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话西游》 引子 当今许多名人品三国、大家析红楼、学者议史记、教授说聊斋，我是平民，只能看看《西游记》这类神话故事了。既然是神话故事，那多半是口传文学，那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演绎和想象的，或说是没有历史根据的。在我的家乡流传着很多孙悟空的神话故事，当然也和吴承恩的《西游记》的差不多，就更是没有边际的。吴承恩的叫《西游记》，这说明人家的至少还有些真实的东西在里面。我想来想去，自己的连半点真实的成分都没有的，还是叫瞎话比较合适。但是我要解释一下瞎话俩字，小的时候，农村里没有当今的报纸电视之类的，富裕人家最多也就是有个半导体收音机什么的，那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的事了，然而人们对文化的渴求是不因物质条件的贫乏而有所放弃的，那时的人们总在茶余（实际上没有人能喝得起茶）饭后，讲些瞎话故事，实际上就是文人说的神话故事。因此你也可以把《瞎话西游》理解为神话西游的，一切皆随你意吧，不勉强的。 第一回 猢狲身世令人疑 拨开迷雾亦不奇 日月精华天地生，无父无母世不成。 猢狲乍看似奇迹，拨开迷雾亦不奇。 关于猢狲，吴承恩先生解释得十分清楚。猢狲是十洲之脉祖、三岛之来龙的花果山上一仙石，受天真地秀，日月精华，育一石卵，化一石猴。其实不过是一托词，有诗为证： 三阳交泰产群生，仙石包含日月精。 借卵化猴完大道，假他名姓配丹成。 内观不识因无相，外合明知作有形。 一个借字一个假字都明白无误地告诉世人这不过是托词，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而有人一定是知道的，比如吴承恩先生，他以明确的的口气告诉我们“借卵化猴”的。既然是受天地真秀，日月精华，感之既久，那就是自然育成，怎么可能是借卵化猴呢？再看玉帝的话，当千里眼、顺风耳告知猢狲真相时，玉帝曰：下方之物乃经天地精华所生，不足为异。分明一派不管不顾的样子，这不符合玉帝他老人家的一贯作风，看过《西游记》的都知道，对下界的妖精，他老人家都是除之而后快的；要不就是对玉帝来说这事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可这样一个的日月精华的猢狲还不够玉帝奇怪的吗？为什么猢狲惊动高天，引得仙卿聚集，玉帝就一句话打发了，可见这位群仙至尊对猢狲的背景是十分清楚的。吴承恩先生也说得十分清楚：历代人人皆属此，称王称帝任纵横。人人都是母生父养，猢狲怎么可能例外呢？那我们就要看看猢狲的父母到底是谁，只有这样故事才会明明白白的。仙石包含日月精的精字，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精”在中国古代的意思的，我就不再解释了。日月精呢，就很明白了，依据中国的阴阳之说，日为阳为父，月为阴为母。看到这里我们很自然地清楚猢狲的父亲是谁了，这就是在整个事件中最不惊慌的人——玉皇大帝。明确了猢狲的父亲，按说他的母亲也再清楚不过了，因为玉帝的原配是王母娘娘，这应该是顺利成章的事了。其实不然，如果猢狲真是玉帝与王母爱情的结晶，感情的延续，那根本就用不到借卵化猴，把猢狲藏到石头里了，真要是这样的话，那才是天下奇闻，众仙卿怎么看这对老夫老妻，玉帝是明媒正娶，王母是公开论嫁，生个孩子是自然的，何必偷偷摸摸的！可见这猢狲的母亲一定不是王母的，那又会是谁呢？我们还是要看日月精这个词，月为阴为母，月为猢狲的母亲，在中国人的眼里，代表月的为嫦娥，但肯定的是猢狲的母亲不是嫦娥，因为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明确无误地向我们表明了这一切。悟空的师弟悟能是嫦娥的相好，这位师弟在取经的路上对嫦娥还一直是念念不忘的，悟空还经常拿这类话题跟师弟开开玩笑的。假若嫦娥真是猢狲的母亲，恐怕吴承恩先生也不会这样动笔的，在中国这个儒家思想占统治地位的国家，这不是自取其辱吗？何况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人也不会有这种想法的，《笑林广记》算是最不守道德底线的一本书了，也没有拿母亲开玩笑的。 虽然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猢狲的母亲是谁，仅凭父亲的一半基因这猢狲就不是凡人了，再看一下猢狲的住所就更清楚了，水帘洞里分明是“烟霞常照耀，祥瑞每蒸腾。松竹年年秀，奇花日日新。”这不是人间仙境又是什么！可见这猢狲生下来就应该是神仙的。神仙哪能久居凡地，这猢狲也就是美猴王居然莫名其妙地落下泪来。一个美猴王竟运至时来，从东胜神洲到了南赡部洲，忽行至西洋大海，竟到了西牛贺洲，又凭着樵汉的指点，遇到了须菩提祖师。看那须菩提祖师猴王未到，便派仙童迎接，必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这须菩提果然是空寂自然随便化，真如本性任为之，一看就是个随性之人，话虽如此，确也非浪得虚名，真正的历劫心明大法师，关于这个劫字，我们以后再作解释。且看猴王与祖师的一番对话。祖师道，你姓什么？猴王：我无性。祖师道：不是这个性，你父母原来姓什么？猴王道：我无父母。祖师道：你无父母，想是树上生的？由此可见，这位须菩提本就不相信世间之人哪有没有父母的道理，听猴王说是石里长的，果然暗喜：这等说，却是个天地生成的。然后又对猴王的身份加以确定，祖师道：我就与你身上取个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个兽旁，乃是个胡，古者老也，月者阴也，老阴不能化育，这不进一步明确了猴王不是嫦娥之子了吗？然后又道：教你姓“狲”倒好，狲字去了兽旁，乃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这正应了猴王乃是天子——玉帝的儿子，其实单就这个孙字，也有一番解释。要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回 十年辛苦终肄业 背景深厚得真诀 旁门外道谁愿作，显密圆通是真决。 他日做得仙和佛，一国孙儿何屑说。 且说孙悟空有了自己的姓氏和名字，也并未得到须菩提真正的认可，对玉帝婚外恋的产物，也仅仅是安排在了廊庑之间，只叫人教他洒扫应付，进退周旋之节，做些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之活，任他在烂桃山充饥。不过从悟空来看，这些也算快活，像我们现在幼儿园似的，即使上课也是抓耳挠腮，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反正也没有作业。 十年一过，该上学了，须菩提祖师原本想教他些旁门外道的。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旁门，任由孙悟空挑选。无奈这悟空特别任性，这三百六十门中没有一样喜欢的，须菩提大概也在事前答应了玉皇大帝的，没有办法只好将真诀传他。但这位如来的弟子与众人一样，也是俱甚抱怨他，又鄙贱嫌恶他，让他在三更时分，从后门进步，密处传他道也，可见当时须菩提的内心是十分矛盾的。 孙悟空上课的时间都该在人最需要休息的时候，看这个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能是起来打混（发晕），暗暗维持，子前午后自己调息。再说这须菩提祖师在授课的过程中，也时不时地奚落这位学生的，说些你虽然像人却比人少腮的话。按说一个教师是不该拿人的缺陷开玩笑的，何况须菩提常年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设点办学，为了学校的生存和发展是不会也不该这样说话的，能被人成为祖师，可见他个人是有良好的素养和修行的。现如今各行各业都有祖师，木匠的祖师爷是鲁班，小贩的祖师爷是关公，连小偷都有祖师爷时迁的，唯独教师没有，虽然有个祭拜的对象孔子，可也只是叫圣人的，不敢称作祖师，想来也是因着须菩提的关系，孔丘的名气再大，也不能更不该称祖师的。再说这悟空自入学以来，除了上课调皮些以外，也没见他打碎学校玻璃、用小刀课桌椅板凳什么的，没有理由惹得自己的启蒙教师这样说他，很明显这原因出在家长玉帝和老师须菩提身上了。这在《西游记》第一回是有交代的，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字，乃广、大、智、慧、真、如、性、诲、颖、悟、圆、觉十二字。须菩提是如来的十大弟子之一，算是开门弟子吧。玉帝呢？如果各位仔细看的话，玉帝是被称为大天尊的，大字在广字之后，和须菩提祖师是没法比的了。这时我们也该明白悟空为什么姓孙了，那玉帝和须菩提比起来该是孙子辈的。祖师自办学以来，已经连续开办十期了，大字算是第二期，玉帝应该是那一期的学员，如果按血缘辈分来看自然是孙子辈的，因此让悟空姓孙好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如果这位须菩提祖师心态再平衡些，这悟空的悟字应该是个智字，血浓于水吗，毕竟人家和玉帝的关系更密切些，该叫智空的，再怎么说你的也是个学名，最多也就是填个档案什么的用的着，可须菩提祖师偏偏就按学名叫他，一下让他和大字辈差了许多，这也无疑是说悟空的身世是不正常的。 在须菩提因悟空一点小过之后，其实也根本算不上什么毛病的。同学之间将学习到的东西相互交流一下，原本是要大力提倡的，何况又是在课下，算不得交头接耳的。可到了悟空这里就不行了，仅仅是因为课间为同学变化耍子，就被须菩提给开除了，还说得挺客气的：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放到现在应该是义务教育阶段的，哪有开除学籍这一说。无论悟空怎么认错，师父都道：若在此间，断然不可。待悟空要说些报恩的话，祖师道：哪里有什么恩义！你只不惹祸，不牵带我就罢了。祖师何尝不清楚自己和玉帝的过节，哪里还指望这位学生来谢恩的。这须菩提也因为此，始终不做教师的祖师爷。 孙悟空虽然连个结业证书也没得到，总算学了些与天同寿的真功课，回到花果山贯通一姓身归本，只待荣迁仙箓名了。要知悟空如何登天，且看下回。 第三回 下海入地闹冥府 不惩反奖升天宫 飞沙走石祸傲来， 刀枪剑戟收洞中。 龙王暗知此中情， 定海神针拱手送。 且说孙悟空肄业回家，把左近方圆的地痞无赖尽收归自己的门下，成立了自己的武装，扯起了未反先谋的大旗，未见傲来国动静，却找个由头，把傲来国打了个荡乾坤大地昏，无商旅不见人，一派山大王作风。兵马器械凑齐，计有四万七千余。把那狼、虫、虎、豹、麖、麑、獐、豝、狐、狸、獾、猞、狮、象、狻猊、猩猩、熊鹿、野豕、出牛、羚羊、青兕、狡儿、神獒……惊得都来参拜，以猴王为尊，俨然一派帝王姿态。有了此番作为，悟空仍不满足，还要去做上天有路，下地有门，步日月无影，入金石无碍，水不能溺，火不能焚，哪儿去不得之事，眼里那还有王法？东海龙王敖广见了都即忙起身，与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出宫迎接，口称上仙。如果敖广事先没有关于悟空身世的只言片语的话，断然不会对一个山大王如此毕恭毕敬的，看那敖广的弟弟南海龙王敖钦闻言后的态度便可知一二了：我们兄弟们点起兵，拿他不是。此时的敖广对这位山大王的态度，先是上仙几时得道，授何仙术的问候，一派逢迎巴结的心态，及至亲兄弟问起还是：不好说，莫说拿，莫说拿。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可见这敖广是十分老道的。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后文中西海龙王为敖顺，北海龙王为敖闰，可能是兄弟换防）大概从大哥那里看出了端倪，虽然不知道大哥为的是什么，也把自己的随身宝物送给了这位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学生，南海龙王敖钦见兄弟们都这样了，也拿一顶凤翅紫金冠了结。 敖广和众兄弟是聪明的，可也有那不知趣的，这就是十代冥王了，估计也是地狱离天庭太远，环境又过于阴暗，消息不够灵通，加上此人一向以秉公办事著称，未仔细考察，竟糊里糊涂地下了批文，派两人去勾悟空。等见了面才知道闯下了大祸，悟空道：你既不认得我，怎么差人来勾我。十王道：不敢不敢，想是差人差了。忙给自己个台阶下。谁知道那悟空却不依不饶：胡说胡说，常言道，官差吏差，来人不差。逼得十王命判官把所有的档案搬了出来，这悟空是逐一翻阅也没见什么，直到十王将绝密档案取出，判官捧笔饱掭浓墨，任由悟空胡写乱画，将档案彻底搞乱搞烂，才棒打冥界，把个十王吓得跑到翠云宫最高首领那去汇报了。 可是我们看悟空大闹东海、幽冥界的结果，就有些蹊跷了。这东海龙王和秦广王在通报悟空闹事之前，并没有当庭控诉，而是分别到了丘弘济真人和葛仙翁大师那里，在得到了不为外人的授意，才假模怪式地奉上表文，而玉帝在看了奏表之后，首先把原告打发回家，着龙神回海，着冥君回归地府，这才朕即遣将擒拿，全然忘却了受理案件的规则，哪像对簿公堂的样子。再看玉帝对猢狲的调查就更可笑了：这妖猴几年产育，何代出身，却就这般有道？一言未已，就有两个不知名的千里眼、顺风耳打断了这位高天上圣玉皇大帝大天尊大天尊玄穹高上帝的话，这在平常简直是大逆不道的，可玉帝这次竟也默认了。因为他俩调查的结果是：不知这几年在何方修炼成仙，降龙伏虎，强销死籍。说了些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待玉帝道：哪路神将下界收伏？又是言未已，闪出太白长庚星，可见这位长者经验甚多，害怕再出十王的差子，想一旦有不明事理地请命，那玉帝的话恐怕就收不回来了。太白金星于是启请陛下：念化生之慈恩，授他一个大小官职，与他籍名在箓。也就是现在的纳入编制，成为正式的国家干部。这玉帝果是闻言甚喜，以卿所奏了。一个闯东海，强兵器，抢行头，乱生死，毁档案，打幽冥的悟空就这样成仙了，可见此事早就有一般人心知肚明的，不然定会有人提出异议的。要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回 父子相认坎坷途 一步位及齐天府 蒙蔽门吏阻识途，心明金星殿前呼。 弼马官微未入流，一夜入住齐天府 且说太白金星有了圣旨，不敢久留，与悟空一齐驾云而起，也是悟空见帝心切，急急地到了南天门，却被庞、刘、苟、毕、邓、辛、张、陶挡在门外，不肯放进。悟空气得直骂金星老儿乃奸诈之徒。此时的悟空大概也多少知道了自己的些许底细，原想不声不言地进去，经过这一闹无论金星怎么劝，悟空也不肯再进一步，直逼得金星老人高叫：此乃下界仙人，我奉玉帝圣旨。才让尽职尽责的增长天王与众天丁敛兵退避，由此可见悟空的身世一般神仙是不知道的。 等太白金星和悟空到了灵霄殿外，这位老人竟不等宣诏，直闯灵霄，与此前在天门之外的所作所为让常人看来简直无法解释，但我们知道了悟空的身世，就会理解太白金星此举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而反观玉帝的举止就有些不正常了，原本是称妖猴的，竟一下子成了妖仙，对辄敢应道老孙便是的悟空，仙卿皆认为该死了该死了的事，那玉帝也是一句不知朝礼，且姑恕罪，出奇的好脾气。玉帝对这位不能相认的儿子极为重视，为了给他安排一个好位子，竟宣文选武选仙卿，看哪出少甚官职，着孙悟空去除授。这时却突然多了个多事的武曲星君，道御马监缺个正堂管理。玉帝自然不好明说，无奈授了孙悟空个弼马温官职，只不过玉帝恐怕从此与武曲星君结下了梁子。 果然没有几日，这悟空便觉得活活的羞杀人，不知是因为嫌官小，还是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世，只道：及今日我问同僚，始知这等卑贱。称养马者乃是后生小辈下贱之役，岂是待我的？不做他。回到花果山，忽地冒出两个独角魔王，替他出了个做齐天大圣的主意。端的不是空穴来风的，想必是哪位高人替两个魔王出的主意。这悟空虽说也是玉帝的亲生子，但连个庶出也算不上的，害怕有一天有了嫡子，自己自然没戏，即速扯起了齐天大圣的旗帜，以造成既定事实，争得个太子的位置。 玉帝见悟空逼得甚急，也不由得有些生气，心想这位子早晚还不是给你，于是乎朕遣天兵，擒拿妖怪，不再称悟空为妖仙。不过这玉帝并未打算真心剿杀自己的儿子，这从他选派的降魔大元帅李天王就可以看出，一个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的人，整天靠举着个别人送的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来吓唬自己的儿子，连夜里睡觉都不敢放手的，生怕小哪吒一枪把自己炸死，还抓什么妖擒什么怪。这玉帝自然又是大喜，知道派这个无能之辈伤不了悟空半根毫毛的。 果然托塔天王首战失利，全没了面子，气的要杀巨灵神：这厮剉吾锐气，推出斩之。多亏哪吒劝阻，才算让巨灵神回营待罪管事。无奈二番出阵的哪吒也是本事不济，败阵而归。不过这哪吒显然要比巨灵神聪明得多，对李天王道，悟空洞外自竖一杆旗，上写齐天大圣四字，亲口夸称，叫玉帝封他做齐天大圣，万事俱休。其实在此之前悟空向巨灵神也传达过这一信息的，只是这个脓包没有反应过来而已，也怨不得托塔天王要杀他。悟空曾言：我已饶了你，你快去报信。可见悟空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得到玉帝对自己未来的承诺。这托塔天王虽然本事不济，但脑子还是够灵活的，不然自己的三个儿子都不会谋到上佳的位置，说来这哪吒还是最差的，只做了马前卒。这天王听了儿子的汇报道：既然如此，且不要与他相持，且去上界将此言回奏。对此等大逆之事，按说完全可以先斩后奏的，可脑筋灵活的李天王竟然不急。 这李天王与儿子领着众将，直至灵霄宝殿，将悟空着实夸大了一番，一方面掩盖自己的败绩，一方面对悟空的身份表示怀疑，自开天辟地以来，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说话的，最多说个天老爷（玉帝）第一我第二就算了不得，竟然敢称齐天大圣，那绝非一般来历。玉帝闻听此言觉得悟空大有逼宫之势，着众将即可诛之，心想哪有相煎太急的道理。此时太白金星又适时地站出，帮忙解释：那悟空只知出言，不知大小。明摆着是告诉玉帝，悟空只要求个承诺而已，只加他个空衔，有官无箓便了，名是齐天大圣，只不与他管事。意思是先让他做个太子，这玉帝至此才放下心来：以卿所奏。 看那悟空果然明白了金星的好意，对金星大开旗鼓，摆队迎接。这金星对现时的玉帝和未来的继承人，自然是两面迎奉，先是说了一番玉帝的好话：凡授官职，皆由卑而尊，为何嫌小，意思是说玉帝早有此意，但须一步步来；又向悟空表了忠心：众武将还要支吾，是老汉力为大圣冒罪奏闻。至此，悟空才做个齐天大圣，位品极亦。玉帝也不忘了嘱咐：但切不可胡为。这悟空遂心满意，喜地欢天，在于天宫快乐，无挂无碍。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回 祸起萧墙因旌阳 王母群臣父子忙 看似平常暗主张，旌阳一语道主张。 王母备陈前事尽，玉帝无奈张天网。 且说悟空自从得了相当于名誉主席——齐天大圣这一称号之后，文武大臣自然认定了这位事实上的接班人，个个心怀二意，明里效忠玉帝，暗里与悟空称兄，或为保住自己的职位，或为将来更好的前程。但朝庭之内终有死心塌地的老臣，看悟空东游西逛结交势力，不免心生暗气，在早朝之上，早已按捺不住的旌阳真人将悟空奏了一本，称悟空广交星宿，且不论职务高低，恐后闲中生事。玉帝有了上次的教训，断然采纳了许旌阳真人的建议，未和内人商议便将悟空送到了王母的果园里。想来这玉帝原本有两层意思：一是让悟空有事可做，免得动摇自己的根基，二是让其来亲近与后母的关系，这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大权终将会交到儿子的手里，到时如果母后从中作梗，怕那悟空未必如意。然而良好的愿望往往很难变为美好的现实：一是悟空像在御马监一样，哪屑干尔等小事，可毕竟在御马监闲时还有马可骑，要想悟空在果园里拔草打药什么的，那简直就是白痴。果然悟空除了吃桃，不干别事。再说王母，原本就对这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齐天大圣心生芥蒂，平日里也少不得打探消息，再顺便问问千里眼、顺风耳，这悟空干点什么还不略知一二。不然一个蟠桃圣会，各宫各殿大小尊神，俱一齐赴会，单单就忘了这个名誉主席。其实这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乐意的，一个桃子是小事，关键是一个座次地位问题，何况又是猴急的悟空。看来王母是早有预谋的，即使悟空不在这儿出事，她也会让他在别的地方闹事的。 有了太子之位的悟空此时却正在高兴，上有群臣的鼎力支持，下有广泛的群众民意，俨然一派未来元首的样子。高枕无忧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这悟空难免有些得意，于是醉瑶池，醒兜率，把个天宫当成了自己的小院子，全然忘却了约束自己。此种反常行为，自然引起了王母的怀疑，于是这王母即去见玉帝，备陈前事，把自己的怀疑统统说给了玉帝。玉帝心虚，自然觉得有短被人捏在手里，又加上悟空不把一群开国老臣放在眼里，尤其是撒谎欺骗一向善良的赤脚大仙，把玉帝惹得大恼。说谎是变坏的开始，这个毛病惯不得，狠下心来，下旨惩治。 面对重兵压境，不知悟空从哪儿得来的虎毒不食子的道理，无论小妖怎么慌张，一遍遍地通报祸事，这悟空依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诗酒且图今日乐，功名休问几时成。直到天兵打破山门，才道：如何上门来欺我。在天庭历数了悟空犯了十恶之罪时，那悟空也是一脸笑嘻嘻的，透着心里有底，耍起了无赖脾气：实有实有，但如今你怎么的。可那不知底细的九矅星毫不识趣，竟不依不止，惹得悟空大怒：你这些毛神，敢出浪言。可见悟空根本不把玉帝手底下的人放在眼里，也知道这些人背地里整日对自己嘀嘀咕咕的。 此役玉帝剿灭了妄图依附太子的新旧势力，把那些狼虫虎豹之类的尽数消灭，替悟空把凭此起家的地痞无赖彻底清洗，为悟空写红了历史，大概这玉帝悟空算是第一个会洗钱的。当四健将疯疯癫癫地向悟空诉说时，齐天大圣不见伤心，反倒自喜：我同类者未伤一个，何须烦恼，安心睡觉。再看那玉帝，天庭之上，能者万计，此役却又是李托塔军中掌号，未战先输。难道玉帝不知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的道理，最起码也应该知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的道理吧，可玉帝就是不知。事实果真如此，李天王又是输了个一败涂地。 撇开战役不提，仔细回忆，就可以看出此役实乃玉帝被动为之。先是许旌阳真人的搬弄是非，又是仙女多言，之后王母陈事，既之老君说悟空偷东西，再之同事告悟空无组织无纪律，擅离职守，不干值日，又有赤脚大仙称之不尊重老人。看悟空坑蒙拐骗样样有一手，尤其是这偷字虽然没有从太上老君口里说出来，那玉帝自然明白老头心有所指，惹得这位未公开的父亲没了面子。常言道吃喝嫖赌不抽，坑蒙拐骗不偷，多亏上界没有大烟，要是有的话，这个儿子说不定连大烟也抽上了。齐天府里什么不是尽挑尽拿的，值当得去偷个破丸子，他自己都不太常吃的，只不过是给老人点面子罢了，当父亲的可不能惯坏了孩子的脾气，再说这也是个道德品质问题，万万马虎不得。玉帝决定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孩子，无奈这群废物天兵，不但没有叫来悟空，还把一个月的军费给提前花光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回 观音掷器含慈心 玉帝兄妹同路人 菩萨赴会见旧人，玉帝拆表笑尊神。 姑表兄弟初交手，老君记恨帮别人。 且说孙悟空大闹蟠桃圣会，起兵造反，最先惊动了局外一人——观世音菩萨，单看观世音的职称就可以知道这位高层的一片慈心，荣誉称号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也就是说这位菩萨不但心地善良，而且第六感觉甚敏，因此最后定语为灵感观世音。这观世音原本到瑶池赴会，但见瑶池荒荒凉凉，席面残乱，即言：既无盛会，又不传杯，汝等可跟贫僧去见玉帝。马上意识到出了大事，连主宾都不曾问问，就道：我要见见玉帝，烦为转奏。 观音与玉帝相见说了些什么，我们不知道，只是观音菩萨再与老君王母相见时，才问蟠桃盛会如何，明显带有客套的成分。原本这话是问主人王母的，因为她是圣会的主持人，可答话的却是玉帝，如果观音和玉帝相见时没有说这个，那又说了些什么。从对话上来看，这玉帝也是少有的耐心，把悟空把悟空从出生到作乱的过程详陈备细，这哪里像是对待一个妖猴，分明是在考察一个后备干部，一个妖精哪里费得如此口舌，一棒打死就是了。 这观音菩萨也是极为重视，闻言即命：快下天宫，到花果山，打探的实回话。并特别交待：如遇相抵，可就相助一功。可事后看来这惠岸的智力和他父亲李天王的武艺差不多，领会错了菩萨的意思不说，还挣了个臂膊酸麻，如此看来是傻人出憨力，费力不讨好的。李天王大概知道自己二儿子有些智障的，特地派了位大力鬼王陪着这位傻哥，将表章交到玉帝手上。 玉帝拆了表章，忍不住笑了。一是悟空没有给自己丢脸，二是让真正关心悟空的人放心了。看这玉帝是如何言不由衷的，见李托塔有求助之意，笑道：叵耐。这个猴精能有多大手段，就敢敌十万天兵。一句话漏出了马脚，一个要打乱天庭的人连妖精都称不上了，成了猴精，从玉帝的口气上看，这猴王抵二十万天兵也不止的。观音见玉帝一语双关，道：陛下宽心，贫僧举一人，可擒这猴。看人家菩萨，悟空在她的眼里不但算不得妖，甚至是有些可爱了。 她保举的这人就更有意思了，就是玉帝之妹与杨君的私生子敕封昭惠灵显王二郎真君。想必这玉帝听了心里会紧张一些的，这菩萨不会是含沙射影，怕玉帝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吧？不过玉帝也是很放心的，再怎么说这二郎神也是悟空的姑表兄弟，不会太难为悟空的。 二郎神与悟空的交战可算是《西游记》中的经典了，毋庸我再多说 ，不过两位表兄弟在交战之前的对话那还是很耐人寻味的。大圣见了二郎笑嘻嘻的，将金箍棒挈起，看似狠打，其实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用不上力的，打击必须是一连串的动作，似这样岂不成了分解动作示范，却嘴里同时高叫：你是何方小将。二郎也不含糊：你这厮有眼无珠，认不得我么。言下之意，你别睁着眼打哈哈了。不想这悟空偏偏是个爱开玩笑的主，把二郎神的隐私也说出来了：我记得当年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么？把二郎神的隐私也全讲出来了，把个表哥气得火起，又不好明说，是只骂本人不敢骂祖宗：“泼猴！休得无礼！吃吾一刃！ 兄弟之间的打斗哪像是争个我高你低 ，倒像是小孩子的游戏变来变去的，俩人打了一日，也没分出个胜负，连菩萨也觉得不好意思，要用净瓶杨柳敲那小子 ，还是太上老君看出了菩萨的心思，道：你这瓶是个瓷（慈）器 准打着他便好。这固执的老头虽不比旌阳奸诈，可也不如金星厚道，执意要报偷丹之恨，因为缺了上贡的仙丹，害怕养老保险出什么问题，毕竟自己只是个烧火的。 抓住了悟空，诸天神向二郎神祝贺时，这二郎神不免有些生气，怎么这得罪人的事都是自己干的。他知道有了此事，玉帝还算好说，毕竟这事玉帝也会同意，可一旦哪天悟空这位表弟登了基，恐怕自己将会艰难度日，自从劈山救母就已经闹得人不人仙不仙的，所以自己找了个隐蔽之地，盖了套房子，谁知这聪明的悟空先知道了自己的家底，看来这泼皮无赖还真是可以。灌江口的房子是要赶紧出手的，虽然现在房市低迷。真君面对众神的恭维，也只能是能推多少算多少：天尊洪福，众神权威，我何功之有？这位听调不听宣的二郎现如今也只能暗暗后悔，自己又走错一步关键的棋。悟空在被细犬咬时，恨骂道：你这个亡人，你不去咬家长，却来咬老孙。这悟空是发了狠话的，二郎神本是个敢惹不敢当的小子，又加上几份犹豫，住在灌江口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有了与悟空的这一闹，放水的差事也干不长的，另谋高就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哪里再建套房子，退休以后的事就更不敢再想再提。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回 菩萨莫名一边躲 王母欣然庆安天 叛道少儿惩戒男，西天至尊说从前。 八方仙圣齐庆贺，不见玉帝片支言。 且说孙悟空被抓，不但不见菩萨观世音的任何意见，连身影都不曾见，那玉帝也只是搓手：这厮这等，这等，如何处治。不见半分意见。又是那太上老君，只认死理，不讲情义，道：不若与老道领去，放在八卦炉中，以文武火锻炼。炼出我的丹来，他身自为灰烬矣。这悟空刀砍斧剁，枪刺剑刳，莫想伤及其身。火部众神，放火煨烧，不能烧着。雷部众神，雷屑钉打，不能伤损一毫，慢说是一个只会玩铅变银、铜变金的的老头了，玉帝放心地将悟空交到老头手里，任他胡为。果然一股浓烟把个悟空惹恼，踢倒八卦炉不说，还把一个极需要年轻人尊重的老人给弄了个倒栽葱，从此这位老人的面子算是彻底失尽。这悟空想你玉帝打也打了，发也发了，怎么还找个老头没日没夜地熬我，是鹰也该放出去抓兔子了，何况是个齐天大圣，我虽然有职无权，但也是个名誉主席，于是不分上下，使铁棒东打西敌，更无一神可挡。只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里，吵着闹着要到玉帝跟前理论，幸有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执殿，这才没有和玉帝直言相向，不然这玉帝还真没法和悟空解释。玉帝得到消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请如来调停最为合适，一方面如来德高望众，二来俩人还有不可言说的关系，这如来无论怎么做也不会出格。 这如来果然不像天界的武夫，动辄刀枪相向的，而是更注重劝说：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你那个初世为人的畜生，如何出此大言！几句话下来就把振振有词的悟空说的没有脾气，有理的也成没理的了。最后通过一个小小的游戏就把悟空压在了五行山下，这如来临走还被众神强留一句：唵嘛呢叭咪吽。明摆着是俺来把你蒙，欺骗众神的，分明告诉他们这事不是最终的结果。