随着身躯舒展,最后咧的夸张,配上那张已染满红色的脸庞,活脱脱的一只怪物显形! 来吧来吧!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冰影,我会给你报仇的! 卫誓满含笑意的眸子目光抬起几分,空闲的左手扯了扯身上的衣袍。放声笑道“你因该知道我出自锐天吧?” “看你等会还笑的出来!?”妖族少年目光冰冷。 “杀!” 同时响起的爆喝,炸裂如雷! 第二十二章 好吃吗? 剑吟轻啸,如同琴弦作响。 一个杀字喊出,卫誓激荡的心绪反在瞬间平复。停下了换血千钧决,血炼千钧积累不足再难使用。冰影身受重创,不管她还能不能坚持,卫誓都不准备由她协助。这意味着,自己所学的绝大多数术法,将无法使用。 这场本就不公平的战斗,是他自讨苦吃。可一直以来,自己不都是这样的么? 卫誓暗暗握紧剑柄,略有粗糙的剑柄传来熟悉的质感。以他的性格,按理说炼魂传承才是最适合他的选择,冲锋陷阵,挡在人前。那么锐天呢?为什么不放弃,难道仅仅是父辈,自己就非得这样选择么? 不是的! 因为……握住剑柄的感觉,就仿佛握住了力量。 就像现在这样!无法动用主魂,无法使用禁术!但他还有剑!还有手!就算一无所有,他也从不缺乏战斗的勇气。一直以来,他都是像剑一般战斗,永远都充满锐利! 只是以往的战斗,人如剑名,卫誓‘无我’!而现在,却是忘我! 再没有半句废话,攻击就像他们先前所绽放的杀意那般直白。卫誓站在原地没动,展开冲锋的是妖族少年。五颗蛇头化作了五只拳头,砸甩噬咬,攻击迅猛而疯狂。快到肉眼难以捕捉而产生的虚影,与现实转换,真假难辨。不断响起的破空声激烈的好似无数蚊虫振翅飞翔,只是声音分外尖锐刺耳。 抬剑!迎敌! 空气因巨力而震荡抖动,残余的枯枝败叶在远处徘徊。稍有靠近,便被搅成齑粉。形成的空阔中,坚硬正与锐利争锋相对,炸起的火星不断四溢,点缀在雷光亮白与剑光纯白之间,绚烂而危险。 卫誓挥动‘无我’,真元灌输,细密的剑气在身前织起一张大网,密不透风。没有了术法,但他还有招式。剔骨斩肉随心所欲,这其实是他修炼最多,也是陪伴他时间最长的舞剑技巧。那婉转腾挪的身姿仿似正与风声同舞,一剑跟着一剑,挡下那如同一根根标枪刺下的蛇头。 每一个蛇头都蕴含巨力,同样也不缺速度。更可怕的是在伸缩之间,并非全部都是正面强攻。有的从侧面刺来,有的从脚下横突,甚至时不时的还有绕后一击。形成了连绵攻击,仿若一张大网,将卫誓笼罩其间。 妖族少年密集的攻击,快到惊人的地步。但是卫誓更快。因为他只用一把剑,便挡住了所有。 剔骨,需要的是精准,斩肉,需要的是能够一刀两断的利落。防守?不存在的!作为剑修的最强依仗,不就是那能斩断世间万物的犀利攻击么?足够的专注带来的馈赠,令他受益无穷。眼前纷乱的景象在渐渐变得清晰,一切的动作都仿似慢了下来,他可以看到每一颗蛇头的行动,攻击由发动到落点的过程。也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回击,应该如何展开。 任何一名剑修,对于自己的本命飞剑,都可以做到如臂指使。此时‘无我’带给卫誓的感觉,却是剑随意动。只要他想,‘无我’便无所不能! 进攻,进攻!其它什么都无需去想。 这才是真正的战斗啊! 原先浴血而战的疯狂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冷静,令卫誓头脑清晰,目光镇定而淡然。 也正是这在生死之战中本不该出现的目光,让一心强攻的妖族少年转变了念头。蛇头并拢成盾,而它的身形在此刻倒飞而出,落在了数十丈的空地上。 卫誓终归是以手舞剑,攻击范围相对而言小的可怜。这转变来的突然,没有任何的缓冲去供自己准备。谁又能想到,原本占尽上风,看上去正压着卫誓狂攻的妖族少年,会选择在这时放弃压制呢! 双瞳微缩,意犹未尽的滋味令卫誓控制不住的想要前冲。他没有停顿,趁着妖族少年退后的那一瞬。他踮起双脚,身躯先前微倾,随后便纵身掩杀!那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拖着尾巴却连一道朦胧的幻影都未留下。剑气在他周身开屏,每一道扇面都是明亮的纯白,宛如实质。 但这终归还是慢了一些。 立在远处的妖族少年,五条蛇颈下方出现鼓涨,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暂时停歇。短暂的宁静哪怕只有半息,更大的危险依旧能够紧随其后。五颗蛇首同时扬起,大嘴张开,一颗颗惨白色的雷球在其中孕育。有显现到扩展成拳头大小,都只在一瞬之间。 “死!” 吼声与雷光一同绽放,在光影中根本无法数清数量的雷球,向着卫誓狠砸而来!满是阴霾的蛇眸闪烁着寒光,天魂修怕雷,这是常识,不是吗? “呵!”卫誓以轻笑回应,在雷光中飞驰,剑舞依旧。无论是怎么样的左右摇摆,上下翻飞,他始终在前进!一往无前! 妖族少年依旧在喷吐雷球,一颗炸开便又有数颗顶上。炸开的雷球造就了成片洪响,滋滋电流叫喊着在空中乱窜。 每一次挥剑斩击雷球,都有一股麻痹与疼痛顺手传出。可那又怎样? 近了!更近了!好了! 只见卫誓猛的侧过身子,手臂伸展,持剑前指。眸子里冰冷如水,话音轻冽的既无温度,也无响度。 “熊咆!” 刹那间,兽吼降临!这是由声浪形成的武器,哪怕是最激烈的碰撞所发出的声响,都远远不及这一声咆哮宏大震耳! “吼!” 同样的一柄飞剑,落在不同的人手中,效果完全不同。就像结丹境修士能将一柄菜刀舞出花来,而由凡人掌握却只可用来剁菜一般。这是已经融入‘无我’的那颗妖兽内丹所附带的效果,卫誓先前试过,威力并不满意。但是现在…… 自己已经结丹了啊! 怒吼伴着风声狂啸,积蓄已久的精神震荡在这一刻爆开。以点及面,声波成扇形散开,犁地三寸!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妖族少年失了神,那连绵不断的雷球有了空隙可乘。突入起来的变故,不禁令它多了几分惶恐。一身青玉色鳞片紧缩,正要防御。 然而卫誓没动,他站在了原地,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空余的左手横在了胸前,单手掐诀。涌出的真元好似一道道溪流弥漫天空,在编织着什么。 “镇!” 《玄门造化经》!镇字诀! 大地轰鸣,一道金色的光柱由天空砸下。轰然巨响伴着无形的重压将反应过来正要重新动手的妖族少年,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蛇肉……好吃吗?”收剑入体,卫誓出声问道,剔骨斩肉那是他在育魂峰火灶房里掌握的技能。现在用了这么久,还真有点怀念当初的日子了! 原来,真正的恐惧还在后头!妖族少年动弹不得,唯有发自骨髓的惊骇人声自口中传出。 “你不能杀我!” 第二十三章 他能杀你吗? “不能杀你?” 卫誓歪着脑袋缓步向前走去,神情像在疑惑。这是什么道理?相互敌对的双方,彼此攻伐为的就是分出生死,现在结果出来了。再谈这些,不显得有些多余么?若败落的是自己,它会好心的放过自己么? 无非是不想死罢了。 卫誓根本懒得理会,先前那一声反问不过是喃喃自语。怎样的回答都不重要,毕竟已定的结果更改不了。更多的心思则是放在《玄门造化经》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动用呢! 不由的,卫誓又想起了那个总是一脸慈祥的苍老面庞。《玄门造化经》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玄妙深奥,澹台真人在寒息堡一战中所使用的字决,已他现在的修为难以掌握。唯一掌握的‘镇’字诀,一经施展,便已建功。哪怕研习时心中早有预感,真正用出,所带来的惊喜还是令他如嚼蜜糖。 不愧是澹台真人! “杀了它!” 蓝小凡兴奋大吼,令卫誓回神望去。高达数丈的雄伟身躯就在不远的后方,足以让周围任何事物都显的渺小几分的高大,在这一刻尤为醒目。一道道伤口正在窜血,黑色的衣袍残破如纸,这些卫誓都看在眼中。 “伤的不轻啊……” 那本就不算柔软的内心,在这一刻变得越发坚硬。不说敌对,单是自己这边众人受伤,单是冰影受到重创,这个仇,自己能不报吗? 卫誓迈动脚步的频率快了几分,并不沉重,但在妖族少年耳间,却仿似鼓点。死亡在一步步的逼近,通体冰寒冻结了骨髓。它尝试过挣扎,但那细密的镇封,让一切努力都成了白费。任凭心中焦急,体力依旧在缓缓流逝,生机反而离的越来越远。原来这就是死亡,原来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惧怕死亡的可怜虫罢了。 死亡真的很可怕吗?妖族少年扣心自问。任何人临死之际,都何尝不想让自己的死能够光鲜一些,哪怕妖族都是一样。但绝大多数,终归还是手软脚软,痛哭流涕。哪怕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坚强,要镇定。可每当卫誓那一句“好吃么?”在脑海回响,恐惧便如同潮水,将一切吞没。坚强还未打下基础,便已经随风消散。 “你不能杀我!”妖族少年再次惊惧求饶,‘镇’字诀的封镇犹在,已经压得他有些喘不气来。先前五颗脑袋迎风摇晃的狰狞模样,已经伴着先前狂暴的交锋不复存在。它现在连维持本体的力量都没了,重新化作人形。哪怕他依旧站着,却显得虚弱和可怜。那个脸上写着不可一世,云淡风轻似已稳操胜券的少年,仿佛从来就不存在。 卫誓脚步依旧不停,置若罔闻。 “青珑,停手!”妖族少年急声大吼!恐惧带来的重压,让它几乎无法呼吸,睁大的双眸颤抖不停。它已经开始彻底崩溃。为了生存,慌不择路。 这声吼,令卫誓身形微顿,随后继续向前。 “停手啊!” 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凄厉叫喊,可要比先前的大吼,要凌厉太多。是哀求吗?可为什么还带那几分不容置疑呢? 其实两边的战局早已被这边的异变所吸引,蛮臂熊还好些,那条名为青珑的灵纹大蛇,其实已经开始找机会向这边靠拢支援了。闻声,青珑动作不由一滞。那双犹如灯笼一般巨大的双眸。流露出痛楚与挣扎,更多的则是悲伤。 它被放弃了! 现在,就连自爆都做不到了!妖族妖族少年为了保命,毫不犹豫的将它当成了筹码,彻底抛弃。 这会是怎样的绝望和悲哀呢?卫誓之所以会有停顿,不是妖族少年说所的停手对他有多少吸引力,而是这份残酷,令他心中一颤,不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让卫誓没想到的是,原本仍在厮杀的灵纹巨蟒,真的停了下来。 那颗巨大的头颅,不再面对它的对手,而是转了过来,看向了妖族少年。那双眸满满蕴含情感的眸子就这么望着,只是妖族少年正背对着它,什么都看不到。 这求死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卫誓眼中…… “轰轰轰!” 青珑不再动作,可江娑这边却没有停手的意思。相反对方这种在战场上放弃防御,不做抵抗,是最好的机会!既然是敌对,那就是你死我活,根本容不得半点慈悲。这也是卫誓没有说话,周围一众天魂修都未说话,而她也未停止攻击的原因。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江娑到底给了它一个痛快。一拳轰下,头颅彻底爆开,漫天血雨衬在漫天的昏沉血云中,淅淅沥沥,直到便淡。 卫誓还是停了下来,伸手指向另一边。 “它呢?” “不行!” 话音才落,两声不行便同时喊出。妖族少年自不必说,青珑之死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到底没被恐惧冲昏头脑。此时拥有结丹修为的蛮臂熊,是他最后的依仗。如果连蛮臂熊都死了,那它就只得任人宰割了。 另一个声音则来自张远川。 “这是我的猎物!”张远川说道,声音略带不耐,还夹杂着几丝冰冷,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你到底杀不杀!不杀……我来!” 他要杀我?!妖族少年顿时心脏狂跳,语调扭曲的尖叫道:“你敢杀我?!” 张远川当然懒得理他,再次重新专注与战斗。妖族少年见此,反而咬紧了牙齿,恨恨叫道:“你们杀我没有好处,吾祖乃是元婴妖王!”说道这里,它反而轻松了几分,露出笑容:“杀了我!你们就等着无休无止的追杀吧!不如……” “哈哈哈哈!”突然响起的轻笑声打断了它的后续,说话的是一名身穿红袍镇魂峰弟子。“不敢杀你?你是在讲笑话吗?这位是我镇魂峰峰主亲传弟子,区区一名元婴妖王,来追杀试试啊!” 他身上伤势颇重,此时却笑的开心,笑的流出了眼泪,放声道:“来试试啊!” “你!”妖族少年脸色猛变,狰狞中隐藏着畏惧。 “那……还是我来吧!” 卫誓出声,压下了周围一切的杂音和骚乱。他再次向前走去,双手已放胸前,眼看着便要掐诀! “你找死!”妖族少年已经不再哀求。继而转成了恫吓与威胁:“杀我会留下印记,老祖定会为我报仇,你逃不掉追杀!” “让你死个明白!”筑基团队的锐天团长怜悯的叹了口气。“没有人能给你报仇,你家老祖也不会出手……因为站在你面前的,是我锐天峰的大师兄,同时也是上任峰主卫宗的唯一血脉!” “你说,他能杀你吗?” 剑光洒下,妖族少年哀嚎响起。这原本对他而言,原本只是一次历练,一次狩猎,没曾想,却成了一场死亡之旅。 自己到底招惹到的,是一个什么样团队的啊! 第二十四章 继续前行 当战斗的尾声悄然划过,这片狼藉的战场只剩下风声。未等太久,夜色便降临人间。 这才是他们在御妖防线迎来的第一个夜晚。 周围安静的不成样子,绯色的天空看不到月亮与星辰,在这片已经沉暗的世间,反而显得有些明亮。少了虫鸟啾叽的夜晚,静谧间总像是少了点什么,便连风声都开始柔和到难以察觉。远处被古木遮蔽的黑暗,亮起了荧光,绿色的,蓝色的,连作一片,反而有了一种梦幻般的美感。 他们就在这战场中央的空地,安营扎寨。大战的痕迹依旧存留,激烈过后,他们有理由享受暂时的宁静与平和。 刚刚经历过的一场厮杀,战意正似那燃起的几簇篝火,熊熊燃烧,又从哪来的惧怕?再没有先前那般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各自清理出一片空地,便盘膝而坐,安静的调息疗伤。尽管他们几乎各个带伤,依旧不会有半分退缩和怯懦。 恒天峰弟子们则开始游走在尸堆中间,正轻手轻脚的处理妖尸,采取材料。骨头牙齿可以作为炼器材料,血液毒液则可用于炼丹制符。再没有任何一峰比他们更了解这些东西的宝贵。天魂宗镇守御妖防线,当然不会是一味的付出,而不知索取,这里的妖族妖兽便是天然的宝库,也是对他们战斗的一种馈赠。 当然,价值更高的还是那一枚枚妖兽内丹。 蛮臂熊终归没有逃过战死的下场,自从灵纹巨蟒依令而死,有着腾出手的江娑在一边压阵。这只蛮臂熊纵然有着结丹境中期修为,想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再加上卫誓利落的将那名妖族少年斩杀,最后一点生机也彻底磨灭。 张远川没有休息,此时正独自一人收拾着那只蛮臂熊的尸身。他左肩未有塌陷,那是承受了蛮臂熊一击所付出的代价。使不上力的左臂挂在肩头晃荡,只剩下右手的他还是拒绝了恒天峰弟子的好意。按照家乡风俗,自己的猎物还要自己猎取才对。 现在的张远川专注而认真,似一个孩子正在摆弄自己心爱的玩具。虽只剩一条手臂,他的动作还是那般灵活,削皮取肉,一气呵成。他脸上的神情,是兴奋,是怀念,还是别的什么?手上不停,唇角微勾,似在享受着什么。 卫誓同样没有选择歇息,朱彤彤为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服下了几枚丹药后,便重新站起。虚弱的身躯每迈一步,都微有几分摇晃。这一战,他冲锋最猛,浑身浴血,伤势称不上最重,但也绝对不轻。 自己什么情况,卫誓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这种情况,宁静并不能安抚他躁动的内心,让他呆在原地,他是真呆不住。况且所受的内伤,也不是盘膝打坐,简简单单便能治好。 有镇魂峰弟子小声呜咽,卫誓闻声望去,正是先前说话的那名弟子。 这一战,他们斩杀了四头结丹妖兽,还有一名妖族。杀死数十筑基境妖兽,至于筑基之下,数不胜数。算的上是一场大胜,只是…… 他们并非没有牺牲。 有一名镇魂峰弟子死在了奔逃的路上,之后的战斗则又让一名炼魂峰弟子断了一臂,这些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残废那人还要,而那名死去的镇魂峰弟子,真的就再也回不来了。这名弟子,卫誓不知道他的姓名,长什么模样也完全不知。他们只找到了他所穿衣袍的半角零星,至于血肉,早被那无尽的妖兽海吞噬殆尽。 这不是卫誓第一次面对死亡,可每一次遇到,内心都难以平静。 夜风吹袭,卫誓仰头望天。那句“试试啊!”的大笑,再度于脑海中响起,现在他知道为何那名镇魂峰弟子会笑出眼泪。那不是什么喜悦,不是什么张扬和骄狂,那泪水,名为悲伤。现在卫誓……有些感同身受。 在这方面,自己似乎有些多愁善感了。眼前着厚厚的一层血云,到底是凝聚了多少生灵性命,才有的这样的奇景。 当卫誓收回目光,周围原本盘膝而坐的筑基同门们,已经有几人起身开始行动。 “孔明瑞见过大师兄,若无师兄出手相助,只怕……” 那名筑基团队剑修团长,直到此时才来到卫誓身边见礼。他神情略带憔悴,两眼微微泛红,哪怕是见礼,脸庞也看不到丝毫笑容。 作为是团长,看到团员身死,他的压力会很大吧。卫誓想这,脸上还是换上了一副笑容,整个人显得柔和而安静:“你我既是同门,自当守望相助,可恨到底还是来迟了一些。如果我们行进速度再快一点……” 孔明瑞微微摇头,嘴唇不自觉的咬紧了几分,却是沉默不语。 “拿着。”卫誓突然沉声道。 光线虽然微弱,那颗静静躺在卫誓手掌中的妖兽内丹却分外显眼。眼前的一幕,让孔明瑞眸中迸出错愕,但随即便被脸上的坚毅便替代。 “这……”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才刚刚开口,卫誓已是再度出声。语气比先前更加沉冷,一字一顿,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卫誓低着头,同样看向那枚妖兽内丹。 “你也是想报仇的吧!” “它们杀我们一人,我们就要让它们千倍百倍还之,一个结丹不够,五个同样不够!要一直杀下去,杀到它们心惊胆颤,杀到它们屈膝臣服。”说着,那枚妖兽内丹已经塞到了孔明瑞手中,卫誓则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们是一个团队,自己的仇就要自己报,没人能代替的了!如果说你还有这份心,那你就拿着它。这不是施舍,我只是不希望你们走的太过艰辛……还是说,你要放弃?” 孔明瑞看着卫誓,突然咬牙出声道:“好!” 作为一名团长,一些事情他是知道的。各团队自由组建,这是宗门最大的放手。可宗门也不愿看到各团队折损过多。其中还是有一些限制。当出现过多伤亡的时候,会强制团队解散。而卫誓这枚妖兽内丹,便是想着让他们度过难关。虽然自己很难为情,可到底,他孔明瑞是团长,是需要为整个团队考虑的。 见孔明瑞应下,卫誓多少也轻松了一些。 “其实,宗门的消息没有错!”卫誓说道,脸上随即绽放苦涩:“事实上,是我们都想错了!这一片一片的区域是死的,可是妖族是活的。” “宗门是在和妖族对抗,既然我们这些结丹可以在这里出现,那为什么妖族就不能在这里呢?到底,还是我们低估了御妖防线的危险,没有做好准备。” “事已至此,只怕我们已经再难于此停留。”孔明瑞哀伤的笑了笑,有了几分颓败:“明日一早,便先回返修整吧!” “师兄你们呢?” 卫誓没有立即回答,想了想才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还是要深入几分,多看几眼……毕竟终归是要面对的,逃避不得!” “放心,我有把握!”卫誓轻轻笑道,伸手搭在了孔明瑞肩头。“我和你一样,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份重担压在肩上,又怎好随随便便就以身犯险呢?” 第二十五章 夜 是的,卫誓准备继续前行,而不是放弃折返。 这不是什么头脑发热,卫誓再没有比现在更冷静的时候了。他是问题儿童团的团长,要为所有团员的性命安危负责。只是这份负责,并不是一味的逃避危险,稍有挫折便退避三尺。在御妖防线,该面对的风险总要面对。危险随处不在,根本避无可避。如果要寻求一个绝对安宁,没有半点危险,那他们又何必来此呢? 迎难而上远比知难而退更需要勇气,现在他们的情况说不上好,但也谈不上糟糕。相比那支筑基团队,他们既没有减员,也没有人残废。受伤最重的人就是自己,余下的张远川和江娑虽然各自带伤,情况也远比自己要好上太多。只他们一队人的话,打不过难道还会逃不掉么?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他有这个把握,如果连他自己都没把握,那么任他如何作想,一切都是空谈。而《玄门造化经》的超出想象的威力,正是卫誓敢于冒险的依仗。 总要去见识一番的,现实与想象,有着根本上的区别。正如先前的残酷,给众人敲响了警钟。只是卫誓不信,如果御妖防线真如自己所遇到的这般凶险,宗门会不为一众弟子的安危多做考虑。 也正因为对于这点的坚信,让卫誓有了冒险的勇气。 “卫大厨,该您露一手了!” 朱彤彤的招呼声打断了卫誓的思绪,卫誓收眼看去,大部分人已经站了起来。短时间的调息修行,对于伤势并无多大帮助,服食丹药效果也未必就能立竿见影。最主要的还是缓解气血波动,减轻自身痛楚。更关键的,则是让他们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安抚内心的创伤。 卫誓知道,他们内心都不好受。 昨日仍在欢聚打闹的同伴,转瞬身死道消,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然而残酷的修行世界就是这样,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收敛悲伤,学会坚强。这快速的转变,总会显得有些薄凉而冷血。残酷的战斗,不断的见证生死,对于人性的摧残打击,是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所无法想象的。但至少,他们没有因此而变的麻木不仁,也未因此而丧失情感。 已经有交谈声在向沉寂发起冲击,先前短暂的调息也只能将悲伤暂时压制,想要彻底化解仍然需要时间。好在他们死里逃生,也因祸得福,迎来了一场大胜,想想这些总要开心一些。 现在要进行另一个缓解,那就是吃! 化悲愤为食欲,不是玩笑。还有什么比咀嚼敌人血骨,更解恨的呢? “露一手,露一手!好久没吃你做东西了,那味道我可以是很怀念的。”蓝小凡像个跟班似的来到卫誓身边,拍着拳头叫着,兴致很高。“快点!快点!这次我要吃个饱!千鳞浇肉怎样?” “一边去!”卫誓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轻轻笑道:“小心别撑死了!” 撸起袖子,卫誓看着已经准备好的食材,心中微微酸涩。他在火灶房呆过一段时间,所以清楚的知道曾经那段艰难时刻,究竟是如何度过。也曾在与莫老的交谈中,听闻了曾经宗门鼎盛时期,宗内弟子每天吃的是什么,又喝些什么。 那些故事听在耳边,就仿若做梦一般。而现在……正的变成了现实。 蛮臂熊的熊爪,血齿豹的肋肉,灵纹巨蟒哪怕只取一半,便已经足够所有人吃的!那些未到筑基后期的妖兽的血肉,现在连处理的必要都没有。更别提那已经堆积如山,境界根本不值一提的普通妖兽了。 真好啊! 卫誓长吸一口气,尽管此时身处荒蛮,面前没有灶台,也没有案板。鼻间飘荡着血腥味,依旧能够感到满足。有很多食材的做法,他只是听过莫老讲过,从来都没机会亲自操作,但这些……他都记得! “我来打下手!” 早已等在一旁的朱彤彤连声忙道,因为处理兽尸而沾染血腥的双手,似乎捋过头发,那张活泼娇嫩的脸庞上多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旁边篝火燃出的火光,将她的脸庞染红彤彤的,似在害羞。没有了以往的大大咧咧,嘴角带上的期盼的笑容,安静和甜腻。 摇曳在眸中的火光,与卫誓对了个正着。卫誓同样向着他微微一笑,安心了。 从小相伴成长成长,卫誓真不觉的在朱彤彤身上能找到脆弱娇柔。可她到底拜入的是恒天峰,而恒天峰的林副峰主,正是她的母亲。甚少见血,无需厮杀,还有长辈照顾。如果说宗内谁是温室里的花朵,那应该就是她了吧。 最初听说了,朱彤彤要来御妖防线,卫誓心底还是生出了几分担忧。 这种残酷,她真能适应的了吗? 而现在,卫誓的顾虑彻底打消。朱彤彤表现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最起码自己没有看到任何端倪。 不管是她强装镇定,还是故作坚强,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她,最起码已经证明了了自己,是这个团队有力而可靠的后盾,可以称职的扮演着她所该扮演的角色。 这一眼看去,卫誓不觉间便看的久了一些。 “怎么了?” 卫誓脸上浮出了一抹尴尬,好在他还算机灵。“给我打下手的话,你总该洗洗手吧?” “哦!”朱彤彤脸庞越发显红,连忙取出了水球符,开始洗手! 这边的喧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们看着卫誓认真而细致的开始动手,朱彤彤忙前忙后的开始张罗,听着蓝小凡不断大呼小叫的吹嘘着卫誓的手艺,描述着那一道道美食的滋味。火光同样摇曳在他们眸中,似在召唤着什么。 最后,所有人都聚在了篝火旁,就连张远川都不例外。 尽管先前他们彼此没有太多交集,甚至可以称的上陌生。但此时此刻大家坐在一起,就像是等待开饭的一家人。 勾人的香味应和着烤肉灼烧的滋滋声,渐渐有了欢笑。 夜色微凉,远处古木摇曳,这显的诡异而黑暗的山林,再不足以令人畏惧。 第二十六章 那就出发 血云避空,御妖防线从来就看不到日出,但天确实亮了。昏沉的光线印在四周,散发着柔和。残烟余烬中,一道道身影站起,伴着依旧四处流窜的肉香,开始进行最后的清理。 事实上,他们都是一夜未眠,吃吃喝喝对有些人来说,早该习以为常。但在御妖防线这种充满危机的地方,每一点安宁,享受都弥足珍贵。卫誓如此,问题儿童团成员如此,那些筑基弟子同样如此。他们就这么吃了一夜,也聊了一夜。在残酷的现实所映照下,一丁点的美好都足以令人怀念,不愿放手。 而现在,他们就要离开,各奔东西。哪怕相处短暂,这份在战斗中建立起来的友谊,也足以令人因留恋而频频回头。 卫誓站在原地,目送着众人离开,用目光为他们送上祝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一个团队都有各自的道路要走。他们需要返回驻地,疗伤修整。而自己这边,则还要继续前行。迎接他们的是阴暗茂密的山林,还有数不胜数,不知何时就会冒出的妖兽。 他们的征程,还未结束。 当筑基团队的身影从视线中彻底消失,卫誓转过了身,开始活动臂膀。不知为何,在这一刹,一股清冷与孤独,袭上了心头。这种感觉令他微微颤抖,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失落。 自己这是怎么了?卫誓在心里自嘲的笑着。好在他品尝这种滋味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很快身边的冷清便被人打破。 蓝小凡匝吧着嘴,一边抹着嘴角的油腻,一边将最后手中最后一块的烤肉吃下。“吃饱了,吃饱了!”他大声呼喊着,尽管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神情确有些意犹未尽。 这滋味,怎么说呢? 谁也没有想到,整个荒郊野岭,他们不单单吃起了烤肉,还喝上了肉汤,而最重要的,居然有酒。 卫誓的手艺,蓝小凡还是认可的,那是深得莫老真传,几乎可以称的上是‘亲传弟子’。不过这里到底不是宗门的火灶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换在修士身上也是一样。该捧场的时候不能掉了面子,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嘀咕的,没有调料,没有锅碗,这做出来的东西,能一样吗? 确实不一样,滋味反而更美了!要不?他能吃到肚皮溜圆,以至于都有些消化不了,还摆出这幅表情么? 一切都要归功与朱彤彤,有个当妈的恒天峰副峰主,就是好啊!恒天峰出产的烹饪调料?别开玩笑,自己女儿出来冒险历练,作母亲的会给她带这个?人家带的是一颗又一颗的灵草!虽然带着的酒不多,但也都是恒天峰出品的上好佳酿。 据说,灵草是用来应急的,而这些美酒,则是让她来和周围同门搞好关系的! 别人的纳戒中,恨不能用灵石丹药,符篆阵法将之填满。而朱彤彤手上的纳戒和挂在腰间的储物袋,就仿佛是无底洞,百宝箱,真的就什么都有。不单是他蓝小凡,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直看的一向享受目光汇集,压根不存在矜持娇羞的朱彤彤,都不由的低头回避。 肉是取自结丹妖兽,调料配的是各种灵草,滋味能不好吗? 不单单是蓝小凡,江娑,朱彤彤,卢龙斗他们也都敞开了肚皮,每个人身边都毫不例外的落下了一堆犹如小山般的残骨。唯一的区别,只有大小不同。 就连身为主厨的卫誓,也忙里偷闲的多吃了两口。 饮食确实可以愉悦身心,卫誓在这一刻深有体会。气氛变了,每个人的状态比先前要好上太多。兽肉带来的滋补,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上太多,对于伤势恢复也有着极大的帮助。 自己算是团队中,伤势最重的那个。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疤,冲荡的气血在调息之后有所收敛,现在又被兽肉所带来的灵气碾压,已经被彻底抚平。虚弱感消退,心绪也在随之平缓,这样的状态,对于之后的行进,无疑是一个好的兆头。 “稍作休息,我们之后出发!” 抬起头,卫誓招呼众人道。他没有选择多做解释,既然选择停留而不是回返,那么之后该干的事情,还需要多说么?他们来此,本来就是要在百树林呆满三日,而后向着御妖防线更深处进发。至于是否提前深入,那还要依照他们的行进速度,视情况而定。 “我们去哪?” 卫誓话音才落,两道声音便几乎同时响起。蓝小凡一副雀跃的口气,江娑却是暗自皱眉。 “吃饱喝足当然就该干活!”卫誓一面收拾东西一面轻描淡写的回道:“我们继续前进,如果可惜的话,我想尽快穿过百树林,好见识一番后面的世界。” 继续前行,还是尽快?江娑感觉自己大脑有些不太够用,同时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不由微微发愣。 虽然两人同时出声,卫誓却只向蓝小凡看去:“你怕了?” “嘿,这话说的,我怎么会怕!”蓝小凡拍着胸脯,气势如虹。“先前一战你没看么?我可是能够硬悍结丹,而不落下风!你都不怕,我会怕什么?!” 硬悍结丹?你那是被压着打好吗!结丹境和筑基的差距可没那么好逾越的,有点自知之明吧。江娑脸色发白,看向蓝小凡和卫誓的目光犹若在看疯子。 她正要开口,朱彤彤已是笑声清脆的,向着卫誓点头。 “我没问题!” “你们……” 紧接着卫誓看向了卢龙斗,压根没想到卫誓会征求自己意见的卢龙斗,脸上微露尴尬,随即忙不迭的也点下了头。 “这……”江娑心里发急,却欲言又止。就在这片刻的停顿,又一道清冷的嗓音从侧边传过。 “那就出发!” 张远川睁开了眼睛,冷声回道。直到这时才从地上爬起,他不喜欢热闹,哪怕此时身在御妖防线也是一样。这顿一直闹到天明的晚宴,他浅尝即止的半途告退。接着便一声不响的躲到一边开始修行。仿佛在他眼中,这只是一个仪式,而他仅仅是在走一个过场。 这样的人唯有在战斗时刻才会发光,其它时候,存在感真的低到不能再低。 五比一! 原本还想梭巡盟友的江娑,彻底放弃了先前的想法,不再坚持。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无用的辩驳哪怕方向正确,也比不上随波逐流的妥协。我们是一个团体,江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她要在这个团队里生存下去,就应该和他们融为一体,而不是成为异类。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第二十七章 捡到宝了 六道身影自丛林中穿过,向前,向前,向前,至于终点处于何方,就没人知道了。 一棵棵古木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他们已经维持这样的速度,继续前行了一个时辰。至于位置偏到了哪里,作为先锋负责引路的卫誓,就不太清楚了。 这里有无数的障碍,古木藤蔓比先前的所呆的地方,还要更加繁茂。一次次闪避转移,哪怕自己有心控制方向,依旧在一点点的偏移。好在于大局无碍,偏了就偏了,又能怎样! 御妖防线大的可怕,他们这一批赶来的御妖防线的弟子,哪怕全数投入,也一样渺小的可怜。而他们这只队伍,更像是一滴水,汇入海洋。从何地汇入,他还能够掌握。