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专治白莲花 卷二》 v第一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正文开始】 次日,太阳早早的便破开了云层,温度骤降又猛升,昨夜一场雨过后,枝头的梨花便落了个干尽,刚结出的小梨果儿挂着水珠在澄澈的日光下绿的晶莹透,引来鸟雀啄食。 顾怀瑜起了个大早,梳洗罢便坐到了桌前,由红玉端了早膳上来,正要布膳,顾怀瑜却挥了挥手阻了她的动作。 算了算日子,也是差不多了,顾怀瑜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候在房内的巧儿一眼。 她眉眼间带着浓重的倦意,唇色倒是红润,一双杏眼含光,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却泛着丝丝红晕,穿着湖蓝色的罗裙,腰间的带子松垮垮系在上头。手腕间依旧带着那枚镯子,另一只手指在上头无意识的摩挲。 自张译成被撵出王府之后,巧儿便极少在她面前挣着表现,成日里心不在焉,手头上的事也接连出错。院中的下人都道是惨了,偏不见三小姐罚她,每次出了纰漏也只是嘱咐她若是累了便好好歇息两日,不知惹了多少人羡煞。 「巧儿。」 顾怀瑜轻唤了一声,巧儿还是神游天外,直到旁边的小丫鬟抬手戳了戳她,巧儿这才反应过来。 「小姐恕罪。」 顾怀瑜不笑了笑:「无碍,你近些日子怎么老是魂不守舍,可是身子有何不妥?」 巧儿心头一慌,心跳如擂鼓,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多谢小姐关心,奴婢没什么事。」 「那就好。」顾怀瑜看了她一眼,「歇了这么几日,今日便由你来为我布膳吧。」 巧儿捏了捏裙摆,这才抬脚上前,拿了白釉瓷碗舀了两勺碧粳粥,规规矩矩递到顾怀瑜跟前。 刚一放下碗碟,又听顾怀瑜道:「那道翡翠芹香虾饺看起来不错。」 巧儿踌躇,隔着这么远,她已经闻到了味道,觉得有些闷的慌。 「怎么了?」顾怀瑜道。 巧儿抿了抿唇,屏息举着银制筷箸去夹那道还冒着热气的虾饺,刚一举到面前,一股刺鼻的香味便冲入头顶,她忙将虾饺搁到小碟里,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才算摆脱那股子腻人的味道。 只是胸口那股子闷意不停上涌,巧儿死死咬着舌尖,刚将不适感压下去,胃里翻江倒海之感便蹭一下涌到了喉咙。 顾怀瑜搁下碗勺,看着狂奔出门隐在树后干呕的巧儿,笑了笑。 红玉与绿枝看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小声开口:「她……不是,有孕了吧!」 顾怀瑜眉梢轻挑,似一早就预料到了,这番试探下来,她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红玉,今日你留在府中,替我盯着她,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红玉点了点头,又问:「小姐不打算处置了她?」 顾怀瑜轻声道:「自然会有人替我收拾。」 这么些日子过去,也该到了张仪琳入府的时候了。若是巧儿这颗棋子用的好,说不准还能一箭三雕,将前世之仇一并报了。 说完便领着绿枝出了府门,时辰尚早,街上门雀可罗,石板上的的水渍还未干透,空气中都是湿润的味道,顾怀瑜脚步不停,在几条巷子里穿来绕去。 许久之后,绿枝忍不住出口问道:「小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宋府。」顾怀瑜头也不回的说,「我想去看看昨夜那些孩子。」 绿枝挠了挠后脑勺,「宋大人不是说您命人去知会一声,便派人来接您吗?」 顾怀瑜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能去便去了,小心点就是。」 绿枝点了点头,默默打量起了周围。 宋府占地极广,光是修葺在外的围墙就让顾怀瑜绕了许久,二人的脚步停在了侧门处,被一身着玄装的护卫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站住!」 绿枝上前道:「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顾小姐来访。」 护卫面色一变,忙领着二人进去,旁边一人进去通传。宋时瑾此刻正在书房内与商议要事,顾怀瑜一踏入宋府侧门,暗中便有人将这一消息报了上去。 宋时瑾指尖沿着杯沿滑动一圈,眼尾微微上挑,思忖片刻道:「下去吧。」 「是。」 暗卫领命退下,就听他对面的人嗤笑一声:「诺大的御史府门,都成了摆设。」 他向来不走正门进来,没想到顾怀瑜也走了偏门。 宋时瑾眯眼看他:「你确定你还要在这?」 「我为何不能在这?」 「那你继续呆着吧。」说完便起身走出了书房。 刚绕到垂花门,就看到护卫小心的领着顾怀瑜缓步而来。灼眼的阳光下,她月白的衣服散着光,漆黑如瀑的发丝披散在肩上,说不出的好看。 微风萦绕满架蔷薇飘香,她的眸光隔着葳蕤的花枝扫过来,落在宋时瑾身上时,顿了一下。 宋时瑾动了动刚要开口,便见她目光依旧盯着原处,随即惊诧的叫了一声:「大哥!」 宋时瑾侧头望去,随即蹙了蹙眉,身后林修言不知何时已经从书房跟了出来,假模假样拿了把折扇打着风。 林修言冲她招手,余光瞟了一眼宋时瑾,随即朗声道:「是我。」 顾怀瑜诧异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挪动脚步,「哥哥怎么在这?」 林修言笑了笑,道:「有点事找宋大人。」 顾怀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侧头瞧了宋时瑾一眼,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快得让人捉不住。 「你们认识?」 林修言点了点头,手腕一抖将折扇收紧,敲了敲她的额头:「未出阁的小姑娘,私自跑到一个男人府上,传出去怕是不妥。」 顾怀瑜吃痛,捂住额头道:「我是来看孩子的!」 这话太过引人遐想,林修言啧了一声,刚要说话,旁边就闪过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宋时瑾抬手朝向书房,抢先道:「咱们进去再说吧。」 顾怀瑜点头应下,便听他道:「不是说好我派人去接你吗?怎的自己来了。」 「你放心,我特意绕了几圈,没人发现的。」 林修言刻意慢了一步,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有些意外,这才没几日,这两人就这么熟了? v第二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宋时瑾的书房,就如同他的人,书架、桌案一应家具皆是由紫檀木打造,地上铺的是黑漆漆的大理石,两面墙上满满当当的藏书,只有窗楹处一株素冠荷鼎添了点别的颜色。 命人重新上了茶,顾怀瑜轻啜一口,终于想起她要问什么了,她看了一眼二人缓缓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宋时瑾想了想,道:「好些年了。」 顾怀瑜略一思忖,问林修言:「所以,你当日没有对我动手,是因为他说过什么吗?」 林修言笑了笑,却是不答。 那时候林炎刚去世没多久,老夫人送了他与林修睿二人去宫内甄选侍读。彼时王府还未分家,林修睿却先他一步出了门,林修言当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林修睿心急,谁知行至半路之时,自己却忽遭一伙黑衣人袭击。 在解决了大半之后,他体力耗尽被人掳到了城郊一处密林,那伙黑衣人并未直接动手,而是将他用钢索捆在树上足足吊了三日之后,才打算取了他的性命。 林修言受了伤又接连三日滴水未进,早已虚弱不堪,泛着寒光的刀刃挥来的瞬间,他不甘得闭上了眼,就在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惨叫响起。 睁眼便瞧见宋时瑾翩然从树冠上落下,他身形极快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半晌后黑衣人尽数伏诛。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想找你合作。」 自此,他认识了宋时瑾,可以说若是没有他,江恂这个名字时至今日,不会有这般成就。 救他当日,宋时瑾便嘱托了他一件事,央他照看顾怀瑜。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顾怀瑜是谁,再问宋时瑾也不多说,只道,到了时机便知道。 所以顾怀瑜一出现,他便打好了主意要先试探一番,没想到她却主动找上了自己。 「你当日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好一会,林修言才问道。 顾怀瑜点头:「自然是怕,可是我当日那番处境,若是不博一博,只怕是早已殒命在林湘手中。」 宋时瑾看着她,仔细分辨着她面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林修言咳了两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听翟九在门外道:「少爷,那批货又出现了!」 闻言,林修言面色渐沉,突然起身:「我先去处理。」 宋时瑾点了点头,「记得留下证据。」 「知道。」 心中疑惑已解,旁的事顾怀瑜拎得清,不该打听的绝对不去打听,只当做没听到,转而问了下那群孩子的情况,由着他带去了安置的厢房。 等从里头出来的时候,上午时间已经过半,顾怀瑜看了眼天色,对着宋时瑾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宋时瑾心有不舍,还是点了点头。 「宋时瑾。」顾怀瑜走了两步,又忽然转身,对着他笑了笑,灿若星辰:「你是个好人。」 且不论他在外名声如何,单凭他对这三十多个小孩的悉心照料,他就绝非歹毒无情之人。 宋时瑾抬眼看她,冷峻的脸上顷刻间扯出一抹笑意,他眼神似乎有些犹豫,半晌后从腰间将那么玉佩取出,伸手递给她。 顾怀瑜朝前走了几步,一边伸手去拿,一边道:「你不是说到了你手里的东西,断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她的手刚一抬起,宋时瑾便五指一收握紧了那枚玉佩,指尖擦着指尖滑过,带起心湖一圈涟漪。 他低声道:「是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只是下头这缨络有些旧了。」 「那便还我。」顾怀瑜摊开手,笑道。 宋时瑾却是直接将玉佩挂到了腰间,「多年未见,你还没送我见面礼。」 顾怀瑜挑了挑眉,就听他道:「别的东西怕是不妥,你亲手为这玉佩打条络子吧。」 「或许当是报答我救了你和这些孩子的礼物。」 顾怀瑜离开后,宋时瑾瞧着她娉婷而去的背影,心满意足,指尖无意识绕过玉佩下的缨络打了好几个转。 许久才敛去了唇角眉梢的笑意,冷着脸对着莫缨道:「这几日你们也辛苦了,每人赏三个月月钱吧。」 莫缨喜笑颜开,领了命便要告退,却被宋时瑾叫住。 「还有一件事,临州最近有个戏班子很是受人追捧,去将人请来。」 莫缨一怔:「大人,是府中要办什么喜事吗?」 宋时瑾掀了掀眼皮:「不,只是这京中冷寂许久,也该热闹起来了。」 「是。」莫缨拱手,有些摸不准宋时瑾打的什么主意:「属下立马派人去办。」 想了想,宋时瑾又道:「你亲自去一趟,不要泄露身份。」 「是!」 莫缨转身离开,想起宋大人方才等顾小姐回话时紧张的模样,扯开了一个无声的笑。 相较于外头的阳光明媚,张府中的气氛却是低沉地可怕,自从张译成负伤被撵回来之后,已经无故发落了好一批下人。 张仪琳心中日渐不忿,她好不容易才成了事,眼瞧着就要被抬进王府,没曾想却被张译成坏了好事。 荣昌王府现在已经彻底厌恶了张家,李氏递了好几次帖子过去,还未到张氏手上便被门房退了回来,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别说抬她入府,她就是连王府的门槛也摸不着。 越想越气,张仪琳恨不得将手中的锦帕当成是张译成的脸,撕个稀碎。手重重地往桌上一拍,领着两个小丫鬟就去了张译成的院子找麻烦。 刚一跨进月亮门,屏气凝神守在房门口的小厮匆匆迎了上来,这几日张译成心情不爽,稍微一点动静都会暴跳如雷,日日在房中咒骂,听得一干下人胆战心惊。 见着张仪琳面色阴郁匆匆而来,赶忙对着她躬身行礼,支支吾吾道:「大小姐,大少爷身子不适还未起身……您……」 话未说完便被张仪琳打断,她瞧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怒斥道:「滚开!」 张译成身上的伤结了痂,行动早就没有大碍,但他当着满京城的权贵丢了那么大的脸,自知无颜见人,回来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也不敢迈出房门一步。 说罢,张仪琳就抬脚往里走,小厮伸手欲拦,被她眼风一扫,悻悻收手的同时巧慧与巧心齐齐架住了他。 门窗挂上了厚厚的帘子,光线只能透进来一点,房间内暗沉沉一片,地上碎瓷破木胡乱铺了一地,张译成如死尸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v第三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房门被用力踹开,撞到墙上又弹回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张译成突然转过脸,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脸上黑褐色的疤衬得他神情更加阴毒。 「滚出去!」许久未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粗糙的树,嘶哑难听。 房内的空气很是浑浊伴着一股诡异难闻的味道,张仪琳厌恶地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抬脚往床上一踹:「你装什么死人。」 张译成咬了咬牙,气急败坏从床上坐起来,「我叫你滚出去啊!」 张仪琳眯了眯眼,趁势上前,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新结的痂崩裂,点点血迹在被面开出污浊的花。 「我说过,叫你不许乱打主意!」张仪琳脸色阴沉,步摇上的珠子晃得她神情似鬼,「如今坏了我的事不说,张家的脸还被你丢尽,我若是你都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张译成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抬手摸了脸上一把血,神色越来越阴鸷。他此生最是虚荣,却被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下鞭打,于他而言这就是凌迟。 他躲避了好几日,脑中时时刻刻闪过的都是当日的画面,越想越恨,精神已经快要崩溃。偏此刻张仪琳还要拿这件事来刺激他,这无异于在张译成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脑中又闪过当日那些人嘲讽的话语,和满是鄙夷的嘴脸,渐渐地与张仪琳的脸重合,她还在破口大骂,没发现张译成越来越古怪的表情。 「那便一起死吧!」 嘶吼一声,张译成猛地从床上弹起,就像是一头陷入癫狂的野兽,向着张仪琳就扑了过去,「叫你打我,叫你嘲笑我,去死吧……都去死吧!」 张仪琳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经被撞倒在了地上,还未反应过来时张译成的手已经掐上了她的脖子。 她挣扎着大喊:「张译成,你疯了!」 「都该死,所有人都该死。」张译成似没有听到,掐在脖子上的双手用力收紧,指尖陷入皮肉,眼中血丝泛着猩红的光,口中不停喃喃自语:「贱人,贱人,你去死吧。」 空气被抽走,张仪琳面色渐渐涨红,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嗤声,连喊救命都做不到,只能死死地抓着张译成的手,双腿乱蹬,想要将人踹下去。 房门外有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李氏刚得了消息便匆匆赶来了松茂院,在外头听见张仪琳一声尖叫后,就赶忙冲进房内。 只见张译成跨坐在张仪琳身上,掐着她的脖子神色几近癫狂,而张仪琳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李氏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拉人。 「松手,快松手!」她一边喊着一边伸手去拉人,但张译成此刻力气太大,有种不将张仪琳掐死绝不松手的架势。 李氏急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哪一个都是她的心尖子,如今却成了这番不死不休的模样。 张译成挥手用力一推,便将李氏推到了地上,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厮立马上前帮忙,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张译成拖开。 张仪琳伏在地上接连咳嗽,后怕一阵阵传来,她贪婪地呼吸着,就在刚才她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掐死。 「娘,娘。」发髻早已在挣扎间散开,张仪琳眼泪糊了一脸,也顾不得疼得厉害的脖子,手脚并用爬向了李氏,大喊:「娘,张译成疯了,他疯了,要杀我,你把他关起来。」 张译成被人架到一旁后才清醒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接连喘着粗气,听张仪琳如此说道,又想起身踹她两脚,被旁边的人给钳制住。 「你这个贱人!」 张仪琳浑身一个激灵,瑟缩着躲到了李氏身后,探头骂道:「丢人玩意!」 「都住嘴!」李氏太阳穴上青筋乱跳,「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成了什么样子!」 「是她自找的。」张译成双目赤红,面上的血糊了一脸,狰狞可怖,哪还有半分往日那般玉树临风的模样。 叹了口气,李氏向着丫鬟道:「先将小姐带下去,请大夫来瞧瞧。」 张仪琳还想说什么,见张译成看了过来,不甘愿地跟着丫鬟走了,留下李氏在房里小声安抚着张译成。 大夫来的很快,等李氏安从松茂院回来的时候,张仪琳的脖子已经裹上了厚厚地一层纱布。 「大夫,我女儿的伤怎么样了?」李氏着急问道。 方才在将张译成扯开的时候,他好些日子未修剪的指甲在张仪琳脖子上划拉出了几道伤口,李氏还指望着张仪琳能嫁入王府,挣得林修睿的宠爱,若是这身上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大夫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修养几日也就好了。」 「那会留疤吗?」张仪琳抚了抚脖子,忧心地问道。 大夫从箱笼中取出一个瓶子,「老夫这里还有些玉肌膏,待伤口愈合之后日日涂抹便不会留下疤痕,这几日饮食清淡点既可。」 娘俩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之后叫丫鬟带着大夫又去了趟松茂院。 待人走后,张仪琳才哭出了声音:「娘,我可怎么办啊?」 李氏望着满脸泪水的张仪琳,伸手替她掩了掩,柔声道:「大夫说了,不会留疤的,你别担心。」 张仪琳抽了抽鼻子:「我不是担心这个,这么久了姨母还不派人来接我,是不是,这事就彻底被张译成搅和了。」 李氏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对儿女,一个丢了闺誉,一个没了声誉还受了伤,若就这么放弃,她实在心有不甘。 「从小到大我和你爹就把你捧在手心里,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只盼着你能嫁入高门,甚至忽略了你哥哥,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也不能找你哥哥撒气啊!」 张仪琳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是他想要杀了我,娘你还帮着他说话!」 李氏顿了顿:「他现下正是心里不好受的时候,你非要去惹他。娘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兄妹二人能好好相处,等你将来入了王府,少不得要守望相助。」 张仪琳面色一变,张口道:「可是林家现在连门都不许我们踏入半步,我还怎么入得了王府!」 李氏想了想,眼中精光一闪:「等你好了娘再去递一道帖子,若他们还是如此无情,就别怪我将事情闹大!」 v第四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张仪琳有些犹豫:「如此一来,林家岂不是更不待见我了?」 李氏顺了顺她凌乱的发丝,道:「傻孩子,他们见不得你又如何,只要你能抓住林修睿的心,这府中还不是任你说了算。」 「可他……可他并不喜欢我啊!」张仪琳道。 李氏抚了抚鬓间,「你不懂,林修睿现在既无通房也无侍妾,若你能与他行了周公之礼,食髓知味后他必定对你不同。」 张仪琳脸一红,默默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正在二皇子府中侯命的林修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给算计上了。 他悄悄打量了一眼高踞主位上的二皇子,躬身道:「属下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卫峥抬了抬手:「免了,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件事吩咐你去做。」 在侍卫回来禀报丁邙不见后,卫峥便知晓事情不好了。 丁邙此人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以卫峥的了解,他是绝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又加上护卫回禀说城郊小院中除了几滩还未干透的血液,别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那么丁邙要不是死了便是被人给抓了。 也幸亏他以前很少让丁邙露面,知晓他半只耳朵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那三十多个孩子卫峥并不知道丁邙是在哪里抓来的,现在全都不见了,又没将卫尧给弄死,着实有些可惜了。 皇上将这事交给他去查,难保不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对着林修睿附耳交代一番之后,他道:「父皇给我的时间不多,你尽量办的小心点,别让人瞧出端倪。」 林修睿正了正神色,「是,属下明白。」 莫缨的动作很快,当日便乔装悄悄去了趟临州,将那戏班子给请到了盛京。 京中大大小小的戏班子不少,但所唱曲目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多个,各家听的多了也就腻味了,可这支戏班子不同,所出曲目并未采用前人皆是自己所创,凭着这些新鲜感,不出几日,这名声也就在盛京打响了。 顾怀瑜听得绿枝汇报此事,搁下手中打好了的络子,道:「去将我前些日子抄好的佛经取来,咱们去给祖母请安。」 自与那兄妹二人撕破了脸皮之后,做贼心虚的两人倒是收敛了许多。林修睿每日早出晚归查着二皇子所交代的事,林湘则因伤,日日将自己关在房内,连见面的时间都少了。 寿安院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虞老夫人正坐在廊下喂着池子里的锦鲤,见顾怀瑜来了,向她招了招手。 顾怀瑜手捧着裁订成册的佛经欠身行礼:「祖母。」 「这拿的什么?」老夫人瞧了一眼问道。 「闲来无事,孙女便抄了本佛经,还请祖母笑纳。」一边说着顾怀瑜一边将手中佛经递了上去。 老夫人翻了翻,见字迹娟秀,半点污浊不染,笑道:「难得你有心了。」 顾怀瑜眼珠子转了转,笑得越发深,往老夫人那边凑了凑,期期艾艾道:「祖母,孙女想求您件事。」 「合着在这等着我呢?」老夫人嗔了她一眼,玩笑道:「拿本佛经便要好处,先说与我听听。」 自顾怀瑜回府,这请安一事不论风雨都不曾落下,人的感情都是在日日相处中磨出来的,如果老夫人前些日子只是对她有所怜悯,时至现在也带了几分真心的疼爱。 顾怀瑜眨了眨眼,讨巧道:「我听说京中最近来了个戏班子,演的曲目新意的很,现在好些府中都请去演了,孙女想着祖母素来爱听曲看戏,便想求了祖母,邀到咱们府上来。」 最近这戏班子在京中颇负盛名,老夫人也是听说过的,她正有心想要邀到府中,遂点了点头:「行吧,依了你。」 下午,老夫人便派人将畅音班请到了府中。 用完了晚膳之后,特意将一家子叫到一起,去了揽翠阁。 林湘身上的伤还未好透,在见到顾怀瑜时有些心虚,在张氏下首的位置,有些坐立难安。 「怎么了?」林修睿手刚一搭上她的手背,见顾怀瑜扯着嘴角看过来,又将手默默移开。 林湘摇了摇头:「没事。」 老夫人端坐最上首,轻咳了两声之后,便命了开始。 揽翠阁中灯火通明,待一曲穆桂英挂帅唱罢之后,真正的好戏便拉开了帷幕。 铿铿锵锵锣鼓乐声奏响,身着戏服的青衣花旦粉墨登场,兰花指捏,水袖翻飞,咿咿呀呀的唱腔想起,嗓音清亮而高亢,字正腔圆韵味十足。 只一句,老夫人便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戏中所讲,乃是一户富贵人家,老爷与夫人恩爱异常,因子嗣不丰,纳了三房小妾。小妾容貌极佳,已成婚多年的正妻夫人自然是比之不过,但因那老爷与夫人青梅竹马,小妾始终不得宠爱,恰逢夫人再有身孕,便买通了下人在生产之时将真正的小姐偷龙转凤。 假小姐在富贵人家受尽宠爱长大,而真小姐却被几人虐待致死,府中还有一大公子,打小便宠爱着这个假小姐,二人行为亲密,毫不遮掩,人前兄妹相称,人后却是卿卿我我,富家公子一边忧心着自己生出这等龌龊之心,一边却控制不住自己与妹妹亲昵。 看到这里的时候,在场的人皆是心惊,这戏中所演,竟是与自身大部分重合。 林修睿与林湘悄然对视一眼,看向顾怀瑜。 这出戏,可是她去求了老夫人才会安排到府上来的。 而老夫人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行动同步的兄妹二人,皱了皱眉,她向来就觉得林修睿与林湘关系太近了些,林修睿不知道还好,若是一旦知晓真相,不知他会如何。 台子上画面一转,乐声鼓点渐渐急促,小妾阴谋败露,那富家公子却在知晓假小姐的身世后,喜出望外找上了父母,闹着要娶假小姐。老爷与夫人自然是不答应,一个好好的家就此鸡飞狗跳,公子恼怒之下便带着假小姐私奔了,可惜没跑多久便被下人抓了回去,那夫人知晓了女儿因假小姐而死,现在又勾引的儿子着魔,三尺白绫取了假小姐的性命,最终公子选择了殉情。 乐声渐渐哀鸣,悲悲戚戚的哭声传来。 老夫人越看面色越凝重,不由自主地将公子与小姐往林修睿和林湘身上套,越想越是心惊。 v第五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林修睿放着好好的亲妹妹不宠,偏生疼爱着林湘,难道他们以后也会如同这戏中的公子与假小姐一般,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好!」忽然一声大喝传来,老夫人皱眉看过去,又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大哥,姐姐,你们觉得这出戏怎么样?」顾怀瑜侧头问道。 林湘死咬着牙,不发一言,藏在桌下的手却是捏紧了裙摆。她不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这定是顾怀瑜指使的。 林修睿正了正神色,看着顾怀瑜问道:「不知小妹从何找来的戏班子,真是唱作俱佳。」 顾怀瑜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真真是一出好戏。」 这四个字她咬得有些重,笑着看他的时候,嘴角嘲弄的笑意和眼中模辩的审视,一下子让林修睿如坠冰窖。 戏台子上的戏已经落幕,那么王府的戏,自然要开始唱起来了。 窗外半月高悬,揽翠阁中的烛火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修睿转开视线,一偏头就对上了老夫人淡淡的目光。 他心头一悸,下意识抬手刮了刮自己的鼻梁,重新往戏台子上瞧去,心里却是有些紧张。 难道是顾怀瑜未遵守约定,与祖母说了什么? 在林修睿的心里,那日与顾怀瑜不欢而散,自己未处罚顾怀瑜,那么这件事就等同于两人已经达成了默契,我不追究,你也不能将事情往外去说。 看着他的动作,虞老夫人缓缓刮着佛珠的手顿住,眉心处忽然一跳。或许林修睿自己还未察觉,在他心虚的时候,摸鼻梁是习惯性的动作。 他在心虚什么…… 「啊——!」林湘一声惊叫,突然起身,椅背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顾怀瑜慢条斯理地端起桌前的茶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她惊慌失措的脸上:「姐姐这是怎么了?」 林湘飞快低头,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水渍,以掩饰尴尬:「没什么,不慎打翻了茶碗……」 顾怀瑜笑了笑:「怎么好好的将茶水打翻了,难道是姐姐看戏太认真?」 林湘猛地抬头,耳朵上挂着的珍珠坠子冰凉的贴在了脖颈上,她唇角扯开一抹略显僵硬的笑:「约莫是这两日没有休息好,方才有些晃神了。」 灯火映照在她脸上打下半明半暗的光影,老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过去,神色有些诡异。 林湘不论容貌还是气质,在世家贵女之中算不得出挑,满打满算也只衬得上一句娇憨可爱。但对女子而言,容貌不是要紧,有时候这性子会比容貌更易勾人。 归根结底不过一句,咋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老夫人作为过来人,自然是知道,一个娇滴滴全心依附自己的韶华女子,对未经世事的男子而言,有着怎样无法抗拒的吸引。 林修睿此生太过顺遂,好似上苍偏爱他一些,自小到大未曾受过什么波折,连老夫人对他也很是偏爱,觉得他样样都好。 他早已至成婚之龄,到如今却连通房丫鬟都没有,倒是对这个妹妹殷勤的很,早前老夫人是不太着急,打量着慢慢挑选,如今看来,或许,这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转了转佛珠,老夫人看着林湘,神色淡淡地说:「既然没歇息好,那便早些回去。」 张氏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娘是瞧着你脸色有些差,快回去歇着吧。」 林湘点头,朝众人福了福身,便告退了,与其在这里如坐针毡,倒不如先回去看看,她有些不太放心,顾怀瑜那般动作,是不是从自己房内拿走了什么东西。 她走后,老夫人也没了看戏的心思,待散场后,叫住了张氏:「玉仪,你跟我来一趟。」 张氏脚步一顿,见老夫人脸色有些差,也摸不准究竟为何,提心吊胆地跟了上去。 一路无言,回到了寿安院,老夫人谴退了房间内的下人,叫了白嬷嬷守在门口。 桌案上兽首铜炉中袅袅白烟腾起,上好的檀香本是清心静神之用,张氏却觉得闻得有些头晕,不自觉的挪了挪脚步。 「坐吧。」老夫人看着张氏慢腾腾道。 踌躇许久,张氏问道:「不知娘找媳妇何事?」 老夫人蹙眉:「我问你,关于林湘的身世,睿儿知不知道?」 张氏心里咯噔一声,违心地摇了摇头,「不知。」 盖因林修睿曾经说过,这事无论如何在他没有说穿之前,切不可让祖母知道,他担心她年纪大了,容易乱想。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多年的相处,若是她还分不清张氏所言是真是假,那便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玉仪,老婆子我虽人老眼花,可这心却不瞎,你知道我这人,最是容不得有人睁眼说瞎话。」说罢,将手中捻着的佛珠重重丢到了桌子上。 老夫人本是将门出身,年轻时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会子三分怒气一溢,周身气势一拿,竟有些逼人的味道。 张氏浑身一个激灵,被老夫人锐利的眼神盯地有些不自在,默默垂下头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绣花。 见她那模样,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颓然地闭了闭眼,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张氏见瞒不过去了,小声道:「约莫有两年了……」 房间内张氏细碎的声音隔着门板断断续续传入白嬷嬷耳中,因她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白嬷嬷也听得不太真切,但从偶能听清的那些词中也知道并非什么好事,默默往前踏了两步,有些东西不该听的坚决不去听。 这一晚,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老夫人具体与张氏说了什么,谁也不知,但第二日一早,张氏便领着两个肤白貌美的小丫鬟去了登宵阁。 林修睿蹙眉看着,沉声道:「母亲这是何意?」 张氏欲言又止,片刻后开口:「睿儿,你年纪不小了,身边是该有几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林修睿不耐的挥了挥手:「不需要!」 「这是你祖母的意思。」张氏道。 林修睿微微一怔,就见妙言提着裙摆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之后,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张夫人带着表小姐上门了。」 v第六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张氏皱了皱眉,她原来有多宠爱张仪琳这会就有多厌恶她,算计了自己儿子不说,还连累自己被夺了管家之权。她以前不满意老夫人事事插手,但好歹还能从中捞点好处,老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中馈被收回,她一点插不上手,才知道行事有多不便。 「不见,叫他们回去。」 妙言有些焦急,凑近张氏耳旁低声道:「张夫人说了,表小姐已经被少爷毁了清白,当日老夫人许诺过要娶表小姐过门,如今却要反悔,若是您再将他们拒之门外,她便要将事情闹大,让整个盛京都知道,咱们王府不守信誉,还说……」 张氏气的仰倒,猛然站了起来道:「还说什么!」 妙言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的说:「还说……还说,世子仗势欺人,强迫了表小姐……」 张氏闻言,气得浑身打颤,说不出半句话来。她自认没有一丁点对不起张家,这么些年还时常往娘家塞银子去贴补他们,更是拿张译成和张仪琳拿亲生儿女般对待,没曾想他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一旁的林修睿更是面色阴沉的似要滴水,恨不得提剑就将那二人斩杀,当即站了起来,道:「把人给我带过来。」 妙言喘了两口粗气,转身正要出去,突然看见白嬷嬷走进了登宵阁的大门,她向着张氏和林修睿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淡声道:「夫人,世子,老夫人请二位移步正厅。」 张氏心里一惊,若那二人又说出什么过分的话,老夫人怕是更加不待见她了,忙拉了林修睿就往正厅赶去。 早在妙言过来报信的时候,张家母子已经被老夫人派人带进了正堂,张仪琳特意穿了身石榴红的衣裳,下摆袖口处还用金丝做绣,发髻高高挽起,额间坠着细碎的红宝石,粗粗一打量,俨然有种新嫁娘的姿态。 「见过老夫人。」她长袖一甩,双手叠在腰间,对着虞老夫人盈盈一礼。 老夫人面色铁青,对她这幅打扮着实看不过去,她是想要给林修睿安排两个通房的丫头,但这人绝对不是张仪琳。 李氏素来脸皮就厚,也不管老夫人面色如何,直言不讳道:「老夫人,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王府什么时候抬我女儿入门。」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正欲呵斥,便见李氏拿了一个香囊在手里,扬声道:「这是林修睿赠与我家仪琳的定情之物,我女儿清白已毁,若是王府不娶,这辈子也被毁了,我也不怕将事情闹大,让外头的人来评评理!」 林修睿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张氏这一句无耻之言,想也不想抬脚便踹到了李氏身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看的分明,那香囊本是林湘亲手所绣赠与他的,上头是鸳鸯戏水的图案,角落处还绣着林修睿的名字。寿宴当日便不见了,他原以为是在抱林湘回去的时候不慎遗落,却没想到是张仪琳趁他不备,悄悄将之盗走。 张氏一个不察,腰间猛地一痛人已经栽倒在地上,手中的香囊顺着光滑的地面便滑到了老夫人脚底。 见林修睿似要吃人的模样,索性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一边哭一边喊,「哎哟,杀人啦,外甥要杀舅母啦!还有没有王法啊!」 张氏本就难缠,素来泼辣,嗓门自然是极大,被她扯着嗓子这么一嚎,满园的下人都惊呆了。 「住嘴!」张氏大喝一声,因为太过发怒,连嗓音都变得尖锐许多:「李蕙兰,这么些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报复我,你良心被狗吃了!」 李氏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指着张氏骂道:「哪里对不起我,你说你哪里对不起我!睿儿毁了我儿清白,老夫人分明说了要抬我儿入府,我与你递了多少次帖子,你连看也不看,竟半分情面也不讲!」 张氏气得大口喘气,声音颤抖:「你还好意思说!我拿张仪琳当亲生女儿对待,她是怎么报答我的!究竟是谁毁了谁的清白,你自己心里有数。」 「吵什么吵!」老夫人重重拍在桌面上,震的茶碗叮哐作响。 她将方才那枚荷包捡起来看了,那绣工花样,所配丝线,分明就是林湘的手笔!绣图还是鸳鸯戏水,不用想也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被这几人气的太阳穴突突乱跳,老夫人全身气血似乎都涌上了头顶,一转眼看到了在一旁矫揉造作抹着眼泪的张仪琳,咬牙厉声道:「将漱玉阁重新整理一番,你还是住在里头!」 林修睿一听,赶忙出声道:「祖母!你怎么……」 老夫人正气的头脑发晕,哪还想听他半句多言,挥了挥手道:「我有分寸。」 李氏闻言倒是笑了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裙摆,道:「还是老夫人深明大义。」 什么深明大义!张氏面色扭曲的看着李氏,恨不得扑上去咬碎她的喉咙。 老夫人气血上头,听得张氏与李氏聒噪的争吵声,只觉耳朵里嗡鸣叫成了一片,大呵了一声:「住嘴!」 身子晃了晃被旁边的嬷嬷一把扶住,老夫人闭眼靠在椅背上,白嬷嬷赶忙上前用手揉着她的太阳穴,许久,她才吐了一口浊气。 林湘与林修睿显然是有些走错了路,这也怪自己一时大意早先竟然没有察觉到。若不是昨日畅音班的那出戏提醒了自己,还不知道这两人会闹出什么乱子。 林修睿现在是府中顶梁柱,沾不得一星半点丑闻,林湘有着郡主之位,更轻易处置不得,若兄妹相亲这般耻辱的事情被捅出去,王府几代的声誉便会毁于一旦,保不准还会带来灭顶之灾。 而张仪琳母子又打着如果得不到答复便将事情闹大的主意,如此一来,还不如先暂时允了让众人糟心的张仪琳入府,解此燃眉之急,至少有他在林修睿旁边斡旋,他兄妹二人想要做什么出格的事也得掂量一点。 届时,自己再抓紧时间替林湘挑个人家将她嫁过去,断了这段孽缘,也算了全了这段祖孙情分。 毕竟再怎么不济,林湘还是她看着长大的。 至于张仪琳,倒是好解决的多! 林修睿见老夫人面色越来越凝重,心道不好,想要开口说话被老夫人鼓着眼睛一瞪,喉间似塞了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李氏与张仪琳今日来,本就是不打算再回去,虽说是得了老夫人的准话,可谁知道临了会不会又起什么变故,索性厚着脸皮称要直接住进漱玉阁。 v第七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老夫人也懒得再同她们掰扯,厌烦的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婆子领着她们过去。 张氏心中不痛快极了,刚要张口大骂,就听老夫人斥道:「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这般没有教养!」 张氏脸色一白,恨不得把头藏到嘎吱窝里。心知老夫人这是连带着自己也恨上了,她也姓张,也是张家养大的,老夫人这样骂,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她留。 她知道老夫人向来不喜自己,但是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重的话,准确的说,是自她高攀上林啸之后,便再没听见过这么难听的话了。 张译成与张仪琳兄妹二人所做之事,都是背着她做的,在事发之时张氏甚至比老夫人还要生气,如今自己却成了里外不是人。 辩无可辩,张氏委屈的红了一双眼。 老夫人见状,语气生硬的说:「你娘家人做出如此厚颜之事,你还先委屈上了,若不是你见天的将你那好侄儿,好侄女接到府中,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吗?「张氏张了张嘴,委屈至极的同时,后悔、不甘、愤恨……种种情绪糅杂到一起,铺天盖地的向她砸过来。 她的印象中,张仪琳与张译成两个孩子,打小便乖巧可爱,她不知道怎么长大后就变成了这样。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和睿儿说。」见着她脸色变来变去,老夫人不耐的说。 听出了老夫人语气重的厌恶,张氏咬了咬牙,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房门从外面被白嬷嬷拉上,房间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一半,林修睿怒极过后思绪慢慢平复,迎着老夫人定定看着他的眼神,心里打了个突。 老夫人习惯性地捻着手中的佛珠,碧绿的珠子撞的啪啪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大声,一下下像是打在林修睿心上,她就这么看着他,久久不言语。 半晌后,林修睿才开口唤了声:「祖母……」 老夫人指尖一顿,沉声问道:「是不是很奇怪,祖母向来不插手你房内之事,为何今日要给你送去两个通房。」 林修睿闻言,稍松了半口气,点了点头道:「还请祖母将人收回去。」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缓缓道:「你年纪不小了,身边没个体己的,如何使得。」 林修睿想了想,摆正了面上神情,扬声道:「孙儿一心只想建功立业,并不想浪费精力在儿女之事上。」 见他义正言辞,掷地有声的模样,老夫人心中默叹了一口气,虚了虚眼睛,声音凉的发寒:「你不是不想,而是肖想了不该想的!」 林修睿浑身一怔,倏然间抬头,强装着镇定开口:「孙儿不明白祖母何意?」 眼前一花,却是老夫人将那个鸳鸯戏水的香囊丢了过来:「我且问你,这是谁的。」 林修睿脸色一变,捏着香囊的手用力到发抖,他脑中忽然闪过顾怀瑜嘴角嘲讽的笑意,脱口而出道:「是不是顾怀瑜到您面前胡说八道了!」 望着面上无一丁点悔改之意的林修睿,老夫人心凉了半截,林湘到底给这个孙子灌了什么迷药,竟不惜为了她,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到了现在你还是这般执迷不悟!」老夫人拂了拂胸口:「她是你妹妹!你就如此不待见她?」 林修睿默然,意思不言而喻。老夫人气的狠了,将手重重往桌子上一拍,串着佛珠的天蚕丝骤然绷断,珠子落了满地。 看也不看一眼,老夫人厉声道:「回答我,东西是谁送的!」 「祖母……」林修睿张了张嘴,又抿紧了唇,他知道,祖母定然是知晓了什么。 「是谁!」难得的,老夫人对这个孙子升起了几分怒火。 回答她的,只有林修睿的哑口无言。 「是不是林湘。」 一连声的逼问,本就心虚的林修睿几乎招架不住,他是有心想要娶林湘,但需要等一个合适契机,待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之后才打算将这件事提出。 他压根没想到这事会这么早被老夫人知晓,如今林湘已经委身于他,在外头人看来她依旧是他亲妹妹,这事若是说出去,自己名声就臭了! 沉默半晌,他索性点了点头,刚准备要说出自己盘算好的话,老夫人已经抬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力气之大,竟将他唇角撕裂,满口血腥味乱窜。 「糊涂!」老夫人气得手打着哆嗦,一直引以为傲的孙子做出了这种事,任谁都受不了。 「她可是你妹妹!你喜欢谁不好,非要……非要……」运了运气,老夫人才接着道:「你知不知道,这事一说出去,不止你的仕途,连王府百年清誉,都会断送在你手里。」 「我会处理好!」林修睿依旧倔强。 老夫人怒急反笑:「你拿什么处理?你真的以为事情那么简单,我只问你,她的郡主之位是你用功勋求来的,你当时对她的身份瞒而不报,如今闹出这等事,真当圣上那么好欺骗?」 林修睿哑口无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老夫人却是想拿刀劈开林修睿的脑袋,瞧瞧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平日里看着聪明,一遇到与林湘有关的事就跟迷了心窍似的,半点理智不存。 「我问你,你们到哪一步了?」 林修睿抿了抿唇上的鲜血,低垂着脑袋狡辩道:「孙儿不敢做出出格之事。」 「私赠之物只有这个香囊吗?」 「是。」林修睿依旧看着自己脚尖,声音肯定,心里却虚到不敢抬头。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还好事情发现的早,没有到无法转圜的地步,「以后,少于林湘单独见面,切不可再做出糊涂之事!」 绿枝悄无声息的从房顶上溜走,一路行来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笑出声音。 他一直觉得林修睿这个人跟个瞎子似的,放着貌美如花性格又好的亲妹妹不疼,偏要去疼一个心思歹毒长得又丑的假妹妹,简直有毛病。 天知道她在看到老夫人抬手扇了林修睿一耳光之后,巴不得冲下去对着老夫人鼓掌叫好。 棠梨院中,顾怀瑜正立在桌案前写字,见绿枝眼带笑意跨进门槛,搁下手中的毛笔问道:「什么事竟高兴成这样。」 绿枝笑了笑,将声音压得很低:「世子被老夫人打了一巴掌。」 v第八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随即便难掩兴奋地将张仪琳进府大闹,张氏往林修睿房中塞人,和老夫人发现了林修睿与林湘有私情的事,分星劈两的与顾怀瑜细细说来。 顾怀瑜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上一世林修睿准备充分,一直等到手握大权才将此事捅到老夫人跟前。 那时候的林修睿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有二皇子做保,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对着老夫人直言不讳要娶林湘,并谎称林湘早已珠胎暗结,生生将老夫人气到中风。 可如今不同,他与二皇子尚在某事阶段,二皇子还自顾不暇正是一点差错都出不得的时候,为了仕途,林修睿不敢轻举妄动,偏这时由老夫人亲自发现苗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怀瑜几乎敢肯定,林修睿没有将苟且之事说出去,老夫人见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定要从中阻拦。 她沉吟片刻,对着绿枝道:「把这事透露给漱玉阁中那位知道。」言罢,又冲绿枝招了招手,附耳嘱咐了几句。 绿枝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那奴婢便先去准备了。」 「去吧。」 立夏之后,连日的艳阳高照,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午后半点风都没有,空气近乎凝滞不动。 棠梨院中静悄悄的,只有挂在树上的蝉子声嘶力竭地唱着,让人心生燥意,绿枝恐这声扰了顾怀瑜小憩,拿了根粘杆在林子里四处寻着。 巧儿正躲在树荫后头躲着懒,烦躁地擦着额间的薄汗,她摸了摸尚算平整的小腹,柳眉越蹙越紧。 月事已经一个多月不曾来了,每日晨起还伴着胸闷恶心,前两日她偷摸找了外头的大夫瞧过,说是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 张译成回家之后就一直没再联系过她,她也曾去过张家的宅子处,可门房一听说是找少爷的,连通报都不曾有,就直接将她撵了出来。 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便见绿枝仰着脑袋一边寻着树梢上的蝉子一边向着里头走来,巧儿吓得呼吸一凝,闪身往大树后头藏了藏。 