不过回过头来看看如来的说服教育工作，确实是值得当今的灵魂工程师、政工工作者学习的，他的话那真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的，人家首先介绍了玉帝的资历，有没有功劳不说，单是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通过数字对比的形式就把悟空给说晕了。这悟空看来是学音乐的，自然不算超过七的数了，当初他对自己的须菩提祖师说过山上的桃子熟了七次，后来的音乐界也就以七为最大，即使有再高的音节，也就是在上面点个点了。 这悟空不算，我们还是要算一下的，人家玉帝为了这个位子熬了两亿两千六百八十万年，不要说悟空，恐怕天庭之内任何一位都不能望其项背的，所以如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你那个初世为人的畜生，如何出此大言！不当人子，不当人子！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你不配做儿子，不配做儿子。其潜台词就是不该逼父退位的。最后这如来还不忘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可惜了你的本来面目！就是说你这孩子本质还是不错的。 在这场争斗之中，菩萨有没有在现场，书中没有交代的，我们不好乱加猜测，但从前一回看，她应该是在的。那如果在现场按照她的职称和地位应该是要说几句的，可未见菩萨的半句话，这难免让人费解了，是和如来不合？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多半是后者。倒是王母在捉了悟空之后兴奋异常的，先是喜庆安天大会，无物可谢的客气，又是我净手亲摘大株蟠桃数颗奉献的做作。尤为出奇的是还组织了歌舞团，这王母不顾年老体衰，着仙姬、仙子唱的唱，舞的舞，亲自担任起了现场指挥，全没了母仪天下的样子。这玉帝的表现也不算正常，悟空此次大闹明显是冲着玉帝的位子的。可玉帝除了把悟空交给了老君，请了如来，好像这事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而在安天大会上，这玉帝更是一言未发，按说这会是为自己开的，自己不说个开幕词也要读个答谢状的，可这么一个隆重的大会竟然交给了自己的老婆，即使参加大会的仙卿不说什么，传出去别人也会笑话，这玉帝不是气管炎吗？ 大概是忙昏了头吧？不像，因为自始至终也没见玉帝干什么。吓晕了？也没有，他很镇定的，听到消息就派人去请了如来的。想是气坏了？也不是，自己的儿子做点出格的事还是可以容忍的。其实这玉帝是被群臣给气糊涂了，这悟空一被捉，那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五跂真君、五斗星君、三官四圣、九曜真君、左辅、右弼、天王、哪吒，玄虚一应灵通，就对对旌旗，双双幡盖的，都捧着明珠异宝，寿果奇花，向佛前拜献曰：感如来无量法力，收伏妖猴。蒙大天尊设宴呼唤，我等皆来陈谢。请如来将此会立一名，如何？这如来只好应了众神之托，答应给大会起个名字。各仙老异口同声，俱道：好个安天大会！好个安天大会！之后各坐座位，走枿传觞，簪花鼓瑟，没有谁去顾及当父亲的感觉，结果把个玉帝气得连悟空吃什么都给忘了。多亏如来知道玉帝的心思，念动真言咒语，将五行山召一尊土地神祗，会同五方揭谛，居住此山监押》不忘嘱咐：但他饥时，与他铁丸子吃；渴时，与他溶化的铜汁饮。这都是强身壮骨的东西，比现代人的补钙药强多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八回 如来赠宝无条件 观音收徒有打算 四部洲各方不一，神如来与人为善。 传三藏欲送东土，女菩萨暗有人选。 且说如来制伏悟空，自天庭返回，昼夜开课宣讲，真是起题高立意远，如来明示根本，指解源流。只微开善口，便敷演大法，宣扬正果，先讲三乘妙典，又论五蕴楞严。直说的那天龙围绕，花雨缤纷，天花乱坠这个成语大概因此而起。课间休息，又讲人间琐事与风俗：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巨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但那南赡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把那众神听得如醉如痴，这如来得意，不免说出了自己从不示人的真东西——三藏真经。与人为善、与己方便的他禁不住要在那南赡部洲建一座东方乐园，免得以后自己到了那里有人扔西红柿臭鸡蛋什么的，遂准备把三藏宏图送至东土，好以图而建。这观音菩萨早有去东土之意，急急忙忙抢了东去的差事，不然这点小事派一个信使就可以，哪里用得到一个并列二把手亲历此事，再看这菩萨得了这个差事，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她再怎么说也没有必要礼佛三匝的。问题是这如来见了菩萨也禁不住心中大喜，由此看来，即使那心如止水的人也喜欢被人恭维，喜欢那顶高帽的，要不这如来和菩萨就有别的关系。当然如来对这种尊重领导的行为也不忘及时鼓励：别个是也去不得，须是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方可去得。作为最高行政长官，此话一出，以后的效果自认是不言而喻的。临行时，如来交给了菩萨五件宝贝，对菩萨道：这袈裟、锡杖，可与那取经人亲用。交到谁的手里虽然没说，但菩萨必定比谁都清楚。随后如来取出三个箍儿，递与菩萨道：“此宝唤做紧箍儿。虽是一样三个，但只是用各不同，我有金紧禁的咒语三篇。这三篇金箍咒实际上就是如来制定的三本规章制度，至于说谁可以做取经人的徒弟，听起来如来像是有明确的交代：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你须是劝他学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若不伏使唤，可将此箍儿与他戴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眼胀头痛，脑门皆裂，管教他入我门来。其实是泛泛的，主动权完全交给了菩萨，这是没有任何标准的，只要有些本事就可以了。 至于说选徒的标准，在菩萨的心中那是早就胸有成竹、心中有数的，妖魔的道德水准、本领高低都不是最重要的，出身门第是最关键的。如果有读完《西游记》全本的就可以发现，真正吃人的妖精还是很少的，可菩萨为取经人选得前两个徒弟都是以吃人为主食的，尤其是流沙河的那个卷帘大将，在天庭时倒没有犯什么大错，可贬到人间就为所欲为了：我在此间吃人无数，向来有几次取经人来，都被我吃了。这个卷帘大将吃了多少人不好说，但从他的叙述是可以知道，他吃人无数不可计量的，尤其是还吃了几个有特异功能的，这对世界来讲，损失是不可估量的：这个水，鹅毛也不能浮。惟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浮在水面，再不能沉。我以为异物，将索儿穿在一处，闲时拿来顽耍。这菩萨大概也觉得好奇与可惜，道：你可将骷髅儿挂在头项下，等候取经人，自有用处。选谁倒无所谓的，问题是找一个噬人如命的和尚，就不怕把取经人给吃了吗？显然这菩萨根本就没有去想这些，更为可怕的是连菩萨也对他说你可将骷髅儿挂在头项下，这哪像是劝人为善的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说的。收留的第二位徒弟天蓬元帅的道德品质就更不敢提了，在天庭调戏嫦娥，下界后咬杀母猪，可死群彘，占了山场，吃人度日，更不为人所齿：儿不嫌母丑，哪有生噬其母的人儿？更为可怕的是此人一向知错不改，和卵二姐不清不白的，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单单这些也就罢了，问题是这天蓬元帅压根就不愿做和尚，因此就谈不上爱岗敬业，虽然菩萨多方劝解，还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前程前程，若依你，教我嗑风！常言道，依着官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去也，去也！还不如捉个行人，肥腻腻的吃他家娘！管什么二罪三罪，千罪万罪！最后总算是在菩萨的有吃有喝有退休金的允诺之下才答应了。这菩萨之所以选被贬下界的人取经人的徒弟，实际上是捞取政治上的分数，这些人因菩萨的帮忙才重回天庭的，将来一旦菩萨有什么事，拼命死保是没得说的，也难怪菩萨对天蓬元帅苦口婆心了。 如果菩萨一直坚持这个标准选下来的话，接下来的就不是悟空，而极有可能是西海龙王敖闰之子了，但奇怪的是菩萨在选定了两个徒弟之后，标准突然变了，至于菩萨和龙王兄弟有什么过节大家以后就会明白的。看木叉和菩萨的对话就知道菩萨东土之行，实际上就是冲悟空来的。木叉道：师父，那放光之处，乃是五行山了，见有如来的压帖在那里。菩萨道：此却是那搅乱蟠桃会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今乃压在此也。木叉道：正是，正是。不过这师徒二人仍不放心师上山来，观看帖子，看看是否有如来的亲笔签名和公章，直到看到如来那标志性的语言才算定下心来。真是果如诗云： 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至此我们也可以借用这话了。菩萨待要为悟空起个法名，这悟空也不依，道：我已有名了，叫做孙悟空。估计这菩萨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的，多亏前面两个徒弟都是悟字辈的，不然这菩萨还真不好说，不过各位也不用过分担心的，也许活动能力很强的菩萨早就调查清楚了，不然事情哪有如此巧合。 在我们看来菩萨的处理方式也是正确的，出身门第是重要的，因为这关系到一个人成长环境：人情世事也是重要的，它关系到同事之间的合作。既然悟空和玉帝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点小事自己又是完全可以做的了主的，做个顺水人情也不是不可以的。当然如果仅有这些，菩萨也可以有另外的人选，黑风洞的熊罴后来不就被菩萨收留了吗？但现在看来菩萨选定悟空也只有这个理由是可以站住脚的，至于有没有其他的事，不好说的。另外对附录部分，本人不好妄加评论的，因为那里面毕竟有很多真实的东西，比如陈玄奘这个名字，我直接进入下回。 第九回 争强好胜未尽时 金口玉牙皆为私 山清水秀争论时，惊恐龙王命休矣。 玉帝一朝容颜怒，唐王亦有反应迟。 且说陈江流身世不提，只道张稍、李定为山清水秀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说服的只是自己，世间沧桑之事原本就是在人在己的，凡夫俗子不明白这个道理是正常的，可连张稍、李定这样的归隐山水之间的人也会如此，看来这世上未必有真正的高人道士，只是说些自欺欺人的话而已。我们看一下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袁守诚，一个朝廷大臣的叔叔，备受尊重，不少吃不缺喝的，不在家里颐养天年，却做些问课、打卦的下九流之事，实在是有损仪体、有失尊严的，假若是靠自己看个《易经》读个《归藏》，偶尔当作游戏也未尝不可得，可这位叔叔明显得是靠了侄子的内部消息，发不义之财的，而泾河府龙王偏偏要去与这位看似平民的袁守成一争高低，哪有不输的道理。俗话说大狗还要看主人的，何况你龙王踢了人叔叔吃饭的摊子。想这龙王也是一时没回过神来，他就真是个算卦的，你也不用和他较劲，捉几条就捉几条去，反正泾河之内又没有计划生育政策的，一条母鱼的孩子大概就够一个人一辈子吃的，再说这东西也不敢多吃，吃多了会反胃的，可龙王偏偏就认死理，为保护自己的子民不惜以生命为赌注。 再说这袁守成也不是个什么善良之人，在龙王来时他明明知道人家的来意。你袁守成明明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即使不道歉也不要再替张稍出什么打鱼的主意，退一步说人家在明处，你在暗处，你直接告诉人家泾河龙王不就可以了吗？这袁守成却偏偏要显现自己的本事，其实都是从侄子那里先得到的消息，说什么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的话，搞得跟真事似的。估计这袁先生原本大概也只是为了搞个恶作剧的，哪晓得天庭之上怎有儿戏！直到龙王赌气挨到那巳时方布云，午时发雷，未时落雨，申时雨止，却只得三尺零四十点，改了他一个时辰，克了他三寸八点，雨后发放众将班师。此时事情已然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袁先生终于懂得了人算不如天算的道理。一定是他事先又得到了消息，加上自认本事甚高，猜得到魏征的心思，竟对泾河龙王拍着胸脯打包票：你明日午时三刻，该赴人曹官魏征处听斩。你果要性命，须当急急去告当今唐太宗皇帝方好。那魏征是唐王驾下的丞相，若是讨他个人情，方保无事。这位堂堂的泾河龙王竟真地不问苍生问鬼神，相信了袁先生的话，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一个算命瞎子手里。 这泾河龙王也是神急失智，竟也没有跟自己的龙子、龙孙、虾臣、蟹士、鲥军师、鳜少卿、鲤太宰商议，径直来到大唐皇宫门首，求唐王搭救。估计这泾河龙王在非命之时，一定会怪自己错走一步的，如果他稍稍冷静下来，跟自己的兄弟们商议商议，哪怕是对自己的虾臣蟹士说说也好的，至少他们不会想出比这更糟的主意，说不定会有谁记起泾河龙王还有几个舅子的，随便找到四海龙王中的哪一个，这忙他们是肯定要帮，不然自己的妹妹会守活寡的。稍带点东西，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到东海龙王那里，这敖广十有八九是会做成的，不仅仅错了雨数是个小事，更关键的是玉帝的那个宝贝儿子着实把龙王兄弟折腾得不轻，又拿武器又要衣服的，虽然敖广他们不清楚，但玉帝是心知肚明的，这层窗户纸迟早会有捅破的那一天，到那时玉帝也不好说话的，可惜泾河龙王没有想到这步棋。事后看来，四海龙王对这位妹夫还是很有好感的，被斩之后，泾河龙王的儿子就一直住在敖顺的家里，直到妹妹过世。 太宗见了龙王大概也是受宠若惊，还没等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满口满应：你是何人？朕当救你。连个事由也不问问，一听是该陛下贤臣人曹官魏征处斩，就大包大揽：既是魏征处斩，朕可以救你。你放心前去。一张空头支票把龙王打发地欢欢喜喜，叩谢而去。这太宗哪知道自己不过是人间的天子，管不得冥府之事，何况开空头支票要吃官司，果然就因此吃了官司，差点把命留在十王那里。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回 乾坤两界制不同 昔日微臣操皇命 轻言一诺龙王死，忠臣也有徇私时。 神鬼人间同一理，哪有公正与无私。 且说魏征小用一计，把唐太宗骗得欢欢喜喜，斩了泾河龙王，换得个匡扶社稷之心劳，创立江山之力倦的美誉，岂不知把棘手之事交给了当今的皇帝，直弄得唐太宗又悲又喜。喜不曾见，悲却立至。 阳光普照之下，龙王不好说什么。夜幕降临之时，泾河龙王高呼：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昨夜满口许诺救我，怎么天明时反宣人曹官来斩我？你出来，你出来！我与你到阎君处折辨折辨！把个弄得太宗箝口难言，汗流遍体，命不过七日。而徐茂功、护国公、尉迟公视太宗为神的这些武夫哪信这个道理。早已吓得脸色灰白、气力尽失的太宗在群臣面前也只能是正色强言，可终脱不了闹鬼之事，几个赳赳武夫倒是明白鬼怕恶人的道理，甘愿为太宗做起了守夜之人，直到如今这叔宝、敬德二人还在安守门户，可谓十足的敬业。然而重言轻诺的唐太宗还是在几日之内身体渐沉，一命归西。看那在世间堪称正直无二的魏征在此前此后是如何做的： 在太宗托孤之后，沐浴更衣，待时而已之时，这魏征已替太宗做好了人情之事，找到自己在阴间做判官的干兄弟崔珪，详细地回忆了自己与这位契兄的友谊，实际上魏征在此之前也一直与崔珪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隔三差五的送给他些瓜果梨桃什么的。这魏征还不放心，又又替太宗修书一封，让其捎去到冥司，付酆都崔珪。 辱爱弟魏征，顿首书拜大都案契兄崔老先生台下： 忆昔交游，音容如在。倏尔数载，不闻清教。常只是遇节令设蔬品奉祭，未卜享否？又承不弃，梦中临示，始知我兄长大人高迁。奈何阴阳两隔，天各一方，不能面觌。今因我太宗文皇帝倏然而故，料是对案三曹，必然得与兄长相会。万祈俯念生日交情，方便一二，放我陛下回阳，殊为爱也。容再修谢。不尽。 看这魏征也是相当老道，纯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手，在信中先提条件，后付修谢的。这崔判官看了书信，果然是满心欢喜。 不说唐太宗与泾河龙王的纠葛，单看太宗到了幽冥地府，父亲和兄弟对他的所作所为，就略见一二。只见那街旁边有先主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上前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那建成、元吉就来揪打索命。太宗躲闪不及，被他扯住。幸有崔判官唤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方得脱身而去。如果没有魏征的许诺这事肯定是没人肯管的，人之天子是被人伺候的，哪懂得求人的道理。 在人间十王的声誉应该是最高的，这是让人可敬又可怕的神仙，大概是采取了民主议事的关系吧，反正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在幽冥府里到底是谁主事。阎王让你三更死，谁肯等你到五更，就是对阎君的最高评价，这十王果然是些办事认真之人，在接到龙王的上诉和太宗的陈诉之后，让崔判官急转司房，将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逐一查阅，果见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一十三年，可见幽冥界真的大公无私，没有错抓错放的。无奈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崔判官急取浓墨大笔，将“一”字上添了两画，成了个二十三年。阎王只道是错抓错判，急差崔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还阳。在从阴到阳的路上，那些被太宗枉杀的冤魂恶鬼也一路追来，高叫道：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太宗听叫，心惊胆战。见一伙拖腰折臂、有足无头的鬼魅，上前拦住，都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慌得那太宗藏藏躲躲，只叫：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判官道：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众王子、众头目的鬼魂；尽是枉死的冤业，无收无管，不得超生，又无钱钞盘缠，都是孤寒饿鬼。不用说，这都是那位人间圣君的作恶。这崔判官见躲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的，也只好道：陛下得些钱钞与他，我才救得哩。太宗道：寡人空身到此，却那里得有钱钞？单看崔判官要求的数目就知道这些孤魂野鬼多得惊人：陛下可出名立一约，小判可作保，且借他一库，给散这些饿鬼，方得过去。不过从结果看，这些钱也就是够点茶水钱，不然也用不到这位在地狱有着极高威望的崔判官搬出十王来吓唬众鬼，难道这些家伙就不想减刑或弄个假释什么的。至少在阳间一位中层的话就把群众吓得晚上睡不着觉的，别说这崔判官是个实权人物了。众鬼闻言，得了金银，俱唯唯而退，可见领导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当然金钱的作用也是不可小视的，只是太宗给他们的太少了，其实也不是太宗给的太少，而是鬼魂太多的缘故。 回头再看这位魏征，一个敢斩龙王的人，为什么对这位错杀了无数人间性命的太宗确是如此出力，有如此尽责，甚至是不惜跟自己阴间的朋友书信往来呢？细细斟酌也不难理解的。老道的魏征何尝不了解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自己最直接的上司不是十王而是太宗，这十王一向是以公道著称的，宁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的，虽然太宗绝对算不上小人，但龙颜大怒是经常的，看来这魏征是相当聪明的。看魏征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主子都一个劲的上下撺掇，难免让人怀疑无论是人间、仙境还是地狱，哪还有公正可言了？不过地狱算是好的，如果没有崔珪此人的话，可惜他死了，如果他再长寿些，我想地狱还是公平得多。要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一回 太宗还阳讲由因 刘全赴阴度旧人 六道轮回还阳界，赦罪彩女配军怀。 莽汉赴泉御妹嫁，水陆大会玄奘来。 且说太宗被朱太尉踢下渭河，算是魂归阳界。在这之前，早已把徐茂功、秦叔宝、胡敬德、段志贤、马三宝、程咬金、高士廉、虞世南、房玄龄、杜如晦、萧瑀、傅奕、张道源、张士衡、王圭等两班文武等得急不可耐，欲一边议传哀诏，一边扶太子登基。多亏魏征在旁道：列位且住，不可，不可！假若惊动州县，恐生不测。且再按候一日，我主必还魂也。这太宗才未被活埋。诈尸还魂的太宗把平日里山呼万岁大臣，夜里争怀的皇后嫔妃吓得四下散开，一个个面如秋后黄桑叶，腰似春前嫩柳条。储君脚软，难扶丧杖尽哀仪；侍长魂飞，怎戴梁冠遵孝礼？嫔妃打跌，彩女欹斜。嫔妃打跌，却如狂风吹倒败芙蓉；彩女欹斜，好似骤雨冲歪娇菡萏。众臣悚惧，骨软筋麻。战战兢兢，痴痴痖痖。还是那几个武夫胆大，把个太宗从棺材里拽了出来，又用些安神定魄汤药，这太宗才算是彻彻底底反本还原。回来后的太宗少不得把梦游冥府的事在群臣面前玄虚一番，告诉群臣连十王都对他另眼相看的，好使那些对皇位有非分之想的人断了念头。此后太宗不住地大赦天下，广遣彩女，不但减少了无谓的财政支出，还用省下来的费用回报了阎罗诸君，可谓阳间阴间都是大快人心之事。这太宗不忘当初的承诺，用一神婆惯用之招，招一人到阴间进瓜，用的是西门豹治水的路子，不过西门豹扔下去的是神婆，他找的是能够为他送南瓜的。也果有那相信世上还有后悔药的刘全顶瓜入了鬼门关，估计连十王也是第一次见过。这十王不但让刘全回来，还把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婆送给了他，当然这十王也不像自己的名字那样是十全十能的，只好用了个借尸还魂的办法，看这十王是多么的公正无私，你太宗不是让刘全来送南瓜吗，我把你的妹妹送给刘全，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当然这话还是不好明说的。 回过神来的太宗知道森罗殿幽冥府的厉害，马上把举办水陆大会的事提到议事日程。对此事决不能像寻找良相那样仅派一个胡敬德就够了，而是聚集多官，出榜招僧，修建水陆大会，超度冥府孤魂。榜行天下，着各处官员推选有道的高僧，上长安做会。用了不到一个月，天下多僧俱到。就在唐王传旨，着太史丞傅奕选举高僧，修建佛事之时。谁知朝廷竟出了个无神论者，这傅奕闻旨，即上疏止浮图，以言无佛。把正在兴头上的太宗气得当庭搞起了辩论会，这傅奕和萧瑀是各说各话，没有任何结果。急得太宗又找来了太仆卿张道源、中书令张士衡两个帮手，再不容傅奕说话，并警告群臣：再有所陈者，罪之。并迅速通过了临时法：但有毁僧谤佛者，断其臂。 对皇帝的御旨，朝廷水陆大会领导班子那一定是唯马首是瞻，一刻也不敢怠慢的，第二天就聚众僧，在那山川坛里，逐一从头查选，内中选得一名有德行的高僧——陈玄奘，不过事后的结果证明，萝卜快了不洗泥是相当有害的，这陈玄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对萧瑀、张道源、张士衡三人领导小组选出的乳名江流儿的法师玄奘，太宗大封其为左僧纲、右僧纲、天下大阐都僧纲，又赐其相应物品，决定于九月三日正式开办水陆大会。 关于陈玄奘（江流）此人在附录中有详细的介绍，因章节和尊重历史的关系，我只是草草一说而已，这里只是说些史外的东西。其实这江流儿的身份和悟空有些相似的，不过孙悟空可以明确的是他的父亲玉帝，而江流可以明确丞相殷开山之女殷温娇（又名满堂娇）是他的母亲，至于父亲是谁，还很难说。先不要考虑殷温娇自身，单从陈广蕊中状元到江州赴任最多不超过十天，是不是陈广蕊就可以推算出来的，以入洞房算起，次日太宗命光蕊为江州州主，即令收拾起身，勿误限期。光蕊谢恩出朝，回到相府，与妻商议，拜辞岳丈、岳母，同妻前赴江州之任。离了长安登途，这不过两天的时间。接着光蕊又便道回家，可见并未绕远，同妻交拜母亲张氏，即刻启程。在路数日，我们暂且算五天吧（实际数日一般指五天以内），在万花店刘小二家安下因母亲生病，住了三日。此时急于上任的陈广蕊道：此店已住三日了，钦限紧急，孩儿意欲明日起身。当日付了盘缠与母亲，同妻拜辞前去。结果是在洪江渡口遇见稍水刘洪、李彪二人，前后算来不过十天罢了，此时的陈广蕊已沉江底了，殷温娇也只好屈从了刘洪，这陈广蕊一路疲于奔命的，能做什么。因当时没有dna鉴定技术，对后来的江流我们也只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了。事实上吴承恩老先生大概也很难解释，最后只好假托一梦奉观音菩萨法旨，特送此子与你了，估计和借卵化猴差不多的道理。不过以现在科学的观点看来，这孩子也不应该是贼人刘洪的，父子有着天然的亲近关系，虎毒不食子，刘洪一见殷温娇的孩子就要弄死，看来他自己也闹不清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当事人都不清楚，就更不用说我们了，怪不得事后一酒肉和尚骂他：你这业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识，还在此捣什么鬼！但无论怎么说，亲生父亲只有一个，其他的再多也不过是养父、继父和干爸了。 再看江流（我们暂且不说他的姓氏吧，因为实在不知道他该姓什么）的境遇，说起来那是和猢狲差不多的，不过猢狲对龙王来说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而江流则是龙王的救命恩人罢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这江流和猢狲倒是殊途同归的。细想起来，确实应了佛家的那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用粗人的话就是晚节不保不如老来从良，客气一些就是革命不分先后。只是那个千金小姐殷温娇在母子团圆、父子相聚之后，带着满身的疑惑，自尽而亡。可叹这位丞相之女在历尽了千般辛苦、万般折磨之后，竟得了这么个结果，似乎与佛家的因果报应不相符的，倒像是儒家所提倡的贞洁烈女了。 这江流能够登坛讲法，与其生存的环境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他自出生就住在庙里的，连他自己都称自己是胎里素的，大概孟母就是从这里得到的启发才三迁的。讲课的效果如何我们现在还不好说，但有一点我们是可以大胆肯定的，就是江流的专业术语一定不会错了，人家在寺院住了多少年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二回 如来送宝有目的 观音应是最先知 公开课未讲先鸣，观世音持宝相赠。 大唐僧洪言立志，唐太宗捻土送行。 且说贞观十三年，岁次己巳，九月甲戌初三日，癸卯良辰，陈玄奘在长安城化生寺开演诸品妙经，一千二百名高僧静耳倾听，仅此阵容就坐满了上中下三堂，加上皇帝帅文武多官，径上寺来拈香，人马更是不计其数，估计也没有多少真正的听众，玄奘也不会讲什么真正的内容。果然是太宗一到，玄奘即献上济孤榜文与太宗，这榜文之中称颂太宗的内容占了六分之五，其语调之谄媚阿谀，堪称马屁之祖宗：此奉太宗圣命，选集诸僧，参禅讲法。大开方便门庭，广运慈悲舟楫，普济苦海群生，脱免沉疴六趣。引归真路，普玩鸿蒙；动止无为，混成纯素。仗此良因，邀赏清都绛阙；乘吾胜会，脱离地狱凡笼。早登极乐任逍遥，来往西方随自在。这陈玄奘在称颂太宗的同时，也不忘表自己的忠心：冤孽尽消除，孤魂皆出狱。愿保我邦家，清平万年福。这哪像是一个金蝉子的化身！这大概是他自一降生，就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原因，盖为性格所致，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不过对皇帝而言，既要有保国的忠臣，又要有安边的良将，还要有附迎的弄臣，不然一天到晚都听些逆耳之言，觉都不用睡的，这皇帝当不当的还有什么意思。果然这陈玄奘只讲了个引子，就把唐太宗喜得：汝等秉立丹衷，切休怠慢佛事。待后功成完备，各各福有所归，朕当重赏，决不空劳。可见开明的皇帝也不忘有人宣传自己。 再说那观世音菩萨，自领了如来佛旨，便往长安城一心访察取经的善人，虽未说殚精竭虑，也是明察暗访，可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句话。在太宗支持的开建大会上，又见得法师坛主，乃是江流儿和尚，这正是极乐中降来的佛子，又是他原引送投胎的长老，对菩萨来说真是意外之喜。想这位观音视力极佳，记忆力极强，仅见过襁褓之中的孩儿一面就可牢记在心的，在当今社会恐怕是有些母亲也做不到的。如果我们在前面还对观音送子有些异议的话，现在也许有点清晰，首先肯定他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某一佛祖的孩子。那菩萨的话是不是说他是如来的孩子呢？我们现在还不能凭一句话就可以肯定的，现在只能算是一个谜，但观世音一定是知道谜底的。不过看看如来为取经人送的东西，就让人生疑：三个金箍虽然是金的，可估计给谁谁都不愿意要的，那毕竟是束缚人的东西，这如来是有交代的，金箍送给三个护送取经人的。