至于之后流向何方,那就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说到底他们对御妖防线的了解,只限于宗门公开的地图,他们对这里还处于探索阶段,依旧陌生。 这一个时辰的前行,比之昨天一天的行程还要的远上太多。但卫誓没有选择停下,而是选择了继续前行。行进速度是要快上不少,可还不够。在丛林间快速行进同样是一种本领,他们这些小雏鸟还需要磨练。御妖防线是不能御空飞行的,所以在丛林间快速穿行,不单单关系到日后的行动,面对危险的时候,甚至能成为保命的依仗。 这不是卫誓想的,这是宗门手册上明确告知的事项。 “无我”迸发的剑气将周围的藤蔓绞成碎末,纷纷扬扬的洒落而下。卫誓既是在为自己扫平障碍,同样也在为身后的众人开路。林间行进,最烦人的不是那些高耸入云,粗如巨柱的古木,而是这些细碎零锁,时不时横突而来的各类藤蔓。尽管已他们的速度和力量,足以在瞬间将其撕裂。并不会因为这些小麻烦而搞的方寸大乱,撞树或是因此绊倒。 可足够烦人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飞速的行进时不时来上这么一下,谁不恼火?修士一样也有心态失衡的时候。 他们六人中,脾气火爆的可不少!卢龙斗,江娑,蓝小凡都是炼魂峰出身,也都是一言不合,跳起来就能挥拳相向的主。 “我们不停下修整一会么?”护在侧翼的江娑还是能跟卫誓说上话的。不知道她是厌烦了这样行进,还是真的被不断的闪避搅的焦头烂额。总之,她还是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声。 “不用!”卫誓平静回道,对于这点他心里有数。最初那个意图小心翼翼的,不让宗门抓住把柄的卫誓,仿佛换了个人。而他的遗志,则被江娑接过了大旗,并高举在手。 该停下吗? 如果队伍还是昨天那副模样,现在确实应该停下修整。可有了先前的经历,放平的心态少了多余起伏。这么点距离,这么短的时间,就到极限了? 当然没到,哪怕他们现在人人带伤。 卫誓一点都不担心行进中的损耗,天魂宗的修士能够傲视西山域诸宗,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道理便是主魂,战斗中,主魂可以为术法提供加持,修炼中,主魂亦能够辅助修行。好处实在太多了,换言之,天魂宗每一名修士的战斗,都相当于两人同时作战。这能不强吗? 主魂的真气供给放一边暂且不说,单是昨晚吞下的那些兽肉,也足以支撑他们这段行进的消耗了。 江娑的提醒,卫誓真的找不到理由去答应。 一路行来,风平浪静。昨天的惊骇仿佛都是假象,所谓的危险也不过他们自己吓自己一般。一场大战下来,他们接下来感受到的不是危险,而是轻松,而且还轻松的有些过分。 偶有袭扰,也都是连麻烦都算不到。直到现在,他们所遇到的最强妖兽,也不过是筑基中期修为的一只黄腹蛇。 这才是真正的御妖防线吗? 卫誓并不知道,一天时间,斩杀足足六只结丹妖兽。这样的战绩,若是让天魂宗其它结丹队伍知晓,那定会赞一句,好运气!指不定还会羡慕眼红。 在众多结丹眼中,筑基境妖兽属实无法让他们提起战斗欲望,低阶妖兽有什么好杀的,随手一道术法便可收割。他们来此,不是为了游玩,也不是为了纯粹的杀戮,他们在此停留为的是历练,也是为了增加战斗经验。可任他们如何寻找,却连半根猎物的毛都未看到。 卫誓他们撞上的第一只血齿豹,便已经属于运气爆棚了。至于之后,则得幸于他们的弱小。 因为弱小,所以才有妖族敢于暗中窥视,盯上他们。同样因为弱小,这场蓄谋已久的袭杀才会展开。 一些事情,卫誓先前没想明白,现在却看得透彻。妖族一般只在御妖防线深处活动,除非有大战爆发,否则绝不会在边缘大量出现。这种时候会爆发大战么?显然是不可能,否则宗门又如何会在这时遣派他们来此。御妖防线当然是危险到处处都是结丹,否则筑基境队伍哪会有什么生存空间。 巧合,纯熟巧合!可既然是巧合,那就不会太多。现在的他不需要过分小心,只需要把握方向,稍微注意就好。 至于那支筑基小队回返,卫誓并不认为有错。他们少了一人,队伍的构架便被打乱,回驻地修整一番总比冒险前进要好很多。人不都是这样么?自己明明去冒险,却总要关心别人,注意安全。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卫誓终于停下了脚步,宣布这次‘远征’告一段落。 “怎么停了?”蓝小凡逞能问道,他消耗不少,浑身热气腾腾,溢出的气血环绕周身。看的出,他在和那些古木藤蔓较劲。 而卫誓没功夫理他,他正在确定方位。 “还有三十里……”张远川沉声开口,替卫誓做了回答。 再往前就是另一片区域了,这意味着他们也将迎接新的危险。卫誓可以不清楚他们之后所面对的是那块区域,却绝对不能搞不清楚还有多久会离开。新的区域意味着新的风险,在迈入之前,恢复修整十分必要。 这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狩猎者,再一次展现出他超出常人的深厚功底。 这样的本领,与修为无关。 自己能拉张远川进团,还真是捡到宝了。 第二十八章 腐叶林 如果不是与张远川交谈,是一件艰难而容易拉低好感的事情,卫誓是真的有心俯下身子,虚心求教。 能够及时发现远处的异动,能够清楚的辨明自己所在的方位。单冲这些,将队伍交到他手中,或许是更好的选择,自己还差的远呢! 卫誓努力压下心头的冲动,团队可以自由组建,在能否更换团长宗门这方面则没有限制。卫誓并不贪恋权势,先前的一场厮杀,卸去了他身上的枷锁,令他轻松不少。束手束脚哪有放手大杀来的爽快,现在他想明白了,为了团队,他这个作团长的也不能太过自私,或许当一名团员才能更自由一些。 毕竟,他们在御妖防线杀戮多少,决定了问题儿童团在考公堂的分数。那是能够决定团队壮大,之后个人发展的重要因素。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就算有心让贤,那也得等回到驻地再说。现在他们马上就要进入新的区域,面对新的挑战。这种时候说这些事,合适吗?且不说能否顺利交接,就算能够,他也无法保证不会影响到众人的心思。 “三十里?前方是什么?”卫誓问道,这才是他现在所该关心的话题。 张远川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但还是给出了关键的提示。“我闻到了腐败的味道!” “那就是沼泽喽!” 卫誓先前的招呼让卢龙斗放开了不少,此时出声接口,面带笑意。他同样孤僻,却不像张远川那样不爱说话。“除了沼泽,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地方,有这样的味道。” 蓝小凡赞同的点点头,他已经一屁股坐在树干上。累到是不累,只是途中没有战斗让他兴致大减。很难看到他会像现在这样少言寡语,尽管无需在和那些烦人的藤蔓较劲,内心的烦闷依旧无从化解。面对敌人,他可以大吼大叫的厮杀,面对江娑,也能拌嘴吵架。可面对不会说话动作的藤蔓,他能有什么办法?无论是大肆破坏,还是狠声咒骂,都无济于事,他也没这个兴致。 现在他只想战斗,或者继续前行,而不是呆在这个鬼地方继续等待。 “那可不一定!”卫誓眉头皱了一皱,他也不想在此久待,否则就不会这般急速的赶路了。 可惜,张远川给出了线索,只限这么一条。卢龙斗可以想当然发表自己的看法,可他自己却不能如此。腐败味道可不一定就是沼泽专属,很显然张远川和自己想到了一起。若真是如此,张远川应该很轻易的便能得出结论才对。 想了想,卫誓还是掏出了玉简,开始重新查看。御妖防线的地图他早已烂熟于心,这么做,无非是加以确认罢了。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冒冒失失的闯入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指不定就会闹出一些本不该闹出的麻烦。 “苦水滩,烂泥沼,腐叶林……” 很快,卫誓便确认出了几处可能的地方,沉着嗓音一一道出。随着他的话音回荡,一个有一个愣神的目光向他望来。意外的不止是卫誓,其它人也一样。 一共十四处接壤,有五处都有这个可能。百树林其实不大,但它更像是横亘在防线与妖族世界间的一处过渡带,延绵千万里不止,可在几百里的纵深之后,原先的单调就开始变的丰富多彩起来。 御妖防线后面的世界,神奇而多变。这里有酷热到让人难以忍耐的的雨林沙漠,也有终年冰封一片茫白的雪山平原。广袤的空间,诞生出了无数的可能。每一片环境孕育都着数种妖兽族群,这也让妖兽种类多到数不胜数。不一样的环境,不一样的妖兽,他们所面对的危险也就截然不同。 宗门地图上对于每个区域的标注,罗列的仅是相对而言,数量最多,威胁最大的数种而已。至于更深处的妖族,也是五花八门,多到难以统计。以至于卫誓已经和那妖族少年战过一场,可直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对手究竟属于哪个族群,所谓的妖王又是哪个。 好在他们只需要了解最边缘的数百个划分区域便好,否则单是这些准备工作,都足以将他们压垮。 “呼!”细看许久,卫誓长出口气,目光环视众人,苦笑提醒道:“希望我们走完这最后一段,见到的不是‘星陨坑’” 初级危险区链接的并不只是难度稍微提升的危险区,也存在着中级危险区。星陨坑便是这样的存在,按照宗门所给的提示,里面有着不少结丹妖兽,甚至还有成婴境出没。对于问题儿童团而言,以现在的状态进入其中,几乎与找死无异。 “苦水滩一马平川,溪流密布,道路复杂多变,且妖兽多为群居。烂泥沼危险度比苦水滩还要高些,一些妖兽隐与泥沼中根本无从察觉。至于腐叶林,最大的麻烦便是那终年不散的毒障,其内妖兽大多也都带毒……”江娑插话道,面庞被苦恼遮掩。“无论我们面对何处,都得提起精神,小心应对!” 这些话,无疑是说给蓝小凡听的。看来,她是做了功课的!尽管两人向来不对眼,能在一个团队行动都算的上是奇迹了。不过对于蓝云渊的嘱托,她到还算是尽责尽力。 “废什么话,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蓝小凡,抬起头,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的继续解说。 说罢,便已是迈步向着前方飞掠而去。 “混账!”江娑低低的咒骂了一声,她总是拿蓝小凡毫无办法。哪怕曾经千百次的想要放手,但最后还是一跺脚,向着蓝小凡冲去的方向飞掠而去。 “判断能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可无法改变结果!”卫誓对着卢龙斗,朱彤彤,张远川三人说道,神情略显无奈:“希望我们的运气不要太坏!出发吧!” 一炷香后,茂密的古木开始变的稀疏起来,队伍速度再次慢了下来。当他们攀上山头,向下眺望时,远方的景象便如同画卷般一点点的在眼前展现。 大片枯木延绵成林,浩荡烟气缥缈升腾,卫誓瞪大了眼睛。 “腐叶林……” 第二十九章 争吵 已经无需再多怀疑期盼,他们将要面对的,正是腐叶林。 哪怕相距甚远,那酸腐的愁味已经顺着山风一路蔓延。刺激的味道不容拒绝的钻入鼻孔,好似有人在拿细草挑逗。但这种感觉绝不好受,让人恨不能捂住嘴鼻。 近前依旧有翠绿残留,但是越往后便越少,直到剩下一棵棵如同鬼妖般张牙舞爪的枯木,蔓延向天边。比柏树林深处更加阴暗,也更加诡异。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一股阴寒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身边。没人会在这时撑起气血抵抗,所以这种感受尤为深刻。汗毛倒竖的感觉,颇有几分危险即将降临的味道。 前方与身后仿佛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后面是阴暗茂盛,却不缺少生机,而前方则是一片枯黄死寂,宛如死地一般。唯一活动的便是那遮蔽了半个天空的毒瘴,瘴气在血色天空的映照下,原本的灰白添上了丝丝猩红,危险而妖冶。 地面则是大片的枯黄的,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这里的落叶全部都发黑而残破,其上还沾染了灰白色的斑点。那些斑点,就仿佛一只只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悄然凝视着众人。 “这就是腐叶林……”蓝小凡咽了口唾沫,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的景象,呢喃带着颤音,似在询问一般。 蓝小凡他本以为百树林已经算是鬼地方了,现在眼前的景象明白清楚的告诉了他,没见识了吧,这里才更加瘆人。恰时刮过的一阵山风,噗噗作响,似在嘲笑他的无知。 “恩!”卫誓几乎是用鼻音做出了回答,事实上,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半响回不过神来。他和蓝小凡不是没有战斗历练的人,但哪怕是断指残骸遍地的修罗屠场,看起来也不如这里更加危险。 卫誓咬了咬牙,相比星陨坑那等出现过巨大异变的危险地带,腐叶林算的上安全。但相比苦水滩,烂泥沼这些地方,又要危险太多。看来,他们既没有抽到下下签,可也同样未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 是进是退?现在轮到卫誓这个团长来作决断。 如果换个地方,卫誓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可望着眼前的如同张开大嘴,似要将他们彻底吞噬的腐叶林,那原本坚定的内心突然有了几分松动。尽管他清楚的知道,让他们楞在当场,面带恐惧的并非是因为腐叶林有多危险,而是对眼前景象所展现出的天地伟力所震撼,心有敬畏罢了。 心态波动,有时候也极为致命。卫誓仍在思考,而江娑已经开口。 “我们回去吧!” 她打起了退堂鼓,其它人总会考虑进退,想着如何克服恐惧。而她所需要考虑的只有安全……为了蓝小凡的安全。 攻击来的猝不及防,在人心最浮动的时刻,狠狠推了一把,相当致命! 卫誓缓缓抬头,目光找到了卢龙斗,朱彤彤……现在该轮到他来找盟友了,结果却令人失望。一向附和自己决定的他们,面对自己的目光,那刚刚抬起的头,不由自主的重新低了下去。 这与意志无关,如果还有其它路可走,就没人愿意在这种鬼地方呆着。他们此时正站在岔路口,面对着选择。先前的大战解开了心结,确不意味着就能将之遗忘。 可不是么?他们现在有好多选择,筑基团队为他们做出了榜样。可以退回百树林,可以绕道别处。就算返回驻地,彻底结束这段旅程,想来也没人会说三道四。他们的收获足够了,五枚妖兽内丹,大量的尸骨材料都安静的躺在纳戒之中。没错,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收获同样惊人。他们杀戮了足够的妖兽,单是令牌上的积分,便足以让他们在考公堂兑换不少修炼物资了。 有人想到了这点,有的人没想到,但这都不重要。无论是那一种,看上去都比眼前这片世界要美好的多。没人愿意半途而废,只是若有更好的选择,依旧会迂回妥协。 转道去别的地方,就一定能好么?卫誓并不这样认为。 “我们得继续前进”卫誓艰难开口,试图说服众人:“腐叶林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危险,绕道转去别处,会花费太多时间。路途中或许会出现意外,我们也不得而知……” “腐叶林绝不是徒有其表。”江娑争辩道:“宗门将这里评定为三级危险区,难道还不够么!?向腐叶林挺近,需要做好充足准备,而我们什么都没有?既然如此,我就不允许你拿整支队伍的安危去冒险。” 说着,江娑眼中清冷了几分,声音笃定有力:“如果非要走上一遭,那得以后!” “呵!”卫誓没忍住,笑了一下。“以后?谁知道下次碰到的又会是那个区域,这次离去……指不定就是永远了!” 江娑脾气也上来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拥有足够忍耐的人,哪怕此时面对的是卫誓,是这个团队的团长! “哪又怎样?是啊!没有满足你冒险,玩命的需求,所以觉得很遗憾,对吧?如果非要去,那你自己去便好,用得着连累别人么?” 蓝小凡看不下去了,怒声喝道。“怎么说话呢?你闭嘴!” “你管我?”江娑眯起了眼,怒火上涌时候,她真的是见谁怼谁。“希望不要忘记了,离开宗门时,师尊说过的话!” 卫誓反而不再多言,蓝小凡适时出现,但相劝还不如不劝。 “你!”提起父亲,蓝小凡顿时哑口。 “怎么?”江娑抬眼,眼神极不美好。她看着蓝小凡,虽然唯有动作,但俨然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准备迎接这场口舌之争。 就在这时,张远川突然开口。身边的争吵似乎与他无关,他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细细感受。 “有动静!” 张远川的提醒,终止了这段似将无休无止进行下去的争辩,将即将点燃的怒火,扑灭在萌芽之中。尽管前方现在风平浪静,看不出丝毫端倪,可张远川的那敏锐的感知,有了前几次准确预判,显然具备了一定的说服力。 总算安静了,卫誓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而张远川却视而不见。 足足一柱香过后,轰鸣声才再度传来。由远及近,也只过了数息。 紧接着,腐叶林中,一头庞然大物从中窜出,显现在了问题儿童团眼前。 第三十章 蟾皮猿 在张远川出声提醒后,众人便早早收敛气息,各自隐藏。 骤然紧张的气氛,只他们得收起各自的心思。张远川但凡出声提醒,都不是玩笑。万一再像先前那般,突然冒出数只结丹妖兽呢?所有人都小心谨慎的观望,直到动静乍现,源头从腐叶林中窜出。 漫天的烟尘卷开了腐叶林上方的毒瘴,棵棵枯木向着四周倾倒。一头庞然大物在里面横冲直撞,大地轰鸣,天空震颤。然而这并非是战斗,仅仅只是行进。很快天空便蒙上了一层土黄,烟尘不受控制的扩散开来,无边无际。但这并不影响众人的视线,因为那只妖兽速度更快,搞出的动静更像是它的尾巴一般,被远远的抛在身后。 看着眼前的一幕,卫誓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啊! 眼前的腐叶林已经足够诡异,而这只暴露在众人眼前的妖兽,简直就不似人间之物。御妖防线危机四伏,对修士而言如此,对妖兽而言也是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物竞天择,强者生存的故事,每天都会无数次的在这里上演。偏偏这头妖兽就是这般一反常态,分外嚣张。 从远处看,这只妖兽更像是一只猿猴,只是这体格庞大的实在惊人。此时它正甩着膀子一路狂奔,向着这边靠来。一身黑毛被带起的狂风吹的向后飘扬,腹部胸膛露出一片惨白。硕大的头颅上,却看不到一根毛发,顶端生着两根向内弯曲的尖角,正如同水晶一般散发着妖异的红芒。 若只是如此,还不算怪异,可当距离拉近,卫誓这边几乎每个人都有了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们看到了那飘动的黑毛之下,无数的鼓包疙瘩正密布在那具几乎高耸入云的身躯之上。脸部,四肢,身躯,全是如此,有些似乎已经破损,正流淌出一股泛着莹亮绿光的恶心液体。未破损的则似伤口新愈而生出的细嫩皮肉,色彩鲜嫩异常,已经显得有些病态。随着它一举一动而,在黑毛的遮掩下,这些疙瘩仿若化成了无数小虫,正在其中蜿蜒游走。 卫誓脸色浮现几分古怪意味,御妖防线的大多妖兽除了实力,也靠着隐藏气息得以存活。而眼前这头妖兽,之所以能存在至今,莫非就是靠着恶心,恶心到让人不愿对它下手? 果然,蓝小凡默不作声,卢龙斗陷入沉默。就连从赶到这里,兴致盎然的张远川,都已经收回了目光。更别提江娑了,卫誓已经听到了她那带着警告意味的传音:“最好别动!” 哪还用她多说?一向好战的自己,见到这种稀奇古怪,压根就没有升起战斗的念头。更何况眼前的这头妖兽看起来实力不弱,而底细则完全不知。这种怎么看怎么恶心,怎么看怎么有毒的妖兽,还是少招惹为妙。 就在卫誓众人打定主意,蛰伏不动的时候,传音却在这时响起。 “这是蟾皮猿……” 说话的是朱彤彤,听起来,嗓音正微微发颤。 卫誓以为她在害怕,不由回头安慰道“看上去有结丹中期修为,不过它应该发现不了我们,不用……害怕……” 说到害怕,卫誓的声音明显卡顿了一下,这才勉强说出。恒天峰弟子无论何时都会处在队伍最安全的位置,所以此时朱彤彤正处在卫誓身后不远的侧方树梢,一个回头便能看到。 然而眼前的一幕,并非是卫誓所想象的那般。朱彤彤脸上看不出丝毫畏惧退缩,也没有像蓝小凡他们那样露出嫌恶,哪怕眼前这头妖兽堪称丑恶的结合体。 此时此刻,朱彤彤正两眼放光的望着前方,甚至嘴角还噙出了一丝笑容,看上去竟似痴了一般。卫誓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不过他更确定的是,自己之前的传音朱彤彤或许根本就没注意。 “怎么了?”卫誓只得再度传音。 “蟾皮猿?那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蓝小凡同时传音,透着几分好奇。 朱彤彤这才回神,目光更加炽热了几分:“我们撞大运了!”说着朱彤彤不由吞咽口水,哪怕她已经在调整心态,依旧无法将心中的激动彻底制服。 “御火怯雷符,你们听说过吗?” 闻声,卫誓不由一愣,他还真听说过! 天魂修因为有主魂傍身,身属阴暗,对战雷修火修,往往自身受制。如此明显的弱点,宗门自然要有所准备。而这御火怯雷符,便是宗门诸多反制手段的一种。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卫誓从未见过罢了。 莫非…… “主材料,便是它的血!”朱彤彤没有多卖关子,一锤定音的直接说道。 “那还等什么?!”卫誓同样兴奋起来,甚至带出了几分焦急。这种妖兽他认不出,显然宗门发放的地图上并未注明,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眼前的这只妖兽,可遇而不可求。意味着这只妖兽尽管珍贵稀少,宗门却并不指望他们能够撞到。 自己这次还真走了大运了呢!说着卫誓便要起身。 “别急!”朱彤彤语速加快了几分,望着卫誓露出苦涩和无奈,显然心有不甘:“蟾皮猿没那么好对付,我听娘亲说过,蟾皮猿的实力远远高出同阶,几乎可以越阶而战。我们面前的这只蟾皮猿已经有了结丹中期的实力,所以……要想拿下它,我们必须做好力战结丹后期境的准备!” 尽管知道要斩杀这只蟾皮猿的难度极大,可机会实在难得。哪怕是手握无数珍宝的朱彤彤,也不愿轻易放弃。实在御火怯雷符,对于宗门的意义,太过重要了。 “怕什么!”然而蓝小凡已经站了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就这么毫无遮掩的大声吼道。 “没事,它有伤在身!你们看它的尾巴!” 卢龙斗同样大喊,眼中满是兴奋。 卫誓抬眼望去,果然,那条尾巴断了一截,此时正藏在蟾皮猿身后。单凭他们,此时还是有伤在身,对上拥有结丹后期修为的妖兽,搞不好就得玩砸。 可是,对方同样带伤呢?从甩出的血迹来看,显然这只蟾皮猿才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状态未在全盛。 搞还是不搞? 卫誓正在紧张思索,突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炸响。 只见原本会从他们侧旁冲过的蟾皮猿突然改变了方向,直挺挺的向着这边冲来,速度比之先前还要快上一筹! 既然如此…… “那就只有战了!” 第三十一章 被抢怪了 缭绕鼻间的腐臭滋味,仿佛正是源自这头蟾皮猿,配上那一身惊悚恶心的外表,自己就仿佛在与一个刚从粪坑爬出的对手作战一般,滋味可想而知。 卫誓望着前方,‘无我’早已悬在头顶,他却迟迟下不了进攻的决心,仍在犹豫。仿佛一剑射出,会对自己心爱的飞剑造成玷污一般。哪怕自己闭眼不看,那深刻的形象也早已印入脑中。喊口号与真的动手,完全就是两回事,就现在而言,克服恐惧反而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 好在卢龙斗与江娑已经两两压上,掀开的战斗的序幕。 他们入门时间比卫誓他们要早上几年,且是直至年龄符合才拜入的宗门。相较而言,卫誓他们只是温室中的花朵,而他们则是路边野草。对于这种事情,说不上司空见惯,但总要比卫誓他们见的多,心理承受能力也强上不少。 既然决定要上,他们反而没有太多的顾虑和犹豫,就这么直截了当。哪怕江娑小心谨慎,本不愿战,此时也显的分外果断。她比卢龙斗入门还要早上几年,几乎是在宗门大劫后的当口。所以要说谁最清楚御火怯雷符的重要,并非是出自恒天峰的朱彤彤,而是她这个经真正见识过宗门弹尽粮绝的人。 朱彤彤手中掐诀,两大团清白色的灵光在他俩身上爆开。面对拥有结丹后期实力的蟾皮猿可不能有半点侥幸,此时此刻朱彤彤也是全力爆发,符篆不要钱似的飞舞在众人之间。 其它人对上这种怪物还多少会有压力,而她又无需近战。只要不用接触,又算的上什么?更何况,她对此妖,可是势在必得。 卫誓与蓝小凡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思。 蓝小凡本多了几分苍白的脸色,在卫誓的注视下渐渐染红。他大喝一声,同样前插,怒吼声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几步之间,便拔高到了与那蟾皮猿相当的地步。仿若一座会移动的大山般,向着前方横压而去。 早在防线驻地,他们就曾演练过面对强敌,团队该如何配合作战。 卢龙斗,江娑都是出炼魂峰血炼一脉,传承决定了他们在战斗中的地位,便是挡在前方抵挡进攻。而蓝小凡则是个异类,他修的是炼魂峰及其少见的负岳一脉,拥有强大的力量辅助攻击的他,在防御上还是要稍差一筹。 但他终归还是炼魂出身,蓝小凡仍要冲锋,不过需要的却是他的攻击。 本就环绕众人身边的符篆,有一道向着蓝小凡直冲而去,随后绽开。只见蓝小凡随即速度暴增,那样庞大的身躯已这种速度行进,所带来的声势几乎以不在那头蟾皮猿之下。 有江娑和卢龙斗出手,大大拖延了蟾皮猿的行进速度,也给蓝小凡争取了一些时间。几息之后,蓝小凡已是后发先至的向着蟾皮猿对撞而去。蟾皮猿怒吼再响,挥拳便打!这时原本还离的稍远江娑,卢龙斗立时一左一右的顶了上去。没错,他们的作用便是要保证蓝小凡能够安稳输出。 “轰!” 轰鸣顿想,迸在天地。 蓝小凡如同皮球一般倒飞而出,他到底只是个筑基,纵然主修力量,可在绝对的境界面前,依旧难以奏效。更何况,这只蟾皮猿的力量本就不弱。不过蟾皮猿同样付出了代价,会吐血的不止是人类,妖兽也是一样。一大口鲜血从它那张藏在鼓包中的嘴里喷出,仿若一道喷泉。尽管没有似蓝小凡那般倒飞而出,身躯却是向后倾斜,脚步踉跄间,几乎失去平衡。 “就是现在!” 自蓝小凡冲出,卫誓便早已不再犹豫。此时他放声大吼,‘无我’真元凝聚,眨眼之间便已逼成一线。论攻击,锐天峰还没怕过谁。白色的剑光璀璨到几乎令世间染白,晃的让人睁不开眼。这可是卫誓有过准备的全力出手,环绕周身的锐利几乎令身边所有事物都化成了齑粉。天空中浓厚的血云,都似要被割裂般的颤抖起来。 就在这被照耀的泛白的世界中,一片黑色将其分割。事实上,卫誓无需大喊。张远川也知道出手。甚至早在卫誓出手之前,他便已经发动。若无张远川放出的那道魂雾入体,想来蓝小凡的下场,也不会是只是倒飞而出那么简单。 只见张远川伸出双手,两条由魂雾组成的巨龙便从袖口喷涌而出。魂雾比剑气更加阴柔多变,婉转弥漫间化成一片,在张远川的操纵之下,环绕在剑光周围,无声无息的向前进发。 就连定位后勤的朱彤彤,此时也同样参与了攻击。她抬手一指,早已放出的符篆顿时由四面八方向着蟾皮猿扑去。一道道符篆爆开,或是冰箭攒射,或是毒雾喷涌,或是真气化形……总之攻击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覆盖式的在蟾皮猿周身炸出烟花。不过光看响动,似乎在威力上有些欠缺? 恒天峰传承不能战斗?当然不是!之所以不会轻易动用,一是威力相比同阶要弱上不少,二来……这哪是在战斗,朱彤彤这一手,分明是在撒钱。 剑鸣狂啸,魂雾则将所有爆炸吞噬。江娑,卢龙斗也未闲着,一道道的拳影接连不断的向前砸去去,沉闷的声响犹如打鼓!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面对强敌,一波爆发! 卫誓手中不断掐诀,眼中透出满意之色。这才是他们第一次协同作战,还是面对这样的强敌。可就效果看来,还是令人分外满意。蟾皮猿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攻击淹没,虽然不知道最终的效果如何。可这既没有吼叫,也没有的看到它有任何反应措施。 在这样的攻击下,就算是真有结丹后期实力,应该也不好受吧! 卫誓已经开始向前移动,配合这张远川,卢龙斗,江娑,隐隐将蟾皮猿包围其中。蓝小凡也踉跄站起,向前靠来。他状态不好,才又换上的衣袍再度粉碎成渣,赤着的上身有着数道血口崩裂,有些是新伤,有些则是旧伤迸裂。不过就行动来看,依旧还是有些战力的。 胜利的果实几乎已经摆在了眼前,等待他们去采摘了。 可就在这时,腐叶林中突然多出了一阵猛烈的波动。待得他们将目光投去,却已经有璀璨迸发,那火团仿若成了御妖防线的太阳一般。 “躲开!”卫誓连声提醒。然而攻击已至。 “轰!”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每个人都猝不及防,而炸出的气浪则让他们跟周边的落叶一起,被冲出老远。 “咦,这不是天魂宗的道友么?”一道响自天边的声音落在了卫誓耳中。 “妖傀谷? 卫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脸色不善的望向了声音来源,只见一共八道人影正向这他们这边疾驰而来。 第三十二章 吃独食 目标是那头蟾皮猿,迅猛突然的一击来的威力十足。 几乎刹那间,便将笼罩在蟾皮猿攻击尽数淹没。炽热的光线与掀起的气浪,竟是让他们在片刻失神之后,被吹的东倒西歪分外狼狈。江娑和卢龙斗倒还好些,毕竟主修防御。张远川则反应要快上一些,一片魂雾挡在身前,替他裆下诸多。朱彤彤离的稍远,可还是被吹的倒坐在地。 先前就遭罪的蓝小凡则要凄惨几分,那本就挂满伤痕的躯体,又不知染上多少鲜血。好在他依旧蹒跚站起,能够行动看上去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卫誓收回目光,左右确认了一番,这才放心回眸。 就在这片刻空挡,先前还远在天边的八道身影,已来到了近前。其中一人速度陡然加快几分,而余下的七人则从树梢降落,由地面慢慢走来。卫誓一直都在警惕,但对方如此一番,到让他紧绷的神经稍有缓解。 来人是一名看上去年轻又有几分英俊的男子,他有着一张白净脸庞,一身妖傀谷特有的棕色长袍看上去整洁如新,更衬出几分从容与出尘。随后他停在了前方不远的树梢上,黑色长发随着落地微微荡起,却丝毫不乱。当他站直身体,微勾的唇角已是掀起几分歉意,双眸明亮而狭长的双眸,找上了先前喊话的卫誓身上。 卫誓同样望向着他,蟾皮猿那边已经彻底没了生机,消散的气机证明了死亡的降临。不过卫誓此时根本没有多余的经历去管,结丹初期,眼前的这位妖傀谷弟子已经让他如临大敌。 “误会,误会!” 见卫誓望来,那妖傀谷弟子当即高声叫道,甚至还举起了双手以示诚意。然而哪怕他已经在尽量显现自己的惋惜和懊恼,可奈何演技实在不怎么样。长相是不赖,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不过卫誓对男人可没有半点意思,卫誓所能看到的,仅有虚伪而已。 误会?这边先前的战斗波动他们感受不到?还是那攻击所产生的真正轰鸣真的微小。如果不是,难不成他们都是一帮聋子瞎子不成?赤裸裸的谎言,带着几分阴谋的味道,将气氛凝结的有些沉重。 卫誓并不答话,只是暗自蹙眉。目光小心谨慎的跃过男子,撇想了他身后那慢慢靠近的另外七人。五男两女,三人个结丹中期,三个结丹初期,一个后期……见此,卫誓只能微微摇头,当做回应。对方强劲的实力,在实力为尊的修道世界,无论是争锋相对,还是得理不饶人,都不是明智的选择。他唯有压下怒火,好在对方的态度还算可以,最起码表面功夫作的还算不错。 “那就好!”男子脸上绽开笑容,说着从树梢上跳下,向着卫誓抱拳推了一礼。“妖傀谷玄机堂弟子何希泽见过道友。” 妖傀谷这是要作什么?越是细想卫誓越觉不对。他们就仿佛凭空出现,与先前的攻击一样,来的突然。要说不怀好意,先前的那一发攻击若是落到他们头上,因此全灭道不至于。毕竟他们不像蟾皮猿那般面对突然袭击,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要躲还是能躲开的,但也会因此付出些许代价。 可若说妖傀谷此时出手只为相帮?那可真算的上荒唐了。卫誓不是初出宗门的毛头小子,这个世界也没那么多的天真美好。四宗之间的关系,妖傀谷确实和宗门走的较近一些,两宗毕竟共同守卫在御妖防线。有天魂宗在,他们对抗妖族总能轻松一些。