「绿枝姐姐。」一个皮肤黝黑,穿着丁香色褙子梳着双髻,身形极为高挑的小丫头匆匆跑来,捏着嗓子道:「我来吧,仔细累着。」 「没事。」绿枝将粘杆往地上一杵,仰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天,道:「这天热的慌,你去歇着吧。」 小丫头好奇问:「你捕这蝉子干什么?」 绿枝叹了口气:「小姐近些日子心绪不宁,现在好容易睡着了,这蝉又叫的恼人,我寻思着粘几只下来,这声儿能小点。」 小丫头顿了顿,眼珠子转了两圈,低声问道:「是为着世子和郡主的事吗?」 绿枝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故作不知,压低声音道:「瞎说什么呢!」 小丫头撅了噘嘴,道:「我往日里就觉得世子与郡主怪怪的,哪有兄妹间那般黏黏糊糊的,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难怪同样是妹妹,世子对三小姐就没那么好!」 闻得如此秘辛,巧儿心头一动,不知不觉将头支了半点出来,屏气凝神侧耳听着。 绿枝皱了皱眉,将声音压得更低:「你听谁说的。」 小丫头声音有些古怪,有点像坏了嗓子:「前院里的丫鬟啊,今早张家夫人带着表小姐进府闹了一通,扬言要世子抬她进门,还和夫人吵了起来。老夫人本来不想答应的,但表小姐拿了一个香囊出来后,老夫人又同意了。」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巧儿赶忙将脑袋收回,就听小丫鬟继续道:「听说那香囊是郡主送给世子的定情信物,被表小姐偷了去。老夫人为了压住此事,才将表小姐安排进了漱玉阁。」 绿枝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道:「胡说八道,妹妹送哥哥香囊不是很稀松平常吗?」 小丫头不知觉的扯了扯发髻:「可是哪有妹妹送哥哥鸳鸯戏水的,老夫人气急了,还打了世子一巴掌呢!」 「老天爷!」绿枝惊叹出声,旋即看了小丫鬟一眼,忙道:「这事你可千万别往外去说,老夫人若是知道了,定没有好果子吃。」 小丫鬟道:「我省的,我也就只和绿枝姐姐说说,别人我才不说呢。」 绿枝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但因年纪小,性子直爽,倒是与院中下人关系都挺好,小丫鬟偷摸与她说这事,也并不奇怪。 「行了,这事你就当没听过,好好压在心底。」绿枝郑重道:「一个字都不许再提了,当心隔墙有耳。」 小丫鬟点了点头,伸手捂住嘴:「不说了,保证不说了!」 转了话题,半晌后才听绿枝道:「好了,咱们走吧。」 接着,两人快速蹿出了林子。脚步声渐远,巧儿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猛跳的心口,兴奋的指尖都在颤抖,她正愁找不到张译成,张仪琳却来了,自己还听到了如此隐秘之事,当真是天助我也。 张仪琳对林修睿的喜欢,满府上下谁都看在眼里,如今她以姨娘身份进府,首先要做的定是想着怎么与林修睿亲近。 但凭着往日里林湘对林修睿那股子强烈的占有欲,这事做起来很难。毕竟连顾怀瑜这个妹妹,林湘都不允许林修睿多看几眼,更别说作为妾侍的张仪琳。 届时两人肯定是要对上的,林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张仪琳必然处在劣势,若自己将这件事告知于张仪琳,她先一步捏了林湘的把柄,得了如此大的便宜,定会许自己好处。 张译成与她一母同胞,想来关系也比旁的兄妹好不少,她只有投靠了张仪琳,才能找到机会让张译成接自己回去。 思及至此,巧儿复又轻抚了自己小腹两下,自己一个二等丫鬟,倘若能入得了张家的门,便能一朝翻身,成为正经主子,再不用过这种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等自己再生下腹中的孩子,迎接她的便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且,张译成在老夫人寿宴上丢了那么大脸,想来也不会娶到门楣太高的夫人,到时候她母凭子贵,保不住还有更大的好处。 捏了捏手心,巧儿四下看了一眼,周遭半个人影也没有,脚步一转,偷偷摸摸朝着漱玉阁走去。 林中寂静了片刻,不多时冒出两个人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 那皮肤黝黑的小丫鬟粗暴地扯了扯衣领,露出脖间的喉结,低沉的嗓音略带嫌弃:「可憋死我了,你随便叫一个小丫鬟陪你演戏不就得了,非要我扮成这样,还要跟个太监似的说话。」 绿枝睨了他一眼:「主子说了,全力配合,怎么,你不满意?」 v第九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翟九怔了怔,脑袋两侧的双髻已经被扯的稀烂,他赶忙摇头:「没有!」 绿枝啧了一声,沿着他上下打量几圈,笑盈盈道:「别说,还丑的挺别致。」 翟九一噎,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故意耍我呢?」 「你是不是傻!」绿枝似笑非笑的开口:「我若是随便找个丫鬟,到时候万一被反咬一口,说流言是棠梨院中传出去的,没得又给小姐惹一身麻烦。」 翟九明白过来,但尚有疑惑:「哦,原来如此,可暗部不是还有人嘛,又不是没有女的,为何非要个男人来扮。」 绿枝不怀好意笑了笑,随即道:「一来嘛,哪个有头有脸的府中会买你这么丑的丫鬟,即便是巧儿说是听来的,府中也找不到这个人,这二来嘛,报你当日一脚之仇。」 在跟踪那些人贩子当晚,眼瞧着丁邙慢慢靠近,绿枝便悄悄提气,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正要从角落中闪身出去,忽然就听到背后疾风袭来,绿枝反应极快,转身就要反击,在看清是宋时瑾的时候,立马收回了手,但在她准备攻击的那一刻,翟九已经从背后袭来,见她欲要动手,拦腰踹了她一脚。 翟九不服:「什么叫我这么丑的丫鬟!我很丑吗?还有,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会去照照镜子吗?」瞪了他一眼,绿枝转身就往棠梨院中去。 翟九对着她的背影捏了捏拳,哼的一声,又用力放下了,轻身踢步,身影一闪跃上了树梢。 老实讲,翟九并不丑,只是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双剑眉倒蹙,五官硬朗,若是男儿装扮,倒不失风度,只是这模样换上女装,就怎么看怎么奇怪。 也亏得巧儿紧张的要死,不敢探出头去看。 顾怀瑜正坐在窗前打着络子,眼里没有半分睡意,旁边的凭几上已经废了好些条,她许久未做这些事手有些生疏了,怎么弄都不满意,「红玉,你再替我取些丝线来,我今儿还不信了,弄不好它。」 这是她答应要送给送时瑾的,权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和救了那些孩子的功劳,起初她还有些顾及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但又想着只一条络子,又没什么特别之处和旁的含义,索性也就应了下来。 红玉应是,又从身后的针线篓里拿出些靛蓝的丝线,想了想道:「小姐,要不奴婢帮您吧?」这料子有些贵,红玉有些心疼。 顾怀瑜头也不抬,手上还是跟那些个丝线较着劲:「不用,我能做好的。」 门外绿枝将粘杆往墙上一靠,撩帘进来,轻声道:「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了,巧儿这会应该快到漱玉阁了。」 顾怀瑜手一顿,指尖在线尾处绕了两圈,想了想徐徐开口道:「你去与陈青打个招呼,给张仪琳行个方便,,让她无意间发现林湘昨晚埋起来的东西。」 大抵是因为做贼心虚,昨晚戏看到一半,林湘便回了兰苑,想起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和顾怀瑜挑衅的笑,心中一阵阵发寒。 为了让林修睿食髓知味经不住诱惑,她悄悄添置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若是这些被人看到,她的好日子可就算完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不敢将这些留下,趁着众人都在揽翠阁看戏院中无人之时,偷摸走到了后院荒僻一角,将那些东西埋了下去。 夜色很黑,她没有发现暗中早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 漱玉阁中,李氏在与张仪琳叮嘱一番之后,便急匆匆回家了。 她没敢告诉张译成要将张仪琳送进王府,自那日兄妹二人起争执,张译成掐了张仪琳的脖子后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时常目露凶光,脾气也变得阴沉不定,看那架势竟像陷入魔怔了,李氏有些担忧,怕再刺激了他就不好了。 张仪琳倒是不管那么多,好整以暇坐在妆奁前,拿了支炭笔细细描着眉,然后又打开自己带来的妆盒,从里头拿了支攒金丝钗子往发间戴。 对镜自照,面上兴奋之情无以言表,以往来的名不正言不顺,院中这些个丫鬟婆子也没将自己当个真的主子看,如今她总算如愿进了王府,可不得趁机好好敲打敲打。 抬手抚了抚自己鬓角,将妆盒盖子合上,张仪琳扯唇一笑唤来巧慧:「你去把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嬷嬷都叫来,我有事要吩咐。」 「是。」巧慧福了福身,撩帘出了门。 端了张椅子坐在廊下,巧心还特意为她奉了一杯茶,见满园的下人立在院中,张仪琳慢腾腾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许久未说话,简直拿足了派头。 漱玉阁中静得呼吸可闻,头顶便是烈日灼阳,好些人被刺眼的光烤得受不了,垂首或闭眼,或盯着自己身下的影子,看起来颇有些低眉顺眼的模样,对于这效果,张仪琳很是满意。 半晌,她才道:「今后,我便是这漱玉阁的主子,你们在我院中当值,务必要灵醒些,切不可像以往那般散漫懒惰,没个规矩。」 「是。」一众下人心里默默翻着白眼,口中依旧恭恭敬敬。 将茶盏交给巧心,她又慢条斯理道:「我这人呢,素来心肠软,但最见不得有谁两面三刀乱嚼舌根子,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对主子尽忠是本分,若是往后有谁一心只想着歪门邪道,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但若是你们忠心尽职,这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 「是。」 满意的笑了笑,张仪琳对巧慧使了个眼色,便见巧慧拿出一早预备好的银子,派给了下头的人。 林湘抄手倚在月亮门旁看了许久,见不惯张仪琳那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做派,啐了一口,抬脚走进漱玉阁。 「表姐好大的威风呢!」她扬声道。 张仪琳正得意在自己恩威并施后下人们唯唯诺诺的样子里,忽闻一声满是嘲讽的话,见林湘面色不善的走来,心中无端有些忐忑。 她跟着林湘屁股后面打转惯了,知道林修睿有多疼这个妹妹,若是想要扭转自己在林修睿心中的形象,还得倚靠林湘。 正了正神色,她忽然扯开一个笑脸,从椅子上起身迎了过去,笑道:「妹妹怎么来了?」 林湘冷哼了一声,无比鄙夷:「这是我家,我想去哪便能去哪,轮得着你来过问。」 v第十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张仪琳面上落落大方的笑意差点挂不住,用力握了握拳才将不快忍了下来,柔声道:「姐姐不是这意思,不知妹妹前来是有何事?」 林湘踏上台阶,坐到了张仪琳原本的位置上,讥笑道:「来看看你究竟有多不要脸啊,厚着脸皮巴上来,还真将自己当个主子了。」 院中的下人还未散去,听林湘如此说道,不禁低头忍笑。 张仪琳重重吸了一口气,自己才刚立了威风就被下面子,一再的忍让,林湘却不依不饶,心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当即冷下了脸:「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不要脸!」林湘一字一句的说。 一早她便听说张氏受老夫人的命令,往林修睿院中带去了两个通房,心里气得要死,但碍着老夫人的面子倒不好动手做什么,加之心里知晓林修睿并不会答应,就稍放宽了点心。 哪知这事还没完,刚忍下去不久,就听说李氏带着张仪琳上门了,一通吵闹之后,老夫人便做主将张仪琳收入了林修睿房中。 她心中不满老夫人,憋了好大一口气,但又不敢去找老夫人的茬,索性便来了漱玉阁,想要羞辱张仪琳一番。 「真真是恶心至极!」 张仪琳怒极反笑,伸手看着自己染着的鲜红指尖的蔻丹:「我便是不要脸又如何,总之现在我已经是表哥的人,若真论起来,你还得称我一声嫂嫂。」 话音将落,林湘猛得蹿起,抬手便给了张仪琳一耳光:「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瞧瞧你什么身份,也就是自甘堕落,当了半个奴才罢了。」 说起这个,林湘恨不得将满口银牙咬碎,自己已经委身于了林修睿,到现在身份一事还没个进展,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他,还要担惊受怕。偏偏这时,被张仪琳捡了个漏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名正言顺成了林修睿的人,不仅如此,她还非要在自己面前提起来,叫她怎么能忍得住。 张仪琳猝不及防被甩了一巴掌,脸上浮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脑中登时一片空白,竟想也不想就向着林湘扑了过去。 院中的下人目瞪口呆了好半晌,见二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赶忙上去拉人。只是顾忌这林湘的身份,大多只敢钳制住张仪琳的手脚。 有人帮忙,林湘轻松了许多,在抬手接连扇了两个巴掌之后,眼中一抹怨毒的光闪过,忽然倾身一把扯下了张仪琳鬓间的簪子,想要划花她这张自己嫉恨了许久的脸。 正当时,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急匆匆跑进院子里,一把拉住了林湘的手,阻了她动作之后,躬身道:「老夫人请小姐过去一趟。」 林湘重重呼吸几口,放开了手,嫌弃地将发簪丢到张仪琳身上,恨恨瞪了她一眼,才转身面无表情对小丫鬟道:「带我过去!」 人一走,张仪琳捂着火辣辣的脸悲悲切切哭了起来,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李氏拿她当眼珠子疼,别说动手,就是连掉跟头发丝都心疼得不得了,如今却被林湘接连打了几个巴掌。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我! 巧慧和巧心也被林湘两个丫鬟掐的不轻,见张仪琳鬓发散乱,双颊红肿狼狈不堪的样子,赶忙将人扶到了房间内。 方才的欢喜已经全然不见,张仪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恨毒了林湘。就在刚刚自己差点就被毁了容,若非那个小丫鬟伸手拦住,那根锋利的钗尖已经划过了自己的脸,她知道林湘嫉妒心强,却没料到她心思竟歹毒至斯。 这时候,门外忽然探出一个人影,张仪琳目光一瞬,眸中还带着未来得及收回的恨意,巧儿心中一惊,看到张仪琳那样子也吓了好大一跳。 巧慧呵道:「谁在外头。」 巧儿闪身进门,对着张仪琳侧身福礼:「巧儿见过表小姐。」 张仪琳拿了张帕子半遮着脸,审视了她一眼,巧儿道:「奴婢乃三小姐院中丫鬟。」 顾怀瑜的丫鬟?张仪琳蹙了蹙眉,厉声道:「怎么,替你主子出头来了?」 巧儿摇头,笑了笑道:「奴婢是来帮表小姐的。」 「帮我?」张仪琳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就凭你?」 巧儿也不恼,看了巧慧与巧心一眼,道:「奴婢有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表小姐。」 张仪琳看了她半晌,见她面色不似作假,开口道:「说来听听。」 巧儿又看了两个丫鬟一眼,张仪琳不耐地挥了挥手,「你直说便是。」 房间内静了半晌,巧儿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将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全数讲了出来,张仪琳越听脸色越古怪,等巧儿推开,好半晌才重重吁了一口气。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现下前院已经传遍了。」 张仪琳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阴恻恻笑了:「是你家小姐让你来告诉我的?」 巧儿忙道:「不是,是奴婢自己来的,三小姐并不知晓。」 「哦~那你为何来找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张仪琳并不相信巧儿是自己来。 巧儿脸红了红,抿唇道:「奴婢已经是表少爷的人了,您是他妹妹,巧儿心里自然是向着您的。」 张仪琳神情莫辨地笑了笑,突然开口:「巧慧,赏。」 巧儿心里一喜,刚想提出要求,便听张仪琳道:「若你说的是真的,我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表小姐。」 巧儿领了赏,又得了张仪琳的许诺,欢欢喜喜出了门。待人一走,巧慧才道:「小姐,您觉得她信过吗?」 她是顾怀瑜院子里体面的丫鬟,听到消息不先给自己主子禀告,反而跑来找张仪琳,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张仪琳道:「信不信的过又如何,只要她说的事是真的,对我就是有天大的好处。」林湘不就是仗着林修睿宠爱才那么狂妄的吗,如今自己拿了她这么大一个把柄,看她日后如何才能狂的起来! 至于林修睿,比起喜欢他,张仪琳更喜欢的还是荣华富贵。 巧慧还是不太放心:「那万一是三小姐故意派她来透的假消息,小姐您贸然前去,不就中了她的计。」 张仪琳了解林湘,今日之事,她定是要去林修睿那里下眼药的,沉吟片刻后,道:「是真是假,晚上悄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v第十一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今日之愁往日只恨,接连浮上心头,张仪琳抚摸了两下刺痛的脸,若是真的,自己定要让林湘身败名裂! 阳光从雕花窗楹镂空的缝隙处间直直照进寿安院正厅内,打出一束束柔和的光,将空气中的浮尘照的纤毫毕现。 老夫人高踞软榻之上,手中捧了本册子,低头细细瞧着,顾怀瑜则歪着身子坐到一旁替老夫人捏着肩膀。 两人都未说话,空气安静的有些凝结,只能听到书页不时翻动间的嘶啦声响。 立在榻前许久的林湘不自在的挪了挪酸痛的脚,不时抬眼看向上首的老夫人。自映雪将她领进寿安院后,虞老夫人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既不叫她坐下,也不说找她来所为何事。 「祖母……」忍不住,她小声提醒。 老夫人没有理她,像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低头看着。 半晌之后,老夫人合上书页,看着顾怀瑜道:「好了,你也坐下歇会,按了这么久仔细手疼。」 顾怀瑜垂眸腼腆的笑了笑:「不疼的,只要祖母不嫌弃,按再久孙女也不觉得累。」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和蔼的说:「你有心了。」 有意晾着林湘,祖孙两人就这么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林湘咬牙听着,低垂的眼眸中满是鄙夷。顾怀瑜简直惯会讨巧卖乖,在其他人面前讨不了好,便想着法儿的巴结老夫人,风雅之事样样不会,也就只能做些下人才会做的粗活,偏偏老夫人还吃她这套,高兴得不得了。 这般阴阳怪气的脸色,自是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她转头睨了林湘一眼,才冷声道:「你这脸……」 林湘心里一悸,敛去眸中轻蔑,捂着脸抬头望向老夫人,满是无辜。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瞧瞧你这样子,哪还有半分大家闺秀模样。」老夫人不悦的说。 方才与张仪琳厮打了一通,林湘也只来得及将发间的首饰归拢回去,被老夫人一提醒,才发现自己衣服的双肩被张仪琳扯出了一条口子,脖子上还有两条粗棱棱的红痕,珍珠耳珰早已在撕扯间落了一个,脸上脂粉糊成了一团,狼狈的不成样子。 林湘忽然红了眼眶,哽咽道:「孙女原是想着表姐进了府,打算去看看的,谁知,刚到漱玉阁她便扑头盖脸扯着我一顿打。」 老夫人半阖着眼睑看她,这话没有半分可信。林湘素日里对着张仪琳趾高气扬,半点亏吃不得,怎么可能由着张仪琳动手,倏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将其中的缘由猜了个十足。 左不过一个争风吃醋! 「她如今也算得上是你哥哥房里的人,没事少去与她攀扯。」老夫人虽极其不喜张仪琳,但与自己孙儿的前途相较,敲打林湘才是要紧。 林湘不可思议得张大了眼睛,「祖母!」 老夫人不理,指尖在书页上划过,淡淡地说:「好了。我今日找你来还有旁的事要说。」 言罢便将手中的册子递到旁边,顾怀瑜颔首接过册子转身交给林湘。 林湘怔了怔,用力掐了两下掌心才将这口气忍了下去。 「你好生瞧瞧,这里头有没有中意的,如今你大姐的婚事算是定了下来,你与她年岁相差不大,也该到议亲的时候了。」 「祖母!」林湘大惊失色,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捏着册子的手用力攥紧,指尖半点血色也无。 前些日子老夫人还说过要多留她两年的,这才几天过去,就这么着急要将她嫁出去。恍惚间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想必是顾怀瑜与老夫人说了什么?如若不然,好好的她为何非要请那个戏班子来! 「妹妹与我一般大小,祖母怎么……」压下心头的怨恨不甘,林湘强装镇定道。 老夫人看了一眼眉眼淡然的顾怀瑜,打断了她的话:「你妹妹与你不同,她才刚回府,世家圈子也未摸透,倒不必操之过急。」 林湘心里一阵撕扯,扬声道:「那我也不嫁!」 老夫人蹙了蹙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可由不得你。」 嘶啦一声轻响,书册受不住林湘手上的力度,被撕成了两半,林湘粗粗扫了两眼,竟大多是京外的。原来老夫人还打着主意,让她连京城都不能待! 似被烫到了一般,林湘猛地将书册掷到地上:「我不看,我也不想嫁,」 老夫人厉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你不选便由我来替你选。」如论如何她是不敢再将林湘留在府中了,若是任由这兄妹二人这般发展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顾怀瑜掩了掩唇角,低声劝道:「祖母息怒,姐姐心里定是舍不得您才这般大的反应。」 「你给我闭嘴!」林湘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顾怀瑜那张伪善的脸:「我与祖母说话,哪论得到你插嘴!」 老夫人冷哼一声,她哪里是舍不得自己,她是舍不得王府的荣华富贵。既然林湘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世,对于占了顾怀瑜这么久的位置,不仅不抱一丝歉疚,反而变本加厉在她面前耍威风,果真是与她那个爹娘毫无二致,从根子上便是歪的。 「不论你愿不愿意,七日后我便要个答复,待织窈一出嫁,我便派人去给你议亲。」终归是王府养大的,若说没有一丝感情是不可能的,如今替她寻个好人家嫁出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林湘还想说什么,刚张开嘴,便被老夫人打断,她闭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林湘满心绝望脚步虚浮出了门,回头便见顾怀瑜跨出门槛,笑意盈盈看着她,更可气的是还将那册子捡了出来:「姐姐拿回去好好看看,若是有喜欢的,也可以趁早定下来。」 「顾怀瑜!是你做的是不是!」林湘目光凌厉似刀,恨不得剐掉顾怀瑜的血肉,恨然道。 顾怀瑜笑意不减,踱步到她旁边,声音凉的似碎冰相击:「是我,你又能如何?」 没想到她竟如此直接,毫不遮掩,林湘几乎将牙龈咬到出血:「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怀瑜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彼此彼此。」我不止不会放过你,连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要让你眼睁睁看着它们消失。 她眼中的恨意太过森然,林湘后背处忽然一凉,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厉声呵道:「你给我等着!」 看着林湘仓皇而逃的背影,顾怀瑜脸上笑意逐渐加深:「好啊,我等着你。」 v第十二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从寿安院出来,顾怀瑜刚回到棠梨院,前脚跨进月亮门,后脚就有个身影飞快迎了出来。 「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林织窈今日难得的穿了身烟罗软纱裙,素来扎着的马尾辫也盘成了繁复的髻,她眉目本就明艳,这般打扮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顾怀瑜眼眸微弯,看得林织窈有些不好意思,「今儿吹的什么风,竟将你给吹来了。」 自江氏派人打探过陈渊后,竟一反常态,非要让林织窈去相看相看。江氏是真的觉得陈渊这人不错,不想林织窈再蹉跎下去了,若再由着她的性子,等她开窍,指不定都成了老姑娘。丈夫死后江氏本就觉得亏欠了儿女,不想过两年女儿再被人诟病嫁不出去。 是以拉着林织窈好说歹说,还勒令她学着姑娘家的样子打扮,不许再那般粗暴。 感情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不主动去接触,怎么能找到,就如同江氏自己,与林炎也是盲婚哑嫁,却不想深陷至此。 林织窈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一边拉着顾怀瑜的手往房内走,一边道:「我今儿个来,是想央你件事。」 顾怀瑜笑道:「何事?」 「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破天荒的,林织窈脸上出现了些许羞赫,遣了屋内下人到门口候着才小声道:「你也知道,我娘和祖母最近在操心我的婚事,说想为我定下吏部尚书家的公子。」 顾怀瑜点了点头,「难怪你今日打扮的如此漂亮。」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但在自己印象中,林织窈是等到了二十岁才成的亲,只是那时候她名声已毁被拘在府中,又与二房没有任何来往,并不知晓林织窈所嫁何人,往后的日子过的怎么样。 不过在林修言死后,她倒是听说林织窈的夫婿带着她远走他乡,没了音讯,直到自己死时,林修睿也没能找到她。 林织窈叹了口气:「还不是我娘逼的,说我照着以前那样子,到八十也嫁不出去,以后也不许我那么打扮了。」她耸了耸肩膀,「我这般模样,是不是看着别扭的慌?」 「哪会!」顾怀瑜道:「美得很呢,走出去不知道要惹多少人眼红了。」 林织窈挥了挥手,显然是不太相信,「说正经的,谁知道那个陈渊是骡子是马啊,万一长得个歪瓜裂枣,或者是他人品并不好,把我娘给骗了怎么办,我必须得先去亲自瞧上一眼。」 顾怀瑜愣了愣,「你是打算自己偷摸去看?」 「对啊。」林织窈点头:「只有偷摸去看才能看清他私底下究竟是人是鬼,若是正式相看,人人脸上都戴着面具,那看个什么劲。不过我一个人去不太方便,便想让你同我一起去。」 不待顾怀瑜说话,林织窈突然站起身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准备好了再来找你。」 言罢便脚步匆匆跑出了门,顾怀瑜无奈的笑了笑,她这性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风火火。 ------- 夜风拂过树梢,惊起栖在树上的鸟雀,扑闪着翅膀逃走,路旁矮树丛中的蛐蛐嘶鸣着,声音格外响亮。 张仪琳领着巧慧走在小路旁的树影里,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乍闻一声夜鸟啼,巧慧吓得浑身抖了抖。她环视了周围一圈抬脚跟上张仪琳,小声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我总觉得那个巧儿是骗我们的。」 张仪琳侧头斜了她一眼,淡声道:「你怕什么?」 巧慧局促不安地说:「若是被人发现了……」 张仪琳冷哼了一声,指尖戳了戳巧慧的额头:「做亏心事的又不是咱们,你若是怕,就滚回去。」 巧慧哑了口,心里莫名有些不祥的预感升起。 两人选的是一条偏僻的路偷摸去兰苑,中途势必要经过山石耸立的小花园,这里位置偏僻,连白日里都极少有人来,更别说晚上,花园里头没有灯笼,只有雾似的月光笼罩着假山,树影摇晃,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说到底张仪琳也是有些怕的,一踏进小花园里头就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背脊爬了上来,激起满身的鸡皮疙瘩,心里只想赶忙走出这里。 忽然,前头假山空隙处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过。 张仪琳心跳窒了两拍,一把捉住巧慧的手,将人拖到身旁凸出的假山后藏起来。 那人穿着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头发披散在脑后,鬼鬼祟祟打探着四周,眼睛不着痕迹的朝着二人藏身处看了看,转身钻进了假山空隙处。 张仪琳冲巧慧扬了扬下巴,以气声道:「跟上去看看。」 巧慧捂住还在砰砰乱跳的心脏,咽了咽口水道:「小姐,奴婢有点害怕。」 张仪琳吁了口气,「怕什么,走。」 沿着那个影子走过的路,两人蹑手蹑脚跟了上去,刚转过假山一角,就看到不远处有两人相拥在一起。 光线不是很亮,他们又躲在暗处,看不分明到底是谁。 许久,一个女声带着哭腔道:「哥哥,怎么办,老夫人今日说要把我嫁出去。」 「嫁出去?」那个男声差异的说:「什么时候的事?」 待分辨出这两个是谁的声音之后,张仪琳猛地捂住嘴,心情恼怒中又带着一丝抓奸的爽快之感,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若是她直接去了兰苑,还看不到呢。 她屏住了呼吸,尽量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假山后,伸长了脖子侧耳听着。 林湘噙着眼泪,将头埋进林修睿胸口:「老夫人给了我一本册子,叫我七日之内选一个中意的,她好上门谈亲事。」 林修睿怔了怔,抬手轻捏着她脖颈后的肌肤,「别慌,哥哥会想办法的。」 林湘抽了抽鼻子:「我如何能不慌,若在这七日之内还没有办法,到时候老夫人将我嫁了出去,你就一辈子别想见到我了。」 「你早已经是我的人,还想要嫁谁?」林修睿拉长声音嗯了一声,手沿着林湘脖间的软肉滑到了下颌处,抬起她的下巴。 林湘眼中似有水光潋滟,抱紧了林修睿的腰身:「我谁也不想嫁,这辈子只要哥哥。可是我的身份……」停顿了片刻,才听她继续道:「老夫人现在定是起了疑心,而且我可以肯定这件事就是顾怀瑜干的,我怕她有一天将我才是顾氏女的身份捅出来。」 v第十三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林修睿沉声道:「她不敢的,这事说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说着他就俯身在林湘唇上轻啄,假山后的张仪琳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惊喜嫉愤交加。一边激动着抓住了林湘更大的把柄,一边嫉妒着她与林修睿的亲热。 半晌之后,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张仪琳紧张的往后躲了躲,大气不敢出一下,等人走后,又在原地呆了许久,才闪身从假山后出来。 「小姐,咱们怎么办。」巧慧情魂未定,没想到巧儿那丫头说的居然是真的。 张仪琳沉吟片刻,道:「你晚些去把巧儿叫到我房里来,我有事吩咐她。」 她手里有两种药,本是李氏为了让她争宠,花高价买来的,一种专事男欢女爱,一种能让女子假孕。 既然知晓了林修睿与林湘有私情,她当然要把事往大里做,这药她准备全都用到林湘身上。当然,不是为了让她和林修睿再成好事,而是要让林湘这辈子再无翻身的可能。 只是林湘在王府颇有地位,兰苑里全是忠心于她的下人,想要悄无声息的将药下到她身上,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可能自己还未动手就被人发现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让林湘从兰苑里搬出来,且还要院中仆人无暇顾及她。想到这里,她心中渐渐产生了一个办法,叫巧儿来做这件事,是再适合不过的了,若是事情败露,也不会牵扯到她头上! 临近子时,夜色加深了几许,棠梨院中的丫鬟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巧儿闪身出了门外,向着外头走去。她有些紧张地瞧了瞧身后,捂紧了身上的火折子。 张仪琳说了,若是这件事办得好,她便从顾怀瑜手中将自己讨过去,待风声一过就做主将她送到张译成身边,所以,为了自己以后的好日子,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绿枝临窗而立,看着她离去之后,转头对顾怀瑜道:「小姐,她果然出去了。要不要我……」 顾怀瑜拆了头发,整个人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睛,毫不在意地说:「随她去。」 兰苑中已经熄了灯,门口值夜的下人歪倒在了墙边打着盹,巧儿紧张地探头看了一眼,垫着脚悄声绕到了后墙根下,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燃,为了保险起见,张仪琳还给她准备了沾了桐油的火绒。 时值初夏,天本就有些热,半日的阳光烤下来,后墙还带着些许余温。细细的火苗跳动了两下,舔上了墙角处干燥的枯草。 焦灼的味道开始蹿起,沾上了桐籽油的木料燃得极快,不一会便攀上了柱子,一丝火光划破了浓墨似的夜。 守在门口的下人最先闻到刺鼻的焦味,猛地从瞌睡中惊醒,睁眼便见眼前的宅子已经陷入熊熊大火之中。 「来人啊!失火了!」 夜半一声惊叫吵醒了府中众人,转眼而已,兰苑中已经浓烟滚滚,烈焰照亮了头顶的天。 林湘是被灼热的温度烤醒的,从榻上翻身而起的时候屋内已经浓烟缭绕,熏的人睁不开眼。 火势蔓延的极快,虽然门外已经有下人开始舀水扑火,但刚一浇下去,就腾起更大的火苗,噗呲一声水汽便蒸发殆尽。 朝露往门口奔过去,想要拉开房门逃出去,主屋中的横梁却被烧得焦黑,折落到地上,溅起成片的火花,逼得人接连后退。 「救命啊!救命啊!」 「快来人啊!」 呼救声被不停爆裂的瓷器声掩盖,屋内温度高的可怕,火苗顺着门窗卷进了屋内,空气已经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林湘吓得发抖,拉紧了朝汐的手不敢松开。 待林修睿闻讯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至了两边挨着的厢房,瓦片被烧得不停炸响,不时有焦炭从墙上剥落。 「湘儿呢!」他顺手扯过一个人吼道。 那人脸上已经被烟熏得漆黑,手中还提了个救火的桶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没……没看见小姐,许是还在里面。」 林修睿脸色白的像纸,只是站在门口,滚滚热浪就袭得人受不了,更何况房内的人。 院中蓄水缸里的水快要见底,火却越烧越旺,丝毫不见小起来,嘭的一声脆响,房门倒塌的瞬间一阵尖叫响彻夜空。 林修睿想也不想,抬脚就往火场内冲过去,却被旁边的下人拉住。 「少爷,火太大了!您这会进去的话有危险!」 林修睿内心焦急得不得了,抬脚便踹了过去:「滚开!」 「少爷!」 刚走没两步,又是一声巨响,支撑着廊檐的柱子被烧的从中间折断,倒塌在了院子里。 院中胆子小的丫鬟们已经吓得哭了出来,有好些个晚些逃出来的,连头发都被烧的卷曲到了一起。 房间内三人已经没了声音,方才那声巨响,是屋中那个一人高的花瓶爆炸所致。 在瓶子炸裂的一瞬间,林湘一把将朝汐推了过去,想要挡住自己,却被迎面倒塌下来的柱子撞倒在地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林修睿一边躲着不断落下的火团,一边跑进门,在看到林湘的时候,愣怔了片刻。 她半数头发已经被火烧成了灰烬,被一支半人高大腿粗细的断梁压着,身上皮肤通红,紧闭着眼,已经不省人事。 恍惚间,林湘听到有人不停的喊着自己。可是浑身上下钻心的疼,嗓子眼似乎还在被烈火烧灼,她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刚刚清醒过来的意识,又陷入了黑暗…… 罡风四起,空气中全是焚烧过后刺鼻难闻的味道,兰苑里浓烟还未散去,焦黑的残垣四下倒塌,混了灰烬的黑水流了满地,一片狼狈。 风带着焦臭味涌进棠梨院中,绿枝正将兰苑的情况细细向顾怀瑜禀告。 「火是从厢房后墙燃起来的,已经被扑灭了,但火势太猛已经将兰苑烧了个一干二净,二小姐和她身边两个大丫鬟被困在房间里头,世子冲进火场将人救出来的时候,二小姐已经昏迷不醒,现在已经被挪到了浮香居。」 顾怀瑜敛眉,从榻上起身,缓缓问道:「伤势如何?」 v第十四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绿枝笑了笑,显然是有些幸灾乐祸,她压低声音道:「奴婢着急回来,还未见到,不过听其他丫鬟说,两个丫鬟运气较好,伤的并不算太重,而二小姐头发已经烧没了,脸上也面目全非,抱出来的时候衣服上还沾着火星。」 顾怀瑜唇角扯开一个冷笑,没想到张仪琳胆子这么大,竟敢直接放火烧了兰苑,当真是又毒又辣,至于结果她很满意。 只是这么一点怎么够!她要的,是林湘这辈子也翻不了身。老夫人打着将林湘嫁出去的主意,若是就这么任她好好的出嫁,岂不是太过便宜了她。 「走吧,我们也该过去看看了。」 绿枝福了福身,敛去面上的兴奋,眨了两下眼睛,面无表情跟了上去。 半阙新月高悬,整个王府上空盖了一层厚厚的黑烟,遮蔽了月光,老夫人浮香居前停下了脚步,呼吸间都是焦味,抬手掩了掩鼻忍不住咳了两声,心情有些复杂。 这场火来的时机也太过巧妙了些,怎的刚准备叫林湘相看,就生了如此意外。她甚至怀疑火是不是林湘派人放的,毕竟她上午拒绝的姿态太过强硬了些。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对,若是她不想嫁,完全可以寻了旁的理由,何必让自己身陷火海,而且还被烧成了那般模样。 正这般想着,就见顾怀瑜领着两个丫头匆匆赶来,她发髻已经拆了,随意套了件衣服在外头,面上不施粉黛,想来也是刚从梦中被惊醒。 「见过祖母。」顾怀瑜匆匆行了一礼,然后担忧地问道:「怎的好端端的走了水,也不知姐姐情况如何了?」 老夫人喟叹了一声:「到屋子里再说吧。」她也是刚刚得了消息就匆匆赶来,听丫鬟口气,应当是不太好。 踏进浮香居,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悲悲戚戚的哭声传来,顾怀瑜眼神一闪,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皱起了眉头手中快速的捻起佛珠,加快了步伐。 推门而入,便看到屋中下人跪了满地,林修睿原本茶白色的袍子被烧得焦黑,面上还沾着黑灰,又急又怒地抬脚踹向下头跪着的小厮。 「你个狗奴才,怎么当值的!」 小厮磕头如捣蒜,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不停哀求:「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 林修睿气得双目发红,「拖下去给我乱棍打死!其余人仗责一百。」 「胡闹什么闹!」老夫人厉声打断,对着他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事情还未查清楚,便着急先发落了下人。」 林修睿重重喘息两口:「若非他们玩忽职守,好好的怎会走水?」 那小厮面色发白,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哭诉道:「并非小人们玩忽职守,火,火是从小姐房内烧起来的,等奴才发现时,已经晚了。」他其实也没瞧清到底是何处先起的大火,不过为了保命,只能将事情推脱干净。 老夫人蹙了蹙眉,问道:「请大夫来瞧过了吗?」 「已经派人去请了。」一个小丫鬟讷讷地说,她是兰苑的三等丫头,主子出了事他们这些下人一个都逃不过,只能祈求大夫能早些来,郡主能安然无恙。 老夫人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心里喟叹了声造孽,转而问道:「走水的原因查明没有?」 林修睿面色铁青,声音因为呛了浓烟,有些嘶哑:「尚未。」 当时时辰太晚,院中的下人大多已经歇下,连门口值守的人都在打盹,怎么起的火无人知道,等发现之时已经无法挽回。如今林修睿只盼着林湘能快些醒来,看从她口中能不能问到些什么。 老夫人叹了口气,吩咐白嬷嬷道:「你先带人去兰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再派人好生询问一下这些个丫头,务必要找出原因。」 若是意外失火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人起了什么歹毒心肠,王府断不能容这种人再继续张狂下去。 白嬷嬷前脚领着人出去,后脚林啸与张氏便匆匆赶来,脚步慌乱的奔到床前一看,随后惊叫一声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只见林湘全身通红紧闭着眼睛,如同死人般仰躺在床上,贯穿整张面部的伤口裸露在外,边缘处蜷缩到一起,中间焦黑的肉被扯开几道口子正往外冒着黄红的血水。 原本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被烧了个干净,整个头皮红肿炸裂,龟裂成一块一块,被烧成粉末的焦发密密铺在上头,看起来既惊悚又恶心。 不止如此,她身上好些地方还起了燎泡,巴掌大小的肿泡被里头充盈的液体撑的发亮,有的地方已经被戳破,焦黄的皮贴在鲜红的血肉上,右手小拇指已经被烧的蜷缩起来。 「湘儿!湘儿!」张氏倏然间红了眼眶,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女儿身上。撇开那丝利益牵扯,林湘好歹也是她拉扯大的,看着她小小的似面团子一个,长成如今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张氏对她的疼爱自然是不假。 这会子看着好好的一个姑娘成了这般血肉模糊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 顾怀瑜冷眼瞧着,心中冷笑,上辈子她被划花了脸时,张氏可没有这般伤痛。如今对着一个假女儿,哭得倒是伤心。 瞥见顾怀瑜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老夫人道:「哭什么哭!」 张氏一噎,抹着泪收了哭声,又瞧了林湘一眼,终是受不住鼻尖不停涌来的烤肉味,打着干呕退到了一旁。 顾怀瑜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林湘,不由地叹了口气,面含担忧:「姐姐最是在乎容貌,如今却成了这样,可真是……」可真是大快人心。 林修睿捏了捏手心,不忍往床上再瞧一眼,他从未见到过人那般可怖的模样,有些不太敢面对林湘。 顾怀瑜眸光闪了闪,林修睿不是自诩从不以貌取人吗,不知道他们这段情比金坚的爱情,还能坚持多久。 约莫盏茶时间不到,张垣便领着大夫进了门,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赶忙上前为林湘诊断。 屋中静默了许久,大夫才转身回禀道:「小姐情况危险,老夫也只能尽力一试,能不能成,全看小姐的造化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那边拜托大夫了,请务必倾尽全力,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出来。」 大夫沉吟片刻:「还请老夫人安排一位得力婢女,只因小姐身上这伤确实多有不便。」 老夫人颔首,又听大夫踌躇道:「只是……」 林修睿皱紧了眉头:「只是什么?」 v第十五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大夫顿了顿,面色凝重:「即便是能将小姐救回来,这毒气入肺烧灼了嗓子,声音怕是毁了。而且,小姐身上的烧伤怕是要留疤,头皮已经被损坏,长不长得出头发,还未知。」 接二连三的症状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林湘以前只是长得稍寡淡点,都那般在意了,待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只怕是接受不了! 姗姗来迟的张仪琳刚巧听到大夫的话,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得意,她是只是准备让林湘换个院子的,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老天,妹妹怎么被烧成了这幅德行。」压下心头的恶心,张仪琳喊道。 老夫人也想知道为何林湘伤的比两个丫鬟还重,转头看向林修睿,以眼神询问。 林修睿愤恨地看了一眼张仪琳,才转身对老夫人道:「火烧的太猛了,房梁烧断之后压到了湘儿身上,若非我去的快,恐怕……」 老夫人有些不忍,女子素来爱美,便是指甲大的伤口都急得不得了,更遑论林湘身上这般严重的伤。 遂看着大夫道:「还望大夫能想想办法。」 大夫摇了摇头,叹息一口:「这烧伤不比其他伤口容易愈合,最难捱的是换药养伤阶段,因皮肤损毁,肌肉裸露在外,每每换药便要撕开些许,稍有不慎伤口便会溃烂流脓,久不愈合,如此反复撕裂,想要无碍,难。 再者,即便是前头精心养护着待愈合之后,因为皮肉已经受损,新长出来的皮肤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光滑,若是新肉粘连到一起,只怕还会更差。」 林修睿面色铁青,问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大夫沉吟片刻:「恕老夫无能为力。」 张氏踉跄了两步,一把拉住大夫:「大夫,我求你,你再想想,或许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大夫被摇得头晕脑胀,好半晌才道:「我想起来了,或许有一人可救。」 「谁!」林修睿着急问道。 大夫想了想:「老夫曾听人说过,药王谷的孙神医,专克天下难治之症,想来若是由他来替小姐医治,或许才能恢复如初。」 林修睿面露焦急:「敢问大夫,这药王谷在何处?」 大夫摇了摇头:「只是江湖上有这么一说,药王谷在何处至今无人知道,且这孙神医行踪不定,最好改头换面,至今也无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林修睿长吁一口气,不论如何还有一丝希望,为了湘儿,也为了自己,他必须要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孙神医。 「不过,江湖传言历来夸大其实,老夫也只偶然听过一次,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大夫捋了捋山羊胡,话锋一转沉声道:「可小姐身上这伤却是耽搁不得,若不抓紧时间处理,只怕性命堪忧。」 林修睿脸色骤变,一变吩咐了张垣派人连夜出去打听,一边向大夫拱手道:「这段时日,就拜托大夫了。」 大夫点了点头,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还请世子命人将小姐的手脚捆在床上,待会清理创口时剧痛难当,以免小姐中途醒来,再将全身伤口撕裂了。」 林修睿有些犹豫,还是老夫人挥了挥手,便见四个婆子涌上来,拿了条柔软的绸缎将林湘双手双脚束缚到了床栏上,未免她挣扎开来,还特意避开她的伤处齐齐用手钳制住四肢。 她头上的大片伤口沾了灰烬,需得用药酒先冲洗干净才能上药,老夫人不忍看下去,带着人退到了暖阁中等待。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房间里头便传出了杀猪般的嚎叫,那尖锐的嘶吼声划破夜空,似厉鬼幽鸣,听得人头皮发麻。 张仪琳率先按捺不住,扯唇笑了笑,被老夫人冷厉的眼一扫,煞白了一张脸垂下了头。张氏不停在暖阁中打着转,就连平日里不着调的林啸也眉头紧蹙,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口中不停念着阿弥,也只有顾怀瑜好整以暇喝着茶,林湘每惨叫一声,她心中便爽快半分。 