再有就是金襴异宝袈裟、九环锡杖两件宝物。穿了袈裟之人不入沉沦，不堕地狱，不遭恶毒之难，不遇虎狼之穴，这袈裟，龙披一缕，免大鹏蚕噬之灾；鹤挂一丝，得超凡入圣之妙。但坐处，有万神朝礼凡举动，有七佛随身，其规格远远超过了人极至尊。实际上多数人往往只注重了袈裟，忽视了在唐僧手里如废一样的九环锡杖，这宝物也是“铜镶铁造九连环，九节仙藤永驻颜。入手厌看青骨瘦，下山轻带白云还。 摩呵五祖游天阙，罗卜寻娘破地关。不染红尘些子秽，喜伴神僧上玉山。锡杖叮噹斗九环，毗卢帽映多丰厚。诚为佛子不虚传，胜似菩提无诈谬。”在西方这是皇权的象征，只有一人可持，其实诗中也有交代的：胜似菩提无诈谬。持此宝之人地位是相当高的，不过现在的玄奘还不是，和孙悟空一样都是某一职位的未来继承者，只是这江流儿似乎地位更高些。 陈玄奘这金襕袈裟一披，锡杖一拿，加上太宗又赐两队仪从，着多官送出朝门，引得群臣个个欣然，都觉得诚为如来佛子。那行商坐贾、公子王孙、墨客文人、大男小女，无不俱道：好个法师，真是个活罗汉下降，活菩萨临凡！可见这陈玄奘和如来、观世音都有像处的。这位玄奘再拜谢恩，在那大街上，烈烈轰轰，摇摇摆摆，很有些搞个人崇拜的样子，这一来也真是得了个善声遍满天下。玄奘又经木叉和观世音的确认，最终成为西天取经人，至此到西天取经的班子均已内定。 在整个西天取经团队之中，从其出身而言，悟能、悟净是最稳重的，因为悟能、悟净毕竟久居天庭，想必对西天大雷音寺也不陌生，毕竟一个是天蓬元帅一个是卷帘大将，都是天庭的重臣；第二应是白龙马，这白龙马虽然地位没有悟能、悟净高，但也是门第显赫，白龙马是四海龙王之一的敖闰的三儿子，四海龙王可是玉帝水中世界的四大金刚，水域是阴阳两界的过渡，因此很有些下情上达的意思；江流和猢狲应该是地位最低的，出身门第不消说，单单是个户籍就搞不清楚，一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是连自己的母亲都说不清父亲是谁的儿子，再怎么说也不该进入取经团队的。事实上并非如此，猢狲是玉帝的儿子，这一点应该是确定无疑的，那么江流儿呢？看他被送到殷温娇怀里时，此人的身份应该是高于猢狲的。南极星君是什么人，抱着个婴儿黑灯瞎火的，跑到人家一个新媳妇的房子里，想必自己未必乐意，可惜他是奉了观世音菩萨的意旨。那菩萨又是得到了谁的指示呢，看来比她还高一级，不然她不会忍心吩咐一个老头子的，除非她自己身体不适。现在一切只能是猜测，因为南极星君得到的只是意旨，没有文字记录的。 陈玄奘自请圣旨，立下洪言：定要捐躯努力，直至西天。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经，即死也不敢回国，永堕沉沦地狱。太宗也是头脑一热，写了取经文牒，用了通行宝印，算是发放了出国许可证。随后又赐紫金钵盂一个，银絺的马一匹，这一切还不过意，又和自己的御弟喝了杯带土的素酒，送玄奘一路向西。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三回 首组团随从尽失 初诵经却遭嘲讥 无言明志行程疾，四更跌落坑坎里。 伯钦杀得山猫死，三藏心惊哀求急。 且说三藏立下洪言壮志，不顾法门寺众僧劝阻，终又挣得了个“忠心赤胆大禅法师”的荣誉称号，可他忘却了志大才疏的道理，果然出师不利。急匆匆间，忽然失足，三人连马都跌落在坑坎之中。这位和尚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随从被寅将军请了熊山君、特出士的客，三口两口吞到了肚里，亏得寅将军小气，自己才被人家捆了个结实，没有立即做了下酒的肴儿，遭此一劫的三藏自此留了个胆小怯懦的底子。 不过这三藏的身份自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有惊无险的，就在三藏昏昏沉沉也辨不得东西南北，不得命处之时，西天太白金星及时赶到了这里，走上前，用手一拂，绳索皆断，对面吹了一口气，三藏方苏。其实到西天取经的和尚，如流星追月一般，这在前文中是有交代的，为什么偏偏对这位三藏的西天之行就如此重视，想来不是高层会议讨论过的，就是某位重量级人物的旨意。这位貌似如来之子、地藏王再世、活菩萨临凡的三藏必定是有一番来历的，只是这是一个天大的机密，吴承恩先生是聪明的，不敢明言，自然我们也不好对老先生说什么的。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大唐的群臣也不是傻子，可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三藏也如悟空一般是个私生子，话目前只能说到这里，至于是谁的我们不妨见仁见智。 三藏见有老叟相救，遂跪拜于地道：多谢老公公，搭救贫僧性命！老叟答礼道：你起来。你可曾疏失了什么东西？在老叟太白金星的提示之下这三藏才算是找到了取经用的东西。太白金星把三藏引到路上又是一番鼓励又是一番打气：前行自有神徒助，莫为艰难报怨经。可一路之上的三藏却是战兢兢心不宁，连那马儿都被他影响的力怯怯蹄难举，可见领袖的精神是多么重要。好不容易来到群山峻岭之间，只见前面有两只猛虎咆哮，后边有几条长蛇盘绕。左有毒虫，右有怪兽，三藏孤身无策，只得放下身心，听天所命，真正是一个无能之辈的样子。亏得是猎户镇山太保刘伯钦救了自己，把个三藏喜得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搞得刘猎户都有些瞧他不起，在吃饭的问题上言语讥刺。伯钦的长工排开桌凳，拿几盘烂熟虎肉，热腾腾的放在上面，请三藏权用。三藏合掌当胸道：善哉！贫僧不瞒太保说，自出娘胎，就做和尚，更不晓得吃荤。伯钦闻得此说，沉吟了半晌道：长老，寒家历代以来，不晓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却无甚素处。有两眼锅灶，也都是油腻透了，这等奈何？反是我请长老的不是。三藏不但不吃，还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这刘伯钦遂决定不再为这个矫情的和尚再动一点烟火：倘或饿死，却如之何？三藏哪承想自己的矫情话不但不起作用，还把猎户惹恼了，只好道：感得太保天恩，搭救出虎狼丛里，就是饿死，也强如喂虎。再次向猎户表明送佛送到天的道理，指望勉强弄点吃的。伯钦的母亲看出了儿子的意思，道：孩儿不要与长老闲讲，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伯钦道：素物何来？明摆着不让老母亲动手。母亲道：“你莫管我，我自有素的。这刘伯钦乃是个孝顺之人，孝顺孝顺，孝就是顺，自然不会违背了母亲的意思，三藏才吃得些山地榆叶子、茶汤、黄粱、粟米。刘伯钦看三藏吃饭时假模假式的样子，起初还有些害怕，不敢动箸，急起身立在旁边。三藏念不数句，却教请斋。伯钦忍不住嘲笑道：你是个念短头经的和尚？你们出家人，偏有许多计较，吃饭便也念诵念诵。 刘伯钦虽是大字不识的人，但不见的不懂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道理，他远比现在的学者专家更了解实践重于理论的事实。于是饭后伯钦引着三藏出中宅，到后边走走，看小憩时连离虎皮较近的凳子都不坐，又不由得引得伯钦鄙夷，等三藏问他时，又是明里暗里地讽刺：似你那长安城中人家，有钱的集财宝，有庄的集聚稻粮。我们这打猎的，只得聚养些野兽，备天阴耳。把三藏骂了不说，还嘲笑他不懂世事。 行程之日，三藏放下了架势，露出了可怜的本质：是你肯发慈悲送我一程，足感至爱。伯钦与母妻被逼无奈，急做了些粗面烧饼干粮，三藏欢喜收纳。这母亲知道儿子的心思，特意嘱咐伯钦远送。太保领了母命，又唤两三个家僮，各带捕猎的器械，同上大路。 刘伯钦却有自己的主意，也是子在外母命有所不受。正走到半山之中，伯钦回身，立于路下道：长老，你自前进，我却告回。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三藏闻言，滚鞍下马道：千万敢劳太保再送一程！看三藏那副样子，就知道此人没有别人的帮助，是断然去不了西天的，不过刘猎户是不愿和软蛋在一起的，道：长老不知，此山唤做两界山，东半边属我大唐所管，西半边乃是鞑靼的地界。那厢狼虎，不伏我降，我却也不能过界，你自去罢。刘伯钦是铁了心，不肯再多走一步，因为他看清了三藏的虚伪和作势。其实再往前走也不是不可以，这一带两国是没有边哨的，不过伯钦再不愿看到三藏。三藏一听此话立即心惊，轮开手，牵衣执袂，滴泪难分，完全是一个小孩撒泼的样子。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四回 初相遇师徒阋墙 慈母心居间用计 揭佛贴悟空随行，如意棒除灭六生。 唐三藏因言起隙，观世音金箍相赠。 且说三藏在撒泼打滚之际，忽闻山脚下叫声如雷，却原来是五行山（现名两界山）下的悟空叫道：我师父来也，我师父来也！又唬得三藏不轻，亏了刘伯钦胆大才引得三藏前行。不过这位三藏从开始遇到悟空就没有什么地位的，先是被训：师父，你怎么此时才来？救我出来，我保你上西天去也！又被悟空支使地爬山越岭揭了佛贴，随后又撵得往东走了五七里远近，还是不行，听得依然是那猴高叫道：再走，再走！这才算是没了悟空的动静。诸位一定还记得三藏的洪言：我去之后，或三二年，或五七年，但看那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我即回来。不然，断不回矣。而这位唐僧还未出国门，就回走了五七里路之多，估计少说也有十里的路程。一声地裂山崩之响，又把包括三藏在内的众人吓得尽皆悚惧。初出茅庐的悟空对这位师父自始没有什么真感情，只按规定的礼仪拜了四拜，即起身与刘伯钦道谢：承大哥替我脸上薅草。没有一句谢谢师父的话。 说实话这位师傅也委实做的太差，除了送悟空一个行者的混名（绰号），再不舍得送悟空点什么，连个见面礼都没有的。大概三藏从悟空蹦出来的刹那，就意识到悟空将是最高荣誉称号的有力争夺者，所以对悟空也是十分冷落，任这位徒弟赤条条地跟着，连点遮羞布也不舍得给的。直到见一只猛虎，咆哮剪尾而来，这悟空的裤裙才算有了着落。悟空的第一次亮相就唬得那陈玄奘滚鞍落马，咬指发傻：天哪，天哪！像个老婆似的。走了一路的悟空瞧出了师父的小气，把金箍棒变作一把牛耳尖刀，从那虎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爪甲，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一量道：阔了些儿，一幅可作两幅。拿过刀来，又裁为两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定，遮了下体，道：“师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对这位师父指望都不指望他一根线的。好在天晚时悟空到了自己的儿时玩伴（现在的长者）家，趁三藏洗浴，脱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却将那虎皮脱下，联接一处，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围在腰间，勒了藤条，算是有了一身披挂。这三藏再怎么小气也不好张口就要的，只能道：你不嫌残旧，那件直裰儿，你就穿了罢。不过各位注意，这位师傅除了这件被悟空洗澡时抢去的又脏又旧直裰儿，还是什么也没给的，悟空只好勒着根藤条权作腰带的。想来这悟空也够可怜的，西天取经的路上连根象样的腰带也不曾有的，难怪一路之上那么多女妖精看都不看悟空一眼的，这来自天朝大国的唐僧也算是够抠门的，得罪了悟空不说，连我大唐的国格人格都给丢尽了，事后悟空与他的摩擦不断实在不算奇怪了。 从长者出来的悟空在朋友家丢了面子，把火气洒在了六个强盗身上，强抢豪夺罪不致死，悟空肯定是知道的，无奈自己身为取经班子的核心成员，连件得体的衣服也没有，自然是说不过。单单同性也还好说，谁能保证今后就不遇到个异性什么的，悟空必须为以后打算的。在强盗唬得那三藏魂飞魄散，跌下马来，不能言语时。悟空道：这都是送衣服送盘缠与我们的。将个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一起送到了各自的姥姥家。刚才还颤惊惊的唐僧此时却有了话说：你十分撞祸！他虽是剪径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执着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脱身？这哪里是嫌悟空打死强盗，分明是怕受连累吃官司。等悟空解释道：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三藏看看强盗已死，再也伤不到自己，又强词夺理道：我这出家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六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怎么偏偏忘记了自己先前见了狼虎蛇虫，苦苦哀求刘伯钦的样子，不但如此，还找了悟空一身的不是：只因你没收没管，暴横人间，欺天诳上，才受这五百年前之难。今既入了沙门，若是还象当时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恶，忒恶！言下之意有悟空是取不得真经的。人家悟空只是保护你唐僧取经的，取得回来取不回来都是你三藏自己的事，只要你路上不死，悟空就是最大的胜利。三藏只管绪绪叨叨，根本没有看到悟空早已火起：你既是这等，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恁般绪浩恶我，我回去便了！ 事情的起因看起来像是因为悟空打死了几个强盗引起的，如果这几个人真是强盗，那也许真的不该一棒子打死，总还有说服教育的余地，不过也难说，谁知道他们在此之前干了什么打家劫舍、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活，退一步说，教育也不是万能的，即使是放在监狱里也有屡教不改的。更为重要的是这六个人是吴承恩先生有意安排的，他们分别代表的是眼、耳、鼻、舌、身、意，在佛门看来是六贱，自然该杀。一个入道还不到一天的悟空就该知道怎么做，可这位胎里素的三藏怎么就不晓得呢，可见革命不分先后，觉悟却有高低是有道理的。 悟空的离开无疑是正确，这唐僧只能是舍身拚命归西去，莫倚旁人自主张，没有办法，谁让自己那么小气与愚笨。在这关键时刻，观音菩萨做起了居间调停的角色，菩萨知道唐僧小气的的脾气，舍不得给别人一个芝麻粒子，道：我有这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我把这衣帽送了你罢。算是以唐僧的名义送给悟空的东西。然后又道：我那里还有一篇咒儿，唤做定心真言，又名做紧箍儿咒。你可暗暗的念熟，牢记心头，再莫泄漏一人知道。我去赶上他，叫他还来跟你，你却将此衣帽与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唤，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凶，也再不敢去了。毕竟这唐僧还是师父，来历又比悟空高级，观世音菩萨还要给三藏些面子。 从东海归来的悟空听了龙王的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育，已然认识到了错误，见到观世音菩萨急忙认错，道：他却怪我凶顽，我才闪了他一闪，如今就去保他也。菩萨见悟空如此仗义，不免放下心来，后悔自己给了三藏那个东西，特意提醒道：“赶早去，莫错过了念头。 再看号称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三藏，面对悟空问衣帽来历的时候，这位大唐高僧是如何说得：是我小时穿戴的。这帽子若戴了，不用教经，就会念经；这衣服若穿了，不用演礼，就会行礼。把谎说的比太阳还圆还耀眼，悟空也是情急忘了菩萨的提示，忘了唐僧的为人，想也没想就把帽子戴了。这三藏一见悟空戴了帽子，急不可耐的他饭也不顾得吃，默默的念那紧箍咒一遍，闻听悟空喊头疼，更是不住的又念了几遍，把个行者痛得打滚，抓破了嵌金的花帽。直到恐怕悟空扯断金箍，才住了口不念。不念时，见悟空将金箍棒插入箍里，往外乱捎。三藏又恐怕他捎断了，口中又念起来。把悟空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此时的唐僧哪里还顾得上半点师徒的情分，也怪不得悟空那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望唐僧就欲下手，慌得长老口中又念了两三遍，这猴子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不能举手。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五回 高干子弟初相识 你骂我打争高低 三藏失马哭又急，悟空初遇邻家儿。 观音度的龙王子，山神土地配鞍髻。 且说悟空自得了金箍，再无退悔之意，倒是三藏一路之上不像一心取经，倒像个观光旅游的公子哥儿，只顾看山间美景，静听流水之声，还时不时的来几句歪诗： 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 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不觉秋去冬来，到了一处叫蛇盘山鹰愁涧的地方，这三藏只顾留恋美景，哪曾注意涧当中响一声，钻出一条龙来，推波掀浪，撺出崖山，要吃大唐第一美男子，慌得个行者丢了行李，把师父抱下马来，回头便走。那条龙就赶不上，把他的白马连鞍辔一口吞下肚去，失了马匹。这三藏早忘了刚才的鸟语花香，只是哭哭啼啼：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生走得！说着话，泪如雨落，真是奇怪，当初他是怎么对御兄太宗和同门师弟说出那番豪言壮志的，这在当今喜欢说大话的人来说，恐怕此刻也只有佩服的余地。行者见他哭将起来，他那里忍得住暴燥，发声喊道：师父莫要这等脓包形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教他还我马匹便了。再看三藏不但吝啬还有胆小，真不知道如来为什么让菩萨选他做西天取经的人，当然仅靠前面的只言片语现在我们还无法解释，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答案的，不过不是在这里。三藏一听悟空要走，却才扯住道：徒弟啊，你那里去寻他？只怕他暗地里撺将出来，却不又连我都害了？那时节人马两亡，怎生是好！行者闻得这话，越加嗔怒，就叫喊如雷道：你忒不济，不济！又要马骑，又不放我去，似这般看着行李，坐到老罢！哏哏的吆喝，碰到这样的领导，估计任何一个手下都没法干的，既猜忌又多疑，还抠门吝啬胆小怕事，反正什么好事都轮不到自己。 好在这时，观世音菩萨适时地帮忙，不过这次她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派出了自己的手下，当然也许是他们自己主动来的，不过是打着菩萨的旗帜，对领导的孩子下属再怎么照顾，领导也不会觉得过分的。 悟空见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帮忙，便安心去找那偷马的贼，那玉龙儿也是心高气傲，倒像是悟空吃了他的马似的：是那个敢在这里海口伤吾？两个人你来我往骂声不绝，最后动起了武器，玉龙儿一气被悟空打回水里。闻知结果的三藏又露出了多疑的本质：不知端的可是他吃了我马？结果遭到了悟空的呛白：你看你说的话！不是他吃了，他还肯出来招声，与老孙犯对？你三藏也不想想这世道上有找便宜图安逸的，还没听说有喜欢被人骂的。 再说这龙王三太子也是郁郁不得志：这才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我才脱了天条死难，不上一年，在此随缘度日，又撞着这般个泼魔，他来害我！看看这些高干子弟的逻辑也着实有意思，明明是自己惹了别人，还找别人的不是，这大概也是白吃别人的东西惯了的缘故。你看他越思越恼，受不得屈气，咬着牙，跳将出去，骂道：你是那里来的泼魔，这等欺我！行者道：你莫管我那里不那里，你只还了马，我就饶你性命！那龙道：你的马是我吞下肚去，如何吐得出来！不还你，便待怎的！行者道：不还马时看棍！只打杀你，偿了我马的性命便罢！看此番对话，真佩服吴承恩他老人家的文笔和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分明是一对公子哥的话儿。 悟空也是第一次碰到了个跟自己较劲的，只好唤出当坊土地、本处山神，一问才知是自己的老邻居东海龙王兄弟的儿子，也不好再跟他仔细，只能找观世音菩萨了结此事。不过这悟空对菩萨是一肚子的怨气：你这个七佛之师，慈悲的教主！你怎么生方法儿害我！谁承想菩萨的话更有意思，简直就是在训斥自己的孩子：我把你这个大胆的马流，村愚的赤尻！我倒再三尽意，度得个取经人来，叮咛教他救你性命。你怎么不来谢我活命之恩，反来与我嚷闹？待悟空道：你弄得我好哩！你既放我出来，让我逍遥自在耍子便了，你前日在海上迎着我，伤了我几句，教我来尽心竭力，伏侍唐僧便罢了。你怎么送他一顶花帽，哄我戴在头上受苦？把这个箍子长在老孙头上，又教他念一卷什么紧箍儿咒，着那老和尚念了又念，教我这头上疼了又疼，这不是你害我也？这菩萨苦口婆心，一脸的和气笑道：你这猴子！你不遵教令，不受正果，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知甚好歹！再似从前撞出祸来，有谁收管？须是得这个魔头，你才肯入我瑜伽之门路哩！言下之意要登天界，没有正式的文凭，只能走这条函授的路子，对悟空可谓是拳拳母子情。随后菩萨又叫揭谛收服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这玉龙也是个受过处分的孩子，差一点就被开除学籍，大概是因着和悟空或多或少有点关系，毕竟两个小时候也在一起玩过那么一两次，无意中得了些便宜，对这位烧了自家教室的孩子，观世音答应：你须用心了还业障，功成后，超越凡龙，还你个金身正果。看来档案上不但不会记上一笔，还会给予适当的奖励。悟空听了自然不会乐意，一个劲地嚷着：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西方路这等崎岖，保这个凡僧，几时得到？似这等多磨多折，老孙的性命也难全，如何成得什么功果！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亏得菩萨帮他回忆了在幼儿园时的骄人成绩：你当年未成人道，且肯尽心修悟；你今日脱了天灾，怎么倒生懒惰？我门中以寂灭成真，须是要信心正果。又许了他一些条件：假若到了那伤身苦磨之处，我许你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十分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最后赠杨柳叶儿三个，才算是把悟空打发的欢喜。 当悟空揪着那龙马的顶鬃，来见三藏时，这位斤斤计较的三藏道：徒弟，这马怎么比前反肥盛了些？在何处寻着的？气得悟空道：师父，你还做梦哩！却才是金头揭谛请了菩萨来，把那涧里龙化作我们的白马。三藏大惊道：菩萨何在？待我去拜谢他。南海之路遥遥无期，有谢菩萨的功夫，经也取回来了，看来这三藏平时对菩萨也是有口无心的。悟空看到了他的虚伪道：菩萨此时已到南海，不耐烦矣。估计观世音从此之后对这位三藏失去了培养的信心和勇气，前面交代过，三藏的出身定是比悟空高贵些，应该有更深厚的社会背景，甚至和菩萨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对一个如此之人，神仙也是没办法的。养尊处优惯了的三藏见那马儿没有鞍髻，道：那无鞍辔的马，怎生骑得？且待寻船渡过涧去，再作区处。三藏是一点也不舍得委屈自己，悟空实在服了这位师父，道：这个师父好不知时务！这个旷野山中，船从何来？这匹马，他在此久住，必知水势，就骑着他做个船儿过去罢。多亏水深知道他是个佛子，撑着一个枯木的筏子，顺流而下，把他送了过去。 如果说三藏仅仅是个会念经的和尚倒也罢了，问题是他连自己从小生活过的寺院也不认识，明明前面是一座寺院，反倒认为是座农家小院，天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再金山寺和化生寺呆的。及至到了寺院——里社祠，这三藏又是不懂装懂的样子：正是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纯属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实际上只是一副还算周正的空架子而已。说这个并非没有根据的，看他的马儿骑了一路连根缰绳都不曾有的，还是悟见空房檐下有一条搭衣的绳子，走将去，一把扯断，将马脚系住。这三藏好歹也是从大唐成千上万的和尚里选出的，一点变通能力都没有的，像悟空那样扯根藤条或是干脆解下自己的腰带都可以的。当然出此错误也不能只怪三藏一人，当初的笔试就已经埋下了隐患，实际上应该加上一部分能力测试，不然至少也应该有一部分生存能力的笔试，可见高分低能不是从现在就开始有的。观音菩萨见这位弟子实在不可救药，只好让落伽山山神土地再送他一副鞍辔，闻听此话的三藏只管朝天磕头，也不计其数，路旁边活活的笑倒个孙大圣，孜孜的喜坏个美猴王。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六回 三藏疑人如疑己 悟空哪有伤人意 尽心竭力遭小觑，爱憎分明真仗义。 黑风山怪欲救寺，金襕袈裟改主意。 且说悟空一路西行，到了观音禅院，这三藏难免又露出了小人的作姿。和尚见了悟空相貌，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什么东西？这应该是正常的，在大街上我们见了胡子密得还忍不住多看两眼呢，何况人家见了个无腮的。可看看这位师父的回答就让人有些鄙夷，三藏道：悄言，悄言。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用。明摆着告诉人家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唐僧压根就没有把悟空跟自己平等对待的。及至进了寺院这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头，搞的像个真事似的，之后又选打鼓这个轻松的营生，让悟空去撞钟。唐僧大概也只是个样子，因为他很快住了鼓，大概悟空觉得替师父不好意思，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佛心不定的唐僧问道：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悟空嘲笑道：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告诉自己的师父哪怕是做一天和尚，也要把本职工作做好，也难怪吴老先生一会说唐僧是和尚一会说唐僧是道人的。 按说这佛家之人该是一心向佛心无旁骛的，可这位三藏见了人家的一个羊脂玉的盘儿，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钟，一把白铜壶儿，就夸爱不尽：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你一个和尚管这些干什么，只管念经吃素就是。也许是实在想占有这些东西，忍不住提示：可怜！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可惜这寺院的和尚没有理会，认为大唐国度的人怎么会连这种东西都看在眼里。小地方的人见识少，免不得要问那东土有什么宝贝的：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闻知老和尚要看他那金襕袈裟时，这位圣僧的小气又暴露无遗，自己的东西连给人家看一眼也不舍得，不但如此，还无端地猜忌，道悟空：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明明是自己的心思还假托古人之口 ，明明是自己贪婪，还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看来这袈裟让我我也会偷的，反正你不拿他的他也会把你当小偷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的金池长老在两位小和尚广智和广谋的撺掇下，对这位东土而来的和尚无端猜疑免不得生气，决定一把火了之，顺便把这件金襕袈裟放在应放的位置。 起火之后的唐僧又露出了胆小多疑的本质：是他们放的火么？悟空道：不是他们是谁？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行者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这唐僧真正的是一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跟这样的领导工作就是不生病也会被气死。果然闻听悟空助风，又如女人一般：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完全是副假正经假圣人的样子，其实后面才是他真正要说的东西：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悟空保证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得到了保证的三藏还是恨得咬牙切齿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悟空知道自己的师父面善心狠的，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 回过头来我们看看三藏和这位金池长老的一番较量，也着实令人可惜，金池长老可以说就死在了这位大唐高僧的手里。老僧道：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之辈。痴长二百七十岁了。