而妖傀谷向来富余,据说宗内很多用不上的材料,主要买主便是妖傀谷。 这世上好心人是有,可这好心到底可以对同门施展,对他们这些外人来说,还是太奢侈了。说到底,还是利益纠葛让妖傀谷站在了天魂宗这边。 利益? 卫誓不由的眯起了眼,脸上反有笑容洋溢。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学会了虚与委蛇,还算标准的还了一礼,这才出声道:“幸赖诸位道友出手相帮,否则这头古怪妖兽,我等一时半会还真奈何不得。至于波及一事,还诸位请切莫放在心里。我等既然无事,而这妖兽既已伏诛……这样吧,也不能让诸位道友白白出手。此妖我们便只取些血液,至于这尸骨材料,还望诸位道友莫要嫌弃。” 与其由对方提出,倒还不如自己掌握主动。卫誓态度摆的极低,自己观察下倒也明白了一些真想。对方果然是在利益驱使之下,这才出手。至于相帮不想帮,还得两说,这只蟾皮猿卫誓自信单靠自己团队便能应付,而对方出手自然是想分一杯羹。 自己打下的东西凭什么要分人,实在是实力不如人,不得不低头啊!别的都可以给,但这蟾皮猿的血液,却是必须到手! “哈?有意思!”突兀的声响从后方响起,一个面容带着几分轻佻玩味的妖傀谷弟子说着便要向前走来。 就在这时,何希泽抬起了手制止了他下一步的举动。那狭长的眸子望向卫誓,虽然依旧带着笑意,却多出了几分冰冷。 “实不相瞒,此物名为蟾皮猿,我等我也是追踪了许久,付出了几多代价。这蟾皮猿一身筋骨确实是上好材料,用来作傀儡再好不过!只是这一身血液,也不乏妙用……你看,我们是不是能那灵石换取,总不能让道友们吃亏才是!” 灵石?天魂宗是缺,但这等用作修炼之物,比的上御火怯雷符这等关键时刻能用来保命的东西么。 卫誓顿时脸色发黑,正要回话,朱彤彤却在这时忍不住的站了出来。 “灵石就够了?你们还不是想要独吞?” “哦?”依旧是先前那名说话的妖傀谷弟子,他一个闪身来到了近前:“看来小姑娘不满意啊?可是,就算我们独吞你们又能如何?讲真,何师兄愿意给你们些许灵石作为补偿,已经够意思了。既然你们不在乎,那想来,灵石也能省下一笔。” “我这位师弟脾气有点暴躁,诸位多担待,不过……”何希泽微笑着解释道,他闭起了眼睛,只是脸上的倨傲已是不在掩饰。然而话未说完,卫誓已是在周围妖傀谷弟子一片惊呼中,向前抢出一步。 “镇!” 两手掐诀几乎在瞬息完成,先前面对妖族少年的那一幕再次显现。只不过这一次,他同时镇压的不是一个,而是八个,其中还有几人修为境界比他都要高出些许。镇压几乎只有那么一瞬,在何希泽身后七人立时脱困而出。而卫誓已是七窍流血,疯狂涌动的真元将伤口全部撑开,一片淋漓鲜血染红了那袭新换上的白袍。 术法反噬让他脸色白如金纸,整个人几乎虚脱到要随时昏迷。 但有这一刻便够了! ‘无我’凭空出现在手中,接着架在了何希泽的脖颈。蓝小凡,江娑等人也是瞬时爆发,来到了卫誓身边。 “对不起了,脾气暴躁的可不止他一个!。” 吐了口血,卫誓缓缓抬头,望着那已经惊骇欲绝的八人,咧嘴笑了。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卫誓……出自锐天峰” 第三十三章 你们不能杀我 卫誓的突然发难,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原本就挤压着诡异的气氛,被彻底引爆,化成了一片混乱。 “卫誓!你没事吧?” “你干什么!放开何师兄!” “都别动!冷静!都冷静点!” “妖傀谷,你们找死吗?” “退后,退后!快点!” “……” 一时间,区域链接地化成了热闹的卖场。说什么的都有,妖傀谷众人怒声爆喝,问题儿童团也是一样。各种喊声交汇在一起,化成了一场音量的竞赛。狂风乱刮,落叶飞卷,古木枯树在吼声中瑟瑟发抖。天地震荡,仿佛原先短暂的安宁更本就不存在。 而这有一阵的喧闹对峙,终于还是以妖傀谷众人的退却百丈而告终。原因无他,卫誓手中只微微发力,‘无我’迸出的细微剑光便让何希泽脖颈多出了一道血痕。这里才是焦点,哪怕各个怒吼,视线依旧不离两人半分。 行动永远都比语言更加有力。 卫誓虚弱的仰着头,眼睛半闭半睁,唯有染血的嘴角裂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在满身的血污映照下,显得既癫狂又危险。已经血丝密布的眼球,向着前方望去,无论是落到谁身上,都是下意识的低头回避。 尽管此时的卫誓看上去更像一个破布娃娃,浑身被先前爆发的气息冲的凌乱不堪,鲜血渗出了衣袍,脸上更是惨不忍睹。不过手中的‘无我’却是稳的没有丝毫颤动,凝而不发的剑光,看上去威胁不大。然而被架在脖子上,心念一动搞不好便是死亡,谁敢轻动。 “退!退!” “别动手,道友有话好说!”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丝毫不计较后果,什么都能干出来的疯子。妖傀谷众人内心疯狂大喊,却无计可施。他们修为是高,但一身战斗能力多半靠的是身上的傀儡。至于单靠自己,近身战斗,虽说不会差的太远,但毕竟不是自己最拿手的战斗方式,即便想要救人,终归还是缺乏了几分自信。 到底由谁出手相救,这个问题也绝非短时间便能商定出结果。而卫誓又偏巧下手狠辣果决,他们除了后退,几乎毫无办法。 望着妖傀谷众人缓缓退去,卫誓多少松了口气。完成这项壮举,他看上去分外凄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过程的顺利,对卫誓而言,反而只觉的有些简单。 在卫誓看来,何希泽狂妄归狂妄,这么近的距离,还是提那种不合理的要求,怎么能没有丝毫防备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 何希泽确实狂妄,若不狂妄,怎么会来抢怪,有怎么会厚着脸皮泛起心思想要独吞呢?在他看来,卫誓所在的问题儿童团实在是弱的可以,一个结丹中期没有,还有三人仅有筑基后期修为。这样的弱小的团队,在他们面前,就应该屈服。至于对方是否会反抗?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身边的同伴同样没有。 也正因如此,任他们人多势重,修为高深。面对卫誓果决到几乎完全没有废话,更没有丝毫犹豫的突然袭击,依旧难以反应。他们根本就不清楚卫誓是什么样的人,谈判?讨论?向实力低头?这些卫誓都不会做! 御火怯雷符对宗门颇为重要,而他为了宗门,可是能够付出所有! “我不怕死,相信你也不会怕死……”卫誓虚弱的笑道,声音尽管轻柔,却也保证能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当然可以!”何希泽急声忙道,仿佛生怕回答慢下一拍,卫誓的飞剑就会割断他的头颅。此时他已将脖颈高高扬起,尽力回缩,‘无我’所带来冰冷凉意依旧刺的他彻骨冰寒。那双始终眯缝着甚至闭合的双眼,在这时睁的老大,似在时刻警惕着卫誓下一步的动作。 微微一顿,何希泽努力斟酌着用词,语速急缓的小心试探道:“既然道友需要这蟾皮猿的血液……那这只蟾皮猿的血液便尽归道友。另外先前我方这边的唐突冒犯,也因为此做出赔偿……要不……” “用不着这么麻烦!”卫誓打断了他的话头,骤然冰寒的脸色让何希泽心里一抽,忽略了隐藏在其中的坚毅之色。 “你们带上蟾皮猿,走!”卫誓叫道,他没有回头,但很显然,这话是对着身边的蓝小凡张远川几人说的。 “卫誓!你!”蓝小凡面露挣扎,但是江娑反应更快! “走!” 话音落下,她便已经带着卢龙斗将离的不远的蟾皮猿扛起。事从紧急,此时可没人会在乎蟾皮猿到底恶不恶心。朱彤彤脸色苍白的望了卫誓最后一眼,一跺脚后,还是返身离去。, “快走啊!”卫誓再次叫道,他感受的到,身后的气息还未尽数消失。 蓝小凡呆立再地,双眸死死盯在卫誓身上,眼睛渐渐发红。“走!”这时,反是张远川在清喝了一声,半拉半拽的将蓝小凡向后拉去。 “止步!你们哪去!?”妖傀谷那边传来爆喝,每个人都脸色阴郁,蠢蠢欲动。 可还未等他们有所动作,到是何希泽充满惶恐与怒意的咆哮:“闭嘴!让他们走!” “活着回来!” 这是蓝小凡留下的祝福。卫誓没有回头去看,他始终不能松懈半分。自己能否坚持,可关系到团员能否安全离去。 当身后再无响动,当时间仿若凝固,林风静谧。他再也坚持不住的瘫坐下来,手中‘无我’叮当落地。何希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个闪身向着前方掠去。 “小子!我杀了你!”先前那名出言不逊的妖傀谷弟子出声爆喝,他甚至不去释放妖傀,而是伸手凝出一道术法,便要轰来。 修为最高的那名结丹后期女修却在这时,一个闪身,挡在了卫誓身前。 “韩虎,住手!” “为什么?”韩虎满腹憋屈的大叫着,可那女修挡在卫誓身前,将卫誓完全遮掩,根本就无从下手。 女修迟疑片刻,这才解释道:“你没听他说吗,他叫……” “对啊!你们不能杀我!”卫誓仰面躺在地上,四肢舒展,尽管疲惫虚弱,苍白的脸庞上反而浮出笑意。 “因为,我叫卫誓!” 第三十四章 我也不怕 “我管你叫什么?不就是……” 韩虎怒吼,声音越来越小,他本想说,不就是天魂宗锐天峰的一个内门弟子么?可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 卫誓……这个名字他并不熟悉。这个世界上姓卫名誓的人应该会有不少,但在加上一个锐天峰,份量便截然不同。再加上那句‘你没听他说吗’给他提了个醒。这时被怒气冲昏了的头脑终于冷静了几分,随后他想到了这个名字背后所意味的到底是什么。 “你是说,他……” 师姐脸色同样难看,闭上眼默默的点了点头。如果说他们这群人中,刚才谁最合适出手解救何希泽,那毫无疑问自然是她这个修为最高的人。可她终归没有出手,更没有多说什么。便是因为同样作为队伍中资历最老的她,在听到卫誓之前的自我介绍之后,就知道自己这边根本就不能出手…… 且不说卫誓此时的模样已是十分凄惨,看上去脆弱的都有些弱不禁风。便是卫誓状态全盛,就凭他先前的狠辣果决,以及那种亡命一博的气势,搞不好真的会一头撞上。 以卫誓的身份,哪怕何希泽真的死在对面剑下,也不能! “夏柠师姐,怎么办?” 此时身边有人出声问道,更惹的她心烦意乱。 她经历过那个时代,知道卫宗在天魂宗的影响力究竟大到什么地步。动手杀人灭口,先前还有机会。可现在问题儿童团其它人早跑的没影,现在出发追赶,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便是找到又如何?对方绝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天魂宗这一批进入百树林的队伍,数量可不少。真把动静闹大,天魂宗其它团队必回来援。 难道都杀了?这根本就不切实际。 要知道,此次进入御妖防线的天魂宗结丹同样不少,自己这边能不能战过尚且两说,若是分散逃离的话,几乎完全没有问题。 以如此偏激的方式解决问题,只会令他们更加深陷泥潭,而不会对眼前的困境有丝毫的改善。从江娑他们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这便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局!越是细想,夏柠额头上的冷汗便越多。 “走!” 最后,已经接过重担的夏柠当即立断,选择了逃避。话音才落,整个人便已向远处奔去。其余的妖傀谷弟子见状,稍稍愣了一下,终于长出口气,转身便走。这里,他们真的一刻都不想再呆。 “诸位难道就准备一走了之,对我不管不顾么?” 就在这时,卫誓虚弱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没人回应,甚至连头都没回,卫誓在他们眼中俨然已经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妖傀谷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条腿。可以跑的再快一些。似乎唯有远远的离开,内心的纠结烦闷才会有所化解。 “你们是真不怕我被妖兽吃掉啊!” 感受到周围气息的消失,卫誓闭上了眼,笑容再此绽放于脸庞之上,无所谓的口气轻柔的似在自语。此时他双手后撑,半躺在地上,看模样却像是在望天,不慌不忙,分外镇定。 “你到底想怎么样?”夏宁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问道。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一个问题,哪怕卫誓并非死在他们手中,这口黑锅也很可能会套到他们头上。 果然回来了啊!卫誓不急不缓的睁眼,望着妖傀谷众人,露出了一个无辜又带着几分可怜的笑容。 “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身负重伤,行动不便。而这里又是山深林密,妖兽丛生,单凭我一人,是肯定回不去的。诸位道友即是妖傀谷中精英,又与我宗交好。不妨护好人做到底送我一程,可好?” 夏宁沉默了,众人也都不开口。这种活谁敢接,又有谁愿意接!想要收获蟾皮猿来了一场鸡飞蛋打,没曾想现在又惹来一身骚。看着架势,卫誓是缠上他们了! “怎么?不愿意么?”卫誓挑了挑眉,洒脱笑道。 “既然如此,与其被妖兽撕碎,死的屈辱。还不如自己给自己来个痛快,你说是吗?”卫誓脸上依旧带笑,不见异常。可话音才落,‘无我’已被他招回手中,紧接着便是一道剑光亮起!在转了一道之后,斩向自己的头颅。 尽管明知道卫誓这是故意表演给他们看得,夏柠依旧出手,气息一压,手中更是弹出一道流光,与剑光相撞。诚然卫誓这记斩向自己的剑光威力不强,但架不住他根本就不做防守。几乎可以肯定,若无人替他挡下,卫誓是真的会死在自己手中。 疯子,这是真不怕死啊! “好,好,好!”夏柠被卫誓的举动气笑了,此时此刻脸色早已阴沉似要滴水。她想要怒骂,更有了杀人的心思。可话到嘴边,却又重新变的软弱无力起来。 “我们送你回去!”夏柠顿了顿,再抬眼,望向卫誓眸光已然冒火。可说话的语气反而越发轻柔,显得相当诡异。“路途遥远,我们得即刻启程。” “很好!”卫誓拍着屁股站了起来,皱眉评价道:“这样多好,不过态度有些问题,以后要注意了!” 夏柠已经背过了身,她现在已经再不想去看卫誓一眼,再多说一句。默默的对着韩虎使了个眼色,韩虎哪怕内心不情不愿,还是老老实实的放出了一头妖傀。这是由一只身长数米的铁纹虎打造而成,体型算的上娇小,两只眼睛乏着不正常的青白光芒。腰身和利爪都进行了简单的改装,显得精巧轻灵,上面还安置了坐位。在拥有一定防护能力的同时,用来代步正合适。 “请吧!”何希泽冷声招呼道。 安排妖傀代步,这当然不是好心,只是任由卫誓自己行进,这一趟护送还不知要何时才能结束。现在的他们,除了想着尽快摆脱折磨之外,真的其它一点心思都没有了。 “我不坐!”卫誓却不乐意了。“这都什么玩意,看着就不舒服!”说着,他伸手指向韩虎,原先皱起的眉头渐渐舒缓:“你来背我!” “你!”韩虎顿时大怒,他本就是个脾气暴躁之人,此时抢上一步就要出手。 然而依旧是夏柠挡住了他。 “师姐!”怒气上涌的韩虎脸色憋的涨红,内心的苦楚和愤怒化作了哀鸣:“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这么任由他折辱吗?!师姐,你就让我动手吧!我一人做事一人担!死!我不怕!” “不用你动手,我可以自己来的……”卫誓悠然插话道,他重新闭上了眼睛,招出无我,一副束手待死的模样。 “韩虎,闭嘴!” “我相信你不怕死,来吧,动手啊!”卫誓依旧在笑,百无禁忌,一双锐利的眸光却是找到上了韩虎。 “只是好巧啊……我也不怕!” 第三十五章 这不就对了 “师姐,你别拦我!师姐,你就让我杀了他吧!我保证不会连累你们……你们都走!都走啊!” 韩虎疯狂大吼,捏紧的双拳控制不住的哆嗦着,传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响。卫誓在向他挑衅,而他同样争锋相对,屈辱感令他气血上涌,一双烧红的眸子似要滴血一般。杀了他!杀了他!内心的咆哮在脑海回荡,可以让他忘却恐惧,不去思考后果,甚至无惧生死。 韩虎浑身真气腾起,一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是架势,让夏柠如临大敌。不得已她也是修为待发,时刻准备。阴沉的脸色弥漫上了一层密布寒霜的为难,便是再以言语劝阻的心思的都没有了。拼尽全力就为了保护卫誓么?当然不是!如果可以她甚至和韩虎一样,想要杀人,可是卫誓就是杀不得。可若是因为阻拦,伤到自己这位师弟……那她有该如何自处? 矛盾的内心由内而外的攻破了她,让她不敢有丝毫大意,若韩虎强行出手,那她也要全力应对。只有这样,才有在保住卫誓的前提下,不至于真的伤了韩虎。 就在这剑拔弩张,山雨欲来之时。卫誓反是重新坐在了地上,叹息道:“你们要打架的话,麻烦就快点开始,我还等着上路呢?” 你不煽风点火就不行,作死也要有个限度好吗?夏柠顿觉头大。此时的韩虎早已处在爆发的边缘,明明已沾染不得半分火星。卫誓倒是好,直接扔下一根火把。 “你……”果然韩虎再次怒吼,双拳提起便要向前。 就这时,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头。“师弟,你听我说,这个人我们杀不得……”出手按在韩虎的人,正是何希泽,传音几乎与那只手同时传来。 “为什么!” “你真以为,他若是死了,单凭你一人之死,便能哄的过那天魂宗上下?”何希泽哀伤叹息道。 韩虎微微一愣,同样传音道:“可他父亲已死!” “但当年卫宗留下的那些人还有活着的!”何希泽微微挑眉,眼中带出了几分惊惧之色。卫宗有多出彩,他是不清楚,可那些曾与这个名字有所关联的那些人,单是听听他们的名头,都足以让人颤抖恐惧。他在妖傀谷不是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否则以他初入结丹中期的实力,这支队伍又怎能轮的到他来说话。 可哪怕自己身后有所依靠,若对卫誓下手,不单单自己得死,自己身后的靠山只怕也会被殃及鱼池,彻底崩塌。有时候,最可怕的后果不是自己身死,而是自己所做之事,引来泼天大祸,惹动惊天巨波。 微微一顿,何希泽的声音带上了苦涩:“难道他们不会为他报仇么?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知道这后果会是什么吗……天魂宗都是疯子,为了复仇,两宗因此掀起大战都有可能!到时候我们就是宗门的罪人了,这个责任,你负不起,我们都负不起!” “诚然事关宗门存亡,天魂宗又刚历大劫,未必就会丧失理智的与我们全面开战,可这对我们而言,反是最坏的结果!”何希泽不禁又是一声长叹:“若无战事爆发,那就一定代表着我宗因此妥协。而要让天魂宗,就需要付出我们这些罪魁祸首的人头的。不单如此,天魂宗的胃口,仅凭你我几人可喂不饱。难道你要看着上面的长辈师尊,下面师兄师弟,都陪我们一起去死吗?” “我……”韩虎语气一滞,脸色苍白了几分,竟是直接张口说出了声:“万一他的个冒牌货呢?” “我是冒牌货?呵呵。”卫誓闻声不由笑了。 “不!他不是!”说话的是夏柠,她并不知道两人的传音内容,但多少能够猜个大概。“你没看到他们先前出手么?那个镇魂峰弟子出手的正是镇魂峰峰主的成名术法万道魂噬,你觉得他会是一般人?还有那个恒天峰出身的女修,抛出了多少符篆,以她的筑基后期修为,操纵如此多的符篆,其中极多还能对蟾皮猿造成伤害……” “最后是那名炼魂峰弟子,他修的可不是血炼,先前你们也都看到了,那是负岳!经历了数次变故,几乎就要断绝的传承出现在他身上,简单的了吗?而他却是……”夏柠眉头猛然一皱,开始缄口不言。以卫誓现在带给他们的困扰,提到卫誓,她是真的不愿多说一句好话。 “这支队伍的领头人,对吗?”卫誓接上了她的话头,站起来之后,伸了个懒腰:“商量好?确认了我身份,那……赶路吗?再不赶路,那我得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了!” “你如此行事,还配是锐天峰大师兄么?!也不嫌丢人。”另一名女修忍不住的喝道。 “哦?我配不配跟你有什么关系?”卫誓微微挑眉,也不动怒只是望着她笑。“我是天魂宗锐天峰的大师兄,可不是你们妖傀谷的人。要走,就快点!” “如果你们愿意一直呆在这里,给我作护卫,那这话就当我没说!” “走!”夏柠有气无力的喝了声,充满了颓败。对于眼前这个浑身带刺,不扎人似乎会死的家伙,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生气了,更没有精力去与他斗嘴。 韩虎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番说理,如今杀心是按捺下来了。可他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要俯下身子来背人,这和做牛做马又有什么两样。卫誓在天魂宗极有身份,只怕任何一人都愿在卫誓困苦的时候伸出援手。但在他韩虎眼中,卫誓给他的感觉唯有厌恶,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眼。 心里的坎,拦下了他的行动。让他背人,他不愿。 “此事因我而起,都怪我……”何希泽的传音却在这时响起,让韩虎微微一愣。“让你受委屈了,师兄给你道个不是。” “师兄!”韩虎满是酸涩的喊了一声,目光转而再度看向卫誓,紧接着闭上了眼睛。“我背!” 卫誓眯眼,倒没有紧逼太多。 “这不就对了吗!” 第三十六章 睡着了 总算上路了! 但是妖傀谷众人很快便意识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也明白了,他们究竟招惹到了一尊什么样的恶魔。 他们不是御妖防线的新兵,由八名结丹组成的团队也可以称的上是妖傀谷的精英团队。虽然没有的成婴无法向着更具难度的区域进发,可似这百树林,腐叶林这等低级区域,已经可以当成家一般的自由出入,毫无难度。 从来就没有任何一次,似此次这这般艰难。 面对卫誓这种几乎无止境的刁难,穿越百树林抵达防线驻地这对他们而言,算不得遥远的路途,也变的漫长而曲折起来。这一路行来,速度不快。几乎完全接管了队伍指挥的卫誓,大事没有,小事不断。他们走走停停,待到暮色深沉,血红的天空越发显红沉暗。他们才行进了不到五十里的路程。 距离穿越纵深足有数百里的百树林,最少也需花费十数天的时间。 他们不是不想的快速前进!可稍有加速,卫誓便嫌颠簸。不管不问?很好,他要寻死了!走的远了,卫誓便觉的累了。不管不顾,很好,他又要寻死了!说起来有些赖皮,有些搞笑。但事实就是这样,面对卫誓的无奈,他们除了遵从别无他法。 十数天的时间,对于修士而言,或许就是眨眼一瞬。然而这里是御妖防线,不是舒适的宗门屋宅,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卫誓这样一个天大的麻烦。慢刀子割肉最是磨人,哪怕他们一个个都已修成结丹,心性方面本应坚韧。却架不住悬在头顶,终日不散的阴霾。对一个自己分外厌恶的人,对方拼命想死,而自己还得拼命阻拦。 这是一种何等感受?无需多说。 夏柠越发沉默,韩虎也是一声不吭。反倒是何希泽常常传音,作为引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他必须要安稳人心。尽管无论他言辞如何犀利,劝慰如何感人。对于这支意志消沉,充满郁闷的队伍,也是聊胜于无! 心中的悔意开始悄然弥漫,仅仅是这想要独占蟾皮猿的念头,便让他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何止是得不偿失?如果可以死的话,他们现在都想一死了之。奈何现在便是求死,扔下卫誓不管,谁知道又会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卫誓的性命,关系甚大,已经不是他们求死就能解决得了的了。 “停步!” 卫誓再一次喊道。 队伍在静默中停下,韩虎第一时间将他放下闪到一边。山林除了风声再没有半点回应,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还能咋样?妖傀谷众人对他早已无话可说。言语似乎成了卫誓的独门绝技,只剩下他自娱自乐,独自表演。尽管如此,卫誓依旧要说。不说的话,还怎么扎对面的心,又怎么能让对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呢? “你们都不睡觉的吗?我饿了……也累了!” 睡觉?饿了?讲道理,身为修士需要这些么?当然不需要,不过对敌人还讲什么道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又何必去讲什么底线呢?卫誓是这样想的,也是这般做的。 有着红晕笼罩的天空,暗下的速度极快。星星点点的荧光再次于山林间浮现,几乎成了唯一的光亮来源。卫誓自顾自的升起了一簇火堆,烧烤着着一路行来获得的猎物。很快草木味道中便开始多出了一股迷人的香味,木柴爆裂与烤肉灼油的滋滋声,在静谧的丛林中奏出了一曲交响。 红彤彤火光,照的卫誓脸面通红,也映出了他嘴角挂着的笑容。妖傀谷众人在远方的树丛间,望着这边。他们必须时刻监视着四周,防范意外和危险发生。只是目光不时掠过,还是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烦闷异常。 他们没有吃的,而卫誓则没有半点分享的意思。 不一时,肉便烤好,卫誓慢斯调理的拿起一块,塞入嘴中。脸上露出满足和享受,嘴里则是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听起来味道便是出奇的美妙。相比昨夜的那一场,这肉并非好肉,却是由妖傀谷众人捕获,吃起来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你们不是想要独吞蟾皮猿么?很好,那这一路的收获我就都笑纳了!卫誓心里想着,不知不觉间已吃抹干净。至于剩下的几块则丢在了地上,还毫不客气的补上了几脚。 “走?”另一边传来询问,是夏柠的声音。 卫誓抬头看向他们所在的方位,眉头轻挑:“走什么走!没听我说么……我要睡觉了!” 抱着脑袋躺在地上,卫誓闭上了眼。尽管时时刻刻他都表现的轻松,皮面带笑。可内心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难道他就愿意呆在这种鬼地方,陪伴这一群连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欠奉的外宗修士身边么?不,他当然不愿意!只是对方想要将要尽快送归宗门,他当然不能遂了对面的意。 趴在韩虎背上,未必就比乘坐妖傀要舒服多少,总之那起起伏伏颠簸的他有些难受。那缺少调料又只是筑基初期修为的妖兽烤肉,滋味也未必能有多好。运转《玄门造化经》‘镇’字诀所带来的反噬,比他想象的更加难熬,现在都在隐隐作痛。 而他却不能恢复伤势,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所表现的一身虚弱并非伪装,而是真的虚弱。身上的白袍再次被鲜血染红,浑身上下,各处皆有,如同穿上了花衣。有些口子,甚至直到现在仍在流血,并未结疤。 若非如此,又怎能骗过妖傀谷众人。不把自己逼上绝路,对方又凭什么一路护送,相信他时刻敢死? 想着心事,卫誓在沉默中,却不由的想起了蓝小凡他们。带着那只蟾皮猿,他们能安全返回驻地么?以他们的实力,半路不会遇上什么麻烦吧,希望他们能够顺利回返吧…… 想着想着,卫誓竟是真的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响在被荧光点亮的黑暗中。 他是真的累了! 第三十七章 还在后头呢 三天时间,依旧是在走走停停中缓慢流逝。 颠簸和苦楚不仅仅在折磨着卫誓,同样也在折磨着妖傀谷众人。两方都憋了一股气,他们任由卫誓表演,一切都言听计从,日子过的平淡而毫无波折。而卫誓同样每天不知疲倦的动着嘴皮,无所不用其极的寻找着麻烦。招人喜欢很难,但要惹人厌恶,那真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对卫誓而言,伤势是他的优势,虚弱是他的武器,他必须将这些好好利用起来。不过直到此时,卫誓也真有些煎熬不住了。过分使用血炼千钧,让他血气亏空,而之后的反噬,更是伤上加上。痛楚开始剧烈起来,小伤拖成大伤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卫誓的感觉极其糟糕,甚至已经有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尽管他依旧维持先前的样子,脸色还是无可遏制的苍白到了没有一丝血色,便连嘴唇都显的青白。萎靡的精神开始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连带着那双明亮的眸子,也再难绽出光辉。 妖傀谷众人则已大致摸清了卫誓的路数,往往卫誓开口,他们才做。便连先前那简单的询问都再未出现,一个个沉默的像是死人,按部就班的如同傀儡。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自闭。但是这种心态上的问题,停留在一定界限上,便再难寸进一步。他们每个人可都还有修为在身,又无大伤小病。单纯的心理折磨,还无法将他们彻底击倒。 尤其是在深入百树林之后。 高耸入云的古木,纠缠倒挂的藤蔓,对于穿行在丛林中的修士来说是最大的阻挠和麻烦。不过有着卫誓这个更加麻烦的存在,落在妖傀谷众人眼中反而顺眼了许多。倒是各种闪避急转,以及不时打落下来的藤蔓,对卫誓产生了不小的困扰…… 好在宗门的支援来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上太多,当一共十名天魂修同时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刻,卫誓只觉自己是在做梦。 他们就好整以暇的等在来路,负责带队更是两名结丹后期弟子,剩下的也都有着中期修为。看来张远川朱彤彤他们倒并未一股脑的回返逃窜,最起码这样纯由结丹组成的队伍,可不应该出现在百树林中。如果不是提前通知,四处联合,想来也找不到这么多结丹,联玦出现。 “呦,妖傀谷的道友,怎么说?” 这轻佻的询问,语气可不怎么友好。 闻声,妖傀谷众人顿时停了下来。前来营救的天魂宗众结丹,没有丝毫掩饰的从阴暗中走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每个人身上,都有气息蒸腾。一双双锐利的眸光紧盯在韩虎身上,警告的同时,也落在了卫誓的身上。只不过卫誓看到的并非锐利,唯有紧张中带着的那几分暖人的关切,几近令他鼻酸眼热。 “这……”何希泽向前一步,刚要开口,却猛然察觉身前的那名天魂宗结丹后期,已是缓缓抬手。一根指头正指向他,指尖红芒凝聚,光芒并不璀璨,只有米粒大小。可中央那一抹闪烁着的如血深红,蕴含的威能却是惊心动魄。 何希泽不是没有见识,炼魂峰‘血剑指’的威名,他还是听说过的。这架势,很显然,对方并没有准备让他说话。 两名结丹后期分别挡住前后,另外八名结丹中期则分布在了左右。在确定卫誓无碍之后,目光第一时间找上了自己的对手。一个个毫不掩饰的剑拔弩张,一副几乎下一刻便要战斗起来的模样。 夏柠低垂了头颅,轻轻摇了摇头,藏在阴暗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心里既有凝重的同时,也长长松了口气。这赶来的天魂宗结丹都不是弱者,联手施压下,单是气息都让他们心头生出几分对于死亡的恐惧。哪怕卫誓现在仍在他们手中,却依旧无法令他们放松。夏柠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两名天魂宗结丹后期气机锁定的,并非是这支小队中实力最强的自己,而是正将卫誓背在背上的韩虎。 她几乎可以预想到,一旦动手,先前自己阻止韩虎出手的那一幕便会再次重演。而她这边,则被两名结丹中期弟子锁定,俱是一身白衣出自锐天。他们和那个显露‘血箭指’的哪位弟子一样,显露着自己的手段。两柄飞剑就悬在他们头顶,蓄势待发。虽然他们只有结丹中期修为,可自己要同时面对两名锐天峰弟子的招呼,向来也不会好受。 “韩虎!把他放下吧!” 夏柠吩咐道,战是不可能战斗。拿卫誓要挟会让他们死的更快,而且他们若是想杀卫誓,早动手了,又何须如此呢!接着,夏柠举起了双手,抬起的面庞唇角只剩苦笑。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自己这边会扣住卫誓不还么?开什么玩笑,这尊瘟神他们早就恨不得尽快送走了! 现在,终于解脱了啊! “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卫道友身负重伤,难以行动,我们这才应他所求……这之间是有一些小误会,对此,我们也愿受责罚。好在贵宗弟子平安无事,赔偿日后定会奉上。还望各位能手下留情,放我们一条归路!” 夏柠姿态摆的极低,更是双手抱拳向着四方分别行了一礼。身后的妖傀谷众人也跟着他一道,拜向四方。