就在这时,白嬷嬷去而复返,她向来整洁的衣服上沾了大片的污渍,双手捧着个东西,因用白布盖着,倒看不出是何物,抬脚踏进门槛之时,脚步顿了顿。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问道:「查到什么了?」 白嬷嬷神色有些难以启齿的踌躇,抬起眼睛在屋中环视了一圈,复又低下头去,小声道:「兰苑内所有东西烧的十不存一,奴婢命人将倒塌的房梁一一翻起看过了,没找到什么线索。不过,在墙根下找到了这个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什么,她倒是没说,一直将白布盖地死死的,一点缝隙都不透。 老夫人蹙了蹙眉,问道:「这是何物?」 白嬷嬷却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刚想要开口说什么,便见张氏瞪了一她眼,厉声道:「找到了什么东西你直说便是。」 白嬷嬷没有回答,而是欠身道:「还请老夫人移步。」 房间内又传来一阵哀嚎,林湘痛得昏死过去,又在剧痛中醒来,这声音太过凄厉,惊的暖阁内人人后背一凉,那痛觉似乎通过声音沾染到了自己身上。 见白嬷嬷还是不说,本就心烦意乱的张氏有些动了真怒,她一向就受制于老夫人,这会居然连她身边的一个嬷嬷都敢违抗自己了,当下便拍了一掌桌子,呵斥道:「你这般吞吞吐吐,难不成是想要包庇那纵火之人!」 白嬷嬷眉心处一跳,淡淡道:「奴婢不敢。」 张氏柳眉一竖,咬牙道:「我看你没什么不敢!」 老夫人目光在张氏脸上转了一圈,又看了一眼一直神游天外的林修睿,才冷冷的说:「俪珍,你直说便是。」 白嬷嬷缓缓点头,然后上前两步尽量避开身后丫鬟们的视线,将那白布扯下,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盒子。 「奴婢带人搜查兰苑之时,在侧门处发现了有泥土翻新的痕迹,怕是纵火之人留下的东西,便让人将土拨开,发现了此物。」 说着她便打开了盒子上早已撬开的锁扣,低声道:「没曾想会是这种东西。」 老夫人只看了一眼,便猛地伸手盖上盒子,气血翻涌至头顶,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绛紫色的木盒子内垫着艳红的丝绸,衬得上头搁着的一件两指长的白玉雕件极其打眼,只是那形状,太过不堪入目,盒盖上甚至绘着活色生香的春宫。 这东西就算是再孟浪的人看了都不好意思,哪里是女儿家该有的东西! v第十六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林啸坐的离老夫人最近,在看到之后也是眯了眯眼睛,皱眉道:「这东西是湘儿的?」 白嬷嬷点了点头:「来之前奴婢已经审问过院中下人了,有几个打扫房间的丫鬟都说,湘儿小姐一直将这东西锁在妆奁下,偶尔会翻出来看两眼。」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林啸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掷到地上,骂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是不是有人栽赃!」 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黑的难看,沉声道:「谁会去栽赃这个,你倒是给我说说。」 林啸张了张嘴,又坐回了椅子上,倒是林修睿一直一言不发,连额上都沁出了微微一层薄汗。 顾怀瑜望向他,慢悠悠道:「大哥很热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林修睿难得没有出言相讥,而是抬手擦了擦额头,辩解道:「刚从火场出来,热些在所难免。」 「也不知这东西是有人送的,还是林湘自己的,呵呵,简直是让人大开眼界。」张仪琳抬手正了正发间的步摇,笑的不怀好意。 张氏面色一拧,不由怒骂:「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你是个什么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张仪琳脸上的笑忽然就僵住了,她知道前日里她与李氏的那番做派定是得罪了姨母,但没想到她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她的面子。 老夫人懒得理会这糟心的二人,闭眼喘息压下心头怒气,开口却道:「不论这东西哪来的,拿下去烧了,免得污了众人的眼。」 对这东西的来历老夫人并不想去深究,怕最终的结果自己接受不了。心里其实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这东西不会是林修睿送给林湘的,而是林湘自己不要脸面自己从外头找来的。 总之不论如何,东西是不能留了,林湘既然能做出这种事,那么也断不能留了。 原本打算将她嫁的远远的,此生也不再相见,但偏偏事到临头她却毁了容,如今这幅样子想要她嫁出去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也只能趁她重伤,取了她的性命。 对外也可以说是意外。 林修睿一直注意着老夫人的神色,见她眼中闪过狠厉,心道不好,忙跪了下来道:「那些个丫鬟素来会推卸责任,如今湘儿昏迷不醒,自然是由着她们说了算。难保不是院中哪个丫鬟春心萌动,怕事情败露,将此物埋去了墙角。」 老夫人半阖着眼看他,许久才道:「那你的意思是。」 林修睿抬起头来,神色已是光明磊落:「还是等湘儿醒来,再问问她。府中绝容不下背着主子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的人。」 顾怀瑜垂眸敛笑,只觉林修睿演技越发高超了起来,证据都摆到了面前他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大义凛然的话,这东西可是他亲手送给林湘,用作房中之乐的。 不过,她也不希望林湘就这么轻易死了,与死相比,她更想看到的是她生不如死! 自己虽重活了一世,可是心还是死的,腕足挖眼,凌辱之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以为自己还在那片荒郊。 这些痛楚,若不让林湘亲自尝尝,自己此生只怕会更不甘。 于是,顾怀瑜十分好心的顺着林修睿的话说:「祖母,姐姐性子天真烂漫,怎么可能有如此下作之物。您不是常说不能听信一方之言吗,若您直接将这东西毁了,不再追查下去,岂不是让人以为这真的是姐姐的,此事要是传了出去,于王府声誉也有碍。」 林修睿诧异的看向她,他本以为顾怀瑜会趁次机会落井下石,没想到她却帮着湘儿说话。虽然心有疑惑,但眼下保下林湘的性命才是要紧,只能认同道:「是啊祖母,湘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您知道她的性子,是断不会做出此事的啊!」 沉默半晌,老夫人细细端详着林修睿,见他神色坦然,没有半分心虚,不禁怀疑是自己想错了。若这东西真与林湘无关,就此取了她性命也实在太过心狠。罢了,自己也老了,少造些杀孽,总归是好的。 「罢了,等她醒来再说吧,吩咐下去,这件事不许任何人讨论,若有违令即刻杖毙。」言罢,老夫人默叹一口气,对着众人道:「闹了这么大半夜,都先回去休息吧!」 顾怀瑜赶忙起身,道:「我送您回去。」 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一言不发领着人出了门。待人一走,张仪琳也起身,她本就是来看热闹的,如今热闹没看成反被张氏落了脸,索性跟着老夫人身后走了。 闭了许久的房门终于打开,林修睿忙不迭地冲了进去,那四个婆子面色惨白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后背渗出的汗液打湿了衣服,见人过来,便匆忙告退了。 林湘依旧在昏迷状态,只是头上脸上都缠了纱布,暗黄的血水混了药汁正缓慢沁出纱布,林修睿浑身打了个寒噤,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脑袋。林湘此刻的模样简直太可怕了,与他心目中娇俏可爱的湘儿完全是天壤之别。 「大夫,她怎么样了?」 从药箱里拿了几个瓷瓶出来,大夫才道:「裸露在外的伤已经清理好了,这身上的还需世子另派丫鬟来做,需得用针将水泡挑破,然后剪掉烧坏的外皮,将药粉抖上去既可。」 「真的无法复原了吗?」接过药粉交给身旁的人,林修睿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恕老夫才疏学浅,能保住小姐性命已是万幸。」 说罢便背起药箱出了门,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了林修睿,和那几个被他叫来为林湘上药的丫鬟,她们正举着银针,撩起林湘的袖口,露出里头硕大的黄泡,颤抖着手挑破已经发硬的外皮。 空气中一股不知名的味道散开,林修睿胃里一个翻涌,转身出了门。 林湘一夜未醒,丫鬟们就守了一夜,三不五时伸手去探探她的鼻息。原来兰苑里的丫鬟小厮一并被关了起来等待审问,院内换上了新的下人,整个浮香居内的气氛压抑地可怕,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就怕林湘在不知不觉中去了,自己也一并获罪。 与浮香居不同,棠梨院中却是另一番境地。 v第十七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晨曦透过交错的树影落在房门口垂下的琉璃珠上,撒下炫目的光,这么久了顾怀瑜难得一场好梦睡到了日上三竿,红玉和绿枝正坐在廊下小声说着话,谁也没有进去叨扰。 门口曲水廊桥处行来一位娉婷少女,不时提一下裙摆,脚步飞快甩得裙上的禁步摇晃,环佩叮当。 「你们小姐呢?」待走得近了,林织窈才问。 红玉与绿枝忙起身,对着她福了福礼道:「昨儿个耽搁的有些晚,现下还睡着呢。」 林织窈面上难掩笑意,她不待见林湘不是一天两天了,总觉得那丫头两面三刀的,当着人一面背着人一面,眼睛还长到了头顶,嫉妒心又强,谁要是长得比她好看,她就不待见谁,今早一起来便听说她被火烧了,暗道了句活该还高兴了好一会。 「都日上三竿了也该休息好了,我去叫她起来,今日还有事呢。」林织窈一边说着,一边撩着帘子进了门。 床榻上的人已经睡到自然醒,绿枝忙上前将细纹云丝帐勾起,刚刚睁眼,顾怀瑜尚还有些迷瞪,桃花眼眸微阖,面上不施粉黛,反倒带着几分娇憨之气,掩嘴打了个哈欠,她才懒洋洋地说:「怎的这么早过来?」 林织窈坐到一旁撑着脑袋看她,因着临近初夏,顾怀瑜只着了件单薄的中衣,抬手间衣料贴在凹凸有致的身上露了半截细腻光滑的皓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林织窈有些眼热,暗道:若我是男子,说什么也要得到你。 「这都巳时了,哪里早了。」 顾怀瑜揉了揉眼角,由着红玉服侍着穿衣,歉疚地笑了笑:「昨夜睡得有些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织窈习惯性的想要用手指绕腰间的软鞭,便寻不得只能捏着襟前的流苏把玩,张嘴就道:「我们昨儿个说好的啊,你要陪我出去一趟,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洁面净手,顾怀瑜拨弄着铜盆中的水,抿唇笑道:「没忘,只是没想到你来的这般快。」 「哎呀,这不是丫鬟刚告诉我,那陈渊今日要出门!」林织窈将声音压低了些:「咱们动作得快点,再耽搁就迟了。」 吏部尚书府离荣昌王府不远,就隔着三条街街的距离,一来一回也要不了一个时辰,林织窈却脚步飞快,拉着顾怀瑜就往西南方向跑。 为了方便行事,两人连丫鬟都没带,绿枝原打算要跟上的,林织窈却说自己武艺高强,不会让她小姐出事,强行让人留在了府中守着院子。 「哎,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林织窈跺了跺脚:「我这不是着急嘛。」 顾怀瑜喘着气打趣:「着急嫁出去啊。」 林织窈睨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是啊,是啊,这不着急嫁出去,才好让祖母安排你的婚事嘛。」 顾怀瑜一怔,林织窈虽是玩笑之语,可她也明白,自己即将及笄,以老夫人的态度来看,最多会再留她两年。 她这辈子压根就没想过要嫁人,毕竟上辈子发生的事是她心里不可磨灭的阴影,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天下男子都是那般恶心污秽,让她嫁还不如让她去死。 留意到她面色突变,林织窈挠了挠头发,虽然不太明白为何,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劝道:「哎呀,我方才开玩笑的,你还小咱不着急。」 顾怀瑜眯眼笑着转了话题,眸中却始终带着些许阴霾,「走吧,再晚人就走远了。」 这么一打茬,林织窈也没再留意,在即将到达吏部尚书府时却转了个弯,拉着人躲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前头便是尚书府的大门,门口齐整整的站着四个护卫,二人探头探脑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 顾怀瑜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家要出门?」 林织窈盯着尚书府大门,头也不回道:「我买通了一个扫洒的丫鬟,人家告诉我的。」 顾怀瑜有些吃惊:「怎么买通的?你该不会被人骗了吧!」 林织窈怔了怔,久不见人出来也有些心虚:「那什么,咱们再等一会,若是还不出来,我们便回……」 正说着话,林织窈声音一滞,一把拉住了顾怀瑜的手,示意她看过去。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两人躲的有些远,因此看不太分明门口那人的面容,身材倒是极为高挑,只见他对着门房说了两句,便大摇大摆地踏下了台阶。 长街之上已经是人声鼎沸,陈渊信步走在前头,目不斜视,脚步匆匆,看样子是着急赶去什么地方,姐妹两鬼鬼祟祟跟在后头,不时瞧瞧摊位上的簪花做掩。 只是瞧着前头那个背影,林织窈却越来越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一路跟着陈渊,七拐八绕到了城郊的香积山,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疑惑,香积山上人烟罕至,密林丛生,风景比不得城外的苍岩山那般秀美,他一个人跑去作甚。 越往里走越是山石险峻,入山以后,陈渊脚步竟是越快,片刻后已经不见了人影。 头顶的天被枝繁叶茂的巨树掩盖,照不进一点阳光,温度比山下低了好几度,山风一卷,有些凉意传来。 林织窈叹了口气,丧气道:「跟丢了!」 顾怀瑜四下看了一眼,安慰道:「算了,便当是散心吧。」 话音将落,身后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猛然出现在背后:「你们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两人齐齐一怔,扭头看过去,陈渊一身天青色锦袍,片叶不沾,站在几步开外,面色不善盯着林织窈与顾怀瑜。 顾怀瑜有些被抓到的尴尬,林织窈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陈渊!」 一听这声,陈渊便想起来了,端午那日就是这个姑娘,无缘无故踹了自己一脚,当下便蹙了蹙眉道:「你跟着我作甚!」 林织窈张了张嘴,有些哑口,她总不能说是特意来偷看你是人是鬼吧! 气氛有些尴尬,顾怀瑜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想要从这种氛围中抽身。 与此同时,山顶一处断崖前,一个身着玄色衣袍,面带银质面具的男人临渊而立,几步开外有着十余个相同打扮的人围在他身后,谷中涌起的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除此之外没有一点旁的声音。 倏然间,一个黑影从断崖边飞身而起,领头那人一动不动,沉声问道:「如何?」 v第十八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黑影落地之后便单膝跪到了地上,透过那张面具能看到他眼神的凝重:「打探清楚了,崖壁上确实别有洞天,属下已经先行进去探查过了,里头约莫有半座山的空间被掏空,两间石屋内关着试毒的人,其余房间堆着不少赤隐散,还有人在不停制作。」 黑衣银面青年转了转之间的扳指,露出的双眸闪过肃杀之意:「一个不留。」 言罢,身后十余个黑衣人飞身而起,竟是毫不犹豫地直接跳下了断崖,身影堪堪落到一半之时,手往崖壁上一探,手腕粗细的绳子便成了攀爬的工具,几个起落间,便已经到了黑衣人所说的位置。 剑刃泛着寒光闪过,十余个身手不凡的人在悄无声息间闪进了山洞之内。 头顶的树叶很好的阻挡了光线,山风还在呼啸,日头在远处的山脉上照出灼眼的光,表面的一切依旧风平浪静,脚下一场杀戮,自此展开。 山洞里潮湿阴暗,不停往洞口涌来的风,夹带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外头的阳光照不进来,只有旁边挂着水珠的泥壁上支着几盏火把,将昏暗的洞穴照出诡谲的色彩。 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循环往复,凉风卷过焰火摇晃,墙角的影子跳了跳被拉得很长。莫缨全身笼罩在阴影里,探头观察片刻,然后抬手向着身后一挥,两道黑影便迅速攀到了墙上,沿着洞顶迅速地向着那两个守卫靠近。 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黑衣人惊了守卫一跳,刚要回身攻击,脖颈脆响便歪出了一个扭曲的弧度,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已经瞪大眼睛断了气。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通道内的尸体被挪到了巨石后隐藏,离洞府中心越近,那股刺鼻之位越浓,连空气中都隐隐出现了暗红色的浮尘,十余人当机立断,挥剑斩下一截袍角,覆于面上。 这红色的粉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需指甲盖大小的一点,便能吸之成瘾。较五石散而言,它功效更强,服食过后觉神明开朗,忘脱俗事。虽没了不能静卧,不能受热的弊端,但它的后遗症似乎更大些,若长期服食后停药不用,则全身发臭且奇痒不堪,人便会控制不住地乱抓,直到血肉模糊而死。 端午那日发现这东西以后,宋时瑾便一直命人暗中调查着,幕后之人警惕性很高,从未露过面,每一个环节互相都没有牵扯,押解货物的人只知道送到哪,不知道从何而来,更不知这东西是做何用处。 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蛛丝马迹找到这个窝点来。 前头不远处便是关押着试药人的牢房,里头哀嚎阵阵,不时有野兽般的咆哮声和锁链砸在石头上的声音传来。 转角处脚步声一响,有人道:「带十个人出来,新制的一批赤隐散药性不稳,还得再试。」 有人小声问:「昨儿个不是才带去二十个吗?怎的这么快就要人了。」 那人满不在意的说:「死了,这次不要年纪大的,选五男五女,动作麻利点。」 锁扣铿锵轻响,那人一边开着牢门一边抱怨:「哎,也不知上头怎么搞的,到现在也没送人过来,眼瞧着这些药人越来越少,药坊每天还要带人过去。」 「废话那么多作甚,总之没了他们自己会想办法。」 紧接着牢房里传来稚嫩的哭求,不断的告饶声响起,莫缨不忍的皱了皱眉,声音有男有女,听起来年纪都不大。 「主子。」他侧过头,漆黑的眼眸涌出浓烈的杀气,声音压得很低:「前面连着两间便是关押着试药人的牢房,再过去就是制药的地方。」 宋时瑾半阖着的眼眸倏然睁开,黑曜般的瞳映射着跳跃的焰火,眼尾下的泪痣妖冶异常,声似浮冰相击:「先解决了这些人,再救人。」 时至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救回去的那三十个孩子,这么久了一直未找到家人,有部分是乞儿,有部分连自己来自哪里也说不出出来。 若这赤隐散与那位有关,那这三十多个孩子的用途,便不言而喻。 莫缨颔了颔首,带着人便闪了出去,形似鬼魅步若流星,牢房外的黑衣人手中拖着一条三指粗的铁链向前走,身后是锁在铁链上的小孩,个个面黄肌瘦,形似骷髅。 忽感背后杀气涌动,蓦地转过身来,青剑已至脖颈,锋利的剑刃寒光一闪,痛感还未入脑,便觉喉间一热,血已喷三丈。 那些小孩齐齐怔住,刚要扯着嗓子尖叫便被人捂住了嘴。 「将人锁到牢房里,待解决了前头的人再带人出来。」怕他们乱跑误事,莫缨只得吩咐将人重新关进去。 许是反应过来,这些黑衣人并不是每日灌他们毒的那伙人,牢房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挤到一起等待着未知的结果。 侧面的墙上挖了高约一人宽约两人的洞,那股子刺鼻味便是从这里传来,里头的光线稍暗一点,怕粉末引燃山洞,并未点火把,而是在头顶处开了一扇天窗,灼眼的阳光便从头顶倾泻下来。 凭借着这么一点光线,能看到里头人头潺动,有人抬着已经没了反应的尸体堆在角落。 腐臭味更浓烈了些,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十余人穿过窄门冲了过去。昏暗的洞穴中杀机四起,血染将赤红色的粉末然成了暗黑色,兵刃砍出了缺口,血腥味充斥在洞穴内。 李肆双目赤红,眼见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温热的血扑洒在脸上,他才从惊怒中回神,死死看了一眼立在门口不动的那个银面人一眼,飞快地抓起地上的长剑,退到了一块巨石之后。 那里有道暗门,打开后便是半山腰,李肆心急如焚,他必须得逃出去再做盘算! 宋时瑾看了一眼,局势已定,其余的莫缨自有分寸,便抬脚跟了上去。 半山腰处,依旧烈日灼阳,山风徐徐。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织窈简直百口莫辩,先是踹了人家一脚,这会跟踪人家又被人抓了现形。 陈渊面色依旧不善,他自出门便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且行迹拙劣,按下不表后将人引到了香积山,却发现是两个小姑娘。 「行,踢我那脚你可以说不是故意,跟踪我这事怎么说?」 林织窈抿了抿唇,「就是……就是……」 推开隐蔽的洞门,李肆仓皇逃蹿,那伙人有备而来,悄无声息的潜入洞穴,定是暗中调查了许久,他必须得将此事向上头禀告,不然自己也难逃一死。 v第十九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密林遮蔽极易藏身,他身影飞快地掠过丛林,忽见三个人影立在前方开阔之处,挡着下山的必经之路。 一个穿着莹白色衣裙的少女倚着巨树,望着对面,剩下一男一女相视而立,不知在说什么,观其衣着皆是华贵,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富贵人家出身。 好巧不巧今日遇袭,码不准这三人和那伙人有没有联系,总归是要抓个人交差,李肆咬牙紧了紧手中的剑,向着那三人便奔了过去。 陈渊正打量着林织窈,就见她背后忽然闪出一个黑影,脸上沾着大片血迹,浓厚的血腥味掺杂着杀气涌来,想也不想他一把就将林织窈扯到了一旁,利剑擦着发丝刺过,斩断了一缕青丝,从他的手臂划过。 林织窈浑身僵了片刻,惊得出了一声冷汗,如果刚才不是陈渊拉了自己一把,这一剑只怕已经刺入她的脖子。 剑花一挽,李肆转而向着二人后背刺去,陈渊顾不得许多,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搂过林织窈纤细的腰肢,将人死死箍在怀中,双手交错,连连后退避着不停刺来的剑刃。 半晌间回神,林织窈趁陈渊带着她转身的空档看向顾怀瑜,显然,她已经看到了李肆,见林织窈暂时无碍,赶紧向着一旁躲去,颤抖着手扯下发间那枚簪子。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上头了!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李肆并不想耽搁时间,一击不中便已调换了方向,抬剑就向顾怀瑜斩去。 林织窈目呲欲裂,但两人已经隔了顾怀瑜有些距离,陈渊正欲飞身上前,忽闻身后一阵疾风,整个人往后一仰。 「叮~」一颗石子打在剑身,巨大的力量将李肆虎口撕裂,长剑应声而落,顾怀瑜想要趁机逃跑,却被人抓住手臂硬生生扯了回去。 「妹妹!」林织窈脑中空了一息,赶忙捡起地上的剑向着李肆就冲了过来。 抓了人,李肆也不欲纠缠,挟持着顾怀瑜就要闪身离开,破空声又响,他膝盖处一痛,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跪了下去。 「别过来,再动一下我便杀了她!」一边掐着顾怀瑜的脖子,一边带着人后退,看着从树后缓步而来的银面人,李肆自知无望逃跑,只能寄希望于挟持的少女身上。 宋时瑾停下脚步,玄色的衣袍带出凌厉的弧度,他蹙眉看着李肆,眸似深海幽寂。 在李肆冲向顾怀瑜的那一刻他便加快了脚步,终究也只来得及打落他手中的长剑,眼看着他钳制住顾怀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后悔。 若非想要留一个活口,跟着他找到幕后主使,早在山洞内,宋时瑾就已经取了他的性命,他没想到,顾怀瑜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还被李肆撞了个正着。 林织窈侧头看了一眼,对于忽然出现的黑衣银面人,她也是吓了好大一跳,但见他似乎不是和那个黑衣人一伙,索性转头死死盯着李肆,举剑相向:「你放开她,不然我杀了你。」 话音将落,李肆的手又往顾怀瑜脖子里陷入几分,他依旧看着宋时瑾,瞥见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情绪,厉声喊道:「退后,不然我扭断她的脖子!」 熟悉的窒息感笼罩着顾怀瑜,她的眼睛渐渐模糊,鼻尖似又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哄臭。努力深吸了几口气,浑身颤抖才将那些涌入四肢百骸的恨意压下去。 「你放了她,我放你走。」指尖深陷进掌心,宋时瑾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李肆手松了半分,在听到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赶来时,复又掐紧了顾怀瑜的脖子。 「叫你的人别过来!不然我立马扭断她的脖子,要死一起死!」李肆厉声喊道。 顾怀瑜脖子已经被掐到淤青,呼吸受阻,鼻尖至脑门一阵阵混沌,却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这里是香积山,她只是被歹徒劫持,并不是上辈子! 眼瞧着她面色越来越红,宋时瑾几乎要掐破自己的掌心,他努力克制住心潮翻涌,沉声道:「都停下来!」 密林中脚步声顿住,周遭只能听到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阳光从交错的树冠间洒下斑驳的光线,顾怀瑜紧了紧藏在袖口的簪子,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李肆对于银面人的投鼠忌器很是意外,他本是打着主意随意抓个人交差,压根没想到这姑娘会成为自己活命的稻草,莫非这群人真的有什么联系? 「你,取下面具!」 有了这个人质在手,他根本不打算在自己活着离开这里时放开,甚至,他还想将这个姑娘带到主子面前,将功赎罪。 李肆目光探究地打量着戴面具的人,他想知道,究竟是谁,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能坏了主子的好事! 宋时瑾目光扫过顾怀瑜,暂时没有动作。 李肆又往前踏了半步,几乎是贴到了顾怀瑜身上,随时防备着四周有人趁他不备袭来。 「取下面具,不然她立马就会死!」似乎是为了让人相信他真做的出来,一边说着他一边扯住顾怀瑜后脑勺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露出已经掐出青紫色的脖子。 温热感贴着后背传来,顾怀瑜浑身已经起了鸡皮疙瘩,脑海中那根理智的弦紧绷到几乎快要断裂,胃里不停翻涌,只能将簪尖刺入手指,靠着钻心的疼痛,才能忍住不立马吐出来。 顾怀瑜不想死,在银面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已经认出了宋时瑾的声音,见他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拼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簪子露出一半。 簪尖已经挂上一层薄红,拇指上的伤口还在渗着鲜血,宋时瑾眸光一闪,心中煎熬,却见顾怀瑜对着他眨了眨眼。 口中无声无声道「引开他的注意!」 对于她还能如此镇定,几人都有些意外,林织窈心领神会,一把将剑插到旁边的树干上,对着李肆就哭道:「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妹妹,我家很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放了她好不好!」 李肆头也不回,林织窈继续哭:「你要什么只管提出来,我们都可以答应你的,只要你别伤害她!」 「闭嘴!」被她聒噪的声音吵的烦了,李肆连眼神都不转过去,狠声道。 最终,宋时瑾动了动手指,在他的注目下缓缓抬手。他动作很慢,一手捏着面具下沿,一手绕到脑后,在解开绳结时飞快地做了个手势。 v第二十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然后将面具往下拉了半分,露出额头,李肆一瞬不瞬地盯着,注意力全然到了宋时瑾脸上。他声明太过显赫,熟悉他那张脸的人很多,堪堪露了一半,李肆就感到了不妙,怎么惹了这尊煞神。 就是现在! 闻得身后歹人的呼吸骤然加重,顾怀瑜咬了咬舌尖,手腕快速翻转,带血的簪尖划出半个弧度,猛地向后刺过去。利器没入皮肉,李肆还在愣神之中,整个簪柄已经全数刺进腰间,簪花打开的瞬间,又被生生拔了出来。 彻骨而尖锐的疼痛骤然传来,李肆身子一歪,下意识将人往怀中一拉想要护住自己。转瞬的时机,宋时瑾已经扯下林织窈钉在树上的剑,瞬间移到了他面前。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剑光缭眼,李肆惨叫一声,如注的鲜血喷射出来,飚了老远。 一只断掌掉到了枯叶之上,伤口处齐齐整整,手指还在痉挛。 没了钳制,顾怀瑜飞快从李肆怀中跑出来,她衣襟前沾着李肆手上的污血,太过浓烈的血腥味直直冲入脑海,断裂在地上的双手,齐齐刺激着她即将崩溃的理智。 时空开始交错,上辈子的一幕幕与之重叠,她分不清今时往日,断肢、鲜血铁锈、哄臭的男人味道、映在天边的斜阳,无一不在拉扯着她! 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断掉了,四肢像是被冻结住,凭着本能跑到一旁之后,顾怀瑜扶在路旁的巨石上连声呕吐。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肆已经被砍下双手,挑断了足筋,被随后而来的暗卫制住,对于伤了顾怀瑜的人,宋时瑾下手没有一丝犹豫。 林织窈赶忙跟了过去,见顾怀瑜面如土色,唇若金纸,连额上都沁满了汗,有些担忧的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吧?」 手刚一触上后背衣料,顾怀瑜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惊叫出声,猛地转身往后退了几步,抵在了巨石上,看向林织窈的那双眼中清明早已不复存在,仅余滔天的恨意与惊惧交织!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少女,即便人生能够重来,再是狠心对敌,留在心中的伤痕依旧是存在,只是往日她刻意不去看,不去想,替它盖上了一层虚假的愈合。 如今那层痂被挑开,底下的伤口依旧鲜血淋淋。 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林织窈愣怔在当场,后背处凉意缠绕攀爬过背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就想逃离。 她甚至觉得,眼前的顾怀瑜,是她又不是她,陌生到只有那张脸是相似的,那种感觉很怪异,却又强烈到无法忽视。 摇了摇头,将这股奇怪的感觉抛出脑海,林织窈只当她是被吓到了,想要再度伸手去拉住她安慰,却见她盯着自己,像是在看仇人。 余光处一暗,是取下了面具的宋时瑾,他抬脚靠近顾怀瑜,向着她伸手,柔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顾怀瑜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个肮脏的络腮胡!残阳下他提着匕首,向自己举起:「你也别怪我们,死了便去做个瞎鬼,想要复仇也别来找我们!」 「郡主说了,要在她活着的时候砍掉四肢。」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挣扎着躲开那只手,脸上一凉,步摇上坠着的玉兰花瓣擦着她的脸颊滑过,是了,她还有一支步摇! 血腥味还在一阵阵的涌入脑海,刺激得她双目赤红,满腔怨恨化作拼死一搏的勇气,她一把扯下头上的步摇,拼尽全力向着那个砍下她四肢的男人刺去。 闷哼声轻响,手上的力道受阻,钗头划开皮肉半陷进宋时瑾肩头,殷红的血随之渗出。 「主子!」莫缨惊呼一声,就要上前。 宋时瑾却抬了抬手,头也不回道:「回去。」 「可你!」莫缨没动,难得有一次,违背了宋时瑾。 现下谁都能瞧出顾小姐情绪不对劲,若是一个不好将那簪子刺进心口,这后果谁都无法承担。 「我说了,回去!」 任肩上再疼比不过心里,他不知道顾怀瑜为何如此失常,心隐有猜测,却逼着自己不往那里想。有些回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握着钗子的手并没有松开,因为足够用力,指尖血色尽褪,顾怀瑜神色还是那般惊惶,甚至带有几分绝望。 「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 宋时瑾没有管那支深陷进肩头的簪子,只是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你替我取一个好不好?」 「忘了告诉你,你给我的松子糖,很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握瑾怀瑜,你看,你取的名字多好!你说,瑾、瑜皆是美玉,我翻遍了典籍,最喜欢的还是这个词。」 林织窈在一旁听着,神情渐渐呆滞住。脑中只有一句话不停闪过,她听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陈渊拉住,对着她摇了摇头。 顾怀瑜现在这种情况,他跟着师傅的时候曾经见过,如同陷入梦魇之中,轻易是叫不醒来的,若这时候去打扰,人可能会就此陷入癫狂,再无法清醒,只有依靠自己,努力挣脱。 宋时瑾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借给我的银子,我不打算还了,欠得太多,我怕我还不起……」 「我有了出息,现在,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风逐渐静了下来,暗卫退到外面围成了一圈,以防不测。谁也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毕竟宋时瑾这种语调,跟了他这么多年,谁都没有听过。 他很耐心,一句一句缓缓地说着,用曾经她给他的温暖。 时间流逝,没人在意过了多久,顾怀瑜神情渐渐放松,她低声呢喃着什么,散入风中。 宋时瑾扯开已经有些苍白的唇,笑了笑:「是,我来接你了。」 话音将落,顾怀瑜身子一软,还未栽下去就被宋时瑾搂入怀中,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侧头看向林织窈与陈渊。 陈渊会意,道:「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林织窈脸色却是有些难看,从宋时瑾的话里,她能听出二人早就熟识,但她不想管这个,她在意的是他一个男子这般将顾怀瑜抱进怀里,实属有些不妥。 v第二十一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想了想她道:「我不会乱说,但,人还是交给我抱回去吧。」 「不必。」宋时瑾冷声道。 言罢,竟直接俯身,伸手绕到顾怀瑜腿弯,手臂收紧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林织窈瞧着,想要阻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山路崎岖难行,宋时瑾玄色的衣袍沾了血,看不出颜色只是湿哒哒一片,双手紧抱着顾怀瑜,面不改色却是走的平稳。 这般模样的二人着实不适宜被人瞧见,是以,临下山之时瞿轶便先一步调来了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 「陈公子留步。」山脚分别前,宋时瑾却忽然开口叫住陈渊,语带恳求道:「我知道你是孙老先生的弟子,曾医治过此种症状,想拜托你替她瞧瞧。」 陈渊面色一变,本无情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犀利,他师傅带着他的时候,一直隐姓埋名,不曾对外透露过身份,宋时瑾是如何得知的! 「无意冒犯,只是与孙老先生有些渊源,如今他行迹不明,只能求助于公子。」宋时瑾微微躬身,将向来睥睨的姿态放得很低。 陈渊有些怔神,尚未开口,便见四周的护卫单膝触地,齐声道:「请公子出手相救。」 他们是宋时瑾最忠心的护卫,跟随他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诧异中带着几分心疼,不需要命令便自发如此。 林织窈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声音低沉哀求:「求求你了。」 今日之事,她责无旁贷,顾怀瑜是她带出来的,若非自己执意不让丫鬟跟着,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好吧。」陈渊点了点头:「我姑且一试,不过能不能醒来,全凭顾小姐的意志。」 「劳烦陈公子。」宋时瑾颔首。 风撩动纱帐,房间内淡淡的药香萦绕,用了药之后顾怀瑜情绪平稳喝多,仰面躺在床上,羽睫微颤,却依旧没有醒来。 「脖子上的伤没有大碍,修养两日便会痊愈。两个时辰后,我会再来替顾小姐施针。」陈渊一边收拾着细如毫发的银针,一边道:「方才我瞧着宋大人说话时顾小姐情绪有所放松,或许,你可以试着多与她说些……」 「多谢,莫缨,带陈公子先去歇息。」 宋时瑾坐在床沿,看着顾怀瑜毫无血色的脸,失而复得恐是镜花水月的恐惧笼罩着全身,他动了动手指,缓缓抚上她紧闭的眼,指尖有些许凉意传来。 林织窈立在一旁,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开口说话,半晌后,默叹了一口气,转而跟着陈渊一同出了门。 梦境如沼泽,越是想要挣脱便越是深陷进去,顾怀瑜觉得四肢都疼得厉害,黑暗中有人向着她伸手。 耳熟的声音传来:「我来带你回家。」 低语呢喃,宋时瑾不厌其烦缓缓说着昔年往事,房门忽然被推开,绿枝端着药碗进门,看了一眼宋时瑾,道:「主子,小姐该喝药了,还有您的伤……」 府中没有细致的丫鬟,宋时瑾不放心用粗使丫头,也不想其他男子碰触,早在回府之时便命人去将绿枝喊了过来。 宋时瑾头也不抬,朝着绿枝伸手:「小伤无碍,药给我吧。」 绿枝依言照做,将药放到宋时瑾手中后,便听他又道:「她不方便挪动,什么时候醒来也是未知,你派人去知会林修言一声,告诉虞老夫人,就说林织窈留宿。」 「是。」 绿枝退出门外,将房门合上,宋时瑾才扶起顾怀瑜靠在自己身上,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缓缓喂到顾怀瑜口中。 酸涩苦口的药汁入口,顾怀瑜很是抗拒,蹬着舌头将药汁全数吐了出来,洒了半身。 宋时瑾无奈的叹了口气:「乖,将药喝了。」 复又舀了一勺,他想了想,颠倒过勺子用勺柄撬开她紧闭的双唇,压住舌根处倒入,好容易喝下一口,顾怀瑜说什么也不再张嘴,咬紧了牙关,怎么也撬不开了。 终是怕伤了顾怀瑜,宋时瑾敛眸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药碗,这么久只喂下去一小口,再耽搁下去,药凉了就无效了。 好半晌之后,他忽然端起药碗灌了一口,接着拇指与食指扣住顾怀瑜下颌关窍处,俯身贴上她冰凉的唇,将药汁慢慢渡入。 顾怀瑜依旧抗拒着想要摆脱这种难闻又苦涩的味道,无奈嘴被堵住,以鼻呼吸间,药汁便顺着流了下去。 温香软玉在怀,她冰凉的唇柔软到不可思议,带着淡淡的香味,宋时瑾却心无杂念,半点旁的心思也没有,眼瞧着碗中汤药快要见底,房门倏然间被推开。 「怎么回……」林修言话说了一半,呆滞在了门口:「……事?」 宋时瑾有一瞬间的窘迫,片刻之后摆正了神色,沉声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 一边说着,一边将顾怀瑜轻轻放倒在床上,又仔细地替她掖了掖被子,才起身道:「出去说。」 错身之时,林修言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仔细一瞧便觉宋时瑾面色有些不对劲。 「你受伤了?」他诧异的问。宋时瑾有多大的本事,他一清二楚,近些年能伤他的人越来越少,更遑论还有暗卫随时候在暗处。 宋时瑾脚步一顿,道:「没有。」 簪尖并不是太粗,这么一点小伤于他而言,几乎称不上伤口。 落日的余晖从书房的窗楹间投入,光线半明半暗,笼罩在阴影里的二人,神色莫辨。 听得宋时瑾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林修言许久未说话,半晌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因时常翻看,边缘处起了些许毛边。 「回府那日,她曾找过我,给了我这张图。」 宋时瑾展开一看,又默默地合上,「怎么说?」 「她道是庄周梦蝶,但我瞧着她神色,并非如此。」顿了顿,林修言才道:「但奇怪的是,她知道我的身份,并且清楚卫峥暗地里的许多动作,却不知道你……」 宋时瑾闭了闭酸涩的眼睛,转而道:「最近盯紧一点,我怀疑制作赤隐散的地点不止那一个。」 见状,林修睿也不再多言,顺着转了话题:「若那三十多个小孩真的是试药之用,那他未免太过残忍了点。」 宋时瑾不予置否:「断了他汴梁的财路,他自然是要想旁的办法。」 v第二十二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这么做,有伤国本,即便是能登高位,届时……」 「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宋时瑾低声道:「他前些日子拉拢了不少大臣,动作太过明显已经惹了皇上注意,近来倒是收敛不少。」 「你打算怎么做?」 室内片刻沉默,宋时瑾道:「别忘了,旁边还有卫炎虎视眈眈。」 夺嫡之争想来残忍,兄弟阋墙乃是常态,别看卫炎平日里一副闲散皇子模样,对着天下至尊之位,也是向往。 最后一次光线隐于山脉之后,夜色才算是拉开帷幕。 浮香居内,丫鬟在数不清第多少次伸手探息之时,躺在床上的林湘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小丫鬟心头一紧,猛地将手收回,试探着叫了声:「郡主?」 床上的人没有声音,只是露在外头的那双眼睛瞪得极大,片刻之后她喉咙里发出嗬嗤嗬嗤的气声,昨晚的那通嚎叫,加上烟熏火燎后的嗓子,到了今日便是连痛叫都发不出来。 烧伤过后最痛的不是当时,而是整个愈合的过程,林湘只觉得自己依旧身陷火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煎熬。 忍不住翻了个身,却又压到刚挑破没多久的水泡,她张了张嘴,声音似破掉的风箱。 倚翠端着慢慢一托盘的纱布,正要推门而入,便听得一声不似人的嘶吼,赶忙走了过去。 「郡主,该换药了。」 言罢,便冲屋内几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动作熟练的从一旁的矮几上拿出四段绸子,将林湘手脚捆到了床栏之上。 如此羞辱的姿势,林湘恨不得生吃了捆她手脚的小丫鬟,状若疯癫地挣扎了几下,伤口崩裂,又是一阵痛不欲生。 倚翠忙道:「郡主,您不能乱动的,伤口若是时常裂开,想要愈合就难了。」 一边说着,倚翠一边示意几个小丫鬟压住林湘的四肢,从托盘里拿出一把剪刀,毫不犹豫剪开了捆扎好的纱布。 纱布上沾满了暗黄的污渍,经过一天的捆绑,伤口已经与纱布连到了一起,每撕扯开一点,身上便更痛一分,就似用刀在凌迟,暗黑的灰烬早已经被冲洗干净,露出下头鲜红的嫩肉。 小丫鬟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立马就移开了视线。 为了方便换药,林湘身上只着了件亵裤,烧伤最严重的部位是胸口一片、脸和头皮。 如今拆掉了纱布,整个头顶鲜血淋漓,没了头发和眉毛,让她看起来像个怪物。 单单只是这样还不算什么,最为可怖的是脸上的伤口,从右边下颌处贯穿到左边眼角,下半张脸混杂了暗黄色的药粉之后,看起来像是夏日里腐烂的肉,因为疼痛而跳动的神经,恍然若蛆虫,恶心到无法言表。 痛至麻木的林湘似乎是察觉到了小丫鬟嫌弃的眼神,粗嘎着嗓音道:「拿镜子来!」 丫鬟们低着头,没有动作,世子吩咐过了,切不可让郡主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聋了吗!」林湘想要加大声音,嗓子却堵得厉害:「我叫你拿镜子来!」 门口,林修睿探了一半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他有心想要进去瞧一瞧,不知为何又有些胆怯。 怯什么,他不知道,或许是怕林湘那张脸,或许是怕她诘问自己,以后还能不能痊愈…… 顿了半晌,听到里头一声暗哑的嘶吼传来,他猛得转身,脚步慌乱地出了院子。 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如钩的弯月已经高悬于空,外头虫鸣阵阵,摇曳的烛火在顾怀瑜脸上打下阴影。陈渊施针三次之后,她情况较先前已经好了许多,这会呼吸已然平稳了下来,正安静地睡着。 林织窈端了张椅子坐在床旁,双肘搁在床沿支着脑袋紧紧地盯着她,心中唯一的期盼,就是顾怀瑜能够快点醒来,若她就此陷入癫狂,自己余生恐会在愧疚难当中度过。 绿枝候在一旁,低声劝道:「夜深了,大小姐您先去歇息吧,这里我来守着。」 林织窈头也不回,摆了摆手道:「不用,若你困了就先去软榻上歇歇,不瞧着她醒来,我不放心。」 衣料摩擦声轻响,林修言的声音自二人背后传来:「你和我出来一趟!」 林织窈一怔,随即起身,耷拉着脑袋跟着林修言出了门。 宋府中早已燃起了灯笼,八角的宫灯被夜风吹得不停晃动,迷蒙光影中林修言的脸色有些难看。林织窈向来谁都不怵,但只要林修言脸一黑,莫明的,她的气势便如同戳破了的球,跑的一滴都不剩。 「我且问你,今日干什么去了?」 「跟……跟踪陈渊。」林织窈盯着自己脚尖,声若蚊呐。 林修言皱了皱眉,呵道:「大点声!」 林织窈肩膀一颤,声音加大了两分:「跟踪陈渊。」 林修言咬了咬牙,怒火染上唇畔,他冷笑一声道:「你本事大了啊,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她素来胆大,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妄为至此,居然学会了跟踪别人,自己胡闹也就罢了,偏还要带着顾怀瑜。 林织窈低垂着脑袋,几乎将下巴抵到了脖根处,怯懦的说:「我只是想,看看陈渊……但一个人又不太好意思,才叫上了怀瑜妹妹。」 林修言闻言,气得一口气梗在心口吐不出来,很显然是误会了她话里的意思,伸手戳了戳林织窈的额头,厉声道:「过几日便是相看的时候……你……自己胡来也就算了,偏还要拖上三妹!」 捏了捏拳,林修言重重呼吸两下,才忍住没有当场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 听说了顾怀瑜白日里的模样,心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气林织窈。 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若说对她的亲事不上心,那是假的。在江氏告诉自己有意与陈家结亲后,林修言便派人去摸过陈渊的底。 陈渊人生的不错,明面平庸,但本身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将孙老先生的医术学了个九成,一直无心仕途,走的是王氏口中的歪门邪道,但林修言却不这么觉得。 林织窈性子有些野,素来不爱受人拘束,也不想要与那些个贵妇千金虚与委蛇。虽是自己亲妹,他也知道,林织窈这种性子,不是做当家主母的料,这么一算倒是与陈渊挺合。 v第二十三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林织窈抿了抿唇,抬眼看了一眼林修言,又低下头:「就是因为要相看,我才去的……」 林修言刚想说话,便见不远处一个人影缓步而来,待离得近了,才看清来人正是陈渊,真是背后不能道人长短! 「回去我再收拾你!」扔下一句话,林修言便向着陈渊走了过去。 这边,兄妹二人前脚刚一出门,后脚顾怀瑜就开始不对劲了,绿枝正准备从一旁的架子上端来热水,听得她轻哼一声,忙走过去。 