放到现在申请个吉尼斯世界纪录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等到火起之后，连悟空都知道保护这位老人的，可是唐僧闻听失了袈裟，对悟空不依不饶的，实际上这是要把金池长老逼向死地。果然金池长老寻不见袈裟，又见烧了本寺的房屋，几百人的生计就此成了问题，万分烦恼焦燥，加上唐僧嚷得又急又恨的，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人类历史上的最长寿命到此为止。先前连个强盗也不让杀的主，宁肯丢了性命都要救下七个强盗的，仅仅是为了一件袈裟就置人于死地，况且这袈裟原本就是别人送的，再送给别人也不是不可以，到此我们也许稍稍明白了这位大唐高僧的心理：但凡与自己无关的事那一定是要唱高调的，调子高的无人敢唱才好呢；但凡与自己有关的，哪怕是芝麻大的一点利益，也是分毫不让的，至于说损害了自己利益的人更是要睚眦必报的。这三藏一时一刻也忘不了自己的东西，也无时无刻不害怕掉了自己的性命，恨不得悟空是只既能跑又不吃草的马儿才好，关键时候分成几半才好，这样工钱才少。闻听悟空要去黑风山黑风洞找金襕袈裟，这三藏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明明是自己本事不济，那在平时就不要总充大的，老老实实多好，不然你在关键时刻冲锋陷阵也可以，可他稍微遇到一点事，有时这危险还是自己想的，就露出怯懦的本质，这悟空实在应该给他多多准备几块尿不湿。 至于黑风洞的妖精从各方面来看还算是个好妖的，一是懂得水火无情的道理，看到禅院火光晃亮，妖精大惊道：呀！这必是观音院里失了火！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时与他救一救来。即至烟火之下，果见冲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烟火方灼。他大拽步，撞将进去，救人第一。二是对袈裟的处理也算得当的，虽见了袈裟才一时起意，拿走了袈裟，但不不是完全为了自己。主要是这袈裟放在三藏手里，也属明珠暗投，整天藏在包袱里，还不如留在别人手里呢，人家妖怪毕竟还准备用它开个佛衣大会什么的，至少可以让人参观参观弘扬佛法的，哪像唐僧那么小气，简直就是葛朗台的弟子。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七回 外合内敛人最奸 千年为妖今成仙 道简历悟空自言，只半响三藏五餐。 讥唐僧门第观念，黑熊罴异道成仙。 且说悟空急纵筋斗，径上黑风山，把那三藏留在观音寺院。这三藏又在外人面前露出了虚伪：列位请起，不须恨了。而对悟空则是紧箍咒儿常念，真是一个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是上宾的人儿。 悟空来到了黑风山黑风洞，面对熊罴不免暗笑：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但他具有高尚的品德情操，不拿对方的生理缺陷开玩笑，倒是对方问起自己时，一点都不隐瞒自己，向对方透了家底： 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 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 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 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 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 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 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 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 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 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 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 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 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 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 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 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这悟空平生第一次向外人介绍自己，可谓是言简意赅，评价得体，不但表现了悟空革命的乐观主义和他的个人英雄主义，同时也对江流之类的人物进行了极大的讽刺：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刚走出国门的唐僧就这番不顺，以后还不知道遇到多少艰难呢。和熊罴的交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让他透支了体力，回家吃饭补充能量。悟空也不趁人之危，回到了寺院，这三藏也不管是不是红日坠西，只问：悟空你来了，袈裟如何？不去关心自己的徒弟，因为此时在三藏的眼里，除了袈裟还是袈裟这件东西，根本不可能有别的。他自己除了饭饱菜足的，还又是添汤又是换水的，根本不管悟空渴不渴饿不饿的，一个劲地向悟空炫耀：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两餐斋供了，他俱不曾敢慢我。这个视己如宝玉视他人如草芥的大唐人子，不容悟空喘一口气：但只是你还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回来。多亏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指望三藏十个悟空也的饿死。悟空却吃了些须，复驾祥云，马不停蹄又去找寻。看来三藏给悟空起行者这个名字虽然不太好听，但还算符合合实际。 再说这黑风洞的熊罴虽然为妖，却也有极高的内在素质和文化修养，不比的那些身穿佛袍却饱食终日的家伙。熊罴把环境整理得颇像一番样子：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简直就是旅游胜地。难怪悟空也暗暗地称赞道：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其实这样的人即使做了妖精也坏不到哪里去的，就像有些人做了和尚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一个道理。果然妖怪在自家门口不占悟空的半点便宜，看看天黑，战争终止。 三藏一定想抓个妖怪相当容易，眼巴巴地瞅着二番回来的悟空，以为他得了袈裟，见悟空两手空空的，又埋怨起来：怎么这番还不曾有袈裟来？等悟空将请金池长老的简帖递给自己，高干子弟的门第观念又表现地赤裸裸的，这唐僧先是怀疑金池长老：你师父敢莫也是妖精么？那院主慌忙跪下道：老爷，我师父是人。此话也得到了悟空的证实。继而又怀疑起熊罴：我闻得古人云，熊与猩猩相类，都是兽类，他却怎么成精？在他的眼里，只有他这种出身高贵的人才是有资格成为神仙的，可他偏偏忘了在他的面前的人，个个都比他有资格成为神仙的，何况他自己的身世到现在都说不清楚的。难怪悟空嘲笑道：老孙是兽类，见做了齐天大圣，与他何异？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把个三藏堵得闭口无言。三藏也只能转移话题，拿袈裟说事：你才说他本事与你手平，你却怎生得胜，取我袈裟回来？虽说住了口，还是不依不饶的。 夜里，三藏在禅堂歇宿，想着袈裟，一晚上都跟个烙饼似的，那里得稳睡？忽翻身见窗外透白，也不管是不是初一还是十五，急起叫道：悟空，天明了，快寻袈裟去。活生生一个高玉宝笔下的周扒皮。催促之下的悟空一骨鲁跳将起来，脸未洗，饭没吃，就去找观音菩萨。此时的三藏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徒弟：你往那里去？听说悟空要到菩萨那里，这三藏还是要悟空打包票：你这去，几时回来？悟空道：时少只在饭罢，时多只在晌午就成功了。看来三藏比那周扒皮都要狠心的，人家周扒皮只要长工早起，至于活干多干少那完全是长工们自己的事。 来到南海的悟空见了观音，先就佛教界管理机制的缺陷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当然这完全是本着对此负责的态度和他的主人翁意识：我师父路遇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容一个黑熊精在那里邻住，着他偷了我师父袈裟，屡次取讨不与，今特来问你要的。这悟空明显的还带有上访性质，受一方恩泽，保一方平安虽然社会治安提倡综合治理，但第一责任人士难辞其咎的。菩萨道：这猴子说话，这等无状！先是把悟空这孩子训了一顿，当然直接上访这类事情也更不宜提倡的，随便拿悟空个不是：都是你这个孽猴大胆，将宝贝卖弄，拿与小人看见，你却又行凶，唤风发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反来我处放刁！不过这菩萨也自觉理亏，真正是没有破梯子，弯棍也可以，找个台阶就下：也罢，我看唐僧面上，和你去走一遭。事情虽然错了，但也不能说是悟空的理，不然还不净上访的。 悟空与菩萨第一次真正协同，用计捉了熊罴，让他去落伽山做了守山大神，完成了从怪到仙的升级。悟空见菩萨又是用箍儿将熊罴套起，不免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有那个东西：若是老孙有这样咒语，就念上他娘千遍！这回儿就有许多黑熊，都教他了帐！只是不知道他要把它戴到谁的头上，菩萨一定是不会的，估计他怎么也会送给唐僧一个的。熊罴因为盗取袈裟反成大神，而唐僧却因袈裟遭殃，因为熊罴取了袈裟要开佛衣大会，弘扬佛光，而三藏只把它作为私家收藏。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八回 一朝得势只自顾 新友相遇旧同行 收袈裟哪懂体恤，仆高才无奈哭诉。 老岳丈后悔招婿，孙大圣闺房小住。 且说悟空拿了袈裟，将黑风洞收拾干净，才驾祥光踏彩云回禅院，多疑的三藏又开始算计悟空出行的时间，不知他是请菩萨不至，不知他是托故而逃，正在那胡猜乱想之中，心里考虑着念不念那话儿时，悟空忽坠阶前，叫道：师父，袈裟来了。此时的三藏不但不说一句体己和感谢的话儿，反倒埋怨：悟空，你早间去时，原约到饭罢晌午，如何此时日西方回？真怀疑这三藏有没有半点慈悲之心，接着又道：徒弟啊，既然有了佛衣，可快收拾包裹去也。不但不考虑悟空的腹内饱饥，连让悟空坐坐也不舍得，害怕耽误了自己成仙成佛的一点点时机，实在是低俗的可以。连那些整日跟在黑熊罴搅在一起的和尚都不如的。悟空大概是实在累得可以，道：莫忙，莫忙。今日将晚，不是走路的时候，且待明日早行。众僧们见这位师父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子弟，一齐跪下道：孙老爷说得是。一则天晚，二来我等有些愿心儿，今幸平安，有了宝贝，待我还了愿，请老爷散了福，明早再送西行。悟空道：正是，正是。敢情这位三藏是上午五餐，下午怎么说也至少四餐的。饱汉不知饿汉饥不说，关键是心态不够健全，当然也不排除这位和尚顶了食，恨不得一气走出四十里，好消化一下食。无奈众僧劝阻，当然也怕别人看出自己贪吃，说自己没出息。估计这顿晚饭三藏一口也不会再吃。再看那和尚们知道悟空饿得急，都倾囊倒底，把那火里抢出的余资，各出所有，整顿了些斋供，供悟空一人食用。 自寺院出来五七日，三藏就有些体力不支，再不管有没有妖精，只求歇息：悟空，你看那壁厢有座山庄相近，我们去告宿一宵，明日再行何如？完全只考虑自己。悟空在进行了一番详细地考察之后，终于勉强同意。这三藏一听可以休息，来了精神，早长老催动白马，早到街衢之口，比那一蹦就是十万八千里的猴子还急。赶过来的悟空见少年高才好像有事，不免借机对三藏进行调戏，悟空嬉皮笑脸地道：施主莫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与我说说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烦恼。那人挣不脱手，气得乱跳道：蹭蹬，蹭蹬！家长的屈气受不了，又撞着这个光头，受他的清气！三藏也多少听出了些说自己的意思，对悟空道：悟空，那里不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只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罢。行者笑道：师父不知，若是问了别人没趣，须是问他，才有买卖。明摆着是气唐僧的。 高才见悟空没有恶意，好像只是借借自己的嘴而已，也就说了些事实，同时不忘再骂那老和尚一顿：我这些时不曾住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刚才骂了我一场，说我不会干事，又与了我五钱银子做盘缠，教我再去请好法师降他。不期撞着你这个纥刺星扯住，误了我走路，故此里外受气，我无奈，才与你叫喊。想必悟空听到这话是十分高兴的，因为有些人就是空穿佛衣，其实什么也不干的。等到进了高太公的家里，借着高太公骂高才的时机，悟空又嘲笑三藏这位公子哥儿：老高，你空长了许大年纪，还不省事！若专以相貌取人，干净错了。我老孙丑自丑，却有些本事，替你家擒得妖精，捉得鬼魅，拿住你那女婿，还了你女儿，便是好事，何必谆谆以相貌为言！言下之意不像有些人，空有一个躯壳子。高太公是见多识广的，一听这话就知道悟空是个实在人：这个小长老，倒也家怀。坐定之后少不得要寒暄一番的，这时的三藏再不敢言说自己是大唐驾下钦差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只道是东土来的：贫僧奉朝命往西天拜佛求经，因过宝庄，特借一宿，明日早行。因为他知道高才外出是要请人捉妖的，说起来是早走，实则露怯，害怕妖精，哪还去管高太公一家人的死活。闻听高太公家有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象个猪的模样女婿。食肠却又甚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彀。喜得还吃斋素，若再吃荤酒，便是家业田产之类，不上半年，就吃个罄净！这位高僧道：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根本没打算从言语上声援一下这家借宿的老人。等高老道：吃还是件小事，他如今又会弄风，云来雾去，走石飞砂，唬得我一家并左邻右舍，俱不得安生。又把那翠兰小女关在后宅子里，一发半年也不曾见面，更不知死活如何。因此知他是个妖怪，要请个法师与他去退去退。这三藏吓得气也不吭一声，亏了悟空：这个何难？老儿你管放心。才算是保全了三藏的面子。 也许悟空如须菩提祖师所说喜欢在人前卖弄，也许是他从玉帝那儿遗传了除妖的本能，也许是在花果山野惯了的，反正是最听不得人家说妖精的事，但凡听到半个妖字，取经的事提也不要再提，而唐僧则不是，只要不影响自己取经，皇帝死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这大概也应了如来佛祖的话：那南赡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受了多年佛经教育的唐僧，还是没有理解去西天极乐世界的目的，看来在庙里读经的他最多也只能算个书呆子而已，而悟空这位从未读一本佛经的半路和尚却明白取经的道理，并在实践中不断的检验自己，走出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子，他从不空谈理论的。何况悟空从不把自己的工作当成任务来做，而只是看成一种乐子，就像在享受生活，心态相当平和，对待猪刚鬣就是本着这一原则，悟空像个孩子似的变作高太公的女儿，跟妖精说了些体己，把这位福陵山云栈洞的师弟说地一愣一愣的，差一点又让他再次掉到同一条河里。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九回 天蓬元帅归师门 禅师暗讥取经人 福陵山猪妖卖弄，高老庄悟空陈情。 云栈洞兄弟同道，浮图山禅师提醒。 且说悟空追至福陵山要与那妖怪作战。这悟空也恼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怎么自己那点屈辱的历史尽人皆知？连长得人不人猪不猪的妖怪都知道的，于是不急着挥棒，且听那妖怪是怎么说的： 自小生来心性拙，贪闲爱懒无休歇。不曾养性与修真，混沌迷心熬日月。 忽然闲里遇真仙，就把寒温坐下说。劝我回心莫堕凡，伤生造下无边孽。 有朝大限命终时，八难三途悔不喋。听言意转要修行，闻语心回求妙诀。 有缘立地拜为师，指示天关并地阙。得传九转大还丹，工夫昼夜无时辍。 上至顶门泥丸宫，下至脚板涌泉穴。周流肾水入华池，丹田补得温温热。 婴儿姹女配阴阳，铅汞相投分日月。离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 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功圆行满却飞升，天仙对对来迎接。 朗然足下彩云生，身轻体健朝金阙。玉皇设宴会群仙，各分品级排班列。 敕封元帅管天河，总督水兵称宪节。只因王母会蟠桃，开宴瑶池邀众客。 那时酒醉意昏沉，东倒西歪乱撒泼。逞雄撞入广寒宫，风流仙子来相接。 见他容貌挟人魂，旧日凡心难得灭。全无上下失尊卑，扯住嫦娥要陪歇。 再三再四不依从，东躲西藏心不悦。色胆如天叫似雷，险些震倒天关阙。 纠察灵官奏玉皇，那日吾当命运拙。广寒围困不通风，进退无门难得脱。 却被诸神拿住我，酒在心头还不怯。押赴灵霄见玉皇，依律问成该处决。 多亏太白李金星，出班俯囟亲言说。改刑重责二千锤，肉绽皮开骨将折。 放生遭贬出天关，福陵山下图家业。我因有罪错投胎，俗名唤做猪刚鬣。 这悟空听说是天蓬元帅，立即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对元帅手下留情了很多。虽是两个自二更时分，直斗到东方发白，可谁都没有使对方有半点伤痕，直到看着老猪回到洞里，悟空才回到高老庄，对三藏和众人说说：那妖不是凡间的邪祟，也不是山间的怪兽。他本是天蓬元帅临凡，只因错投了胎，嘴脸象一个野猪模样，其实性灵尚存。看来悟空是不想伤害他的，那老高闻听此说，又看出了悟空的意思，上前跪下道：长老，没及奈何，你虽赶得去了，他等你去后复来，却怎区处？索性累你与我拿住，除了根，才无后患。甚至答应悟空：我老夫不敢怠慢，自有重谢。将这家财田地，凭众亲友写立文书，与长老平分。只是要剪草除根，莫教坏了我高门清德。悟空对老高也是一阵劝说：你这老儿不知分限。那怪也曾对我说，他虽是食肠大，吃了你家些茶饭，他与你干了许多好事。这几年挣了许多家资，皆是他之力量。他不曾白吃了你东西，问你祛他怎的。据他说，他是一个天神下界，替你把家做活，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儿。想这等一个女婿，也门当户对，不怎么坏了家声，辱了行止，当真的留他也罢。这悟空实在是一个重情讲道之人的，而这位大唐高僧则是半点原则也没有：悟空，你既是与他做了一场，一发与他做个竭绝，才见始终。这三藏的糊里糊涂堪称世界第一的，如果当初老猪求他的话，那高老太一家早就死绝了，反正这位圣僧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对这样的人你骗都不用骗的，反正不长脑子的。 再次赶到福陵山的悟空和这位后来的师弟就纯属打闹了，未动半点干戈，老猪就随了悟空来见唐僧，算是正式加入取经团伙。八戒的入伙和悟空的拜师一样，拜师酒不消说是没有的，见面礼就更不用提了。可人家老猪毕竟提出喝酒这事来了，你做师父的第一次怎么也要给人家点面子的。再说这八戒断了五荤三厌也有些年头了，初次见面来点荤腥也未尝不可，可这位三藏不但明确地予以拒绝：不可，不可！还给人送了个八戒的绰号，看这也真是与悟空行者的名字不相上下，估计此人也就这个水平了。 在高老庄八戒改邪归正之后，高太公遂命家僮安排筵宴，一为庆贺二为答谢，高老把素酒开樽，满斟一杯，奠了天地。这位视天地位尊的高太公，怎么会不知道和尚是不饮酒的，但他更知道在特定的场合下，适当饮些也是可以的，不然人家是绝对不会备酒的。高老在敬过天地之后，然后把酒奉与三藏。这位三藏假模假式地道：不瞒太公说，贫僧是胎里素，自幼儿不吃荤。不想老高道：因知老师清素，不曾敢动荤。此酒也是素的，请一杯不妨。被人倒呛一番也是活该了，当老高奉酒一杯时，三藏又道：也不敢用酒，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慌了的悟能道：师父，我自持斋，却不曾断酒。继而悟空又道：老孙虽量窄，吃不上坛把，却也不曾断酒。看来这些观音都是允许的。三藏顿时没了办法，好似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道：既如此，你兄弟们吃些素酒也罢，只是不许醉饮误事。天知道此时的三藏在想些什么。 人家老高将一红漆丹盘，拿出二百两散碎金银，奉三位长老为途中之费，又要送三领绵布褊衫，为上盖之衣。说是给三个人的，其实还是冲着自己的女婿，可这位三藏傻的连这个都没看出：我们是行脚僧，遇庄化饭，逢处求斋，怎敢受金银财帛？想来连悟空都气不过，偏偏抓了一把金银送给高才。等老高又以纯棉衬衣相赠时，这位三藏就更虚伪了：我出家人，若受了一丝之贿，千劫难修。这样说来，应该是什么也不要人家的，拍拍屁股走人才对，可老和尚又道：只是把席上吃不了的饼果，带些去做干粮足矣。难道这些东西抵不上一根线的价值，十足的一个伪道士、假圣徒，如果不是至少也是馋人家老高的东西。难怪新来的徒弟又打了三藏的小脸一下：师父、师兄，你们不要便罢，我与他家做了这几年女婿，就是挂脚粮也该三石哩。丈人啊，我的直裰，昨晚被师兄扯破了，与我一件青锦袈裟；鞋子绽了，与我一双好新鞋子。高老闻言，随买一双新鞋，将一领褊衫，换下旧时衣物，此举当然颇为通情达理。这八戒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摇摇摆摆，对高老唱个喏道：上复丈母、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诸亲，我今日去做和尚了，不及面辞，休怪。丈人啊，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与你做女婿过活。 有了八戒，一路上果然安稳了许多，说说笑笑的就有月余，没有碰到一个豺狼虎豹、半个妖精。这三藏好像也不习惯，在乌斯藏界浮屠山下，三藏道：悟空、悟能，前面山高，须索仔细，仔细。一个肉眼凡胎之人好像也认识妖精似的。等到八戒解释，这三藏又是十二分的瞧不起：他有些什么勾当？不想八戒又道，乌巢禅师倒也有些道行。他曾劝我跟他修行，我不曾去罢了。把个三藏说得没有话儿。到了乌巢禅师那里，这位禅师只是礼节性地跟三藏打个招呼，然后对他理都不理，一味的和他的两个徒弟说话。想来这位三藏走了几个月的路程，就已经畏首畏尾的，问西天大雷音寺还在那里。禅师怕说出具体的路程把这位高僧吓死，只能含含糊糊道：远哩，远哩！只是路多虎豹难行。谁知这一根筋不明事理，再问：路途果有多远？禅师看看这位三藏实在无可救药，遂又送了他件东西，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有《多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看来大唐圣僧还不识几个字，只能拜伏于地恳求禅师，禅师也没了主意，口诵传之，随后踏云光，要上乌巢而去。三藏又是生拉硬拽的，定要问个西去的路程端的。结果这禅师不但把唐僧瞧了个不起，连八戒和悟空也嘲笑了一番： 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吩咐：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 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 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 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 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 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笑他们保了了一个先天愚钝、后天白痴的师父。这傻乎乎的师父直到禅师走了很久还不解其意，恨得悟空举铁棒望上乱捣，不知是捣禅师还是朝三藏撒气。再看三藏扯住悟空道：悟空，这样一个菩萨，你捣他窝巢怎的？傻不傻我是不知道了，反正看到这他能把你气傻的。最后还是事后被称为呆子的八戒，告诉了三藏这揭帖的意思。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回 口是心非训悟能 黄风洞中泪哭穷 法本心生还心灭，生灭由谁君辨别。 丑儿岭上呈英豪，俊男洞中受灾祸。 且说悟空三人一行餐风宿水，带月披星。在黑灯瞎火之中，这三藏竟在山路旁边发现有一村舍，坐得屁股都有些发麻的他道：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冰轮。幸而道旁有一人家，我们且借宿一宵，明日再走。明明是自己要歇，偏要拿辙，说什么西山火镜、东海冰轮的话，加上八戒附和：说得是，我老猪也有些饿了，且到人家化些斋吃，有力气，好挑行李。悟空一个人本来还不好说的，一听八戒也如此是说，免不得抛砖打瓦：这个恋家鬼！你离了家几日，就生报怨！看此时的三藏是多么无耻！主意是自己提出的，人家八戒不过附和了几句，他一听悟空不高兴了，立马见风使舵：悟能，你若是在家心重呵，不是个出家的了，你还回去罢。看看他们三个先前的一番表现，第一个该回去的应非三藏莫属。我们再看八戒怎说：你莫听师兄之言。他有些赃埋人。我不曾报怨甚的，他就说我报怨。这悟能不过是有话直说罢了，哪似三藏明明嘴里吃着肉，还在骂杀猪的。八戒道：我是个直肠的痴汉，我说道肚内饥了，好寻个人家化斋，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啊，我受了菩萨的戒行，又承师父怜悯，情愿要伏侍师父往西天去，誓无退悔，这叫做恨苦修行，怎的说不是出家的话！又把自己的师父说了个理屈词穷，想不到一个修行多年的圣僧，连这个简单的专业术语也不懂，最后也只能是：既是如此，你且起来。 等到了一王姓人家门首，听那老人道：去不得，西天难取经。要取经，往东天去罢。三藏口中不语，意下沉吟：菩萨指道西去，怎么此老说往东行？东边那得有经？腼腆难言，半晌不答，反应实在是够迟钝的。看来这三藏不但多疑，还不懂装懂的。既然连菩萨的话都不相信，还取什么经念什么佛，干脆往东算了。再说如果对老者的话不懂，来个不耻下问不就可以了，其实对三藏而言这根本算不上不耻下问的，看人家老者休息都时不时地嘤嘤念佛，三藏一路之上除了《紧箍儿咒》念得好，还真没见他念过什么，在刘伯钦家倒是念过，也没念完的，再说念的是为求充饥的经文，都是为了自己的肚子。闲谈之中的老者也喜欢玩笑：你那个徒弟，那般拐子脸、别颏腮、雷公嘴、红眼睛的一个痨病魔鬼，怎么反冲撞我这年老之人！悟空又不忘嘲笑三藏，道：你这个老儿，忒也没眼色！似那俊刮些儿的，叫做中看不中吃。想我老孙虽小，颇结实，皮裹一团筋哩。其实老者也很清楚这道理的，所以见了三藏才说去不得，等听了悟空的一番介绍道：你既有这样手段，西方也还去得，去得。一个痴长六十一岁的老人经验一定比不上两界山上一百三十岁的陈姓老人和观音禅院二百七十岁的金池长老多，和他们相比，这位老人最多就算幼儿园小班的，连他都知道唐僧是去不得西天，得不到真经的。说实在话三藏本事不济是可以原谅的，和八戒、悟空相比毕竟是肉眼凡胎，对他任何的过高要求都是不切实际的。似这样谦虚些也就罢了，可他偏不，逢功必抢见荣誉即上，当悟空与老者交涉成功之后，三藏道：多蒙老施主不叱之恩。好像这活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干的。 行至黄风岭下，这三藏又是第一个露怯，一阵旋风就把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把这风做了无限度的夸大，随后的一只老虎又慌得他坐不稳雕鞍，翻根头跌下白马，斜倚在路旁，真个是魂飞魄散，估计这时的他大小便都失禁的，各位注意在当时老虎是被称为山猫的，可见这种东西随处可见。等八戒和悟空赶跑了老虎，这位师父才哆里哆嗦站起来，口里口里念着《多心经》，哪里还顾得上取经，估计念了不下百十余遍，可还是被那虎先锋捉了去，经自然是好经，歪嘴和尚给念歪了。 三藏被七八个绑缚手，似鹰拿燕雀，索绑绳缠。此时三藏方苦命江流思行者，遇难神僧想悟能，一边嗟叹，一边泪落如雨道：徒弟啊！不知你在那山擒怪，何处降妖，我却被魔头拿来，遭此毒害，几时再得相见？好苦啊！你们若早些儿来，还救得我命；若十分迟了，断然不能保矣！就是在这生命危急时刻，三藏也不忘发挥多疑的特长，当然更忘不了生命是第一位的。 那黄风岭黄风洞洞主对这个软货颇不以为然：吃了他不打紧，只恐怕他那两个徒弟上门吵闹，未为稳便，且把他绑在后园定风桩上，待三五日，他两个不来搅扰，那时节，一则图他身子干净，二来不动口舌，却不任我们心意？或煮或蒸，或煎或炒，慢慢的自在受用不迟。像三藏这样自视甚高的人多少都有些洁癖的，不过只是瞎干净而已，连整天茹毛饮血的妖怪都嫌他脏，可见这位圣僧的生活习惯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八戒虽然时不时地说上几句看来是消极的话，不过内心却： 三五年前归正宗，持斋把素悟真空。