这一刻,其它的都不重要了。只要你们能把卫誓领走,放我们自由……莫说是拜下一礼,便是跪地求人,他们都做的出来。 “那怎么能行?你们说好将我送至驻地,莫非是要食言不成!”卫誓却在这时出声,声音尽管虚弱却十分稳定。“我不走!” 顿时妖傀谷众人才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冷水浇熄。才刚刚恢复的鲜明世界,再度变成了一片灰白。 一道道目光向着卫誓聚集,妖傀谷众人想不明白他为何不愿离开,而天魂宗众结丹同样满是不解。 卫誓不急不缓,耐心十足,只是看着天魂宗众结丹在笑。 先前还心存疑惑的那名带队的炼魂峰结丹后期,见卫誓如此回应,多少明白了一些,不由也笑了。 “那就麻烦各位道友了!” …… 卫誓再度趴在了韩虎背上,从纳戒中取出了一枚疗伤丹药塞入口中。 哪有那么容易结束!摆脱自己……你们想的倒美! 自己坚持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舒舒服服的疗伤吃药,苦尽甜来,那恼人的痛楚正在被暖流,日子会越过越好。 而你们……难受的日子可还在后头呢! 第三十八章 报应 卫誓再不是深陷敌营的孤家寡人了。 结丹们虽未对妖傀谷众人动手,但也未曾就此离去。他们像是护卫游骑一般,环绕着妖傀谷众人行动。虽然有时候卫誓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他知道,他们一直都守候在身边。随着继续前行,周边的天魂宗弟子在渐渐增多,一些拥有着结丹实力的新面孔,以及数十名筑基期弟子,藏在林间并不露面,但那一道道散发的气息,传出的响动,便是无言的警告。 既是监视,同样也在为妖傀谷众人寻找麻烦。在这点上,他们倒是心有灵犀的与卫誓的想法不谋而合。 卫誓反而成了旁观者,无需他多说什么。周围的天魂宗同门构筑的包围圈,便已限制了夏柠他们行动速度。游离的结丹们迎来兽群,然后再逼迫妖傀谷众人出手解决,当然,出手战斗可以,至于瓜分战利品这种好事,还轮不上他们。 这样实力强劲的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他们可比卫誓更加过分,近百人扩散开来招惹妖兽,那场面想想都令人发悚。遗憾的是百树林的结丹妖兽并不容易遇到,不过那些数量恐怖,又拥有筑基实力的各类妖兽,倒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更何况他们首要任务还需将卫誓死死护住,这可容不得半点闪失。丑话早已说在了前面,若是卫誓伤了一根汗毛,那些天魂宗的结丹可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妖傀谷众人越发沉默,一张张本就消沉的脸庞凝满了疲惫之色。这一路厮杀,纵是修士亦会疲累,御妖防线的凶险便在于此。不单单是修为损耗,时刻紧绷的内心亦在造反。这才仅仅走了不到半天时间,一众妖傀谷结丹已是人人带伤,衣袍破碎染血,模样看上去分外凄惨,望之亦有几分可怜。 过了吗? 没过! 卫誓并不是那种已折磨他人为乐的变态,陪伴在他身边慢走闲聊的锐天峰结丹同样如此。卫誓看的出,他望向妖傀谷众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但这就在这怜悯之中,同样有着一抹坚定和冷淡。根本没有半分开口意思。 是他们自己来找麻烦,想要独吞那知蟾皮猿的。 一只蟾皮猿事小,可这抢怪独吞的伎俩,他们真的就只做了一回?不见得吧!卫誓心里明白,陪伴在自己身边一路护送的天魂宗众人同样明白。他们现在是在为那些被强抢猎物,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同门讨一个公道! 御妖防线这次只是大规模换防,以往也有筑基后期和突破到结丹的弟子,在源源不断的输送于此。并不是所有团队都似大劫刚过时来到防线的第一批同门那般强悍,不可招惹。 而卫誓想的更深,是什么让这些妖傀谷弟子如此胆大妄为的呢?还不是因为他们天魂宗人少,实力相对来说又有些弱。最重要的,是御妖防线在数年前,主要靠的还是妖傀谷。两宗同盟,不能轻易破裂,协议也不能随意撕毁。所以天魂宗弟子才会忍气吞声,一忍再忍。 如果这一次,他们遇到的不是自己,又会怎样? 这群强盗会称心如意的将那本不属于自己的猎物,收入囊中,而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些许灵石。可他们天魂宗弟子,则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付出诸多代价的猎物落入他人之手,获得的仅是伤痕和疲累。这代价会有多大呢?可能是价值不菲的大量符篆,也许是倾家荡产换来的阵法。当然也有鲜血,甚至是生命。 若非是自己的身份让对方忌惮,等待自己的下场也不见得就比对方现在好多少。一个人身负重伤,被丢在御妖防线,自生自灭。这还是自己早早报出身份,若没有这茬,那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自己的韩虎,要动手,会有人阻拦么? 卫誓脸色微微发青,这一想令他更加冷酷。就他们现在遭受的磨难非但没过,反而远远不够!既然如此,又何须怜悯,就让着旅途变得更漫长一些吧。 “今天就到这里吧,歇了,歇了!” 卫誓大声招呼道,随着他的呼喊响起,围在他身边的妖傀谷众人在沉默中停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找了一块空地聚了起来。一个个本能的盘膝而坐,开始恢复伤势。紧接着一道道人影则向着卫誓聚集而来,今晚有大餐,这事卫誓之前就说过,他们可是期待的很呢。 最后足足近百名天魂宗弟子在此聚集,茂密的古木中被清理出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他们三五成群在享受着篝火,热烈的谈论着各种趣事,欢快的笑声连成海洋。 伤势恢复的不错,卫誓再次撸起了袖子。《玄门造化经》不愧是澹台真人传下的术法,很贴心的配备了应对反噬的法门。仅仅半天时间,伤势恢复的便已经不再影响行动,精神状态也好到出奇。望着眼前的琳琅满目,这一天他们战果。除了这些,几乎每个人的纳戒里都装满了材料和各种肉食。 夏柠他们到底俱是结丹,战斗起来,到底效率不错! 有结丹带酒,香气飘散,有容纳不下的成堆兽尸,摆在一旁,任由取用。而妖傀谷众人只能缩在角落,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此时的感觉,与先前的完全不同。就像现在卫誓嘴里咬着的烤肉,吃起来也与前三天完全不同。 他们的沉默,衬在周围的欢呼闹腾,显得格格不入,好似是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世界。 “在出手的那一刹,他们想过会有今天的一幕么?” 卫誓停下了忙碌,静静的看了一会。之后才走向那一簇簇火堆,见过了每一位自发汇集在这里的同门。三天内尽力保持的笑容,终于有了温度,分外舒爽。以身份压人,总落下乘,以实力压人,才能毫无顾忌! 如今,便是自己不说?妖傀鬼敢多动几下么!现在他们,便是连话都不敢多说!卫誓抬手又咬了一口烤肉,与身边的同门碰了个杯,小心的将嘴角残留的酒液抹尽嘴里。 “这就是报应!”卫誓对自己说道。又不禁将目光再度投去,看着他们一个个愁眉紧皱,满身狼狈。 分外解恨! 第三十九章 你脸大啊 翌日清晨,卫誓于朦胧中睁眼,在山风吹拂下起身,周围余烬和欢闹驱逐了潮湿和清冷,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舒服踏实。尽管前三天时间,每临夜晚,卫誓都会停下休息。可周围虎狼伺环,伤势作痛,他又如何能够睡的安稳。甚至他根本不敢入睡,偏生还要摆出一副睡梦正酣的模样,整天整夜劳心劳力,换来的只是是身心皆疲。 耳边略微有些吵闹,卫誓直起身子。周围的景象,让他有了一种仿佛重回宗门的感觉,如果古木不是那么粗大,藤蔓不是那茂盛的话。百十人齐聚一堂的场景,卫誓不是没见过,大型任务便是上千上万人一齐出动,也有。只是似这般轻松悠闲,放下警惕,唯有宗内才能见到。四周人影尽管忙碌不断,却也在享受着这短暂安宁。 御妖防线终归是个危险的地方,宗门像是撒豆子一般的将他们散入防线。并不是什么稳妥做法,对绝大对说筑基弟子来说,并不友好,免不了出现死伤。不过在历练效果,杀妖效率上则没的挑刺。况且培养弟又不是在温室里养花,总是要见些风雨,历些残酷的。对天魂宗而言,时间同样重要。 卫誓不禁眯起了眼,双手后撑的半躺而下,倒不急于起身。急什么?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发展,在这里多耽搁一些时间算的了什么。他们拼命修行,浴血厮杀,努力提升实力,到头来还不就是为了这安宁二字? 自大劫以来,宗门就从真正安宁过。总是麻烦不断,危机四伏。短暂的安宁更像是一场梦,终归他们仍需面对现实。 宽大的树冠延伸出来,遮住了卫誓视线,纠结的藤蔓在上方织网,好似一条条细长的蛇蟒,虽时准备扑击。卫誓脸上反是浮出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哪怕此时眼前的景象并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阴沉诡异。但只是看着,依旧可以感到舒心,令人留恋。 一面想,卫誓缓缓闭上了眼睛,倒不至于真的睡着,他正在贪婪的享受着现在的一切,甚至忘记了时间。 直到有人叫他,卫誓这才起身,准备出发。数百人的队伍,整装集合,接下来对于护送的安排还剩最后的收尾。而妖傀谷一行则早早站起,准备妥当。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声爆喝炸在林间。 “谁!” 那是周围负责预警的同门传来的警告。 “找到了!” 一声不大的回应紧随其后,由远方荡来。哪怕是在那一声爆喝之中回荡,依旧清晰入耳。“我接人来了!” 卫誓脸色不变,神情淡然。单靠减缓速度,拖延脚步,就能随心所欲的让对方受苦偿债。这样的想法,果然还是有些天真了。纵说该来的终究会来,卫誓还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去。 “爷爷!” 何希泽惊喜的叫道,整个人仿佛瞬间从灰暗中脱离,变得精彩起来。 余下的妖傀谷众人也都直起了身子,纷纷见礼。脸上已是有了解脱的笑容,何希泽有法门联络宗门,这才是他们在绝望中拥有的唯一希望。他们各个都是结丹,距离成婴并不遥远,谁还没个师尊师兄什么的。但能与元婴境扯上关系的,唯有何希泽一人。 以天魂宗排开的架势,足足二十多名结丹聚集一处。来接他们的若只是成婴,结果还真不好说…… 还真是打的儿子来了老子……卫誓被重点保护,透过人群,卫誓看到了那已在前方树梢上的站立的人影。 来人有着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又尖又长的鼻子。一头黑白相间的白发,衬着一张消瘦的面庞,中年模样看起来普普通通。倒是那一身白色金纹长袍罩在身上,彰显尊贵身份,又不缺乏出尘之姿。他就这么静静站在,微微眯紧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荡,只到最后才落在模样凄惨,目露热切的妖傀谷众人身上。 “你们这么做,不觉得不合适吗?” 听着这道淡声的问询,卫誓从来人的眸光中看到了几分淡然和轻蔑。 强者驾临,气息如海,单是这份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便足以压得众人抬不起头。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么近的前方,纵是探不清对方底细深浅,想来也是不好轻易出手招惹的前辈大能。 但是天魂宗结丹们,并不准备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就在妖傀谷众人躬身行礼的档口,天魂宗这边也开始了有了动作。结丹后期弟子已是一个个挡在前方,后方的筑基们则开始结阵。而这防护之后,自是留了几分力量,将矛头指向了妖傀谷众人。一双双满是戒备的目光,似是柄柄飞剑横空,锐利而顽固。 剑拔弩张吗?不!只有他们这边如临大敌,蓄势待发。挡在身前的同门绷紧的身子,微微颤抖,这些卫誓感受的到。 而那边只是负手而立,轻轻的嗤笑算作唯一回应。继而目光一凝,猛然张口,便是一声历喝。 “还不放人!” 这历喝,直接砸在众人心底,心口压不住的跳动。一股没由来的痛楚,继而袭来,并不致命也足以令人皱眉。随着喝声,气息波动折在空中,仿若水波潋滟,卷动着落叶枯枝,尘土泥沙组成了一道高墙,排山倒海便来。威势犹如泰山压顶,狂暴涌动的灵气毫不讲理的压制着天魂宗众人,难以行动,便是想吼也吼不出声。 这就是元婴,一言天地动,难以抵抗! “说放人就放人,你脸大啊!”可就在这时,一道满是嘲讽的轻笑响起。“你妖傀谷就这么喜欢欺负小辈?小的不够大的来,这脸皮是准备丢了不要吗?” 这声音如同幻听,这时候,还有谁能发声呢?但是眼前的那道横推而来的高墙,却是确确实实的停了下来。 妖傀谷那人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王龙!你也在!” “何暮山,老子都在这里等你两天了,你这动作有点慢啊!”幽然叹息从天魂宗阵列后方传来。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你?” “就是我!”王龙嘿嘿笑着,懒洋洋的背着手从后方踱步而出,显出身形。“也亏这次没伤着人,否则……那位过来!就凭你……” 他无所谓的抬起头,望向树梢,慢悠悠的笑道 “兜的起么?” 第四十章 这样挺好的 风消,气静,世间重回安宁。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只不过这片清理的还算干净的一圈,变的狼藉不堪,前方多出了一道魁梧犹如山岳般的身形,隔在中间,令人安心。 何暮山盯了王龙一会,一脸铁色。这话茬他没法接,所以唯有沉默。王龙先前的仰视令他浑身难受,每一道目光都仿佛都变成了对他的嘲讽。王龙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他心知肚明。兜的住么?他当然兜不住。 天魂宗内有比王龙还要脾气暴躁,言语更凌厉的人有吗?还真的有!不单如此,那些疯子真对上自己,便是出手揍人的可能都有,那是才真的麻烦。 幸好这次出手……何暮山突然觉得脸烫,自己这是怎么了?此番前来,明明是摆足了派头,有备而来。就算不能兴师问罪,也总不至卑躬屈膝,畏畏缩缩。可看到王龙出现的那一刹,心底的算盘便被打乱。 “不过一些小辈纷争,何须如此大动干戈?”何暮山朗声笑道。说着脚尖轻轻一点,就这么轻轻的从树梢飘下。 王龙站位本就靠前,又是天魂宗最善近战的炼魂峰出身。不过以他的修为,面对王龙倒不虚什么。便是做过一场,自己也未必就会被对方占到什么便宜,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话又说回来了,元婴境界不过糊弄那些低境界罢了,真的碰上同阶可就再难以势压人。百树林按照划分终归是属于天魂宗的地盘,天魂宗驻扎在此的元婴境修士也不再少数。不过,实力超过自己屈指可数,也就那么几人。否则他又怎敢孤身一人就赶赴此地,没点实力怎么行! 在来之前,他考虑诸多,可任他千谋万算,也想不到来的会是王龙。这样的人选合适么?他知道王龙,并不是因为王龙实力有多强,而是他心里清楚,站在眼前的分明就是一个捣蛋鬼,惹祸精。这些年来惹出的祸事,大的小的数不胜数,每一次都少不了要人给他擦屁股。事情一多,便传的妖傀谷内众多长老都是皆有耳闻。 粗枝大叶,鲁莽凶蛮也就罢了,偏偏实力还不太够。实力不够,言语中又总是带刺扎人,这样的人,只看一眼都会觉得有些手痒。不揍他一顿,都会浑身难受啊。 王龙还在欣赏何暮山的表情变化,身后已结丹境老辈弟子忍不住的出声辩驳。 “这可不是小事!” 小辈之间的闹剧,在元婴境长老眼中,确实微不足道。但是那个牵扯其中的小辈有着不一样的身份,那怎么算是小事呢? 何暮山目光撇过,哼了一声:“乱讲话的小鬼!”紧接着便是目光回转,重新看向王龙。“你真的应该好好教下他们规矩,长辈说话,何时轮的到这些小辈插嘴了!” 王龙眯起了眼睛,话里带刺,毫不客气:“我天魂宗的弟子,可还轮不到你妖傀谷来管教!你自个都不会说好话,在这是想教训谁呢?” 这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了! 何暮山眸中骤然锐利,喝道:“只你一人,可镇不住!”说罢,他又向前再迈几步。 王龙却只垂头轻摇,对于何暮山的举动视而不见。停顿半响,这才歪起脑袋,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抹轻浮笑意。“所以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何暮山感到一阵无力与憋气。此时他妖傀谷可不占理,如此自然是无法真的对王龙出手。实力在这一刻反而不在重要,但论玩嘴皮子耍赖滚刀……他还真能和王龙下场厮杀,分个高下不成? “人我必须带走!” 何暮山顿时便不想再在这个话题多作纠缠,索性便开门见山。“这件事归根到底只是一个误会,你天魂宗与我妖傀谷结盟,共抗妖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纵然我方有错,也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就伤了和气不是?这些天人在你们手里,该罚的也罚了。听说那知蟾皮猿最后还是由你们的人带走了,这不挺好的么?” “再说,真闹起来也不好吧。我妖傀谷无意与你天魂宗为敌,而你天魂宗现在仍需修养生息。既然如此,何不各退一步?何某赶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把人带走,也算是给宗内弟子一个交代。” 王龙挑起了眉头,侧头狠狠唾了口唾沫:“哦?这话说的倒是漂亮。偏你妖傀谷要脸,我天魂宗就得唾面自干?!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夫还未拜入宗门,在凡间肉铺当学徒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当然,修士拿拳头说话。不过你何暮山搞清楚,你妖傀谷枪矛虽利,我天魂宗未必就怕了!” 王龙笑了起来,夸张的笑容像个疯子。“单凭你厚着一张老脸,红口白牙的便要我们放人。老子若是许了,还有何颜面立足同门之间。便是我答应了,你问问我身后这些弟子,他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有王龙替他们挡住了威压,躲在羽翼之下,没有束缚的天魂修若是连开口发声的勇气都没有,那最初他们也不会选择来到御妖防线了。 吼声中,何暮山微微一怔,这真不是他自个愿意将心比心,换位思考,此时却不得不去多想几分。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具体牵扯到了谁,但哪怕他已经尽力避开卫誓这个敏感话题,更是放低了身姿,甚至不惜已大势相胁……依旧没什么效果。 回想起来,卫宗当年闻名整个西山域的时候,实力上盖亚群雄是一方面。而几乎将整个天魂宗链接一块的关系网,以及那强大的号召力,才是真的棘手。 为了卫宗,天魂宗那些人是真的疯狂,真的敢死啊!一人两人没什么,但如果是能聚集一宗之力呢? 现在,轮到……卫誓继承这些了! 何暮山额头甚至渗出冷汗,自己这边所求的交代又算什么呢?亏自己这般心大,居然没有注意到这点。这件事搞不好……或许真要因此爆发战争。尽管说起来有些荒谬,可事实就是如此啊! “那么?你宗弟子抢夺猎物这种事,怎么说?”王龙却在这时开口出声。 “这件事……”何暮山从未觉得王龙看着顺眼,现在不知为何,倒觉得顺眼了许多。不过,其中关系重大,情况也不一而同,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达成协议的。 “我不觉的我有资格作决定。” 王龙脸色不由难看了几分,突然间,却发现卫誓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侧。 “用不着!就这样来!” 卫誓望着何暮山,突然笑了。“这样挺好的!” 第四十一章 会讨回来的! 这样就好?维持原状吗? 何暮山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世上有这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么?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御妖防线由天魂宗与妖傀谷共同防御,且会遣派弟子进入厮杀,除了历练之外,不断的杀妖获取材料,争夺利益,也是御妖防线永恒不变的主题。其中的牵扯,可以说是错综复杂,纠缠诸多利益。如今天魂宗势弱,他妖傀谷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而今,天魂宗势弱,他妖傀谷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哪个宗门不想强大,又有哪个宗门不想获取更多的利益。对于这种相互之间恶意的争抢,其实两宗高层都有得到反馈。只不过处于弱势的天魂宗一直都在隐忍,毕竟御妖防线的守护还需依仗妖傀的力量,断然不会让两宗同盟轻易瓦解。而妖傀谷因此得利,继续下去好处不断,门下弟子也都收获颇丰,占便宜的事情不干白不干。 谁也不傻!妖傀谷自然也就没有改变的诉求。 一直以来,两宗都在这方面维持着一定的默契,天魂宗不提,妖傀谷也不会真个出手杀人。 而现在,这个尖锐的问题摆上了明面。其实何暮山压根就没想到,王龙会借此提起这茬。他何暮山说自个没有资格,又何尝不是在反讽王龙,他同样没有资格作这个决定。 这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宗门长老,能够左右的话题。 他俩是没资格就这件事做出决断,但如今卫誓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实话实讲,这毕竟是两家的事情,卫誓来头虽大,背景颇深,但何暮山也不觉得凭他一言,真的就能让妖傀谷放下利益,俯首听命。不过现在卫誓所说的,却是与他想法相同,如果真能就此定下,达成协议的话……那自己到不妨顺水推舟。 站在自己眼前的,那可是卫宗的唯一血脉。天魂宗既能保他不死,应该也会为他护住颜面。卫誓的话,这可比王龙这个天魂宗长老,还要有分量的多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何暮山望向卫誓,始终板着的脸庞难得露出一丝微笑。此刻他倒是说了一句想要扇自个嘴巴子的废话,不过想到就算卫誓反悔,结果也未必有那么容易改变,也便一笑置之。衡量左右皆无风险,尝试一番又能如何? 卫誓微微挑眉,双眸炯炯的看着何暮山,一字一顿的应道:“我当然知道!”他能感受到身侧王龙的脸色变化,不过这并不是他改变主意的理由。 想了想,卫誓还是多补充了一句:“而且很清楚其中的门道。” 闻声,何暮山微微一愣,刚要接话,而卫誓已经抢先开口。“我们的目标都是杀妖,既然出了力,谁愿意把自家收获拱手让人呢?能讲道理自然要讲,可提到战斗,谁先谁后,那方出力更多,又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能讲明白的。这道理讲不通,最后互不相让的结果自然就是谁实力强,便归谁喽!!” “因此出现冲突,那再正常不过了!只是这件事,又不能影响到两宗的联盟。”说道这里,卫誓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我说的对么?” “再对不过!正是此理!”何暮山不怀好意的拍起了手,双眼眯出两道月牙,咧着嘴角叹了声:“奈何天魂宗有些长老,就没你这般明事理,通时务了。” “御妖防线的妖兽,妖族,本就是无主之物,自然是谁实力强便落入谁手。此事天经地义,那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只不过你天魂宗现在终归还是差了一些。以至于,嗯……好处还是我妖傀谷占的多了一些。” 何暮山咧起的嘴角在缓缓扩张,最后变成了一张犹如老狐狸一般的奸滑笑脸。 “那么,你为这些身边的同门……想过么?” “闭嘴!”王龙这时大喝出声,不由分说的便是闪身向前,一拳递出。 对于王龙的突然袭击,何暮山早有准备。他右臂突然间被鳞甲覆盖,漆黑如墨的鳞甲泛起黑光,正与王龙拳中加持的魂雾撞了个正着。 轰响如雷,震动天地。 王龙虽然莽撞易怒,不过总算不是没脑子的将身后弟子抛在一边。那雄壮的身躯挡在卫誓身前,就如同一道高墙。战斗的余波并未传出,唯有激起的劲风荡过,吹动衣袍猎猎飘扬。 两人对了一招,倒也没真个就打起来。尘土飞扬,王龙喘着粗气,而何暮山倒是安稳的狠。实力上的差距,可没那么好弥补。 “说完了!?”卫誓微微仰头,对于先前的战斗几乎视而不见:“那该我说了吧!” 卫誓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挑拨离间?你这也太低级了!你这是有多看不起我们天魂宗的弟子啊?” 何暮山在此眯眼,微笑道:“那倒不是!不过这点,你是真欠考虑。” “欠考虑吗?”卫誓微微垂头,像是真的在思考一样:“妖傀谷现在有这个底气,靠的无非是新进弟子多些,对御妖防线比我们多些了解。你让我考虑什么?人多势众,真有那么可怕么!便是一时吃了亏,一时弱了些,那又怎样!你妖傀谷真敢杀我们一人不成?既然死不了,那还需要怕什么呢?” “无非是一些伤痛,一些耻辱罢了,我们受的住,垮不了!便是真要分个生死,哪有何妨,我辈天魂宗,可曾畏过死!” 抬起头,卫誓笑道:“王长老刚才不是说了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妖傀谷夺走的,总有一天会讨回来!你看,我现在不就讨回来了么?” 看着眼前意气纷发,少年模样的卫誓,何暮山突然觉得自己喉间有些干涩。只是双眼死死瞪着,并未说话。 “何长老,我奉劝你一句。”卫誓继续道:“不过暂时的辉煌强盛,若真拿现在当永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有些事,你能妖傀谷能作的,我天魂宗同样能做。风水轮流转!论战斗,我天魂宗弟子还怕过谁不成!” 说罢,卫誓缓缓转身,望着身后的同门。双眸骤然明亮,眼中更是透出几分狠历。 “你们吸过的血,吃下的肉……会讨回来的!” 第四十二章 是我说的 “风水轮流转?你真的就这么肯定!” 何暮山知道自己不能在继续沉默下去了,哪怕此时出口会陷入对方的节奏。他不喜欢卫誓那毫无波动的眼神,沉稳平静的语调,泰然自若的神态,这些都不在他的算计之内。他不知道卫誓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才能心平气和的讲出这样的话。更不知道卫誓身后的那些天魂宗弟子,怎么就一个个跟个僵尸似的,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这关系到的,可是他们的未来。卫誓有根底,有人护,他们又有什么?就是一腔孤勇的悍不畏死,然后就万众一心了!这怎么可能?教导弟子提升修为容易,在心性如何培养上则属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人各有志又不是说着玩的,哪怕目的相同,意图也不见的就完全一样。 他本觉得,卫誓这些话当成笑话听听还好,能成为内门弟子的,哪个会是傻子。可看那身后这些天魂宗弟子的反应,他又不得不多想几分,或许他们真的就和卫誓所想一样,信了那番鬼话。 卫誓转过身,只是洒然一笑,不置可否。 “你宗弟子战力强横,同阶对战冠绝西山域,这点我并不否认。”何暮山目光微微下移,心思复杂。卫誓说的这些,道理还是有一些的。天魂宗在某些方面,便是他也不得不服。 “不过,你天魂宗弟子,战的了一人两人,难不成面对三人四人还能所向披靡不成?我宗弟子虽略有不济,也绝不至于弱至这般地步!既然话说开了,那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正如你所说,在御妖防线能收获多少,大家各凭本事,谁拳头大,谁就理!门下弟子怎么做,我何暮山区区一个长老,管不了!我妖傀谷,也管不了!” 接着空隙,何暮山整理了一番思绪,心里渐渐有了底气,声调不由拔高几分的笑道:“既然都管不了,那索性放任而为,如此倒也公平!无非是多些厮杀,伤亡罢了。都是些小矛盾,小冲突,只要你天魂宗不在乎!我妖傀谷倾力奉陪就是!” 卫誓笑了笑,淡然应道:“那就好!” 卫誓这般反应,倒让何暮山难以淡定。目光逼紧一线,不禁厉声道:“你倒是信心十足!需知在这御妖防线,吾宗弟子足有百万,结丹十数万,至于成婴元婴境驻卫,亦是数千有余!这等犹如天堑鸿沟般的差距,又岂是如你想的那样能够轻易填平。你这一身实力,有些自负的资本,背靠宗门却也有几分狂妄的资本。可换做其它人呢?做的到吗!” “人力有穷尽,御妖防线到底不是你能逞强天真的地方。若真能让你轻易如愿,那我妖傀谷又有何资格立足西山,万年不倒!” 何暮山长出了口气,又逼问道:“未来什么情况,谁说的清。拿未来说事,你不觉的可悲么?” 卫誓轻轻一笑,并不反驳,只是微叹一声。“我们本来就是一群可悲的人啊!” “妖傀,悬剑,莽骨三宗,所经历的劫难便是加在起来,也顶不上我天魂宗经受的苦难折磨。宗门大劫,短则百年,长泽千年。能修到结丹,寿元便有数千年之多。而自立宗以来,我辈天魂修却难有一人能得善终!” 卫誓笑容染上了悲伤,缓缓绽放:“尔辈尚可坐享清福,修道以求长生。而我们只得在泥潭中挣扎,努力修行无非是想着活着能宗门多做些事,临到大劫能死的有些价值罢了。这些事,我从小便知道了!” 王龙低垂起了头,神色黯然中又是几分挣扎。咯咯的握拳声响起,不大的声音里,传出的仅有无力无奈。 “所以我从来就不想什么长生不死,至于其它的什么,也懒的追求。除了修行,唯有战斗才能给一称不变的生活来上些许调剂。偏我修为浅薄,实力不强,免不了拖累同门长辈。不过,一次次的遍体鳞伤他们看在眼里,却未有看到每一次厮杀,我有多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总要面对劫难,前路一片黯淡的天魂宗,延续到了今天,又是为什么呢?”卫誓收起了笑容,闪烁的眸光微微凝实。“拜入这样宗门的人,难道不可悲,不可怜吗?可是能生在这样的宗门,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哪怕是在宗门再难的时候,我们依旧还在坚持。便是宗门大劫,我们还不是挺过来了!相比这些,暂时的苦难算什么,小伤小痛算什么!我们顶的住!你妖傀谷很强吗,立足西山,万年不倒?呵呵!若我天魂宗没有大劫袭扰,你觉得西山域会是谁的天下!” “这……”何暮山脸色难看,额头更是冒出冷汗,这种事他还真没想过。那么……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摆在面前。天魂宗大劫短则百年,长则千年,哪一次不是灭宗之灾。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百废俱兴的天魂宗便再次崛起。现在的天魂宗是弱,他也想着来日方长,但这由弱变强的时间,却很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要短的多! 卫誓继续道:“很多人是倒下陨落了,可我们这些后人还在,希望就在!还会继续他们的道路,前赴后继,至死不渝!我们生在这片天地,为了同门,为了宗门,为了生活在天魂山脉千千万万的凡人,为了许多许多,都可以死!!但唯独不会为了自己活,不会为了自己死!” 王龙抬起了头,望向卫誓,身后的数百天魂宗内门弟子,同样目光汇集。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答应下的,给很多同门添了麻烦……甚至可能会因为我今天的决定,在冲突中负伤陨落,这些我都知道!”卫誓声音渐渐随着头颅低沉,背后望来的目光他感受的到。分外沉重,让他无法回头,甚至无法呼吸! 何暮山却在这时不由的倒退一步,他看到了站在卫誓背后的那些面孔……竟是在笑!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双满是猩红的双眸。 “如果有人真的因此受伤,陨落……此事因我而起,一切由我自己背!我希望,他们能知道,他们的仇!有人来报!” 