顾怀瑜头疼欲裂,那陆离的画面还在一幕幕闪过,她费力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眉目温和的宋时瑾,他穿着身紫色官袍,腰间束着白玉腰带,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较之现在,没有丝毫相似。 依旧是曾经梦到的那个场景,依旧有那块小坟包,顾宅被围之后,等待着宋时瑾的着便是万箭穿心,只是这次不同,顾怀瑜向着宋时瑾奔过去的那一刹那,已经举到了一半的剑如烟般消失不见,她手中蓦然多了一支簪子。 下头坠着的碎玉,耀出刺眼寒光,然后,她看着自己亲手将簪子刺入了宋时瑾的胸膛。 鲜血在浅色的衣料上开出一朵绚丽的花,宋时瑾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在看清来人后,却是扯开苍白的唇笑了笑。 他向着她伸手:「我欠你的,用一辈子偿还,好不好……」 颤抖着将手递过去,堪堪接触到掌心,他的手便重重往下一落。 顾怀瑜如遭雷击,怔怔地抬起双手,冰冷的血迹蔓延至掌心,红的灼眼。就是这双手,杀了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人。 「宋时瑾!」嘶喊一声,顾怀瑜猛地从床上坐起。 烛火映照,天青色的被衾上暗光流动,交织的画面逐渐剥离,意识渐渐回笼。 绿枝快要喜极而泣,又见顾怀瑜呆愣在床榻上,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清醒,只能试探道:「小姐,您醒了?」 顾怀瑜恍若未闻,探手想要掀开被衾,指尖刺痛传来,她举起来一看,拇指已经缠上了一层纱布,一点血迹沁出,那是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时用簪尖刺的。 对于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切,顾怀瑜并非没有记忆,只是现实与梦境重合,她分不清过往与今生。连脖颈间的钝痛都在不断地提醒着自己,那柄簪子真的刺进了宋时瑾心里。 「小姐?」绿枝又唤道。 顾怀瑜缓缓侧头,黑白分明的眼眸没有半丝惘然,她张了张嘴,有些失神,隔世之感余威犹在。 片刻后,蓦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沿,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换了身衣服,大小合身布料柔软且精贵,像是替她量身裁制,可她往日里并未见过。 「这是?」抬起半只袖子,顾怀瑜问道。 绿枝微微一怔,想了想道:「您昏迷后,宋大人便派人将奴婢接了过来,晚间喂您吃药的时候弄脏了衣服,奴婢就替您换了。」 顾怀瑜哑着声问道:「他呢?」 绿枝面色一变,随后勉强地笑了笑:「宋大人……没事,小姐,您饿了吧,要不奴婢替您备点吃食。」 顾怀瑜心里一紧,有股不太好的感觉萦绕在心里,记忆太过混乱,她只记得她刺了宋时瑾一簪,照当时的位置,她刺的地方,应该是心脏处。 来不及多想,她便夺门而出,随手拉住一个粗使的丫鬟,道:「带我去找宋时瑾!」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院中被下了封口令,但当时宋时瑾抱着这位娇客回来时紧张的模样,院中众人皆是有目共睹,当下便丢掉手中的活计。 「是。」 诺大的府中除了虫鸣鸟叫,没有半点声音,惨白的月光下顾怀瑜红唇紧抿,紧跟着小丫鬟的步伐,绿枝远远地掉在后头,亦步亦趋。 「小姐,这里便是宋大人的院子。」小丫鬟脚步停在了门口,府内规矩森严,宋时瑾的房间属于禁地,随意不许人出入,连打扫院子的人都是专门训练过的。 到了门口,顾怀瑜却有些踌躇了,整个院子只有房间内亮着灯,林木丛丛笼罩在月色之中,苍凉清寂,她嗅到了几分萧瑟之意。 瞿轶与莫缨守在房门口,见她过来,对视一眼之后,向着顾怀瑜拱手道:「见过顾小姐。」 对于她的醒来,竟是丝毫不意外。 深深吸了一口气,顾怀瑜才抬步跨进院内,对着二人颔首致礼后,有些紧张地问道:「宋大人呢?」 瞿轶抽了抽鼻子,将袖口攥进手心擦了擦眼角,沉声道:「在里头呢。」 见他那般模样,顾怀瑜心道不好:「他是不是受伤了。」 瞿轶点头,死死咬着牙关,连下巴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是……您……唉,您进去看看吧。」 能让一个大男子哭成这般模样,想来宋时瑾的情况应是不大好,顾怀瑜心下一急,疾步踏上了台阶,尚未来得及看清莫缨即将绷不住的古怪表情。 雅致的房间内,宋时瑾手中捏了块干净的布巾,正单手绕过肩膀往伤口上缠绕,房门猛地被推开,他不悦地蹙眉,在看清来人后,面色一变,眸中惊喜万分,一把将半褪下的衣衫拉起。 「你醒了?」 他唇色有些苍白,衣襟未来得及扣紧,露出半拉胸膛和精致的锁骨,因为常年习武之过,身上没有半丝多余的肉,劲瘦的身躯暗藏着力量。 顾怀瑜不自在的侧过头,眼睛飞快眨了几下,薄晕沿着脖颈攀上脸颊,蔓延至耳根。 「对不起。」她道。这一瞬间也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被门口那两人给骗了。 宋时瑾看着她的背影,眸光闪了闪:「只要你没事便好。」 「等你忙完了,我再来看你。」飞快地丢下一句话,顾怀瑜转身就要走。 这种情况,也太尴尬了! 刚一抬脚,便听身后一声闷哼,顾怀瑜下意识回头,便见宋时瑾身子轻晃了两下,单手撑着桌面,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牙关紧咬连额上都沁出了汗珠。 「你没事吧?」她有些担忧。 好半晌,宋时瑾才抬眼,虚弱道:「没事,一点小伤,就是处理的晚了,有些疼。」 最为罪魁祸首的顾怀瑜,想要逃离这里,又有些不忍,伤是自己造成的,耽搁了治疗也是自己造成的,昏迷中他说的那些话,自己全都能听见,也正是这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撕开了迷境似的画面,带着她从黑暗中挣脱。 v第二十四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你一个人能行吗?」顾怀瑜指了指他肩上的伤口,方才进门时他打着赤膊,该看的不该看的自己都看了个全乎。 宋时瑾点了点头:「可以的。」言罢,似乎是为了要证明自己,再次拿过桌上的布条往肩头上比划,只是抬手间,难免扯到伤处,他脸上的疼不似作假。 顾怀瑜咬了咬牙,转身:「我帮你吧。」 宋时瑾挑了挑眉,迅速地坐到了椅子上,嘴角渐渐上扬,声音依旧虚弱:「那便拜托你了。」 他松手,身上的衣袍只是松松垮垮挂着,顾怀瑜绕到他身后,方才的羞涩已经全然化作了胆怯。 她站着没动,怕自己在触到宋时瑾的一瞬间,那股令人战栗的作呕之感会卷土从来。 宋时瑾隐约知道顾怀瑜在怕什么,这其中缘由她不说,他也不想去探索深究。只知道她心里的那些阴影,若不去正视,会始终存在,或许将来还会带来更大的隐患,倒不如挑开这层痂,挤净脓血,再去慢慢医治。 许久,宋时瑾才背对着她开口:「别怕,是我。」 他的声音轻柔而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顾怀瑜躁动的心陡然平稳下来。掌心在裙摆处擦了两下,她轻轻吁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探上他的衣领。 衣服本就未系上,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剥落,露出略为白皙的背,眸倏然间睁大,背上满是已经褪色的疤,最长的一条沿着腰线没入衣摆下沿。 宋时瑾动了动肩头,浑身一颤,背后的肌肉在瞬间紧收。 顾怀瑜骤然间回神,指尖似被烫到般从那条疤痕上移开,揉搓了两下指尖后才清了清嗓子道:「伤在前头,你转过来吧。」 伤口不大却是极深,处于锁骨下方,离心脏不过三寸,流出的血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钉眼大小的一个洞,周围红肿,入目惊心。 拿过桌上的药抖落一点在上头,白色的药粉瞬间被血水染成了红色,顾怀瑜有些愧疚,心里说不清是何总滋味,低声道:「痛吗?」 宋时瑾垂眸看她,视线停在她脸上,不错分毫,摇了一下头,又连连点头,嗓音有些哑:「很痛。」 顾怀瑜抿了抿唇:「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快速回答。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心口,宋时瑾阖了阖眼,顾怀瑜正小心翼翼地拿着纱布往伤口上绕,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阴影,一缕发丝从耳后滑下,发尾摇曳着撩过他肩头,痒意直入心底。 「好了。」将纱布打了个结,顾怀瑜起身,看了眼窗外:「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宋时瑾没说话,放在膝上的双手紧了又紧,松开片刻又猛地握上。 「你早些休息。」刚转过身,手腕处一紧,一只大手探过来抓住了她,顾怀瑜回头:「怎么了?还是很痛……」吗? 腕间一股大力带着她往前冲了两步,宋时瑾手臂一收,将人扯过来紧紧搂在了怀里。 顾怀瑜脑中嗡鸣一片,好半晌回不了神。脸颊贴上胸膛,那里的温度比她的体温略高,清冽的香味似有若无的传来,哄热一瞬间攀爬至头顶,白润的手指将衣服捏的起皱。 「我好想你。」宋时瑾略微暗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顾怀瑜微微一怔,下意识要抬头,却被他按住后脑勺扣在怀中,手臂收得更紧。 「对不起。」他声音有些古怪,压抑着某种她辩不明白的情绪:「我把你弄丢了,找了好多年,却一直找不到。」 说话间胸腔震动,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顾怀瑜却发现自己并不讨厌,那股颤栗到让人恶心的感觉没来,这让她有些意外。 「我很害怕。」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再也不认识我。 今日之事,刺激的不止顾怀瑜一个,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在此时爆发,他用力的拥紧她,任肩头斑斑血迹渗出,也不管不顾。顾怀瑜攥紧裙摆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动了动,好半晌才伸手从腰间绕过,轻拍了两下宋时瑾的背。 绿枝站在台阶下,看着扒着门缝往里看的两人,恨不得抬脚一人踹上一脚。 瞿轶将声音压得很低:「亲上去!亲上去!」内心简直替宋时瑾着急,如此良辰美景,大好时机,若不抓紧,就晚了! 莫缨盯着门缝,用手拐了拐他:「嘘,小点声!」 话音将落,头顶的发髻就被人薅住,扯着往后退。冷不防头皮一疼,两人就要痛叫出声,堪堪张嘴又猛地伸手捂住。 离门远了些,绿枝才嫌弃地松手,瞿轶揉了揉头顶,怒道:「扯我作甚!」 绿枝翻了个白眼:「偷窥主子,我看你是想被发配到边境!」 瞿轶脸瞬间青了一下,复又笑道:「莫缨会,我不会,今日之事全靠我演技好!」 莫缨不服,小声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人。」 瞿轶挥了挥手,啧了一声:「你可算了吧,差点就笑出来,演技太差!」 …… 正说着,院门处一暗,却是林修言阴沉着脸疾步走来,他看了一眼绿枝,问道:「你家小姐人呢?」 绿枝正了正神色,刚欲开口,就见林修言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抬脚大步地走了过去。 房门猛地被推开,宋时瑾动作极快,一手将顾怀瑜扣在怀里,脚步一错带着她转过了身,略微恼怒地回头看向门外。 见此情景,林修言僵硬了半晌,脸更加铁青,沉声道:「怀瑜,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顾怀瑜埋首在宋时瑾怀中,听着耳畔沉稳的心跳,心虚到不敢抬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这般衣衫不整拥在一起,被自己哥哥撞了个正着,尴尬到无以加复。 宋时瑾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依旧看着林修言:「你先出去。」 林修言眉梢微挑,反而往前踏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手指在桌上敲出笃笃的声音:「能放开我妹妹了吗?」抬了抬下巴,他视线落到宋时瑾扣着顾怀瑜脑袋的手上。 手一松,顾怀瑜猛地退后两步,低头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强装镇定道:「我只是来替宋大人上药。」 林修言啧了一声,道:「既然你已经无碍,留在别人府中总归是不妥,走吧,我带你回去。」 顾怀瑜松了口气:「哦。」 林修言起身:「那么,我们便告辞了。」 宋时瑾一边套衣服一边道:「她才刚醒,以防万一还是留在府中观察一晚。」 v第二十五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不用。」林修言扯唇道:「我府上有大夫。」说罢便拉着顾怀瑜出了门。 一路上顾怀瑜都没有说话,低垂着脑袋亦步亦趋跟在林修言身后,路旁的石灯笼放着橘色的光,不时有飞蛾扑闪着翅膀围着打转。 林修言脚步逐渐放慢,然后顿住,一直神游天外的顾怀瑜尚未察觉,兜头便撞了上去。 「。……」 林修言垂眸看着她,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夜黑得深沉,如同他的脸色,一个二个的简直不让人省心! ------- 天才刚破晓,浮香院内一声凄厉的惨叫便惊醒了毗邻而居的张仪琳。 「出去看看,发生何事了?」声音隔着帐子传出来,带着被吵醒的怒意。 巧慧道了声是,屏气退出了门外,不消片刻又推门而入,快速走到拔步床前,压低了声音道:「浮香院那边闹起来了,说是大小姐清醒后瞧见了自己被烧伤的模样……这会正发脾气呢。」 林湘满头秀发被烧个精光,连头皮都卷了起来,脸上身上血肉模糊,只看一眼都让人头皮发麻,是该好好疯一疯的。 如此一想,张仪琳撩了撩垂落到一旁的长发,唇角扯出一抹笑意,缓缓道:「妹妹烧伤那么久,我还没去探望过呢,巧慧,扶我起身。」 细细妆扮妥当,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她穿了身雾白对襟轻罗裙,上头茶白丝线做绣,袖口裙摆处绽着朵朵昙花,金丝作蕊,端的是玉态娇颜,婀娜惹人怜。 正了正发间簪着的步摇,眼波流转间顾盼神飞,张仪琳对镜自照,对这样的效果很是满意。 「去将我珍藏的那套玉颜膏带上,咱们去浮香院。」 今早,林湘是被痛醒的,烧伤已经三日过去了,每一次换药,对她而言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侮辱。 任凭她再如何破口大骂,倚翠依旧面不改色,狠心地撕扯着粘连在伤口上的纱布,而院中的那些个小丫鬟也不听命令,将屋内凡是可以照出人影的东西收走。 头皮一阵阵的跳动,她知道自己头发没了,脸上的疼也在提醒自己,情况应当是不大好。所以,今早一起,她便粗嘎着嗓音道:「拿水来,我要洗脸。」 小丫鬟低着脑袋,根本不敢看她那般恶鬼似的脸,只低声说:「大夫说了,小姐身上的伤不能沾水。」 林湘却是一手抄起搁在矮几上的药碗,向着丫鬟就砸了过去:「我叫你取水来!」 小丫鬟不敢躲,头上被砸碎的瓷片生生豁了条口子,温热的血沿着额角流进眼眶,眸中鲜红一片。 委屈的擦了擦血迹,索性也不再管其他,从外头端来一盆水,搁到了架子上。 「端过来!」林湘怒骂:「听不懂人话吗,废物!」 小丫鬟还是不动,反而默默退到了门边,低声啜泣着。林湘怒火上头,哪顾得上周身的疼痛,踉跄几步,痛得扶到了架子上,喘着粗气往盆里一瞧…… 因为她动作太大,松垮垮束着的纱布已经在下床时散开,露出恶心的伤口。 上唇因为烧伤过重,隐隐有些翻卷,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泛着褐色,沾了药粉之后,变得腐绿,令人作呕。 不,这绝对不是我的脸!惨叫一声过后,她扬手便打翻了盆子。 倚翠照着往常惯例,端着药粉和纱布正从院外走进来,却听到房间里头哐当一声响,伴随着兽般的嘶吼,她心头一紧,赶忙叫上了院内候着的丫鬟快步走过去。 林湘已经将屋内的东西砸了个稀碎,因为太过用力,身上的伤口尽数崩裂,小丫鬟躲在门边瑟瑟发抖,脸上血糊了一片。 「快,将小姐按住!」见事不好倚翠赶忙道。 林湘赤红着双目,猛地转过来,怒斥道:「你这个贱人!说,是不是你,受了谁的命令,特意来折磨我!」 倚翠蹙了蹙眉,冷声道:「奴婢是老夫人派来伺候小姐的。」 林湘却是不管不顾,扯着风箱似的破嗓子喊道:「给我把她拖下去杖毙!」她只知道,就是这个倚翠,每日一来便命人将自己屈辱地捆在床上,撕扯自己的伤口,若非如此,她的脸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倚翠面不改色,只是朝着身后挥了挥手,语气淡然地说:「小姐该上药了。」 屋子里的下人早已换了一批,全是老夫人亲手挑选,听命的自然并非林湘。是以,倚翠话音将落,便一窝蜂涌上去,将人抬起来送到了床上。 林湘四肢又被捆起来,却还在拼命挣扎,污血沁出单薄的中衣,让她看起来像只待宰的年猪。 「我一定要宰了你!」 张仪琳领着巧慧,刚走到浮香院门口,便撞上了缓步而来的的顾怀瑜。 「妹妹,好巧。」张仪琳笑了笑,亲热地凑了过来。 顾怀瑜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一眼,视线从巧慧捧着的罐子上晃过:「表姐也是来看姐姐的吗?」 「可不是。」张仪琳抚了抚鬓发,柔声道:「听说湘儿妹妹容貌受损,刚巧,我这里还有一罐子玉颜膏,生肌玉肤最是有效,便想着给湘儿妹妹带来。」 顾怀瑜也笑:「表姐可真是有心了。」 张仪琳目光闪了闪,「多年姐妹,自然是不忍心见她毁容的。」 屋子里的林湘正在接受生不如死的上药过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倚翠对她更加不留情面,撕扯纱布时下手又快又狠,她痛苦的摇头,甚至瞧见了纱布上依稀沾着些许碎肉。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伤口整日被纱布包裹,已经有些许异味传出,坏死的皮肉泛着肉粉色,被药粉一粘,迅速起了密集的泡沫。 倚翠憋着气忍着几欲作呕的味道上完了药,想了想,将纱布搁到了一旁,见林湘已经虚脱地躺在了床上,这才道:「放开小姐吧。」 林湘恨恨地盯了她一眼,若非周身的剧痛让她浑身无力,此刻定要扑上去咬断倚翠的脖子。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张仪琳摇晃着婀娜的腰肢跨了进来,紧随其后是慢了一步的顾怀瑜。 进门后,张仪琳径直走到了床边,刚一落脚,又猛地后退了两步,捏了张帕子抖了抖,捂着鼻子道:「这里怎么有股子死老鼠味儿,好恶心。」 v第二十六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倚翠抿了抿唇,张开嘴正要说话,便见顾怀瑜对着她招手,又默默退到了一旁。 没人说话,张仪琳又刻意侧头往床边凑了凑,惊讶着说:「哎呀,原来这死老鼠味儿是湘儿妹妹身上传出来的!啧啧,你看看,肉都烂了!」她今日本就打着恶心林湘的主意来的,说的话自然也是专挑戳心窝子的说。 林湘面色一变,方才怒火攻心倒是没闻到,被张仪琳这么一说,只觉浑身上下臭得她头晕。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粗嘎的嗓音因为太过激动,变得尖锐刺耳,似指甲刮过瓷器般难听。 张仪琳捏着兰花指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心中暗道了声活该,叫你想毁我的容! 「我好心来看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本就生的不漂亮,如今还变成了这般恶心的模样,心中有气也是正常,姐姐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听得这话,林湘浑身一颤,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子力气,竟跟疯了似的,从床上猛扑了过去。风带着腐臭味直直扑来,张仪琳吓得接连后退,挡在面前的手还是被林湘几日未修剪的指甲抓出了数道血痕。 张仪琳气急,一把扯过她的手,专挑林湘身上的伤口掐。你不让我好过,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林湘痛得狠了,一边惨叫着还是不肯服输,但终究因身上的伤行动受阻,被张仪琳掐了这么几把,更是痛得冷汗都流了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泡到了盐水里。 顾怀瑜喝道:「都瞎了吗,没见着郡主伤口又裂开了?还不快拉住她!」 林湘跳起的动作太快,几个丫鬟都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会被顾怀瑜一吼,齐齐回神,赶忙上去分开二人,拉住了还想往前冲的林湘。 张仪琳摊手看了一眼沾着的血污,干呕几下之后用帕子擦净,嫌弃地扔到了一旁。 林湘被四个丫鬟死命拖着动弹不得,赤红的双目中迸出凶光,看了顾怀瑜一眼,嘶吼道:「是你!」又转头瞪着张仪琳:「还是你!你们两个贱人!害我变成了这样,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顾怀瑜看了一眼林湘,不得好死,我已经尝试过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说话间,她头皮已经崩裂开,混了药粉的血成了黄红之色,伴着阵阵恶臭,流进她卷起的唇里,鼻旁的腐肉随着湿成块的药饼粘落,伴着她疯癫的状态,恶心到了极致。 这张令人憎恶的脸,好了之后只怕会更扭曲。顾怀瑜心里痛快,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但这还远远抵消不了仇恨,既如此,那么就该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她叹了口气,缓缓道:「走水一事,祖母已经查明是个意外,姐姐何必这般出口伤人呢。我今日来探望你,是替你带来一个好消息的。」 林湘呲牙欲裂,根本不信走水一事是个意外,府中与她有仇的就只有张仪琳和顾怀瑜二人,不是她们是谁! 「祖母已经说了,如今你这般情况着实不宜再去相看,所幸你也并不想嫁人,便留在王府多养个两年。」 不成亲自然是最好,若是未伤之前的林湘,定然是兴奋难当,但顾怀瑜这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说自己这幅样子,也没人会瞧得上,是以,祖母才勉为其难多养她两年。 重重喘了两口粗气,林湘拼命地挣扎,奈何双手被钳制住不能挪动半分,她只能恶狠狠地看着顾怀瑜。 「呸,你这个贱货,我要杀了你,让你千刀万剐,受万人凌辱,不得好死!」 「啪」一声,顾怀瑜扬手扇上了她右边尚还算完好的脸。 「好歹也算是个贵女,这般出口成脏竟与市井泼妇并无不同!」 「骨子里带着的低贱怎么改得了,妹妹与她说那么多作甚。」张仪琳忽然开口,甩了甩刺痛的手,暗自琢磨着回去叫大夫好好看看,林湘身上都烂了,被她抓了也不知会不会传染。 这么一想,她更是生气了,对着巧慧使了个眼色,见她端着托盘过去,才缓缓道:「真是好心没好报,这里是一瓶玉肌膏,专治疤痕,就是不知你脸烂成了那样,有没有用。」 林湘已经气得头顶的经脉突突乱跳,张仪琳的话提醒了自己,顾怀瑜还握有自己把柄,所以,她视线一转,转而瞪向张仪琳。 「这一瓶可价值千金,是我多年珍藏,今日便忍痛割爱,赠与你。」 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顾怀瑜好整以暇坐到了一旁,第一次觉得张仪琳这人蠢得有些可爱,当然,是这幅蠢劲用到别人身上的时候。 她今日特意打扮的花枝招展跑到林湘面前,先是用言语刺激,这会子又特意拿出养颜的膏药,这东西即便是在林湘好的时候用着也无用,更别说如今这般模样。 果不其然,林湘一听便炸了,她此生对容貌身份最是在意,这些日子众人都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偏张仪琳接二连三提起,刺激得她理智全无。 失了智的人力气往往出人意料的大,只见她迅速挣脱开小丫鬟的手,一把抄起倚翠用来剪纱布的剪刀,向着张仪琳便扑了过去。 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林修睿领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过来,张仪琳余光一撇,立马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连连后退的同时,口中惊恐道:「妹妹,我是你表姐啊,快住手!」 林湘这会正如失去理智的疯子,眼中只看得到张仪琳那张让自己恨极了的脸,一边扬着剪刀,口中嘶吼道:「你去死吧!你这个贱货!」 林修睿刚一踏进门槛,就见屋中乱的不成样子,桌椅倒了满地,碎瓷片零星地撒着,林湘正癫狂地举着剪刀,追逐着张仪琳。 张仪琳突然就红了眼眶,然后身子一转,藏到了林修睿身后,大喊:「表哥救我!」 眼前忽然换了一个人,林湘因为奔跑过快,来不及停下来,只能将手往旁边挪了半分,但尖锐的剪刀尖还是擦着林修睿的脸划过去。 脸上一阵刺痛,随即便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林修睿抬手摸了一把,大喝道:「林湘!你在干什么!」 震耳欲聋的爆喝,惊得失去理智的林湘有片刻间回神,她顿住脚步,抬眼看向林修睿,如玉雕刻般的脸颊已经被豁了一条口子,殷红如珠的血沿着颌角线缓缓淌下。 v第二十七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在下颌处汇集,重重坠落到衣领之上,砸得林湘心中一悸,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的剪刀,踌躇着往前踏了两步。 张仪琳惊呼了一声,依旧躲在林修睿后背处,扯着嗓子提醒:「表哥小心!」 林修睿没有说话,眸中带着莫辨的神色居高临下看着林湘,然后抬手用拇指擦了擦脸上的血,放到眼前一瞧,脸色越来越黑。 「她已经疯了!」张仪琳缩到林修睿背后,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袍:「我今日不过好心,想着妹妹伤了颜面,便带着玉颜膏来探望,纵然无法恢复如初,但功效还是有些的,哪知道……她举着剪子就要杀我和怀瑜妹妹。」 似乎是觉得刺激得还不够,张仪琳支出半个脑袋,对着林湘无声地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当真是脸和心一样毒!」 顾怀瑜应景地笑了笑,花般娇颜刺得林湘心中一痛,口中的腐臭味顺着鼻腔冲入脑门,手中寒光一闪,竟是又猛地往旁边一踏,想要绕到林修睿背后扯出张仪琳。 林修睿被张仪琳死死揪着挡在正前方,见刀尖又来,情急之中只能抬脚踹了上去,林湘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哀嚎,跌坐到地上的同时剪刀应声而落。 「林修睿!」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喊:「你竟然敢踢我,你为了这个贱货敢踢我!」 对于自己突然踹向林湘的动作,林修睿也半晌回不了神。若是放在以前,别说是踢她,就是林湘掉一根头发丝,自己也会心疼好久,难道是自己变心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变的不是自己,而是林湘,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依偎着他巧笑倩嫣,娇憨可爱的「妹妹」了。 以前的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无论自己何时回府,她都会如同乳燕归巢般第一时间张着手跑来,投入他的怀中,眸似星辰偏带数不尽的崇拜,娇娇柔柔地说:「哥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但自她伤后,一切都不同了。她眼中的情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癫狂怨毒,口中娇语不再,整日里破口大骂,怨天怨地怨所有人,甚至连自己也被埋怨。 走水一事非他所愿,她毁了容貌他也是心疼不已,还并未嫌弃。当日冲进火海将她抱出,自己已是拼尽了全力,但林湘醒后是怎么对他的,骂他无用,没有在第一时间救出她。 看着还在破口大骂仍然挣扎着想要再去捡回剪子的林湘,林修睿只觉得无比陌生,似乎从未真正的认识过她。 闭了闭眼,他冷声道:「将小姐捆到床上!」 屋子里的丫鬟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动作。林湘此时的情况更糟糕了,脓血被挤出,整个人似多年未洗澡的乞丐般,又脏又臭蜷缩在地上,随着她的移动,房间内的恶臭味又浓了几分。 「都聋了吗?」 见林修睿面色不善的看过来,几个小丫鬟心里一惊,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伸手将林湘捉住。 「放开我!你们这些贱人!放开我!」剧烈的挣扎,险些让这些丫头制不住,无奈之下只能抽出床栏上捆着的布条,将她的手脚悉数绑了起来。 「林修睿!」林湘躺在床上破口大骂:「你竟然吩咐这些贱人折磨我,你不是人!」 布条捆扎的很紧,在手脚腕处勒出泛白的痕迹,林湘想要挣脱,只能惨叫着扭动,臭味一阵阵涌出,熏得小丫鬟们齐齐扭开了头。 「表哥。」张仪琳这才拉着林修睿的衣摆出来,脸上苍白一片,配着她今日的打扮隐有弱不禁风之态。 「你脸受伤了,我为你上点药吧。」她娇娇怯怯地说。 林修睿一把拂开她的手,抽回衣服,怒喝道:「滚出去!」 张仪琳愣住:「表……哥……」她以为在见到林湘与自己对比之后,林修睿会对她改观的。 「滚!」 房内众人齐齐侧目,张仪琳只觉面上有火在烧起,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下了脸子,张仪琳跺了跺脚,红着眼眶,举起袖子掩面而逃。 房间一时间只剩下林湘喋喋不休的诅咒之言,林修睿忽然回头,看着顾怀瑜,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顾怀瑜起身,笑得很是温柔:「自然是替姐姐带好消息过来。婚事告吹,岂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 林修睿咬了咬牙,腮帮子鼓动两下:「她如今已经成了这样,你还是不肯满足吗?」 「哥哥哪儿的话。」顾怀瑜依旧笑着,只是声音凉薄:「她成了这般模样,我自是心痛难当。」 满足?呵,还有你未遭到报应,我怎会满足! 「只是不知,对着这么一张脸,你心是否依旧。」话锋一转,她感慨道:「不过你能冲进火场救人,想来也是情比金坚。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便带着丫鬟推门而去。 林修睿面色一变,逃避地将视线挪到了一旁,心中强自安慰,我待湘儿自是不变,一个人的美丑不在容貌,而在内心,即便是她毁了容又如何,等这段时间过去,她心情平复了,依旧会变成那个全心仰慕自己的少女。 半晌之后,他才恢复镇定,对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翁道:「孙老先生,请您救救舍妹。」 此孙老先生非彼孙老先生,乃是林修睿从沧州请来的隐世高人。 自派出张垣去打探药王谷孙老先生后,府中侍卫可谓是倾尽全力,但时隔这么几日,也未曾寻得其音讯。好巧不巧,行至沧州时,听当地乡绅讲起,白云山内有一高人,名号孙明德,能医死人肉白骨,医术不在药王谷孙老先生之下,此消息一禀报回来,林修睿就派人花了好些功夫才将人请来。 孙明德捋了捋胡须,自是一派仙风道骨,不紧不慢的说:「且容老夫瞧瞧。」 他缓步走到床沿,用手在她身上的患出戳了戳,问:「疼吗?」 林湘嗬嗤嗬嗤喘着粗气,心中虽是恼怒,但也不想自己一辈子这个样子,哑声道:「不疼。」 孙明德复又换了个位置,刚一触上去,林湘浑身疼得一颤。孙明德白眉紧蹙,许久才道:「还好,尚还有痛觉。」 林修睿忧心道:「如何?」 孙明德叹了口气,道:「老夫也只有七成把握将小姐医治好,只是这容貌……恕老夫无能为力。」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v第二十八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孙明德摇头:「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这么重的伤,能保小名已是万幸。如今天气炎热,这伤口成日里包裹得密不透风,又加之每日换药之时未处理干净流出的秽物,伤患处的肉已然坏死,若再这般恶化下去,盛夏之时恐生蛆虫。」 一想到有恶心的虫子会在自己身上钻来钻去,林湘连头皮都开始麻了起来,本欲破口而出的怒骂变成了哽咽的声音,大喊道:「哥,哥,你救我,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林修睿问道:「可有什么医治之法?」 孙明德点了点头,道:「方法有是有,只是不知这位小姐是否受得住。」顿了顿,他才解释:「需得用刀子先将腐肉挖出,挤净脓血用烈酒消毒之后,再敷上药,且这个过程,不可一蹴而就。如此一来,小姐这张脸定然是保不住了,再且,生生割肉刮骨,一般人承受不住的。」 林湘绝望地闭了闭眼睛,虽内心早已有预感自己容貌就此被毁,可听大夫如此一说,心里还是有些受不住,可与浑身长虫比起来,她宁可割肉刮骨。 牙龈几乎迸出鲜血,林湘才咬着牙憋出一句:「挖吧!」 几乎是同时,林修睿也点了点头:「一切就拜托孙老先生了!」 既二人都已同意,孙明德也不再耽搁,动作飞快,从包袱里拿出了伤药,匕首,和一小包粗布包扎好的东西,向着林湘的口鼻就捂了过去。 「别急,这只是麻沸散,若直接挖肉,就是一个大男子也受不住,更别说一个姑娘家了。」见林修睿欲上前阻止,孙明德慢腾腾的说。 「去把蜡烛点上,把匕首烧红了,再将我包袱中那壶烈酒取出。」他先是对着林修睿嘱咐道,然后再指了指屋中几个小丫头:「你们几个,帮我把她的手脚按住。」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孙明德举着烧红了的刀子,毫不留情对着已经腐软的肉划了过去,焦灼伴着腐臭充斥满屋,好些个丫鬟都受不了,默默躲到了门旁,靠着门缝里溢出的一点点新鲜空气,才没当场呕吐出来。 腐白的肉被挖掉,露出鲜红的底色,孙明德却是面色如常,打开酒壶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烈酒尽数倒了上去,待一刻时辰之后,才拿出备好的药粉细细敷了上去。 整个治疗途中,林修睿一直闭着眼不忍直视,而林湘虽是上了麻沸散还是被疼醒几次,又晕了过去。 面上的伤口已经被挖了厚厚一层,直到鲜血横流,孙明德才停下手,烈酒一倒上去,便迅速汇集成了一滩,可见伤口之深,几欲见骨。 「好了。」孙明德撒上药粉,拍了拍手起身,坐在作案前提笔写着药方:「这是内服的汤药,一日五次不可间断,身上的伤三日后我再来换药。」 林修睿这才睁眼,问道:「那她什么时候醒来?」 孙明德一边将药方递给小丫鬟,一边道:「麻沸散药效一过便会醒来,只是这身上疼痛难当,公子可得命人好生看着,切不可再让她将伤口撕裂。若再恶化下去,就是把整个人都削没了,也医不好了。」 方才剜肉之时的味道还在,血淋淋的场景一幕幕闪过,刺得林修睿周身都有些隐隐作痛,打了一个寒颤之后,便领着孙明德出了浮香院。 林湘是在晚间醒来的,刚一睁眼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上的疼比火烧那日更甚,烈酒加之药粉,似一把把磨骨的刀子,不停地割着她身上的皮肉。 想要动一动却发现手脚依旧被束缚着,这次捆的更甚,惨白的布条拉了一床,不止手脚,连身上都捆了好些。 「哥哥……哥哥……」她睁着眼,迷迷糊糊呢喃。 小丫鬟凑近一听:「小姐,您说什么?」 「叫林修睿来……叫他来!」 林湘脸色太差,小丫鬟怕出什么事,脚步慌乱地出了门,片刻后林修睿顶着一脸红白的药粉而来,因伤在脸上倒是不便缠上纱布,看起来略微有些滑稽。 「什么事?」他冷声问道,语气有些许不耐烦。 原本林修睿都打算歇下了,却忽然被浮香院跑来的小丫鬟叫醒,说是小姐醒了请他过去一趟。林修睿本不欲来的,盖因林湘伤了他,他有些恼怒,又加之面对着她的时候自己总有一股子说不明道不清的心虚,但一想到顾怀瑜的话,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痛,好痛,哥,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林湘仰躺在床上,哑着声不停喊着疼。 她被捆在床上不能动弹分毫,连侧头看他都做不到,脸色青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就像行将就木的样子。 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林修睿心中不忍,道:「你忍忍,过几天就不痛了。」 林湘双眼布满血丝,疼痛使然,已经让她有些神志不清,口中不停哀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不疼了!」 林湘平日里最是惜命,身子稍有不适便会闹得府中人仰马翻,这会子显然已经是有些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想了许久,林湘睿对着小丫鬟吩咐:「上麻沸散吧。」 那东西虽能止痛,让人陷入昏睡,可稍有不慎便能成瘾,不到万不得已,林修睿是不想林湘再用的。 林湘一听,立马也不叫嚣着要杀了她的话,忙道:「快,快去取来!」 那晚过后,浮香院中再无痛叫声传出,盘旋在荣昌王府中那股厉鬼似的幽鸣自此散去。孙明德又来换了一次药,瞥见床脚矮几上随时备着的麻沸散粉包目光闪了闪,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林湘频繁使用麻沸散一事,林修睿也下令阻止过,可一旦断了林湘便派人来将他请过去,找他闹腾,要他动手取了她的性命,简直苦不堪言。最终,林修睿也只能随了她去,打量着等她痊愈了之后再慢慢戒。 因伤不便见人,林修睿也极少出门,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最多也只是去浮香院瞧上一瞧。他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黑褐色一条从鼻梁处延伸到耳朵,平白让温润如玉的脸添了几分狰狞可怖。 不仅如此,顾怀瑜还发现,不但林修睿与林湘没了动静,连张仪琳也安分了许多,偶尔得见一次,她衣着打扮倒是与往日大相径庭。素来爱穿红着绿,装饰奢华,这几日偏学着清俪可人起来,言谈举止带着三分熟悉之感,顾怀瑜略一思索,便回过了味儿来,这般模样,可不就是毁容之前的林湘吗。 v第二十九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她打的什么主意,顾怀瑜隐约能猜到,这位表小姐,只怕是要利用这个空档,做点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出来。既如此,那么自己便帮她一把好了。 今年的夏日来的特别早,碧蓝的天被烈日烧灼,烤得半丝云彩也无,府中的树上栖满了聒噪的蝉子。 林修睿端坐在书房中,桌案前摆着几张白纸,笔尖滴落下的浓墨,一瞬间将笺纸染黑,他叹了口气,将纸揉成一团丢了出去,复又取了一张,提笔却写不出任何。 失去了汴梁的利益来源之后,皇帝已经隐约察出了朝堂有所异动,借机敲打了二皇子几次,无奈之下,二皇子也只有放弃汴梁。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他身边的幕僚领来了一个道人汪无量,献上了赤隐散,这东西起食之上瘾可控人心,若无解药不可戒断,否则便会殒命。 初时二皇子还碍着此物祸国殃民,但汪无量信誓旦旦保证了,自己能制解药,又加之荆州那边若再不送银子过去,恐生大乱,在抓了两人试药解毒之后,见确如汪无量所说,索性也就暗中开始筹备起来。 抓了不少乞儿,流民,由暗卫押解到香积山试药,若这些东西能够大批量制造,所得银钱将会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本来卫峥还想借三皇子卫炎带卫尧出宫的时机,将卫尧除去,届时只需随意抓几个人贩子,将卫尧的尸体偷运过去。人是三皇子带走,卫尧的护卫也是三皇子借故支开的,那么此事,便能一箭双雕,断绝了卫炎继位的可能。 原本事情进展顺利,但就在要押人去香积山那晚,三十余个药人忽然失踪,负责此事的丁邙也下落不明。 丁邙此人绝不可能背主,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中途截走了,偏偏卫尧还跑了回去,二皇子将此事交由林修睿去查,好巧不巧就遇到了火烧王府林湘毁容。 这些日子他被闹得头疼欲裂,这探查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世子。」房门被人敲响,林修睿应了声后,小厮便推门而入,恭敬道:「二皇子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林修睿心下一紧,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狰狞的疤,道:「走吧。」 日头渐渐高起,烤的地面都有些扭曲,温度高的可怕,连带着吹来的风都有些逼仄的味道。林修睿掩了掩额上沁出的薄汗,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天,蹙着眉头进了书房。 房中放着几缸冰块,凝成白色的雾气被打着扇的小丫鬟扇散,房中温度骤降几分,从烈日灼阳下踏入,只觉得通体舒泰。 「属下见过二皇子。」 卫峥穿着月白绣竹纹锦衣,临案提笔,单手负背,正笔走龙蛇写着什么,闻声只头也不抬道了声:「坐。」 片刻之后,他搁下笔,细细瞧了一眼之后,将纸揉成了一团,扔进纸篓之中。 「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卫峥挥了挥手,遣了小丫鬟出门,才问道。 林修睿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道:「属下有负殿下厚望,暂未查到有用的信息。」 卫峥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问道:「你的脸……」 林修睿忙用袖子遮住,躬身道:「府中出了点事,只是小伤,不碍事。」 卫峥冷哼一声,怒道:「男儿志在建功立业,当把精力放在朝堂之上而非后宅,你倒是极好,偏反其道而行之。」 林修睿浑身一震,面上骤然一白,张了张口,终究只是道了声:「属下知错。」 卫峥拂袖转身,向着门外道:「进来。」 林修睿心里有些许不安,随即抬眼望去,高天行大步跨入之后,对着二皇子见礼:「属下参见二殿下。」 卫峥叫了起,却是转身看着林修睿,冷声道:「你既伤了脸,便好好在府中歇息几日,将手中未尽事宜,交给天行去办。」 「殿下!」林修睿躬身抬手,力竭镇定道:「属下小伤无碍,还望……」 卫峥踱步过来,伸手拍了拍林修睿的肩头,打断林修睿的话,缓缓道:「你跟着我这么些年一直未出过岔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能力不止于此,多年来也算是尽心尽力,不曾好好休息过,如今便趁伤好好休养几日。」 林修睿肩膀处一僵,美名其曰是休息,但他心里很清楚,今日若是就这么过了,日后便是与二皇子离了心。 「多谢殿下体恤,属下自知行差就错,请殿下责罚。」 满室的寂静,片刻后,卫峥道:「如今这个时机,每行一步皆是如履薄冰,我不想看到有任何差错,是我身边的人犯的。」 林修睿闻言,有些心惊肉跳,在如此凉爽的房内生生激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属下知罪,还望殿下能给属下将功补过的机会。」 卫峥探了口气,究竟是与林修睿相处多年,若就此弃之不用,着实有些可惜,半晌之后,他才道:「将事情交接于天行后,自去刑堂领十个鞭子,旁的,待你伤好之后再说。」 林修睿松了一口气,心中五味陈杂,他让二皇子失望了!不过还好,二皇子处罚了自己,若是不罚,自己此生便算完了。虽然最终还是要将手中的事情交出去,但结果已是大不相同。 不过刑堂的鞭子可不是那么好受的,鞭柄以玄铁打造,鞭稍不似寻常软鞭以粗麻扭成,而是将刺荆藤经药水长时间浸泡过后,剥下其表面那层坚韧的皮,七八股合在一起编制而成。 整个鞭长约在六尺,粗约二指,鞭稍上横刺密布,因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荆刺坚硬如铁,鞭身韧性极佳,往往一鞭子下去,过长的鞭稍就如同蛇般缠绕上身体,用力抽走的同时,鞭稍上的横刺就似数十把刀子齐齐划过,扎进皮肉,割得人鲜血横流。 林修睿将手中未尽事宜全数交给高天行后,心惊肉跳地到刑堂领了鞭子,如此十鞭过后,整个后背已是血肉模糊,可以称得上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这般被抬回荣昌王府的时候,惊了院内一众下人好大一跳。在他们眼中,林修睿大抵就如那无所不能的天神,连走路都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威风。怎么好好的出门,半日不到的功夫,就伤成了这般凄惨的模样。 v第三十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林修睿自觉丢脸,是以一回府就对着院内下了禁令,谁也不许将此事外传,若有违者,即刻杖毙。可他这大张旗鼓被抬来的样子,见到的人不在少数,不出一个时辰,便传得整个王府皆知。 气得林修睿呕了一口鲜血,羞愤难当。 孙明德刚替他上好药,虞老夫人就领着林啸与张氏到了,连平日里最不受待见的张仪琳也带着丫鬟进了登宵阁。 甫一踏进房门,看到林修睿那虚弱的模样,张氏与张仪琳就不约而同地拿着帕子喋喋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林啸蹙眉道。 虞老夫人视线扫过依旧哭个不停的张氏二人,只觉这哭声扰得人心烦,厉声道:「哭什么哭!要哭滚回自己院子哭!」 张氏一愣,立马抿住了唇,只是双眼通红,看样子还委屈上了。 「睿儿,到底出了何事?怎的受了如此重的伤?」老夫人看着唇色苍白的林修睿忧心道:「还有你的脸,怎么回事!」 林修睿趴在枕头上,稍一偏头就扯得背后疼痛,闭眼挨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祖母不必担心,过两日便会好。至于这受伤缘由,恕孙儿不便多说。」 老夫人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默默地叹了口气。 林啸拍了拍张氏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对着孙明德问道:「大夫,我儿情况如何?」 孙明德却忽然侧过头,掩嘴打了个哈欠,拭去眼角泛着的水光之后,这才回头对着林啸拱手道:「王爷放心,世子身上的伤只是看着严重,敷上几副药便会痊愈。」 林啸松了口气:「那便好!」林修睿如今可是这府中支柱,千万不能有事! 孙明德复又打了个哈欠,浑身不知觉地抽动了几下,腰间一个小瓷瓶露了半指出来。 这般奇怪的动作惹得站在他旁边的顾怀瑜侧眼望去,视线稍偏,落到了瓶口处塞着的红缨上,那半截瓶颈细长,造型别致,看起来略微有些眼熟。 想了想,顾怀瑜向绿枝招了招手,附耳轻言几句后,绿枝点了点头。随后不着痕迹往孙明德旁边移了几步,在孙明德抬脚欲走之时,伸出脚一绊。 孙明德哎哟一声,整个人便向着一旁栽倒,眼瞧着就要摔倒在地,却被绿枝一把搀扶住:「大夫,您怎么了?」 孙明德站稳身子后,连抚了几下心口:「没事,约莫是这几日太累了。」他心中有些焦躁,只当这番腿软是后遗症发作了。 绿枝笑道:「真真是辛苦大夫了。」 「悬壶济世,乃医者本分,应当的。」孙明德义正言辞道。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张仪琳娇怯着开口:「表哥受了伤身边也没个细致的丫鬟,这几日便由我来照顾吧。」 虞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不必,此事我自有安排。」 张仪琳面色有些僵硬,求助地看向张氏,见她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到一旁,明摆着是不会帮自己,索性对着老夫人欠了一礼道:「老夫人,再怎么说我如今已经算是表哥的人,照顾表哥乃是义不容辞。」 如此贴身相处的好机会,张仪琳显然是不打算放弃。 老夫人皱了皱眉,扬声道:「春鸢,冬雪,这些日子少爷便由你们来服侍。」 张仪琳脸色一沉,拢于袖中的双手猛然紧握,既然都是要往林修睿身边塞人,凭什么自己就不行! 那两个小丫头便是当日张氏欲往林修睿房里塞的通房,自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张氏便再没提起过此事,二人本以为此事已经作罢,这会听老夫一说,立时兴奋的点头,齐齐柔声道:「是,奴婢定当全心服侍少爷。」 林修睿身上疼得厉害,药粉一抖上去就跟有虫子在里头钻似的,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心烦气躁道:「我乏了,祖母、爹、娘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回到棠梨院,红玉立马迎了上来,向着顾怀瑜侧了侧头。 