这正应了开头的佛偈： 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生灭尽由谁，请君自辨别。 既然皆己心，何用别人说？只须下苦功，扭出铁中血。 绒绳着鼻穿，挽定虚空结。拴在无为树，不使他颠劣。 莫认贼为子，心法都忘绝。休教他瞒我，一拳先打彻。 现心亦无心，现法法也辍。人牛不见时，碧天光皎洁。 秋月一般圆，彼此难分别。 看来人的潜意识是最重要的，有时喋喋不休的人远比那些嘴上不说心里想着的人强多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一回 伽蓝功曹治眼疾 金星简帖求灵吉 三股钢叉难抵挡，神风伤害金睛光。 八戒虽呆善且正，得道貂鼠上穹苍。 且说追到黄风岭黄风洞就是一阵叫骂，洞主闻言，愈加烦恼道：这厮却也无知！我倒不曾吃他师父，他转打杀我家先锋，可恨！可恨！取披挂来。我也只闻得讲什么孙行者，等我出去，看是个什么九头八尾的和尚，拿他进来，与我虎先锋对命。老妖结束齐整，绰一杆三股钢叉，帅群妖跳出本洞，与悟空战在一处。双方打了三十几个回合，也许洞主是累了，随空打了个哈欠： 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坫。 黄河浪泼彻底浑，湘江水涌翻波转。碧天振动斗牛宫，争些刮倒森罗殿。 五百罗汉闹喧天，八大金刚齐嚷乱。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 真武龟蛇失了群，梓叱骡子飘其韂。行商喊叫告苍天，梢公拜许诸般愿。 烟波性命浪中流，名利残生随水办。仙山洞府黑攸攸，海岛蓬莱昏暗暗。 老君难顾炼丹炉，寿星收了龙须扇。王母正去赴蟠桃，一风吹断裙腰钏。 二郎迷失灌州城，哪吒难取匣中剑。天王不见手心塔，鲁班吊了金头钻。 雷音宝阙倒三层，赵州石桥崩两断。一轮红日荡无光，满天星斗皆昏乱。 南山鸟往北山飞，东湖水向西湖漫。雌雄拆对不相呼，子母分离难叫唤。 龙王遍海找夜叉，雷公到处寻闪电。十代阎王觅判官，地府牛头追马面。 这风吹倒普陀山，卷起观音经一卷。白莲花卸海边飞，吹倒菩萨十二院。 盘古至今曾见风，不似这风来不善。唿喇喇乾坤险不炸崩开，万里江山都是颤！ 看这阵势就不是凡间的修炼之怪所能为之，可怜的悟空第一此哭哭啼啼败下阵来。八戒意欲帮忙，无奈既要看行李，又要牵马匹，身兼二职不能分身，只能是不住地念佛许愿，担心着师兄和师父。见悟空回来，担惊之心溢于言表：哥哥，好大风啊！你从那里走来？那妖精的武艺如何？你眼怎的来？一连串地问话无不透露着这位师弟对师哥的关心，哪似三藏一心只关心自己的性命，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徒弟，还不如这个被师父称作的呆子：似这般怎生救得师父？ 悟空看看一时难以取胜，天色又晚，便领着新来的这位师弟找个庄院休息，巧遇（实际上只要有观音在，这种巧事也不足为奇）一位老者，把他 二人迎进堂里几位玩笑过后，老者拿出三花九子膏，治好了悟空的眼疾不说，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的视力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原来这些又是观音背后的。随后太白金星指点，让悟空请了灵吉菩萨，把那只偷油得道的老鼠抓回天庭处理。 其实单从灵山脚下的老鼠都能得道成仙这件事来看，就可以使我们明白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就是在陈胜、吴广闹事是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悟空好像也曾说过这个意思，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只可惜没有理论上的支持。可三藏从西安到西天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恐怕他能想到的恐怕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的，恨自己的爹娘没有把自己生在如来的脚下。 趁三藏正在妖洞中净身，悟空得了眼疾，我们说一说八戒的事。这八戒第一次和三藏交流的时候，就受到了师父的批评，还给他取了个八戒的名字，言下之意是意志不够坚定，以此为戒的意思。二番受训则是因为猜对了师父的意思，嚷着休息。实际上八戒是一个最注重实际的弟子，从不搞不切实际的东西，可谓脚踏实地。单看悟空与黄袍怪交战之时，八戒是多么关心自己的师哥，对那位本事不济的师父也忘不了抽空想一想的，不能不说这位食大量广的弟子的心比女人还细，在八戒看来，悟空的安危始终是第一位的，有悟空三藏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喘气，要是悟空不在，再安全的三藏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当悟空得了眼疾要找个医生之时，八戒道：哥啊，这半山中，天色又晚，且莫说要什么眼科，连宿处也没有了！这八戒知道在没任何医疗措施的情况下，最好的方法就是躺下休息，虽说不是什么偏方，但疗效还算可以，到现在八戒的这个方子我们还常使。果然一觉醒来的悟空好了眼疾，八戒睁开双眼首先想到了自己的职责：我的马哩？行李呢？当八戒看到邻居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后，又为没有给对方送行而可惜，道：这家子惫懒也。他搬了，怎么就不叫我们一声？通得老猪知道，也好与你送些茶果。想是躲门户的，恐怕里长晓得，却就连夜搬了。然后又不住地责怪自己：噫！我们也忒睡得死！怎么他家拆房子，响也不听见响响？ 当然如果仅仅说八戒正直实事求是还是不够的，其实八戒还一直具有良好的品质、公正的态度、善解人意的爱心和对人不对事的行事作风的。当八戒知道是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奉菩萨的法旨暗保师父，悟空对诸神没有及时跟自己问好颇为不满时，他道：哥哥，他既奉法旨暗保师父，所以不能现身明显，故此点化仙庄。你莫怪他，昨日也亏他与你点眼，又亏他管了我们一顿斋饭，亦可谓尽心矣。八戒担心猴子的脾气，把悟空拉开，防止金箍棒轮到诸神的头上：你莫怪他，我们且去救师父来。这悟空才平下心来，要去看师父的死活，又是八戒道：正是这等，讨一个死活的实信。假若师父死了，各人好寻头干事；若是未死，我们好竭力尽心。事实上没了三藏，对悟空来说也许还会有收获，但对自己来说再走下去也没太大意义了。当太白金星点化悟空去找灵吉菩萨时，八戒看了简帖，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八戒又是望空下拜：恩人，恩人！老猪若不亏金星奏准玉帝呵，性命也不知化作甚的了！对此连悟空都颇为敬重，道：兄弟，你却也知感恩。闻听悟空嘱咐：但莫要出头，只藏在这树林深处，仔细看守行李、马匹，等老孙寻须弥山，请菩萨去耶。八戒又是甘愿牺牲自己的名誉，道：晓得，晓得！你只管快快前去！老猪学得个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哪像现在的男人，一个三岁的男孩跟自己的老婆说了句话，都怀疑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二回 取经团队成建制 三藏上马径投西 遣泰山轻若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 红葫芦要赖骷髅，坐法船方能西渡。 且说悟空一路西行，不日到了流沙河渡口，却不见半只船儿。三藏见大水狂澜，浑波涌浪，自然少不得忙呼道：徒弟，你看那前边水势宽阔，怎不见船只行走，我们从那里过去？闻听悟空道：此河上下不知多远，但只见这径过足有八百里。把三藏吓得只顾忧嗟烦恼，回马往东，早忘了长安城的立志。亏了从河当中滑辣的钻出一个妖精，径抢唐僧，才断了这位长老的东行之路，接着是八戒的一阵猛打，才免得他葬身水府，而悟空的一棒直接让水鬼再走老路。 二番出战的八戒不打无名之卒，道：你是个什么哭丧杖，叫你祖宗看杖！那怪道： 自小生来神气壮，乾坤万里曾游荡。英雄天下显威名，豪杰人家做模样。 万国九州任我行，五湖四海从吾撞。皆因学道荡天涯，只为寻师游地旷。 常年衣钵谨随身，每日心神不可放。沿地云游数十遭，到处闲行百余趟。 因此才得遇真人，引开大道金光亮。先将婴儿姹女收，后把木母金公放。 明堂肾水入华池，重楼肝火投心脏。三千功满拜天颜，志心朝礼明华向。 玉皇大帝便加升，亲口封为卷帘将。南天门里我为尊，灵霄殿前吾称上。 腰间悬挂虎头牌，手中执定降妖杖。头顶金盔晃日光，身披铠甲明霞亮。 往来护驾我当先，出入随朝予在上。只因王母降蟠桃，设宴瑶池邀众将。 失手打破玉玻璃，天神个个魂飞丧。玉皇即便怒生嗔，却令掌朝左辅相。 卸冠脱甲摘官衔，将身推在杀场上。多亏赤脚大天仙，越班启奏将吾放。 饶死回生不典刑，遭贬流沙东岸上。饱时困卧此山中，饿去翻波寻食饷。 樵子逢吾命不存，渔翁见我身皆丧。来来往往吃人多，翻翻复复伤生瘴。 你敢行凶到我门，今日肚皮有所望。莫言粗糙不堪尝，拿住消停剁鲊酱！ 天蓬元帅不听还好，一听大怒，全因对方对自己的人格进行了不切实际的攻击。说他皮厚还有些靠谱，说他肉粗恐怕得罪了所有吃猪肉的人。难怪人家八戒道：你这泼物，全没一些儿眼色！我老猪还掐出水沫儿来哩，你怎敢说我粗糙，要剁鲊酱！再说现在的猪肉还是可以适当注水的嘛。 躲在一旁的三藏，看两个徒弟不能战胜妖精，又是：如此怎生奈何？好在有悟空的解释，八戒的帮腔，又哄着给他好吃的，这才算安静下来。不过这位师父吃着饭的时候也不闲着，竟然想出了个愚蠢可笑的主意：悟空，我们去化斋的人家，求问他一个过河之策，不强似与这怪争持？一个齐天大圣一个天蓬元帅都没有办法，找个打鱼种地的能有什么主意？在三藏的眼里，悟空和八戒都是弱智、白痴。也难怪，在精神病人的眼里，正常人才是不正常的呢。其实这三藏自己的思维有问题还不要紧，问题是渐渐地把八戒的脑子弄得也有些短路，可见言传身教四字八戒理解的多么深刻。这八戒竟要悟空背三藏过河：你把师父背着，只消点点头，躬躬腰，跳过去罢了。这悟空又是一阵解释，才算是让八戒和三藏明白了“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的道理，不但三藏自视甚高的心理给了彻底的打击，还对这位一贯坐享其成的师父进行了修理：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因为三藏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经过悟空教育的三藏还是榆木脑袋一个，次日醒来又是：今日怎生区处？把悟空气得道：没甚区处。话虽如此，悟空还是让八戒潜到水底。几次三番之后，三藏见没有办法过河，少不得又满眼下泪，道：似此艰难，怎生得渡！这悟空只好想出找观音菩萨的主意，因为悟空隐隐觉得每每在关键时刻菩萨总会出手相助的，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有时甚至得到菩萨的几句呵斥，但这种直觉总是对的。果然见了菩萨的悟空又是首先让菩萨训了一番：你这猴子，又逞自满，不肯说出保唐僧的话来么？然后派木叉随悟空到那流沙河平息此事。知恩图报的八戒开始闻听师兄要去南海，又不忘对菩萨表示感激，虽然自己并不愿意陪老和尚一路向西，但绝不会辜负菩萨的好意：师兄，你去时，千万与我上复一声：向日多承指教。一个呆子都如此知书达理，实在是对三藏最好的讽刺。及至八戒见了木叉，又托木叉表达谢意：向蒙尊者指示，得见菩萨，我老猪果遵法教，今喜拜了沙门。这一向在途中奔碌，未及致谢，恕罪，恕罪。再看这为人师表的三藏，一见到木叉就急不可耐：万望尊者作速一行。不但不言谢，连口气也不让人喘，好像所有的人为他所做的事都是应该应份的。这就是他骨子里的意识，因此我们不能不对三藏的身份再次表示怀疑，强人刘洪绝对不会是他的父亲了，在一个强盗的身上是不会有这种基因的。陈光蕊好像也不会是，他不过是一个书生而已，当然如果江流而有个弟弟就难说了，因为那是陈光蕊已经做官有些时日。 木叉靠红葫芦将悟净叫了出来，三藏又是履行了程序上的东西，这让人想起他的前身是不是个司仪。沙悟净的名字照样不用这个知识有限的人来起，以前遇到悟空、八戒，三藏还要给人起法名的，但这次他问都不敢问了。不过观世音还给他留了面子，允许他给徒弟起个外号什么的，反正外号也是偷着叫的。不过他给徒弟起的外号也实在太有意思，落了发的人不像个和尚难道还像个道士？多亏这三藏没有第四个徒弟，不然还不知道给他起什么名字，也许会给他起个男人的名字，因为第四个徒弟一定是男人的。 这位一心向佛的三藏坐上用骷髅和红葫芦做的法船，竟然稳似轻舟。我们看看这只船儿，也许能更好地理解三藏这位大唐的高僧。整个法船的结构一部分是红葫芦一部分是骷髅，二者的比例为一比九，红色自然是代表正义，是菩萨送的；骷髅当然代表的是恶势力，。三藏正是靠了这个才得以过了流沙河的，也许有人表示怀疑，这九个骷髅是沙悟净的东西。其实不然，这只船儿除了三藏，是没有一个人站在上面的，连那马儿都是半云半雾相跟的。当师徒四人过了流沙河，木叉收了红葫芦，那骷髅也一时解化作九股阴风，寂然不见，再没有回到沙和尚那里。其实在前文中菩萨是有交代的：你可将骷髅儿挂在头项下，等候取经人，自有用处。沙和尚是卷帘大将，又在自己的门口，怎么可能用到这种东西，他沙和尚不过替三藏保管而已，而三藏的过河明显地是靠了九个骷髅这种黑暗势力。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三回 师父阴险巧使诈 诚实本分被欺心 性海流沙轻松渡，三藏一人非务本。 见色似惊雷雨淋，训徒反露师真心。 且说悟空在流沙河吸收沙和尚加入取经队伍，真正完成建制，西行取经团方正式成立，再不肯添加一人。这样三藏的职权才算彻底明确，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首长（此后我们将称三藏为唐僧）。上级部门虽然在流沙河做了小小的测试，徒弟三人皆跳出性海流沙，浑无牵挂，只有三藏一人千分难渡，万载难行。这菩萨想必也是十分为难，只能是明帮暗助，让三藏过了及格线，当然这当中的缘由我们现在也不好说，大概三藏是有什么深刻的社会背景吧。 此番编制一经完善，才算是正式踏上了西天取经之路，不过唐僧可算是第一个动摇的：徒弟，如今天色又晚，却往那里安歇？一路走来的唐僧除了观山看景，剩下的就是贪图安逸，全然忘记了其他四人不过是帮他取经的。悟空实在看不过去，道：师父说话差了，出家人餐风宿水，卧月眠霜，随处是家。又问那里安歇，何也？连一天经都没有读过的悟空都知道的，可号称胎里素的唐僧就是不知道这些。可见几十年来唐僧只知张嘴念经，从不用心去记的，难怪在流沙河是怎么也渡不过的。当然这样说也许是冤枉他，或许人家一直刻苦努力，但天生愚钝的，这样的学生在学校里也不少见的，有些教育专家和心理专家就提出有些孩子天生就不会读书的，但学技术类的东西还是挺快的，不过这对唐僧一定是不合适的，除了念经再没见他做过什么，一根马缰绳都不会做，也别指望他会做什么活。悟空借着八戒替师父帮腔的机会，一箭双雕：呆子，你这般言语，似有报怨之心。还象在高老庄，倚懒不求福的自在，恐不能也。既是秉正沙门，须是要吃辛受苦，才做得徒弟哩。当然对做师父的来说就更应该吃苦了。这八戒的话原本就是另有所指，对师哥的话自然是充分理解，道：我晓得你的尊性高傲，你是定不肯挑；但师父骑的马，那般高大肥盛，只驮着老和尚一个，教他带几件儿，也是弟兄之情。言下之意这唐僧不能只做甩手掌柜。八戒的话无异于缘木求鱼，唐僧空走还嫌累呢，还指望他拿东西，和痴人说梦似的。果然没有走了一箭之地，唐僧又累地出声：徒弟啊，你且看那壁厢，有一座庄院，我们却好借宿去也。 饱暖思淫欲，安逸出乱子。因为唐僧的凡心，四个光头闯到了寡妇院子。悟空听得后门内有脚步之声，又见走出一个半老不老的妇人来，听得娇声问道：是什么人，擅入我寡妇之门？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悟空慌得个喏喏连声：小僧是东土大唐来的，奉旨向西方拜佛求经。一行四众，路过宝方，天色已晚，特奔老菩萨檀府，告借一宵。等悟空听那妇人笑语：请来。悟空高声叫道：师父，请进来耶。真正的是轻问高答，一点也不给对方幻想的余地。按说此刻的唐僧见了这个阵势，应该带领徒弟立刻离开的，不过这位师父此刻一定在犯傻，这是取经路上遇见的第一个女人，他的心里不知道装着多少只兔子，直到茶毕斋完才想起问人家姓甚名谁，家居何地。也就是说他连问都不打算问对方是什么人家就要住下的。可先前在刘伯钦家里，人家的凳子离虎皮近了些都不坐的。闻听老妇欲坐山招夫，唐僧又犯心思，推聋妆哑，瞑目宁心，寂然不答，暗含同意。如果你对此表示怀疑，不妨继续往下看，等老妇把天仙般的女儿领出来，这位唐僧坐在上面，好便似雷惊的孩子，雨淋的虾蟆，只是呆呆挣挣，翻白眼儿打仰，像是得了羊角风的样子，和八戒相比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失其码的礼仪。八戒心直，也看出了师父的心思，扯了师父一把道：师父！这娘子告诵你话，你怎么佯佯不睬？好道也做个理会是。这唐僧如同被人当众扒了外衣，猛抬头，咄的一声，大骂八戒不止：你这个孽畜！我们是个出家人，岂以富贵动心，美色留意，成得个什么道理！看来唐僧如果不到西天取经，做个演员完全是可以获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的。其实唐僧也是身在佛门无及奈何的样子，如果是心如止水，哪里说得出这样的话儿。再看看他的歪诗，就更证明了酸葡萄心理： 出家立志本非常，推倒从前恩爱堂。外物不生闲口舌，身中自有好阴阳。 功完行满朝金阙，见性明心返故乡。胜似在家贪血食，老来坠落臭皮囊。 怪不得那妇人骂道：这泼和尚无礼！你怎么这般执法？你和尚不能娶妻，难道所有的人就该绝育不成？唐僧见老妇发怒，只得者者谦谦，看来他一定打算留下一个的，但心里清楚得很悟空是不做这事，因此先叫悟空道：悟空，你在这里罢。果然得到的是明确地拒绝，继而又推选沙和尚，当然结果也是心里有底。如果八戒再推让的话，这结果就遂了自己心意。不过这妇人也知道唐僧的心思，不敢试，假装生气，摔门而入。如果问唐僧，她大概会听到这样的话：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既然徒弟都不愿意，还是我留下来吧。 就在徒弟几个说笑着谁该留下来的时候，这位师父又是一言不发，支楞着耳朵听得仔细。先是八戒埋怨唐僧道：师父忒不会干事，把话通说杀了。你好道还活着些脚儿，只含糊答应，哄他些斋饭吃了，今晚落得一宵快活。明日肯与不肯，在乎你我了。似这般关门不出，我们这清灰冷灶，一夜怎过？看来这八戒确实是粗中有细，唐僧听了此话心中有愧，一语不发。待沙僧这个新徒弟不知高低地劝八戒时，八戒还是一句话：兄弟，不要栽人。从长计较。粗中有细的他何尝不知道唐僧的心思：胡说，胡说！大家都有此心，独拿老猪出丑。常言道：和尚是色中饿鬼。那个不要如此？都这们扭扭捏捏的拿班儿，把好事都弄得裂了。有人不但没有达到目的，还弄得剩下的人：这如今茶水不得见面，灯火也无人管，虽熬了这一夜，但那匹马明日又要驮人，又要走路。再若饿上这一夜，只好剥皮罢了。今天的事大概出乎八戒意料的，自己的一番好意师父看不出来也就罢了，沙师弟刚来还不知道师傅的为人，怎么悟空这么聪明的人也没有看出，竖子不足为谋：你们坐着，等老猪去放放马来。既然如此还不如……哎！！！用自己的委屈替师哥换顿饭吃吧。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四回 莫道雷音路行远 只因万事图表面 西行路上论短长，雷音三藏凡未想。 重表轻里不思进，五庄观里遭胡嚷。 且说悟空几个天明醒来，见八戒被挂在了树上，少不得又将这位憨直之人一番奚落，八戒有口不辨，只当是西天路上博得一乐。四人不日到了一座高山，把唐僧吓得一阵哆嗦，直到悟空告诉唐僧：马前但有我等三人，怕甚妖魔？唐僧才觉得嵯峨险峻幽趣了许多，诚所谓境由心造。这唐僧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产生了幻觉，觉得不日即到雷音，可以尽早成佛。倒是悟空觉得师父有了白日梦的迹象，几句话儿劝解，以防严重的后果：若论师父走，莫想，莫想！悟空跟的唐僧最久，知道唐僧一向属于假洋鬼子性质的：你自小时走到老，老了再小，老小千番也还难。然后又直捅唐僧的要害：只要你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显然是说此人意志不够坚定，忘了当初之行，更是提醒对方专一才行。 可唐僧一向固执己见本性不改。与唐僧有过一面之交的镇元子外号叫世同君的知道唐僧有些痴傻，临出听混元道果专题演讲时特意交代清风明月两个最小的徒弟给他两个人参果吃，好让这位大唐圣僧补补脑子，免得西行路上再做傻事。可这位一路之上只知游山玩水的的唐僧面对高级补品又是丑态百出，当然不仅仅是对待人参果了。 进入五庄观殿内唐僧对着“天地”二字捻香注炉，三匝礼拜，可压根就不知道拜的什么，这大概和他平日念佛吃斋的效果是一样的。拜完之后的唐僧问清风明月：仙童，你五庄观真是西方仙界，何不供养三清、四帝、罗天诸宰，只将天地二字侍奉香火？他忘了西方有一句名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难怪这位和尚对经文一点都不理解的，因为他根本不了解西方的社会观念和风土人情，因此读起经文来才一窍不通。清风明月又是解释：这两个字，上头的，礼上还当；下边的，还受不得我们的香火。是家师谄佞出来的。唐僧对此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弱智和强烈的求知欲：何为谄佞？难道撒谎还要合理的理由吗，就是有对方也不告诉你的，不然还叫撒谎吗？更可气的是他连谄佞这个词的词义都不懂的。虽然悟空对唐僧一向看不起，但外人说他，自己还是不乐意，替他打抱不平，道：原来这道童会捆风！人也不认得，你在那个面前捣鬼，扯甚么空心架子！那弥罗宫有谁是太乙天仙？请你这泼牛蹄子去讲甚么？这时唐僧表现出了极度的清高，其实是不懂装懂：悟空，且休争论，我们既进来就出去，显得没了方情。常言道：鹭鸶不吃鹭鸶肉。他师既不在，我们扰他做甚？分明是不和他们一般见识。明明是有求于人的唐僧，还瞧不起人家，自己小家子气，把别人也想的跟自己似的：取些米粮，借他锅灶，做顿饭吃，临行时，送他几文柴钱，便罢了。各依执事。让我在此歇息歇息，饭毕就行。看看他说话的口气哪像是个借宿的，分明是把对方看成了来要饭的叫花子。 清风明月知道他是个呆瓜之后，记起了家师的话，为他打了两个益智健脑的人参果。唐僧见了，战战兢兢，远离三尺：今岁倒也年丰时稔，怎么这观里作荒吃人？看来唐僧平常就是这样认识殊途同归的道教的，不然就是遇到年景不好时庙里也吃人的，要不绝对不会有此种想法。怪不得清风暗道：这和尚在那口舌场中，是非海里，弄得肉眼凡胎……，待明月再劝：老师，此物叫做人参果，吃一个儿不妨。唐僧好像知道的比他们还多：胡说！胡说！他那父母怀胎，不知受了多少苦难，方生下来未及三日，怎么就把它拿来当果子？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再说你自小长在庙里，怎么知道的这些！清风又进一步证实确实是树上结的，这和尚就沉不住气了：乱弹乱弹，树上会结出人来？因为唐僧的逻辑就是面前的人参果是人。他也不想想一个活生生的小孩难道不会动吗？既然是人，树上自然是结不出来的，因此唐僧就出言不逊：拿过去，不当人子。分明是骂对方有人养无人教，严重地侮辱了对方的人格，侵犯了人家的名誉权。这实在不是一个高僧所为，荣誉称号因为加在这唐僧身上算是就此毁了，也怪不得现在的教授职称不值钱了，要想受人尊重不弄个院士那肯定是不行的。 当然对唐僧来说吃不吃人参果都是小事的，现在高科技研发的健脑补品效果都不大，不要说是一个人参果了，退一步说就是效果显著，放在唐僧身上也不见得有多大疗效，除非让他天天在人参果树下坐着，熟一个吃一个。相反八戒则要聪明得多，一听有这样的好事，自然撺掇悟空摘几个尝尝的。这八戒还是懂得些朴素的唯物主义哲学的，一下肚就知道效果不错，因此再让悟空去摘几个，无奈悟空怕副作用太大，拒绝了师弟的想法。回看唐僧则完全不同，形似的东西那是万万碰不得的，估计过年过节用白面做的小鱼小鸡的面模他也不吃的。可偏偏怪了，在流沙河，这位高僧坐得船儿是善良之人的头颅，那可是人的尊严圣地，这位高僧竟把它放在污秽之下。还有更可怕的，遇到年景稍差的时候，这位高僧认为人是可食的。平常道貌岸然的他，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难怪现在假圣人太多，大概都是跟唐僧学的。不过清风明月两个小童倒认识他了，径来殿上，指着他的鼻子，秃前秃后，污言秽语，不绝口地乱骂：贼头鼠脑，臭短臊长，没好气的胡嚷。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五回 镇元三藏同为师 为人处世两天地 偷参果师徒被擒，镇元子不怪下人。 遭磨难师父受困，唐三藏只求脱身。 且说悟空徒弟三人被师父叫到跟前，少不得被清风明月一阵臭骂。把悟空骂得火刺刺的，一气之下替镇元子伐了人参果树，清理了后院空间，以便重新种点时令蔬菜什么的。不期好心做了傻事，被清风明月发现，结果被清风明月以请饭为由关在殿中，又是恶语恶言，贼前贼后，只骂到天色将晚。尤其是清风的几句：若能彀到得西方参佛面，只除是转背摇车再托生！把唐僧说得丢下饭碗，把个石头放在心上。这唐僧不想取经是自己的事，三个徒弟只是帮衬，只知道一味的埋怨：你这个猴头，番番撞祸！你偷吃了他的果子，就受他些气儿，让他骂几句便也罢了。怎么又推倒他的树！若论这般情由，告起状来，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通。做师父的连责任也不肯承担一点。当悟空要跑，八戒害怕把自己丢了时，唐僧一味觉得性命重要，道：他若干出这个勾当，不同你我出去啊，我就念起旧话经儿，他却怎生消受！连八戒对此都又愁又笑道：师父，你说的那里话？我只听得佛教中有卷《楞严经》、《法华经》、《孔雀经》、《观音经》、《金刚经》，不曾听见个甚那旧话儿经啊！可见这位师父是多么的可恼，他把《紧箍儿咒》，又叫做《紧箍儿经》，放与经卷同等重要的地位，时刻把惩罚悟空记在心上。 东方月上冰轮明显之时，开了门的唐僧一路猛跑，直到天色欲晓，才顾得上说话：这个猴头弄杀我也！你因为嘴，带累我一夜无眠！人家悟空带你走了几年的路程也没抱怨过一声，仅仅是一晚没有睡觉，这唐僧就受不了。不要忘了到西天的路程，悟空一日五十个来回还不到天黑，对悟空来说是多大的心里摧残和折磨，换了别人疯都不知道疯掉多少次了。 而同样为师的镇元子，回到万寿山五庄观，见观门大开，地上干净，首先是表扬自己的徒儿，道：清风、明月，却也中用。常时节，日高三丈，腰也不伸，今日我们不在，他倒肯起早，开门扫地。等行至殿上，香火全无，人踪俱寂，那里有明月、清风！众仙道：他两个想是因我们不在，拐了东西走了。这位老师首先对众仙的错误意识给予驳斥，道：岂有此理！修仙的人，敢有这般坏心的事！把这些不良的想法全给他们在萌芽中掐死。然后才以为是两个小童贪玩大意：想是昨晚忘却关门，就去睡了，今早还未醒哩。直到众仙到他房门首看处，真个关着房门，鼾鼾沉睡。众仙在外边打门乱叫，那里叫得醒来？只好撬开门板，着手扯下床来，两个只是不醒。老师看到徒儿安然酣睡的样子，忍不住由衷地欢喜，笑道：好仙童啊！成仙的人，神满再不思睡，却怎么这般困倦？继而猜想是不是有人开他们的玩笑：莫不是有人做弄了他也？快取水来。 一觉醒来的两个孩子见了师父，慌得顿首叩头。镇元子知道出了大事，也只是笑着道：莫惊恐，慢慢的说来。待听到唐僧四个偷吃了自己的人参果，众仙道：那和尚打你来？明月道：不曾打，只是把我们人参树打倒了。大仙一听自己的徒儿没受委屈，人参果树再值钱也是一棵树，哪如自己两个可爱的徒儿，更不恼怒，道：莫哭，莫哭！你不知那姓孙的，也是个太乙散仙，也曾大闹天宫，神通广大。既然打倒了宝树，你可认得那些和尚？清风道：都认得。大仙道：既认得，都跟我来。众徒弟们，都收拾下刑具，等我回来打他。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老爷爷哄孙子似的。想想唐僧丢了袈裟时的样子，即使袈裟找了回来还要那原封原样的：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一件袈裟怎么能够和人参果树相比？这果树是混沌初分，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产成这颗灵根。盖天下四大部洲，惟西牛贺洲五庄观出此，唤名草还丹，又名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似这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果子。反过来要是换了唐僧，把悟空碾为粉齑也不解气，估计化为纳米粒子才算可以。 镇元子将悟空四人捉回时，不像唐僧那般糊涂，连问都没问是谁偷的，首先追究取经团体法人代表的责任：唐三藏做大不尊，先打他。看镇元仙在对待唐僧时还是充分尊重了他的宗教信仰的：这和尚是出家人，不可用刀枪，不可加铁钺，且与我取出皮鞭来，打他一顿，与我人参果出气。人家下属也是秉公办事，并没有挟私报复，从牛皮、羊皮、麂皮、犊皮类的鞭中，找一条龙皮做的七星鞭，像包公一样给了他相应的级别。悟空任何时候都敢于代人受过，不管应该不应该的，上来就替唐僧挨了三十鞭子。可唐僧是舍不得一个谢字的，不但如此，估计如果悟空因此受了些皮肤的损伤，他连药费都不出的。镇元大仙第二次挥鞭依然针对唐僧：还该打三藏训教不严，纵放顽徒撒泼。依然是猴子代为受过。 到了晚上，唐僧泪眼双垂，他哪是吃屈的人！怨他三个徒弟道：你等闯出祸来，却带累我在此受罪，这是怎的起？悟空生气，这位师父实在是难伺候，道：且休报怨，打便先打我，你又不曾吃打，倒转嗟呀怎的？唐僧道：虽然不曾打，却也绑得身上疼哩。我的天，睡觉还硌得慌呢！典型的一个皇家子弟。第二次逃出的唐僧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了，只会马上摇桩打盹，悟空见了气得叫道：师父不济！出家人怎的这般辛苦？我老孙千夜不眠，也不晓得困倦。且下马来，莫教走路的人，看见笑你，权在山坡下藏风聚气处，歇歇再走。估计此时的悟空再不顾及自己的面子，只害怕这位圣僧把大唐的面子给丢了。 镇元大仙见悟空用计二度走脱，不由对悟空心生敬意，夸不尽道：孙行者，真是一个好猴王！曾闻他大闹天宫，布地网天罗，拿他不住，果有此理。你走了便也罢，却怎么绑些柳树在此，冒名顶替？看来这镇元子原本还真打算放走悟空的，确实是有英雄敬英雄、猩猩爱猩猩的架势，只是对悟空用柳树桩子欺骗自己稍稍有些生气，复又追了出来。