始终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卫誓,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的咆哮出声! “告诉他们!这些,是我!卫誓说的!” 第四十三章 随时恭候 “大师兄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李鹏坤一条命,你若要,便拿去!” 领头的一名锐天峰弟子笑了起来,朗声道。脸上笑容温和洒脱,那双眸子却是没由来的通红仿若染血。 “当初若无卫宗峰主,想来我辈不会活至今日。如今能够再入宗门,又岂会惜身,又岂会畏死!”遣散弟子中,同样有人出声表态。 先前只是你方唱罢我登台的对话,开始变的喧闹嘈杂起来。阴暗潮湿,血云遮天的诡异世界突然间变的鲜活起来。卫誓缓缓分开步子,高高的扬起头。黑色的魂雾开始在身上的泛起,向前抬起的手臂,十指交叉,套在脑后。轻微气流鼓动着衣袍,也吹的那早已没有枯枝败叶的赤褐泥土,道道的裂痕自他脚边蔓延而出。 何暮山眼皮跳动,这哪是什么微风吹动,气流涌动,这分明就是剑气横溢。这并非什么高端法门,无非是气息流动,自身剑气迸发而已。换做他,闹出再大的动静也是轻而易举。然而明明摆出的是一副闲散模样,目光反是凝成一道,神色说不出的凝重认真。 直到现在,他脸色仍是难以恢复,脑袋嗡嗡作响。这不是小事,正如他现在所说,以他在妖傀谷的地位和实力,兜不住也无法决定,根本就不够资格! “你真要如此!?” 何暮山沙哑的嗓音难以遏制的颤抖起来,他眼角的余光却撇在王龙身上。他本想着卫誓年纪尚轻,不懂轻重,王龙本是天魂宗老人,又久在御妖防线……那知,王龙此时竟跟周围那些弟子一般,眉眼含笑,意露疯狂。 此时此刻,他似乎忘记了,王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不就是你提出的么?”卫誓微微撇嘴,语气清淡犹如不放盐的饭,毫无味道。唯有那双照来的目光,锐利如剑,分外锋芒!未有半分退缩,唯有毫不动摇,看不出丝毫缝隙的坚定! 事情大条了! 强大的妖傀谷怎么就落到这种地步,明明无论物资,还是门内弟子人数,都成碾压姿态。这御妖防线,分明是他妖傀谷的天地啊!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怕了。原本自信满满,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何暮山现在是真的搞不清楚,天魂宗这边到底是怎么想的。虚张声势还是故弄玄虚。要说天魂宗没有份抗衡的力量,那是自己骗自己。利益同盟的建立,自然是要份量等同的存在,才有这个可能。要说心中没有半分忌惮,没有丝毫畏惧,他一个妖傀谷元婴境的长老,泛的着会跟卫誓这种仅有结丹初期实力的弟子,平等对话么? 现在的天魂宗是怎样的情况,他倒知晓不少。毕竟现在两宗并肩而战,中间少不了彼此交流,一些消息,哪怕只是管中窥豹,推测一番也能知晓不少。 天魂宗与妖傀谷同为西山域四大宗,虽然现在才刚历大劫,一切从头开始。就现在纯纸面实力,在西山域排在四宗末尾,宗内仅有两尊化神境,元婴刚刚及千人,至于成婴境和结丹,数量也少的可怜。内门和外门弟子数量加起来,甚至还不及妖傀谷一堂之力。说的更现实一些,如今的天魂宗已经没有了立足西山域顶尖宗门的资格,不过相比那些一流宗门在实力上明显高出一截而已。 可就算这样,在西山域,其它三宗又有哪个有真正与天魂宗撕破脸皮动起了手?先前发生的几场事端,悬剑,莽骨两宗是数次试探。闹得是天翻地覆,也未见大战展开。 这些何暮山心里都知道。 自入门之后,何暮山已修道近千载。年岁不算太大,倒也算经历过天魂宗盖压西山域的辉煌,也见识过天魂宗大劫是什么样的一种场面…… 天魂宗一路行来,创造了太多太多的奇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点点滴滴的堆积在心底。最后终于演变成了一种阴影,那怕平日之中藏在心底,不显于人。却在这一刻,化成了洪流,冲垮了内心的堤坝! “那么……人我能带走了吗?”何暮山色厉内荏的朗声问道,他已经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一刻。没有疑问,没有辩解。他本想着能维持现状,将门下弟子抢到卫誓头上的事情压下,继续维护先前的利益。 然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主动权。就算他现在服软讨饶,意图回转,天魂宗正能认吗?现在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天魂宗在卫誓的带动下,准备开战! “随意!”卫誓毫不在意的回道,目光随意的扫过夏柠等人。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王龙轻轻的挥了下手,本已经筑起的人墙缓缓分开两道。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这些时日,可未少让自己吃尽苦头。卫誓虽有遗憾,却也没有再多表现。来日方长,以后难保还会碰到,到时候再好好招呼就完了! 何暮山脸庞渐渐变的僵硬起来,原本还算充满希望何希泽,夏柠等人如何看不出?一个个温顺的厉害,不敢有丝毫逾越触犯! 何泽希见自家老祖心情不爽,也只躬身行礼,轻轻的唤了一声:“老祖!” 何暮山一掀袖袍,最后深深望了卫誓最后一眼,干脆利落的喝了一声:“我们走!”便已要转身飘向远方! 天魂宗就真没这个改变现状的心思么?而现在,这个契机出现在了卫誓身上。 终归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还是那句话,这些事既然是卫誓敲定的。那么天魂宗内部定然会出现那么一批人,对他有所维护!只不过是最后会演变成何等规模,他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事情已经不可避免的将要发生,那他还是及早赶回,商量个办法出来才是! 王龙粗犷的嗓音则在背后传过,分外爽快。 “何暮山,回去可要好好准备啊!” 继而,卫誓淡漠冰冷的大喊,同样传来。 “妖傀谷的手段,我天魂宗随时恭候!” 第四十四章 奉陪就是! 王龙同样第一时间赶回了驻地。 没有休息半分,同样没有停步。王龙径直闯入了考功堂后,走过了一段七拐八扭的甬道,最后停在了一间毫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深吸口气,王龙这才推门而入。 两宗开始剑拔弩张的明确针对,这不是小事,当时只觉得卫誓一席话,分外爽快,几乎说出了他的心声。可是这一路行来,他那本不爱多动弹云里雾里的脑瓜,散乱的千丝万缕也在渐渐清晰起来。 真的要打起来了吗?王龙心里微紧,那种场面他可以想象的到。整个御妖防线化成一片战场,会演变出何等激烈的场面。哪怕双方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克制,这般延绵数千里拉开的战线,这场气势恢弘的战斗纷争,显然也难免会在局部演变成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单是想想都足以让人兴奋啊! 房门打开,内里的房间不大,陈设也简单至极,几张桌椅便让这单间显得丰满许多。王龙闻到一股茶香,清新淡然。桌上玉制的茶壶正腾着热气,正埋头桌案前的身影抬起了头,不过却看不到面容,没有窗子,房内唯有几盏烛灯摇曳着亮光,显得分外昏暗阴沉。唯有一头黑色长发垂落,分外明显。 正是那名先前伫立在了望塔石上那名锐天剑修。 王龙的返回,没有让他多出半分波澜,依旧在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眼前的事。他没有回身,更没有回头,唯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招呼声淡淡响起。 “回来了?坐!” “回来了!” 王龙闷声应了一声,也不客气,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就这一屁股砸下。只听嘎吱一声,坐下的座椅险些直接崩溃。惹的男子蹙紧了眉头,任凭自己的坐椅由何等材料制成,也禁不住王龙这般摧残啊! 不过此时的王龙显然没这份心情,理会这些琐事。扭着身体让自己尽量舒适几分,脑袋倒是低了下来。他憋了一肚子话,临到了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再次深吸了口气,王龙这才压低了嗓音。一边吞咽着口水,让自己干涩的喉头得到滋润,一边抬头,满面苦涩忐忑的道:“杜耀师兄,出大事了!” “大事?”这名被称作杜耀师兄的男子闻声,这才回头。“让你出去接个人,都能给我惹出大事来。你说,以后我还能指望的上你吗?” 慢斯调理的拉过另一张座椅,摆在王龙对面。杜耀似张似闭的眸子缓缓张开,见王龙像是木偶似的呆坐那里,这个云淡风轻的男子终于展现出了与那身气质完全不同的凌厉,便是那轻飘飘的语气都变的沉重起来。 “人呢?难道是他出事了!” “人没事!”王龙嘴唇扭曲了几分,双手猛的一撑扶手,站了起来。大声嚷嚷道:“你拿王龙当成什么人了!卫誓真有事,我还会这样回来!想害他,那得先踏过我的尸体!” 这正是我放心派你去接人的原因。杜耀想了想,自己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了。刚刚悬起的心,瞬时放了下来,人没事那就好! 放松心情需要热腾腾的香茗调剂,杜耀随手一抬招来了茶壶。在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这才捧着茶杯,缓缓就位。派头十足的抚着杯盖,并翘起了腿了。 “那是什么事!” 王龙先前高涨的气焰,瞬时被泼灭。先前的纠结苦恼再次浮上脸庞,这个好似山岳般的壮汉,露出一副讨好怯懦的模样。“我说了,你可不能怪我,也不能怨我!” 轻轻抿了口茶,杜耀目光抬起三寸:“说吧。” 王龙虽是摆出这副模样,坐在他对面杜耀依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还未等王龙开口,便又补上了一句。“帮你擦屁股的事情,我作的还少吗?” 你还有心情喝茶,你当我王龙成什么了? 王龙抓了一把胡须,目光骤然凝结:“妖傀谷要跟我们开战!” 眼前出现的场景,到底是没让王龙看到他所希望看到的那一幕。杜耀依旧捧着茶,抚起了茶盖。若不是那声轻飘飘的一声聊胜于无的“哦”,他真要怀疑人生了,莫非成了结丹耳朵还会出问题吗? “你到底听清楚了没?我说,妖傀谷要和我宗开战了!要开战,你明不明白!” 杜耀抬眼,锐利的眸光像是两只大手掐住了王龙的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龙,你是拿我当傻子吗?” 王龙伸手挠头:“哪有?” 杜耀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喃喃道:“现在御妖防线还在,这同盟就得维持下去。开战?怎么可能!无非就是多了些冲突,多些死伤罢了。卫誓没事,他们还真能撕破脸皮跟我们打起来?” “败给你了!”王龙软了口气,微微一顿,这才道:“妖傀谷一直一来都是小动作不断,虽都是一些蝇头小利。可这次作的真是过火,欺负到卫誓头上了。现在闹大了,何暮山那只老乌龟亲自到场,也未能压住。以后他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这是卫誓答应下的,不过,我也没看过眼,早想打了!” “就这样?这是他们自个找死,怪的了谁!”杜耀轻轻挑眉,微薄的嘴唇挂出一丝冷笑。他突然喊道:“王龙!” “啊?!”王龙下意识的疑惑出声。 “还记得我们相识的那段时光吗?”杜耀抓起茶杯,如同饮酒一般一饮而尽。朗声道:“团长曾说过,我们比谁都要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强!你以为宗门对于妖傀谷的所作所为,宗门会放任不管?无非是暂时腾不出手来罢了!现在……你做的很好!很好啊!” 杜耀笑了起来,更是直接将茶盏甩到地上,在噼啪的破碎中,一柄巨大的飞剑浮在了他的背后。 “何时海长老已在前些日子归宗,虽然我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不过我敢打赌,宗门在这方面早有准备,不过爆发的稍早了一些。准备的时间是有些少了一些。尽管如此,给他们三年五载的,还能把我们打垮咋滴!” “哼,要把我宗打垮,他妖傀谷还不配!” 王龙冷哼一声,回想当初,望着杜耀,此刻他也不禁热血沸腾,豪气万丈! 先前一直坐镇御妖防线的,正是现在已经升为宗内太上长老的何时海。别看杜耀现在一个人窝在小间里,独坐烹茶,显得超然物外,有着几分落魄。现在接班执掌御妖防线的人,就是他! 别看一场大劫,无数宗门天骄身死陨落,化神更是一人不剩。但就这短短数十年的时间,不还是已经出了两尊化神么?大劫中,既有像纪杰,李鲲武那样跌落境界的宗门希望。可同样造就了一些幸运儿,境界突飞猛进,实力一跃千里,杜耀便是其中之一。 有失必有得!一场大劫下来,天魂宗就真的弱了吗?能活下来的那个不是精英!那些现在还卡在结丹境的老辈修士,那个不是屠同阶犹如屠狗! “我这就给宗门传讯!你也告诉大家伙一声,好好准备吧!这算什么大事!” 说着,杜耀手中已是出现一枚令牌。 “我天魂宗奉陪就是!” 第四十五章 能者多劳 “随时奉陪……奉陪就是……还真挺像的的!” 王龙低头呢喃,身形出现了考功堂的门口。就这一进一出,便将脸上的疲累焦急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然和舒坦。他望着天空,整个人如同沐浴在阳光之下,尽管整个御妖防线被血云笼罩,暗无天日。 卫誓的那些话,他是极为认同的,毕竟谁还不是从小年轻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的?也曾有过青涩,懵懂。那时候望着漫天飞舞的结丹,成婴,都只有仰望的份。实力没有多少,可心里坦然,不用去考虑那么多。大不了一个死,怕什么呢?可是说到底,现在他活的够久了,境界也已提升到了结丹。 站什么位置,就得去想什么样的事。褪去青涩的外衣,哪怕似他这样莽撞粗鲁,看着没头没脑的男人,在岁月积淀之下,被沧桑披上成熟的外衣也不奇怪。卫誓有些话是让他热血沸腾,除了点头之外,挑不出半分毛病。可在有些方面,却已经品不出该有的味道了。 现在王龙,倒有些明白了。在离开的时候,杜耀那句话,倒是令他心中生暖。 “你扛不住的事情,我杜耀替你来抗!” 杜耀就是这么说的。 生在天魂宗,无疑是一种悲哀。苦难如影随形,总是会由胜转衰。一番努力成空,继续在从头开始,从看不到底的深渊重新攀爬。他们为什么能够坚持,又凭什么敢打敢杀不怕死!还不是因为,无论是何等困境绝境,身边总有一帮同门,不离不弃,相互扶持!他们绝大多数人,从来不会只为自己而活。哪怕以死相拼,只要能护下身边的人,就算真的陨落也有价值,不是吗?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 这就是天魂宗啊! …… 两天之后,卫誓便已回到驻地。在自己的石屋度过三天,这才去了考功堂一趟。 张远川,江娑他们已经早早回来了,带着蟾皮猿等各种材料,杀戮得来的材料,收获已是意想不到的丰厚,倒也算的上满载而归。身处山林,时时面对危机,他们没人算计这个。现在看着令牌上显现的数字,每个人都有些傻眼,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多呢? 卫誓也是被吓了一跳,倒不急着再度回返,继续战斗。进入御妖防线虽然并不是执行任务,依旧如同做工,同样需要劳逸结合。这次进入,该见识的见识到了,他们结丹团队应尽的责任,也做到了。虽然像样的大战就那么一次,但也保下了一个筑基团队,可以了! 卫誓身上的伤势,现在已经变得不轻不重。御妖防线算是天魂山脉的门户,有着宗门大量资源倾斜,也是这些年来,宗门出现伤亡最多的地方。天魂宗出产的各类伤药,宗门有的,这里有,宗门没有的这里也有。 知道自己负伤,如何治疗朱彤彤早已安排妥当。她毕竟是恒天峰出身,对于草木之道懂的总要多些。无需操心太多,卫誓也终得清闲。有了良药治伤,有了安宁的环境,再加上炼魂峰蕴养气血的功法。三天时间并不足以让他伤势彻底养好,状态调整到最佳。可也没有最初那般隐隐的阵痛,以及虚弱之感。 一条条破口长出了细嫩的新肉,苍白的脸色恢复如初。损耗的真元在勤修之下,恢复效果喜人。真元就是结丹立足的基础,有了真元一切都要好上许多。那时在夏柠那群妖傀谷结丹面前,他所展现出来的虚弱并非伪装。 如果不是强大的意志作为支撑,以及修炼过炼魂峰传承功法造就的底子撑着。就在施展‘镇’字决的一瞬间,他都得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该作的都已经做好,剩下的就该交给时间了。静养修炼才是最适合他的,不过人不能光想着自己。自个身后的那些问题儿童团的团员,还等着自己个团长敲定主意。大量积分要化成修炼物资,总不能因为自己修养生息,便耽误整个团队提升实力。 说来奇怪,明明这是一个团队的事情,大家各取所需便好,何必见外呢?那用的着他这个团长来拿主意。 站在考功堂前,卫誓感叹着。当初抵达这里,感慨考功堂的雄伟,似乎就在昨日,算起来,自己也未离开驻地多久。 考功堂内人不多,相比以往少了喧闹,多了冷清。卫誓轻车熟路的在熟悉的柜台,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人。 刘玲正埋头桌案,不知道在览阅什么。大量的书籍古卷堆了满满一桌,那颗小脑袋正在其间左摇右晃,神情专注而认真。直到她揉着眼睛抬头,才发现卫誓的到来。顿时那双疲惫的双眸弯成了两道月牙,甜声问道。 “你伤养好了?” “差不多了!”卫誓笑着回应。刘玲尽管年龄比他要大上不上,终归还是少女模样,笑容依旧能够温暖人心。 还不等卫誓说话,刘玲已经反应过来:“哦……你是来兑换积分的吧!”说话间,那一桌子凌乱堆积书籍古卷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册足有一拳厚的时崭新名册。 “看看吧!” 卫誓低头看去,随手翻看了一下。 “这是……” 其中一本登载的是能兑换的各种天材地宝,丹药,符篆,法器,还算正常。可这另一册,他就有些看不懂的,上面记载的赫然是一支支队伍中成员的实力和生平。 “怎么了?不懂?”刘玲毫不意外的吟吟笑着,见到卫誓一脸茫然,眼中露出困惑之色,这才缓声解释起来。“很简单啊!积分除了能兑换这些物品之外,还可以用来为团队招收人手,弥补不足。怎么样?你看看,有你有中意的么?” 卫誓有些傻眼:“还能这样?” “当然喽!”刘玲轻飘飘的答应:“毕竟你们的团队是自由组建的嘛,哪一队有什么问题,具体情况宗门全然不知。但也不能完全不管,对吧?实力不足的团队自然是要被淘汰的,宗门子弟的性命可不能白白浪费。还有什么能比赚取足够的积分,更简单直观的证明团队实力呢?!” 刘玲微微一顿,神色认真了许多:“每一个结丹团队,都需要带领一批筑基境,出现损失伤残还会扣除相应的积分。你说,宗门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卫誓垂头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为了培养……守护?” “没错!就是要让强者庇护弱者,一起成长!”刘玲笑了起来,像个小狐狸似的。 “这就叫……能者多劳。” 第四十六章 想发展,先收人 卫誓怔住了。 在天魂宗,强者有庇护弱者的义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就无需多想。一直以来,都是宗门需要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在历练修行的道路上,卫誓见到了太多的长老同门舍身护人,一场场壮烈战斗对他进行着言传身教。虽然直到在,在修士里他依旧年轻,经历依旧算的上波澜迭起,称的上精彩。 可是别人呢? 那些新进宗门的弟子,那些遣散弟子呢? 宗门的视角做不到时刻笼罩所有人,总有照顾不到的角落和盲区。有些弟子没有足够的历练,甚至还有的,连险境都为曾遇过。并不是谁都能和他一样,能有那么丰富的经历,能一点点的将最开始的软弱无力积淀成,坚不可摧的信念。 时间是一把刻刀,不同的经历雕刻出不同的人。没有人生来就是无欲无求,就能愿意为他人拼上性命的。这世上最难掌握的人心,复杂的人心,各不相同。那么,这么多年下来,宗门又是如何将这种精神流传下来,并演变成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呢? 一名名强者以身作则固然起到,但是单靠这点,显然不够!因为那只是被守护,并不足以让人清晰明白,自己也应该去守护! 卫誓想了想,若是以前问他,他绝对给不出一个靠谱的解释。 现在,他懂了!宗门强者在每一名弱小弟子心底种下的种子,就是在这御妖防线生根发芽的啊! “卫誓,我说你啊!有好好在听吗?” 刘玲的声音再度传来,卫誓能够感受到她望来的热切目光。 “在听!” 话虽如此,卫誓依旧停不下思考。宗门让他们自由组队,真的只是为了各个团队,能有一定的配合和凝聚力么?只怕这才最根本,最重要的目的吧。先从自己熟悉同门好友开始,在充满危险的御妖防线中,相互守护,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循序渐进…… 刘玲撇了撇嘴,卫誓很显然的心不在焉,不过她倒不至于因此生气。顿了顿,还是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想那么多干嘛?宗门还不是在为咱们这些弟子考虑。毕竟是自由组队,终归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存在弊病,甚至会有威胁生命的隐患。”刘玲一面说,一面从卫誓手中将名册拿过,细嫩手指轻抚其上。她仍在笑,只是多了几分寂寥和酸楚。 “姐姐我是过来人,有些事情,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组建团队不是玩闹,成为一团之主更得身肩重担。实力强固然能多几分保障,可未必就适合去当这个团长。团队要扩建,要发展,没有足够的杀戮不行。偏偏御妖防线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马蜂窝,篓子捅大了,那是真的能蜇死人。不单单要敢打敢杀,实力强劲,还得小心谨慎,能够步步为营,更需要随机应变,应付各种突发情况!” 刘玲落在名册上的手指不再弹动,轻轻叹了一声:“现在说的有些轻巧了,可真能做好的又有几人?当年我也看过名册,只是如今上面的名字,早已换了大半……宗门之所以要限制各个团队的人数,还不就是为了控制损失?否则真碰上那种实力强劲,却莽撞疯狂的团长,把一队都带进沟里,就算他不心疼,宗门都舍不得。” “至于你……加油,姐姐看好你哦!” 卫誓抬头,疑惑问道:“有了积分就能在各个团队随便挖人?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刘玲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继而双眸瞪大几分,反应了过来:“哦……也对!你是知道,宗门大劫那时候是全宗回防。等大劫过去,御妖防线虽有驻守,但终归是人手短缺。现在的你们还都是个雏,是宗门派来打基础的第一批。就现在这样,或许还真会有人心里不够舒服的,或是舍不得的。” “不过我们那时候,就没人会为这事烦心!”刘玲轻轻摇头。“你们呐,都太年轻。经历的少,吃过的苦头也少。像我们那时候,一支支强大团队横空出世,那都是明星般的耀眼,能加入其中都是祖坟冒青烟般的幸运和荣耀。再多的情感,再多的舍不得,其实都白瞎。当然不能说没有,可相比生死和提升实力,能有更好的选择,那又何必固步自封呢?” “至于那些被挖走人的团队,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个团队实力不济,留不住人,作为团长的都是自己找原因。被挖走的团员能有个更好的出路,他们献上祝福都来不及呢!哪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闹心伤神。” “这倒是有理!”卫誓点了点头。经历过残酷苦难才能让人更好的看清现实,在这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环境下,也会让人变的更加现实。更好的发展,更安全的环境,相比其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不过……”卫誓迟疑问道:“各团队招收新人的话,会让团内强者负担加重,毕竟出现死伤会扣除一定的积分。如此一来……大家不就都用积分兑换物品了么?谁还会去招收新人!” 刘玲被卫誓这句话逗乐了,伸出手指摇了一摇:“你这样想,就错了!不多收人才是傻瓜呢!” “你看看这个。”刘玲拿出了一张表单,递到了卫誓面前:“单纯的去猎杀那些感灵筑基境的妖兽,能赚几个积分?你门这趟是收获不错,找到了一只结丹中期的蟾皮猿,这才能有八千积分。余下来的那八百积分,才是你们厮杀猎取所得到。勉勉强强能换一些丹药,灵石,符篆啊什么的,够用吗?” “所以说啊,要发展,得先收人!团队人数多了,获得的积分有加成!”刘玲老气横秋的指点道:“这人一多,积分才会多。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这份实力,保住你团队的那些人。” “居然是这样,我还真不知道!”卫誓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么大的漏洞,宗门会放任不管,轮的到他去操心?自己的担忧还真是有些多余。 “那人数最多的团,有多少人?”卫誓好奇问道。 “你们这不是才刚来吗?”刘玲话音落下,下一刻说着便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你是说以前啊?”她就是心直口快。“要说那个团人数最多,那肯定得是俏宗团啊!” “撬宗团?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卫誓笑了起来。“是要撬动宗门的意思吗?” 刘玲眼神突然变了,看着卫誓那蠢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你说什么呢啊!” “那是乔俏的俏,卫宗的宗啊!” 第四十七章 俏宗团 “你是说……我父母?” 卫誓失声脱口,声音在颤抖。只是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刘玲想象中的那么激烈。平静中他微微皱眉,眸光流转,没有欣喜,而是多出一抹暗淡与悲伤。 对于自己的父母的事,宗内没人多说,卫誓自个也没有多做打听。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生活,能始终陪伴在身边,只有从五岁就跟随自己的主魂冰影。他在清冷的竹楼里习惯了孤独,在一次次的日升日落中,看着晨曦或是落日,听着风声与虫鸟啾唧,吃着准时准点便会送来的饭菜。平淡日子过的毫无波澜,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发呆。 在本该最活泼最好动的年龄段,他就已经过上了隐居似的生活。 竹楼里除了他,极少有人来往。有太多的翘首相盼,最后都以失望告终。而每一个出现在视线中的人影,总能令他欣喜若狂,拼了命想要抓住一切。不管是见了谁,脸上都会露出欢欣的笑容,都有着着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麻雀。 但那时,卫誓就已经知道了。无论自己表现的再活泼可爱,讨人喜欢,这些来客终归会在天黑之前离去,会捏着自己的脸颊,大手摸着自己脑袋的与他道别。自己终归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童,温暖不可能相伴太久,清冷的孤独总会袭来。自己身边,也只有冰影和那座勉强称的上是家的独栋竹楼。 从襁褓开始,就未曾见过自己父母一面的卫誓,对于卫宗和乔俏的了解又能有多少呢?别人对他们总是怀着敬仰,言语中不乏夸赞。可对卫誓而言,他们却是心头的一道疤,永久的痛楚。一些时候,卫誓甚至会刻意的避开这样的话题,从来都不会因此而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卫誓只知道,自己的父母很强,很多人愿意追随在他们左右,甚至愿意为他们付出生命。这些话题当然无法增进亲情,却在潜移默化下,在卫誓心头筑起了一座高山,一座需要他努力攀登并超越的大山。而他在那唯一一场做过的梦里,所感受到的亲情,只是一闪而逝,并不足以能改变什么。超越卫宗,一直以来都是他内心根深蒂固的奋斗方向。 所以,在短暂的失落和哀伤后,现在卫誓还能笑出几分坚强。 “没错!就是你父母。” 刘玲的目光并未专注与卫誓,提起俏宗团,她便难以自禁的兴奋起来,张开的大眼睛几乎冒出了小星星。“俏宗团正是卫宗峰主,乔俏师姐组建的。人数最多的时候,团内足有五千六百多人。与他们相比,御妖防线所有的团队都得黯然失色。在那时候,俏宗团就是一面旗帜,一种信仰。有数不清的同门弟子想要加入,也已能加入这个团队为荣。” “想想吧,这近六千人的团队,齐齐出动时,会是何等的气势非凡。而当他们归来,会在驻地所有同门的注视和欢呼中。将满载的收获卸下。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展现在眼前的收获,能令在场所有人都眼红嫉妒的巨大财富。” “这样的团队有谁不想加入呢?有谁呢?我也想啊!可惜……俏宗团那是宗门主力团队,他们要去的地方,危险度都极高。虽然姐姐并不怕死,可奈何实力不足,境界不够,那就是累赘,进去也只会拖累别人。唉……若是有实力能够进去体验一番,便是真的就此战死在其间,我也心甘情愿呐!” “……” “你知道吗?” 直到口干舌燥,刘玲这才停下了讲演。一双依旧闪耀着兴奋的眸子,饶有兴趣的打量起卫誓。 卫誓只是附和的笑了笑,我应该知道什么吗?很显然,这个对他而言极为新颖的话题,他插不上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刘玲兴致已经上来,一肚子的话憋成了滔滔洪水,正愁没有对象倾泻呢。卫誓的沉默,可不足以拦住着势不可挡的洪流。 “俏宗团能够拥有如此多的团员,这几乎可以称的上是奇迹了。”刘玲抬手挽起了一缕垂落眼前的长发,便继续开始奋战。“要知道,那时候排名第二的团队,便连千人都未达到。毕竟出现团员死伤的情况,是会扣除一定积分的,妖傀谷有多危险不用我多说了吧。要招收到那么多的成员,所需的积分那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就我们那个团队,只三年时间便战死了百人……这还不算最差的团队。而俏宗团从成立到卫宗回宗,一共陨落只有三百七十六人……” “现在你明白了?” 卫誓忍不住问道:“这样强大的团队,也会出现成员死伤?” “你以为御妖防线都是似百树林那样的小打小闹么?我们要对抗的可是整个妖族!”刘玲没好气的狠狠瞪了卫誓一眼。“现在发放给你们的防线地图,你以为就是全部了?在防线更深处的地方,有着等级更高的危险区。在哪里,面对的主要敌人就不是那些愚蠢的妖兽了!那都是妖族!而且不是一只两只,那是成百上千,有时候甚至上万!而每一只妖族总会统御几只实力相当甚至更强的妖兽。” “那已经可以称的上是战争了!既然是战争,你还会觉得出现死伤是件奇怪的事情吗?” 卫誓眼中透出了几分凝重:“这样啊……”他这一次如林,妖族他是见过的。而那一战,打的也是十分艰难。若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么等待他们的结果,将是无比的惨烈。 “正如你所说,俏宗团确实拥有着撬动宗门的能量!”刘玲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柜台,踮起脚尖身体前倾,脑袋几乎就要于卫誓碰在一起。“俏宗团的每一位成员,都极为出彩!哪怕是那些战死的前辈,同门,也都死的非常壮烈,称的上是英雄!” “你知道,你父亲后来是成了锐天峰峰主,你母亲则是育魂峰峰主,这就已经执掌两峰了!而现任镇魂峰峰主张之沧,就是俏宗团的副团长。如今的锐天峰的纪峰主,炼魂峰的李峰主,都曾是俏宗团的精英团员。在御妖防线,主掌全局的杜耀长老,你见过的王龙长老,他们都一样啊!而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正是因为有着俏宗团这样的存在,面对大劫,宗内力量空前凝聚。