顾怀瑜抬眼看去,巧儿正倚着房内的楠木雕花月门打盹,绿枝不悦地清了清嗓子,巧儿立时惊醒。 「小姐,您回来啦。」 顾怀瑜嗯了声,又道:「你去小厨房端碗冰镇酸梅汤来,这天气着实热的慌。」 巧儿松了口气,脚步匆忙地出了房门。 等到看不到她的背影,绿枝才从袖口将孙明德身上的药瓶取出来,顾怀瑜一手捏着瓷瓶看了半晌,红玉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是何物?」 顾怀瑜半晌未说话,只是将瓷瓶对准了窗楹格子里投进的光线,瓶身在强烈的日光下泛着隐约猩红之色,内里的药粉已经见底,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随后她才蹙眉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瓶东西,那日在宋时瑾府中见过一眼,顾怀瑜虽不知道究竟是何物,但观宋时瑾与林修言当时的面色,应该是有些不妥。 想了想她道:「红玉,你去二房走一趟,将此物送到大哥手上。」随即,又吩咐绿枝:「这几日将浮香院那边盯紧一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我禀告。」 二人立马福身道:「是,奴婢明白。」 林修睿受了伤,只能趴卧在床,这可是方便了张仪琳,顶着一张厚脸皮日日去探望,甚至还洗手作羹汤,任凭林修睿如何甩脸子,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走,林修睿简直烦不胜烦,气的肝脏都疼了起来。 没了林修睿的约束,浮香院那边的林湘将麻沸散用的更勤了些,虽然腐肉已除,但身上剜了那么深的伤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 周身的疼痛依旧折磨这林湘,所幸的是伤口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复原已经没有再继续腐烂下去,不换药的时候,那些个小丫鬟倒是没有再将她继续捆起来。 对于林修睿受伤一事,林湘可没什么心思去管,甚至连派人去探望都不曾有,因为她的心思已经全然放在了吸食麻沸散之上,哪匀得出那么多闲心管旁的。 再者说,林修睿伤了还好一点,这样便没人再来约束着她了。 迎春看着半躺在床上死命嗅着麻沸散的林湘,有些惧怕地往门口瑟缩了两步,从一开始疼得受不了才用,到如今药包不离手,不过才短短几日时间,林湘印堂已经有些青黑,眼窝深陷,面如土色,全然一副久病不愈之人的模样。 v第三十一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而且这性子也变得愈发阴晴不定起来,根本不把她们这些下人当人看。她自己毁了容貌便见不得别人好。 凡是头发乌黑亮丽的婢女,都被她用剪刀齐齐绞了去,长相稍微顺眼的丫头,她不敢明着毁了别人容貌,就让两人互扇耳光,直至双方脸颊红肿破皮,她才阴测测的笑着放过他们。 甚至还会故意让丫鬟捧着滚烫的药罐子,不许松开,一旦药撒出去半分,便用细长的针狠狠扎她们,这么一通折磨下来,好些丫鬟的手指已经被烫的满是水泡。 而迎春自己因长相颇为丑陋,头发干枯似稻草才套此一劫。 「迎春。」林湘拖着阴沉粗嘎的嗓子唤了声。 迎春吓得浑身一抖,每次用过药之后,林湘都会变着花样折磨伺候在她身边的人,到现在迎春身上还有好些被林湘尖长指甲掐出的血印和用碎瓷器划拉出的伤口。 见她没应声,林湘一把将药包砸了过去,怒道:「你是聋了吗,我叫你滚过来!」 迎春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上前,「小姐。」 林湘张嘴打了个哈欠,翻卷起来的唇又被撕扯出一条口子,鲜血流入口中,她眼中闪过一抹癫狂:「重新去取些麻沸散来!」 迎春只觉得背脊有些凉,根本不敢抬眼看她,吞吞吐吐道:「孙老先生只开了那么多,小姐,您已经将它……用完了。」 林湘鼻梁周围的皮肤耸动两下,鼻翼张阖,瞳孔紧缩,显然是这瘾又上来了。 迎春话音将落,她便瞬间从床上弹起,赤着脚跳下床,扯着迎春的头发就接连扇了好几个耳光:「你这个死丫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药是不是你给我偷了。」 头皮被攥得生疼,迎春也不敢躲,只能硬生生受着啪啪打在脸上的巴掌,哭诉道:「小姐饶命,奴婢没有,奴婢说的是实话!」 房内的动静传了出去,院中下人皆是一抖,放下手中的活计离房门远了些。 孙明德到了院子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林湘的辱骂和小丫鬟凄惨的尖叫,隔着衣服捂了捂怀中的东西,快步走进了屋子里。 林湘正扯着迎春的头发,将人的脑袋往墙上撞,回头一见孙明德,跟疯了似的丢开迎春跑到他面前,哀求道:「孙神医,我求求你,再给我开些麻沸散吧,求你了!」 孙明德却是站着没动,捋了捋雪白的胡子,沉声道:「麻沸散若用之过多,有损身体康健,小姐还是少用些为好。」 林湘抽了抽鼻子,哆嗦着道:「我不怕,我现在全身很疼,骨头缝里都是疼的,我受不了了,孙神医,您发发慈悲,救救我。」 孙明德不着痕迹笑了笑,眼中精光忽闪,压低了声音道:「麻沸散药效低且伤身,长期使用功效会越来越弱,老夫不建议小姐多用。我这里还有一味药,比之麻沸散效果要好不少!」说罢,便看了一眼迎春。 林湘眼神忽然间一亮,瞟了一眼迎春,顿时怒火中烧:「滚出去!」 迎春如蒙大赦,连头发都来不及整理,提着裙摆便飞快地跑了出去,生怕林湘再开口叫住她。 待人一走,林湘才咽了咽口水,抽着鼻子道:「神医,是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我瞧瞧。」说着话的同时,她浑浊了好些时日的眸中都带着光。 孙明德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见四下无人,伸手将怀中那个瓷瓶取出:「此物名叫赤隐散,能使人忘却世间一切烦恼,止痛效果比麻沸散更甚,且还不像麻沸散那般毁身子!」 林湘一手捏着瓷瓶,一手扒开瓶口上的塞子,将瓶口凑到鼻下,轻轻嗅了一口,显然是兴奋不已,忙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孙明德又掏了一个瓷瓶出来,抖落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粉末在掌心,凑到鼻孔处猛烈一吸,不消片刻,便坐到地上,飘然舒服的不知今夕何夕林湘艳羡地看了孙明德一眼,退坐到床榻上,依法炮制,孙明德果然没有骗她! 这东西闻着刺鼻,进入鼻腔之后倒是没什么异样的感觉,而且飘然欲仙之感来的比麻沸散快且猛烈,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不到,林湘脑中已经全然只有愉悦,连身上的痛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好半晌之后,林湘才带着无尽的回味睁眼,而孙明德因长久使用药效倒是不如她那般猛烈,早已在她之前清醒过来。 「孙神医,这果然是个好东西!」林湘如同宝贝似得双手捧着那个瓶子道。 孙明德却叹了口气:「东西好是好,只是……」 「只是什么?」林湘问道。 她可不想刚得了这个宝贝又还给孙明德,赶忙将瓷瓶揣进怀里,才道:「你既给了我,那这东西便是我的!」 孙明德笑了笑:「这是自然,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只是此物虽好,但价格太高,老夫素来隐于山林,这手中……」顿了顿,他搓了搓指尖,道:「……自然就有些捉襟见肘。」 自从沾上这玩意儿之后,孙明德已经将这些年积累下来的银子败了个精光,眼瞧着就要断了药,正是焦愁苦闷之际,就被林修睿派人找上了门。 原本孙明德本不欲应承下此事,但林修睿的人许了他大笔银子与好处,孙明德经不住诱惑,索性也就答应了。如此一来,又有了银子可供他挥霍一段时日,只是银子再多总有花完的一天,他得想法子谋个长久的银钱来源。 那日发现林湘对麻沸散上瘾之后,孙明德就打定了主意,状似无意的从下人口中打探过了,如今这个王府是林修睿说了算,而眼前这个毁了容的小姐,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着的人。如果能借林湘的手,将林修睿也拉进来,岂不是今后再也不用愁了! 果不其然,他话一说完,林湘便嗤笑了一声:「只要你能替我买来,银子不成问题。」 见目标已经达到一半,孙明德满意的笑了笑,也不枉自己忍痛割爱送了她一瓶。 棠梨院中,顾怀瑜听得绿枝回来细细禀告,沉思了半晌。 对于林湘经不住诱惑沉迷上赤隐散丝毫不意外,因着容貌上的瑕疵,林湘本就非常自卑,常以金钱权势麻痹自己,但骨子里对容貌的执念是掩盖不了的,一朝容貌被毁且再无复原的可能,将心思寄托到药物上,以期麻痹自己,于她而言也算是正常。 立于一旁的红玉压低声音道:「用不用将此事也一同告知大少爷?」 v第三十二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顾怀瑜却抬了抬手,唇角染上一丝冷笑:「再待两日。」或许不用自己动手,林湘便会自取灭亡! 古往今来凡是对药物上瘾之人,哪一个会有好下场! 时光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林修睿身上的上本就只是皮外伤,将养了几日也就结了痂,他本以为伤好之后,能再将高天行手中事接过来,奈何二皇子根本不给他表现的机会。 林修睿上门多次,都被卫峥借口让他养伤之名打发了回来。 他这一生过得太过顺风顺水,从未受过任何挫折,就连当初甄选皇子侍读一事,也是二皇子一早便找上自己商量好的。 如今却被一堆意外扰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一路疾步回了自己的院子,林修睿颓然地靠在了软榻之上,想到卫峥对自己的态度,心中一阵悚然。 「表哥!」娇滴滴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林修睿绝望了闭了闭眼,更加觉得诸事不顺,也不知是犯了哪路太岁。 他没有搭腔,张仪琳还是自顾自推门而入,将手中那个紫檀木食盒搁到桌子上,柔声道:「表哥,我见你这几日常常思绪不宁精神不振的,专门为你炖了天麻鸽子汤,可补补脑子。」 一边说着张仪琳一边从食盒内江汤盅取出,不料,林修睿神不守舍正欲伸手去端桌案上的茶盏,张仪琳想要收回手时已经来不及,他的手重重撞上汤盅,滚烫的热水瞬间就浇到了林修睿身上。 汤刚从炉子上取下来,热度惊人! 林修睿惨叫一声,腾地从榻上站起来,怒吼道:「滚出去!」 张仪琳只当是没听到,兀自掏出一张帕子,在他的衣袍下摆处擦了擦。 「我叫你滚出去!」心烦气躁,偏还要对着一个没皮没脸的烦人精,林修睿耐心告罄。 张仪琳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依旧笑道:「我就不滚。」 林修睿咬了咬牙,死死看了张仪琳半晌,恨不得当场抽死她,举起手扬了扬,终究还是气急败坏地放下了。 「行,你喜欢待便待!」说罢,便拂袖而去。 张仪琳目视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沉了下来。林湘都那副鬼样子了,你还是忘不掉她! 林修睿独自坐在池边水榭中,面前石桌上一壶烈酒飘香,旁边的绿荫小路树叶繁茂,透不过一丝阳光,湖岸垂柳被风拂动,燥热的风袭来,竟透露出一丝苍凉。 已过午时,天气正是最热之时,各院主子也已歇下,连府中的下人们也躲到了阴凉处歇着凉,放眼望去,诺大一个王府似乎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多番打击之下的林修睿,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孤寂之感。只能端杯猛酌,方才将这股令人绝望的情绪压制下去。 整整饮完一壶烈酒,他才将杯子丢进身后的池子,踉跄着起身离开。 想要趁着酒劲随处闲逛一番,但府中的每一处,他都曾与林湘一起携手踏足,如今旧景仍似当年,斯人已非彼时,无端地让他有些怀念起以往的日子。 那时候的林湘,娇娇俏俏还是那般可爱模样,而自己,意气风发觉得事事尽在掌握,但如今却什么都变了! 说起来,自己也许久未曾踏足浮香院了,林湘这些日子似乎也未曾找过自己闹腾。林修睿长吁了一口气,脚步顿住,片刻后转身去了浮香院。 院中静谧无声,炽白的太阳烤着檐上青瓦,四周连风都没有,空气安静到近乎凝滞,丫鬟小厮们不知躲去了何处,林湘房门隙开一条细缝,正有娇笑声自里头溢出。 林修睿蹙了蹙眉,晃去脑中一丝晕眩。听着那笑声似乎有些不大正常,脸色一沉,疾步向着房内走去。 托赤隐散的福,林湘这几日心情舒爽到了极点,稍一清醒她便立即倒出药粉,暂时忘却了面上的伤,甚至还翻出自己往日华服换上。 依旧是她最爱的鹅黄烟水裙,裙摆袖口的浅紫鸢尾旖旎绚丽,这有助于让她的思绪停留在烧伤之前,。 为了保持伤口处干爽,她面上并未捆上纱布,只血液已干,即将结成新痂的伤口带着红褐之色。 房门砰一声被用力踢开,林湘迷蒙着双眼坐在床上,笑兮兮看着林修睿:「哥哥,你来了?快过来呀。」只是平日里娇憨的笑,配着伤口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怖。 装着赤隐散的瓷瓶还紧紧捏在她手中,林修睿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林湘现在这个状况,太像那些药人食药之后的模样了。 眼神迷蒙,言语混乱,面容憔悴,眼睛深凹进眼眶,整个人形销骨立。 「你在干什么?」林修睿声音忽然拔高,快步走向前,想要将林湘手中的瓶子取下。 林湘刚才用过药,这会儿正是神智不清之时,察觉到有人敢抢她的宝贝,想也不想便张嘴咬了上去。 林修睿手腕吃痛,咬着牙大声道:「放开!」 林湘充耳不闻,这声怒喝却将躺在地上的孙明德惊醒。 「是你给她的?」林修睿看着孙明德道。 孙明德赶忙起身,抬眼看了一眼林修睿,心下一惊,辩解道:「小姐麻沸散上瘾,已经压制不住痛意,无奈之下老夫只能出此下策。」 林湘还是不肯松口,林修睿只得张开虎口捏住她的下颌骨,迫使她张嘴后将手抽出,才扭头看向孙明德:「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孙明德拱了拱手:「此乃老夫花重金,从沧州带来的。」 沧州?那是第一批赤隐散送去的位置,没曾想到,兜兜转转,这东西竟然被带进了王府! 「谁叫你给她用的!」林修睿吐着浓厚的酒气沉声道:「你还有多少?」 孙明德却是面色不变,缓缓道:「麻沸散对小姐已经不起作用,想要压制住剜肉之痛只能用这个。」 林修睿正要说话,手却忽然被人握住,林湘眼中的狰狞终于不见,又带上了他熟悉的那股崇拜:「哥哥,我好喜欢你。」 昔言旧语入耳,林修睿似遭雷击,有多久了?自己多久没有见过这般样子的林湘了。 末了,他叹了口气,却还是别过脸坐到了床对面的椅子上。 许久的沉默之后,林湘已经幽幽清醒,陷于极度舒爽中并不代表她不知外界任何事,很显然,林修睿已经发现了她在使用赤隐散。 v第三十三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哥哥。」林湘嗓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只是情况比醒来当日好上些许。 林修睿捏了捏手心,这才看向林湘:「何事?」 林湘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你疯了吗!」林修睿忽然起身,烈酒后劲太足让他有些头脑不清晰:「你知道这是什么?」 林湘习惯性的伸出一指想要绕发尾,手扑了个空后,僵硬了一下,缓缓道:「我当然知道,这可是个东西,我的命根子!它能让人忘却烦恼,忘掉一切不开心,带着我回到最快乐的时光。」 林修睿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孙明德适时道:「公子大可不必担心,这东西有解药,服之便可解除,若是心烦至极,倒不妨试试,不失为一个排解郁猝的好办法。」 酒气涌入脑海,让林修睿有些动摇,赤隐散就是二皇子的人造的,他自然知道有解药,加之近些日子一股脑的烦心事堆积在心口,他有些犹豫,想尝试,又不敢。 林湘垂下眼眸,扯唇笑了笑,道:「哥哥,你试试啊,我们一起回到以前,忘掉这些不开心的事,享受极尽的快乐。」 孙明德接着说:「公子不必害怕,若解药无用,老夫自然有别的法子控制。」很显然,这话他说得有些心虚,若真有那个本事,自己何以深陷至此。 林修睿还是没有动作,林湘却悄然下床,执起他的掌心,抖落了一点红色的药粉,放到林修睿的鼻尖。 与酒气混杂之后的刺鼻之味倒是格外好闻,掌心处嫣红一点,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酒气越重,林修睿脑子越不清醒,半推半就间就将那点药粉吸入鼻腔。 食髓知味,一但沾上了这个东西,即便是有解药又如何。 药瘾好解,这心瘾难医。就此堕落只是必然。 林湘看了一眼已至迷惘的林修睿,复又抖落了一点在自己掌心,无声地笑了笑。 世间最不能信的,便是男子曾经许诺的誓言。情比金坚,在林湘看来就一文不值的废话,只能去骗骗那些无知少女,她如今容貌已毁,想要将林修睿牢牢抓在手心,只有引诱着他一起沉沦。 自此,尝试了一次滋味的林修睿往林湘院子里跑的勤了些,老夫人觉得他鬼迷了心窍,林湘都成了那般模样,他还能日日与之相见。 为此老夫人还特意将他林修睿叫到了寿安院,好生敲打叮嘱了一番,但林修睿非但不改,去的反而更加勤了。 而张仪琳在砸了满屋子摆设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一边吩咐了巧慧时刻盯着林修睿的动向,一边让巧心去将巧儿叫来。 趁着顾怀瑜还在午睡的空档,巧儿已经偷偷溜到了漱玉阁中。 「奴婢见过表小姐。」 张仪琳本就阴沉的脸色这会更黑了两分,似能滴的出水,「嗯?」 巧儿怔了怔,立马垂下头,改了口:「少夫人。」 张仪琳满足的笑了笑,凭她的姿色,怎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妾侍!虽为妾不能做正,但她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成为这王府说一不二之人,是以命了自己的心腹在私底下偷偷唤自己少夫人。 「巧儿,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事吗?」 巧儿点了点头,临到现在心里有些忐忑。 张仪琳笑了笑:「我答应你的条件不变,还可另加五百两银子。」 巧儿心中一动,自己为奴为婢月银不过二两,这么些年下来也没存上多少,若以后入了张府,少不得要打点一番,这般想着,心中那点忐忑就被贪婪所取代。 张仪琳见状冲巧心使了个眼色,巧心会意,抬脚走到巧儿身边,握住她双手的同时,往她手心里塞了两包药粉,柔声道:「做了标记的一包下到浮香院那位的吃食里,另一包,想办法下到世子爷身上。」 巧儿眉心一跳,道:「世子爷身旁常年跟着护卫,奴婢是三小姐身边的丫鬟,本就不受待见,如何寻得机会去下药。」 张仪琳顿了顿,慢腾腾地说:「这药不用下到吃食里,你只需让他闻到味道即可。」 巧儿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吧?」张仪琳道。 巧儿忙道:「知道,奴婢定不负少夫人所托。」 张仪琳抚了抚鬓角,脸上的笑意更加深刻了。 棠梨院后墙根一间废弃的屋子里,窗户糊了厚厚几层密不透风的纸,光线昏暗逼仄。巧儿被堵着嘴,反绑着双手,跪立在冰冷的地上。 在看到顾怀瑜推门而入时,巧儿猛地瞪大眼睛,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她没想到自己刚从漱玉阁踏出来,就被早已等候在隐蔽处的绿枝和红玉抓了个正着。 两人竟不由分说直接将她给捆了,押到了这间废弃不用的屋子。 绿枝抬脚上前,将从巧儿身上搜出的两包药粉交给顾怀瑜,道:「小姐,这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顾怀瑜拿起看了两眼,抬了抬下巴,红玉便将巧儿嘴巴里那团布扯了出来。 「说说吧,去漱玉阁干什么了?」 巧儿喘了两口粗气,将残留在口中的线头吐出唇外,这才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今日一早,奴婢在路上偶遇了表小姐身边的丫鬟巧心,她说有一处花样不知道该如何绣,想要奴婢去帮忙……奴婢心想反正午间无事,便抽空去了趟,谁知刚从里头出来,便被红玉和绿枝捆了。」 顾怀瑜垂眼看着她的头顶,将手中的药包捏在指尖盘了两转,幽幽地说:「那这两包药粉,作何解释?」 巧儿张了张嘴,半晌后才道:「是奴婢自己吃的。」 顾怀瑜看着犹自狡辩的巧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眼中波光潋滟,道:「既如此,红玉,去取一碗热水来,看着她喝下去。」 巧儿面色霎时间一白,半明半暗的光线下,顾怀瑜的五官笼罩在阴影里,分辨不出是何表情。 「小姐,您相信奴婢,奴婢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并未作出对不起你的事!」 顾怀瑜面色依旧不变,冷笑着说:「我自然是信你的,不过是让你喝两包药,你急什么?」 巧儿咽了咽口水,嗓子干涩到有些疼:「小姐,奴婢一直恪守本分,您何故要如此待奴婢!」 v第三十四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顾怀瑜道:「那日张译成手中那个玉佩,是你偷的吧。」 巧儿浑身一颤,压根就没想到顾怀瑜竟一早就开始怀疑她了,「奴婢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院中那么多下人,许是旁的人拿了也不一定。」 很快,红玉便端着水进来,顾怀瑜才道:「你不明白,我便让你明白。红玉,将药混到一起,给她灌下去。她这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保住,端看她怎么选择!」 巧儿惊呼一声,双手捂紧了小腹,那里已经有些许微凸,这是她进张府的筹码,若是出了意外,一切便全完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那日过后,张氏兄妹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你觉得张仪琳会帮你吗?」顾怀瑜视线似刀子,隔着衣料直直划着巧儿的小腹。 眼见着红玉已经打开了药包,正要往水里掺药,巧儿心中大急,喊道:「不要!奴婢说,奴婢全都告诉小姐。」 顾怀瑜挥了挥手,红玉便停下手,绿枝上前用手按在她肚子上,低声道:「若是还不老实,我便将这团肉,挖出来。」言罢,指尖猛地收紧。 巧儿一个激灵,连声道:「奴婢不敢!是表小姐,表小姐知道了我的事,威胁我将这两包药下到世子与郡主身上,其中一包是假孕的,一包是……有助男欢女爱的。」 紧接着,她便将事情掐头去尾,把张仪琳卖了个一干二净,说完之后,见顾怀瑜无甚反应,只得趴到地上,将头磕得砰砰作响:「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鬼迷心窍,富贵迷眼,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奴婢再不敢了,求小姐饶命。」 「还有别的吗?」红玉沉声问道。 巧儿摇了摇头:「没了,再没有了,奴婢将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了小姐,原也是想着,这些事没有冲着小姐来,便一时鬼迷心窍的应了。」 「求小姐饶恕奴婢一次,奴婢会将这药毁了,再不敢做这般蠢事!」 顾怀瑜敛眉思索半晌,随后道:「不,你敢。」 巧儿喉间滞塞,抬眼看着她,就听顾怀瑜缓缓道:「你不止敢,还必须得照着她的话去做。」 林修睿最近正是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初尝了那赤隐散的滋味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奈何这东西二皇子曾下过令,不许身边的人沾染,故此,林修睿不敢肆意购买,只能隔日便去浮香院,与林湘一同吸食。 昨日,他又往二皇子府中去了一封信,却一直未等到回复,郁猝之下,心里又念起那般绝妙的滋味,想也不想便径直去了林湘那边。 一路目不斜视,加不匆忙行至垂花门处,不远处一个粉衣小丫鬟低垂着脑袋,直冲冲便撞了过来。 「世子恕罪!」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帕子藏到袖口中,巧儿低垂着脑袋道。 林修睿抬眸看了一眼她身后,估摸着架势应当是从漱玉阁中出来,他皱了皱眉:「没长眼睛吗,这般急躁!」 巧儿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头垂得更低,也未让他仔细瞧清楚面容:「世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罢了。」林修睿此刻正是心痒难耐的时候,也不想再此耽搁太久,挥了挥手道:「以后注意着点!」说罢,便抽身离开。 巧儿松了口气,愈发低眉顺眼,点头如捣蒜:「谢世子爷,奴婢知道了。」 林修睿前脚刚进浮香院,后脚倚翠就带着消息回了寿安堂。 老夫人听得禀告,手中转着的佛珠顿住,冷声道:「我倒是要去瞧瞧,这浮香阁究竟是有什么妖精,勾了他的魂!」 怎么敲打林修睿他也不听,还是见天的往浮香阁跑,两人凑到一起后便不会让倚翠靠近,是以,老夫人只得吩咐下去,若林修睿再去,便即可告诉自己。 白嬷嬷默叹了一口气,躬身上前,搀着老夫人一道出了寿安院。 昨夜一场倾盆大雨,到了卯时才堪堪停下。 直到清晨破晓乌云还未散去,黑沉沉积压在低空,整个王府笼罩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棠梨院门口的梨树上挂了果,被雨水冲刷了一夜更显饱满可口。 哐一声,窗户被乍起的风撞开,吹得屋中珠帘簌簌晃动,绿枝打了个寒颤,将窗户重新关上,抬脚走到拔步床前,低声道:「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该起了。」 「巧儿回来了吗?」垂纱帐内一阵窸窸窣窣响动,红玉撩帘时顾怀瑜已趿鞋起身。 绿枝笑道:「回来了,这会已经关回了厢房。」 顾怀瑜点了点头,吩咐道:「好生看管着她。」 绿枝躬身道:「是。」 「走吧。」妆扮妥当之后,顾怀瑜才领着丫鬟往寿安院而去,青石板上还沾着湿润的水汽,路旁的矮树挂着要滴未滴的水珠,行至半路时,正巧遇见了老夫人一行。 「祖母安好。」顾怀瑜笑盈盈福身。 老夫人阴沉了一早的面色稍有缓和:「这是要去哪儿?」 顾怀瑜乖巧道:「正打算去寿安院给你请安呢。」 老夫人笑了笑:「雨天路滑,今日便免了,怎的,丫鬟口信没带到?」 「多谢祖母体恤。」顾怀瑜笑道:「只是我好几日未去看望姐姐了,所幸今日得空,便想着先给您请安之后再去浮香院探望。」 一提到林湘,老夫人面色就沉了下来,「你有心了。」 顾怀瑜想了想,道:「时辰尚早,祖母这是要去哪?」 索性顾怀瑜都是要去浮香院的,老夫人也不隐瞒,沉着脸道:「听说她伤好了不少,我过去看看。」 「那正巧,我同祖母一道去吧。」 老夫人心中无奈,想先让她回去,就见顾怀瑜已转身跟到了自己身后,只得作罢。 与此同时,林修睿甫一踏进浮香院,林湘便迎了上来,正欲开口说话,她眉心处一皱,却是围着他轻嗅了两下。 「哥哥,你方才从哪里来的?」林湘口中问着话,手却攀上了林修睿后颈,扯下衣领瞧一眼,见并未有暧昧的痕迹,有些不虞地问:「身上怎么会有脂粉香!」 林修睿皱了皱眉,眼中暗含不耐,越发觉得林湘不可理喻起来:「什么脂粉香,你闻错了。」 林湘虚了虚眼睛,老夫人塞了两个通房给林修睿这事,她是知晓的,恐怕这香味便是那两个狐媚子留下的! 如今自己容貌不再,对上这些狐狸精已经全然没了胜算,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手中的药上。 v第三十五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这般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我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会留给别人。 随后点了点头道:「大概是我闻错了,哥哥别生气。」 刻意加大了赤隐散的用量,那股子飘然欲仙之感居然久留不散,两人陷在其中不可自拔,阵阵幽香从林修睿身上飘出,迷乱了心智,身体也随之燥热起来。 「哥哥~~」林湘扯松了衣襟,露出尚未受伤的脖子,声音沙哑带着些微喘息,听在林修睿耳朵里,却有种别样的诱惑。 林修睿猛地睁眼,入目是半截柔嫩的身子,胸前那可怖的疤痕散着妖异的光,他猛地摇了摇头,想要使自己清醒过来,可忽然探上他身子滑动的手,又让他陷入迷惘。 双重药效的刺激下,令两人都出现了幻觉,林修睿醉眼迷蒙,红晕已然染上了眼眸,他看着林湘的伤口在逐渐愈合,渐渐地成了昔日模样。 林湘眸含水光带着七分妩媚,灵活的指挑开自己系在脖上的细带,藕荷色的肚兜飘然落地,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莹白柔润的身子,没有一点瑕疵。 燥意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林湘伸手拉住林修睿的手腕,带着他覆在胸前,片刻凉爽舒服的人喟叹出声。 温热的触觉,挠得人心难耐,林修睿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力气大到几乎将她身上捏出淤青,林湘闷哼一声,往前贴了几分。 「哥哥,我好热,好难受……」 理智彻底崩塌,林修睿一把将人推到在床榻之上,舔舐亲吻,纠缠中异样的味道,也成了让人迷乱的帮凶。 昏暗光线下,一声惊雷带闪掠过雾白的纱帐,却吵不醒里头紧紧拥在一起的二人。 「祖母,小心脚下。」顾怀瑜托着老夫人的手,避开湿滑的一处,提醒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朝着院中看了一眼,丫鬟小厮们都刻意避开房门远了些,雷声不停在耳旁炸响,惊得她眼皮突突跳了两下,不知为何,老夫人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紧闭的房门内没有点灯,天色更加阴沉下来,厚重的黑云盘旋在王府头顶,压得人心沉沉。 门发出吱呀一声幽鸣,缓缓打开,困在房里头浓厚的药味立时间四下逃窜,老夫人半只脚跨进门槛,一阵压抑着的呻吟盖过响雷,如冬日寒冰砸在五脏六腑,动结住了心跳。 床幔落了一半里头人影晃动,女子正跨坐在男子腰上,不时仰头,老夫人与白嬷嬷脸色骤变,完全怔愣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如此不堪的场景会在自己眼前上演。 顾怀瑜面色有些许不正常,几欲作呕,已经背过了身来。 「孽畜!」虞老夫人提起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砸,怒火几乎一瞬间冲至头顶。 里头的人却充耳不闻,依旧没有停下来。 老夫人身子晃了晃,踉跄两步就要栽倒,被旁边的白嬷嬷一把架住。 「去,去将人那两个没皮没脸的人给我打醒!」鼻息粗重,接连喘了好几下,老夫人面色铁青,眼带狰狞,颤抖着手指着床榻的方向,若是可以,她恨不得一把火烧死那两个人。 白嬷嬷面色也是难看至极,可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她不得不做,将老夫人的手递到顾怀瑜手中后,才快步上前,大喊:「你们在做什么!」 第一次下药,巧儿摸不准分量,所以将那包药全数倒在了林修睿身上,更为巧合的是,林湘刻意加大了赤隐散的用量,如此大剂量的药效叠加,产生的不止是双倍的效果,这样一来几乎让两人看不见听不到旁边的动静。 白嬷嬷咬了咬牙,暗啐了一口,撩开纱帐,一把将林湘扯了下来。 林湘缓缓地回过头,目光猩红呆滞,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白嬷嬷之后,竟又回过头,手脚并用地往林修睿那边爬去,想要再度贴到他身上去。 白嬷嬷尽量逼自己不去看衣服散乱的林修睿,瞥见林湘的动作,忍无可忍之下,壮着胆子扯过她的手臂,扬手就给了一耳光。 「小姐,你清醒清醒!」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天已经暗沉地如同黑夜,惊雷连声,伴着撕裂苍穹的闪电,不时将屋子里照得透亮。 林湘头被扇得一歪,脸上的痂咧开一道口子,疼痛使她一下子从迷乱中惊醒,见房内多了许多人,一把扯起被子将自己掩盖住,在墙角蜷缩成了一团。 「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做了,遮什么遮!」老夫人往前踏了几步,将手中的金丝楠拐杖朝着二人重重掷了过去。 林湘没来得及躲开,额头如石凿般的疼痛传来,她甚至听到了骨头脆响,颇为沉重的拐杖击打到林湘后,拐了个弯,直直落在林修睿心口。 林修睿骤然清醒,视线从林湘身上转到面色铁青的老夫人身上,再看向白嬷嬷与顾怀瑜,心里咯噔一声,全身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忙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 雷声接踵而至,震得门窗轻响,铜钱大的雨在一道持续许久的闪电后倾盆落下,地上瞬间砸起了一层水雾。 房间内重新燃上了灯,老夫人早已被扶到椅子上坐好,吞下一颗护心丸之后,好半晌才缓过劲,视线冰凉地看着已经穿好衣服跪在地上的二人,抄起拐杖就打。 林湘额头上已经凸起一个青色的包,被这么一通打下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迸裂的鲜血染红。旁边的林修睿也好不到哪里去,背后刚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老夫人每打一下都似在重复那日的鞭刑。 盏茶时间过后,虞老夫人才停手,将拐杖嫌弃的扔到一旁,重新唤了下人进来。 无论如何,林湘今日必须得死,这丑事才能遮掩过去。 她指了指面若金纸的林湘:「给我拖下去,我不想再看到她一眼!」 观老夫的眼色,林湘就知道若是自己这般被拖下去,定然性命不保!大户人家要弄死一个人何其容易,到时候只道她是没挨过去那场灾祸,自己的死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她躲开下人的手,顾不得周身剧痛,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膝行至老夫人面前,颤抖着声音哀求道:「祖母,不要啊!祖母……」 v第三十六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老夫人厌弃地撤开视线,只觉多看她一眼都脏了眼,厉声道:「还不把人给我拖下去!」 「我看谁敢动我!」林湘猛地回头,怒视着那几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我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 四个婆子对视了一眼,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两边都是主子,林湘又搬出郡主之位压人,她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林湘趁此机会辩解道:「祖母!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才是受害者!」 老夫人冷漠地望着她:「陷害,你算是个什么玩意,谁有那个闲心陷害你!」 林湘扭头看了一眼顾怀瑜,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憎恶,张口就道:「是她,就是顾怀瑜陷害的我!」 顾怀瑜抬了抬眼皮,心中冷笑,冷冷地说:「怎么你每次做错了事都要攀咬到旁人身上,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老夫人面色更加差了,无比同意顾怀瑜的话,心中无限后悔,早该在知晓林湘的身世之后将这个伤风败俗的小杂种赶出去的。 「俪珍,去请老爷和夫人过来!」老夫人拍了拍桌子,沉声道。 白嬷嬷阴沉着脸点了点头,脚步飞快打开门消失在雨幕中。她原来只觉得这二小姐太过任性了点,却没料到她会这般不要脸,做出这等苟且之事,还妄图攀咬什么都不知道的三小姐,当真是顾氏的亲女,将骨子里那股低贱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要!」林湘大喊,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就代表着她的生机越小。但见白嬷嬷竟脚步不带半分犹豫,连伞都不撑就着急去叫人,林湘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尖啸一声过后,脑中那根弦理智的弦彻底绷断,张牙舞爪就要上前撕碎顾怀瑜的脸,刚一靠近,顾怀瑜便毫不留情抬脚踹了过去,林湘踉跄了两下,后腰撞上桌子,被弹到地上,痛得满地打滚,将伤口压得更严重了。 「别靠我太近,你臭的人头晕。」似乎是嫌弃这般举动脏了自己的脚,顾怀瑜面无表情地抖了抖裙摆,这才对着那几个婆子冷冷道:「这里是荣昌王府,怎么,连祖母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四个婆子对视一眼,眼中踌躇褪去,林湘挣扎了两下,被齐齐涌上来的婆子按在了地上,心知逃脱不了,索性眼神一软,泪眼朦胧看着老夫人,不放弃这个求生的机会。 「祖母,你相信我,孙女是您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是顾怀瑜,顾怀瑜对我和哥哥下了药!」 顾怀瑜没有说话,老夫人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压根就不信林湘的鬼话,得了消息她便朝着浮香院赶,半道上碰见从棠梨阁出来的顾怀瑜,除非她有通天的本领,不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对着二人下药。 林湘的脸被按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贴着伤口,惊惧夹杂着疼痛一股股袭来,吸食赤隐散这么久以来,早就让她的性子变得有些不正常,说起话来也是颠三倒四。 这会药效最终盖过理智,她死死看着顾怀瑜:「贱货,你怎么不去死!」 话音将落,就有人按着她的脖子,将她的伤口贴在地上磨了几下。 老夫人懒得再听她胡乱疯咬,厉声对着那几个婆子道:「拖下去,没得脏了这房中空气!」 在这期间,林修睿一直苍白着脸低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即便是这会林湘即将被人拖走,声嘶力竭喊着「哥哥」,他也只当是没有听到。 整颗心乱得不成章法,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完了,这下全完了。 清醒过来的当下,他也不甚明白,事情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莫说是林湘伤成那样,即便是以前两人要好之时,他也不会在人前就做出这等事。 「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婢!」见林修睿竟是理也不理她,林湘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干脆就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大喊道:「我是郡主!乃皇上御笔亲封,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此话一出,那些个婆子力道便不自觉放轻了些,谁也不想被按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林湘死命从她们手中挣脱。 对着老夫人癫狂地笑了笑,扬声道:「自从顾怀瑜这个小贱人回来后,我就知道,你们迟早有一天要这么对我,别以为我是傻的,你们压根就没把我当一家人。」 如此狼心狗肺的话,震惊了屋内众人,她在王府过的什么日子,大都有目共睹,连林修睿都侧目望去,林湘这是疯了不成,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老夫人身子晃了晃,悔恨似潮水,一层一层叠加在心头,一口浊气吐不出,面色憋的青红,连连锤着自己的心口,顾怀瑜见状,心道不好,赶忙上前轻拍老夫人的后背。 林湘大摇大摆站了起来,环视了周围一圈,冷冷地说:「我一早便安排好了人,今天你们若是敢对我动手,我就让人去告御状,反正我也活不了,拉上整个王府给我陪葬,也是值得!」 她状若疯癫地笑了笑,声音却透着阴冷,脸颊上的伤口似张开的血盆大口,「就看这欺君之罪一扣,你们谁能逃过去!」这些话,她还得感谢顾怀瑜,若非她当日的威胁,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脱身之法的。 老夫人面色越来越不好看,林修睿猛地站起来,只觉得从前大约是看错了林湘,没想到她心思竟然是这样想的,满府上下哪一个不是巴心巴肝的对她,她丝毫不领情,对着至亲至爱之人,说出这般诛心之言。 「林湘!」林修睿倏然起身,脸黑的似锅底:「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怎么不能!」林湘双目赤红,没有半分理智可言:「她都要让人弄死我了,还不许我说话!」 林修睿忍无可忍,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若想事件平息,只能想办法尽量隐藏此事,但林湘这样子,显然是要将事情往大了闹。 林湘捂着脸,呸一声吐出了口中的血沫子:「咯咯咯,你竟然敢打我,林修睿!」 顾怀瑜冷眼瞧着,果然,太过脆弱的感情,经不起任何波折。这才过去几日,海誓山盟的两人就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不知该对林修睿说一声活该,还是活该。 林修睿面沉似水,一巴掌下去只觉手心粘腻一片,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林湘面上的伤口皴裂,鲜血糊的到处都是,混杂着地上的尘灰,凝结成了块块淤血,半挂在脸上,随着她疯狂的摇头晃脑,啪嗒啪嗒落到地上,衣领上,甚至还有一大块顺着脖颈,跌进散乱的衣襟里。 v第三十七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林修睿看得心下一阵恶心,手心处的血块仿佛活了过来,拖着长长的尾巴,沿着他手心的纹路下滑。 湿冷阴寒攀上心底,他不着痕迹的将手在自己衣袍处用力擦了擦,冷声道:「你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滂沱大雨冲刷在头顶的青瓦之上,烛火在从窗缝挤进来的细风中摇摆不定,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忽明忽暗随之扭曲起来。 林湘冷笑着,神情俨然有些不正常,上唇的伤扯开一条口子,她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我胡说八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知道!我今天还就告诉你,若是谁敢对我动手,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说罢,伸手挨个指了指房间内的众人,趾高气昂道:「还有,你们也别想着先稳住我后再悄无声息对我做什么,若是这段时间我病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那么我安排的人便会将你们害怕欺君之罪被人发现,杀人灭口以期掩盖罪行的事传得世人皆知!」 林修睿气得几欲吐血,不禁怀疑,眼前的这个林湘,还是不是林湘!莫名的,他想起顾怀瑜曾经说他的话,眼瞎心瞎!又见顾怀瑜视线瞥过来,心虚地偏开脑袋。 老夫人重重喘了两口气,喉咙里发出吓吓声响,面色已然胀成了紫红,家门不幸!这是家门不幸啊!当初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由着林修睿胡来!留得这个祸害在府中! 越想越气,悔恨浓至黏稠,攀附上喉咙,带起一股腥甜蹿起,口中锈味之重。 「噗」一声,顾怀瑜拍打着老夫人后背的手猛地一顿,地上喷射状的鲜血,暗红刺目极了。 「祖母!」顾怀瑜喊道:「祖母!」 老夫人在吐了一口鲜血之后,身子一萎,软塌塌地靠在了椅子扶手上,没了反应。 顾怀瑜心里一揪,猛地拉起她的手,颤抖着触上老夫人的手腕,指尖下依旧跳动的脉搏,让她松了一口气。 一边指挥着绿枝将老夫人背起,一边对着那些个婆子道:「将她给我捆起来,堵住口舌,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快去请府医到寿安院候着。」 床榻污秽不堪,让老夫人躺在上头显然是不太妥当,为今之计只能先将林湘关起来,等老夫人醒来再说。 林湘还是叫嚣着:「我看谁敢动我一下!」 顾怀瑜将老夫人扶到绿枝背上之后,这才缓缓抬头,「给我抓住她,出了事我负责!」 她语气太过森寒,几个婆子想也不想,便上前捉住了正要破口大骂的林湘。 「顾怀瑜,你这个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我可是郡主!郡主!」 顾怀瑜冷声道:「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林湘顿时噎住,在她心里,顾怀瑜如此凶残歹毒,自然是说得出便做得到。 见顾怀瑜一步步走来,每一下都像是踩到了自己的心上,有没有安排人,她最是清楚,方才一番言语不过是想借机逃脱处罚,灵机一动而已。 她压根就没料到,她和林修睿的事会被老夫人抓个正着,且烧伤那么久时间全都用去自顾自怜了,她哪里有机会去安排人! 下颌处一紧,却是顾怀瑜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压低声音道:「你若是想去告御状,只管去,我可以给你安排人,护送你一路畅通无阻。」顿了顿,她凑近她:「郡主?好好享受这最后几日吧。」再过上几日,你便不再是了! 说罢便一把甩开了她,对着房内的婆子道:「给我看好她!若是有半分意外,我拿你们试问。」 老夫人被气吐血一事,完全出乎了顾怀瑜的意料。林修睿是习武之人,照常理来说,意志力会比普通人高出许多,张仪琳给的药粉虽会让他失控,可时间上不会这么快! 她算准了时辰,要的只是老夫人撞见他与林湘服用赤隐散之后迷乱的样子,谁知林修睿意志这么薄弱,对着林湘这幅可怖的面孔,都能迅速失控,居然还下的去口。 这次,是自己莽撞了! 「先回寿安院,路上仔细着点别摔了。」稳下心神,顾怀瑜对着绿枝嘱咐道。 绿枝点了点头,背着老夫人就出了浮香阁的门。她素来力气大,加之武艺高强,老夫人这么一点重量对她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林修睿本想自己来背老夫人的,但见顾怀瑜厌恶的眼神投过来,又心虚般地默默收回了手。想来祖母也不愿意让他来背。 一场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天上的云还未散去,但光线亮了不少。 檐角挂着的水珠滴下,砸落到地上的小坑里,溅起零星的水花,雨后地气被蒸起带着一股子泥腥味,张氏总觉得有些心烦气躁,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斜斜看了一眼提着鸟笼子正要出门的林啸,心道:难道是老爷今日会出事? 思及至此,她赶忙开口叫住林啸:「老爷,你今日还是留在府中吧,我这一直心绪不宁的,感觉不大好。」 林啸摆了摆手,无谓道:「那可不成,我和人约好了的!」 张氏顿了顿,刚想继续劝说,一个熟悉的人影就快步踏进门来,白嬷嬷眉心紧蹙,神色有些严峻。 没等张氏询问就直言来意:「奴婢奉老夫人命,请王爷王妃一道去一趟浮香院。」 张氏略带疑惑,问道:「出了何事?」难道是湘儿熬不过去了?林湘受伤那样子,张氏看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只是隔日派丫鬟过去照看着,伤势也只是从丫鬟口中听说过。 白嬷嬷有些难以启齿之状,但这事终究也是要让王爷王妃二人知晓的,索性压低声音道:「方才老夫人去浮香院看望郡主,却发现世子也在里头……」 话说到一半,就被张氏打断:「我还当是什么事,睿儿去探望湘儿,不是很正常的吗?」 白嬷嬷顿了顿,继续道:「老夫人去的时候,世子与郡主……正在床上厮混。」 张氏面色一变,一把攥紧了衣袖,耳朵上挂着的耳坠溜进衣领里,凉的她整个人一颤。 林啸甚至惊的鸟笼都掉到了地上,他那只宝贝鸟儿扑闪着翅膀,羽毛落了好几根,他也未察觉,与张氏对视一眼后,抬脚便向浮香院跑去。 v第三十八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半道上,便遇到了前来知会他们直接去寿安院的映雪。 随着映雪低声将白嬷嬷走后的事细细讲述了一遍,林啸向来挂着笑的脸逐渐沉了下来,他一向不怎么管府中的事,对这个儿子引以为傲,昨日才和好友吹嘘过林修睿如何天纵奇才,今日他就捅了篓子,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吗。 而张氏则神情莫辨的跟在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寿安院,古朴大气的房间内静谧无声,安静到落针可闻,厚重的檀香味压在众人心口,往日若闻得神清气爽,这会子倒像是压了一座大山,沉甸甸地。 「周府医,祖母情况如何?」顾怀瑜看了一眼阖眼躺在床上,脸色越加惨白的老夫人,焦急问道。 