悟空被几次三番地纠缠也有些生气：师父，且把善字儿包起，让我们使些凶恶，一发结果了他，脱身去罢。唐僧闻言，战战兢兢，未曾答应，气也不敢吭一下，更不提杀生二字，估计他的那个善字从出来庙门时就没有装在自己的口袋里。两位师弟见大哥生气，恼的沙僧掣宝杖，八戒举钉钯，一齐上前，把大仙围住在空中，乱打乱筑。只是可惜没了章法，又被镇元子的袖里乾坤装了回去，要把几个炸炸吃。想来唐僧唐僧人长得不错，可惜是张乌鸦嘴的，因为一到观里他就说人家吃人的。悟空不担心自己的两个师弟，倒是唐僧值得他操心：师父不济，他若到了油锅里，一滚就死，二滚就焦，到三五滚，他就弄做个稀烂的和尚了！我还去救他一救。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捣了镇元子的灶算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六回 菩萨医活人参树 唐僧当众脱伪装 求仙方悟空奔忙，设期限蛇毒心肠。 遇三星八戒内行，医灵根菩萨主张。 且说悟空为救唐僧不惜倒了人家镇元大仙的灶。一个锅子在镇元子的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它是一个家庭的象征，这分明是不让人家过了。镇元大仙一把扯住悟空，不但大恼，还要他赔自己的果树：我就和你讲到西天，见了你那佛祖，也少不得还我人参果树。你莫弄神通！悟空闻知只是为了一棵树，答应了找医树的方子，将唐僧、八戒、沙僧从绳索之下换出来。愚笨的沙僧以为悟空捣鬼将自己放了，八戒在一旁撺掇，唐僧又不相信悟空了：悟空，你怎么哄了仙长，解放我等？你往何处去求方？此去几时可回？真怀疑这唐僧是学现代汉语的，竟然把排比句子用的如此妥帖，此时的唐僧做个律师都绰绰有余的，一连串地问话容不得悟空撒谎。等悟空道：只消三日。唐僧像是大度地道：既如此，就依你说，与你三日之限。三日里来便罢，若三日之外不来，我就念那话儿经了。哪里还顾及半点师徒情义！ 悟空依据古人方从海上来的理论，别了五庄观，径上东洋大海，快如掣电，疾如流星，早到蓬莱仙境，倒不是怕树被干死，而是怕唐僧的咒儿。听说无方，却就眉峰双锁，额蹙千痕。这种反常的表现，福禄寿三星是曾未见过的，福星道：怎么就生烦恼？悟空无奈道：无方别访，果然容易，就是游遍海角天涯，转透三十六天亦是小可。只是我那唐长老法严量窄，止与了我三日期限。三日以外不到，他就要念那《紧箍儿咒》哩。这是悟空第一次跟外人说唐僧为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三星也见不得好汉吃气，嘱咐悟空：大圣放心，不须烦恼。教那唐和尚莫念《紧箍儿咒》，休说三日五日，只等你求得方来，我们才别。三星心说：这三藏虽然出身豪门，地位甚高，但毕竟是个私生子，成不成佛那是以后的事，不能这样欺负我们一个名誉元首的。他的那点私事别人不知道，老寿星是一清二楚的，以他的年龄，这人间、仙境的事他要是不知道，那事情肯定是没有发生过的。 福禄寿三星到了五庄观，虽然镇元子是降阶相迎，一旁的八戒却一点都不在乎，对三位老人又打又闹的，然而无论三星如何呵斥，八戒依然如此，显示出对大唐文化具有深厚的功底。八戒先把自己的僧帽扣到寿星头上，来个加冠进禄！惹得寿星将帽子掼了骂道：你这个夯货，老大不知高低！八戒道：我不是夯货，你等真是奴才！福星在旁帮腔：你倒是个夯货，反敢骂人是奴才！八戒知道他们一起对付自己，干脆一块骂了得了，笑道：既不是人家奴才，好道叫做添寿、添福、添禄？三星反倒讨了个没趣。至于唐僧哪有八戒这样的学问，只会望文生义，把八戒赶了出去，他哪里懂得八戒的意思。看来真是宁与君子打架，不与小人说话。不过八戒又趁着唐僧与人侃地正欢时，跑到福星跟前，扯住福星，要讨果子吃。他去袖里乱摸，腰里乱吞，不住的揭他衣服搜检，来个番番是福。不懂民俗文化的唐僧又叱令八戒出去。八戒一边出门，一边瞅着福星，眼不转睛的发狠，来一个回头望福。出得门来，抢了一个小童的四把茶匙，跑上殿，拿着小磬儿，用手乱敲乱打，两头玩耍，做了个四时吉庆。看八戒真乃是一个研究民俗的专家，当然他要做的还不只是这些，他要告诉唐僧，福禄寿三星在他八戒的眼里都算不得什么，不要说你一个大唐的和尚了。 再说悟空到方丈仙山，来到东华大帝君那儿讨要医树的方子，虽然帝君无方，还是客客气气留东留西，无奈悟空心中有事，什么都吃不下咽不下，帝君又欲留奉玉液一杯，悟空道：急救事紧，不敢久滞。遂驾云至瀛洲海岛，结果得到的还是十个肉色胡萝卜。几处地方悟空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只是草草吃了几块藕片，权当干粮，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到落伽山找菩萨帮忙。其实观音菩萨早已派熊罴到门口迎接，这熊罴一朝为仙，早已忘了自己姓什么，竟然跟悟空称兄道弟的，看来小人得志很了不得。不过悟空是不吃这套的，吓得熊罴只好赔起不是：大圣，古人云，君子不念旧恶，只管题他怎的！菩萨着我来迎你哩。见了菩萨的悟空把前因后果一说，又让观音说了一通：你怎么不早来见我，却往岛上去寻找？不过悟空听了却很受用，因为菩萨的话不单是埋怨，更透着关心。悟空喜得不住地暗道：造化了，造化了！菩萨一定有方也！不过这对常人来说登天还难的事，悟空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的，毕竟自己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又上前恳求。菩萨像哄孩子一样一点一点的跟他说，最后把悟空喜得道：真造化了，真造化了！烘焦了的尚能医活，况此推倒的，有何难哉！后悔自己的祸闯小了，早知如此该把人参果树烧成灰的。 到了五庄观的悟空，趾高气扬的样子像个孩子：菩萨来了，快接快接！分明是小学生向同学炫耀自己的妈妈，引得观中诸仙，俱来拜见。悟空也像有了底气似的：大仙不必迟疑，趁早儿陈设香案，请菩萨替你治那什么果树去。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当镇元子大仙躬身谢菩萨道：小可的勾当，怎么敢劳菩萨下降？其实镇元子的话本身就挺有意思的，小可的勾当，分明是把悟空当作菩萨的孩子了，因为孩子的事把家长叫来，有理也就成了无理，懂道理的人很在意这点的，镇元子也只能对观音致谢。再看菩萨的话就更有意思了，菩萨道：唐僧乃我之弟子，孙悟空冲撞了先生，理当赔偿宝树。这唐僧是观音奉命替如来选的，观音最多也就算个代理，怎么一夜之间唐僧成了菩萨的弟子，真是稀奇。想来菩萨觉得这事悟空确实有很大的责任，不好把事情传到如来那里，不能因为悟空的事连累江流，才这样对镇元子说的，这种关系太复杂的，和外人也是没法说清楚的。 在整个医树的过程中，观音始终是以悟空为核心的，包括自己都甘愿给悟空打下手的。这无疑在向人们昭示，她观音是最重视也最依赖齐天大圣的，就是悟空有再大的错误，我观音也依然相信悟空的，对悟空的事她也会一帮到底。至于说那个唐僧，菩萨已彻底放弃，提都不要提。按说医树的事应该是依靠唐僧的，毕竟他是你的弟子，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人参果树可是与天地同生的，悟空本事再大也是个抬轿的，放着个坐轿的不用去用个轿夫，实在是不可思议。想来一是观音太喜欢悟空，一是看唐僧太没出息，再怎么提携也没有希望，转而把希望放在了悟空身上，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个道理。 人参果树被医活之后，镇元子特意把果子敲下十个，请菩萨与三老复回宝殿，一则谢劳，二来做个人参果会。菩萨与三老各吃了一个，唐僧见他们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才知是仙家宝贝，吃了一个，可见只要是好人，唐僧是谁都不相信的，也难怪正常人谁都瞧不起他。诸事完毕之后，镇元子有安排酒席，与悟空结为兄弟。估计在酒桌上观音也会饮上几杯的，唐僧肯定是没人虚让他的，只能舔舔自己的嘴唇而已。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七回 糊涂师父理不通 可恨三藏逐悟空 点滴恩口中念颂，遇美色其他全空。 搭讪言只为调情，倒打钯冤煞真僧。 且说悟空一四人行至白虎岭下，唐僧见前有高山，又不免害怕。不过他总有说词的，把责任全推到不会说话的白马身上：徒弟，前面有山险峻，恐马不能前，大家须仔细仔细。谁不知这马是玉龙三太子，哪里不能去，什么地方不能行？明摆着是把悟空三个当成了三岁的孩子。果然再走不远，这唐僧就在马上心惊，刚到嵯峨之处，不敢再往前走，却道：悟空，我这一日，肚中饥了，你去那里化些斋吃？纯属一个懒驴上磨。悟空被气得无可奈何，只能陪笑道：师父好不聪明。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有钱也没买处，教往那里寻斋？唐僧原本是要在山下歇歇，可悟空偏偏要上山，唐僧当时有火发不出，这次可找着机会了，口里骂道：你这猴子！想你在两界山，被如来压在石匣之内，口能言，足不能行，也亏我救你性命，摩顶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么不肯努力，常怀懒惰之心！我的长老啊，这点事到现在还记着呢！那悟空要是把每次救了唐僧的是都记在脑子里的话，估计的像哪吒似的有三头六臂才可以，真是小人常戚戚，君子坦荡荡，懒惰这两个字也是他唐僧能说的出口的？对此一向不计较的悟空也有些不满了，道：弟子亦颇殷勤，何尝懒惰？唐僧开始不讲理了，道：你既殷勤，何不化斋我吃？我肚饥怎行？看来这唐僧此时要吃仙丹你也要给他的，世上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吗？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个借口，更重要的是唐僧害怕：况此地山岚瘴气，怎么得上雷音？这才是他的症结。悟空对这位师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道：我知你尊性高傲，十分违慢了你，便念那话儿咒。你下马稳坐，等我寻那里有人家处化斋去。 也活该唐僧有事，悟空刚刚离开，唐僧就被妖精发现了。这妖精变作个变做个月貌花容的女儿，说不尽那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提着一个绿磁瓶儿，从西向东，径奔唐僧：等我且戏他戏，看怎么说。看来妖精是一点都不了解唐僧的，像他这样的圣僧是不用挑逗的。 坐在山岩之上的唐僧不一心念经，却四下踅摸，一眼就看到了还在山下的女子，比两位徒弟的眼睛还好用，看女人的眼睛和悟空的火眼金睛差不多，并立即赋诗一首： 圣僧歇马在山岩，忽见裙钗女近前。翠袖轻摇笼玉笋，湘裙斜拽显金莲。 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拂峨眉柳带烟。仔细定睛观看处，看看行至到身边。 唐僧见女子来到自己的跟前，看个仔仔细细，又忍不住口占一绝： 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 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 半放海棠笼晓日，才开芍药弄春晴。 唐僧见女子和八戒说话，早已控制不住自己，先是骂八戒：你这个夯货胡缠！分明嫌八戒和女子说的过多，抢了自己的好事。见了女子又激动地连忙跳起身来，合掌当胸道：女菩萨，你府上在何处住？是甚人家？有甚愿心，来此斋僧？闻听女子说了自己的情况，唐僧就开始挑逗人家，你要吃就吃，不吃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可唐僧却像是一本正经：女菩萨，你语言差了。圣经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既有父母在堂，又与你招了女婿，有愿心，教你男子还，便也罢，怎么自家在山行走？又没个侍儿随从。这个是不遵妇道了。他以为山里人都像他一样居心叵测的。然后又道：善哉，善哉！我有徒弟摘果子去了，就来，我不敢吃。假如我和尚吃了你饭，你丈夫晓得，骂你，却不罪坐贫僧也？看来这社会上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家伙还是不少的。 悟空摘桃回来，认得那女子是个妖精，放下钵盂，掣铁棒，当头就打。唬得个唐僧用手扯住道：悟空！你走将来打谁？任悟空怎么解释，也定不了唐僧那颗跳动的青春之心，悟空没有办法，只好实话实说：师父，我知道你了，你见他那等容貌，必然动了凡心。若果有此意，叫八戒伐几棵树来，沙僧寻些草来，我做木匠，就在这里搭个窝铺，你与他圆房成事，我们大家散了，却不是件事业？何必又跋涉，取甚经去！羞得个光头彻耳通红。悟空趁此时机掣铁棒，望妖精劈脸一下，把唐僧的美人给交代了。心直口快的八戒在关键的时刻说了几句关键的话，让唐僧逮着机会把悟空处置了一下，手中捻诀，口里念咒，悟空的解释唐僧听都不听得，道：有甚话说！出家人时时常要方便，念念不离善心，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步步行凶，打死这个无故平人，取将经来何用？你回去罢！继而放出狠话，道：我不要你做徒弟。悟空知道没有自己，唐僧半步也走不成，道：你不要我做徒弟，只怕你西天路去不成。唐僧又是无赖的样子，道：我命在天，该那个妖精蒸了吃，就是煮了，也算不过。终不然，你救得我的大限？你快回去！我与你有甚恩？全忘了自己见了妖精熊包的样子。说实话，有了两个徒弟的唐僧早就憋着开除悟空了。因为他看明白了，悟空一路之上除了打打妖精是什么都不做的，和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差不多，再加上悟空武艺高强，两个师弟对他言听计从的，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边缘化。管这女子是不是妖精，先借机把悟空赶走再说，反正一个天蓬元帅一个卷帘大将也就够了，实在不行观音菩萨也会帮忙的。不过两个徒弟还是清楚自己的本事，一阵劝说悟空才被留下。 妖精二番变作一个老妇人时，悟空根本不容唐僧说话，又是一棒，吓得妖精把假尸扔在了山路之下，这唐僧此刻竟然也会了妖怪的本事，装腔作势的从马上跌落下来，睡在路旁，更无二话，只是把《紧箍儿咒》颠倒足足念了二十遍。可怜把悟空的头，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似的，不过唐僧的嘴还不闲着，估计以前学过口技的：有甚话说！出家人耳听善言，不堕地狱。我这般劝化你，你怎么只是行凶？把平人打死一个，又打死一个，此是何说？听悟空辩解说他是妖精，肉眼凡胎的唐僧此刻比谁都明白了，道：这个猴子胡说！就有这许多妖怪！你是个无心向善之辈，有意作恶之人，你去罢！听悟空：老孙一向秉教沙门，更无一毫嫉妒之意，贪恋之心，怎么要分什么行李？此刻的唐僧一门心思伤悟空的自尊：你既不嫉妒贪恋，如何不去？可见唐僧恨悟空胜于恨妖精，只是唐僧没有办法卸了悟空的紧箍，只好让他随着。 当悟空从取经团队的整体利益出发，彻底打死了白骨精时，唐僧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边念紧箍咒，边给悟空讲课：猴头！还有甚说话！出家人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你在这荒郊野外，一连打死三人，还是无人检举，没有对头。倘到城市之中，人烟凑集之所，你拿了那哭丧棒，一时不知好歹，乱打起人来，撞出大祸，教我怎的脱身？你回去罢！他还是从自己的安全出发，害怕一点牵扯的。待悟空说了句自己走后他手下无人的话后，歹毒的唐僧道：这泼猴越发无礼！看起来，只你是人，那悟能、悟净就不是人？望文生义不说，还在挑拨三个徒弟的关系。 伤心至极的悟空恨自己遇到了这么个夯货，道：我曾穿古洞，入深林，擒魔捉怪；收八戒，得沙僧，吃尽千辛万苦。今日昧着惺惺使糊涂，只教我回去，这才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罢，罢，罢！但只是多了那《紧箍儿咒》。唐僧道：我再不念了。悟空知道唐僧说话像一阵臭风一样的，道：这个难说。若到那毒魔苦难处不得脱身，八戒、沙僧救不得你，那时节，想起我来，忍不住又念诵起来，就是十万里路，我的头也是疼的；假如再来见你，不如不作此意。唐僧见他言言语语，越添恼怒，滚鞍下马来，叫沙僧包袱内取出纸笔，即于涧下取水，石上磨墨，写了一纸贬书，正儿八经地递与悟空，道：猴头！执此为照，再不要你做徒弟了！如再与你相见，我就堕了阿鼻地狱！悟空接了贬书道：师父，不消发誓，老孙去罢。临行的悟空要给他行最后一个礼，无情的唐僧转回身不睬，口里唧唧哝哝的道：我是个好和尚，不受你歹人的礼！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八回 因唐僧千人丧命 入歧途委屈求荣 花果山悟空使性，入歧途委屈求荣。 深草处沙僧寻兄，波月洞三藏被绳。 且说悟空从白虎岭回到花果山，见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人马由四万七千余众减至只有千把。原来闹天宫一战剩下的一半部队，虽建制尚在，只可惜战争使花果山的生存环境受到严重的破坏，又没花果养赡，难以存活，只能精兵简政，别处又去了一半。加上这几年人们吃野味成风，又有人拿了去剥皮剔骨，酱煮醋蒸，油煎盐炒，当做下饭食用。尤其是最近经济复苏，新行业层出不穷，少数人发现了猴子的聪明，或有那遭网的，遇扣的，夹活儿拿去了，教他跳圈做戏，翻筋斗，竖蜻蜓，当街上筛锣擂鼓，无所不为的顽耍，成了致富的门路。悟空见此情景，听此回报，来不及进洞，立即整顿兵马，把那一千余猎户一阵狂风，只见花果山上：石打乌头粉碎，沙飞海马俱伤。人参官桂岭前忙，血染朱砂地上。附子难归故里，槟榔怎得还乡？尸骸轻粉卧山场，红娘子家中盼望。可以说此举是对唐僧那位假善人最好的报复，不知道唐僧听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感觉。出了口恶气的悟空禁不住鼓掌大笑：造化，造化！自从归顺唐僧，做了和尚，他每每劝我话道，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自有余。真有此话！我跟着他，打杀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今日来家，却结果了这许多猎户。 从此之后，悟空重整大旗，上写着“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十四字，竖起杆子，将旗挂于洞外，逐日招魔聚兽，积草屯粮，不题和尚二字。他的人情又大，手段又高，便去四海龙王，借些甘霖仙水，把山洗青了。前栽榆柳，后种松楠，桃李枣梅，无所不备，不仅使花果山除了具备一定的自然景观，还加入了很多人文知识，成了风景胜地。 再说唐僧自逐了悟空，也开心了些日子，两位徒弟一味地拍唐僧的马屁，这唐僧整日里听信狡性，纵放心猿，彻底暴露了公子哥的本质。然而好心情当不得饭吃，在波月洞松林里，他兜住马，道：八戒，我这一日其实饥了，那里寻些斋饭我吃？这在悟空时代那是绝对不会出现的，这位公子哥一日三餐还嫌待遇甚低，在观音禅院里一个上午就有五餐的历史。不过在八戒时代就不可以了，八戒不说吃饭，他是很难开口的，因为八戒比他还饥，只是今天实在是忍不住，才以此口气跟八戒商议。不过这位唐僧对原来信任的八戒，又和对悟空一样充满了怀疑，既让他去化斋，又不放心的问：那里去？好像说个地方他就知道似的，真是咄咄怪事。果然八戒嫌师父多管闲事，道：莫管，我这一去，钻冰取火寻斋至，压雪求油化饭来。 虽然八戒对师父说无论如何也会拿点饭回来给他吃，但化斋对他来说毕竟还是第一次，该往东走还是往西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当年行者在日，老和尚要的就有。今日轮到我的身上，诚所谓当家才知柴米价，养子方晓父娘恩。公道没去化处。这八戒是个现实的人，既然没处化斋，不如倒地休息，于是丢倒头，只管睡起。 唐僧在八戒走后不久，就犯起了多疑的毛病，先是耳热眼跳，继而身心不安，急回叫沙僧道：悟能去化斋，怎么这早晚还不回？听沙僧解释八戒饭量大。这话倒正遂唐僧猜疑的心思：正是呀，倘或他在那里贪着吃斋，我们那里会他？分明害怕八戒把好吃的先占了。常言道：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躺着。眼下好吃的是没有，那就躺着吧，唐僧道：天色晚了，此间不是个住处，须要寻个下处方好哩。听沙僧道：不打紧，师父，你且坐在这里，等我去寻他来。三藏高兴地道：正是，正是。有斋没斋罢了，只是寻下处要紧。躺下也不耽误想饺子的。 沙僧去找八戒，唐僧独坐林中没人陪着，觉得十分闷倦，只得强打精神，跳将起来，把行李攒在一处，将马拴在树上，取下戴的斗笠，插定了锡杖；整一整缁衣，徐步幽林，权为散闷，这也是公子哥的特点，人多嫌烦，人少又闲。当然唐僧起来不光是散步，更重要的是怕八戒和沙僧把饺子吃干净。取经不走回头路，这个道理唐僧懂，于是决定西行，问题是这些年来都是徒弟说往哪个方向就往哪个方向的，连离开了他心目中的呆子夯货八戒，唐僧也是寸步难行的，以为向西的唐僧直往南行了。说来他比那南辕北辙的人都傻上十分的，因为南辕北辙的人还知道地球是圆的，早晚有一天会到达目的地，这位唐僧大概连地球是圆的都不知道，他也许认为地球是个螺旋形的。 没有走出多远的唐僧，很快就看到了他心目中的极乐圣地，此刻的他大概最后悔路上带了徒弟，不然早就取到真经见到自己的皇帝哥了，他不由得暗自庆幸：我弟子却没缘法哩！自离东土，发愿逢庙烧香，见佛拜佛，遇塔扫塔。那放光的不是一座黄金宝塔？怎么就不曾走那条路？可见观音菩萨也不咋的，为自己选的徒弟都是晦气的人儿。唐僧倒是不晦气，而是必然的自负和无知，一步就迈入碗子山波月洞里。单看这座山的名字就知道这座山方圆不过五十米，他能到妖精的洞里，也算是天意。到了洞里的唐僧奴颜婢膝到了无以复加的境地：我本是唐朝僧人，奉大唐皇帝敕命，前往西方访求经偈，经过贵山，特来塔下谒圣，不期惊动威严，望乞恕罪。待往西方取得经回东土，永注高名也。不但不再称自己是大唐圣僧、唐王御弟，连取经都是钦命，没有办法的事；至于说来到洞中那更是特来谒圣，回到东土必将大兴法事，永注妖王高名。可惜了，这妖精没有读过书，不懂这话的意思，但他知道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做的：把那和尚拿去绑了！够不够的，算是打个牙祭。随后老妖持刀相问，但绝没有要杀他的意思。这唐僧见妖精的刀明晃晃的，方才记起了出家人不打诳语的道理，尿没尿裤子我们不知：大王，我有两个徒弟，叫做猪八戒、沙和尚，都出松林化斋去了。还有一担行李，一匹白马，都在松林里放着哩。多亏唐僧只是一个和尚，没有参加地下工作的，不然不用老虎凳就会全招的。这唐僧不傻也绝对是个痴子，告诉妖精你的两个徒弟一个是天蓬元帅一个是卷帘大将也好，说不定妖精听了害怕，会放了你，告诉人家两个绰号谁知道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二十九回 真如何必强希求 迷痴万劫仍沉流 三藏疑徒拜女流，妖魔因妻争战休。 无能师父夸海口，悟能悟净又回头。 且说唐僧被碗子山波月洞妖怪绑在定魂桩上，除了放声悲歌哭哭啼啼，还在不住地猜疑：悟能啊，不知你在那个村中逢了善友，贪着斋供！悟净啊，你又不知在那里寻他，可能得会？岂知我遇妖魔，在此受难！几时得会你们，脱了大难，早赴灵山！大概是哭声如牛，把妖精夫人百花羞都惊动了，出来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唐僧见了百花羞，顿时忘了自己还被绑在那里，胆怯立收，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时好色男人的通病，唐僧道：女菩萨，不消问了，我已是该死的，走进你家门来也。要吃就吃了罢，又问怎的？听说女人不吃他，立马露出了可怜巴巴的形象：贫僧乃是差往西天取经者，不期闲步，误撞在此。 如今要拿住我两个徒弟，一齐蒸吃哩！听说人家百花羞要放他，这唐僧又不惜自降身价，甘做奴才：女菩萨，若还救得贫僧命，愿做捎书寄信人。百花羞替他解了绳索，唐僧捧书在手：女菩萨，多谢你活命之恩。贫僧这一去，过贵处，定送国王处。一听这话就知道唐僧未必真心打算替人送信，万一送不到时，也好自我安慰的：只恐日久年深，你父母不肯相认，奈何？切莫怪我贫僧打了诳语。随后紧紧袖了家书，谢了公主，就往外走，早把两个徒弟的生命置之度外了还。是为妖妻多年的百花羞想得周到，道：前门里你出不去！那些大小妖精，都在门外摇旗呐喊，擂鼓筛锣，助着大王，与你徒弟厮杀哩。你往后门里去罢 ，若是大王拿住，还审问审问。只恐小妖儿捉了，不分好歹，挟生儿伤了你的性命。等我去他面前，说个方便。若是大王放了你啊，待你徒弟讨个示下，寻着你一同好走。唐僧磕头如捣蒜，恨不得把地捣烂，然后如刺猬样将身藏在荆棘丛中。 真如百花羞所言，宽宏大量的黄袍怪放了八戒、沙僧。多亏了八戒、沙僧的嗓门大，才把吓得半死的唐僧魂给喊了回来，可他也是只能答应不能动，亏了沙僧就剖开草径，搀着这位师父，这唐僧才慌忙的上马。虽是如此，唐僧一直到宝象国还没清醒，对城门官道：有唐朝僧人，特来面驾，倒换文牒，乞为转奏转奏。连以前报号的规矩都忘了。但他自私的本性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的，心里也不会装着别人，直到国王取本国玉宝，用了花押，递与了他。唐僧收了文牒，才说起三公主的事，看来在没有得到验印之前这唐僧就不打算告诉人家的。作为正常的人应该是先告诉国王三公主的事，然后再说验印的事。可在唐僧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事，哪怕是芝麻粒大的事也是天大的事，至于别人的事就是再大，算上颗米粒儿就不错了。看这唐僧一转身就忘了是谁救他的，此举大概小人都做不出的。 面对着国王大哭，三宫滴泪，文武伤情，前前后后，无不哀念的感人场面，这位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唐僧竟一言未发，实实的半点同情心都没有的，这国王的假女婿当初就应该吃了他。哭了半天的国王连声数问，文武百官无人敢应，这唐僧也如秋蝉噤声，此时不但是可恨而而且可恶，因为要救的不仅仅是国王的女儿，更是他唐僧的救命恩人。好在有大臣提议，国王发问，唐僧才不得已，道：贫僧有两个徒弟，善能逢山开路，遇水迭桥，保贫僧到此。如果没人发问，他至死也不会说的，这是唐僧对善良之人的一贯原则，难怪国王对唐僧生气：你这和尚大没理。完全是对唐僧人格的一种鄙视，随后又道：既有徒弟，怎么不与他一同进来见朕？若到朝中，虽无中意赏赐，必有随分斋供。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都懂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道理，可我们的唐僧心里装的只有自己。不过他这类人往往有拿着不是当情理的本事：贫僧那徒弟丑陋，不敢擅自入朝，但恐惊伤了陛下的龙体。此话果然得到国王的一阵嘲笑：你看你这和尚说话，终不然朕当怕他？分明是你唐僧不让人来嘛。 一向被唐僧称为呆子的八戒在接到国王的金牌之后，却迅速地判断出皇帝的意思：想是师父下了书，国王道，捎书人不可怠慢，一定整治筵宴待他。他的食肠不济，有你我之心，举出名来，故此着金牌来请！国王见八戒亲自请缨捉妖，即命九嫔妃子将自己亲用的御酒，整瓶取来，权与八戒送行。遂满斟一爵，奉与八戒道：长老，这杯酒聊引奉劳之意。待捉得妖魔，救回小女，自有大宴相酬，千金重谢。那八戒接杯在手， 人物虽是粗鲁，行事倒有斯文，不敢越礼，对唐僧唱个大喏道：师父，这酒本该从你饮起，但君王赐我，不敢违背，让老猪先吃了，助助兴头，好捉妖怪。那八戒一饮而干，才斟一爵，递与师父，这实在是对唐僧最大的讽刺。诸位也许还记得，唐僧在与悟空儿时旧友攀谈续亲时，曾道：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指唐为姓，故名唐僧也。赐法号是真，可什么时候指唐为姓的？还出家人不打诳语呢，这要是唐僧还在唐朝地界，那是犯了假传圣旨欺君之罪的。由此看来这唐僧说话的虚实还是很有分寸的，但凡遇到地位比自己略差些的，那大话是尽情地说，撑破天也不怕的；但凡遇到自己亲力亲为的，那一定是实话实说：贫僧粗知念佛，其实不会降妖。 国王见八戒、沙僧腾云驾雾去捉妖怪，怕唐僧也随着飞走，道：长老你且陪寡人坐坐，也莫腾云去了。因为国王看出了他的为人，压根就不相信这位师父的话。唐僧大概好东西吃多了，实话没有地方可放，只好道：可怜可怜！我半步儿也去不得！到现在该明白唐僧素酒也不喝一点的原因了吧？害怕酒后吐真言，唐僧十分清楚自己的，连吃的稍多一点实话都没处可放，因为自己虚假的东西太多，总的先给它们找个地方。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三十回 黄袍心恼戏三藏 猴王旧恨弄悟能 沙僧替师还报恩，玄奘竟有为虎时。 龙子显形效荆轲，八戒无奈请兄弟。 且说黄袍怪见八戒、沙僧打上门来，料定是夫人走漏了消息，恼的黄袍怪抓住娇妻的万根发丝，捽在地上，与沙僧当庭对质。沙僧虽然是吃素的，却也并不好欺，想着唐僧未报弱女子的救命之恩，少不得多了个心思，和妖怪胡言乱语一番，把黄袍怪蒙了过去。想这黄袍怪也是常理之人，换了唐僧，是无论如何骗不过的。妖怪想既然是自己错怪了娇妻，自然该去老丈人那儿赔礼，于是换了新衣，直奔宝象国飞驰。 唐僧闻听妖怪来了，替国王出了个自认为聪明的主意：陛下，妖精啊，不精者不灵。他能知过去未来，他能腾云驾雾，宣他也进来，不宣他也进来，倒不如宣他进来，还省些口面。只是这主意称得上绥靖祖师，后来的汪精卫就是跟他学的，汪精卫的速亡论与他的理论毫无二致。唐僧原本是向妖精表功的，哪想到妖精早认清了唐僧的本质，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把这个怕事的长老逼到死胡同里，在半盏净水面前就被脱去了外衣：白额圆头，花身电目。四只蹄，挺直峥嵘；二十爪，钩弯锋利。锯牙包口，尖耳连眉。狞狰壮若大猫形，猛烈雄如黄犊样。刚须直直插银条，刺舌骍骍喷恶气。只吓得 国王魄散魂飞，多官尽皆躲避，虽然这猛虎不曾吃人，可花果山一千多猎户的性命就丢在它的口里。 那黄袍怪还懂些道理，也不是吃人成性的。平日之内还有些把持，可仗着酒力，连一个琵琶演奏家也是不放过的，咔嚓的一声把充满艺术和音乐细胞的头颅吞到了肚里，估计他闲暇之时就可以听听高山流水什么的。