在大劫中,俏宗团共战死四千余人,活下来的不到千人。可就是剩下的这些人,撑起了如今的宗门。成婴境长老足有七百,达到元婴境的也有近百人之多!而带领他们的,正是你的父亲!” 说着说着,刘玲眼睛红了,卫誓甚至还能看到泪光闪烁。 “若是他们都能活到现在该多好啊,以后宗门真的还会再出现一支这样的团队吗?或许……真的不会了!” 不会了吗?卫誓抿紧了嘴唇,眸光却是骤然闪亮。 问题儿童团之后如何发展,他现在明白了! 第四十八章 陪着玩一玩 “好了,不说这个了!” 摆着手重新坐回原位,刘玲深吸了口。在平复了一番剧烈波动的心情,结束了这个话题,不再喋喋不休。老实说,前面是个令人欢欣鼓舞的传奇故事,后面的结局则是悲伤。没人喜欢听这样的悲剧,而他也不愿意讲。 “光顾着讲这个了,正事还没有说呢!”刘玲说着,将那名册重新推回。这才是她的职责所在,为进入御妖防线的团队服务。 对了正事还没办呢? 卫誓刚要开口,刘玲则在这时猛的抬头,脸上笑容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再柔和的目光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听说,你跟妖魁宗……”刘玲嗓音压的极低,好似生怕旁人听到一般。话说一半,就已经再度垂头摇了摇。“是真的吗?”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难道这件事已经传开了。“我就是看不惯妖傀谷的那副做派。”卫誓平静答道,内心则泛起波澜。对于这一批绝大多数同门来说,御妖防线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虽说现在的经历,以及俏宗团的故事告诉了他,御妖防线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可怕,真正凶险的地方,还在防线深处。可总有人还没得到消息,他们未必就能像自己一般,想的这么明白。 “是真的!” 卫誓还是如实相告,看着刘玲展现出的神情,他才发现问题所在。当仍在防线中活跃的那些队伍,得知了这番消息。他们会如何作想?尤其是那些实力偏弱的筑基团队,他们又是否会生出惶恐,埋怨自己呢?自己是结丹,多少还有些自保能力。而御妖防线对他们而言,本就危险可怕。在还未是完全熟悉御妖防线之前,便与妖傀谷全面爆发冲突,无疑是雪上加霜,为他们之后成长道路,添上了不小的麻烦。 自己到底是莽撞了,卫誓内心暗自检讨。这不是小事,而是一件能够影响到全宗的大事。自己当初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讲演,能让在场的众多同门附和赞同,愿意一战,自己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们天魂修难道不应该这样么?怎么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还无动于衷。新仇旧怨,总要讨个说话。平白遭受委屈,利益拱手让人,怎么看都不应该坐视不理。 但这种大事,得需经过高层商讨,宗门决议之后才能定下,而自己却越俎代庖。有人赞同,那便有人反对,少了当初的那股劲,自个再去劝说,未必就能让所有人心服。没有多替他人考虑,这才是卫誓一直懊恼的原因。 “你啊……”刘玲叹息一声,再无下文。卫誓这等强硬表态,会让原本就不清不楚只在暗中进行的勾当,浮出水面。最终会演变成何等的激烈,谁能有底。宗门好不容易才度过大劫,刚刚有些起色,这一闹又不知会损失多少。 停顿半响,刘玲才脸色苍白的抬头说道:“妖傀谷那些人做下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换做先前,他们怎敢这般造次挑事。只是如今我宗势微,该忍之处还需忍让,而不是一味的刚强。你不见悬剑门,莽骨宗时时挑衅,也不是一次两次。可就这次次厮杀试探,换做先前,无论那次都足以掀起大战,我宗还不是忍而不发,至今安好!倒不是实力不济,而是要为宗门延续多做考虑。似你这般,冲冠一怒便要打生打死,虽算不上错,到底还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卫誓默不作声,只是头颅埋的更深。 刘玲的话,是有一些道理。不过卫誓并不认为自己的强硬就有错,骨气这玩意会被一次次的忍让退避所消磨,一时的低头,搞不好哪天就真的会跪下双膝。他们这一批弟子,初来乍到,有着大批的遣散弟子和内门新晋。他们需要历练,需要经过死亡洗礼。为了大局考虑,那是宗门的事情。对个人而言,他们会在这里成长,就应该去获得更多。哪能像熊瞎子掰苞米那样……本该有的精气神决不能丢! 话虽如此,卫誓依旧有些消沉。 自己是许诺会为那些因此遭难的弟子报仇,可人死如灯灭。无论之后他手刃多少仇敌,沾染多少鲜血,真就再难挽回。想到这里,卫誓就不免心绪复杂起来。 更令他焦头烂额的是,算算时间,王龙长老返回驻地传递消息,怎么也已经过了四五天的时间。按理说,就算没有彻底决定下来,大方向也该有了!可是从始至终,宗门高层都未找过自己。 “师姐,你说宗门会如何决定?”卫誓自己想不明白,不由出声发问。 刘玲上上下下的重新打量了卫誓一遍,有转着眼珠细细的想了一番。才缓缓出声:“宗门如何决定,我也不知。不过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动作才对。” “为什么?” “现在翻脸对我们没有好处!”刘玲分析道:“悬剑,莽骨与我宗关系不深,妖傀谷固然可恨,但也有一定的利益纠葛,算的上是我宗唯一的援手。你想,如今的宗们内外交困,御妖防线上人手短缺,加上你们这一批,算起来拢共也就三十万人。而在天魂山脉,宗内弟子既要防范周围诸宗,内地里的那些附属宗门也仍需防范。再抽调力量的话……” 听着听着,卫誓不由的出声打断道:“怎么?师姐你不知道?” 刘玲被问的一头雾水,疑惑道:“知道什么?” “那些附属宗门,宗内已经再次清理了一番。如今边陲各地,类似隐毒宗这样的宗门,都已由我们的人完全掌控!该有的整顿仍在进行,不过也减轻宗内不小的负担。”卫誓轻轻笑了起来。“而且,除我们这一批换防弟子之外,之后还会再来两批。我当初临走之时,就已有十五万人整装待发。真等他们全数过来,人可能还会更多,会有二十余万也说不定。” “毕竟现在天魂山脉坏境异变,灵气似乎浓郁了不少。想来会有不少人因此破境,对于外门弟子的招收,也会走向好的一面。”卫誓一面解释,一面不由的兴奋起来。如此想想,宗门似乎已经度过了重建的最大难关。 没有了后顾之忧,那是不是宗门就能抽调更多的人,将重心转移到御妖防线这边。 “悬剑门和莽骨宗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对我宗发难,何时海长老已经升为太上长老。有这两尊化神坐镇,真要打起来,他们免不了伤筋动骨。若是将那些已经轮换归宗的前辈弟子们全数调回的话,也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么说……”刘玲沉吟道:“或许,妖傀谷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难缠。” “就是这样!”卫誓一巴掌拍在桌上。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如此看来,还是能陪着妖傀谷玩一玩的!” 第四十九章 人心难凝 当卫誓从考公堂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了下来。四方数不清的石屋在黑暗中化成道道阴影,唯有寥寥几间有着亮光,寂静清冷的像一座鬼城。 夜风在耳畔轻吟,卫誓忍不住的回头看向考功堂。这一天,他与刘玲谈了许久,俏宗团,天魂宗内部……还有很多很多。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总之时间并没有白白浪费。他收获了不少信息,然而信息量越大,需要注意的细节便越来越多。这是两宗之间的博弈,摊开来就是动辄近百万修士之间的交手博弈。局势将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会变的错综复杂起来。尽管就现在来看,宗门这边好消息不少,宗内环境安稳,可以抽调大量人手赶赴,在这场变局中增加不小的筹码。妖傀谷为了维持双方的同盟关系,也不会真正的撕破脸皮。 但不可忽视的是,妖傀谷作为西山域老牌宗门,强者如云,弟子数倍于天魂宗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熟悉山林,几乎每一名弟子都可以操控为数不少的妖傀,汇在一起也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他们这边真正精锐的,只有现在仍御妖防线活动的三十万天魂宗老辈弟子。至于之后换防会赶来的十五万内门弟子,仍需要时间,去适应,去历练……复杂的环境有时候也会成为绊脚石,防线内横生的妖兽,也是不可避免的麻烦。 当意气之争触及利益,一切就变的棘手起来。直到现在,卫誓都未曾得到半点消息,也察觉不到丝毫风声。妖傀谷会在这方面服软么?想来是不会的。宗门没有反应,妖傀谷那边亦没有异动,想来都已经开始准备了! 御妖防线这盘大蛋糕,在这场争夺中,是能占据更大的份额,还是被妖傀谷抢夺更多,他心里没底。 卫誓微微摇头,神色复杂而黯淡。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会造成的后果他必须考虑。不单单是宗门的,还有自己团队的,更有他自己的! 也正因如此,尽管刘玲说过,团队要发展,就需要收人。但是直到最后,卫誓还是选择了那些修炼资源。 御妖防线将变的更加残酷,问题儿童团已经算是结丹团队中的弱者,再招收几名筑基境的弟子,自己没有这份信心将他们护住。更何况,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他也明白。自作主张挑起这长纷争的自己,难免会被妖傀谷格外针对。虽然自己的安全无需担忧,身边的同伴却没有这份保障。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御妖防线这等复杂环境,想要布置一个致人死命的陷阱不难。防线内每一头妖兽,每一个陷阱,都可能变成对方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还不够!我的实力……还不够!” 卫誓长长的叹息一声,握紧的双拳,指甲嵌入肉中。 好在自己身边的伙伴,没一个简单的。蓝小凡是负岳传人,身边有着江娑这个马上会成为团队修为最高的人,尽心保护。张远川实力不弱,比他们任何一人都熟悉丛林,了解狩猎。他的敌人只有妖傀谷的那些人,但有着镇魂峰峰主作他的师尊,保命手段还是有的。张远川掌握着禁术的事情,卫誓可没忘。 朱彤彤有着各种符篆,身上压箱底的保命符篆应该有也。卢龙斗算是团队内最没背景的一个,可这位也是在宗门斗战场闯下不小名头的人。战斗经验丰富,受过的伤也不少。对自己人都狠的人,对敌人只会更狠。要度过这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拥有坚韧意志或许比实力更加重要。 纳戒里,已经存放下了他们各自需要的修炼资源。由自己这个团长前来,只是考虑到团队发展,人手的招收。至于物品兑换,他们每个人早有各自心仪,犯不着卫誓多费脑筋,为他们的继续修行,操心太多。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将手头的资源转换成实力,整个团队的力量便可再上一个台阶。 很多事情,卫誓深知,自己想的再多也是无用。不过,消息迟早都要传出,每一个身在御妖防线的同门都会知晓。不同的团队会有不同的反应,因此而消沉恐惧的,也一定会有!这是大忌,可能会引发动乱,也可能会在他们面临险境,危机时,成为摧垮心理防线的致命一击。无法统一信念,没有良好的心态,做不到无所畏惧。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信心,那么又拿什么去迎接最后的胜利呢? 这个道理宗门高层不会不懂! 如何凝聚人心,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那么宗门又该如何去做? …… 转眼,时间过去半月。 卫誓从修炼中醒来,他的伤势已经痊愈。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修炼,修炼再修炼。 相比努力修炼提升境界,卫誓更希望自己能够再次带队进入防线。只说不练便成了纸上谈兵,一些事情,总要经历之后才明白其中的感受。那可是无论心中如何模拟,都无法体会的味道。 但是他出不去。 所有回返的团队都留在了驻地,这是宗门的命令。每天人数都在增加,到现在几乎重现了他们初来乍到时的盛景。街道上处处人影,少不了商谈议论,也少不了修炼与切磋。 他们交换着情报,这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开始在如同瘟疫一般散播的消息中,将原本祥和的气氛搅的诡异起来。 卫誓出去过几次,他想做些事情。但周围同门的视线中,隐晦夹杂的几率目光,让他感受到了挫败。很显然,自己的担忧变成了事实。尽管他们不会用言语表达,不会闯到门前对他破口大骂,或者直接埋怨表明心迹。但毫无疑问,那一道道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们。 甚至,还有了蔓延的趋势。 卫誓知道,他们未必真的就会因此恨上自己,但心中多少会有几分怨言。哪怕如此,卫誓也觉得愧疚,是自己害了他们啊! 宗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难道就这样听之任之,不管不顾吗?烦躁间,就连本该作为坚定支持者的卫誓,都有些动摇,心底甚至还出现过与妖傀谷重新谈判的念头。 卫誓伸了个懒腰,这一天,他终于按捺不住了,正准备起身去找王龙长老询问一番。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喧闹,不同于以往蓝小凡,朱彤彤上门那样。这一次,响声极广,范围极大,似乎整个驻地都沸腾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卫誓正琢磨着,一连串急促而洪亮的召集钟声,响彻整个营地上空。 第五十章 去而复返 出事了? 喧闹与钟响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事情,单纯的喧闹很可能只是有事,但是这召集钟声响起,那一定就是大事! 听着钟响,卫誓惊出一身冷汗。这几天他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生怕会出什么大事,比如出现死伤什么的。这种事情也不得不防,妖傀谷布置在御妖防线的力量不弱,准备起来自然是要比他们天魂宗要更加方便快捷。 他是真的怕妖傀谷现在已经开始行动,面对强敌,人心本就脆弱,现在再狠狠砸下一击……卫誓觉得,哪怕就似他这种已经见惯了生死,习惯了鲜血的人,心境都会无可遏制的生出裂痕,更别说那些被卷入此事的无辜同门了。寒气由内而外的散出,卫誓双齿在打颤。自从想到这点之后,所有的担忧便集中在了这里。 同样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对自己而言,无论将来自己手上沾染多少鲜血,背负多少仇恨,也不见得就会化解内心的愧疚。承诺说是说了,但别人当不当真,他也不知…… 急促的钟声依旧未停,落在耳中反而显的更加着急。一刻不等一阵的催促着着他。卫誓来不及多想,只得急匆匆的由房内冲出。 自他来到驻地,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了半月的积累,当初被放飞出去的雏鸟们,已经大半归巢。换做以前,卫誓就算能察觉到气息,也未必会觉得有什么,在外面游荡的终归只是少数。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作。或是躲在自己的小屋勤修苦练,或是去考功堂查询东西……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已显露身形,到处乱转,就好似一座闹鬼的城市突然间便的熙熙攘攘起来。对卫誓而言,这已经算的上是惊吓了。 卫誓呆立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知道该将目光投向何方。 整个驻地已经全乱了,道路,屋顶,天空,远远近近。但凡目光所及,全是人影。跑向各个方向的都有,混乱来的突然,然后就在一瞬间变的激烈起来。如果真要形容起来,称是一群没头乱转的苍蝇也不为过。耳边也是乱纷纷的一片,大声的呼喊混杂着钟响,奏出震耳欲聋的交响。身边,头顶传来的脚步声像是鼓点一般。并不清晰,在卫誓耳中,却成了一股能够激荡内心的力量,一时间令他热血冲荡,头脑发热。 烦乱的心意让那些身影在卫誓的目光中变的模糊,尽管已经在努力分辨,希望能从路过的流光和身影中找出熟悉的面庞。好将一切询问清楚。奈何大部分声音都是一闪而过,此时的他根本无法捕捉目标。 难道是妖族有了入侵的迹象,需要提前防备?卫誓忍不住的胡思乱想着,心头没由来的一紧。 御妖防线建立的两个原因,一是要保护好天魂山脉不受妖族侵害,二来就是供宗门弟子来此历练。 妖族大举入侵,在宗门漫长的历史上不是没有记载。和大劫有些相似,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大量的妖族带领如同浪潮一般的妖兽,对着防线发起进攻。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它们横生事端? 这不是傻是什么! 一直以来,天魂宗和妖傀谷都是守卫御妖防线的重要力量,现在两股力量闹了起来。妖族不去作那坐收渔利的渔翁,反而要现在插上一手,已外力促使两宗坐下来和谈,然后并肩作战? 想想都不可能!一些修为高深的妖族,拥有着不弱于修士的灵智,怎么会判断不出。至于消息的由来,对于几乎可以将所有妖兽,甚至是一些成精的古木全部当成眼线的妖族来说,这本就没什么保密措施,注定会传开的消息,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思考成了无用功,又重新回到了原点。很显然,站在原地被动等待答案一时半会还不会上门,他必须得行动起来了。 卫誓正准备动身,拦下一人细细询问。 “你怎么还在这?走了!接人去!” 就在这时,蓝小凡的声音则在这时由背后掠过,由远及近只在一瞬。卫誓回头看去,还未来得及询问,蓝小凡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中。紧接着,目光则追上了驻地边缘,那一道接一道如同鸟群腾飞一般景象。数不清的人影向着天边飞掠而去,如同在天空中拉出一道壮丽的四色帘幕。 “原来,是去接人……” 卫誓呢喃着,将悬起了心放了下来。右脚轻轻一跺,身形便一跃腾起,落在了前方屋顶。供弟子独居的石屋不大亦不高,但站在上面,视线总比站在地面要好上许多。蓝小凡的话已经无需验证,这并不是战争。先前看着纷乱无比,四处乱飞的身形,已经开始有了汇聚成流的趋势,不少身影,已经开始向这他们来时的方向,奔涌而去。 见此,卫誓嘴角抽起一抹苦笑。 宗门召集弟子,传递消息的手段不多,但在方便和效率上也绝对不差。发放各个团队的令牌可以用,由驻地长老放声高喝。甚至是每一名内门弟子所佩戴任务兼身份令牌,都可以用。到底是怎么样的紧急,用的上以这样原始粗糙到极点的方式来通知各方。 宗内的支援来了?这么快!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得到过一丁半点的风声。宗门高层是半点消息都不露啊!最起码在驻地呆了这么多天,卫誓是真的留心过,然而一丝一点端倪都抓不到。 连是否决定都不知道,突然之间就来人了? 卫誓一面想一面追逐着众人向着驻地之外飞去,不禁自嘲笑道:“这么闹,是要给我……惊喜吗?” 卫誓并不知道,即使到了现在,包括哪些飞在前方得到消息比他早上许多的那些同门,一样蒙在鼓里。事情的起因,不过是杜耀在考功堂显身,对那些正逗留其中的弟子说了一句话。“去通知所有人,我们去接人!”模糊的命令,来的突然的召集钟声,便已将气氛烘托到位。心里抱着疑问,泛滥的好奇心催着人行动。尤其是当他们在驻地或多或少都已经度过了几天平静时光,正是无聊的档口,一潭死水中砸进了一颗巨石。 于是整个驻地便在一阵混乱中兴奋起来,哪怕对很多内幕消息,他们其实还不如卫誓知道的多。 前方又有欢呼声,天空中原本就已被烈风吹得支离破碎的白云间,再次翻滚起来。 五道庞然黑影从中探出了头,前不久刚刚离去返宗的陷阵云舟……去而复返! 第五十一章 卫誓可在? 杜耀带着王龙与身后数十名暂时没有职责负担的长老,早已就位恭候。身后赶来的弟子越聚越多,后面仍在飞赶的还有,倒有些像身后驻地万箭齐发一般,几乎遮蔽天空,称的上宏大震撼。不过杜耀没心情去管那么多……由传讯到宗门决议,他全程参与,过程中所透露的东西,远比单纯的知道结果,要多上太多。 宗门难吗?当然难了!收服那些心思泛滥的附属宗门,这事杜耀是知道的。但要因此就觉得天魂山脉便能安宁,就大错特错了。就算是他们将天魂山脉打造的铁板一块,还有悬剑门,莽骨宗,还有辖地外许许多多的势力。在天魂宗没有绝对实力进行自保之前,他们就不会消停。 更别说时不时就会冒出,祸害人间的妖兽。勾心斗角,收买利用所造成的反叛。听说近来还发生了天地异变,灵气浓郁了不少。这是好事,同样也是坏事。一个极佳的修炼环境,难保不会引得周围各宗各势力的窥视。这可是比灵石,比阵法,比很多东西都要令人眼红的东西。 杜耀是过来人,现在也算身居高位。站的高,看的远,站的近,才能看的清。这一次宗门换防,用意何在?如果是单纯的就是让这些在御妖防线战斗厮杀的老人,回宗修养,休息一段时间。那大可不必,谁还不是一路战斗走上来的,经历过宗门大劫的人都懂。相比先前那三年经受的苦难,在御妖防线杀妖已经算的在休息了。哪用的着特意耗费半年时间回宗一趟,况且被换防回去的那些人,是什么性格,什么德性,他会不知道?就没一个是安生的主。 更何况这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精锐力量,无论是放在何处,都算的上是主力王牌,就没有地方不需要他们的。然而当年哪怕面对散修大举反攻,宗门也未从御妖防线调回一人,现在却是要轮换这么多人。如此一想,自己推论得出的宗内另有大事,需要调用,也就说的通了。 杜耀目光望向天空中正缓缓降落的陷阵云舟,心中满是感慨。虽说现在宗门复兴才刚刚起步,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的奋发图强,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他们而言,必要的修息完全就是扯淡,如果没有负伤,那又休息个什么劲呢?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在御妖防线舍生忘死的厮杀这么多年,不应该缓缓劲,好好享受一番生活么? 这对他们并不公平,但是当自己把消息反馈回宗,仍在归宗旅途上的这帮人,立马就造反了……是的,他们又回来了!一听有事,便放下所有,重新回来了。而本已决定要将这股力量,用在其它地方上的宗门,就这么将一切推后,将这件与妖傀谷的纷争推到了优先级。 四面响起的欢呼声更加宏大了,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席卷四周,便连自己身边这些已经成了宗门长老的人,都在咋呼。杜耀侧头看去,王龙正扯着脖子,红着脸,放声大吼。就属他嗓门大了,那声响,震的人恨不能叫他闭嘴。 “没心没肺就是好啊!” 嘴角弯起一丝苦笑,杜耀收回了目光。他看的出,王龙是真的开心,双眸中闪烁的兴奋劲,几乎都快要涌出光了。可是在他这里,没有快乐,没有兴奋,能感受到的唯有压力,十分巨大的压力。就好似那五艘陷阵云舟的份量,都落在了他肩头一般。 “若是这样都压不下妖傀谷一头,我杜耀……还有何面目啊……” 一声自语的轻喃,缓缓从杜耀喉头挤出,声音很轻,又被欢呼所掩盖,无人听闻。 …… 陷阵云舟终于降落,在激起一阵声势浩大却不至于伤人的浮尘散沙之后,舱门打开的咯吱声便压下了欢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翘首而望。突然而莫名的安静,倒让着原本纷乱喧闹,人影汹涌如同市集的广场,多出了几分正经庄重的仪式感。 卫誓虽然来的晚了一些,但好在这片广场足够巨大,中间又要空出足够的地方降落。都用不着环上一圈,成半圆围观的人墙也厚不过三层左右,还不至于眼前都是人头,什么都看不清。长老们已经迎了上去,轰然响起的沉闷碰撞声,也在宣告着五艘云舟舱门彻底打开。 不知怎的,卫誓望去的目光突然一紧,心头狂跳。人未见,他就已经紧张了起来。 离卫誓最近的那一艘陷阵云舟的舱门口,当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五名身着崭新白袍,身负飞剑的锐天峰弟子。他们并肩而下,身后还跟着多少人,则没人多去注意了。都被他们脸上那张瓷白色的面具,所吸引。制式的面具与寻常并无多大区别,一样露着口鼻,颜色单一的就是一片苍白。唯有眉心间那一道金色剑纹在浅浅放光,分外勾人。 一身白衣配上这遮掩面目的面具,倒是为他们衬出了几分出尘神秘的气质。在场不是没有识货之人,尽管大都是一些算的上初出茅庐的新晋弟子。什么气质不气质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而是那瓷白面具背后所代表的东西。就好似他们那一袭白袍上,云纹之中夹杂的一丝猩红,所代表着他们是经历过宗门的那一辈人。 天锐? 卫誓倒吸一口凉气,轻声惊呼出口。锐天峰类似的面具他见过,余敛光的张白色山纹面具,是峰锐,贺文思那张猩红剑纹面具,则是血锐。至于最强悍,最神秘的天锐,他还是第一次见。那可都是锐天峰实打实的顶尖人物,取锐天一脉实力最顶尖的三千人组成。锋锐只能算作预备役,血锐算是普通力量,唯有天锐才是真正的精英。 这面具看着普通,其上却另有玄机。是一种封印,也是一种考验,更是一种寻常修士所难以掌握的力量。锋锐难以掌握,唯有拼命才会唤出,血锐稍微好些,但也没那么轻松。就是天锐中人,也未必是所有人都能佩戴。很显然,现在出现的这五人,称的上是强者中的强者。 卫誓看着眼睛发直,自己是什么时候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啊!现在的自己,可是连锋锐都进不去呢! “卫誓可在?” 就在这时,一道并不洪亮的询问声响起。清冷的声音透着沧桑,不轻不重。本该走下阶梯,与一众来迎长老寒暄的那五名天锐,突然一起停了下来。 而问话的,正是那位居中的高大男子。 第五十二章 怕个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惊诧于天锐男子如此简单直白的开门剑山,卫誓脸色微白,分外的不自在。老实说,他现在可不想多说什么。他知道对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可这样的环境,适合谈论这样的话题么? 果然,才刚刚多了几分生气,正准备展开议论的一众同门,停了下话题。就连从云舟之内走出的那些,风姿不凡的前辈们,都让他们失去了兴趣。无数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的在人群中乱扫,寻找目标。 逃不开的!这件事因我而起。可是,为什么就不能换个场合呢? 卫誓想着,抬眼再看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在何时走出了人群,现在就连反悔逃避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的走向为宗门来人落脚的空阔中央。在一个他自认为合适的距离停了下来。身侧身后汇集而来的目光,让卫誓犹如芒刺在背,也刺的他满脸通红,热辣生疼。然而位于前方射来的那几道目光,也有尤为锐利。 “弟子在!”纵然声高,内里却有无力的应了一声后。卫誓就这么低着头,抱拳躬身的拜了一礼。时间仿佛变的缓慢而难熬起来,让卫誓无法去等对方慢斯调理的回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知前辈……” “听说这次在在御妖防线与妖傀谷的纷争,若有人受伤,陨落,会有人替他们报仇。这话……”男子站在阶梯上,头颅微微低垂半分。有面具遮掩着的面庞,看不到任何神情,唯有那双本就清冷默然的双眸,多出了几分认真。 “是你是说的?” 卫誓踌躇不语,脸色白了几分但不代表他已经冷静。他不是没见过大场面,更合况当眼前到了人山人海的地步,数量再多也没差。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当着妖傀谷的面,他不能气短,不能低头。现在当着众多同门的面,再说这事,是显摆还是炫耀呢?靠自己身份这种,说起来卫誓还是有些抵触,厌恶的。也正因如此,一时间他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敢说,不敢认了吗?” 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调侃如同利剑一般,刺的卫誓浑身气血翻涌。此时的他也不再犹豫,猛地抬头,目光与男子相对,咬牙回道:“是我说的!” 本就烦乱的心绪就如同一堆干柴,那真的是一点就着。 男子喉头轻轻动了一下,之后只是静静的用目光打量起了卫誓,卫誓则是不闪不避的用坚定回应。两人的对峙,让场面一度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与尴尬中。 杜耀低下了头,伸手扶额。王龙只是望着卫誓,笑的灿烂。周围一众长老亦是配合着没有过早上前,神色各异的审时度势。猎物被抢夺,门下遭人欺辱,这种事一旦摆上台面,必要的反应那是一定的。但卫誓就没错了么?这事到底是一件几乎能够左右两宗关系的大事!会有无数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卫誓有这个分量去谈论,却并不代表这就该有他来下决定。 换句话说,称的上是‘滥用职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嘴上虽然不会多说什么,可也不能一直就为他擦屁股吧? 所以,他们就这么默契的放任着两人对峙,既不劝解,也不插话。长老们都是如此做派,下面的弟子嗅着空气中的火药味,一是摸不着头脑,二来两人对话,轮不着他们咋呼。所以一个个只是安静观望,面面相觑,天锐的身份摆在那,该给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偏偏,还真有人就没拿这个当回事。 “天锐的,干嘛呢?这么欺负人!”场中突然响起了一道轻佻粗犷的讥笑。紧随着,一道人影晃悠悠的走了过来。瞬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来者一身黑袍,中年模样,生的相当粗野。有着一颗硕大的光头,一脸犹如钢针的短须,再配上一道由眉心蔓延到鼻头的疤痕,显得分外狰狞。身上衣袍的未系搭扣,他就这么敞着胸,挽着袖,袍角随着迈出的步伐一荡一荡,肌肉横突的胸膛上,虬结成一团的胸毛似乎也随之晃荡起来。 “好一副居高临下的威严模样,啧啧,你难道想堵门?” 空气中的火药味更浓了,这炼魂峰汉子才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万众瞩目之下,他慢悠悠的踱步,一脸不在意的轻笑,旁若无人插到了卫誓与一众天锐之间,稳稳站定。 什么锋锐,血锐,天锐的,炼魂峰就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但有这份底气跟天锐如此说话,想来这位粗野汉子,也是有着让人忌惮的实力。不过话说回来,锐天峰有如此传统,倒也不是非要将所有弟子分个三五九等什么,也没有低阶碰到高阶,就得纳头拜礼,低头让路。无非是让那些打遍西山域,同阶难逢敌手的弟子,有个目标,有个对比。 认得天锐,愿意的就给点尊敬,讲些礼貌。不愿意的,那也算不得什么?大家都是同辈弟子,更何况他们还是出自炼魂峰。 “瞪我……”感受到前方射向他的目光,那汉子抱着膀子,依旧笑的自如:“怎么?我说错了!” “你说话就是放屁!”似乎受到了那汉子的影响,那名高大天锐一改先前的冷淡作风,亦是变的狂放起来。“钟小山,你知道什么!?这种事情,牵扯的是我们整个宗门。