周府医叹了口气后起身,颤颤巍巍地说:「情况不大好,脉象紊乱无章,且越来越弱,怒火攻心,肝气郁结,一口淤血堵在了心口,才导致昏迷不醒。」 顾怀瑜蹙了蹙眉:「可有什么好法子?」 周府医低头缓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我没有万全的把握,若是稍有不慎,这淤血入喉阻了呼吸,后果不堪设想。」 林修睿立在稍远处,听周府医如是说,后背处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刺得伤口处钻心的疼,但比之这个,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若老夫人就这般去了,今日之事一定瞒不住,一旦传了出去,对他而言便是致命的打击。 与妹乱伦,气死祖母的骂名会伴随着他一生!从此,仕途无望,王府的声誉也会毁于一旦。届时,面对天下人的不耻嘲笑,他该如何自处。 顾怀瑜咬了咬牙道:「还望周府医能够竭尽全力。」 周府医却是为难,老夫人如今这般昏迷不信,想要将淤血化开,只能灌药进去,但她脉搏渐弱,又不可用虎狼之药,若药效不够,也化不开淤血,如此一来,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二房的江氏和林修言几乎是与林啸夫妻前后脚到的,房门一开,所有人阴沉的脸出现在林修睿眼前,他捏了捏手心,分明觉得每个人扫过他的目光都带着一股鄙夷。 在这件事发生不久,林修言安排在府中的人便已经向他禀明了所有的情况,早在丫鬟来报信之前,林修言便已知晓了全部缘由。 在询问过老夫人的状况后,林修言才寒着脸看向林修睿,虽祖母平日里较为偏爱林修睿一点,但林修言一直记着,父亲去世后,林啸袭爵,张氏对着自己母亲那般颐指气使,林湘的出言讽刺。 在这时候,也正是这个老太太,不顾张氏的脸面,将老王爷留下的大半数财产,分给了二房,若非如此,他也没有机会另谋生路。 或许也可以理解成,老夫人是怕大房一旦掌权,他们二房孤儿寡母的日子便不会好过,倒不如分家出去,有一大笔银子,自己当家作主来的好。虽没了王府倚仗,但好过看人脸面乞活。 林修睿正忧心着自己以后的仕途,也怕这件事被二皇子知晓,目光扫过屋内的众人,恨不得把那个去通知二房过来的丫鬟掐死在当场。越多人知道,这事越不好隐瞒! 特别是传到了二房耳朵里,他与林修言向来不睦,只怕他会迫不及待将此事公之于众。 正出着神,眼前忽然一暗,林修言已经闪身至他跟前,抬手就给了林修睿一拳:「畜牲不如的东西!」 林修睿脸颊一阵剧痛,唇角已然撕裂,他舔了舔压槽,吐出一口碎牙,想也不想便挥拳还了回去。 从跟着二皇子起,就不曾有人对他这般无礼过,再大的官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更别说林修言只是一介白丁。 奈何他背上有伤,行动间总是撕扯得疼,挥拳出去的力道也颇为受阻,几乎是在瞬间,已经被林修言踹了出去,砸到墙角的花几摔倒在了地上,将想起身,盛着兰花的白釉瓷瓶从花几上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头顶之上,鲜血顺着眉眼蜿蜒而下。 张氏尖叫一声,猛地扑了过去,心疼地用帕子捂住林修睿的额头,扯着嗓子冲林修言大喊道:「你在干什么!孽障!」 林修言转身:「孽障的不是你儿子吗?」 他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量,正中林修睿的心窝处,又加上被花盆砸一下后,林修睿就跟一条死狗一般,侧躺在地上好半晌回不过气,头顶满是泥土,衣袍散乱,简直狼狈不堪。 张氏心痛至极,一边将他扶起,一边哭喊着破口大骂。 「吵什么吵!」顾怀瑜不耐的出声,眼神如剑般扫过张氏。 张氏浑身一震,不自觉停下了哭声,她心里诧异,居然被这么一个小丫头唬住了。 府医低垂着脑袋,暗暗叫苦,老夫人现下情况紧急,自己束手无策,再一听这几人说的话,便觉得自己摊上了大事,只能放低了呼吸,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仰面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动了动,竟是噗的一声,又呕了一口淤血,面色随之变得更差,顾怀瑜赶忙上前,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污血沾上了裙子也不管不顾。 她心中愧疚难当,只盼着老夫人能早点好起来。 府医稳下心神,重新上前替老夫把脉,随即脸色微变,额上沁出了一层毛汗。 「怎么样!」 府医摇了摇头,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先行开了固本培元的方子,又让老夫人含了参片。情况越来越不好,林修言看着面若金纸,似又迅速苍老下去的老夫人,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 忙对着随行小厮道:「拿上我的牌子,立即请陈二公子过来一趟!」 小厮不敢耽搁,领了牌子后便跨着大步跑着去了陈府。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厮便领着陈渊进了门,见屋中众人神色各异,地上一滩淤血,陈渊也不耽搁,伸手探了探老夫人的脉象之后,又扒拉开眼皮看了看,脸色微变,立即从袖口掏出裹扎在布条中的银针。 「去熬一碗参水,切记,只需要根须即可。」他一边对着老夫人身上的重穴施针,一边道。 几处人体大穴,轻易不敢乱扎,周府医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稍有不慎,手错分毫,这后果是无法承受的!但见陈渊面不改色,下手稳且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闭上了嘴。 v第三十九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陈渊才收回手,期间老夫人又呕了一大团乌黑的血块,惊得屋内众人心都紧了。 府医在一旁看着,眼睛却是越来越光亮,他怎么没想到,刺激穴位使幽门紧缩,利用胃部蠕动,刺激食道反流,来冲出血块。 「好了,将此方拿去抓药吧。」陈渊吁了一口气气道:「不过,在老夫人醒来后,万不可再受刺激,不然连我也回天乏术。」 顾怀瑜松了一口气,接过白嬷嬷手中的湿布巾,将老夫人嘴角的污渍擦拭干净之后,才缓缓将人放到床上。 这时,林修睿却忽然开始发起抖来,鼻翼却微微张开,气息粗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快速变换着。 林修言目光闪了闪,道:「还请陈公子为世子包扎一下。」 林修睿对于自己为何这般模样心知肚明,因此有些心虚被人看出问题,张口就道:「不必!」 张氏在一旁急得抹眼泪,生怕林修睿就出了问题,忙道:「那便先谢谢陈公子。」 最终,他还是拗不过张氏,随着陈渊去了偏间包扎。 用了药之后,老夫人情况渐渐稳定下来,留了江氏与张氏在一旁伺候着,其余人便出了门外。 林修睿依旧怕被人看出端倪,是以,一出了寿安院后,便捂着心口走了。 看着他脚步虚浮且慌乱,陈渊回过头,看向林修言,欲言又止。 「今日多谢陈公子仗义相救。」顾怀瑜在一旁欠身道:「事发紧急,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陈渊躬身还礼:「顾小姐多礼了,行医救人是我此生一大乐事,能再次拿起这银针,我还得多谢二位。」这些日子,他简直被王氏吵的烦不胜烦,甚至为了让他答应婚事,还将他锁到了房内,陈渊不想多辩驳什么,也懒得与她争论,无所事事就开始怀念以前,还好,在自己疯之前,他被林修言派人请了过来。 顾怀瑜见他吞吞吐吐似有话要说,便开口道:「陈公子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陈渊想了许久,怕是自己生了错觉,便摇了摇头。「无事。」 一路送了陈渊出门,顾怀瑜才叫住林修言:「大哥,我有事要与你说。」 二房林府,不似荣昌王府那般巍峨,但被江氏打理的很是妥当,处处松竹翠茂,院中花团锦簇,刚落过的雨沿着花瓣砸到地上,带起幽香一片。 厅内,林修言把玩着手中的瓷瓶,听顾怀瑜把话说完之后,眉心渐渐紧蹙起来。 前几日绿枝将此物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便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香积山的窝点已经被剿,里头的数额庞大的赤隐散也被悉数销毁,那几船货物也在秘密监视中,忽然出现的赤隐散,究竟是从何而来? 孙明德将这东西带到盛京,林湘与林修睿皆已在短时间之内沾染上,那么,下一个呢?或许很快,就会出现!一旦发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那孙明德现在何处?」 顾怀瑜抿了口清茶,缓缓道:「已经让陈青抓起来了。」从孙明德将药拿给林湘之后,顾怀瑜便吩咐了陈青随时看着孙明德的动向,果不其然,林修睿与林湘事发不久,孙明德便收拾了银两准备逃跑。 林修言手指一紧,将药紧握在了手心,沉声道:「去将人带过来。」 「是!」暗处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抱拳一握后便又消失在了墙角暗影中。 屋内复又恢复寂静,顾怀瑜手指沿着茶盏边沿滑动,如果当日不明白这赤隐散究竟是做何用,如今看到林湘与林修睿那般模样,心里也逐渐有了谱。 只是这东西出现的太过突然了,若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上一世没有宋时瑾与林修言从中干扰,应该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才对。 翻遍了脑海中所有记忆,顾怀瑜可以确定,赤隐散,是这辈子才出现的东西。 万物之存必有因果,就如林修睿与林湘如今的下场,是因为她重生而来的报复,所有的事已经偏离了上辈子发生的途径,那么,赤隐散的出现,是因为什么?这其中的变数又是谁带来的? 林修睿?不可能,他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顾怀瑜正想的出神,忽然余光处一暗,眼角瞥见一个修长的人影,正缓步而来,下意识的偏头望去,指尖霎时间顿住,怔愣当场。 见她失神,宋时瑾嘴角轻轻一挑,唤道:「怀瑜。」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含着一丝明显的愉悦,上扬的尾音,挠得人耳膜微痒。 顾怀瑜不知觉的动了动耳朵,回过神来习惯性地唤了声:「宋大人。」 宋时瑾脚步顿了一息,对这三个字颇有不满,他宁愿顾怀瑜唤他二狗子,也不想如此生疏的称呼从她口中说出。 思索了半分之后,他道:「我以为,凭你我之间的关系,是不用那么客气的?」视线落到顾怀瑜脸上,不辍分毫,随后笑问:「你说对吗?」 顾怀瑜微怔,自从那天林修言将她从宋府带离之后,时隔多日,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再见面,莫名地,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林修言,就怕他忽然想起什么。 干脆点了点头,飞快改了口:「宋……时瑾。」 自动忽略前一个字,宋时瑾应了声,便听林修言在一旁道:「你怎么来了?」 宋时瑾颇为自觉的择了张凳子坐下,不知有意无意,这位置偏要离顾怀瑜稍近一些。 「来不得?」他道。 瞥见他几不可察的动作,林修言眉梢动了动,随即若无其事道:「来得正巧,还免了我命人去请你。」 宋时瑾问道:「何事?」 将那瓶赤隐散递到他手上,林修言才将所有事情经过复又讲了一遍:「孙明德我已经派人去带过来了。」 宋时瑾顺手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敛声道:「如此,少不得要去一趟沧州了。」 盛京的一切皆有人盯着,这东西自然就是孙明德从沧州带来的。或许能顺着他这条线,拔出远在沧州的毒瘤。 二人低声的交谈不时传入顾怀瑜耳中,宋时瑾离得很近,呼吸间,淡淡的沁香味从他身上传来,熟悉地让顾怀瑜有些不自在。 回去后她曾仔细回想过当日宋时瑾抱着她说的那些话,越想越是诧异,当时不觉,后才分辨出,竟有一丝缱绻至深情的味道。 v第四十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这个发现,扰得顾怀瑜心思有些杂乱,这会子,闻到那股似竹若松般清雅的味道,耳根处莫名有些痒。 顾怀瑜抿了抿唇,抬手将耳旁碎发拢至耳后,想要拿起刚放下的茶盏缓解心情,手却摸了个空。 旁边瓷磬声响,顾怀瑜眉心处跳了跳,眼睁睁看着釉白的茶盏缓缓接近宋时瑾的唇,喉结上下滑动,没来由地顾怀瑜垂下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裙摆。 说话声停顿,林修言抬眼就见他这个一向镇定的妹妹,双颊渐渐攀上薄薄的粉色,眸带心虚,再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喝着茶的宋时瑾。 心里哐当一声,我林府是缺你一碗茶还是怎么的? 似乎读懂了林修言眼里的意思,宋时瑾面含笑意,扬了扬眉道:「今年这茶,不错。」 就在这时候,林修言安排出去的人闪身进了屋子,拱手躬身道:「主子,人已经带回。」 林修言站起身来,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阴暗的屋子里,门窗都上了锁,孙明德手脚皆被捆住,嘴里塞了一团破布,眼睛上覆着一条黑布巾,听到门响的瞬间,跟虫子似的在地上蠕动了两下,顶着墙坐了起来。 眼前黑暗一片,听到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在缓慢靠近,他嘴巴被堵着,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呜呜地声音。 林修言挥了挥手,翟墨便上前扯下孙明德眼睛上的布条和口中的破布。 孙明德虚了虚眼睛,眼睛被蒙了这么久,骤然得见光明,让他有些无法适应。 「你们是谁?为何要抓老夫!」好容易才适应,孙明德张口就道。 宋时瑾仔细端详了一眼这个老头子,忽然抬脚上前,捏住他下颌处雪白的胡须,用力一扯。 孙明德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自从染上赤隐散之后,他怕被人认出来,索性将自己装扮地老了二十岁,变成须发皆白的老翁,这么久了,连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戴着一张虚假的脸生活。 丢掉胡须,宋时瑾徐徐道:「你是何人?」 他退开后,孙明德才看到靠近房门处的顾怀瑜,心里一紧,赶忙道:「草民孙明德,沧州人士,是被世子请来替林湘小姐看病的,若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那位小姐。」 翟墨将从他细软里搜到的打量赤隐散带了进来,林修言沉声问道:「东西哪来的?」 孙明德惊得又往墙角缩了缩,见势不好,屈着腿趴在地上,头抵着冰凉的地板,颤颤悠悠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不是故意将这东西给那小姐的,是她,她疼的受不了了,求到我面前来的!」 看到顾怀瑜的当下,他便自以为找到了为何被抓的理由,自己将这药带到王府,还给了那位公子和小姐同食,现在人家发现了,找上门来了!如今也只能将这件事往林湘身上推,自己才能保住性命。 「老夫,不,草民本来不想答应的,但是林湘小姐大发雷霆,说若是不给她,便要了我的命。」 在地上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孙明德继续道:「至于世子,我不知道,或许是林湘小姐给他的,大人,饶命啊,草民真的是无心的。」 他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通讲,好半晌没有听到人说话,壮着胆子抬头,却见房中三人皆面无表情看着自己,随后,那个白衣公子才道:「你给了谁我暂且不管,我只问你,东西是哪里来的?」 孙明德愕然的张了张嘴,难道自己猜测错了?随即老老实实回答:「是草民从沧州带来的。」 「你给过多少人?」 孙明德想了想:「草民带的少,自己都不够了,所以只给了林小姐几瓶。」 「卖药给你的人,你认识吗?」林修睿松了一口气,接着问。 孙明德点了点头,有些羞于启齿,吞吞吐吐道:「认识,是一家花楼的老鸨,草民给她瞧过几次病,一来二去,也就……」他在沧州颇负盛名,知道他名号的大都是大富人家,孙明德拎得清这些有钱人的思想,素来是附庸风雅,一个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比坐堂行医的大夫受欢迎多了,因着这点,他骗了不少银子。也结交了好些人。 沽名钓誉,不外如是!林修睿也是倒霉,病急乱投医,把这个祸害给请到了府上。 话音将落,便见孙明德忽然躺到地上,双腿乱蹬,将背抵在地上死命的摩擦,涕泪齐涌,声音打着颤:「求求你们,给我一点药,好痒,我全身好痒。」 顾怀瑜蹙眉看着,原来道骨仙风,如今狼狈如此,不禁问道:「他怎么了?」 宋时瑾抬脚靠近,解释道:「毒发了,这东西若长久服食,成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他这般,全身奇痒难耐,痒意自五脏六腑传入血液,若非此刻他手脚被捆,已将自己抓的肠穿肚烂。」 顾怀瑜咂舌,时间竟有如此阴毒之物,也不知这东西是谁造出来的,简直歹毒。 孙明德背靠着地,不停将自己推在地上摩擦,见林修言缓缓靠近,祈求道:「求求你,给我点药。」 林修言看着他,道:「我给你个机会,不过你得帮我办件事。」 孙明德哪会拒绝,想也不想便道:「好,好,你快给我,杀人放火我都替你做。」 林修言半阖着眼,见孙明德吸药过后那副贪婪饕足的模样,厌恶地撇开了视线。 出了门,宋时瑾才淡淡开口:「着人带着他回沧州,将与那老鸨有关的人挨个探查,一个人都不能遗漏。」 现在他可以确定的是,幕后黑手属二皇子,但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又有多少个尚未发现的窝点,外头到底流通了多少货物,这些,都是眼下必须要解决的。赤隐散一旦发散出去,将会给大周,带来致命的打击。 比起对付二皇子,现在首要的还是要彻底将这些东西销毁。 林修言点头,派了人将暗房内的孙明德看守起来,便先一步离开去安排后续事宜。生意之人,自有一套打听消息的方式。林修言所涉颇广,手下有一行,专事包打听,想来,不出三五日便能有个初步的结果。 人一走,院子里便只剩了顾怀瑜和宋时瑾二人。 阴暗了半日的天终于放晴,太阳破开云层,洒下漫天斑驳刺眼的光,雨霁天青风带着略微湿润的水汽卷起顾怀瑜的发梢,飘然若仙。 v第四十一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宋时瑾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就那么细细瞧着她,不肯错过每一处的细节。 她站在光影里,刺目而又灼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她离得好远。 垂在腿边的手动了动,发丝绕上修长的指,柔软到不可思议。宋时瑾想,约莫是太过在乎,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真的不好! 顾怀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愣在了原地,直到他将发丝拢到她耳后,温热的指尖无意间勾过她的耳垂。 顾怀瑜不自觉的耸了耸肩,以期赶走这股子挠心的痒意。 「头发上有东西。」宋时瑾收手,语气一派淡定自若,藏在袖口的指尖却是揉了又揉。 「哦。」顾怀瑜垂下眼,避开他有些灼人的视线,也不揭穿。「我……」 「你……」 顾怀瑜微微笑了笑:「你先说吧。」 宋时瑾薄唇轻抿,半晌后,似随口道:「陪我走走吧。原来去过的好些地方,我都找不到了。」言罢,宋时瑾低头看着她,眸中有一丝名唤紧张的情绪一闪而逝。 顾怀瑜怔了怔,似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绪,缓缓开口,道:「抱歉……」 说不出的失望,似山海崩塌席卷而来。 「是我唐突了,还总以为是儿时,忘了……」话未说完,就被顾怀瑜打断。 「改日吧。」顾怀瑜笑望着他:「祖母还病着,我不放心,也正好将上次打的络子给你。」 握紧的手松开,又握上,宋时瑾嘴角渐渐上扬,语气不复方才的失落:「我还以为你忘了。」 「没有。」顾怀瑜道:「只是许久未做,手有些生了,废了我好多丝线呢。」 「我赔你?」他笑道。 「好啊!」顾怀瑜随口应下。「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顾怀瑜就转身,将将跨出去一步,手腕又被人拉住,「什么时候?」 顾怀瑜回头就撞上他的视线,「等祖母醒来再说!」 「好,我等你。」甘之如饴。 登宵阁内,林修睿拖着满身脏污回了房间,他头上还挂着厚厚一层泥土,发丝散乱,嘴角处一片淤青带血。 春鸢与冬雪对视了一眼,取了药又吩咐人去备水之后,双双踏入了房内。 「世子。」二人齐齐福身,声如黄莺,灵动好听。 林修睿正是狼狈模样,见二人一进来,面上闪过不虞,厉声道:「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春鸢却道:「奴婢见您受伤了,特意来替您包扎。」 「不需要,滚出去!」林修睿正是药后烦躁之时,见二人这般不懂脸色,当即沉下了脸。 「可是……」冬雪委屈地说道:「老夫人特意嘱咐过奴婢,要好好服侍您的,若是奴婢们失了职,老夫人怪罪下来……」 一听她们将老夫人搬了出来,林修睿倒是不太好继续赶人了,他现在还怕着,祖母若是有个好歹,自己就算是完了! 那两个丫鬟也是意志坚定,无论林修睿眼神如何似刀般扫来,就是巍然不动,厚着脸都要呆在屋内。 原因无他,现下二人已经被老夫人赐给了林修睿,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寻了姻缘嫁人,还不如好生想想,怎么将世子的注意吸引过来,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正僵持着,便有下人抬了热水进门,林修睿背后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衣料发硬黏在身上,极其不舒服。又因被打一顿之后,伤势加重,自己没办法清洗,他可是记得,林湘伤口腐烂,就是因为没有将血污清理干净的缘故。 索性也不再拿乔,道:「过来,伺候我沐浴!」 春鸢与冬雪齐齐抬眸,眼中惊喜难掩,忙娇软着身子福了福礼,开始剥去他脏得没眼看的衣服,撕下与后背粘连的衣服时,林修睿疼得咬牙,那感觉,跟被剥了一层皮似的。 沐浴之后,上药之时,又是一番生不如死,林修睿却无暇顾及,他趴在床上,任由二人柔弱无骨的手缓缓按着后背,思绪渐渐飘到了事发之时。 老实讲,林湘如今那副样子,不论是出于哪方面,自己都不可能对她生得起那种心思。 若说是嫌弃,他不想承认。若说是心疼,可就是因为心疼,自己也不可能在她伤着的时候办那事! 且赤隐散也不是他第一次服用了,那股子飘然欲仙之感并不能留存多久,所以才会让人那般着迷,一次又一次的想去回味。 再有前几次服用都未产生过身体燥热,产生幻觉的迹象。这样子怎么瞧都不像是赤隐散的功效,反而像是中了那男女欢好催情之药。 他可是还记得,当时林湘摸上他的时候,他分明是瞧见,她的脸,她的身子已经是完好如初了。鬼知道在清醒的那刻,见到满身是血的林湘,不着寸缕地贴着他,自己心里吓成了什么模样。 口中依稀还有腥臭伴着苦味,那是林湘伤口上的味道。 打了个寒颤之后,林修睿又将今日一早起来到事发之时的一切细细回想了一遍,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林修睿猛地坐了起来,吓得身后二人连退两步,还以为弄疼了他。 所有事情与往日无二,唯一的不对劲,就是出现在撞到他的那个小丫鬟身上。 他当时还奇怪,自己今日并未让女子近过身,林湘为何要说他身上有股脂粉味,只是他当时急着要用赤隐散,并未过多的去想,还道是林湘疑神疑鬼。 如今想来,也正是在闻到了那股味道之后,自己和林湘才变得那般急躁的! 只可惜,那小丫鬟当时低着头,自己也没细看她长得什么模样,府中的下人都是穿的一样的丫鬟服,只有各房各院的大丫鬟是另外的样式,但那个小丫头也未着大丫鬟服饰,如此一来,更不好寻了。 倏然间,他想起,那丫鬟行色匆匆撞过来的时候,身后就是漱玉阁! 脑中隐隐察觉到什么,这种事,依照张仪琳那般没皮没脸的性子,不是做不出来! 林修睿眼中厉芒闪过,咬牙切齿念道:「张仪琳!」若真的是你,我便要你不得好死! 正当时,张仪琳穿红着绿施施然而来,甫一瞧见林修睿赤膊坐在床上,而那两个狐媚子就站在他身后,当下就有些不大高兴起来。 「表哥……」 话音未落,林修睿忽地从床上弹起,新仇旧恨压到一起,让他恨不得一把捏死张仪琳。 v第四十二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林修睿用力捏着张仪琳的脖子,眼中淬着毒,声音带着刀:「是不是你做的!」 老夫人气吐血这事,张仪琳还未得到消息,是以被林修睿掐着脖子,她也懵了一下,涨红着脸死命抠着扣在脖子上的手,声音断断续续:「你…在说……什么!」 林修睿粗粝的手渐渐用力,掐的张仪琳喉咙发出咯咯的气声,他一把扯过她,几乎将她提得双脚离地,「说!药是不是你下的!」 张仪琳心里腾地一下,她是叫了巧儿下药来着,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叫巧儿寻个夜深人静,单独只有林修睿的时候,怎么她这么快就动了手。 「不……不是我,表哥……你放开我。」 林修睿根本不信张仪琳的话,这个女人,满口胡话,根本没有一句能信的。他暴虐地看着张仪琳,手臂青筋暴起,眼瞧着张仪琳双目涨红已经开始翻白眼。 春鸢与冬雪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自家的脖子也被掐住了,没来由的呼吸开始不顺畅起来。 就在张仪琳感觉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只听门口传来一声:「睿儿!你在干什么。」林啸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林修睿正是怒火冲头的时候,管他谁来,都打定了主意要掐死张仪琳再说。 林啸见事不好,只能上前来拉林修睿,可见他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手上力度未减,而张仪琳已经呼吸渐弱,赶忙拦腰踹了他一脚。 正巧,踹到林修言踢过的位置,刺痛如利刃般刺入腰间的皮肉,林修睿整个人一软,踉跄两步丢开了张仪琳。 嘭的一声,张仪琳整个人软塌塌地躺到了地上,林啸皱着眉,对春鸢道:「去瞧瞧。」 春鸢瑟缩了两下,暗道命苦,还是踌躇着上前,先是伸出手推了推,见没反应,赶忙又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有气! 若是真的死了,春鸢与冬雪可是亲眼瞧见世子杀了人,只怕也是小命不保! 「还有气。」她看着林啸道。 林啸重重喘了一口浊气,「抬下去,叫府医看看。」 人退出去后,冬雪还小心的带上了门。没了外人后,林啸才上前,将林修睿扶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今日怎么净做些糊涂事!」 林修睿连连喘息,在被林啸踢了一脚之后,可算是回过了神。 这些日子他越来越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了,稍有不好,便会出手打人,就在刚才,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掐死张仪琳! 现在回想却是有些后怕,祖母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林湘那里的烂摊子还没处理,若自己真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掐死了张仪琳,这般接二连三的错,只怕是再也兜不住了! 「没事,爹!」林修睿颓然地抓了一把自己未干的头发,道:「我也是气急了才会如此,以后不会这样了。」 林啸虽不怎么管事,可事情轻重还是分得清的,便问道:「那林湘那事,你怎么说?」 林修睿额边青筋跳了跳:「若不是张仪琳下药,我根本不会做出此事,她可是我妹妹!」 林啸啧了一声:「捅了这么大篓子,可怎么办啊!」 「我有分寸的。」林修睿正了正神色,再抬头,已是往日那般志在必得。 张仪琳,必须死! 自那日过后,整个王府似乎陷入了死寂沉沉之中,任凭林湘在房里如何跳脚,出言威胁也好,破口大骂也好,都暂无人去管,只是苦了浮香院中的丫鬟,得时不时受她阴晴不定的折磨。 张仪琳脖子差点被扭断之后,差点没醒过来,如今也是成日里虚弱的躺在床上,养着伤,也不敢再去招惹林修睿,她心里清楚明白,林修睿想让她死,并不只是威胁而已。 而林修睿,约莫是心虚亦或者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是少有得见。 呕出那团淤血后,老夫人的情况日渐稳定下来,脸上青灰衰败之色褪去,逐渐有了红晕,喂饭喂药也知道张嘴,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府医日日候着,在寿安院与漱玉阁来回的跑,问情况也只说,不日便会醒来,这个不日是多久,谁也不知道。 日子就这样在压抑且诡异的平静中缓缓流逝。 六月的娇阳如火般炙烤着整个盛京,寿安院中树荫茂密,倒不算是太热。药香味取代了檀香,充斥着整个屋子。 江氏守在老夫人床前细心伺候着,喂了一碗药下去之后,本无声息的老夫人却突然咳嗽了起来,江氏大急,忙将老夫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顾怀瑜搁下手中的药罐,取了张帕子轻轻地擦着老夫人嘴角。 等缓过了劲,见老夫人还是未醒,又将人小心的放到床上。 「怀瑜,你去歇会吧,辛苦熬了这么几日了,仔细累着。」江氏看着她轻言轻语道。 顾怀瑜摇了摇头,也压低了声音:「我不累的,二婶,这里有我看着,你先去躺会。」老夫人大概是这王府之中,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了,却因为自己的失误,成了这样,心痛愧疚难当,不看着她醒来,顾怀瑜良心难安。 江氏叹了口气,拉着顾怀瑜的手拍了拍:「好孩子,辛苦你了。」这些事本该是张氏分内的事,她自己不来,倒是让顾怀瑜全给担了下来。 眼下老夫人这情况,约莫是还有的熬。这五日以来,也就林织窈和顾怀瑜换着来看顾着,张氏那个没心肝的,每日也就出现一会,假模假式走个过场,不引人话柄也就罢了。 原来江氏不喜长房的人,是因着自己夫君死后,可谓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初见顾怀瑜与张氏长得那么相似,只以为她心性也如张氏那般,是个势力的。 可如今瞧着,顾怀瑜与长房那两兄妹并不亲热,倒是与自己儿女关系走得很近,且行事作风也同那几人大相径庭,这么几日朝夕相处下来,江氏倒是对顾怀瑜生出了几分心疼。 她的孩子没了爹,但有娘与兄弟姊妹互相依靠,顾怀瑜有爹娘兄姐,却等于没有。 「照顾祖母,应当的。」顾怀瑜笑道。 两人正细细的说着话,躺在床上的老夫人指尖动了动,片刻后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顾怀瑜垂眸一望,惊喜道:「祖母,您醒了!」 老夫人颔了颔首,侧头望着江氏与顾怀瑜,缓缓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因着好几日未曾开口说话,她声音有些沙哑粗粝。 v第四十三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娘这是哪儿的话,都是媳妇该做的。」江氏并不邀功,只是高悬着的心落了地,高兴的说:「您能醒来便是极好。」 老夫人吁了口浊气,依着江氏的手轻拍了两下,随后半阖上眼皮,敛去眼中沉思,心里那股凉劲盖过了六月的炎热。 世人皆知,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近些日子可算是真真的体会到了。 老夫人自认平日里虽不怎么喜欢张氏,可从未苛待过她,那些个婆婆磋磨媳妇的手段,一样都不曾对她用过,对待长房的子女也比二房上心许多。 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漠视,对,就是漠视! 卧床这些日子,自己虽未醒来,但耳朵里还是听得到外头的声音。长房守在自己床前的除了顾怀瑜再没有旁人,林啸她不指望,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张氏每日只来转上一圈,事情一样不做,林修睿甚至连一次都不曾出现,倒是二房一干人,很是让她意外且动容。 分家之后自己没怎么过多的照拂他们,近些年走的也不算太近,至多也就是逢年过节聚在一起用顿饭,自己病倒之后,倒是全仰仗了他们。 连七岁的林子谦,也知道来看看她。 透骨酸心,不外如是! 许久,老夫人道:「去把人给我叫来。」她可是没忘记,还有林湘的事没处理! 顾怀瑜柔声劝道:「祖母,您才刚醒,现下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老夫人摇了摇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当时情况虽急,也是因一口浊气吐不出来,憋了过去,如今一醒,便觉得没什么大碍,依旧是叫人去唤了张氏一行过来。 没别的,老夫人看着她依旧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样子就心烦,自是好一通斥责,若非当时是她提出舍不得将林湘送走,如今也不会惹出这等祸事。 张氏听得是冷汗涔涔特,特别是老夫人说道,林修睿会因为这件事断送了仕途,她才惊觉,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跪了半个时辰听训后,张氏才虚浮着脚步从寿安院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晃得人眼晕的太阳,脚尖一转,向着登宵阁而去。 她必须去找林修睿问清楚,对于这件事他到底作何打算!可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下去! 路途不算太远,绕过一片花团锦簇的小花园便是,蜿蜒的抄手游廊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沉一片,似领着张氏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忽然,一只野猫从旁边的雕花立柱后窜出,对着张氏呜呜叫了几声后,转身便逃进了树垄里。 张氏心里那股子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了些,连带着心跳都有些滞塞。坠着东珠的绣鞋踏在青石砖上,脚步声轻响,临到了,张氏却有些踌躇了。 登宵阁内鸦雀无声,屋内屋外的下人都被撵到了外墙处,这会子一堆人正靠在墙角的暗影里,躲着太阳,见张氏一来,立马站直了身子,齐齐低下头。 春鸢赶忙迎了上去,殷勤地说:「夫人,这么热的天儿,您怎么过来了?」 瞧着这番景象,张氏蹙了蹙眉,厉声道:「不在院内好生伺候着,都跑到这里来躲懒,一个个都不想要命了?仔细你们的皮!」 春鸢心惊了一下忙道:「夫人冤枉,世子今早起便将院中下人赶了出来,不许人进去!」 「为何?」张氏不解。 春鸢摇头:「奴婢不知,世子这几日都是,不让人近身,甚至连院门都不许人靠近。」 「怎的不早日来禀告?」张氏问道。 春鸢抿了抿唇,显然是林修睿吩咐了,不许去说。 昏暗的房间内,林修睿侧躺在榻上,脚旁的凭几上已经摆了一个空掉的瓶子。 心情越不好,他就对赤隐散的依赖越强,他自己心知这样下去不行,也曾尝试过服用解药,可根本无用! 毒发之时身体内的恶痒虽然不见了,但那股子对赤隐散的迫切,却不减分毫,就如同在一个饿了十天半月的乞丐面前摆了满满一盆子肉,是根本无法抵挡的诱惑。 这样想着,那股挠心挠肝的感觉又从心底涌起,林修睿颤抖着手,从玉枕旁又拿过一瓶,抖了一大团在掌心处,刚放到鼻下准备用力吸气。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头的阳光斜斜刺入,张氏瞧了一眼便在门口顿住。 「娘。」林修睿停下动作,忙将手藏到了身后,吞咽了一下嗓子,心虚道:「你来干什么?」 张氏却是忽然回过神般,匆匆踏进房内,一把将林修睿的手从背后扯出,扬声问道:「这是什么?」 林修睿鼻子抽动了一下,瞥开视线:「没什么,止疼的药而已。」 如珠如宝疼爱着长大的儿子,就是撅个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有没有说谎,自然是瞒不过张氏的眼。 她声音陡然拔高:「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什么?」 「说了是止疼的药粉!」林修睿忽然爆起。「你怎么那么烦!」 话音砸在寂静的房中,二人齐齐怔住,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倏地,张氏红了眼眶,口中依旧是不退让:「这是什么?」 「止疼药!」还是这般回答。 「你不说是吧!」张氏看了一眼玉枕旁放着的瓶子,趁林修睿不察,忽然蹿了过去,打开盖子就要往嘴里倒。 「你疯了!」林修睿一把拉过张氏的手,将她手中的瓶子抠出来。 他自己染上后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暴虐易怒的情绪,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控制住了。而且还不能停,只能继续用,这样下去,就是一个恶性循环,越用情绪越不稳定,越不稳定需要的剂量就要加大。 他已经从一日一次,到如今一日一瓶了!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张氏染上了! 张氏气的心口一阵阵的发梗,重重锤了好几下才道:「那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什么?」 直觉告诉她,林修睿变成这个样子与这些红色的粉末有关,从前有多温润如玉,气质超然,如今变化就有多大。 林修睿颓然地坐到了软榻上,声音低沉:「不知道。」 「不知道?」张氏不信:「什么叫不知道?这是谁给你的?」 林修睿没有言语,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只觉得最近事事不顺,什么倒霉事都聚到了一起。 v第四十四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张氏难得聪明一次,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林湘!」 林修睿猛地抬头,瞳孔紧缩,许久没出声,又低下头去。 事到如今,张氏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是随后任凭她再如何逼问,林修睿也不开口,只是耷拉着脑袋,时不时耸耸肩膀。 张氏浑浑噩噩出了登宵阁的院门,春鸢与冬雪见她情绪不对劲,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张氏一把推开。 她是被林修睿用力推搡出房间的。在张氏长时间的逼问下,林修睿的耐心早已告罄,只觉得张氏喋喋不休的言语,全都化成了夏日里的苍蝇,一群群围着他嗡嗡打转,绕得他心里烦躁无比,加之毒瘾又卷土重来,若再这样听她说下去,他会忍不住心中那股暴戾掐死张氏的。 凭着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他粗暴地扯着张氏的手,将她拖到了房门外,然后用力甩上了门,差点压断张氏抵在门框上的手。 午时的太阳高高越过头顶,人影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堆积在身下,灼热的暑气分明已经热张氏得薄汗涔涔,可她这心里就跟抱了团冰块似的,冻得全身打颤。 一则是为着林修睿居然敢对她动手,二则,即使林修睿不说,她也明白,他手中那摊红色的粉末不是什么好玩意,最坏的情况,就是药!可是林修睿为何要主动去用呢? 见她脸色苍白,鬓发散乱,耳旁的碎发沾了汗贴在脸上也无暇顾及,春鸢与冬雪对视一眼,皆是诧异不已。王妃爱美,是整个荣昌王府众人皆知的事情,她向来无法忍受自己身上有一丁点不妥,现下这般反常,难道是和世子生了龃龉? 张氏青白着脸没有多说什么,连那些个躲懒的下人也没再去斥责,踉跄着出了登宵阁。 小花园里的花被烈日烤得蔫了下来,耷拉着枯皱的花瓣,午后涌动的风将两旁枝叶繁茂的树吹得簌簌作响。 背着光的暗影里,两个小丫鬟躲着凉,不时用手帕扇着风,妄图驱散这股燥热。 「郡主现在变得好可怕!」其中一个双髻只簪了一朵绢花的小丫鬟低声道。 另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张氏脚步顿住,那说话声很低,被飒飒的风声掩盖,听不太清,在郡主二字依稀传进耳朵后,忙放轻了脚步,往路旁靠了几步,尖着耳朵偷听。 「唉!」那丫鬟叹了口气:「原本从浆洗房调到浮香院时,我还挺高兴,觉得好日子到了。现在看来,还不如呆在浆洗房呢,郡主以前挺和善的一个人,现在脾气可暴躁了,你看看,我这牙齿就是被她用棍子打掉的。」 另一个丫鬟似乎惊了一下:「太可怕了,不过你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那丫鬟抽噎两声,道:「没有,就是没来由的挨打,我这都还算轻的呢,其他好些个丫鬟连头发都被绞了。」接着,她回头看了眼,瞥见树后一截华丽的裙摆,压低了声音:「你是不知道,郡主现在天天都在吃那个什么什么散来着,用了过后就会变得更暴躁,将气撒在我们这些下人身上!」 「什么散?」 接着,两个小丫鬟便又再凑近了些,说话声彻底听不见了。 张氏捂了捂跳的猛烈的心脏,片刻后摆正神色,从树后走了出来,两个丫鬟似惊了好大一跳,瞪大眼看了一会儿后,才猛地跪了下去:「奴婢见过王妃。」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张氏的声音发着抖,似冬日寒潭上相撞的浮冰,凉的沁骨。 两个小丫鬟胆怯的抬眸看了张氏一眼,齐齐低下头:「没……没有说什么,奴婢们只是……」 张氏沉下脸,厉声道:「没规没矩,不好好当值,跑到这里躲懒,方才你们在躲树后鬼鬼祟祟说什么?若今日不好好交代,你们知道后果。」 两个丫鬟齐齐一颤,连声告饶:「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张氏只半阖着眼看垂眸看着二人,「说不说。」 「王妃饶命。」那个别着簪花的小丫鬟一下抬起头,「奴婢说。」 面有难色顿了半晌,小丫鬟才吞吞吐吐道:「奴婢是浮香院内的粗使丫头,并非有意躲懒,只是今日被郡主无故责打了一通,才躲到这里来的。」 「浮香院。」张氏低声念着,无心管辖这丫头为何挨打,只沉声道:「你方才说,郡主在用什么散?怎么回事?」 「这……」小丫鬟有些迟疑,紧接着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随意编排郡主。」 张氏太阳穴上的筋突突跳了一下,心道,这丫鬟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俨然已有几分薄怒。 「郡主自从烧伤过后,情绪就一直不大好,前些日子世子为郡主请来一个神医,医治过后郡主便,,,,,,」小丫鬟顿了顿,低声道:「便开始服用那些红色的粉末。」 「是什么?」张氏急切的问。 「奴婢偶然间听郡主提过,好像是叫赤隐散。」小丫鬟低下头,眼中怨气闪过。 狂风骤起,衣袍摇曳间咧咧作响,张氏头上本就虚挂着的步摇,摇摇晃晃落了地,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脑子里不停回响起小丫鬟的话。 「那赤隐散服用过后,便会成瘾,郡主想了好些办法也没戒掉,每天就关在房间里吸食。身上的伤也不管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兜头一盆冰水浇下,林修睿的症状可不就如此!她脑中渐渐明了,定是林湘自己染上后,心里不平衡,将这个药下到了林修睿身上! 她的睿儿,她此生的希望,就这么葬送在了林湘手里! 张氏牙关打着颤,脚底一阵阵发软,仿佛是掉进了一个冰寒彻骨的深渊,思绪在撕扯抓挠,半晌,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寿安院寝房内,顾怀瑜往老夫人腰下垫了一个软枕,扶着老夫人坐起来,笑道:「祖母,您才刚醒,只能先用点粥。」 「这嘴里啊,全是苦味。」老夫人掩唇咳嗽两声。 顾怀瑜忙退后抚了抚她的背:「您且再忍忍,过了这两日,便能用些细软吃食,也就好了。」 老夫人摇头叹了口气,有些疲累:「哪有这么简单,你且瞧着方才你娘那个样子,像是知道错了吗?说她两句倒还委屈上了,王府是苛待她了还是怎么她了,平日里就是个糊涂的到现在还不清醒,至于你爹,哎,不说也罢。」 v第四十五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江氏端了碗粥行至床沿,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待温了下来才递到老夫人唇边:「您啊,也别太过操心了,大夫可说了,忧思过甚,可不利于您身子康健。」 老夫人依着用了一口,半晌才道:「哪能不想啊,修睿这事弄得不好,咱们林家的声誉可就全完了,林湘那丫头处置不得,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言罢,又惊觉这话当着二人说有些不妥,摇了摇头之后便没再言语,慢慢地喝着粥。一时间,房内也只能听到勺碗轻撞之声。 用了小半碗粥之后,老夫人便摆了摆手,大病初愈精神还是有些许弱,没一会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个小丫鬟闪身出来立了片刻之后,又退回了隐蔽处。 顾怀瑜替老夫人掖了掖被角,站起来,低声道:「二婶,我去小厨房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这几日的药都是顾怀瑜亲自去瞧着熬的,她这般说也不奇怪,江氏冲她点了点头,道: 「去吧。」 顾怀瑜快步朝着小厨房走去,却在行至中途时脚尖一转,到了一处隐蔽之地。 「小姐。」说话的是方才张氏见到的那个小丫鬟。 顾怀瑜低声问道:「办妥了吗?」 小丫鬟福了福身:「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会正往浮香院去。」 顾怀瑜笑了笑,「行吧,你先下去。」 张氏这人最是自我,她爱林修睿与林湘的前提条件,便是他们为会她带来的权势。说白了,她这种人也就是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上辈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桩桩件件,张氏哪一件不知情,甚至有部分还参与其中。 在顾怀瑜被关第二日,张氏便在林湘的怂恿下,想要将她嫁给自己侄子,顾怀瑜本就是被冤枉,自然不应,谁知晚间便等来了三尺白绫。 她身边的丫鬟扯着白绫便绕上了顾怀瑜的脖子,在即将被勒死的时候,老夫人带着人来了,顾怀瑜这才留下一条性命。 顾怀瑜差点被打死的时候,哭着求她,张氏却极其厌恶地抽脚,说,污了王府声誉,你死了才好。 甚至连老夫人的死,也有她一笔功劳。 张氏想要掌权,偏偏上头压着老夫人这座大山,处处受到钳制,老夫人气病之后,本应抢救的回来的,她却趁着侍疾,往药中加了一味虎狼之药。 老夫人去后,也没人再管顾怀瑜,林湘买通那些个流氓的事,她也是知情,只那时,她满心沉浸在荣耀与富贵里,一言不发,也就随了林湘去。 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顾怀瑜自嘲的笑了笑。 临死那一刻,她才知道,不是生了她就能称得上是娘的,天底下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孩子的。 她不是喜欢林湘吗,想要借林湘的势掌管王府吗,如今,知道林湘给了她儿子赤隐散,希望破灭之下,端看她们还能不能继续母子情长。 浮香院内,似有一种阴云笼罩,阳光虽强,还是让人感觉到阴森森的。整个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蝉鸣都没有,炎热的风吹到这里,都让人生出一种凉意。 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一直没露风声出去,不知情的下人们眼瞧着又发落了一批下人,做起事来更是小心了,几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连走路都是蹑手蹑脚。 谁知道惹了里头那位不快,下一个遭殃的是不是自己。 张氏带着一脸怒容走进来的时候,便听到屋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滚吧!贱人!」林湘的声音隔着门窗传来,听起来又粗哑了些,似被砂纸打磨过嗓子,尾音有点破音,难听的让人不想再听第二句。 门倏然间打开,一个头发似狗啃般的丫鬟满面惊惶地跑了出来,见到张氏的时候一愣,捂着脸道了声:「奴婢见过王妃……」 被这丫鬟一叫,张氏莫名的觉得喉咙有些刺痛,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见她涕泗横流,厌恶地皱了皱眉:「下去。」 小丫鬟擦了一把眼泪,飞快地起身往一旁逃去,看那架势,就跟有鬼在后头追着一样。 枝桠上栖了一只乌鸦,扯着破喉咙嘎嘎叫了两声,直叫的张氏心里有些发寒。 她紧了紧袖口中暗藏的那瓶毒药,这才稍稍稳下心神。 林修睿是她全部的希望,在她心里的地位自然是林湘不能比的。