唐僧的性命不曾丢失，应该说是多亏了正在秉持马无夜草不肥的玉龙三太子。正在吃草的龙子听到外面乱嚷嚷的，知道外面出了大事，忍不住顿绝缰绳，抖松鞍辔，急纵身，忙显化，依然化作龙，驾起乌云，去救那时运不济的师父。无奈玉龙本事不济，不但没有救得了唐僧，还被黄袍怪伤了后腿，留下了盘大的青痕，最终凭借御水河才救了性命。从因果报应来看，唐僧遇此劫难是必然的，这龙王也注定是救不了的，后来的伤痕就是对龙子最好的教训。自此之后，这玉龙再不亲自管唐僧的事，不过于心不忍的他，还是替八戒出了个请悟空的主意，算是为唐僧尽了最后之力。 八戒听了白马的告诵之后，原是要散伙回到高老庄的。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跟着老和尚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菩萨先前的允诺没有任何问题，关键是这个老和尚极其自私，贪天功占小利，且好赖不分的。可禁不住玉龙三太子哭哭啼啼，八戒才答应找悟空试试。八戒知道悟空绝不是小气之人，只是因为唐僧的小肚鸡肠才不肯去的。正直的他一向反对出尔反尔，而唐僧这人就是最典型的。靠着自己的关系请悟空绝对没有问题，问题是悟空回来之后，这老和尚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因此八戒道：兄弟，另请一个儿便罢了。然后找一个借口：那猴子与我有些不睦。前者在白虎岭上，打杀了那白骨夫人，他怪我撺掇师父念《紧箍儿咒》。我也只当耍子，不想那老和尚当真的念起来，就把他赶逐回去。八戒的话是真的，兄弟之间开开玩笑很正常的，可他不知道有些人会拿着棒槌当针（真），唐僧就是把兄弟之间的玩笑话看成了真实的历史或历史的真实。其实多疑的人无不如此，没有说的话他都能想出来，何况你说了呢？玉龙见八戒不愿再为唐僧顶缸，只好从悟空的方面解决问题：他是个有仁有义的猴王。你见了他，且莫说师父有难，只说师父想你哩，把他哄将来。到此处见这样个情节，他必然不忿，断乎要与那妖精比并。玉龙觉得对悟空也只能是抓住他喜欢打架的心理，顺便把唐僧救了：管情拿得那妖精，救得我师父。八戒道：也罢也罢，你倒这等尽心，我若不去，显得我不尽心了。我这一去，果然行者肯来，我就与他一路来了；他若不来，你却也不要望我，我也不来了。小龙道：你去你去，管情他来也。至于以后的事就看唐僧的造化了，真到那时，悟空走了，这取经团队就散伙了，玉龙就是想在这里，也没人牵它。 经过一夜长途飞行的八戒，终于在花果山落下。看着悟空的家，八戒忍不住感慨万分：怨不得人家悟空除恶务尽，坚定取经信心，感情人家有一个诺大的家业，还有这多的小猴服侍。哪像自己，一座福陵山还让猴子给撺掇地烧了，虽然有个岳丈，但最多也就是个土财主的。说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怎么安心工作？现在的职业不稳，工作难寻，一天到晚的只剩下个担惊受怕。看悟空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要是人家的后半生是有保障的。自己呢，还必须等着菩萨那没影的事，剜到筐里才是菜呢，可现在的他连个绿色都没看到的。 八戒夹杂在猴群之中，恨自己错投了猪胎，当初要是错投猴胎就好了，要不投到猩猩怀里也行的，反正差不多，那时自己就可以在花果山住下，再不用跟老和尚受苦了。虽然八戒在猴群里又磕又拜的，还是因为自己的长相被悟空认出来了：你是那里来的夷人？我这大圣部下的群猴，都是一般模样。你这嘴脸生得各样，相貌有些雷堆，定是别处来的妖魔。既是别处来的，若要投我部下，先来递个脚色手本，报了名字，我好留你在这随班点扎。若不留你，你敢在这里乱拜！八戒没有办法，只能是自己嘲笑自己：不羞，就拿出这副嘴脸来了！我和你兄弟也做了几年，又推认不得，说是什么夷人！ 悟空虽说在花果山逍遥自在，但也少个朋友说话。一见八戒少不得作弄他一番：有甚贬书，拿来我看。八戒哪有这东西，只能哼哼哈哈。悟空道：既无贬书，又不曾赶你，你来我这里怎的？没有办法的八戒只好把假话当作实话说：师父想你，着我来请你的。不说便罢，一说反倒惹起悟空地恼来：他也不请我，他也不想我。他那日对天发誓，亲笔写了贬书，怎么又肯想我，又肯着你远来请我？我断然也是不好去的。最后悟空留给这位还算有些情分的兄弟一句话：我往哪里去？我这里天不收地不管，自由自在，不耍子儿，做什么和尚？我是不去，你自去罢。但上复唐僧：既赶退了，再莫想我。要是唐僧在这，地下应该有一个大窟窿的，当然这必须是唐僧还有点自尊的话，不然他还以为悟空在说瞎话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三十一回 悟空奎狼巧斗智 三藏又忘前番誓 两师兄被逼掼子，三公主也讲情义。 张天师为人最机，孙悟空恨把僧戏。 且说悟空听到八戒偷骂自己，又让一群小猴将八戒满地追赶，抓鬃扯耳，拉尾揪毛，抬抗拉扯提了回来。八戒虽是耿直，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人儿，闻听悟空要打，慌忙把老和尚当作救命稻草提出来：哥哥，千万看师父面上，饶了我罢！不提倒好，一提反而得到了一阵讽刺，悟空道：我想那师父好仁义儿哩！八戒一听忙把那引火不着的稻草扔掉，搬出对悟空关怀备至的观音菩萨，悟空才慢慢消了消气，容八戒把前事后事说个仔细，一向会演绎故事的八戒在当中又不免添油加醋的，说妖精如何如何小看悟空的。悟空在花果山少了个打架的，一听有人骂自己，耐不住性子：这妖怪无礼，他敢背前面后骂我！我这去，把他拿住，碎尸万段，以报骂我之仇！报毕，我即回来。独不提师父二字，八戒看悟空不忘兄弟情义，言词也是发自肺腑：哥哥，正是，你只去拿了妖精，报了你仇，那时来与不来，任从尊意。八戒也是铁了心意，悟空留自己留，悟空走自己去。 悟空毕竟在花果山呆的久了，整日里和些妖精称兄道弟，少不得沾些妖气，一到波月洞，便把黄袍怪的两个公子抓为人质，急得百花羞又是讲道理又是恐吓的，亏得黄袍怪早把沙僧拿在了手里，悟空才跟唐僧的恩人做了笔赔本的生意。不过悟空见了被救的沙僧也是有气：你这个沙尼！师父念《紧箍儿咒》，可肯替我方便一声？都弄嘴施展！在悟空眼里不为朋友两肋插刀那是算不得男人的，除了对沙僧人格的批判外，悟空也少不得来些猴子脾气：要保师父，如何不走西方路，却在这里蹲什么？说沙僧也是个只会吃屎的东西。 悟空在花果山跟小妖确实耍得颇为得意，因此在对付黄袍怪时，尽是些拿不到桌面上的游戏，意见是他提出的，但事情这悟空是绝对不会去干的，让八戒和沙僧这两个傻子去做，也算是自己出口恶气：呆子，且休叙阔，把这两个孩子，你两人抱着，先进那宝象城去激那怪来，等我在这里打他。你两个驾起云，站在那金銮殿上，莫分好歹，把那孩子往那白玉阶前一掼。有人问你是甚人，你便说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我两个拿将来也。那怪听见，管情回来，我却不须进城与他斗了。八戒多少看出了悟空的心思，笑道：哥哥，你但干事，就左我们。估计阴暗的沙僧也看出了悟空的用意，怎奈自己理短，也只好：正是，正是，大哥说得有理。我们去来。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言而无信的事悟空一向是很少干的，原是披香殿的玉女现为黄袍怪之妻的三公主对悟空道：你这和尚，全无信义！你说放了你师弟，就与我孩儿；怎么你师弟放去，把我孩儿又留，反来我门首做甚？悟空想想也是没有道理，尤其是一个对唐僧、沙僧有恩的女人，只能陪笑道：公主休怪，你来的日子已久，带你令郎去认他外公去哩。不过他想自己多少是有些出格，便忽而转换话题，跟女子讲起了孝与不孝的问题，谁知这公主深明大义，几番话下来悟空又没话儿，只好把人家的丈夫说事：老孙来，管与你拿了妖精，带你回朝见驾，别寻个佳偶，侍奉双亲到老，你意如何？善意的公主对这位筋多骨少、螃蟹模样的瘦鬼又是劝解，谁承想又惹起了悟空的怨气：尿泡虽大无斤两，秤铊虽小压千斤。他们相貌，空大无用，走路抗风，穿衣费布，种火心空，顶门腰软，吃食无功。咱老孙小自小，筋节。 黄袍怪听殿外嚷着天上掼下两个人来，又听八戒扯着嗓子喊：那孩子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老猪与沙弟拿将来也！他断然不信，前往西天取经的和尚怎么会做这等戕残无辜幼儿之事，因此想当然地认定：这怕是猪八戒不得我出去与他交战，故将此计来羁我。我若认了这个泛头，就与他打啊。噫！我却还害酒哩！假若被他筑上一钯，却不灭了这个威风，识破了那个关窍。且等我回家看看，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再与他说话不迟。黄袍怪显然是高估了取经团队的道德水准的，尤其是悟空近来沾了些妖气，根本无法靠常理推断的，结果以常人之心来看待唐僧师徒的黄袍怪又被悟空骗去了舍利子玲珑内丹，但从气势上来说黄袍怪是一点也不输的，对被师父开除的悟空道：你好不丈夫啊！既受了师父赶逐，却有什么嘴脸又来见人！他不明白悟空怎么没有一点做人的骨气。面对黄袍怪的晓以大义，悟空也只能跟他玩老狼喝水吃羊的故事，不想又被黄袍怪嘲笑：你不要信他，那个猪八戒，尖着嘴，有些会学老婆舌头，你怎听他？这悟空在黄袍怪夫妇面前真是失了计较，自学成才的悟空第一次碰到了有高深理论的夫妻，百花羞不消说来自皇宫内院，这黄袍怪看来也出身不低。对此悟空也只能凭着一股地痞无赖之气，道：且不必讲此闲话，只说老孙今日到你家里，你好怠慢了远客。虽无酒馔款待，头却是有的，快快将头伸过来，等老孙打一棍儿当茶！三说两说把黄袍怪打到山涧里。悟空靠着张天师之力查遍了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东西南北中央五斗、河汉群辰、五岳四渎、斗牛宫外、二十八宿，才知道少了奎木狼，黄袍怪和玉女为追求纯真无邪的爱情才思凡下界的，怪不得有如此的素质。 悟空三人回到宝象国宫殿，见唐僧仍然是斑斓猛虎一只，悟空忍不住笑道：师父啊，你是个好和尚，怎么弄出这般个恶模样来也？你怪我行凶作恶，赶我回去，你要一心向善，怎么一旦弄出个这等嘴脸？唐僧心上明白，可惜口眼难开，只能任凭悟空耍笑。亏了八戒、沙僧地劝说，才救了唐僧，不过被救得他果真犯起了糊涂：悟空！你从那里来也？早忘记了“执此为照，再不要你做徒弟了！如再与你相见，我就堕了阿鼻地狱！”的话。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三十二回 平顶山上说心经 莲花洞前惩悟能 功曹欲帮师徒忙，悟空有技自轻狂。 巧言妙计八戒往，银角小妖捆猪郎。 且说悟空、唐僧二度重逢，说不得一路之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一路风景把唐僧引得凡心再动畏途慢行：寻穷天下无名水，历遍人间不到山。逐逐烟波重迭迭，几时能彀此身闲？真是既恋美景又畏远途，既要得经又避虎狼，悟空忍不住教训这位名份上的师父：师父，出家人莫说在家话。你记得那乌巢和尚的《心经》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方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之言？但只是扫除心上垢，洗净耳边尘。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你莫生忧虑，但有老孙，就是塌下天来，可保无事。怕什么虎狼！这唐僧才乐以忘忧，放马前行。 三藏没走多远，又忘了取经之事，一门心思地勒马观山，忽然听得一声厉喝：那西进的长老！暂停片时。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想来樵子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胆小如烟种的人，一句话把唐僧吓得魂飞魄散，战兢兢坐不稳雕鞍，急回头，忙呼徒弟道：你听那樵夫报道此山有毒魔狠怪，谁敢去细问他一问？又是悟空近前问事，与樵子的对话颇有意思：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东土差来西天取经的，那马上是我的师父，他有些胆小。适蒙见教，说有什么毒魔狠怪，故此我来奉问一声，那魔是几年之魔，怪是几年之怪？还是个把势，还是个雏儿？烦大哥老实说说，我好着山神土地递解他起身。樵子一听此言，道：你原来是个风和尚。便怎敢说把他递解起身？悟空又道：你这等长他那威风，胡言乱语的拦路报信，莫不是与他有亲？不亲必邻，不邻必友。樵子笑道：你敢把他怎么的递解？解往何处？悟空道：若是天魔，解与玉帝；若是土魔，解与土府。西方的归佛，东方的归圣。北方的解与真武，南方的解与火德。是蛟精解与海主，是鬼祟解与阎王。各有地头方向。我老孙到处里人熟，发一张批文，把他连夜解着飞跑。此话充分显示了悟空的个人英雄主义，当然悟空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其背后有强力的支持，之前悟空断定碗子山波月洞的魔头不是凡间的怪，多是天上来的精时，就忍不住怒发，攥着铁棒，打个筋斗，只跳到南天门上。慌得那庞刘苟毕、张陶邓辛等众，两边躬身控背，不敢拦阻，让他打入天门，直至通明殿下，更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殿外迎接，这是何等的规格？当悟空知道玉帝的举措之后也只是唱个大喏，对众神仅仅是：列位，起动了。难怪天师笑道：那个猴子还是这等村俗，替他收了怪神，也倒不谢天恩，却就喏喏而退。对此玉帝的答复是：只得他无事，落得天上清平是幸。现如今听樵子说妖精要吃他们，悟空又是：造化，造化！但不知他怎的样吃哩？樵子道：你要他怎的吃？悟空道：若是先吃头，还好耍子；若是先吃脚，就难为了。你还不曾经着哩。若是先吃头，一口将他咬下，我已死了，凭他怎么煎炒熬煮，我也不知疼痛；若是先吃脚，他啃了孤拐，嚼了腿亭，吃到腰截骨，我还急忙不死，却不是零零碎碎受苦？此所以难为也。那樵子果然像跟妖精有亲似的，止不住呵呵冷笑道：和尚，他那里有这许多工夫？只是把你拿住，捆在笼里，囫囵蒸吃了。悟空笑道：这个更好，更好！疼倒不忍疼，只是受些闷气罢了。又显示出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大有万水千山只等闲和乌蒙磅礴走泥丸的豪气以及胜似闲庭信步的随意，这一切的一切无不与老和尚（八戒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待樵子悟空也确实是有些不依不饶的，对实是报信的值日功曹事先没有通报名字，已经离开了的他也是纵云赶上，骂了几声毛鬼，道：你怎么有话不来直说，却那般变化了，演样老孙？慌得那功曹完全是自己错了的样子，施礼道：大圣，报信来迟，勿罪，勿罪。那怪果然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只看你腾那乖巧，运动神机，仔细保你师父；假若怠慢了些儿，西天路莫想去得。得了消息的悟空对是不是把实情告诉唐僧也是左思右想的：我若把功曹的言语实实告诵师父，师父他不济事，必就哭了；假若不与他实说，梦着头，带着他走，常言道乍入芦圩，不知深浅。倘或被妖魔捞去，却不又要老孙费心？只好弄个虚头骗骗他们，于是悟空哭鼻子抹泪的，让八戒最先中计，八戒道：沙和尚，歇下担子，拿出行李来，我两个分了罢！在整个取经团队里悟空是真正的核心层，八戒见悟空尚且如此，迅速有了主意，对沙僧：分了罢！你往流沙河还做妖怪，老猪往高老庄上盼盼浑家。把白马卖了，买口棺木，与师父送老，大家散火，还往西天去哩？少了悟空的的西行是万不可能的，八戒何尝不知？这悟空绝不像老和尚一样儿女情长的，一定是因为西行之事才哭的，待唐僧说他胡说时，八戒立即反唇相讥，反正西天之路到此为止，再不用受他的窝囊气：你儿子便胡说！你不看见孙行者那里哭将来了？他是个钻天入地、斧砍火烧、下油锅都不怕的好汉，如今戴了个愁帽，泪汪汪的哭来，必是那山险峻，妖怪凶狠。似我们这样软弱的人儿，怎么去得？唐僧立即慌了前蹄，忙问悟空，得到的是：妖精凶狠，此处难行，果然的山高路峻，不能前进，改日再去罢。唐僧又使出对付刘伯钦的伎俩，扯住悟空的虎皮裙子道：徒弟呀，我们三停路已走了停半，因何说退悔之言？悟空知道师父顶顶的不济，顺势来了个权力转移，道：我没个不尽心的，但只恐魔多力弱，行势孤单。纵然是块铁，下炉能打得几根钉？没有办法的唐僧只好道：徒弟啊，你也说得是，果然一个人也难。兵书云，寡不可敌众。我这里还有八戒、沙僧，都是徒弟，凭你调度使用，或为护将帮手，协力同心，扫清山径，领我过山，却不都还了正果？自此唐僧在取经团队里只具有象征意义。 有了实际权力的悟空立即显示出了高超的指挥才能，把只管牵马的八戒升为开路先锋，既是对八戒在白虎岭一事的惩罚，又是考察一番他的真正能力。大权旁落的唐僧还认为自己是真正的领袖，犯了色盲的毛病：你这个泼猴！兄弟们全无爱怜之意，常怀嫉妒之心。你做出这样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什么巡山，却又在这里笑他！悟空也不再和唐僧较真，他知道事实胜于雄辩的道理。 没有走出多远的八戒就把钉钯撇下，吊转头来，望着唐僧，指手画脚的骂道：你罢软的老和尚，捉掐的弼马温，面弱的沙和尚！他都在那里自在，捉弄我老猪来跄路！大家取经，都要望成正果，偏是教我来巡什么山！哈哈哈！实在是有些气疯了。明明是民意甚低，可唐僧还认为测评的机器出了问题，等悟空回来对唐僧言说八戒一路不停地骂他们三个和编谎的事，唐僧依然固执地认为八戒是个呆子，谎也不会编的。所谓的嫉贤妒能还是十分有道理的，在唐僧眼里八戒是个弱者，那是需要同情的，可他偏偏忘了人家是天蓬元帅出身的，你唐僧何曾在天庭担任过一官半职，连个起码的兵丁都不是，却如此评价八戒：他两个耳朵盖着眼，愚拙之人也，他会编什么谎？又是你捏合什么鬼话赖他哩。八戒睡起来之后，口里温习着谎儿，见了老和尚，不忘基本的礼仪，跪倒在地，感动的老和尚道：徒弟，辛苦啊。看来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的典故是真的，最初我还认为是那些无聊文人憋在屋里杜撰的。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一个高级干部在团队当中的重要性，群众虽然是真正的英雄，但也不能忽视领袖的作用，连总设计师都说过：没有毛主席，至少我们中国人民还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长的时间。悟空一番有根有据的言论不但把八戒治地服服在地，还让他感到了悟空无处不在的控制力，更为重要的是再次驳斥了唐僧的那套歪理。不过对此唐僧还是有一套辩解的：悟空说你编谎，我还不信。今果如此，其实该打。但如今过山少人使唤，悟空，你且饶他，待过了山再打罢。来了个不了了之，当然更重要的是也为自己找了个梯子。悟空的改革措施虽说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只可惜八戒时运不济，二度巡山就碰上了半月才出来一次的银角大王，虽是苦战一番，怎奈猛虎难敌群狼，被众多小妖抓进了莲花洞里。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三十三回 悟空伤心神嗟叹 唐僧受欺又被骗 妖道设计取圣僧，猴王复压三山中。 山神土地齐恐惧，悟空巧赚玉净瓶。 且说悟空三人坐在平顶山前，一心等待八戒的打探，多疑的唐僧又是左耳跟热又是右眼皮跳地心惊起来，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悟空和沙僧禁不住唐僧的絮叨，只好与唐僧一起前行，半山之上的唐僧仅仅是被银角远远地指了一下，就一个劲地打寒噤，算是寰中少有世上全无，不知道自己的胆儿是在出国时忘带，还是丢在了取经路上。亏悟空像老太太哄小孩似的，象征性地用金箍棒前后左右地比划几下，靠心理暗示的办法才把唐僧的顾虑消除。 无意间捉了八戒的银角大王在大哥的指点下，提升巡山规格，点齐小妖五十，二度巡山，果见唐僧师徒，无奈有悟空在旁，银角也只能是善图而不恶取，赚得唐僧与他心相合。银角将重妖散去，使个神通变化，做个跌折腿的道士，一声声救人，把唐僧呼到了跟前。唐僧也不想想，自己号称不到西山死也不回的取经僧，有几位高徒护着还不敢走的，一个道士怎么就留在这平顶山之上，实在是麻线拴豆腐没法提的。惹事的唐僧假惺惺地道：先生啊，你我都是一命之人。我是僧，你是道，衣冠虽别，修行之理则同。我不救你啊，就不是出家之辈。救归救，唐僧是一点力也不想出的，道：救便救你，你却走不得路哩。那怪道：立也立不起来，怎生走路？唐僧以为道士在打马的主意，只好道：也罢，也罢。我还走得路，将马让与你骑一程，到你上宫，还我马去罢。不曾想道士道：师父，感蒙厚情，只是腿胯跌伤，不能骑马。唐僧一听自己还有马可骑，高兴了，道：正是。叫沙和尚驮他一程。唐僧一贯只是捞取名声的，至于谁干活他才不管呢。 银角原本是要用计拿取悟空的，自然不让沙僧去驮，唐僧也跟着助纣为虐：悟空，你驮罢。谁知歪打正着，悟空早看出了妖怪的计策。兴许是悟空太兴奋没有掩饰住，阴险的沙僧也看出来了，道：这个没眼色的老道！我驮着不好，颠倒要他驮。他若看不见师父时，三尖石上，把筋都掼断了你的哩！ 唐僧好像还是个阴阳耳，好话是一点也听不进的。悟空说妖精要吃他的话他半个字也听不进，相反悟空说妖精的半个不字那是一个也丢不了的：这个泼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驮他驮儿便罢了，且讲什么北斗经南斗经！这位师父总是喜欢给坏人摇旗呐喊的，在唐僧的撺掇之下，银角用三座大山把悟空压在了底下，只压得齐天大圣美猴王三尸神咋，七窍喷红，唐僧对此一句话也不说，他恨不得有人替他管教管教这个徒弟的，当然前提是自己的命不能丢了。 悟空这次果然从心里恼了唐僧，人家阿斗虽然无能，还是把诸葛亮一口一口相父地叫着，更重要的是把所有的大情小事全交给了孔明处理了，可老和尚是做不到的，想到这些，悟空是英雄气短，珠泪如雨：师父啊！想当时你到两界山，揭了压帖，老孙脱了大难，秉教沙门，感菩萨赐与法旨，我和你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乍想到了此处，遭逢魔障，又被他遣山压了。可怜，可怜！你死该当，只难为沙僧、八戒与那小龙化马一场！这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他知道指望无能的唐僧连顿斋饭都化不来的，两个师弟虽有救他之心，无奈本事差些，此刻的悟空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关键时刻总会有人出手相助悟空的，五方揭帝众神必是得了圣旨，迅速赶到事发现场，将辖区内的山神土地召至山下，通报了他们严重失职的后果：这山是谁的？你山下压的是谁？你等原来不知。这压的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行者，如今皈依正果，跟唐僧做了徒弟。你怎么把山借与妖魔压他？你们是死了。他若有一日脱身出来，他肯饶你！就是从轻，土地也问个摆站，山神也问个充军，我们也领个大不应是。惊慌失措的山神土地道：委实不知不知，只听得那魔头念起遣山咒法，我们就把山移将来了，谁晓得是孙大圣？因为此事不光牵扯到了山神土地，与五方揭帝渎职也有关系，于是两家合作出了个上佳的主意，先给悟空认错：大圣！山神土地五方揭谛来见。告大圣得知，遣开山，请大圣出来，赦小神不恭之罪。 出来的悟空听说他们是一股地方黑恶势力，把天庭的基层干部呼来唤去的，禁不住仰面朝天，高声大叫：苍天，苍天！自那混沌初分，天开地辟，花果山生了我，我也曾遍访明师，传授长生秘诀。想我那随风变化，伏虎降龙，大闹天宫，名称大圣，更不曾把山神、土地欺心使唤。今日这个妖魔无状，怎敢把山神、土地唤为奴仆，替他轮流当值？天啊！既生老孙，怎么又生此辈？看来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必须彻底，悟空遂决定凭一人之力，先把这个黑社会势力猖獗的地区给予重重的一击，等到深入细致地调查下去，才发觉这些恶势力之所以存在，还是有很多尚方宝剑的，此等法宝又是一般基层干部所没有的，难怪山神土地一日一个为他们轮流当值，为他们充当保护伞的。看来综合治理还是要靠各部门齐抓共管、相互协作才可以，于是悟空叫那叫那日游神、夜游神、五方揭谛神：即去与我奏上玉帝，说老孙皈依正果，保唐僧去西天取经，路阻高山，师逢苦厄。妖魔那宝，吾欲诱他换之，万千拜上，将天借与老孙装闭半个时辰，以助成功。若道半声不肯，即上灵霄殿，动起刀兵！ 玉帝得到各方面送来的同一报告，嫌悟空多事：这泼猴头，出言无状，前者观音来说，放了他保护唐僧，朕这里又差五方揭谛、四值功曹，轮流护持，如今又借天装，天可装乎？打算拿一句查无实据应付，为一个取经的和尚，玉帝已经把五方揭帝、四值功曹借调出去，至今还一直发着工资，从未见如来多为天庭多拨一分的办公经费，为救一个取经的和尚竟要装天，那的多大的开支？这猴子真不懂当家做主的难处，更不懂他的心思。 身为第四梯队的哪吒从自身的前途着想，想拉近与悟空的关系，看似迎合玉帝，其实是为悟空出了个主意：自混沌初分，以轻清为天，重浊为地。天是一团清气而扶托瑶天宫阙，以理论之，其实难装。但只孙行者保唐僧西去取经，诚所谓泰山之福缘，海深之善庆，今日当助他成功。请降旨意，往北天门问真武借皂雕旗在南天门上一展，把那日月星辰闭了。将不可能之事化为可能之事。玉帝清楚唐僧的身份，怕有人暗报到如来那里，惹得如来忌恨，心想救了唐僧未必就不是件双赢的事，于是依卿所奏，让悟空把紫金红葫芦和羊脂玉净瓶骗到手里。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三十四回 百般变化如意难 屈膝一跪为卷经 盗二宝难敌银角，再受屈跪拜母妖。 幌金绳仅把自绕，露破绽皆因腚翘。 且说悟空骗取了精细鬼、伶俐虫的两件装人之宝后，看看天色尚早，与两个小妖又是书合同又是口头意向的一通乱搞，把两个小妖弄得真像得了无价之宝，你试我验的，直到最后才知道上了白胡子老道的当，只好四手空空回了莲花洞。金角大王虽然生气，也明白不是我军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了，没有跟精细鬼、伶俐虫过分计较。二弟银角大王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的孝顺之人，一来请老母来吃唐僧肉，二来顺便把自家的宝贝留在自己手中，害怕哪一天母亲糊涂，把宝贝交到自己的舅舅手里，因为姐弟之亲有时远胜于母子情义。两位大王派巴山虎、倚海龙两个贴身侍卫亲走一遭，临行时嘱咐了又嘱咐，叮咛了又叮咛，生怕再有什么闪失，可哪知道路边说话，草窠里有人听，又被悟空知道了全部内容。 悟空赶上两个领命疾走的妖精不住地打听，巴山虎、倚海龙果然和精细鬼、伶俐虫不同，左问右审才相信了悟空。吐了真言的二位又在金箍棒下丧命，不过悟空还算重情，将两个的尸体拖到深草丛里，没有扔在马路当中。悟空在压龙山压龙洞找到了妖精，无奈巴山虎、倚海龙都是金角、银角的随从，见面礼节万不能省。悟空想想一路之上受唐僧的屈不说，为了唐僧几本不知管不管用的卷经，忙前忙后，几乎失了自己性命，到头来又要对自己用力瞧都瞧不上的老妖装孙子，堂堂三尺男儿哪有不哭的道理：我为人做了一场好汉，止拜了三个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观音，两界山师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为他使碎六叶连肝肺，用尽三毛七孔心。一卷经能值几何？今日却教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风讯。苦啊！算来只为师父受困，故使我受辱于人！好在悟空假情，老妖没有假意，悟空这才没有过分失意。这老妖也和自己的儿子一样想着对方，有谱有项的，把那些捧着减妆，端着镜架，提着手巾，托着香盒的跟随左右都赶了回去。那老怪道：你们来怎的？我往自家儿子去处，愁那里没人伏侍，要你们去献勤塌嘴？都回去！关了门看家！只留了两个抬轿子的，当然也是为儿子省些相应，就那么一个唐僧，肥瘦自己还不知，到那时不给他们几口喝的，自己也不过意，更不知道这些人回来后怎么说自己的儿子。 一路之上的悟空也是吆五喝六的，真像个敲锣开道的，可惜猴子的耐性是有限的，只走了五六里就把两个轿夫打死，看到老妖又探头探脑的，干脆顺势一棒，把个九尾狐狸也一下打死，将幌金绳揣到怀里，自己乘了轿子到莲花洞口。两个儿子用最隆重的礼节迎接自远方而来的母亲，悟空哪是吃亏的人儿，直到金角银角规规矩矩地行完拜母之礼，才道：我儿起来。喜坏了吊在梁上的八戒。悟空听到了八戒与沙僧窃窃私语的，就知道八戒又在拿自己的不是，顺口道：我儿，唐僧的肉我倒不吃，听见有个猪八戒的耳朵甚好，可割将下来整治整治我下酒。诚实的八戒把这话当真，慌了道：遭瘟的！你来为割我耳朵的！我喊出来不好听啊！不知是八戒一时大意漏嘴，还是受了老和尚的影响越来越会帮倒忙，反正是这话被门外的小妖听到，一句祸事了把悟空和金角银角惊得不小，一个举剑就刺一个掉头就跑。金角大王对自己的弟弟苦苦相劝，要把他们几个放掉，无奈银角大王不依不饶：孙行者！快还我宝贝与我母亲来，我饶你唐僧取经去！悟空也是惹事的烧包，不住地骂道：这泼怪物，错认了你孙外公！赶早儿送还我师父师弟白马行囊，仍打发我些盘缠，往西走路。若牙缝里道半个不字，就自家搓根绳儿去罢，也免得你外公动手。你来我往的争吵升级，免不了换一种方式解决问题，两人战在了一起，悟空的宝贝多的用不完，思来想去准备用幌金绳捆住银角，可惜悟空倒霉眼子低，不但没有把银角套住，反而将自己套牢。 八戒见取经团队以这种方式会齐，忍不住哈哈大小，有福同享未必做到，有难同当是做得到了。其实悟空此番被擒也是半推半就的，熟悉了洞内环境之后的悟空又迅速地逃掉，临逃之时的悟空不忘开八戒的玩笑：猪八戒撺道孙行者教变化走了罢，他不肯走，在那里吆喝哩。二魔知道八戒做人老实，道：还说猪八戒老实，原来这等不老实！该打二十多嘴棍！悟空也是好闹，就去拿条棍来打，这次的八戒多了些乖巧，道：你打轻些儿，若重了些儿，我又喊起，我认得你！常言道知子莫如父，看来兄弟之间只要情义达到，也能看清相互间的毫毛：你虽变了头脸，还不曾变得屁股。那屁股上两块红不是？我因此认得是你。悟空只好跑到厨房，在锅底上摸了一把，将两臀擦黑，行至前边。八戒虽然不是火眼金睛，看见又笑道：那个猴子去那里混了这一会，弄做个黑屁股来了。估计听了此话的悟空是相当自豪和骄傲。 大概是受八戒的感动，悟空二番出征，可惜又被银角的宝葫芦捉到，这也怪悟空从精细鬼、伶俐虫的手里换回宝葫芦时没有仔细阅读说明书，要是仔仔细细地阅读说明书，再稍微试一下，结果就不会这样糟糕。