妖傀谷那么多长老弟子,拥有的力量是我们的数倍还多。你以为这是玩闹哪,可偏偏有人就是轻易应下。” 说着,他目光跃过横亘之间的钟小山,落在了卫誓身上。“真是不知道这‘怕’字是怎么写的!” “怕?”钟小山狠狠的笑了一下,接过了话头:“怕个屁!” “你洪羽明也太怂了,带个面具装神弄鬼,还真不拿自个当人了?就妖傀谷那些结丹,有一个算一个,老子打他们十个八个的,就跟打儿子一样。一群山中无老虎,就蹦跶着竖起的猴子,你就怕了?” 锐天天锐弟子洪羽明目光一凛,以重若千钧的语调厉声道:“真厉害!那么妖傀谷的成婴,元婴,都交给你解决,成吗?!” “是我天魂宗没有元婴成婴长老,还是我天魂宗的高修大能比不上他们?” 钟小山嗤笑一声,挺着胸膛仰着头,一脸傲然的望向洪羽明。 “所以,老子怕个屁啊!” 第五十三章 轻松一点,不好吗? “钟小山!” 从阶梯上一跃而下,洪羽明平静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唯有彻骨的冰寒令人不寒而栗。“看来,需要我给你放些血了。” 话音落下,背后的飞剑已是嗡的一声出鞘半寸,一道不易察觉,但威力不容忽视的剑气,紧接着直冲云霄。无声无声间,空中片片云朵却被搅的粉碎。阳光透过那道空缺洒下,笼罩在周身,而他就这么昂首屹立。本就高大却并不魁梧的身姿,宛如一杆杵在天地间的标枪。 这就是天锐,人如剑,剑如人!这把天都要搅碎刺穿的威势,真的是一个结丹弟子,能做得到的?眼前的男子,令人惊叹,令人倒吸凉气,当然也足以让人对其保持敬畏。 “你们……”杜耀身边有新来的长老看不下去了,说着便要上前。两人的深浅,以他成婴境界的修为,自然分辨的清楚。以一只脚踏入成婴境的战力,那都是宗门未来的长老。现在当着这么多宗门弟子闹起来,这又算什么事?传出去又该怎么说? 然后话未说完,杜耀已经伸手拦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让他们自己解决。 怎么?就这么放任不管吗?长老脸色微微一变,再次投去目光,钟小山则已经有了回应。 “想给我放血?” 钟小山伸手拂过自己的光头,不退反进的向前走了两步。“我怕你破不开我的防御。” 洪羽明说的清淡,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锐天峰弟子就该如此。可此时就连钟小山这等粗野外显的汉子,都开始平声静调的作着应答。无论他是暴怒大喝,还是立时出手,那还算简单,属于正常范畴。可现在这幅模样,属实就有些不正常了。 他认真了!这几乎是所有人第一时间的想法,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大家虽分属不同传承,但毕竟都是同门弟子,寻常的比较切磋都算不得什么。真要闹得彻底翻脸,生死相博,就是寻常弟子间的矛盾,那都是大事。更何况是这两位在结丹弟子中,都出类拔萃,实力强大让人震撼的前辈弟子。 凝固的气氛,让周围正从云舟走下的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着并不影响他们赶来看这场热闹,外围竖起的人墙已是越来越厚。不过作为此时的主角,钟小山身上可找不到半点紧张之感。微微一顿后,他摸头的手,一挥而下,继而搭在了肩膀上。不管是洪羽明的逼视,还是身后弟子望来的凝重目光,全然不做理会。 钟小山只是一面活动着膀子,一面冷笑道。“想要切磋有的是机会和时间,老子随时奉陪。不过洪羽明你搞清楚,现在当着这么多同门长老的面,你确定要和我打一场?你愿意被人当猴看,我还不乐意呢!” “你怕了?” “呵,我来本来就没想动手,倒是你讲不得道理,便恼羞成怒,狗急跳墙了……”钟小山虽是避战,但这气势却不弱丝毫。 洪羽明怒道:“我怎么就讲不得道理!” “来来来,你讲,你讲!我倒真想看看你能讲通什么道理。”钟小山嬉皮笑脸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洪羽明还未开口,藏在钟小山背后不远的卫誓,一边唇角已是不由的翘起,笑的略有怪异。 卫誓并不认识钟小山,不过炼魂峰弟子什么德行,从蓝小凡身上已经可见一斑。你以为外表粗犷,看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是没脑子?都道炼魂峰弟子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可卫誓知道,如今经常与江娑拌嘴的蓝小凡,现在嘴皮子练到了何种地步。真要胡搅蛮缠,黑白颠倒起来,那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 要跟炼魂峰弟子讲道理,你是认真的么?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打定注意不动手,就动嘴皮子的。 结局可想而知啊。 但是卫誓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洪羽明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位看起来冰冷清淡的天锐,还真的被钟小山牵着鼻子,低头认真考虑了一番。 “你说我欺负人,难道做错了事还不许别人说了?你是实力足够,无所畏惧那么其他弟子呢?你有为他们考虑过吗!我宗与妖傀谷之间的纷争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应该明白。现在冲突摆上明面,少了遮遮掩掩,那是要见血的!到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况,你想不出吗?” 洪羽明沉声说道,眼中冷芒更甚。“这不是小事,这是顶了天的大事!按理说,是要宗门高层决议考量,做主准备才能发动。卫誓你倒好,自己就决定了!你以为你是谁,这种事你是该说该做的吗?现在宗内,还有数十万弟子没有来过御妖防线,就连你们,也不过是刚刚进入防线,什么都不懂的菜鸟而已。防线内本就妖兽横行,危险丛生,现在又这样……把同门拉进泥潭,还说没错!”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反正钟小山已经开了个头,打断了自己,索性也就将接下来的话再次憋回。此时也不再去看卫誓,只是示威性的瞪着钟小山,等待他的回答。 那知钟小山则根本就不理他,缓缓侧过了身,看向了一眼已经将脑袋低垂在胸口的卫誓,轻声问道:“错了吗?” “我……错了!” “嘿嘿……”钟小山轻轻笑了下,目光上抬望向天空。气息却是一变,再不似先前那般嬉皮笑脸的无赖嘴脸,郑重的让人陌生。“一直以来,都是宗门有令,我辈用命。管它是刀山火海,都是蹈死无悔。活着回来,死在那里,都是该咋地咋地,哪有那么多少说道埋怨的!有实力的就找机会报仇,没实力的那就拼命修行,实在不行放开修为醉上几场就好了,总会过去的。” “话又说回来了,自个战死了怪的了谁?运道不好……最后还不就是实力不济吗?多简单的事情。哪用的着你去多想,又何必因此去觉得负欠,心里愧疚呢?” 卫誓抬头看向钟小山,若是如此都听不出钟小山的弦外之音,那他就是傻子了。 就在这时,钟小山的手落在了卫誓肩头。一股力道捏的卫誓肩膀生疼,而他依旧看这天空,似是自语的喃喃道。 “轻松一点,不好吗?” 第五十四章 犯得着吗? 轻松点?自己怎么轻松得了。 卫誓下意识想着,脸色苍白的抬头望去,正巧撞到钟小山收回的目光。 只见那双眸子中透出的,是他意想不到的细腻,深邃哀伤,且充满复杂。这还是炼魂峰的战修弟子么?卫誓恍然出神,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宗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些时常会来竹楼逮住自己,一顿好生教训自己的宗门高层。都能一眼看透自己的想法,在他们面前,自己几乎无所遁形。 他看的出我想什么了…… 卫誓不由一怔,先前他还不敢确定,现在却已经得到了结果。 情感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存在,由七情六欲编织出的复杂。要完全看透一个人的心,根本不可能。没有一点技巧,没有灵通的消息和见识,就连最基本的看人都做不到。 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卫誓心底下意识的想要否认。 他与钟小山不熟。这位不单单是炼魂峰弟子,更是一直呆在御妖防线的前辈。但钟小山所说的那些话,却是直戳他的内心。他关心过宗门的决定,也与人讨论过许许多多,唯独从未跟任何人谈过心。更没有透露过一丝半点,那始终困扰自己的那份担忧与愧疚。毕竟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听起来更像是自作多情,庸人自扰,但他就是这么想的。 有人陨落了,他会悲伤,他会愤怒,他会想着报仇,可无论沾染多少鲜血,斩下多少人头,死去的同门也无法再度站起……这才是他最难释怀的地方,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我知道你会说到做到,只是现在这身实力,确实没什么说服力。你还小,现在就把这份负担扛在肩上……不累吗?” 钟小山已经转过了身,不再看他。这让卫誓压力顿减,才刚松了口气,耳边却又响起了一道细小到无人能够听闻的轻叹。 话已说的这般直白,卫誓嘴角不由扯起一丝苦涩。“累啊……”一瞬间,卫誓想了许多许多,再度摇头。“但我做不到!” “何必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 钟小山原本有很多话想说,可想了想,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声无奈的轻叹。先前低垂了几分的头颅,在缓缓抬起。“错了吗?”钟小山望向洪羽明,那张狰狞脸庞上露出了的笑容,多了几分乏味和自嘲。“我看……不见得吧?” “不见得?” 洪羽明凝着的目光,还带着丝丝诧异,他没想到钟小山会这样说。 随着钟小山话音落下,周围亦是议论迭起。切切私语声音不大,混杂在一起那是什么都听不清,却给了洪羽明莫大的信心。正是因为存在异议,才会有讨论的价值。在重新思量了一番自己先前的言论,洪羽明心底越发确认。怎么能没错呢?再怎么说,也是卫誓掀开了这场纠纷的序幕。而且还是未曾知会宗内,便直接跃过高层决,就拍板决定的! 这能说没错吗?若是宗内弟子随意一人都可对另一宗门宣战,那宗内岂不是要乱套!?当然,洪羽明倒不至于盯着卫誓不放,他的对手是钟小山。 “你是说我错了吗?” 洪羽明有些咄咄逼人的质问,仅是令钟小山微微挑眉。 “我只想问你们一句,我们什么都不做,妖傀谷就不会在搞那些小动作,就真的能和我宗弟子在御妖防线和睦相处了吗?” 洪羽明脸上的面具掩盖了神情,对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根本不想回答。 倒是钟小山轻轻的笑了,自问自答的继续说道:“当然不会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放着眼前的利益不去拿,换了我也不会去作。”说着钟小山又摇了摇头:“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妖傀谷放弃眼前的利益,那我们又何必容忍退缩!我们到底是在为什么去战斗,妖傀谷抢的是我们战利品,夺的是我们的积分!少了积分,没了收获,那还拿什么去修行?阻人道路,就如杀人父母!” “没有卫誓引出此事,难道就不该战斗了吗?”钟小山语气骤然拔高,他转过了身,既是面对卫誓,同样在面对着那些初来乍到的新晋同门。“我钟小山,什么都能丢,性命也能,就是骨气不能丢!骨头一旦折了,那可就站不起来了!我们是不是孬种,不是软蛋!不能被人骑在头上拉屎,还无动于衷。实力,我们没有!拳头,我们还没有吗?” 前方的弟子一个个被他说的面色肃穆,倒是身后那些刚刚从陷阵云舟上下来的弟子,有些好笑的纷纷出声。 “钟小山,你说的这是什么玩意?整的好像就你有风骨一样,你倒是拿我们当什么了?” “呵呵……你让妖傀谷的那帮废物,来挑衅我试试!” “真有意思,说你胖还喘上了!这道理谁不明白,夹枪带棒的讽刺谁呢?难道没了你钟小山,我们还能任人宰割不成?” “嘲讽咱们倒不至于,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洪羽明,他这是点你呢!你怎么说?” 不知不觉间,下来的老辈弟子已经不再少数。一个个看着热闹,唯恐不乱的挑着事。 杂乱声响中,洪羽明皱起了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钟小山背对着他,露出了笑脸:“就是要让你洪羽明也别装的那么清高,咱们是有实力有团队,用不着为了这些破事低头!保存实力,卧薪尝胆都跟咱们没多大关系。所以,这些新来的同门,就该低头忍让了?想来,他们也都不愿意吧!” 微微一顿,钟小山淡声问道“你们说,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顿时,声声怒吼,犹如雷鸣。看着宗门前辈一个个风采飞扬,再听钟小山这番宣讲。道理不就是这样吗?谁愿意低人一头,谁又愿意被人欺凌?这还需要问吗! “所以说啊,我们在这拼死战斗,既是为了宗门,同样也是为了我们自个!”钟小山放声大笑,目光却落在了卫誓身上:“早就该打一场了!怎么?实力不够,就不许反抗了?一个跃过宗门高层决议达成的协定,能对宗门有利,那还算有错吗?”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你啊……还操这份闲心,犯得着吗?” 卫誓不由的低下了头,他知道钟小山这句话,其实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第五十五章 陷阵冲锋 当长老们开始陆续从天舟下不断走出,所有人的目光向舱门聚集。洪羽明也懒得再和钟小山计较,冷哼一声后融入人群。钟小山也没有了在此停留的理由,转身准备离开。 没有了争锋相对,也就没有了热闹可看。广场上终于恢复了正常,一名名宗门长老从云舟走下,开始整合队伍。前来迎接的弟子们则望着那一道道浮现的人影,心潮彭拜。气息,姿态,神情,哪怕身上的衣袍看不出特别,举手投足间则尽显强者风范。短暂的离开显然不足以消除他们身上,那常年累月所积淀下的骇人煞气。单是这点,往那一站,都叫人惊心动魄。 但是欢呼和评论从来都不缺席,原本被钟小山说的有些抬不起的头的弟子们,随着一尊尊宗门强者的到来,被打下了一剂强心针。也是,有这这样的存在,站在身后保驾护航,就算没有太多的自信,安全感总还是会有的。 “谢谢你!” 钟小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道谢声,不过他并未回头。 道谢之后,卫誓则是自嘲一笑,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说服自己,解开心结,那他就不是卫誓了。心结难解,钟小山言语之中更有扎心。不过相比这些,那一句提醒他的为自己而战,总能让人舒心几分。不管他的说教有用没用,单是这份心意,他得领。更何况,这一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帮了他大忙。相比单纯的承担那份源自内心的愧疚,卫誓更怕同门弟子的言语,会给自己雪上加霜。言语有时候更加伤人,若是真的碰到,卫誓真怕自己的会难以抵抗的彻底崩溃。 至于之后的事情……卫誓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如今的御妖防线就是一滩浑水,而且之后只会越搅越浑。任他有三头六臂,术法通神,一样难以面面俱到。就是化神老祖驾临,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只是白费功夫。 现在卫誓倒是希望钟小山能够停下来,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看透自己烦恼的人。那声道谢,更像是打开话匣子的钥匙,一肚子憋在心底的委屈,正等着向人倾诉。 然而,钟小山稍稍停了半分,微微一笑,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走向了远处。 “有意思的小子……” 直到钟小山找到队伍,挤进人群,始终表现的与本心不符的他,才舒舒服服的在心底感慨了一句。 自己像是一个心思细腻,能讲大道理的人么?自个是什么样,钟小山再清楚不过。耍混骂街他是一把好手,可像刚才那样一板正经的讲大道理,对他而言,属实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能磕磕绊绊将这些事情讲下来,就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他是冲锋陷阵厮杀在前的炼魂峰修士,可不是给人化解忧愁的知心阿姨。 “我今天这是怎么了?”钟小山摇了摇头。他本是无聊的久了想找点乐子,咋就发展成现在这样了?乐趣没找到,反而资格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真是没劲。 或许是因为自己见过这样的人吧? 对钟小山而言,战斗能厮杀个痛快,无非是你死我活罢了。自己浴血冲锋,扫平眼前之敌就足够了!那还会去想那么多? 可偏偏就有人,会记下每一笔血债,然后不遗余力的去笔笔清算。为了达到目的,再枯燥的修行,他们也有足够的动力。为了报仇,会冷血无情,凶残到如同变了个人一般。为了同门,甚至能够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 哪怕所有的事情都完美解决,之后依旧还是免不了自责,愧疚……更是免不了的不断反思。 有时候他是真理解不了,这么活着,不累么? 钟小山心中苦涩,看起来自己这辈子是做不了这样的人了,但他也绝不会认为,这样的人就是蠢蛋傻瓜。宗门延续至今,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同门,用行动传承着精神。也正是他们一次次奋不顾身的死战守护,才令如今的宗门渡过苦难,牢牢的拧成了一股绳。 他钟小山就是再不愿意动脑子,也懂得记下救命之恩,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自个现在这种不顾生死的战斗风格,不就是从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中,慢慢学来的么? 修行免不了会有纷争,战斗! 有人轻装上阵,亦有人会负重前行。 …… 这迎接的阵仗搞的是兴师动众,之后的程序却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待得所有人都从云舟中走出,杜耀放开了修为,简单的讲了几句之后,便带着诸位长老一同离去。那些老辈弟子亦无需多做安排,他们轻车熟路的找到自己的队伍,继而开始防线内进发。看架势,似乎是要马不停蹄的步入其中。他们可不是新手菜鸟,数十年的厮杀战斗,让他们几乎与御妖防线融为一体,当然不需要接待,更不需要指点。 卫誓依旧站在原地,目光随着视线之中不断闪过的身影跳动着,耳边则是各种各样满含兴奋的议论。飞舟之上走下来的宗门强者,他没有一个熟悉认识的,但这并不妨碍身后的同门议论纷纷。要知道,他们这批换防弟子中,不单单是他们这些大劫之后加入宗门的年轻弟子,还有哪些曾在大劫之前作为外门弟子,而得以存活的遣散弟子。 气氛变了! 卫誓到底低估了这消息的传播速度,虽然当初在场的不过三百余人。可交口相传之下,一传十,十传百。尽管直到如今,杜耀那几句话才算透出口风,才算是宗门正式宣布。但有了这么多天的酝酿,恐怕就是再孤僻的人,也多少会知道些许内幕的,了解不少情况。已经算不得是一个秘密,而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独对千军的勇气,可若是两军对垒,身旁有人,勇气就会笼罩在每个人身上。当初有多恐惧,多消沉,现在就有多振奋,多欢快。 很快视线中的人影便少了许多,直到这时,卫誓才下意识的回过头,准备离开。 然后他就看到了,足有十数万人组成的人海,由地面蔓延向了天空。那成片成片的背影,如大潮涌动!依旧回荡在广场上的议论打闹声,在他耳边突然间变的震天的怒吼! 卫誓暗淡的眸光突然间多了几分神采,热血莫名沸腾,同样抬步向前! 此时此刻,他怎能驻步不前,此时此刻,他又怎能落于人后! 他,一样,也要陷阵冲锋啊! 第五十六章 真来了! 卫誓站在树干上,举目远眺。 目光所及,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苍茫原野。微风吹过,矮草灌木似海浪般起伏不定。少有的树木稀疏分布,尽管粗大,却是矮小的过分,树冠打开好似一个个蘑菇。各色野花在其中隐约浮现,斑斓色彩衬在一片绿意中,安静而美好,景色属实不错。 除了风声,卫誓再听不到半点声响,可是那已经隐隐泛红的目光不敢有丝毫松懈。这里不是树高林密的百树林,同样不是处处透着诡异,看着就碜人的腐叶林。这个陌生,危险的地方,已是三级危险区,偏偏却有着一个略带诗意的名字,花草原。 危险总是隐藏暗处,出现的令人防不胜防。这些日子,他已经吃够了苦头,总该长些记性的。虽然大麻烦到现在还未有过,但接连不断的小麻烦,时不时就会冒出苗头,实在让人大意不得。 这花草原里,到底有多麻烦,看卫誓现在的模样就知道。 一头略长的碎发杂乱如草,脸上亦是汗泥混杂,一片狼狈。那身上新换的白袍则早在摸爬滚打中变得破烂不堪,其上沾染了不少花草汁液,被染的花花绿绿。还有朵朵鲜红小花绽开其上,那是因杀戮而点缀上的血迹。 嗯?有动静,卫誓侧头望去。 只见蓝小凡一个腾跃落在他身边,面露憔悴的开口问道。“怎么样?” 卫誓抿着嘴摇了摇头,颇有几分遗憾的长叹一声气,才道:“我再多盯一会,你还是去多休息会吧。” “还休息什么?”蓝小凡并未就此离去。而是抱着脑袋在卫誓身边坐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抱怨道。“这日子也真是淡出鸟来了,什么时候才能好好打上一次啊!” 卫誓无力的笑了笑,说了句“会有机会的。”便再没有了下文。 他何尝不想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有时候没有一个像样的对手也是一种烦恼。现在的他,倒是有些怀念当初在百树林的那场战斗的滋味,对手再不济对手也是结丹。至于那些感灵筑基境的妖兽,随手一击便能打死无数,何其爽快…… “有机会?在哪呢?我怎么看不到!” 蓝小凡自嘲一笑,一肚子的牢骚得以吐露,回答的飞快。“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机会就来了!?现在别人在干什么,你知道么?” “按照宗门计划,那些前辈弟子的团队才是对付妖傀谷的主力。他们被派往前方,这很正常的。”卫誓有些向往的转回目光,前方战局如何,具体情况他不甚了解,至少现在还没有丝毫动静。不过御妖防线的战斗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偷袭才是王道。 叹了口气,卫誓看着蓝小凡,唇角露出了些许笑意:“至于那些筑基团队,仍需历练。毕竟初来乍到,实力又不强。你不会连他们都羡慕吧?” “那到不至于!”蓝小凡哼了一声,虽然他现在同样是筑基,可毕竟也是战过结丹的人。让他倒退回头再战筑基,面子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一些事情,卫誓知道的可比蓝小凡要清楚许多。 “江娑跟我说过,宗门大劫那年,宗门便与妖傀谷做了交易。而大劫之后,首批被遣派而来的同门又各个实力不凡。像百树林,花草原这样的地方,他们根本就看不上眼。奈何我宗人手不足,总不能让那些实力强劲的前辈们,去陪筑基感灵境的妖兽玩吧?” 卫誓安抚道:“所以这些年来……说白点,一直都是妖傀谷的人在其中活动,他们可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环境。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吧?” “我当然知道!”蓝小凡匝吧着嘴,毫无味道的笑了。“所以说,这就是我们在这闲着的理由?不上不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是长老们觉得我们在驻地,还没休息够?” “又不是只有我们团……”卫誓深深看了蓝小凡一眼,神色认真了许多。如果单独挑出他们,那卫誓肯定会有意见。但偏偏就是所有新成立的结丹团队,都是如此。宗门自有安排,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想到这里,卫誓压着嗓音,换了话题正色道:“那你说,宗门会如何应对?” “还不就是你抢我的,我抢你的?”蓝小凡想当然的说道,当初那一幕他到现在还记得。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卫誓心想,但他始终想不出来,两个正面相对的庞然大物,会按照当初的约定,规规矩矩的你来我往。随着天魂宗老辈弟子的回返,得到消息的妖傀谷定然不会无动于衷。双方都在投入力量,似这般兴师动众,形势自然是越发混乱复杂。时至今日,谁还会冒着被抢的风险去专门狩猎妖兽呢……毕竟现在局势,那人人都想当个猎人,可不会傻到,去作那被人瞄准的猎物。 只怕两宗门下一个照面,便会厮杀起来。想来,宗门应该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有了如今的安排。 “我们的职责就是守在这里,挡住所有进犯之敌!”卫誓认真道,目光回转:“相信我,会有人来的!” 这里之所以时刻有人监视四方,不单单是防范来自花草原的危险,更重要的,则是时刻防范妖傀谷的渗透入侵。 现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区域,早已经被提早出发的老辈弟子清理了一遍。那可是如同犁地一般的扫除,所有结丹妖兽,妖族都被一扫而空,算的上是坚壁清野,不给妖傀谷留太多油水。之后便成了筑基团队的练兵场,没有了结丹境妖兽的威胁,长老们也是省下了那份担忧,任有他们发挥。以期他们能够及早适应并提升实力,其内残留下筑基妖兽,便是他们最好的磨刀石。 也正因如此,卫誓笃定妖傀谷一定会来。两宗闹到这个份上,对方可没道理任由他们壮大变强。 “这就是所谓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么?”蓝小凡打着哈哈,目光微垂,一脸不信。“可这都平静多少天了,不要说人影,就是连根人毛都没看到。”说着,他掰起了手指。“近五十只筑基妖兽,二百来只感灵妖兽,这就是我近几天的战绩。嘿……连塞牙缝都不够呢!你说……” 蓝小凡正要继续埋怨,却被卫誓突如其来的吼声打断。 “警戒!” 微微一怔,蓝小凡猛的抬头。 原本安宁的地平线上,突然多出了几道黑点,正向着他们飞速袭来。妖兽如何行进,这几天他看的分明,又如何会认出不来? “真来了?” 蓝小凡失神的喃喃一句,随即双手一撑,以最快的速度迎了上去。 第五十七章 后发先至 不会错了!来的就是妖傀谷的人。 随着卫誓一声大吼,那些黑点开始变化起来。最开始只有星点几个,而后眨眼之间便扩散出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身影。一线排开,这声势倒也不小。大地已在隐隐震动,轰然的兽吼也接连响起,所过之处,地面好似被犁过一般。原本一片翠绿的花卷,多出了数十道棕黑色的裂痕。 虽然妖傀谷不会御兽,却是人手皆有几尊妖傀,这样的战斗方法和架势……不会错了,就是他们! 所以卫誓也没多余的去吼问那一声“来者何人!”。趁着下方众人起身的空挡,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庞,如同变脸似的将那满沾的憔悴抹成了兴奋。一双比平时还要睁的稍大一些眸子,战意熊熊。原本平静的当初积压忍耐了多久,如今便有多炽烈的爆发。先前他还能心如止水,冷静分析,而现在轰然作响的大脑中,唯有一字…… “战!” ‘无我’落在手中,卫誓由树梢一跃而下,接着便大步向前,埋头冲锋。 江娑和卢龙斗比他动作更快,有着先前积分换来的丹药,如今的江娑已经成功晋级到了结丹中期,成为了问题儿童团中修为最高的那个。虽然只是在一境之中迈上了一个小台阶,对于实力的提升依旧极大。猩红色的血气将包裹,每一脚踏下都是一个深坑,动作更是超乎寻常的迅捷。看的出,她同样被单调无聊的日子折磨的够呛。好不容易提升了境界,却寻不到练手的对象,现在有敌当面,她又如何能忍。 卢龙斗则已经褪下了衣袍,光着膀子跟在朱彤彤身后。显露在外的雄浑肌肉膨胀鼓起,如同一头蛮牛般横冲直撞。泛起的气血虽不如江娑,却令那雄壮的身躯看上去更加坚实。一连串沉闷古怪的笑声,自他喉底炸响,诡异的令人发悚。但卫誓知道,这个在将大半时间都耗费在宗门斗战场的怪人,现在凶性大发。 这可是能将同门弟子揍的面目全非的狠人,诛杀妖兽对他而言,是少了几分味道。但是揍人这种事……他可是乐此不疲。 紧接着,便是持剑前冲的卫誓和架着魂雾向前飘动的张远川。最后才是将朱彤彤拉起,全力前赶的蓝小凡。 近了!更近了! 双方都以极快的速度全力前行,很快,前方的黑点就已经可以模糊看出形象,一共是七个人影,三十八道兽影。一样的战意沸腾,杀气弥漫,本该有的喝骂,嘲讽,交流,完全没有。除了脚步和兽吼如同战鼓似的轰响外,就再无半点杂音。即将化成战场的一片空阔,气氛沉闷压抑的吓人。就现在双方摆出的架势,哪有半分留守的意思,分明是要生死相搏。 卫誓没有丝毫意外,他们等的煎熬,难道这些妖傀谷弟子突破到这里就容易了?双方都有怨气,那可不是干柴烈火的一点就着? 至于对方如何突破防守,卫誓也没有半分奇怪。 毕竟网编织的大了,自然会有一些小鱼小虾会钻过网洞,成为漏网之鱼。妖傀谷有着数倍于他们的弟子,其中亦是不乏强者。天魂宗有团队,他们同样也有,天魂修彼此之间懂配合,妖傀谷难道就不懂了,否则妖傀谷又有什么资本名列四宗。 哪怕那些老辈弟子各个战力惊人,依旧逃不过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在被对方纠缠拖住的情况下,还要求做到滴水不露,就不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将这些漏网之鱼堵在门外,这不正是他们驻扎于此,等待数天的意义么? 卫誓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驻扎等待就已经算是被动的了,埋伏偷袭不存在的,他们就是要在这里痛痛快快的战上一场! 宗门同样是这样安排的!培养弟子,就是要让他们经风雨,历磨难!战斗可以输,防线可丢,但若是连争锋相对的胆量都没有,那还谈什么尊严,讲什么骨气! 对方有七人,比他们要多一个。相隔尚远,多少修为无法探知,不过这并不是卫誓担心的事情。现在闹的是大,但还远未到直接开战的地步。最多也就成婴境偶有出手…… 既然大家都是结丹,那他还怕什么! 风声更烈,碧草尽伏,杂乱轰鸣乱在耳边。双方都已将其实调动到了极致,人未至,气息之间的交锋,便已经搅动着天空血云翻涌,两股力道的碰撞,甚至隐隐绽出雷声。 妖傀谷七人一字排开,那些放出的妖傀中一部分则陡然加速,分作两边,直插而上。妖傀谷的妖傀用作战斗,自有分工,挡在最前方的几只,都是熊,牛之类的妖兽,而那些急速奔驰的妖兽则皆是虎豹。不得不说,妖傀谷在妖傀制作上,确实有独到一面。这些妖兽不单速度极快,修为也是不弱。一只只牙口狰狞,看模样几乎与寻常妖兽无异。 卫誓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这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好大的胃口! ‘无我’闪着白色剑光,凌空腾起。随着卫誓手中掐诀,细锐剑鸣猛然大响,下一刻,道道剑光,便化作飞虹,擦着冲在最前的江娑,卢龙斗两人横贯而去。这剑光凝而不发,带起的烈风吹的地面野草向两面伏倒,更是将那些挡路的矮树灌木搅的粉碎! 攻击眨眼即至! “轰轰轰……”虽是随手一击,卫誓可没打算留手,这威势亦是不容小觑。不过,妖傀谷这般放胆冲来,自然早有准备。两方表面被一层土黄色的光罩巨大的盾牌,猛然浮现,生生挡住了卫誓迸发的剑光。 后土盾! 紧接着又是两声轰然巨,响震动天地。 “轰轰……” 面对包围,畏惧?退缩,再商量计划?根本没人说话,甚至没有半点交流。 借着卫誓先前的攻击,江娑,卢龙斗已经直撞而上!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众人头顶。 