如今这个希望被林湘毁了,往日里的疼爱,就全然化作了恨意,恨不得林湘立马暴毙! 林湘做了这么多错事,她实在是难以忍受林修睿还护着她,若是她将赤隐散的事情抖落了出去,林修睿才真的完了! 张氏今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解决林湘的,所以没有带丫鬟。毕竟对外林湘还是她的女儿,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只有她死了,兄妹苟合的事才能掩盖过去,没有她在一旁引诱着,林修睿才能好! 「你们都下去,守着院门,我与小姐有事要谈,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张氏立在房门口,头也不回对着院中的下人吩咐道。 丫鬟们闻言,忙搁下手中活,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若非身不由己,谁想呆在这个鬼地方! 林湘身上的伤口又重新结了厚厚一层痂,此刻她正对着镜子坐在妆奁前,双手举起,做着梳头的动作,可是她没有头发,头顶的伤因为没有多次撕裂,几近愈合,大块的痂掉了之后,露出一片肉粉色。 双手一下又一下缓缓梳着,一双阴恻恻的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她恨所有人,恨顾怀瑜和张仪琳将她烧成这般模样,恨林修睿没有保住她的容貌,恨老夫…… 不,那个老虔婆,居然想要杀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当日那番话震慑住那个老婆子没有,若是没有,那么留给她的日子也没几日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怕死得很! 为今之计,还得另外再想个法子才是,她不是没有想过让人将她与林修睿的事情传出去,可如此一来,世人的唾骂就会连带着她一起。 闹出这等丑闻,说不准连郡主之位也保不住!况且,自己这张脸已经彻底毁了,除了紧贴着林修睿,只怕是没人敢要自己。 v第四十六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思来想去,一时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再一看镜子里那张脸,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后,林湘猛地起身,抬手就将镶嵌在妆奁上的镜子掰下来,扔到地上。 似乎还是不解气,又用脚连着踩了好几下,这才气喘吁吁坐到床上,撩起角落里的被子一角。 只有半瓶赤隐散了!派出去买药的侍卫还未回来,孙明德又不见了,她得省着用,不然挨不到两天。 就在此时,张氏推门而入,信步走到窗下的椅子上坐下,对房中乱七八糟一片毫不在意。 侧头看了一眼桌上,还摆着几个药罐,有林湘要喝的,有涂在伤口上的,旁边有个空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药渣,看样子是已经用过药了。 她原来还盘算着在她喝药之时偷偷倒进去的,错过了这个机会,着实可惜了! 「娘。」林湘忽然看向张氏,咧着嘴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起身迎了上来:「你来看我了?」 那诡异的笑配上她的模样别提有多恐怖了,偏这笑还对着自己,这让张氏瞬时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林湘错身的空档,床上有什么东西一闪,直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张氏才看清楚。床角处赫然摆着一瓶赤隐散。 见张氏死死盯着自己身后,林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惊觉自己忘了遮掩,刚想要回身将药藏起来,余光处裙摆一荡,张氏已经近身,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娘!」林湘捂着脸:「为什么打我?你不疼我了吗?」 张氏厌恶地看着她,腾腾升起的怒火盖过了对林湘伤口的恐惧和恶心,她指着瓶子道:「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林湘目光闪了闪,却是双眼含泪,转开话题,道:「娘,你救救我吧,老夫人肯定是想要杀了我,你那么疼我,一定舍不得的,对不对?」 说着就上前来拉住张氏的手:「我不想死,我还没嫁给哥哥,我们的事你是同意的,娘,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张氏被她身上的腥味熏的几欲作呕,这是林湘被烧伤后,自己第二次见她。 见她如此恶心的模样还拉着自己的手,张氏身上又是一阵恶寒,猛地将手抽出,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厉声道:「你还有脸来求我?你告诉我,那玩意是不是你给睿儿的!」 叮哐几声撞击声响起,因着动作太大,张氏袖口中的瓶子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她侧身想要去捡回来,刚一动作,林湘已经先她一步蹿了出去。 弯腰将那个青花瓷瓶捡起,林湘一把扯下上头的木塞,里头白色的粉末泛着一阵苦味,她捏着看了半晌,面色突变,对着张氏道:「娘,这是什么?」 房间内的铜镜反射出刺眼的光,林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阴沉莫辨,张氏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时大意,竟将东西露了出来。 这药是慢性的,只要自己今日能成功,林湘便会逐渐衰弱下去,等上十天半月才会死亡,那样,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连你也想杀我,是不是。」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粗嘎的嗓音攀上阴寒,触及她阴恻恻的延伸后,张氏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错觉,背脊处蹿上的阴凉,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僵硬的笑了笑:「怎么会呢,呵呵,那……只是,养颜的药粉,我特意寻来送你的。」 觑见她眼中的心虚,林湘几乎可以确定,她一定是知道了,知道林修睿的赤隐散是自己给的了,所以,丝毫不念旧情,想要杀了自己。 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林湘也没有一丝一毫悔悟。 她只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对众人的恨意在顷刻间爆发,还有张氏,竟然冷血无情至此,自己对她那么好,当了她那么多年的乖女儿,她居然舍得对自己下手。 脑中灵光一闪,林湘忽然想到,既然张氏有心要毒死自己,自己何不先下手为强,她一死,举行葬仪就得需要好些日子,林修睿如今被自己控制在手里,说不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现下时机不对,张氏不能死在自己房里,这样一来,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林湘面无表情看着张氏:「既然这东西那么好,母亲就先替我试试吧!」 张氏惊诧地望向她,瞳孔剧烈收缩,僵着脖子转开了头:「那是受伤的人吃的,怎么能让娘替你吃呢。」 林湘喋喋笑了两声,将瓶口一塞,丢到了床上:「我与娘开玩笑的,娘这么疼我,怎么可能害我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爬到了床上,将那瓶赤隐散捏在手中。既然现在不能让她死,总要让她让她吃点苦头的! 话音刚落,林湘便猛地向着张氏扑了过去,张氏向来养尊处优,被这么骤然一撞,踉跄两步之后倒在了地上。 抬脚骑坐在张氏身上,林湘用膝盖压住了她的手腕,一把扣住张氏的下颌,另一只手就将瓶口对准了张氏的嘴。 张氏疯狂摇头,红色的粉末落了满脸,还是有些许掉进了嘴巴里。林湘却是不肯放过她,瓶口在牙齿上叩了两下,将剩余的药粉倒了进去。 张氏呛得趴俯在地上咳嗽,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喘不过气来,双手死死地捏住衣襟,张大了嘴,似一条濒死的鱼。 「救我!救我!」 她早已经将院中的丫鬟谴了出去,房间内的动静也没人听到,张氏此刻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来。 林湘看着她,渐渐蹲了下来,一字一句道:「娘说笑了,这可是好东西,又不害人性命,怎么用得上救我这个词呢?」 「林湘,你的心怎么如此歹毒!」张氏尖叫着道。 「歹毒?」林湘笑了起来:「这般好的东西我自己都舍不得用,给了你,你怎么能说我歹毒呢?」 或许,你以后还要求着我呢! 脑中阵阵晕眩传来,张氏眼神逐渐迷茫,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林湘轻踹了她两脚,暗叹自己失手,这么大的剂量下去,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自己服食了那么多,加起来远超过这些剂量,都没有问题,想来张氏也不会有罢! 张氏是在将近一个时辰后醒来的,睁眼便是条条竖直的房梁,和青黑色的瓦,随着她视线的移动,房梁屋瓦也开始缓缓转动,而后速度越来越快,只觉得天旋地转,绕得人眼晕想吐。 v第四十七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作了两个干呕,张氏吐出了一点红色的沫子,也不知是血还是药粉。 略微有些刺鼻的味道,开始在房间内萦绕。 林湘端坐在床沿中间,似笑非笑看着张氏,手中依旧捏着那个青花瓷瓶把玩,见她醒来,缓缓开口道:「母亲也别怪我,若非你不念及多年母女之情,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听到声音,张氏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来,脑中又是一阵强烈的晕眩,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她眼神有些迷茫,歪着脑袋看着林湘。 又听林湘接着道:「我猜,你已经知道方才自己吃的是什么了,若是你敢将此事告诉别人,你,也活不了!」 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晕眩使然张氏咬了咬舌尖,刺心的疼痛终于使她从脑海深处挤出一丝清明,才算是暂时回过神来。 「林湘!」张氏几乎是咬着牙憋出一句:「我真恨在顾氏事发之后,没有将你一并送去见你娘!」 林湘笑了笑,「我娘不就是你吗?你可是为了我,连亲生女儿都不要的。」 张氏一噎,面色瞬时涨红,可是她无从辩驳,顾怀瑜回来了这么久,这母女两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数十句。 因着从小未养在跟前,又是被顾氏养大的,张氏心里有隔阂,对顾怀瑜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如今被林湘挑破,面上只觉烧着疼,遂破口骂道:「你会不得好死!跟你那个贱种娘一样。」 林湘笑着笑着就不下去了,许久才道:「我若是死了,没人给你药,你一样会死!」 张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林湘缓缓道:「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东西只要指甲盖大小,便会成瘾,你那么多剂量下去,好好想想吧。」 「你怎么如此歹毒!」张氏死死盯着林湘,若眼神是刀,已经在她身上割了道道伤口。 林湘叹了口气,邪邪笑道:「母亲怎的又说胡话了!我若是歹毒,直接将你拿来的药喂到你嘴里不就成了?」 落到这般境地也怪张氏自己愚蠢,亦或许她一直这么蠢,只是自己从未察觉。 在一见到林修睿沾染上赤隐散之后,想也不想便赤急白脸地跑来找林湘,还刻意将丫鬟谴到了院外,准备毒死她,任何筹谋不做。 她养尊处优这么些年,早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太太,就连平时稍重一点的东西都提不起来,是什么给了她自信,能压制的住几近疯癫的林湘? 「噗」,一大口鲜红的液体从张氏口中喷出,血腥夹杂着些许药味,难闻得可怕。 脑中的那丝清醒也随之消失不见,她猛地尖叫起来,从地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湘身边,呆愣了半晌后,竟然有些痴傻地看着林湘。 「湘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林湘蹙了蹙眉,只以为张氏在羞辱她,遂一把推开张氏,厉声道:「你别装模作样了。」 张氏倏地眼眶一红,「湘儿,我是娘啊,你不认识我了吗?谁伤了你,你和娘说,娘一定为你报仇!」 林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张氏居然也眼神痴迷地跟着将脑袋摇晃起来,见情况不对劲,林湘试探着说道:「娘?你怎么在这?」 「对哦。」张氏歪了歪脑袋:「我怎么在这?」 这是傻了?林湘瞠目结舌,颇有些意外。 「娘,你还记得这些日子发生过什么吗?」片刻后,林湘又问。 张氏懵懂着点头,又摇头,开口问道:「你还没说谁伤了你,娘替你报仇!」 林湘捂着脸,眸中闪过意外的笑意,她缓缓道:「就是你那个女儿,顾怀瑜啊。」 张氏冷哼一声,「我去找她算账!」 「别去。」林湘一把拉住她:「她现在可受老夫人喜欢了,咱们不惹她就是。」 张氏依言地点了点头,听话到诡异:「哦!好的。」既然林湘说不去,那就不去吧。 怕是张氏装疯,林湘又出言试探了许多,张氏还是那般听之任之的模样。这情况搞的林湘有些懵,若说张氏傻了,她言语并不混乱,若说只是单纯地不记得事了,她举止间又流露着不正常。 不过,不论是何种情况,对自己都是极其有利的!自己可得好好盘算盘算,如何才能利用张氏这般模样,扭转局势。 林湘道:「我乏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张氏立即点头。 看着张氏颤抖着离去的背影,林湘垂下眸子,无声地笑了笑。 另一边,林修言早在沧州那边一来了消息过后,便带着孙明德暗中赶了过去。 沧州距京约莫两天的路程,林修言一路快马加鞭,将孙明德累了个半死之后,堪堪用了一日便赶到了孙明德口中的渠县。 他所说的那个老鸨花名徐娘子,果真是人如其名,徐娘半老,与孙明德的关系可不止医患这么简单,孙明德走上这条不归路,还是徐娘子刻意为之。 林修言是孙明德介绍过去的,很快便取得了徐娘子的信任,知晓他需要大批量的货,徐娘子立即联系了自己的上峰。 林修言一边命了暗卫继续监察着与徐娘子有交易往来的人,一边顺着她的上峰,摸到了位于沧州翠澜谷的一处窝点。 消息一传到京城,宋时瑾立马就进了宫。事关重大,这事必须先行向皇帝禀告。 连日的太阳似火炉般将整个皇宫笼罩在里头,红墙金瓦反射出刺眼的光,似要烧起来。 一见到宋时瑾,李玉赶忙迎了上去:「哎哟,宋大人,这么热的天儿,您怎么来了?」 宋时瑾站到檐下,遮住头顶灼人的太阳,沉声道:「微臣有要事向皇上禀告,望李公公代为通报一声。」 李玉捏着兰花指放到嘴边,低声道:「您请稍等等,贵妃娘娘在里头呢。」 宋时瑾点头,也不多言,依着墙站到了一旁。 不多时,厚重的殿门打开,柳贵妃摇曳着细软的腰肢从里头踏了出来,见到门外的宋时瑾,对着他颔了颔首。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宋时瑾礼仪做的十分足,挑不出一丝错。 柳贵妃展颜笑道:「宋大人免礼。」 言罢,将头转了过去,飞鸾赤金步摇晃出些微声响,她将染着蔻丹的手指搭到一旁的丫鬟手上,道了声:「走吧。」 宋时瑾退至一旁,错身之时,柳贵妃脚步微顿,只闻细细一声:「多谢。」再抬头,她已经上了轿撵。 v第四十八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宋时瑾依旧是面无表情,转身入了御书房内。 里头自是凉爽无比,与外头乃天壤之别,房内四角和御案放了足足五个冰鉴,才堪堪将温度降到了适宜。 宋时瑾垂眸,目不斜视盯着地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砖,而后撩袍跪拜。 皇帝端坐在御案前,面前是高高叠起的奏章,旁边放了一万冰镇的莲子羹,想来便是柳贵妃方才送来的。 「爱卿免礼,赐坐。」 宋时瑾却依旧跪着,拱手道:「微臣有要事禀告,还望皇上恕罪。」 元德帝沉吟片刻,打量了他一番,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闪过:「先坐下再说。」 宋时瑾依言站起,随后将装订成册的探查结果递到了御案上:「请皇上过目。」 接过册子,元德帝翻开瞧了一眼,随即怒目而视,细细地将册子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殿内静谧无声,只有衣料摩挲声响与轻微的翻页声,许久,元德帝才将册子往桌上一摔,厉声道:「竟有此等事?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约莫在端午之时,微臣偶然间发现一伙形迹可疑的黑衣人,并截获了他们运往沧州的一批货物,船上共六万余数赤隐散。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找到了香积山的一处制药点,事发紧急,微臣只能先行将其剿灭。」宋时瑾沉声道:「此事未事先禀告,请皇上责罚。」 事急从权,这事尚可理解,元德帝抬了抬手,「继续说。」 「随后,微臣不大放心,还是命人继续探查着,紧接着在沧州等地也发现了此物,知晓事态愈加严重,微臣不敢隐瞒,若此物大肆流通,将给大周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 元德帝重重出了一口气,扬声道:「继续查下去,务必要将着幕后之人给我揪出来!能在京城眼皮子底下生事,非一般人可为。」 「是。」宋时瑾领命。 上位者皆疑心病重,即便是皇帝再信任宋时瑾,可此事一旦牵涉到自己的儿子,特别还是在这立储的档口,就难免让人多想几分。是以,宋时瑾并未将怀疑二皇子的话说出。 一则是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是二皇子所作,吃了汴梁的亏之后,二皇子在此事上很是谨慎,所用之人皆在明面上与之没有牵扯。 二则,有些事情,他说了,皇帝自会另派人去暗中调查,结果是自己查出的和从他人口中听说的,效果,可是大不一样。 皇帝虽信任他,可宋时瑾却不得不小心行事。君心难测,如今自己势大,保不准皇上哪一天就开始疑心自己。 「那么,微臣就先告退了。」 元德帝点了点头,指尖在桌案上点了两下:「去吧。」 宋时瑾躬身后退,未踏两步,便听得殿外李玉的声音焦急响起:「六公主啊,这可使不得,皇上正和宋大人谈要紧事,老奴可不敢去打搅。」 片刻后,一阵女声如磬玉相击,缓缓道:「那我便在这门外候着,等父皇他们什么时候谈完了我再进去就是。」 「这天儿热,不若公主先回去,这东西就由老奴交给皇上。」李玉看着眼前的六公主,有些头疼。 每每宋大人一到,六公主只要是一得了消息便会第一时间跑来,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那般灵通。 六公主跺了跺脚,额间一颗红宝石随之摇晃,娇声道:「我不,这是我特意为父皇做的莲子汤,得亲自交到父皇手上。」 殿内元德帝目光闪了闪,随即叫停了宋时瑾:「你等等,朕还有事问你。」 宋时瑾低下头,「是。」 元德帝话锋一转,问道:「你如今也到该成婚的年纪了,可有瞧上哪家姑娘?」 宋时瑾目光忽闪,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一笑。 见他这模样,元德帝心里也有谱了,笑道:「是哪家姑娘,不放说与朕听听,若是喜欢,朕替你赐婚。」 宋时瑾道:「谢皇上恩典,乃是微臣儿时相识之人,不过微臣此生所求只她一人而已,也不想她在成婚一事上受委屈,若日后寻了机会,微臣再向皇上讨个恩典。」 元德帝目光一凝,随即朗声笑道:「好,那朕便准了。」 六公主对宋时瑾的爱慕,元德帝可是看在眼里,只是碍于有些事情,六公主是万不可能嫁给宋时瑾的。 方才出言试探一番,也是想看看,宋时瑾有没有这层心思,如今听他这般表明了心迹,皇上那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行了,无事了,你回吧。」 宋时瑾垂眸笑了笑,皇帝这番试探,他怎会听不明白呢。 「微臣告退!」 六公主守在门口,热的出了一身薄汗,见殿门一打开,赶忙抬脚上前。 娇怯道:「宋大人。」 宋时瑾拱手:「见过六公主,微臣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也不管六公主如何,大步跨入了金灿灿的日光里。 六公主看着他高挺的背影,眼中痴迷一阵,随即咬了咬牙,我就不信我捂不热你这块石头! 「公主,皇上宣您进去。」见卫清妍还是盯着宋时瑾离开的方向愣神,李玉忍不住开口提醒。 卫清妍收回视线,向着李玉笑了笑:「多谢李公公。」 言罢便转身进了殿内。 很显然,她今日是刻意打扮过的,一身桃粉色的掐腰广袖双丝绫绣鸾裙,肘间搭着一条薄烟纱披帛,半挽着的留仙髻,斜斜一条发丝细的赤金软链从髻间绕至额前,下头坠着一粒红宝。 几欲入鬓的黛眉,微微上挑的眼尾,一双漆黑的眼晕着娇羞,白皙的皮肤因着外头格外热的温度泛着些微的粉色,自是一派浑然天成的绝色。 身份尊荣,又是这般模样,满京城的世家公子还不是任凭她挑,她想嫁谁不好,只可惜偏偏瞧上了宋时瑾。 元德帝暗叹,目光落在她身上,绕了又绕,直看的卫清妍双颊生晕。 她垂下眸子,将手中精致的食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揭开盖子从里头端了一碗冰过的莲子汤出来,白玉碗外已经挂着密密的水珠,在外头候了这么久,这碗里头的东西,显然已经不凉了。 「父皇。」卫清妍依旧端着碗朝御案走近,语带三分娇嗔道:「这是儿臣特意为父皇熬的,只可惜外头太热,冰都化了。」 v第四十九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元德帝最是怕热,一入了夏便喜食冰镇的东西,宫里头的嫔妃见天儿的往他面前送,这莲子汤也算不上多新奇。 「无碍。」元德帝笑了笑,道:「索性你今儿也不是为着朕来的。」 卫清妍玉白的指尖抠了抠碗沿,低声道:「父皇,儿臣只是心疼父皇连日辛苦,绝没有旁的意思。」 元德帝沉吟片刻,觉得有必要先断了卫清妍的念想,任由她这般胡闹下去,也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索性道:「年岁大了,懂得体恤人了,也该是时候给你选个驸马了。」 卫清妍的脸唰一下红了,她低下头,心中暗生期冀,宋时瑾才刚走,父皇就对她说这般话,难道……这般想着,便再止不住的唇角上扬。 谁知下一刻,元德帝的一番话就让她笑意僵在脸上,脸变得煞白起来。 「但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情我愿方才能缔结两姓之好,仅凭一家之言,结的那叫怨偶,你虽贵为公主,朕也不能乱点鸳鸯谱,毁了你半生。」元德帝阖了阖眼,这般直白,他相信卫清妍能够听明白。 大周正是国富民强,并不需送公主和亲去稳固蛮夷之邦,在婚事上可谓是最为自由。也正因如此,卫清妍才敢这般肆意追着宋时瑾跑。 奈何宋时瑾于她并无那层意思,但碍着皇家的脸面,平日里见着她也是能躲则躲,往往卫清妍娇羞的凑过去,宋时瑾礼不出错,随即便拔腿就走,甚至连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 卫清妍自然是看得懂他无意于自己,但是情之一字乱人心绪,毁人理智,自小要什么有什么的她,怎么甘心就这么妥协,他越是对自己视而不见,卫清妍就越想要征服。 加之这么些年,宋时瑾身边也没有女子出现,连府中的丫鬟都是极少,这种男子,若是能得他心,往后便是极尽宠爱,如此一来,她更是不愿意轻易放弃了。 「儿臣明白。」卫清妍难掩失望之色,脸色僵硬着道。 瞧她那样子,就不像是个明白的,元德帝言尽于此,挥了挥手道:「你先退下吧,这事我会同你母妃商量。」 卫清妍抿了抿红唇,躬身敛去一股势在必得,口中低声道:「儿臣告退。」 待人一走,元德帝才神思模辩的说:「你瞧着时瑾这人如何?」 李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拂尘的尾巴在殿内的地板上甩下阴影,皇上这模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他,最好的方式便是闭口不答,妄议朝中重臣,可不是他一个太监该说的话,谨言慎行才是伴君之策。 殿门未关,外头的风带着暑气吹进来,冰鉴里的浮冰敲击出些微的声响。 「罢了。」元德帝目光落在宋时瑾送来的折子上,无声而言:且再瞧着吧。 金瓦朱墙宫闱幽深,宫中素来是清寂无声,盖因行差就错便是枯骨深埋,少说多做才是保命之窍。 深宫一隅的昭华殿,环境清幽,与别处的姹紫嫣红不同,这里要素雅的多,乃是四妃之一德妃的住所。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德妃育有卫峥,卫清妍一子一女,可谓是稳坐四妃之首,可这位份却迟迟升不上去。 先皇后在大皇子夭折之后薨逝,皆以为德妃会册继后,谁知皇帝却出人意料立了当时的贤妃为继后。 所幸贤妃继位之后,并未生下一子半女,至今也只养育了大公主一人。 朝臣皆知,四妃之中,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卫炎资质平庸,而德妃所出的二皇子卫峥则温和聪慧,贵妃名下只有四公主与九皇子,卫尧虽颇得皇帝宠爱,但过于年幼。 且不论朝中风向如何,在这后宫之中,既无嫡出,又未立储,是以淑妃、德妃、与柳贵妃自是分庭抗礼。 静秋姑姑一瞧着卫清妍心事重重踏进昭华殿宫门,赶忙迎了上去,刚行了一礼便听她问道:「母妃可醒了?」 静秋姑姑点了点头,「娘娘正在临摹丹青。」 卫清妍咬了咬唇,提步上了台阶。 昭华殿内兰香萦绕,墙角花几上绽着朵朵素兰,众所周知德妃好风雅,最是喜兰,一手丹青可称惊世,特别是以兰入画,风韵极佳。 德妃临窗而立,纤纤玉指提笔,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上头一圈羊脂玉,整个人娴静温柔,能盛宠多年,容貌自是极佳,此刻正轻蹙着眉头,想来是不满意自己方才的画作。 卫清妍深吸一口气,唤了声:「母妃。」 德妃搁下笔,瞧间她鬓边的薄汗,笑着扬手:「快过来。」 「日头这般大,怎的这会儿过来了?」边说着,边接过旁边小宫女递过来的锦帕替卫清妍擦了擦。「瞧这满头大汗的。」 德妃身上带着一股子清雅馥郁的兰香,卫清妍往她怀中凑了凑,闻着这般味道,才觉方才那股子急躁退了下去。 「怎么了,这是?」德妃笑着抚了抚卫清妍的发丝。 卫清妍这才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母妃,方才父皇说,要替我挑驸马。」 德妃却笑:「你也到了这般年纪,是该做着准备了。」 卫清妍一把抓住德妃的手,委屈道:「可女儿听着父皇的意思,是不同意我与宋时瑾的。」 母女俩感情要好,卫清妍有事从来不瞒着她,对于宋时瑾的爱慕,德妃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德妃本是温柔娴静的表情,听到她的话也怔了怔,蹙眉道:「你同你父皇提了?」 卫清妍摇头,咬了咬唇,将在御书房发生的一切逐字逐句讲述了一遍。 德妃听罢,难免就多想两分。 自从先皇后薨逝之后,皇上就变得疑心病重,即便是她自己在皇上面前说话也要斟酌三分,可就是这般疑心的人,对宋时瑾却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 她同意卫清妍自降身段接近宋时瑾,也是因着这个原因,若不然,他一个无根无基的新起之秀,德妃是断然瞧不上的。 卫峥在朝中立储呼声很高,皇帝却迟迟未下决定,若是能将宋时瑾拉到他们这边,将会是巨大的助力。 这般想着,德妃口中却是道:「那咱们再另外挑个好的,和和美美岂不更好。」 v第五十章[06.15] 卫清妍低下头,掩住眸中的厉色,半晌才道:「不,我就是钟意宋时瑾。若是我不能得到,那么旁人也不许沾染!」 「男女成婚,并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其中涉及颇广,你父皇有疑虑也是正常。」拍了拍卫清妍的手背,德妃安慰道。「再说你父皇也未将话说死,这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卫清妍惊喜地抬头,笑道:「真的吗?」 德妃温柔地笑:「你是我女儿,我自然是想看你事事顺心如意,这事我会尽量替你谋划,你且安心。」 卫清妍连连点头,只要过了父皇那关,其余的她有信心! 「多谢母妃。」 「傻孩子。」 又闲话了几句之后,卫清妍便告退了。 望着她兴高采烈离开的背影,德妃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宋时瑾是个不知好歹的,若真的心无权势,觉不可能在这么短短几年时间内就爬的这么高,卫清妍一心爱慕着,偏他还要拿乔,这岂不是装腔作势? 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知道,打小就好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巴心巴肝想要得到。难保宋时瑾不是看准了这点,才引得自己女儿这般痴迷。 不过,若真如此,对于卫峥而言,这倒是好事。 她如今已至四妃,想要再往上升怕是不可能的事了,当年娴妃靠着与先皇后的关系,坐上了继后的位置,迟早有一天,自己要将她踩到脚下。 她可是忘不掉,自己满心欢喜等待封后,最终等来的却是娴妃继位,宫里那起子长舌的东西,是如何在背后嘲笑自己的! 德妃扯唇笑了笑,然后缓步走到了桌案前,脸上又是那般岁月静好的淡然,提笔又开始做起未完的画。 「去将峥儿请过来一趟。」 荣昌王府内连日的阴霾随着老夫人身子渐渐恢复,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至少在寿安院中伺候着的人长舒了一口气。 卯时三刻,天边的朝阳就已绽霞光。 顾怀瑜连着守了老夫人多日,终于在今日睡了个好觉,绿枝与红玉早早起来便候在房门口,叮嘱了下头的人动作轻一些,以免吵到小姐安睡。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一到辰时,朝云院方向便传来一声尖叫,声嘶力竭,惊起栖在枝头上的鸟。 半晌之后,张氏身边的林嬷嬷脚步慌乱的走来,她身材有些圆润,跑到院门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三小姐呢。」林嬷嬷喘着粗气,边说着就伸手准备推门。 红玉与绿枝齐齐伸手拦住,压低了声音:「小姐还在睡觉,林嬷嬷有什么事与我们说就可,小姐醒来我们会转达的。」 林嬷嬷面上有些不虞,但也心知今时不同往日,只僵硬地笑了笑:「劳姑娘进去通报一声。」 红玉不紧不慢道:「林嬷嬷小点声,待小姐醒来再说,这几日小姐辛苦,奴婢不忍吵到小姐。」 「你。」林嬷嬷一噎,想着张氏眼下的情况,又不得不忍耐着。 尽管红玉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外头的动静还是吵醒了顾怀瑜,听得里头动静,林嬷嬷又想往里头冲,被绿枝拦住,向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便转身推门进了屋。 屋子里燃着安神香,淡淡的香气缭绕,顾怀瑜依稀还带着倦容,长发未梳,半阖的眼眸,慵懒至极:「刚什么声儿?」 红玉服侍着顾怀瑜起身:「王妃身边的林嬷嬷来了,说是找小姐有事,正在外头候着呢。」 顾怀瑜心不在焉拨弄着盆里的水,低头笑了笑,约莫也能猜到几分林嬷嬷来的目的。 张氏那日被林湘灌下药后,精神便有些不正常起来,像是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整个人还变得一惊一乍,偶有清醒之时,问她如何会成这样,她也闭口不答,闹得满园的丫鬟都以为她撞了煞。 且随着日子过去,她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府医已经去瞧了多次,还是控制不住她越来越疯的歹势。 「真是讨厌的紧,小姐多日未休息了,好容易得空,偏她要跑来大呼小叫。」红玉压低了声音,向着顾怀瑜抱怨。 顾怀瑜笑了笑:「难得睡的那般踏实,她不吵我也该醒了,请她进来吧。」 红玉正了正神色,点头道:「是。」 林嬷嬷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见到顾怀瑜便行礼道:「三小姐,您去一趟朝云院吧。」 顾怀瑜看了林嬷嬷一眼:「何事这么着急?」 林嬷嬷哭丧个脸,低声道:「王妃她……王妃她,今早起来又不对劲了。」 「我又不是大夫。」顾怀瑜笑了笑:「找我有什么用。」 林嬷嬷扑通一下跪倒了地上:「三小姐,老奴求求你了,王妃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直嚷嚷着要见您,您过去一趟吧。」 「见我?」顾怀瑜思忖片刻,「那行吧。」 林嬷嬷是张氏带过来的,跟了张氏多年,与她的感情自然是非比寻常。 张氏去了一趟浮香院回来便成了这样子,林嬷嬷不是没怀疑过是林湘下的毒手,可这事她也在张氏清醒的时候问过,张氏却直摇头,连声否认。 如今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尚还未查明,张氏却在今早起来看到镜中的自己,尖叫一声后,情况更糟糕了些,口中一个劲的念着顾怀瑜的名字,所以林嬷嬷才着急忙慌地找上她。 为防止张氏耍什么花样,顾怀瑜特意带上了绿枝,这丫头力气大,一个人能抵得上两三个丫头。 一进门妙言便急吼吼地冲了过来:「三小姐,您可算来了,您快去瞧瞧王妃吧。」 张氏只着了一件雪白的中衣,赤着脚坐在妆奁前,头发散乱地堆叠在头上,已经插了满头的簪子,脖子上璎珞项链,戴了十多条,手中还捏了一支飞鸾步摇,正对着镜子往头上簪带。 举起手的同时,绸滑的衣袖沿着手臂下滑,上头竟然红斑点点,尽是黄豆大小的疮泡。面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倒是瞧不出有没有。 随后她开始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镜子里的眼神,似透过自己在看另外的人,口中喃喃道:「顾怀瑜,顾怀瑜。」 「那是什么?」顾怀瑜指了指她手臂上的疮泡,问道。 林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解释道:「前一晚发了一次热之后便成了这样,连面上都长了好些,夫人今早起来看到这样子后,受不了,就……」 v第五十一章[06.16] 张氏视美如命,受不了自己容貌上一点瑕疵,连日常沐浴都是用的牛乳,脸上的肌肤更是日日用花瓣研磨出的养颜粉细细养着,年近四十容貌依旧如双十年华的少女。骤然间看到自己浑身长疮的模样,肯定是受不了这个刺激的。 林嬷嬷抹了一把眼泪,行至她身后,小声道:「王妃,三小姐已经来了。」 张氏猛地回头,咧开一口白牙,笑道:「乖女儿,你来啦。」 诧异于她对自己的亲热,顾怀瑜面无表情看着她,又听张氏继续道:「阿瑜,你怎么不理我。」 顾怀瑜这才冷冷地开口道:「王妃。」 「你为什么叫我王妃?」张氏一把扯下头上的簪子,向着顾怀瑜跑来,绿枝见状,跨步挡在了顾怀瑜前头。 张氏脚步顿住,眸中含泪,道:「阿瑜,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是你娘啊!」 顾怀瑜没有说话,张氏连这些话都讲的出来,看样子情况确实严重了许多。这赤隐散的后遗症可真是可怕!顾怀瑜怀疑,那些疮泡也是因为那东西长得。 张氏歪着脑袋,将脖子缩起来,看着顾怀瑜缓缓道:「娘知道,娘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也很想认你的,也曾想过要补偿你的,可是,湘儿不喜欢你,睿儿不喜欢你,我就只能不喜欢你了。」 「嘿嘿。」她摸了摸自己涂的惨白的脸,上头有些微咯手的凸起,视线在顾怀瑜脸上紧锁,面色一变,似看到了什么东西垂涎欲滴的东西,而后忽然暴起:「把你的脸给我吧!把你的脸给我!」 绿枝赶忙护住顾怀瑜,也不知怎么动的手,张氏就跌坐到了地上,她依旧想要挣扎起来:「我们生的这么像,你把你的脸给我好不好!」 林嬷嬷立马上前搀住张氏,想要阻止她再说胡话,却被张氏猛地挣脱,捏着簪子就想冲顾怀瑜扑过去。 「快拉住王妃!快!」林嬷嬷急得大吼,若是顾怀瑜在这里被伤了,老夫人不知道会怎么对张氏! 一个具有攻击倾向的疯子,只怕是会被永生关起来。 房内的丫鬟赶忙围了上去,张氏现在满脑子只有顾怀瑜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到,她被林嬷嬷拉着无法动弹,情急之下只能转过身拉着林嬷嬷的脖子就要咬过去。 林嬷嬷大惊失色,赶忙松开手后退一步,因为身体不太灵活,还是被张氏撞倒在了地上,只来得及伸手挡住脖子。 坚硬的牙齿咬上来的瞬间,林嬷嬷杀猪般的嚎叫响起。这一变故,惊呆了屋内众人,此时的张氏,已经全然似一只野兽,嘴边挂着鲜血,喉咙里发出嗬嗤嗬嗤的气泡声。 「快,拉走王妃!快!」林嬷嬷急的大喊:「救我!三小姐,您救救我!」 小丫头们却手足无措立在原地,不敢靠近半分,生怕张氏下一刻就会扑向自己,咬断自己的脖子! 最终还是绿枝看不下去张氏满脸是血的模样,上前一个手刀劈晕了张氏,众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顾怀瑜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许久她看向林嬷嬷,冷声道:「你要我来,就是看这个?」 林嬷嬷捂着血淋淋的手站起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事情似乎是朝着越来越可怕的地步发展了。 张氏这样子,很显然,已经是彻底地疯了!王爷已经许久不来王妃的院子了,也不知,这日子还得熬多久。 房门吱呀一声从身后关上,连带着也将张氏的生机锁在了里头,顾怀瑜抬眼看檐角上立着的瓦兽,大张着的嘴,似乎要吞噬掉朝云院的一切。 片刻后,她抬脚,头也不回离开了朝云院。 另一边,二皇子正面色阴沉地坐在书房里,沉闷的气氛让人无端生寒。 高天行站在下首,捏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袖口已经湿了一片,许久才继续道:「继香积山之后,近日沧州又有两处药坊被毁,累积的货也不知所踪,甚至……」 二皇子猛地捏住桌角,眉间皱成出了川字:「说!」 高天行只觉得那只手似乎是捏到了自己的心上,眼皮颤了颤,继续道:「甚至,殿下派去的护卫也都不见了,还有那些药人,似乎是被人救走了。不过,属下在山腰一块巨石上,发现了剑痕。」 香积山的事一直是林修睿在查,从他手中接手过来之后,高天行才发觉他居然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只是将怀疑的人列了那么几个。 高天行顺着去暗查了一番,没有任何异常。若不是另有他人,就是对方做的太干净,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正是焦头烂额之时,紧接着沧州那边也出了问题,高天行这才惊觉,他们似乎是被人暗中摸清楚了所有动向,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监视里,是以立刻赶来告知卫峥。 「剑痕?」卫峥面色一沉:「查出东西了?」 高天行点了点头:「剑痕平滑,深约寸许,宽约两寸,剑身正中带血槽。」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上面赫然是自己猜测的长剑样式。 卫峥取过看了一眼,既能入石三分,剑还未折,此剑定然削铁如泥,使剑之人武功也不会太差。莫名的,他想到了宋时瑾。 卫尧失踪当日,是他将人送回宫的,恰巧当日丁邙失踪,处理的手法也是和香积山一样,一丝痕迹都未留下,此般巧合,怎么都有些诡异。 可沧州这事,似乎又与他没有关系。宋时瑾一直留在京城,也未见他身边的护卫有久不出现的。 「去将所有证据一并销毁,切不可让人抓了把柄。」深吸了一口气,卫峥对着高天行道。 若真的是宋时瑾做的,依照他的性子,要是掌握了直接证据,只怕是已经捅到了皇上面前,丁邙已经失踪了这么久,宋时瑾还未动作。 那只能说明,他没有证据,或者自己怀疑错了人。毕竟还有一个装疯卖傻的三弟在一旁盯着呢。 高天行退走后没过多久,卫峥视线一转,就看到一个身着湖绿色长衫,白玉冠束发,眉目精致的小公子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支出半个身子,对着他笑。 「过来!」卫峥瞪眼一瞧,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卫清妍从门后抬脚闪出来,将手上捏着的折扇一抖,唰一声打开,对着自己缓缓扇了两下,然后转了个身,笑道:「哥,怎么样,我这幅样子是不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v第五十二章[06.16] 卫峥睨了她一眼,不敢苟同:「你是当别人眼瞎?真以为像画本子里那般,穿上男装就成了男子,别人还瞧不出来?」 「很明显吗?」卫清涵皱眉,习惯性的抿了抿唇,可怜兮兮地说:「花了我好些功夫才装扮好呢。」 懒得跟她继续掰扯此事,卫峥索性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就不能单纯的只是来看看你?」卫清妍挑了挑刻意画的粗黑的眉。 卫峥嫌弃地看了一眼,明显是不大相信:「既如此,看过了你也该回去了。」 「别、别、别。」卫清妍忙道。 「说吧,何事?」 卫清妍脸色一变瞬间就娇羞了几分,连声音也带上了些许羞怯的味道:「哥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卫峥看了她一眼,对她这般模样颇有些意外:「你先说与我听听看。」 卫清妍往他面前凑了两步,将声音压得很低,道:「宋时瑾一直躲着我,我想让你帮我。」 卫峥虚眼看了她半晌,卫清妍先忍不住了,拉着他的袖子,娇声道:「哥,你就帮帮我嘛!」 「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帮的。」卫峥突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多谢哥哥。」卫清妍高兴道:「那咱们现在就去。」 「去哪?」卫峥问道。 卫清妍道:「宋府啊,他不是躲我吗,我就跑到他府上去!」 卫峥一怔,随后道:「现在时辰尚早,用了午膳之后再去。」 「还要这么久的时间啊?」卫清妍不满。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他是当朝重臣,一般上午时间都用来处理公务,即便是你去了也见不到。」 卫清妍这才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人走后,卫峥才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自己正有意去试探宋时瑾一番,卫清妍就来了,这么做虽有些不太地道,但怎么说自己这个妹妹是真心喜欢宋时瑾,这样算起来,其实也是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二皇子口中正在处理公务的宋时瑾,已经偷偷摸摸做了梁上君子。 避开王府布在周围的眼线后,他悄无声息闪到了棠梨院中,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桌案前。 听说虞老夫人醒来后,宋时瑾高兴地在府中等了好几日,平日里冰雕似的脸都难得挂上了笑意,这般耐心等了好几天,也不见顾怀瑜派人来,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亲自跑到了王府截人。 红玉正毫不知情地守在房门口,见顾怀瑜与绿枝面色有些不太好的回来,赶忙迎了上去:「小姐。」 顾怀瑜脑子里还想着张氏的事,她身体状况日渐差下去,想来也是命不久矣,疼了林湘这么多年,却将死在林湘手里,这算不算自食恶果? 林湘对张氏下赤隐散这事,约莫是只有顾怀瑜一个人知情,不过她却不打算说出去,若就这么让林湘死了,岂不太便宜了她。 自己还有那么多仇未收回呢。 「你们在门口候着吧,我想歇会。」 房门外悦耳的说话声响起,宋时瑾立即坐正了身子,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失礼? 顾怀瑜缓步踏进房中,绿枝还贴心的将门拉上,房间里的光线立刻暗下来一半,变得有些迷蒙,连多了一个人她也未察觉,照常行过正厅然后踏入暖阁中。 宋时瑾轻咳了一声,顾怀瑜浑身立即紧绷起来,猛地回过头就要张口叫人,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桌前,面带笑意望着自己。 顾怀瑜微微一怔,待看清楚来人的容貌之后,愕然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时瑾缓缓开口,笑道:「怕你又忘了约定的事,特意来提醒你。」 顾怀瑜扯唇笑了一下,有些心虚,这些日子堆积的事情太多了,自己还真的就有些忘了。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那日是答应了他,陪他逛逛小时候那些地方的。 只能心虚地转开话题:「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进来的。」 宋时瑾侧眸看了一眼墙上的窗户,意思不言而喻。 「我记得我窗户是锁好的?」顾怀瑜道。 宋时瑾扬了扬手:「这么一点小困难,难不倒我。」 顾怀瑜看着他,桃花眼眸微挑,双瞳如黑曜,格外清亮,随即抿了抿唇角。 室内的光线有些暗,宋时瑾坐在暗影里,含着笑看眉眼间带着揶揄的顾怀瑜,笑意越发温柔。 她面对着透光的窗楹,眉眼笼罩在一片朦胧光影里,宋时瑾能清晰地分辨出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只觉得,不论何种样子,她做起来,总是那般好看。 房内独属于女子的沁香萦绕,宋时瑾耳朵里能听到自己一开始沉稳的心跳,从平稳逐渐加快,至到似要跳出心口,她每一次眨眼,长翘的睫毛都似一片羽毛微颤,轻轻挠过自己心底。 「我……」 刚说了一个字,就见顾怀瑜眸光一闪,似想起了什么向着他说了句「等等」,就忽然转身,向着里间走去。 宋时瑾有些被打断的懊恼,他等了她两辈子,寻了她两辈子,才算是失而复得,这段煎熬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冗长,长到他已经习惯,连午夜梦回间都还在寻找。 他不想再耽搁下去了,他想要正大光明陪伴在她身侧,以一个正当的身份,护她周全,想要向着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冰冷的御史府,终究还是缺少了一点家的感觉。 隔着窗楹透过来的阳光,似雾般朦胧,望着施施然走来的顾怀瑜,宋时瑾想要再度开口。 却见她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然后抬手,从指间坠下一枚精巧的缨络:「说好的,送给你的见面礼物。」 「真好。」宋时瑾不说谢,他执拗地觉得,谢之一字,太过疏离,他不喜欢。 「不是说想要出去逛逛吗?」将缨络递到宋时瑾手中,顾怀瑜笑道:「今日时间还有很多,你先去等……」 话音未落,就见宋时瑾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将手往上一抬,张开五指,握住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拉着她就往窗楹处大步走去。 v第五十三章[06.16] 「你干什么?」顾怀瑜问道。 这般动作幼年时二人经常做,她也没发现不妥,只是惊诧于自己厌恶所有男子的接触,唯独对宋时瑾没有这种感觉。 拥抱过后的那日,她以为自己心结已解,甚至诡异的想找人试试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用亲密接触,只要能离自己三步以内便成。 无一例外,通通失败! 宋时瑾手上的温度,要稍高于她,顾怀瑜垂眸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她是真的对他没有恶感。 「抓紧我。」停在窗楹下,宋时瑾低声道,声音里全然是无法掩盖的愉悦。 顾怀瑜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腰间一紧,眼下的景物正在迅速向后退去。 上一次这么飞,还是在看到刀疤脸的时候,那时因为紧张倒不觉得多怕,这会整个人陡然间被拔高,顾怀瑜紧闭双唇忍住口中惊叫,赶忙闭上眼。 脚不落地的坠空感,仍旧让她心有余悸,只能心一横,伸手抓紧了宋时瑾腰间的衣服。 借着茂密的树影隐蔽了身形,宋时瑾带着她几个起落间已经跃过墙头,落到了后门转角的墙根下。 「走吧。」不舍的松开她,宋时瑾笑着道。「能再给我一颗松子糖吗?」 顾怀瑜只觉他眼神有些奇怪,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得暗垂下眼,避开。 宋时瑾眼眸荡出温柔的光,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到现在顾怀瑜还不懂自己对她已非儿时友情,那般简单。 故地重游不过是幌子,宋时瑾只是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卫峥拗不过卫清妍,一路被她拉着出了二皇子府门。 一听下午要去宋府,卫清妍立刻惊觉自己今日扮相太丑,想要重新去买些胭脂水粉,华服首饰,再好梳妆打扮,定要迷得宋时瑾三魂出去两窍! 行至长安街时,卫清妍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卫峥往前走了两步,才发觉身后无人跟上,遂一回头,便见卫清妍阴沉着脸,看着旁边一条小巷子出神。 「在看什么?」卫峥有些好奇的问,难得见卫清妍当众摆出这般表情。 卫清妍却是不答,半晌之后,拔腿向着那条小巷子跑去。 青石铺就的巷子很宽敞,过一辆马车也绰绰有余,前头不远处,那对并肩而行的男女却走得很近,女子身高堪堪只到男子耳根处,两人正在说着什么,能时不时看到男子偏过头看她。 卫清妍就在站不远处,死死地看着前方,化的粗黑的浓眉下,一双翦水秋瞳水波不在,只余熊熊妒火在蒸腾。 只需要一眼,卫清妍就能认出,那男子便是宋时瑾,那女子倒是不知道哪家的。 宋时瑾侧过头看那女子时的眼,是卫清妍从未见过的缱绻,脸上那般温柔的笑意,他也几乎从未对人展现。 一旁的女子,腰肢婀娜不盈一握,黑发如瀑般披散在背后,观其衣着竟是不菲,看来又是哪户世家贵女,只是偶尔露出的侧颜,瞧着极其陌生。 画面意外的赏心悦目,却刺得卫清妍双目通红。她不甘心,她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因为,那些得不到的,已经被她亲手毁掉了。 初见宋时瑾起,自己的一颗心便不再属于自己,于人群中他成了最为耀眼的存在,不论有多少人,卫清妍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如今,她却特别恨自己眼尖,为什么要让她瞧着这一幕! 青瓦白墙,茂密的枝叶从墙上攀出,地上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走的却不是顾怀瑜熟悉的路。 瞧着越来越陌生的景致,顾怀瑜稍稍侧过脑袋望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宋时瑾,眼中略带疑惑,道:「这条路不是回顾宅的路啊。」 宋时瑾脚步未停,依旧目视着前方,领着她向前走。余光处,她头上的玉簪泛着光,不停引诱着他看过去,眨了两下眼睛,宋时瑾低沉道:「我知道。」 顾怀瑜歪着头打量他,视线停在他微抖的眼睫上:「你不是说想去的是以前那些地方。」 宋时瑾终是忍不住,侧头看她,眸中含笑,道:「另外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顾怀瑜问。 宋时瑾故作神秘:「去了就知道了。」 虽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宋时瑾却只愿死揪着有着顾怀瑜的从前不放。 五岁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八岁之前的那三年,却是他不愿再去回想的孤独与黑暗。再之后他却记得异常的清楚,有她陪伴的那段日子,虽苦也甜,约莫是他两世之中过得最为轻松的一段时日。 前一生,他是在五岁那年,被一个老乞丐从乱葬岗中发现的。 老乞丐说,无意间走到那里,见他衣着富贵,所饰不凡,本想要扒掉他的衣服和身上的玉佩去换些银子使的,谁知一碰到才发现还有气,于是就将他带了回去,只可惜他是个哑巴,不然的话还能问问是哪家的公子,没准将他送回去还能得笔意外之财。 当时他身上只有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和一枚同心玉佩,值钱的便是这枚玉佩,毫无一丝杂质,触手生温。 但奇怪的是这两样东西,老乞丐却在他醒来之后都悉数还给了他,并且叫他好好保管,说日后保不准还能有机会找到家人。 那时候宋时瑾刚醒,脑中一片空白,嗓子里也不能发出声音,只能懵懵懂懂地将这些东西收好。 这之后,老乞丐又不知从哪找了一套又脏又破的衣服,给他换上,并将他当日所穿全都丢进了火堆里,叫他想要活命就得跟着自己出去讨口。 宋时瑾什么也不懂,只能跟着点头。 可没过两日,老乞丐却忽然失踪了,宋时瑾便又成了孤儿。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会,只知道老乞丐叫他讨口保命,所以他便学着老乞丐的样子,端了碗去各个街口守着。 因着年纪太小,一双漆黑的眼又不似其他乞儿一般浑浊,还是有不少人见他可怜给他铜板的。可也正是因为他年纪小,这些就成了他被殴打的缘由。 乞丐夺食,自是以命去拼,讨了一整天的饭,也不见一个好心人的乞丐嫉妒地双眼发红。他们抢走了宋时瑾碗中的铜板和身上的玉佩,将那张老乞丐说要好好保管的纸撕得稀碎,并且占领了那间破庙,将他赶了出来。 v第五十四章[06.16] 时值深冬,夜风夹着成片的雪呼啸,吹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上,凉地刺骨。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鸟拉长了声音呜呜叫着,漆黑的夜空似张大了嘴的怪兽,在下一刻就会将他拆之入腹。 他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死算他命大,乞丐间的地盘意识很重,只要是宋时瑾一出现,便会遭到驱逐。 他只能四下躲藏,苟且偷生,最饿的时候,他甚至连树皮和青草都吃过。渐渐地,他成了真正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无奈之下,他藏身到了一处清冷的小巷中,饿了许久,挨打了许久,他早已筋疲力尽,躺在墙角,于饥寒交迫中等待着死亡。 正在这时,不远处一间宅子墙下的狗洞中发出簌簌之声,不一会,一个乌黑的脑袋探头,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从里头钻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顾怀瑜,她扎着双髻,发间还带着碎叶与杂草,脸上块块淤青,怀中鼓鼓囊囊,见到宋时瑾躺在墙角的当下,被吓得目光呆滞许久。 而后,她试探着走了过来,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了?」 宋时瑾浑身上下剧烈的疼,脸上污渍与青红交加,说不出的狼狈,他张了张干裂起皮的嘴,虚弱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受伤了。」她没有嫌弃他脏、臭,而是跑到他旁边跪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块饼子递到他嘴边:「你吃吧。」 饼还带着些许温度,甜香味刺入脑中,宋时瑾下意识的张嘴,有些干硬,但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时间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顾怀瑜干脆将怀中偷来的饼子一起拿了出来,咽着口水道:「都给你吧,吃了就会好了。」 宋时瑾不敢接,就那么趴在地上,看着她。 顾怀瑜叹了口气,忽然起身又向着那个狗洞钻去,宋时瑾闭了闭眼,死死盯着那个狗洞。 片刻之后,顾怀瑜手中捧着一卷荷叶,里头是刚盛满的水,边走边洒,好容易才走到他旁边,将叶口对准他,灌了下去。 而后,又伸出细细的手指拿了一块饼子,塞到他嘴里,口中喃喃:「你别怕,我又不是坏人。」 接连吃了四五个,嗓子被饼拉的生疼,宋时瑾才觉得自己缓过了那股濒死的饿。 「你叫什么?我叫顾怀瑜。」她指了指那个狗洞的方向:「喏,家就在前面。」 宋时瑾蜷缩在地上,将脑袋埋进膝盖里,他没有名字,那些给他馒头吃的人会将馒头丢在地上,踩一脚后,叫他:「二狗子,来,过来吃。」 那天,只有顾怀瑜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直到那片围墙里,传来妇人的声音,顾怀瑜才浑身抖了一下,起身拍了拍裙摆走了。 「我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给你吃的!」 整个过程,宋时瑾一言不发,只是在她走后,又蹲回了墙角,从日出等到日暮,再到天明。 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世道对自己的恶意,八岁那年的宋时瑾,却在这一天,头一次感受到了温暖的可怕。 人心不可饕足,黑暗的日子过久了,出现一点些微的光明都想要死死抓住。 他一直没有走,顾怀瑜也隔几日便会从狗洞中钻出来,就这样过了好久。 她虽不说,他也知道她过的并不好,脸上手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后来,他有了很美的名字,是她取的。 她带着他溜去私塾偷学,教会他认字。甚至不惜偷拿了家里的银子与她这些年凑的,一并给了他:「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有大出息,我这是借你的,等你日后还我双倍呀!」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还,就弄丢了她。 她走后,那些曾经给他吃过的东西,都成了戒不掉的瘾。 与她走过的地方,却成了他此生不敢再踏足之地。 他拼了命的寻找,找到了幼年被抢的玉佩,却再也找不回那天从天而降,温暖了他半生的玉了。 万箭穿心之痛,也比不过见到顾怀瑜身亡当日之寒,再次于破庙中醒来,他改变了一些事情,却忍着不去找她。 他怕,贪恋温暖的自己,会忍不住想要留在她身边,到了她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如今,他准备好了一切,那些压抑了多年的念想,就如开了闸过后的洪水,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力奔涌而出,摧毁理智,任谁都拦不住了。 和煦的日光,从旁边的青瓦墙上投下,将二人的身影拉的极长,宋时瑾动了动指尖,默默拉近了些距离。 「到了。」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前,他转身敲了敲,吱呀一声,小门应声而开。 甜香味从门内阵阵涌出,顾怀瑜抽了抽鼻子,眸中带着光亮:「松子糖?」 宋时瑾笑而不语,直领着她踏入院子,穿过一片颇具禅意的小院,推开了另一扇门,屋子里甜味更甚,一个小铜炉,上放半锅沙饴,旁边小碗内盛着炒制过的松子,粒粒如玉般饱满。 看着目露疑惑的顾怀瑜,宋时瑾淡然道:「买的不好吃,我们自己做。」 「松子糖不都一个味道?」顾怀瑜暗自嘀咕,再说,自己也不会做啊。 宋时瑾面上笑意加深,怎么会一样,我寻遍了整个大周,都找不到你给我的那种味道。 「你会吗?」 话音将落,门帘处轻响,一个青衫小厮端着茶水低头而入:「宋大人,老爷子命小的在一旁候着。」 「嗯?」宋时瑾面色一沉,视线落到青衫小厮身上。 「大人。」小厮瑟缩一下,满脸苦相,将头埋得更低,他也不想来的啊,「老爷子说,让,让小的告诉您该怎么做。」 要做这松子糖,也是宋时瑾临时起意,他自己自然是不会的。 但能不能做成,会与不会都不重要,因为这本就不是他的目的所在。他要的是这过程,让顾怀瑜能忆起昔年,没有银子时,两人蹲在糖肆后门闻着糖香味解馋那段日子。 这会见顾怀瑜颇有兴趣的样子,宋时瑾改了主意,「你说说。」 「这松子糖,说起来简单但也挺难,需得先将这沙饴加水熬至融化,不停搅拌至水干成琥珀色,再倒在桌面上,加入松子,并用竹篾翻动,待冷却后将糖揉成细长条状,再切块。这难的就是火候,若火烧猛,糖易粘锅,稍不注意熬过头了便会发苦,且揉糖之时,糖块尚带温度,小姐身娇体贵,怕是受不住。」 v第五十五章[06.16] 小厮心里暗暗叫苦,宋大人虽对老爷子颇为敬重,但明知道今日宋大人会带重要的人过来,还让他来叨扰,这不是让他讨人嫌吗。 「是有不妥。」宋时瑾复又看了一眼顾怀瑜,随后道:「你在旁边看着,我来!」 小厮松了口气,忙上前将炉子点燃,然后躬身退到了一旁。 橘红的火焰燃起,宋时瑾抬步上前,动作间全是潇洒模样,将那口装了沙饴的锅加到炉子上,从碗里舀出两勺清水放到锅里搅了搅,炭火微炙,不多会,糖霜渐融,泛起微黄的泡。 青衫小厮想要张口提醒,又见他沉稳模样,默默退守到了一旁。 削好了的竹篾顺着手腕搅动,微黄的糖稀色泽渐变,宋时瑾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如此简单的事,怎么会难得倒他。 今日,定要让顾怀瑜吃上自己亲手做的松子糖! 「需要帮忙吗?」顾怀瑜问。 缓缓搅动着锅中的琥珀色的糖稀,宋时瑾语调轻松,道:「不用,如此简单之事,你在一旁等着吃便好。」 糖香味渐浓,锅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满室甜腻。 顾怀瑜吸了吸鼻子,爱极了这个味道,小时候没有银子,极少吃到糖果之类的稀奇吃食,她最爱做的事情之一,便是拖着宋时瑾跑到糖肆,只闻着味儿也能高兴许久。 只是随着年岁渐大,如今能随意买的起了,儿时心心念念的东西到了嘴里,也就那么回事。但她还是喜欢这个味道,与味觉无关,只是一种单纯的情怀。 「还记得以前吗?」宋时瑾略微侧头看着顾怀瑜,笑道:「你说若以后有了银子,定要将糖肆买下来,将里头的糕点当饭吃。」 顾怀瑜遥想了一下,不知回忆到了什么,也笑道:「你还说待你有了银子,定要将珍馐斋买了,日日吃肉呢。」 小孩子心性,总是那般容易满足,当时只觉得,眼前所见那些触不可及之物便是此生最大的梦想,如今想来,童言童语,倒是幼稚且可爱。 「买了啊。」宋时瑾含笑道:「只京城便有十余家。」 顾怀瑜错愕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不对劲起来。鼻尖浓郁的糖香味渐苦,一缕泛着靛色的烟飘至眼前。 青衫小厮虽不想打断这两人的对视,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人,锅里的糖……糊了。」 宋时瑾一怔,回头看向小锅,中间离火心最近的地方,已经粘连到锅底,隐隐泛着黑色的光。 方才还胸有成竹,小事一桩,就差拍着心口保证了。 这么快就让他在顾怀瑜面前丢脸,这样就很尴尬了! 「拿去倒掉!」啧了一声,宋时瑾对着小厮吩咐。 小厮一抖,只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为何宋大人要那么看着我!赶忙捏起袖子挡在指间,提住锅耳提起,匆匆去了门外。 难得见他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小厮一走,顾怀瑜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揶揄着向着他伸手道:「我的糖呢?」 虽有苦味,但随着糊掉的锅被端走,那股味道也逐渐减淡,只余淡淡甜香味,萦绕在这间并不大的屋子里。 望着眉眼间带着笑意的顾怀瑜,刺目地光似乎都柔和了起来。宋时瑾的心没来由的悸动了一下,像是被一双细腻的手轻轻捏住。 他指尖动了动,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稳稳地放到了顾怀瑜的手心。 「这是什么?」一句玩笑之言,没想到他真的给她东西,顾怀瑜好奇问道。 宋时瑾喉咙有些紧,声音哑了几分,略显紧张:「你先打开看看。」 盒子入手颇沉,是上好的沉香木做的,上面雕着簇簇梨花,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香味,指甲盖大小的锁扣做成了鸾凤造型,长长的尾翼勾起,正巧锁上盖子上的凹槽。 顾怀瑜垂下眼眸,避开他有些捉人的视线,缓缓将锁扣转动下开,捏着盒盖打开,入目是红色的绸缎铺就在盒底,一枚同心玉卧在上头,莹莹光线相照,上头浮雕着的一龙一凤似活过来一般,收尾纠缠密不可分。 顾怀瑜心神俱震,原因无他,这个东西,她曾经看到过! 在那个火光冲天的梦中,宋时瑾杀了林氏兄妹之后,曾将此物放在她的墓碑之前,然后就被那个刀疤脸带人围剿,最终万剑穿心而亡。 她能保证,在此之前,自己从未见过这玉佩,甚至连相似的样式也没见过,更谈不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既然这枚玉佩是真的,那是不是代表…… 上辈子的宋时瑾,真的为了自己,做出那般傻事? 顾怀瑜颤抖着手,缓缓抚上那枚同心玉扣,指尖有温热传来,她鼓足了勇气抬头,就想张口亲自问问他,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却在看到宋时瑾温柔至极的目光时,幡然回神。 这不是上辈子,宋时瑾的人生轨迹已经全然不同,知晓前世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若是贸然问了,只怕是没有任何结果,甚至,联想到她失常那日的表现,宋时瑾会对她重生一事起疑。 这是她极力隐藏起来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如若不然,自己可能会被当成妖女处置掉! 「我有事想对你说。」迎着她不停变换的视线,宋时瑾轻声道。 顾怀瑜如梦初醒,留意到他眼中的坚定,赶忙撇开视线将盒子盖上,抢在他之前道:「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莹白的手托着紫褐色的盒子递到宋时瑾眼前,他顿了一下,没有伸手接过,而是继续道:「这是我的心意,希望你能明了。」 顾怀瑜怔住,托着盒子的手也忘了收回,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心跳,复又乱了起来。 宋时瑾继续道:「你对我而言,与旁人不同。原不打算这么早同你说这些,可我太过贪心,奢求太多,终究情难自禁。想要无时无刻的看到你,守着你,一步也不想分离……」 门口又传来响动,小厮举着新取来的小锅,正欲撩帘而入,见宋时瑾目如刀匕刺向自己,浑身一震,退了出去。 他重新转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怀瑜,索性不再耽搁,一鼓作气,道:「我此生所求,只你一人而已。」 顾怀瑜的手颤了颤,下意识抬眸,对上他无比认真的眼,里头是化不开的深情缱绻,浓的似墨,倒影着她的身影,似乎要将她揉化抹匀,刻进骨子里。 v第五十六章[06.16] 「我……」 顾怀瑜顿了许久,指尖紧紧扣着盒子边缘,淡粉色的指甲盖血色褪去,终究还是将盒子递了过去:「对不起……」 如此深情,她早已经不配拥有,只能辜负。 此生,唯余复仇而已。 或许她对宋时瑾是有不同,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不会回应。 林家与二皇子勾结,自己尚在龙潭虎穴,行差就错等待着自己的就是粉身碎骨。 她不想连累宋时瑾,若真如梦境所示,因为她,宋时瑾会死,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还有大好的前程未享,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在等他。 身陷囫囵,只她一人足矣,没必要牵扯进来无辜的旁人。 再则,这世间根本没有永世不变的感情,他现在或许是心悦自己,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他对自己究竟是儿时情谊作祟,亦或是其他。 若有一天,这点儿时情谊变了质,褪去这层光环,余下的还能有什么。 宋时瑾动了动僵硬的指,目光依旧一瞬不瞬看着顾怀瑜,四目相对见,暖风吹进房间,她发间的步摇微晃,反射出的光灼得人眼球刺痛,甜香味依旧还在房中弥漫,宋时瑾嘴里却有些发苦。 「我是个孤儿,生来不知父母,沿街乞讨好些年,将死之时遇见了你,若无你,我早已饿死在街头……」 顾怀瑜抿了抿唇,松了一口气,道:「或许你对我只是感恩而已,时时刻刻念着,这种心情迷惑了你,让你误以为对我……」 话音未落,就被宋时瑾打断,他道:「并非如此,我自己心中明白,想要报恩与情爱不同。 见到你,我的心跳会不受自己控制的悸动,你的一颦一笑皆能让影响我的心情,我不想你受委屈,看着你对旁人好,我会嫉妒,容不得别人对你有一丁点肖想。 重新遇到你的那一刻,你不知我是怎样的心潮翻涌,连午夜梦回间,也全都是你的身影。 我知道你可能暂时无法接受,今日同你说这些,也是我深思熟虑许久才做下的决定。送你的东西,我不会收回,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我不急着要答复,若最终你真的对我无意,便当这东西,只是……一份谢礼吧。」 顾怀瑜张了张嘴,喉间似堵了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自己心上,她不知道如何去回应这份感情。 「只是,这东西太过贵重,我受之有愧。」 宋时瑾心跳几乎停止了跳动,在她拒绝的那一刻,许久,他才朝她苦笑道:「我送出的东西,向来没有收回的时候,若你真的不想要,便丢了吧。」 顾怀瑜看着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手中那个盒子,似乎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走吧。」宋时瑾垂下眼眸:「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与来时的雀跃不同,如今回去的道路变得既窄又长,逼仄又走不到尽头,连光都是凉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倒也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彼此心里都装着事,无从去说。 顾怀瑜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只能不停回想上一世,不停逼迫自己,用心中恨意去压下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可身后目光灼灼,让她无法忽视,只能神思渐乱,成了一团更加理不开的乱麻。袖口的那个盒子,忽然间变得好重,拉扯着她的手,不停往下坠。 宋时瑾落后半步之遥,漆黑的眼眸中依旧满是她的背影,偏离头顶的烈日,斜斜打在她身上,分明身处闹市,却有一种浓浓的孤寂之感。 他有种冲动,想要将重生一事脱口而出。 两人具是重生而来,在林府再遇那天,他就已经知晓。 此生自己并未去寻她,八岁的自己没人救赎,而顾怀瑜的人生,自然也不会有自己出现。 她该是没有关于松子糖的记忆的,可在那日她却笑着给了他,安下了他两世漂泊的心,更何况,她当日找上辜九打探那几人的消息,就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只是他不敢去想,逼着自己不去相信而已,后来的许多也只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唇间蠕动半分,宋时瑾还是没有开口。 说了又如何,她只当自己是昔日好友,儿时玩伴,即便知晓,也改变不了任何,两人间也只会徒下留尴尬而已。 她未放下上一世死得那般不体面的心结,只怕是说了,连朋友都没得做。如今还能依着这份恩情守着她,虽不满足,倒也比躲着不见他好。 隐身在旁的几个暗卫表情也是一言难尽,从宋时瑾道出心意那刻,几人就退了下去,都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怎的这会两人一出来,气氛就变得这般莫名其妙不说,连距离都拉远了好些。 再一瞧宋时瑾面色,心道,要完! 主子的寻妻之路,道阻且难,只怕是日后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瞧了。 巷口处,卫清妍依旧立在原地,站到脚已发麻也浑然不觉,卫峥在旁边说着什么,她全都听不见。 她没有跟上去,不是因为不想,而是着脚底就如坠着巨石,让她挪动半分也不能。 「那女子是谁?」卫清妍站在巷口,盯着空无一人的青石巷,声音带着凉意问道。 卫峥等了好半晌,同她说的话半句不回,开口便是问他这个,眸色微沉,道:「站了这般久,也该回去了。」 「我不。」卫清妍头也不回,视线不辍分毫,大有一副誓要将人等回来的架势。 卫峥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再劝,就见巷角处转出两道身影。 卫清妍呼吸滞了滞,见两人不复方才那般说笑,心中舒了一口气。 距离逐渐拉近,她的目光越过走在前头的顾怀瑜,落在了宋时瑾身上。自他走来,周围的喧嚣戛然而止,连身边卫峥的身影也黯然褪去。 宋时瑾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冷峻,只是深邃的眼却盯着他身前那个女子,若是这般看着自己,多好! 「宋大人,好巧。」卫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卫清妍的神思不附。 宋时瑾视线终于从顾怀瑜身上偏离半分,看着巷口的二人,凉薄的应了声:「二皇子。」 v第五十七章[06.16] 卫峥眸间一丝不悦,被照在面上的阳光掩盖,宋时瑾对他一向不热络,任凭他再怎么拉拢,都跟一座山似的,巍然不动。 索性转开了视线,上下打量了顾怀瑜一番,张口道:「林三小姐。」 顾怀瑜蹙了蹙眉,很是不喜这个称呼,随即扯了扯嘴角,盈盈一礼,道:「民女见过二皇子。」 卫峥抬了抬手,微笑着道:「出门在外,林小姐无需多礼。」 顾怀瑜敛眉,这是在故意膈应自己呢,正要开口就听宋时瑾道:「二皇子此言差矣,林家顾忌着三小姐身体,接回盛京之后一直未改姓,怎当得您口中林三小姐。」 卫峥一噎,他就是故意出言试探,没想到宋时瑾这么快就替顾怀瑜出头,面上愧疚,笑道:「是我思虑不周,望三小姐见谅。」 顾怀瑜福了福身,浅笑道:「二皇子贵人多往事,民女怎会放到心上。」 那模样,恭敬且真诚,可卫峥却觉得,她这话里话外,分明意有所指。 这边你一言我一语,卫清妍在卫峥开口唤林三小姐时,已经将视线落到了顾怀瑜身上,朱唇渐渐抿紧成了一条线。 女子爱美,在容貌上就少不得与对方比较一番,自己今日着着男儿装,柳眉刻意画的粗黑且浓,连面上都用了暗沉的胭脂掩盖了白皙的皮肤,饶是对自己容貌自负十余载,卫清妍也莫名觉得矮了一截。 对方芙蓉如面柳如眉,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云鬓翠叠,一双媚眼带俏,这番毫不掩饰的打量下来,让卫清妍心绪翻涌,恨不得立马冲回宫中,将自己最为华美的衣饰着上,再出现在这里。 与此同时,顾怀瑜也在打量着卫清妍,只觉她面上颇为怪异,看着自己的目光暗含些微的恨意。自己从未与之有过交集,这莫名的恨意从何而来? 直到卫清妍收回视线,努力克制住内心的种种不甘,转而看着宋时瑾,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娇气起来:「宋大人……这位是?」 宋时瑾没有开口,只是虚虚一眼望去,道:「六公主。」就再未开口。 卫清妍被他这般落了脸面,而且还是当着别的女子,当下就要发作,被卫峥从旁边斜踏半步,有意无意地遮住。 「这是荣昌王府三小姐顾怀瑜。」随即又对着顾怀瑜介绍:「这是小妹清涵。」 顾怀瑜当下明白过来,这股恨意为何对着她而来,六公主此人她前世知之甚少,这辈子道是听过说不少事迹。 当年皇上出震继离,根基尚还不稳,官拜一品大将军的符澜手握兵权,在德妃也就是当时的符夫人进宫后,才施展全力以表对皇上的衷心,因着这层原因,符夫人进宫后一路扶摇直上,至如今也颇受盛宠。 卫清妍作为其名下一女,自是受尽荣宠长大,也不知从何时起,瞧上了宋时瑾,大有一副非卿不嫁的做派,甚至不惜丢下公主的脸面,追着宋时瑾跑,这事可谓是人尽皆知。 不过宋时瑾志不在此,对着公主倒是疏离的很。 重所周知,宋时瑾怪癖其一便是从不让女子近身,连皇帝想要赐他两个婢女,也被拒绝,这会子瞧着她和宋时瑾走到一起,怕是已经将自己嫉恨上了。 「民女见过六公主殿下。」心思千回百转,顾怀瑜面上不表,福身道。 卫清妍输人不输阵,高扬着头,只是半垂下眼眸看她,也不叫起,「哦,原来你就是林家从乡下接回来的那个丫头啊。」声音清澈响亮,刻意将乡下一词咬的极重,其中轻视可见一斑。 卫峥看着卫清妍,视线余光却锁在宋时瑾身上,若当日只觉宋时瑾对顾怀瑜不一样,这会倒是能确定了。 再一看规规矩矩行礼的顾怀瑜,眼光倒是挺好,这般绝色女子,就是在宫中也是难寻对手。 顾怀瑜好整以暇起身,直视着卫清妍:「是。」 卫清妍蹙了蹙眉,扬声道:「林家没教过你规矩?我让你起身了?当真是山野村姑,一点礼数都不懂。」 顾怀瑜笑了笑,盯着她道:「民女粗鄙,不似公主这般知礼数,懂仪态。」说罢,视线还在卫清妍的衣着上绕了两圈,然后看了一眼宋时瑾:「你说是吗,宋大人。」 没想到她此刻会同自己讲话,宋时瑾稍怔片刻,眸中染笑:「你讲的都对。」 见二人眉来眼去,且顾怀瑜这话里话外明显是在挤兑自己,卫清妍再也忍不住:「顾怀瑜!」 顾怀瑜恭敬道:「民女在。」 「你!」卫清妍怒道:「不要脸!一个乡野村姑,竟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我定要诛你九族。」 卫峥大喝:「卫清妍,你住口!」 卫清妍的脸在霎时间变得惨白,顾怀瑜九族之内乃是皇亲,且这话绝对不是她该说的。她这般言语,有些大逆不道之嫌。 宋时瑾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深幽,盯着面前兄妹二人,阴沉莫辨道:「六公主真是好本事。」 卫清妍咽了咽口水,拢在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 卫峥浑身一震,忙道:「宋大人见谅,清妍被我惯坏了,一时口不择言,没有旁的意思。她年纪小,尚不懂事,若有什么不妥之言,还望宋大人不要放到心上。」 听他说完,宋时瑾冷笑道:「二皇子这般道歉,找错人了。」 卫峥咬了咬后牙槽,他已将身份放的如此低,宋时瑾还是不依不饶,竟一点颜面不给,果真是好样的! 「清妍,给顾小姐道歉。」 卫清妍终是回过神来,后怕过后,见连卫峥都站到了顾怀瑜那边,依旧嘴硬,梗着脖子道:「我说错了吗,她本来就是乡下来的,怎配同我讲话。」 「道歉!」卫峥忽然加重的语气,吓的卫清妍一抖。 她抿了抿唇,心口重重起伏两下,才高傲的转向顾怀瑜,心有不甘道:「对不起。」 顾怀瑜面无表情,缓缓道:「公主不必勉强,若无事,民女便先告退了。」 卫峥也怕依着卫清妍的性子再出点什么差错,什么打探的心思也没有了,沉声道:「慢走。」 顾怀瑜复又福了一下身,扔下后头三人,头也不回往前走。 宋时瑾自然是要跟上,刚抬一脚,便听卫清妍喊道:「宋大人……我,我只是……」 v第五十八章[06.16] 宋时瑾转身,往前踏一步。 卫清妍惊喜,正要开口解释,她只是生气顾怀瑜对她不敬,绝没有旁的意思,就见宋时瑾缓缓开口。 「下官乞丐出生,未免以后脏了公主的眼,还希望公主,少出现。」 说完,转身追了上去。 卫清妍的脸,一时间血色尽褪,贝齿咬上嘴唇,血腥味在口中乱窜。 看着宋时瑾几乎是大跨步追上顾怀瑜,卫清妍捏起袖子擦干净唇上咬出的鲜血。 婀娜窈窕的女子头也不回走在前头,似正与情郎赌气的少女,高大挺拔的男子在后面亦步亦趋,似正追随着妻子道歉的男子,莫名的卫清妍想到这个,画面看起来异常温馨,却让她的心里在喋血。 眼神沉了又沉,似数九寒冬,几欲溺人。宋时瑾身边若一日无人,她就还有机会争取,只要他心系于她,连父皇也不会阻止,可现在,半路杀出的顾怀瑜,成了这条路上的绊脚石。 既然碍了路,那就清理掉好了。 「哥哥。」卫清妍忽然回头,「顾怀瑜是不是与林修睿和林湘关系不好。」 卫峥怔了怔,同样盯着宋时瑾的背影,「那就让他们好起来。」 卫清妍错愕,「为什么?」 「你别管。」卫峥丢下一句,「回府吧。」 卫清妍咬了咬牙,不管就不管,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关系既然不好,那便让他恶化好了。 「听说林湘被烧伤了?」追上卫峥,卫清妍问道。 卫峥点头:「嗯,有些日子了,许是烧的挺重,好些日子没她的消息了。」 说起来,林湘那性子,倒是与自己这个妹妹有些相像。 卫清妍想了想:「那我去看看她罢。」 荣昌王府的事瞒的很紧,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众人也只知道林湘因伤养在府中,连林修睿也极少出现在外人眼前,其中缘由只能猜测,或许是林湘伤势太重,才不得而出。 卫峥脚步顿住:「你想干什么?」他这妹妹一向眼高于顶,与林湘不过泛泛之交,在这个当口却提出要去看林湘,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卫清妍睨了他一眼:「不干什么,单纯的探望不行吗?」 卫峥低声道:「你可别给我惹什么乱子,顾怀瑜,你不能动!」 卫清妍视线在他脸上停顿片刻,惊讶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卫峥重新抬脚:「总之你别去招惹她。」 出了小巷子,闷头走了许久,顾怀瑜才缓下脚步,重重叹了一口气。 六公主位高权重身有倚仗,尚不是她现在可以去招惹的,方才也不知怎么了,脑子一热偏要去逞口舌之快。如今好了,林府的一大烂摊子正待收尾,又来了一个更加凶残的六公主,简直是无妄之灾。 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心里默道,你平日里的冷静呢?被狗吃了! 身后轻笑声传来,宋时瑾低语:「再敲,可就真傻了。」 顾怀瑜蓦地转身,瞄了一眼眉梢带笑的宋时瑾。对,没错,理智被狗吃了。 正了正神色,宋时瑾提醒道:「六公主这人,睚眦必报,你当心些。」 顾怀瑜愤愤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宋时瑾嘴角渐扬,声音微哑,完全同意她的说法:「嗯,你受委屈了。」 经此一事,两人间方才的尴尬倒是散了个一干二净,顾怀瑜仔仔细细瞧了宋时瑾两眼,暗道,谁说只有红颜才祸水。 「祸水?」宋时瑾目光落在她脸上,轻笑:「是挺祸水。」 顾怀瑜啧了声,怎么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宋时瑾就似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也被狗吃了? 「你与我讲讲六公主吧。」她对六公主知之甚少,只能求助于宋时瑾。知己知彼,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对方已经恨上了自己,避无可避,顾怀瑜也只能迎头而上。 宋时瑾忽然伸手,沿着后脑勺的发丝轻抚了一下,柔软蔓延至心底,眼神坚定却又带着莫名的煞气:「你放心,有我在。」即便身死,永堕黑暗,这一次,定要护你周全。 异样的感觉从脑后一路攀下,顺着背脊带起一丝颤栗,他眼中情意太甚,顾怀瑜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到最后不得不偏开脑袋,重新起步:「我自己也得做好准备。」 宋时瑾点了点头,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个动作,暗卫瞬间打起精神,注意起了周围。 从德妃的家世开始讲起,到所牵扯到的朝堂局势,以及卫清妍卫峥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她的生平秘事,事无巨细,毫无保留。 听完后,顾怀瑜神色有些复杂,卫清妍显然是个没什么头脑且冲动的人,想要对付她不难,难的是她身后,有德妃,有符澜,有二皇子一脉的势力。 二皇子权势至上,感情次之,倒不会为了一个卫清涵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架不住符家,是个相当护短的人家。德妃,亦是如此。 这般说着话,路程倒是显得很短,尚未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两人已经到了荣昌王府门口。 离府门还有一段距离,宋时瑾停下脚步:「进去吧,就送你到这里。」 顾怀瑜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就听他又道:「记住我说的话。」 「嗯。」 看着她进了府门,宋时瑾才收回视线,转身绕回了小巷子里,来未正大光明来,回也未正大光明回,着实心有不甘。 他多希望,能一路陪着她,走完全部的路。 刚走没两步,宋时瑾顿住了脚步,毫无预兆地往旁边一闪,一枚两指长的钢针,带着破空声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暗器出现的刹那,隐在暗处的暗卫们就欲动手,待看清那武器之后,又齐齐蹲了回去。 宋时瑾忽然飞身,追着一个黑影,就向着城郊一片密林而去。 巨树参天,树冠茂密之处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地下青苔密布,枝藤缠绕,时值盛夏林中的风依旧有些凉。 宋时瑾一路尾随而来,脚踏迷踪步,斜蹬上一旁粗壮的树干,借着这股冲力,已然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速度挺快啊!」那人顶着孙明德的一张脸,嘴角扯起一丝笑,说话间,已经向着宋时瑾攻来。 手腕粗细的新树受不住二人交手间的罡劲,发出簌簌声响,宋时瑾抬脚一踹,便拦腰而断,巨大的力道带着断口处的木刺向着「孙明德」刺去。 v第五十九章[06.16] 「孙明德」身似板桥,上身后折,木刺一过便弹起身子,想要再度攻上去,错眼间,宋时瑾已经闪至跟前,剑指放在喉间。 「你输了。」宋时瑾道。 「孙明德」却忽然往后一坐,捂着腰,连声道:「哎哟,你这个孽徒,下手真是没轻没重,为师这把老骨头啊,要断了。」 宋时瑾收手,指缝交错,咔咔几声骨节声响:「我给师傅您正正骨?」 方才还喊着腰痛的人,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不了不了。」 打斗间来不及询问,这会得了空,宋时瑾看着这张道骨仙风的脸,因为知其做的事,怎么看都有些猥琐,「你伴成这模样做什么?」 「孙明德」伸出一只手,拉开衣领,在锁骨处轻挑,指尖顺着缝隙钻进去,皮肤下隆起一小块,然后,一路顺着往脸上攀爬,片刻后,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如果陈渊此刻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人便是自己的师傅,孙神医。 年过不惑,却生得一张二十五六的脸,眉眼十分俊美,偏带一股风流之味,若非满头白发,眸中沧桑,定是要迷惑不少小姑娘的。 「帮你啊。」抛了抛手中的面具,孙神医挑眉,一滩死水似的眼,于说话间有了生气:「哎,小孩子长大了,知道追求姑娘了。」 宋时瑾脸一黑,青衫小厮的账自己还没跟他算呢。 孙神医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边的笑忽然变得勉强:「你比师父勇敢,既认准了,就努力去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莫待……唉,不说了。」 宋时瑾观其面色,知道他又想到了往事,罢了,这口气,忍了! 孙神医的这一生,有许多重身份,既是当初救他的那个老乞丐,又是名满天下的孙神医,甚至,京中那家最负盛名的糖肆裕丰斋也是他开的。 与前世不同,这一生,宋时瑾依旧是被他从乱葬岗带回,他也依旧是对着他说那番话,可宋时瑾早已不是五岁的宋时瑾,轻而易举瞧出了他眼中的一丝留恋与决绝。 他对老乞丐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为何他会对自己流露出那种表情。 所以,当老乞丐说,想活命就跟着他学讨口的时候,他说,不,他这一生要踏上权利顶峰,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此话一出,老乞丐浑浊的眼不再浑浊,死死盯了他许久,踏上了与前生全然不同的一条路。 后来,他就成了他师傅。 本事渐显,对于他为何会扮成老乞丐,宋时瑾没有问,因为问了他也不会说。 他藏着许多事,但不会害自己,只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你还没说,你伴成这个模样,准备做什么?」 孙神医咧嘴笑了笑:「你不是不放心那个姑娘吗,我去替你守着,不好吗?」 虽然他语气有些不着调,神色还有些老不正经,但若是有他在顾怀瑜身边看着,倒是方便许多。 「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个林修睿和林湘看出来的。」 棠梨院中,绿枝和红玉端了张矮凳坐在房门口绣着花,两人都未说话,怕吵到正在房中休息的顾怀瑜。纳线之时,视线不经意一瞥,却见一人从月亮门处缓步行来。 绿枝赶忙将绣样丢进篓子里,抬脚迎了上去,惊讶道:「小姐,你怎么是从外头进来的?」 顾怀瑜心不在焉,随口道:「天热,出去随便走了走。」 红玉瞧了眼身后的房门,可以确定顾怀瑜进去后就再没开过,忙问:「小姐,您怎么出去的?」 顾怀瑜微微一怔,想起来自己是被宋时瑾直接从窗口带出去的,便转开了话题:「院中可一切如常?」 绿枝想了想,回禀道:「方才映雪姐姐来了一趟,见小姐还在歇着,又走了。」 「映雪?」顾怀瑜问道:「可有说什么事?」 绿枝摇了摇头:「只说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事情倒是不急,不必扰您歇息,您醒来后再过去也不迟。」 顾怀瑜点了点头,领着两个丫头往房内走:「替我更衣吧。」在外头跑了一阵,身上起了一层薄汗,这么过去也不太妥当。 红玉赶忙端了温水过来,服侍着顾怀瑜脱掉外衫,习惯性的抖了抖衣服,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盒子应声而落。 顾怀瑜没来由心里一悸,抢在红玉之前将盒子捡起,打开看了一眼后松了口气,还好没摔坏。 她速度太快,红玉还未看清是何物的时候,顾怀瑜已经将盒子塞到了枕头底下。 「小姐,您出去怎么不带上奴婢们呢,这多危险啊。」绿枝一边替她梳着头一边道。 顾怀瑜笑了笑:「不过是在府中随意逛逛,哪能有什么危险。」 绿枝不信,她分明在顾怀瑜身上闻到了一股似竹如松般的淡香味,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盯着顾怀瑜的长发,心中暗自窃笑。 梳洗打扮了一番,红玉绿枝皆是手脚麻利之人,也没耽误太久。 顾怀瑜走到寿安院的时候,老夫人正由白嬷嬷扶着在屋内缓缓走着,浓了好些日子的药香味终于散去,房内空气清新了不少。 一见顾怀瑜过来,老夫人忙冲着她招手,笑道:「快进来,外头热着呢。」 顾怀瑜一边搀着老夫人往软塌边走,一边柔声道:「祖母怎么起来了。」 顺势坐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声:「这把老骨头,躺久了浑身疼的慌。」 顾怀瑜坐在稍下首的矮凳上,替她捶了捶腿,又听老夫人道:「今早去你母亲那瞧过了?」 手渐渐顿住,顾怀瑜缓缓道:「瞧过了,只是看情况越发不好了,神志还未清醒,身上又起了许多毒疮。」 张氏疯了这么许久,也不见好转。上午还差点咬断林嬷嬷脖子的事,老夫人也略有耳闻,再一听说是她晨起便闹着要见顾怀瑜,且还拿了簪子想要毁掉顾怀瑜容貌,气得不行。 哪有做母亲做到张氏这般样子的,不疼顾怀瑜尚还能理解成打小未养在身边,又有其他两个孩子珠玉在前,亲热不起来也能说的过去,但疯了还想着对女儿动手,这事就简直令人发指。 就算是不亲,顾怀瑜好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血肉,怎么就能狠得下心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呢。 v第六十章[06.16] 「苦了你了。」老夫人缓缓道:「日后,能不去则不去,没得见了她再受点什么伤。」 顾怀瑜苦笑了两下,点了点头。 随意闲谈了几句,老夫人便进入了正题:「我今日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件事,明日吏部侍郎家的王夫人会来府中作客,你母亲病重不宜见人,我便叫了你二婶过来,届时陈家小姐就需得你和织窈招待着了。」 老夫人刚一说完,顾怀瑜就回过味儿来了,耽搁了这么些日子,林织窈与陈渊的亲事怕是要正式提起来了。 因着老夫人生病,这段日子以来是有不少关系亲近的夫人来探望过,都是江氏在一旁周全着,若有人问起,也顺便将张氏病重的消息先放出去。 江氏本就是八面玲珑之人,一人支撑二房多年,待人接物上自是挑不出错来,如今老夫人已经痊愈,想来陈家也是看中了这个机会,所以王夫人带着小姐来拜访,实则也算是正式相看了。有着看望老夫人的旗号,这事也就名正言顺起来。 「您放心,孙女定好好接待着。」顾怀瑜笑道。 她虽不知道林织窈上辈子嫁的是谁,可知道那人出现的时间约莫也就在这段日子。从陈渊露了那手医术之后,顾怀瑜又默默派人去打听过,他无心仕途,醉心钻研医术,极爱游走四方,倒是与前生二房败落后,林织窈夫君所做之事,不谋而合。 如此一来,陈渊极有可能就是林织窈的良配。 老夫人细细看了一眼顾怀瑜,一袭湖水蓝绣花锦衣,头上簪着碎珠流苏簪,清妍又带着几分娇媚,俏生生地望向自己,恍若画中美人,是个大姑娘了。 原还打算着再多留两年,将来为她寻个高门大户,最好还是有助于林修睿的世家,可这么一场病过后这她这心思倒是变了。 许是重病一场,那些以往执着的东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瞧着,倒是有些不舍起来。 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就该寻个合自己心意的,男儿家的事业,不该牺牲女人去完成。 这般想着,老夫人的心境豁然不少,顾怀瑜受的苦太多,若能寻个全心全意疼爱她的,也算多少能弥补一些。 「你年岁也不小了,若有瞧得上的,只管同祖母来说。」老夫人笑道。 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顾怀瑜有些诧异,随即脑中莫名闪过一张脸,赶忙摇了摇头,妄图将思绪拉回来。 老夫人见她连连摇头,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着急,慢慢瞧着就是。」 次日一早,江氏便拉着一脸不情不愿的林织窈到了正厅候着,连老夫人也早早地就过来了,虽然这么一来稍显太过重视,会让人瞧轻了女方去,但因是借着老夫人名号,这般做倒也合乎情理。 林织窈正百无聊赖端坐在厅中,一见顾怀瑜到了,就赶忙迎了出去。 顾怀瑜眼前一亮,只觉林织窈这段时日越发好看起来,忍不住开口赞道:「真漂亮!」 林织窈扯了扯裙摆,嘟囔道:「我娘非要我穿的,可别扭了。」说着往顾怀瑜耳边凑了凑,小声道:「我知道我娘今日打的什么主意,本来还特意在脸上画些麻子的,可是被发现了,你看看,我这脸都被我娘给搓红了。」 顾怀瑜侧头,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瞧瞧了,嬉笑道:「我还以为你这是害羞的呢。」 林织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才没有,要有也是气的。原来吧,大哥还站到我这边,说什么,要选就选个合心意的,若是选不到,养我一辈子也不成问题,可最近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同意了!」 「你真的对陈渊没感觉?」顾怀瑜正了正神色问道:「我觉得他人其实挺不错的。」 林织窈摇了摇头:「人是不错,可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快意恩仇,快刀斩乱麻!」 顾怀瑜嗤声笑了出来:「你这胡说的什么?」 「哎,反正就那意思。」林织窈满不在乎挥了挥手:「谁稀罕做什么官太太,累的慌。」 「可陈渊不是啊。」 「迟早得是,你看我名声这样了,王夫人也不嫌弃,未必不是瞧着……」说着,她对着登宵阁方向扬了扬下巴:「陈渊将来走上这条路,也是必然。」 顾怀瑜摸了摸下巴,低声道:「那可未必。」 说话间,初春便进来通报:「老夫人,二夫人,王夫人来了。」 江氏亲自出门将人迎了进来,顾怀瑜与林织窈远远瞧着,王氏一身藕荷色织锦苏绣群衫,高挽着发髻,鬓边累金丝飞鸾钗口下,坠着一粒圆润的珍珠,看起来眉眼温和,旁边还跟了个少女,五官与之相似,那双灵动的眼滴溜溜转着。 与老夫人互相见礼之后,顾怀瑜与林织窈忙上去给王夫人行礼,王夫人笑了笑,忙将二人托起。 随即视线落到了林织窈脸上,她的名声她之前听说过,粗蛮无礼,不免就在心中勾勒出一个五大三粗的形象,这会瞧着她身着红妆,翩然有礼的模样,自然是满意极了。 「这位就是织窈吧。」落座后,她笑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可真是个有福的,这孙女长得一个比一个标志呢。」 抿了口茶,老夫人也笑:「王夫人客气了,要论标志,陈家小姐可是顶顶出彩的。」 互相恭维几句后,王氏拿出见面礼,给林织窈的是一只价值不菲的簪子,顾怀瑜的则是一对翡翠耳坠。大周有个传统,相看之时,若是瞧上了,就送一只簪子,簪到女方头上,若是不中意,便送些旁的东西。 如此说来,这事便算是成了? 果不其然,就听王氏道:「我啊,一瞧着织窈这般模样,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最是爱美,有什么好东西都乐意立马戴上。」说着话,就起身,打开盒子将簪子从里头取出,簪到了林织窈头上。 「真真是美玉配美人,这才叫相得益彰。」 林织窈整个人都僵了,她没想到王氏动作会如此快,话都还未说两句,就将簪子簪到了她头上,她还想着,要搞出点事,使这婚事无法促成呢。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嫡女专治白莲花 卷一》作者:浮生一梦 02、《嫡女专治白莲花 卷二》作者:浮生一梦 03、《嫡女专治白莲花 卷三》作者:浮生一梦 04、《嫡女专治白莲花 卷四》作者:浮生一梦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