最后出发的蓝小凡,凭借着朱彤彤给他粘上的疾行符,一个猛然腾身的跃步,后发先至! 第五十八章 知道我是谁吗? 卫誓感觉自己的血燃烧起来了。 一脚踩上‘无我’,飞剑行进速度有多快,他就有多快。 江娑,卢龙斗虽已将那两面厚土盾撞开,而突到两侧各种妖傀,已在这时猛然扑来。轰然踏下的蓝小凡替他们接管了前方的强敌,那么两边自然是由他们来守。先行冲来的是两只通体漆黑,身影闪烁如若幽冥的无影豹。前伸的利爪在空中划出一片波折,那股森冷的锐利便已是刺的人心中发寒。 这股强横气息,卫誓依旧感受的到。 不过他可没时间去管这些,现在,他们问题儿童团可是一头撞进了包围圈。对付包围和埋头冲锋,战斗方式完全不同。与其去关心出身炼魂血炼,练就一身钢筋铁骨的江娑,卢龙斗两人。还不如多去想想,身后的出自恒天峰的朱彤彤。 伴随着一阵刺耳摩擦的锐利声响,江娑和卢龙斗都在立时稳住了身形,不退反进的迎了上去。血炼炼的正是这一身血肉,纵然妖傀谷炼制的妖傀不同凡响,比之寻常妖兽还要更强一截。可是那刚刚已跟法器硬碰硬的俩人,还真不见的就会输上半分。 眨眼之间,两人先前停顿的地方便多出两个数丈大小的深坑,强横的肉身所带来的恐怖爆发,令泥土与碎炸裂,草木顿成齑粉,人影却是骤然消失不见。论突袭速度,无影豹并不差,但这一刻,时空仿佛出现了画面断裂。紧接着再看那两只无影豹,一只已被江娑卡主了脖子,而另一只则被卢龙斗一拳轰的向倒飞,喷涌的气血将它包裹。还未落地,便在那血气之中,被压的粉身碎骨。 “区区筑基中期!”卢龙斗微低的头颅抬起半分,冷哼一声,嘴角更是挂出一丝残忍的不屑。他似乎忘记了,他现在也不过是筑基后期罢了。 江娑抬着手,半浮空中。听着耳边无影豹的哀嚎,她只是双眸冰冷,淡漠的望向前方那些仍向这边奔来的众多妖傀。那张伤痕密布的脸庞毫无波澜。那足足有她身形两倍大小的无影豹,此时被捏在手中,就好似一只小鸡仔一般,脆弱的毫无反抗之力。 江娑就这么任由无影豹四肢利爪一齐抓挠,她连气血之力都未动用,单是肉身相扛。一阵火星四溅,竟是连痕迹都未留下。而无影豹拼命的挣扎扭动,亦是无法撬动江娑手指半分。 这就是结丹中期的力量吗? 相比卢龙斗那一拳,已经进阶结丹中期的江娑,应对显然更加轻松潇洒。 没有再看那无影豹一眼,江娑望向前方的双眸中,战意在疯狂积淀。捏着无影豹的手指缓缓勒紧,随着噗嗤一声轻响,那先前还其颇具气势的无影豹便已是脖断骨裂,继而被江娑如同丢垃圾一般的丢在了一边。 单是捏断脖颈便立时死去,按理说,妖傀谷的妖傀不应该这般脆弱。但江娑的力量很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手指虽是捏着脖颈,看起来却更像是在捏弄空间。就这么一丢落地的功夫,先前的还算完好的无影豹,已经变成了破布娃娃一般的模样。血肉消融,血水自无数破口中涌出,仅几息间,地上就只剩下那张残破不堪的豹皮。 后方涌来的妖傀还有很多! 虽有一定灵智,但受人操控的的妖傀,自然是不会被眼前的残酷景象所吓倒。一个个悍不畏死,显得极度疯狂。一转眼便又是数只临近。气息更胜,杀机更强,看起来极为难缠。 不过现在的江娑,眼中战意飞扬的同时,嘴角掀起一抹冷酷。与妖傀谷弟子战斗,向来都是以寡敌众。这是一个哪怕只有一人,都搞不好会招出十数只妖傀的宗门。被围攻,那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现在随着她和卢龙斗各自冲出,有蓝小凡护卫正前,牢牢的将相对脆弱的朱彤彤和张远川两人护在中间。 先前有些束手束脚,现在才好放手大杀嘛! 卫誓已从蓝小凡肩头跃过,目光向着远方扫过。看到那在远处站定的妖傀谷七人,卫誓没有急于出手,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很好,跟自己想的一样。 看他们模样,显然比自己这边好不了多少。都是衣袍染泥带绿,一身狼狈,那三名正在掐诀的筑基后期弟子,甚至还染有血污,另外三名初期气息的弟子,看上去也不轻松。唯有居中的那名身穿紫红色袍服的瘦高男子,脸上稍有人色,神情还算狠历。其余六人都是一样的脸色苍白,气息虚浮。 “看来你们也不好受啊!”卫誓不由咧嘴笑道。 他们现在所面对的,不过是妖傀谷率先冲出的先头部队罢了……之后还有更强大的敌人,等着他们呢!就眼前这样的对手,用得着急不可耐,一上来就喊打喊杀么? 看着卫誓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那名已有结丹中期修为的瘦高男子撇眉咬牙冷喝:“那又如何!” 他们现在什么情况,只有他们自个心里清楚。就在不远的后方,无数天魂宗弟子正在与他们妖傀谷的强者混战。几乎整个区域化成一片战场,单是周围的战斗余波都叫他们提心吊胆,更别提直接面对了。 以他们的修为和实力,任务原本只是在宗门强者的保护下突破防线,在花草原修整之后,再配合后方突破。可谁曾想,一路下来,这支数十人的队伍,到现在就只剩下他们六个,而且还是人人带伤,疲累不堪,体内真元早就十不存一。 何其凄惨! 本以为进入花草原,结束奔逃之后可以修整一些时日,谁曾想,迎头却又撞上了一队人。 先前一见面便埋头冲锋,并不是他们真的想打……还打?现在就连拿手的驾驭妖傀都有些不稳的他们,真没这个信心和底气去再战一场! “呦呵?还挺有骨气的!”卫誓脸上的笑容越发夸张,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第五十九章 买命钱 卫誓一面说,一面也在观察。 看的出,站在自己眼前的妖傀谷众人确实多了几分骨气。在连番遭难,人人带伤的情况下,又雪山加霜的碰到自己一伙。眼看希望破灭,仍能昂首站立,纵然脸色苍白,双方对峙也不见得对面有丝毫退缩。不得不说,单凭这份心性,倒让卫誓有些刮目相看。除了天魂宗自家同门,他还真没见过几人,能在弱势之下还能保持住这份硬气。 尽管看上去是外强中干,但内里到底有多弱,一时半会,卫誓还真拿捏不轻。与人对战,轻敌大意与寻死无异。妖傀谷可不是他天魂宗,人家宗门那叫一个富可敌国,先前的两面厚土盾不就是例子么?遇到绝境,天魂宗修士靠的是禁术拼命,而妖傀谷弟子,靠着那层出不穷的法器,往往也能带来不小的惊喜。 对付妖傀也就罢了,真要和妖傀谷的那些弟子对战,不留个心眼怎么行么? 危险无处不在,卫誓告诉自己,所以更该小心提防。 左右两侧的战斗就在这几句话之间展开,大地震颤,洪响回荡。掀起的泥沙四处飞溅,猛烈的气流从侧方涌来,不弱的劲道吹动着衣袍仿若旗帜般猎猎作响。 而卫誓仅是直勾勾的望着对面那名领头的男子,不为所动。眸光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的人心中发毛。尤其还是在这样场景中,双方剑拔弩张,无形中更是多出了几分压迫与威慑。 尽管卫誓对于江娑和卢龙斗有着足够的信心,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两边的担忧。不是卫誓不想转头去看,对峙已在无形之间展开,现在并不是转移目标和放松泄气的时侯。压力在无形中积攒,能感受到的不单单是自己,对面也是一样。他还真不信,对面能忍住不做回应。 视线中那名妖傀谷男子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手臂,颤抖的目光带着身体一样颤抖,在片刻艰难抉择之后,终于坚持不住一挥而下。 “敢问……你是……” 卫誓脸上再次绽出笑容,随着手臂落下,对面停手了。两侧冲锋的妖傀在呜咽中缓缓后退,尽管眼中仍有凶光,伏下的身子更像是下一刻便要腾跃冲击,但现在它们确实不再攻击。 看来他们心中的战斗欲望比自己想象的还少,卫誓心想。虚弱令他们绷紧神经,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惴惴不安。如果不是心里没底,他们又何必低头。卫誓继续卖着关子,并不回答。先前他就看出了些许端倪,再怎么说,妖傀也是妖傀谷的立宗之道,那两只无影豹再怎么说,也不应该这般不堪一击。 江娑到底已经是结丹中期,她能轻松应对不足为奇。可卢龙斗一拳便轰爆一只,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更何况既然对方摆出一副围而攻之的架势,那么为何这七人站在原地,身前守护的妖傀同样没动。 这还看不明白么? 很可能对方压根就没准备一战,只是单纯的在拖延时间。战斗才刚刚开始,就摆出这幅模样,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卫誓是没有回答,倒是蓝小凡拍着拳头,残忍的笑了:“卫誓!锐天峰大师兄卫誓,听说过吗?” 随着话音落下,妖傀谷众人脸色皆变,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你就是……卫誓!”短暂一顿后,领头的瘦高男子惊叫出声,牙齿磕绊与他的话音一样清晰可闻。他张开的嘴巴甚至忘记合拢,其余六人当然也没好到哪去。 这个名字,他们当然听过,而且不止一次! 要与天魂宗争锋相对,对妖傀谷来说,同样不是一件轻松的小事,足够轰动。卫誓作为这件事的源头,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话题。就算妖傀谷高层不说,难道是妖傀谷那些弟子就不会私下打听?好奇心人皆有之,纸里又哪能包得住火。 看他们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一切。看那一双双惊骇的小眼神,卫誓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妖傀谷在这件事上,绝不会为自己说半点好话。只是卫誓不知道的是,在妖傀谷动员上,夏柠等人那可是一一现身说法,不遗余力的给自己拉着仇恨,已经可以称的上是恶名远扬了。 现在这个恶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妖傀谷众人如何能够淡定。 当即便有妖傀谷弟子咽了口唾沫,艰难发声:“你真的是卫誓?” 顿时七双眼睛全部汇集了过来,不住的上下打量着。试图通过观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你猜啊!在心里道了一句,卫誓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多的时间。自‘无我’上跳下,卫誓垂头轻佻一笑间,平淡的话音也就此传来。 “你们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微微摇头后,卫誓语锋转利,抬头露出面容的那一刻,仿佛已经换了个人:“就看我敢不敢杀你们,不就完了!” 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卫誓冷笑着,这时候,他绝不会退让一步,更不会弱了己方的气势。 残酷如同话音,字字滴血。由如洪流,刹那之间便摧毁了妖傀谷众人的心里防线。 他们只是妖傀谷普通弟子,能被派遣过来执行这样的任务,实力是有一些。只是单凭这种实力,还无法成为他们继续坚持的信心。毕竟站在他们眼前的,是天魂宗锐天峰大师兄,更是卫宗的遗孤。杀人,别人不敢!可是卫誓说要杀他们……他们却不敢不信。 “你不能杀我们!”一名筑基境妖傀谷弟子惊声叫道。 “呵呵!”卫誓冷笑:“为什么不能?” “本就敌对的双方,一旦开战,失手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拳脚无眼的道理,你们不知道吗?” 在死亡面前,果然不是谁都能做到昂首不屈。恐惧在放大,卫誓趁热打铁道:“不想死,那就留下买命钱!你们识相的话,那我也懒得动手。”说着,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进一步逼问道:“怎么说?” “给了你……你留不住!”又有妖傀谷弟子愤而出声。只不过这样的回答,实在没什么气势。 “激怒我会有好果子吃吗?” 卫誓无所谓的仰起下巴,轻轻勾了勾手。“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要决定,你们最好能够……快一点!” 妖傀谷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在沉默中又慢慢转回到卫誓身上。 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瘦小的身形,映着漫天血云,在他们眼中犹如恶魔。 第六十章 真的是他 卫誓不再催促,妖傀谷众人随之也陷入了沉思。 没有交流,没有争论,同样也没有动作。他们就是一个个站在那里,如同木头一般,任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面在此定格。这种时候,人心最是复杂,每个人都在坚守与妥协中摇摆不定。尤其是在不管自己如何作想,都无法开口,亦无法表明的时候,更是如此。 现实的大棒给了他们致命一击,令他们头昏脑涨,意志动摇。可不?好不容易脱离苦海,转头又掉入地狱。先前冲破防线,险象丛生不假,但无论是他妖傀谷,还是天魂宗,都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克制。毕竟这仅是一场纷争,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全面开战,没人会不顾规则的故意制造杀伤。 先前他们需要注意的是别被误伤,被波及,而现在,他们则需要考虑,自己能否留住性命……卫誓给他们留了足够的时间考虑,不急不缓。宁死不屈这种意志,容不下半点犹豫和动摇,要么坚定如铁,要么就是完全是扯淡。话虽然不能说的太满,世上什么人都有,身处绝境而后看破生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卫誓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对方很显然还是畏死的。如果他们真能做到宁死不屈,那么现在就不应该是沉思,沉默。也不会有现在的和平,两边早打起来了。 至于拖延时间…… 卫誓心中冷笑,或许就连他们都没意识到这点,仅仅是潜意识在作祟。面临困境,一筹莫展的时候,总免不了下意识的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因为除此之外,他们别无他法,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往往会出现变数,说不定就是机会。 指望后方的支援来拯救他们?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卫誓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在这里已经驻守了数天时间,就等来了这么一支七人小队。显然,由宗内老辈弟子组成的防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突破。防线还在,那些老辈同门孩子,妖傀谷的大队人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有些时候,时间是救命良药,这没错! 可有些时候则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好好想想吧,你们还有退路么?”卫誓笑着,适时施压。 两侧的妖傀蛰伏不动,危险犹在,不过被包围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卫誓一点都不着急。 这里是花草原最边缘地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连御妖防线最大的变数,妖族妖兽都少的可怜。现在的妖傀谷众人退无可退,战又不敢,他们还能作什么?就凭他们着已是强弩之末的七人,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那定主意后,卫誓舔了舔嘴唇,双眸冒光,如同饿狼看到肥羊一般。 这可是大肥羊! 别看他们一个个狼狈的好似逃荒难民,身上的好东西可绝对不少!这点,卫誓敢打保票。妖傀谷向来是西山域四宗中最富裕的存在,几乎从来不缺少修炼资源。他们天魂宗日子过的紧紧巴巴,还不是掏出大量资源,用以弟子们的战斗修行。妖傀谷没道理说,门下弟子赶赴御妖防线拼死作战,就什么都没带,什么都没发! 卫誓也不是瞎子,先前挡下自己攻击,不就是两面厚土盾么?虽然那盾牌仅出现片刻,便又被收回,他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好了!考虑时间结束!”卫誓拍了拍手,声音不大。虽然自己没什么担忧,但总不能任由时间流逝,一直耗下去吧。“灵石,丹药,法器,天材地宝,什么都可以,想活命就交出来。少了那不行,多了我不嫌。对了,这一路上你们应该碰到过妖兽吧……” 卫誓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抹过纳戒。一个构造精妙的金属圆球,出现在卫誓手中的。 “还有,你们妖傀谷的造物,有用处的也给我拿出来。诺……就像这玩意!”卫誓掂量着圆球,眸中闪过一丝回忆。这玩意,还是当初在天光城,宫昊渊送给自己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闲置,卫誓自个修行的时间还不够用,哪还有精力去琢磨这个。 看到着圆球浮现在卫誓手中,妖傀谷中,已有人目光呆滞,继而满是惊恐。更有几个在惊慌之下,一屁股瘫坐在地。 老实说,让他们这些妖傀谷门人去辨识谁是卫誓,有些难度。可卫誓手中这圆球,他们如何会认不出,这是他们妖傀谷的玄甲机关球。上面一些门道,外人看不出来,但他们这些宗门弟子却明白,这个玄甲机关球正是出自宫昊渊之手。 在妖傀谷,即便是在内门弟子中,能做出这玄甲机关球的也是寥寥无几。而宫昊渊一个外门弟子,那可是以外门身份,便能以一己之力造出玄甲机关球的天才。现在的宫昊渊也算是妖傀谷的名人,是他们所仰慕佩服的对象。一举一动,曾经过往少不了被人拿出来谈论。 听说这位宗门新星极少出宗,一直都在宗门长老的督促下,钻研技艺,勤奋修行,跟天魂宗没有半点交际,那眼前的这颗玄甲机关球又是从何而来?只有那次天光城之行…… 现在……明白了,他真的是卫誓! 妖傀谷的人怎么想,卫誓并不知道,也懒得多想。 “我数三下……”说着,卫誓束起三根指头。话未说完,对面便已经有了反应。 “交了之后,我们会怎样?” 确认了身份,对于妖傀谷等人来说才是最致命的一击。此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妖傀谷七人中,修为最高的那名高瘦男子。 “喂喂,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还会放你们回去吧?”卫誓夸张的吆喝道,侧头回顾左右,蓝小凡和卢龙斗配合着同样大笑。 看来妖傀谷众人也不是傻子,知道为自己争取利益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现在你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权利。明白吗?”卫誓继续笑道,语气却是骤然锐利了许多:“若是你们搞不清楚状况……那就战吧!三,二……” “我们交!” 未等那声一落下,高瘦男子终于应道,颓废而无力。 第六十一章 不会太久 相比百树林的阴冷潮湿,花草原的暖热来的更要怡人许多。微风掠过,仅有微潮,入眼翠绿柔和摇摆,更卷起了淡淡花香草味,冲淡了空中血云带来的腥味。战斗的轰响只在远方,近处妖兽稀少。如果不是需要必要的警戒,一切就将那么美好。 现在,有了这批妖傀谷弟子,他们解脱了。 卢龙斗盘膝在地,正与蓝小凡瓜分采集而来的灵果。见卫誓走来,一边嚼着灵果,一边含糊问道:“他们说了吗?” “你真以为他们是软柿子,随便捏啊!”卫誓摇了摇头,坐在了蓝小凡身边。没好气的望了卢龙斗一眼:“我也就试试,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束手就擒是为了保命,还说的过去,这透露消息那罪过就大了,事后少不了是要被责罚的。再说,他们也不过是底层弟子,你以为他们能知道多少?” “那你就不问了?”卢龙斗轻佻笑道:“怕责罚,就不怕我们现在先扒上他一层皮?” “我都说了,但是没用!消息泄露,那影响到的就不单单是自己了!他们哪会轻易开口。”卫誓撇了撇嘴,不禁感叹道:“我想他们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妖傀谷不愧是西山域大宗,门下弟子果然还是有几分骨气的。” 现在卫誓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思考,细细观察。这些妖傀谷弟子的状态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上很多,用作战斗的妖傀仅剩下如今召唤出的三十三头,而且还是一水的筑基。相较他们的修为,称的上寒碜。一身修为只怕也已所剩无几,否则那两面厚土盾不会一闪即逝,他们控制下的妖傀也会更加灵活才对。 缴纳出的疗伤恢复类丹药所剩无几,各类法宝大多损毁,仅余残片。看来他们为了能够突破前方防线也算是全力以赴,不留半分余力的拼了个山穷水尽了。 卫誓相信,他们肯定比自己更加清楚现状。然而,这支七人小队,依旧摆开阵仗。不管是虚张声势还是其它,最起码他们有这个胆子。而且看架势,若不是自己报出身份,那肯定还是要打上一场的。 明知不敌,依旧敢战。这样的队伍,难道不值得敬重么? “你肯定没动手吧!”蓝小凡插话道。 “呵,骨气?”卢龙斗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捏着拳头咯咯作响。说着卢龙变翻身而起,先前积攒下的战意再次蓬勃怒发。“都是皮痒不知肉痛的贱货,落在咱们手中,不杀他们还敢摆臭架子。什么都不说?要我说啊,给他们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你看他们还能否这般硬气。敢不开口!” 不管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强。虽然没有预料之中的激烈战斗用以发泄,现在揍揍人当小菜,也还不错。卢龙斗晃着膀子向前走,看着正被江娑看守着的那名妖傀谷弟子,眼中兴致愈浓,话也多了起来。 “现在换我去问好了!”卢龙斗伸手摆了摆,转身离去。“这方面,我还算是擅长,交给我没问题的!再硬,我都能给他捏成软的,” “算了,消停点吧!”卫誓轻声劝阻,转头看了一眼同样兴致勃勃的蓝小凡,脸上透出一丝无奈。 一帮精力旺盛的家伙,真以为解决了这支小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卢龙斗停步回头,不过却并未回返。 “省点力气准备接下来的战斗吧,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卫誓话音微沉。 “那还得等几天?我现在手痒痒!”卢龙斗不满道。 卫誓脸上无奈更甚,卢龙斗应该不是蓝小凡那种不爱用动脑的家伙,怎么到了现在,反倒需要自己逐一解释了。这么明显的局势,他真的看不懂吗?无非是懒得用脑罢了。 唉,谁叫自己是团长呢?卫誓还是解释起来:“我倒是希望拖的越久越好,可惜,现在已经有妖傀谷弟子出现在我们面前……还不明白吗?妖傀谷的人与我们有数倍之多,这种根本上的实力实力不是那么好弥补的。” 卫誓担忧道:“搞不好,他们现在落下的场子,还得从咱们身上讨回来。” “不会有事的!”蓝小凡大咧咧的笑道:“他们敢对我们动手吗?就算是真的突进来,想来也不会拿我们怎样样。” 卢龙斗应道:“没错!我可不会低头,怕什么?” “有实力的话,还用的着靠身份?卫誓将口中的果肉咽下,苦涩笑道:“若身份真的管用,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样子了。妖傀谷忌惮归忌惮,真要碰上,也不见的就会手软。他们不敢杀人,难道连伤人都不敢么?” 顿了顿,卫誓突然问道:“你们说,妖傀谷想要突进来,他们会怎么做?” “你是说……”卢龙斗沉吟道,先前还轻松的神态,骤然间变的凝重起来。 “是啊!”卫誓点了点头:“派出强者全面进攻并拖延,然后再集中力量,攻破一点,这对妖傀谷来说,很容易,毕竟在人数和实力上,他们比我们要强上太多了。” 卫誓语气沉重道:“不会太久了,这几天该试探的也试探完了。接下来就是寻找薄弱点打出一个缺口,然后就会有大量的妖傀谷弟子涌入。不要指望那些老辈同门能够将他们彻底堵住,也不用指望这个缺口打开还能在填补起来。妖傀谷也有强者,三个打一个难道还拖不住么?口子移开,再想挽回局面,难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蓝小凡问道。 “继续驻守……”卫誓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方,继而撑着蓝小凡的肩膀站了起来。“然后抓紧时间修炼,在战斗来临之前,尽可能的提升一下实力吧!” 江娑正看守着其中一名妖傀谷弟子,而张远川躲在远处正在修炼。朱彤彤则在清点这次的收获,这次缴纳上来的物资不少,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七名妖傀谷弟子,无论哪个单独拿出来,都比他们要富有的多。 “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卫誓再度感叹 “现在修炼?”蓝小凡皱了皱眉头,无奈摊手道:“以我现在的修为想要升到结丹还需要一些时间,毕竟我只有五品资质,这点时间怕是来不及了。我也想早日升入结丹,更你们一样,但这个真没有办法!别人的话……” 蓝小凡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头问道。 “对了,老卢你呢?” 他是短时间没希望到结丹,可是队伍里,有人能! 第六十二章 心太乱了 结丹啊! 卢龙斗明显颤抖了一下,垂下了头不敢再看蓝小凡。谁不想升到结丹,他也想。他比卫誓和蓝小凡入门都要早,不错的天资加上长久的修炼,修为上的厚积薄发让原本遥远的结丹境已经近在眼前。卢龙微微摇头,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自己同届跃过了这道坎,成就了结丹。这并不奇怪,天魂宗的修炼就是这样,主魂的存在让人修行起来,可以事半功倍。而他自己……。 明明已经触手可及的境界,偏偏就是远在天边! “再说吧……”卢龙斗终于摇头,暗自叹息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蓝小凡仅是挑了挑眉,继而双手枕头的躺在了地上。“就是说啊!想到结丹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么短的时间能修出什么!就这破地方,要啥没啥的……” “那是以前!”卫誓这时开口,打断了蓝小凡的牢骚。他暗淡的眸间多了几分明亮,咧嘴笑道:“老实说,咱们现在要修行的话,有资源了!” 朱彤彤仍在忙碌,额头冒出细汗,嘴角去却噙着笑容。看的出,尽管这次的缴获是有一些不尽人意,可依旧是一份令人满意的丰厚收获。灵石,兽尸,兽血,还有大量的天材地宝。用于战斗的法器大多破损毁坏,可也有一些功能性的法器存留。丹药亦是如此,被消耗的那部分,是用作恢复修为,疗伤养气。可他们暂时用不着的,却得已存留……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卫誓还做不到能够一一辨认的程度。不过有些,他还是能认识的。手掌一翻,三枚棕黄色的丹药便出现在掌中。 “妖傀谷就是不一样,便是这些普通的筑基弟子,都随身带着突破辅助丹药。而我们,那是临到突破还需自己张罗。”卫誓砸着嘴,习惯性的掂了两下,感叹道。 这三枚丹药,正是从那三名妖傀谷弟子手中得来的。境界突破毕竟是力量上的脱变升华,免不了会有波折危险,更容易出现反噬。而这静脉守心丹,正是用来守护心脉的良效灵丹。虽然对于突破的助力不大,却能够尽可能的让这个过程变的安全起来。哪怕突破失败,造成的反噬,影响也不会太大。 “有着丹药辅助,你们突破起来也会安全许多。”话虽如此,卫誓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色。 有时候财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证明,更好的资源意味着更快的修炼速度,更安全和顺利的境界突破。卫誓心底突然生出一丝紧迫感,从财富多寡,也可以看出一个宗门的战争潜力。与妖傀谷相比,刚刚从大劫中恢复过来的天魂宗,哪怕砸锅卖铁,依旧如同乞丐。他们可以靠意志,靠战力去坚持,去战斗……可以后呢?真要弹尽粮绝又该怎么办? 况且,现在的局势也不容乐观。卫誓可以想象的到,当防线正式崩溃之后。由他们这批新进结丹弟子所构成的第二道防线,也绝对无法挡住妖傀谷大军的洪流。之后,将是无休无止的混战。这对天魂宗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宗门再想像现在这般获取资源,就难了。 宗门到底是如何安排的? 这是尊严之战,同样也是地盘之争,任何纷争都免不了利益纠葛。届时所有区域都被妖傀谷占领的话,那后果……卫誓不敢多想,唇边苦涩更甚。 如果说这样,它天魂宗就能减轻负担,无需驻守那就大错特错了!御妖防线的成立,是要防止大批妖兽越境而入。天魂山脉的安全,还需他们天魂宗自己来守,妖傀谷可并没有这种的义务。 卫誓又看了一眼蓝小凡和卢龙斗,不管能否破境,,能多出一份自保之力,总不会错的。宗门决策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他能管的,仅有眼前的这几名团员而已。 “那我先预定一枚。”蓝小凡叫道。 见蓝小凡还躺在哪里傻笑,卫誓踹了他一脚。“那你还在这躺着干嘛?还不去修炼!” 随后,卫誓看向卢龙斗:“你呢?真没有把握?” 卢龙斗什么情况,卫誓比蓝小凡更清楚。他与卢龙斗战斗过,也知道卢龙斗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着和蓝小凡一样的战斗欲望,热血冲动。也有着似江娑一般的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相比两人,卢龙斗更出色的,是他那出色的战斗技巧和丰富的实战战斗经验,虽然一身本事全在斗战场打磨,真正的生死厮杀还得两说。可宗门设立下斗战场难道仅仅就是娱乐,为门下弟子调剂生活? 显然不是的! 同门切磋也是一种修行手段,而他是其中的佼佼者。更加凶残,下手的尺度也大。不管是伤人,还是自己被人打伤。想来在修炼上,卢龙斗应该不缺动力。若是修为不足,天资不够,那在斗战场上,也难闯出莫大的名头。 卢龙斗既然有这个底子,修炼也有些时日。如果说问题儿童团的三名筑基中,谁最有希望突破结丹,那肯定就是卢龙斗无疑。 沉默了许久,卢龙斗着才抬起了头,望来的目光冷静而谨慎:“我的积累还不够。”他是这样回答的,但是目光很快就重新变的的复杂而艰难起来。 问题儿童团对他而言,是一方净土。这里,没有那么那种寻常门人看自己的异样眼神,也没有那自己看惯了的厌恶脸庞。也正因如此,他和蓝小凡达成了一片,以往总免不了会口出恶言,也收敛了许多。虽然独立特行惯了,对于卫誓的命令做不到言听计从,但依旧大体上还会遵守。 也正因如此,原本孤傲自负的他,也渐渐低了头。然而,一股莫名的危机与自卑,也在这时浮上了心头。他是这个团队中……最弱的存在。 蓝小凡身为负岳,潜力无限。单论破坏力,他远远不如。朱彤彤有着六品修炼资质,出身不凡。虽然修为不高,但对恒天峰弟子而言,修为并不是唯一。就现在来看,朱彤彤的表现无可挑剔。江娑已经是结丹中期,修为是团队里最高的那个。张远川实力同样不俗,又一个结丹。至于卫誓…… 卢龙斗头埋得更深,而自己呢?仅是一个筑基后期的,还是出自炼魂一脉。 问题儿童团,最不缺的就是炼魂一脉,蓝小凡,江娑都是,卫誓也有着一身炼魂本领。可自己还是加入进来了。不管是出于怜悯也好,还是机缘巧合也罢,总之他很感激,也在很小心的守护着现在的一切。 只是接下来,自己若是还突破不了结丹的话……自己又会如何? 这时,卫誓的手掌攀上了他肩膀:“积累不够?这话说出来,你自个信吗?” 卢龙斗藏着的脸庞变的煞白,像是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可接下来,落在耳边的,却只是一句不轻不重的叹息。 “你是心太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