好在悟空在八卦炉中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才没有化为脓水，又寻个机会跑掉。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三十六回 本性圆明道自通 天生愚钝终不醒 进深山唐僧心惊，遇寺院悟空显能。 望明月方显禅性，叹三藏最是不通。 且说悟空除了金角银角，唐僧对太上老君这些外人称谢不已，死心塌地，办虔诚，舍命投西，好将万一不去的理由推做徒弟几个的事。在那平坦之处还算正常的唐僧，一遇到高山峻岭，又还了本性：徒弟啊，你看那里山势崔巍，须是要仔细提防，恐又有魔障侵身也。悟空又是批评讥刺：师父休要胡思乱想，只要定性存神，自然无事。唐僧道：徒弟呀，西天怎么这等难行？我记得离了长安城，在路上春尽夏来，秋残冬至，有四五个年头，怎么还不能得到？悟空闻言，呵呵笑道：早哩，早哩！还不曾出大门哩！悟空虽未修行，却对佛经有天然的秉性，第三十五回对他这种自幼聪慧做了很好的总结： 本性圆明道自通，翻身跳出网罗中。修成变化非容易，炼就长生岂俗同？ 清浊几番随运转，辟开数劫任西东。逍遥万亿年无计，一点神光永注空。 不似唐僧把西行之路想得坦途通天，就以现在的条件，从长安到天竺，哪怕全是高速公路两年之内步行也走不了一个来回，何况当时的条件，可这位唐僧只走了几个年头就在思想上放弃，其实这种思想唐僧还没出国门就有了，只是变得越来越偏执，但是遇着坦途，就认为有妖魔鬼怪的，大概是心理有了阴影，明明是良辰美景、佛家圣地，也是战战兢兢，心中凄惨，竟然作了一首病态诗： 自从益智登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路上相逢三棱子，途中催趱马兜铃。 寻坡转涧求荆芥，迈岭登山拜茯苓。防己一身如竹沥，茴香何日拜朝廷？ 明眼人一看就全是由中药组成的，不是有病对药名怎么会这么熟悉？惹得悟空一阵冷笑，心想大唐皇帝智力也是不济，挑来选去的怎么找了这么个人出使西域的。及至到了一处寺院，悟空还不舍弃，试试唐僧的灵根慧性：师父，这一座是什么寺？迟钝的唐僧竟然把悟空一顿训斥，道：我的马蹄才然停住，脚尖还未出镫，就问我是什么寺，好没分晓！悟空也是反唇相讥道：你老人家自幼为僧，须曾讲过儒书，方才去演经法，文理皆通，然后受唐王的恩宥，门上有那般大字，如何不认得？唐僧被悟空揭了短，再没有师父的样子，骂道：泼猢狲，说话无知！我才面西催马，被那太阳影射，奈何门虽有字，又被尘垢朦胧，所以未曾看见。悟空是打算彻底看看唐僧的悟性，也好是自己心里有底，值不值得和这位长老较真的。如果真的弱智，再和他争执也没意思，反惹得自己生气，道：师父，这寺里谁进去借宿？唐僧道：我进去。你们的嘴脸丑陋，言语粗疏，性刚气傲，倘或冲撞了本处僧人，不容借宿，反为不美。只这几句话悟空算是对唐僧有了彻底的认识道：既如此，请师父进去，不必多言。 一到寺庙门口映入唐僧眼帘的就是一对金刚，装塑的威仪恶丑。唐僧不但没有听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反而哀叹：我那东土，若有人也将泥胎塑这等大菩萨，烧香供养啊，我弟子也不往西天去矣。看来这位长老西行就是为了得到一尊外表华丽、腹内絮草的东西，根本不懂得佛家真谛。入了大雄宝殿之内，看那鱼鳖虾蟹都可以成佛，这唐僧又心生妒意：可怜啊！鳞甲众生都拜佛，为人何不肯修行！分明感叹老天不公，像我这样相貌一品的还要受此苦力？一副恨天无梯、恨地无环的架势。 及至进了三门以里，那负责接待的僧官一听是大唐来的，原本换了衣服，按毗卢帽，披上袈裟，准备隆重接待的，可一见唐僧光着一个头，穿一领二十五条达摩衣，足下登一双拖泥带水的达公鞋，斜倚在那后门首，吊儿郎当不像个和尚的样子，忍不住对部下呵斥：道人少打！你岂不知我是僧官，但只有城上来的士夫降香，我方出来迎接。这等个和尚，你怎么多虚少实，报我接他！看他那嘴脸，不是个诚实的，多是云游方上僧，今日天晚，想是要来借宿。我们方丈中，岂容他打搅！教他往前廊下蹲罢了，报我怎么！这僧官一天到晚接待多少人，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唐僧虚伪之极，自然对他理都不理。可唐僧不但不反省自己，还自视甚高：可怜，可怜！这才是人离乡贱！我弟子从小儿出家，做了和尚，又不曾拜谶吃荤生歹意，看经怀怒坏禅心；又不曾丢瓦抛砖伤佛殿，阿罗脸上剥真金。噫！可怜啊！不知是那世里触伤天地，教我今生常遇不良人！和尚你不留我们宿便罢了，怎么又说这等惫懒话，教我们在前道廊下去蹲？在他的眼里，但凡是凡人就没有好人的，只有和自己一样会甜言蜜语的妖怪才是。 不懂道理不晓事体的唐僧跟着人家进了院子，也不管人家忙不忙的，只顾高声叫喊，又惹得僧官讥刺：你既往西天取经，怎么路也不会走？可唐僧认为人家和他是好意，还郑重其事的说事，僧官没有办法只好道：正西去，只有四五里远近，有一座三十里店，店上有卖饭的人家，方便好宿。我这里不便，不好留你们远来的僧。可唐僧偏不理会人家的不便：院主，古人有云，庵观寺院，都是我方上人的馆驿，见山门就有三升米分。你怎么不留我，却是何情？惹得僧官怒声叫道：你这游方的和尚，便是有些油嘴油舌的说话！要是一般人听到这话恐怕脸都没地方放了，可唐僧依然是听不出的，依然在问：何为油嘴油舌？这僧官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白痴，总算自己常年搞外交工作才没被他气死：向年有几众行脚僧，来于山门口坐下，是我见他寒薄，一个个衣破鞋无，光头赤脚。我叹他那般褴褛，即忙请入方丈，延之上坐。款待了斋饭，又将故衣各借一件与他，就留他住了几日。怎知他贪图自在衣食，更不思量起身，就住了七八个年头。住便也罢，又干出许多不公的事来。闲时沿墙抛瓦，闷来壁上扳钉。冷天向火折窗棂，夏日拖门拦径。幡布扯为脚带，牙香偷换蔓菁。常将琉璃把油倾，夺碗夺锅赌胜。唐僧闻听之后反倒可怜起那些和尚来：可怜啊！我弟子可是那等样没脊骨的和尚？如果说他们没有脊骨，那唐僧应该连根进都没有的。哭哭啼啼的唐僧还是由几个徒弟像哄孩子似的才算歇息。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这类脾气的人还是不少的，明明到了成人的年纪，可无论做什么事，四周围的人要是不劝上他几句哄上他几句，那就是欠了他的。 悟空听说人家既没有打他又没有骂他，都是同门师弟，连个宿也借不到，道：你不济事，但是和尚，即与我们一般。常言道，既在佛会下，都是有缘人。你且坐，等我进去看看。悟空进了大雄宝殿，指着三尊佛像道：你本是泥塑金装假像，内里岂无感应？我老孙保领大唐圣僧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今晚特来此处投宿，趁早与我报名！假若不留我等，就一顿棍打碎金身，教你还现本相泥土！唬得众和尚齐齐整整，摆班出门迎接，悟空才有了些笑色。此刻的八戒却忍不住了，道：师父老大不济事，你进去时，泪汪汪，嘴上挂得油瓶。师兄怎么就有此獐智，教他们磕头来接？唐僧没有话说，道：你这个呆子，好不晓礼！常言道，鬼也怕恶人哩。唐僧又忘了，敕建宝林寺门口摆得两个是什么！之后的他又是假惺惺的说些列位请起的话。不过寺里的和尚也觉得唐僧这人不底实的，经验甚多的僧官问道：老爷是上国钦差（唐僧一向以此自居），小和尚有失迎接。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动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 斋饭之后的唐僧享受了一班帝王生活，兴奋地连小解都要三个徒弟伺候陪着了，得意忘形的他不由得口占长篇，谁知又遭到了悟空的批驳，笑话他是常人之作，道：师父啊，你只知月色光华，心怀故里，更不知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规绳也。唐僧对此也是稀里糊涂的，只道懂了，沙僧见悟空专业知识如此丰富，知道唐僧是没有办法领会的，只好替师父回击悟空两句的。八戒知道这些对老和尚来讲都是废话，干脆来几句直白的：师父，莫听乱讲，误了睡觉。显然这句唐僧是听懂了，不过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唐僧道：也罢，徒弟们走路辛苦，先去睡下，等我把这卷经来念一念。悟空道：师父差了，你自幼出家，做了和尚，小时的经文，那本不熟？却又领了唐王旨意，上西天见佛，求取大乘真典。如今功未完成，佛未得见，经未曾取，你念的是那卷经儿？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三十七回 心不宁疑心生鬼 果性情一言知真 唬言欲吓乌鸡君，叶公好龙非真心。 悟空戏为立帝货，三藏三难自有因。 且说悟空几个各自阐述了对佛经的认识，唐僧是一点也不懂的，禁不住内心发热，这唐僧一会儿念《梁皇水忏》，一会儿念《孔雀真经》，直挨到三更时分，见悟空他们睡得甚死，才把经本放在囊里，准备偷偷地睡下，好天明时告诉徒弟今晚他又熬了一个通宵的，可刚刚起身就听得门外扑剌剌一声响亮，淅零零刮阵狂风，加上豆黄的灯光左右摇晃，唐僧又吓得胆战心惊，他是见不得一点灯下黑的，再不肯挪步，只好在经案上趴着，虽是盹得难受，可由于害怕也只能是迷迷糊糊的。 有道是疑心生暗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唐僧还真就遇到鬼了，不过不是暗鬼而是水鬼。唐僧见一人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吓得急忙表白自己：你莫是魍魉妖魅，神怪邪魔，至夜深时来此戏我？我却不是那贪欲贪嗔之类。我本是个光明正大之僧，奉东土大唐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者。然后又对湿淋淋的人儿实施了恐吓：我手下有三个徒弟，都是降龙伏虎之英豪，扫怪除魔之壮士。他若见了你，碎尸粉骨，化作微尘。此是我大慈悲之意，方便之心。你趁早儿潜身远遁，莫上我的禅门来。一是向水鬼证明自己是个好人，二是拿徒弟壮胆，三是哀求对方的。闻听对方既不是不是妖魔鬼怪，亦不是魍魉邪神。三唐僧又壮了胆儿，问道：你既不是此类，却深夜来此何为？那人道：师父，你舍眼看我一看。通常鬼魂都是把脸一抹才说这句话的，只是不知道这个鬼有没有这个动作，其实就是有唐僧也看不见的。唐僧看看这人的摸样，以为见到了圣上：是那一朝陛下？请坐。这唐僧不是痴就是傻，当今的圣上是太宗的，刚出来四五个年头就把自己的皇帝给忘了。既然是圣上少不得又露出一副奴婢像，忙用手忙搀，却扑了个空虚，至此他本应该知道对方是人是鬼了，可我们这位可怜的圣僧还没有反应过来，依然说着近乎白痴的话：陛下，你是那里皇王？何邦帝主？想必是国土不宁，谗臣欺虐，半夜逃生至此。有何话说，说与我听。俨然比国王都大，对什么都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当然这仅限于私生活方面的，除此之外他还把好人往坏处想把坏人往好处想的，真怀疑他自出生以来读了什么经卷，学了哪些佛说，连最起码的善恶都不分的。 唐僧一贯有窥探人家的隐私的癖好，那人见唐僧问，为难的泪滴腮边谈旧事，愁攒眉上诉前因，道：师父啊，我这里五年前，天年干旱，草子不生，民皆饥死，甚是伤情。一听此话的唐僧又露出了教师爷的风格，点头叹道：陛下啊，古人云，国正天心顺。想必是你不慈恤万民，既遭荒歉，怎么就躲离城郭？且去开了仓库，赈济黎民；悔过前非，重兴今善，放赦了那枉法冤人。自然天心和合，雨顺风调。那人道：我国中仓禀空虚，钱粮尽绝，文武两班停俸禄，寡人膳食亦无荤。仿效禹王治水，与万民同受甘苦，沐浴斋戒，昼夜焚香祈祷。如此三年，只干得河枯井涸。又对唐僧说了与道士八拜为交，以兄弟称之的事。唐僧对妖魔鬼怪自然又有另说，道：此陛下万千之喜也。那人对唐僧的麻木不仁也吃惊了，道：喜自何来？唐僧道：那全真既有这等本事，若要雨时，就教他下雨，若要金时，就教他点金。还有那些不足，却离了城阙来此？在唐僧看来只要对自己有利，根本不用去管他是不是妖精的。直到听说对方是乌鸡国的鬼魂国王，这唐僧才知道自己和鬼魂说了半夜，如果那国王不说，估计唐僧会和他说到乌鸡国的公鸡打鸣。 唐僧一听对方是个水鬼，立时唬得筋力酥软，毛骨耸然。动是不敢动的，没奈何，只得陪着水鬼聊天，说些傻话：陛下，你说的这话全不在理。既死三年，那文武多官，三宫皇后，遇三朝见驾殿上，怎么就不寻你？水鬼道：师父啊，说起他的本事，果然世间罕有！自从害了朕，他当时在花园内摇身一变，就变做朕的模样，更无差别。现今占了我的江山，暗侵了我的国土。他把我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三宫皇后，六院嫔妃，尽属了他矣。听了此话的唐僧急了，江山可以不要，美人怎能不要呢？遂道：陛下，你忒也懦。天知道还有没有比唐僧更没有骨头的人，他怎么张得开口说这样的话。不过好为人师的唐僧又为水鬼胡乱地出着自以为得意的主意：陛下，那怪倒有些神通，变作你的模样，侵占你的乾坤，文武不能识，后妃不能晓，只有你死的明白。你何不在阴司阎王处具告，把你的屈情伸诉伸诉？人家一国国王何曾没有想到这些。唐僧一听阴间不管，立刻慌了：陛下，你阴司里既没本事告他，却来我阳世间作甚？他一向是能推不揽的，好在水鬼早已了解了这位师父，找他不过是让他当个信使罢了，唐僧一听与自己无关，又把话说得比天都大，人家悟空只是保你取经的，除不除妖要看情况的，唐僧哪管这些：我徒弟干别的事不济，但说降妖捉怪，正合他宜。言下之意悟空除了会捉妖降怪，是什么都不会做。你别说，江流儿貌似抬高别人实际夸奖自己的手段齐天大圣还真没法比的，不但如此，唐僧撇清的本事也算一绝：那怪既神通广大，变得与你相同，满朝文武，一个个言和心顺；三宫妃嫔，一个个意合情投。我徒弟纵有手段，决不敢轻动干戈。倘被多官拿住，说我们欺邦灭国，问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却不是画虎刻鹄也？ 水鬼见唐僧害怕多事，忙说自己朝中有人，这位长老的心态又不正了，实际上是有些幸灾乐祸：却好，却好！想必是一代亲王侍长，发付何处镇守去了？水鬼道：不是。我本宫有个太子，是我亲生的储君。唐僧道：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贬了？那人道：不曾，他只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或与学士讲书，或共全真登位。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宫，不能彀与娘娘相见。唐僧长不长脑子我是真不知道了，如果妖精不用这个办法，不是明摆着让太子和王后收拾自己吗？这唐僧还在犯傻：你纵有太子在朝，我怎的与他相见？水鬼火了，道：如何不得见？和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既然如此我也不说了，再说就和唐僧一个水平了。 一晚未睡踏实的唐僧连灯花儿也分不清了，对着昏灯连喊徒弟，把八戒恼得：什么土地土地？当时我做好汉，专一吃人度日，受用腥膻，其实快活，偏你出家，教我们保护你跑路！原说只做和尚，如今拿做奴才，日间挑包袱牵马，夜间提尿瓶务脚！这早晚不睡，又叫徒弟作甚？听唐僧说些无妄之事，悟空也是心有不满，像这等人怎么可能到了西天的：师父，梦从想中来。你未曾上山，先怕妖怪，又愁雷音路远，不能得到，思念长安，不知何日回程，所以心多梦多。似老孙一点真心，专要西方见佛，更无一个梦儿到我。 悟空在门外找到了白玉圭，八戒看了，知道此事与西行毫无瓜葛，又埋怨老和尚：好好好！做个梦罢了，又告诵他。他那些儿不会作弄人哩？就教你三桩儿造化低。悟空也对八戒表示支持：明日要你顶缸、受气、遭瘟。 唐僧依了悟空的主意，在敕建宝林寺的路当中不当不央的坐着，结果上来就挨了太子的怒骂：这个和尚无礼！我今半朝銮驾进山，虽无旨意知会，不当远接，此时军马临门，也该起身，怎么还坐着不动？拿下来！两边校尉，一齐下手，把唐僧抓将下来，急理绳索便捆。多亏了悟空让人护着，才没有被捆个四马攒蹄，不过被校尉掐着的滋味也不好受的。待太子问他是从哪方来的，这位一向标榜不打诳语的圣僧开始假话连篇：贫僧无隐身法，乃是东土唐僧，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进宝的和尚。我身上穿的这袈裟，是第三样宝贝。还有第一等、第二等更好的物哩！一听这唐僧就是造假的高手，真真假假的，不由得你不信。唐僧先是牵强附会地说了首歪诗现卖自己，然后才引到正题。在问的过程中又不忘显现自己天朝大国高僧的本事，，给对方出了个自认为天下最难的问题：殿下，为人生在天地之间，能有几恩？这应属于素质教育的问题，答案原本就是不固定的，不想太子一下答出：有四恩。唐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那四恩？太子张口就道：感天地盖载之恩，日月照临之恩，国王水土之恩，父母养育之恩。唐僧遂以不知为强知：殿下言之有失，人只有天地盖载，日月照临，国王水土，那得个父母养育来？看来唐僧确实该属于亲属监护类的，放在野外极易出问题，惹得太子怒道：和尚是那游手游食削发逆君之徒！人不得父母养育，身从何来？也亏了悟空早有准备以立帝货应之，不然唐僧该被抽筋扒皮。 年轻气盛的太子可不像唐僧那么好糊弄的，见了立帝货和白玉圭的他，立即道：好和尚，好和尚！你五年前本是个全真，来骗了我家的宝贝，如今又妆做和尚来进献！叫：拿了！一声传令，把长老唬得慌忙指着行者道：你这弼马温！专撞空头祸，带累我哩！明明人家悟空早已经告诉了他这种结果的，可他还是当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唐僧连个女人都不如的。太子听了悟空的解释，既没有十分肯定又没有十分怀疑，悟空见他拿不定主意，告诉了太子感情印证的试金石：殿下不必心疑，请殿下驾回本国，问你国母娘娘一声，看他夫妻恩爱之情，比三年前如何。只此一问，便知真假矣。那太子也心有灵犀道：正是。且待我问我母亲去来。悟空觉得遇到了真正的知己，嘱咐道：你这些人马都回，却不走漏消息，我难成功？但要你单人独马进城，不可扬名卖弄，莫入正阳门，须从后宰门进去。到宫中见你母亲，切休高声大气，须是悄语低言。恐那怪神通广大，一时走了消息，你娘儿们性命俱难保也。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三十八回 一言既出现真身 擒妖也是讲理人 床暖身冷妻自知，狩獐猎鹿为归期。 钯蕉拱土难如意，紧箍救帝遭弟欺。 且说将乌鸡国太子嘱咐一番，太子回城只以一言相问，便知鸠占雀巢之意，在世人看来无父无母的悟空怎么会知道夫妻之间的私密之事，其实悟空从出生以来，一直有一个问题在拷问着自己，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来自何地，？太子父母一事给了悟空很大启示，正应了开头之诗： 逢君只说受生因，便作如来会上人。一念静观尘世佛，十方同看降威神。 欲知今日真明主，须问当年嫡母身。别有世间曾未见，一行一步一花新。 我们细读此诗就很容易破解江流儿、猢狲父母之谜，因为诗中讲得非常清楚的，大家注意，悟空的父亲是谁我们已经知道了，“逢君只说受生因，便作如来会上人”这两句无疑在向我们昭示唐僧的父亲是谁，很明显是暗指如来的，并且把如来和他的心上人的背景说的也够清楚。吴承恩先生还是相当聪明的，本回的题前诗可以说与内容没有多大关系，只是要告诉我们唐僧、悟空的父母是谁而已。那么悟空、唐僧的母亲是谁？当然是“欲知今日真明主，须问当年嫡母身”，只有他们的亲生母亲最清楚了。实际上最后两句好像也告诉我们些什么，“别有世间曾未见，一行一步一花新”，她一定不是凡间之人，而是一行一步一花新的人，其实吴承恩先生指的是谁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的。 太子闻听母亲几年来不能言语的苦楚，即可出门，撇了唐僧，径直找悟空商议擒妖捉怪之事。想悟空一路之上，除了降妖捉怪、插科打诨、搞笑整人，哪说过一句贴心靠背的话，唯对太子倾注全心，可见这悟空知道无父之人的痛心，于是念一声真言，拘得那山神土地在半空中施礼，替太子捉了野鸡山雉，角鹿肥獐，狐獾狢兔，虎豹狼虫，不下百千余只。因没有刀伤剑痕的，悟空还特别交代：你可把他都捻就了筋，单摆在那四十里路上两旁，教那些人不纵鹰犬，拿回城去，算了汝等之功。对太子的安危可谓心如发丝。 悟空对自己的师父又是另一番样子。觉少的悟空摸着唐僧的光头乱摇：师父怎睡着了？其实唐僧此时并未睡着，晓得悟空会失惊打怪，不让自己安宁的。说实在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悟空不睡他老人家是别想睡个囫囵觉的。一个师父，脑袋被徒弟当玻璃珠玩，也实在是够可怜的，就是常人的头也不允许乱摸的，当然老人对孩子是例外的。推醒了假睡的唐僧，悟空说了自己的心事，他何尝不知道这位师父是半点主意也没有的，只是借他之口，用用自己的兄弟而已。悟空说妖精有些难拿，唐僧道：你说难，便就不拿了罢。只要不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唐僧是心如静水相当冷漠。悟空道：拿是还要拿，只是理上不顺。对悟空，唐僧有的是本事，道：这猴头乱说！妖精夺了人君位，怎么叫做理上不顺！悟空对此反唇相讥，道：你老人家只知念经拜佛，打坐参禅，那曾见那萧何的律法？常言道，拿贼拿赃。那怪物做了三年皇帝，又不曾走了马脚，漏了风声。他与三宫妃后同眠，又和两班文武共乐，我老孙就有本事拿住他，也不好定个罪名。唐僧道：怎么不好定罪？悟空道：他就是个没嘴的葫芦，也与你滚上几滚。他敢道，我是乌鸡国王，有甚逆天之事，你来拿我？将甚执照与他折辩？唐僧道：凭你怎生裁处？行者笑道：老孙的计已成了，只是干碍着你老人家，有些儿护短。唐僧道：我怎么护短？行者道：八戒生得夯，你有些儿偏向他。唐僧道：我怎么向他？悟空撤了唐僧的梯子，把自己的主意一说，唐僧闻言暗喜道：只怕八戒不肯去。行者笑道：如何？我说你护短，你怎么就知他不肯去？你只像我叫你时不答应，半个时辰便了！我这去，但凭三寸不烂之舌，莫说是猪八戒，就是猪九戒，也有本事教他跟着我走。唐僧心想八戒是不去的，道：也罢，随你去叫他。 悟空用计骗了八戒，一路上大吆小喝的来到御花园，连做贼都是正大光明的。吓得八戒上前扯住道：哥呀，害杀我也！那见做贼的乱嚷，似这般吆喝！惊醒了人，把我们拿住，送入官司，就不该死罪，也要解回原籍充军。等到了芭蕉树下，八戒是连钯带拱，打开了井上的石板，见有霞光灼灼，白气明明，禁不得八戒埋怨自己的哥哥：哥呀，你但干事，便要留根，这是一眼井。你在寺里，早说是井中有宝贝，我却带将两条捆包袱的绳来，怎么作个法儿，把老猪放下去。如今空手，这里面东西，怎么得下去上来耶？。耿直善良的八戒哪想得到悟空憋着心思折腾他，悟空道：你脱了衣服，我与你个手段。八戒道：有甚么好衣服？解了这直裰子就是了。看来唐僧对他这位得意爱徒同样舍不得给他半根丝线的。 原说取宝的八戒不意间进了水晶宫，不知上下长幼、尊卑之分的他，也不管自己赤淋淋的，就坐在了上位，但因此就说他呆子是完全错误的，只是他一向不拘小节客套而已。龙王问他如何到此时，八戒道：正为此说，我师兄孙悟空多多拜上，着我来问你取甚么宝贝哩。这哪像是个呆子，分明精明的可以，连行个礼也是替悟空干的。等见了已死的皇帝，哪入八戒的法眼：难难难！算不得宝贝！想老猪在山为怪时，时常将此物当饭，且莫说见的多少，吃也吃够无数，那里叫做甚么宝贝！可自从跟了唐僧，这位天蓬元帅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了。 虽然八戒对井龙王是振振有词的，但在悟空面前却毫无办法，只好依了悟空的话把尸体背起：怎的起，怎的起！好好睡觉的人，被这猢猻花言巧语，哄我教做甚么买卖，如今却干这等事，教我驮死人！驮着他，腌臜臭水淋将下来，污了衣服，没人与我浆洗。上面有几个补丁，天阴发潮，如何穿么？悟空只好哄他道：你只管驮了去，到寺里，我与你换衣服。八戒对悟空的家当是一清二楚的，道：不羞！连你穿的也没有，又替我换！这两位徒弟的着装可谓是一贯制的，唐僧包袱里的衣服动都不让动的。 背回乌鸡国王尸首的八戒知道老和尚傻乎乎的，只要是话都是先说的有理，于是决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撺掇撺掇老和尚，把师兄也捉弄一下：这猴子捉弄我，我到寺里也捉弄他捉弄，撺唆师父，只说他医得活；医不活，教师父念《紧箍儿咒》，把这猴子的脑浆勒出来，方趁我心！走着路的他一路不住地琢磨，再再寻思道：不好！不好！若教他医人，却是容易。他去阎王家讨将魂灵儿来，就医活了。只说不许赴阴司，阳世间就能医活，这法儿才好。看来老实人也记仇的。八戒见唐僧对着尸体一个劲地哭咧咧的，忍不住道：师父，他死了可干你事？又不是你家父祖，哭他怎的！唐僧道：徒弟啊，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你怎的这等心硬？好想他能把皇帝苦活似的。八戒就着这劲左右一说，唐僧果就念起那话儿。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三十九回 重形式二度遭欺 借金丹魂还旧体 唐三藏不知就里，孙悟空人工呼吸。 乌鸡王因言罪天，青毛狮三年傍犁。 且说悟空听师父要救水鬼皇帝，只道人已死三年，早已过了七七忌日，不能救得。八戒在旁煽风点火，说得唐僧又拾起《紧箍儿咒》，像小学生背课文似的，只勒得悟空眼涨头疼，唐僧还是不止，直到悟空答应，他才顾得喘上口气儿。唐僧向来除了悟空是谁都肯相信的：怎么医？悟空道：只除过阴司，查勘那个阎王家有他魂灵，请将来救他。八戒知道阎王在悟空的手下，跟个家奴似的，断无不成之理，既然要治一治悟空，就不能让他太容易了，道：师父莫信他。他原说不用过阴司，阳世间就能医活，方见手段哩。老和尚果然相信了八戒的话，看来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无奈找蛤蟆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唐僧专信邪风，才喘口气的他又念起那话儿，慌得悟空满口招承：阳世间医罢，阳世间医罢！可唐僧依旧像愚公似的挖山不止地念着，没办法的悟空只好真心实意：师父，莫念，莫念！待老孙阳世间医罢。唐僧害怕悟空欺骗自己，道：阳世间怎么医？悟空把如何救皇帝的是说了个仔细。唐僧才不管悟空休息不休息：就去快来。悟空道：如今有三更时候罢了，投到回来，好天明了。有些不太乐意，扯了个幌子：只是这个人睡在这里，冷淡冷淡，不像个模样。须得举哀人看着他哭，便才好哩。悟空想没有一个人能从三更哭到天明的，八戒一下猜到了悟空的心思：不消讲，这猴子一定是要我哭哩。于是道：哥哥，你自去，我自哭罢了。并对悟空的百般刁难满口应承：你去你去！我这一哭动头，有两日哭哩。 没有办法的悟空只能是纵筋斗云入南天门里，找那个和自己有些过节的太上老君商议。悟空知道老君对自己成见极深，果然才入门里，就见老君跟他的童儿窃窃私语的：各要仔细，偷丹的贼又来也。悟空有求于人，只好讪笑：老官儿，这等没搭撒，防备我怎的？我如今不干那样事了。太上老君无理也争三分：你那猴子，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把我灵丹偷吃无数，着小圣二郎捉拿上界，送在我丹炉炼了四十九日，炭也不知费了多少。他忘了这事原本他自己要求的，他本想置悟空于死地，非但没成，还给了悟空一双火眼金睛，应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句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老君又喋喋不休：你如今幸得脱身，皈依佛果，保唐僧往西天取经，前者在平顶山上降魔，弄刁难，不与我宝贝，今日又来做甚？你不走路，潜入吾宫怎的？悟空事事在理，一个皇帝救不救的不碍大事，但不能任由老头胡说八道：前日事，老孙更没稽迟，将你那五件宝贝当时交还，你反疑心怪我？一番交涉的悟空从抠门的老头那里还是得了一粒九转还魂丹，心疼的老头道：去罢，去罢！再休来此缠绕！ 悟空回到敕建宝林寺，见八戒还哭，有些过意不去：兄弟，你过去罢，用不着你了。你揩揩眼泪，别处哭去。随后让沙僧取些水来，将金丹冲进皇帝肚里。唐僧见尸体只是肚里作响知道需做人工呼吸，度他一口气。八戒仗着嘴大要上前去做，被唐僧一把扯住：使不得！还教悟空来。他道八戒是一口浊气，唯悟空一生只吃水果是一口清气，因此悟空最是合适。而一向标榜胎里素的的他连口果酒都不喝的，自己的心该是最纯洁的才是，唐僧不去做这救人一命的事，无非有两种解释：一是嫌脏，不敢去碰尸体；二是他知道自己的心地并不那么纯洁，自己度气不但救不了皇帝，还失了自己的假清高。毕竟心里的东西自己不说，别人也只是猜测而已，可一旦就不活，不等于把自己的心亮给了三个徒弟，在这方面唐僧是很有经验的。 悟空虽说作弄了八戒，却十分清楚此次医治乌鸡国皇帝，八戒还是出了大力，对皇帝只是答谢唐僧和自己，悟空觉得不太合适，因此在西行的路上悟空有意让皇帝做了脚力，替八戒担些东西，也算是对八戒的一种谢意。悟空的这一举措，把八戒喜得连连不止：造化，造化！当时驮他来，不知费了多少力，如今医活了，原来是个替身。悟空他们行至乌鸡国城门之前，只见： 海外宫楼如上邦，人间歌舞若前唐。花迎宝扇红云绕，日照鲜袍翠雾光。 孔雀屏开香霭出，珍珠帘卷彩旗张。太平景象真堪贺，静列多官没奏章。 一个妖怪竟然把乌鸡国治理的有声有色，反比真皇帝更有成绩，可见不管是人是妖，只要做事还是很受老百姓欢迎的。如果没有唐僧的一梦，老百姓不知还要过多少太平的日子。唐僧入得城门原本打算自己倒换关文的，悟空嚷着一块进去，唐僧也不好意思，毕竟这次是悟空、八戒最有成绩，虽然心里不乐意，也只能是：都进去，莫要撒村，先行了君臣礼，然后再讲。不懂装懂的他又道：要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悟空立即反唇相讥：师父不济，若是对他行礼，诚为不智。你且让我先走到里边，自有处置。等他若有言语，让我对答。我若拜，你们也拜；我若蹲，你们也蹲。唐僧的礼节对不对的暂且不提，但作为大唐的钦差（唐僧自言），外出的一言一行均代表国家，最不济也代表皇帝，一味的奴颜婢膝对当事人来说也许是小事，可对国家来说是有损国格国体。 唐僧一到阶下，就被群臣看了个彻底：这和尚十分愚浊！然后道：怎么见我王便不下拜，亦不开言呼祝？喏也不唱一个，好大胆无礼！对假国王的问话，悟空倒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的，道：我是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国奉钦差前往西域天竺国大雷音寺拜活佛求真经者，今到此方，不敢空度，特来倒换通关文牒。看假国王多么敏感，仅仅是东土二字，就有为大的意思，唐僧是不会体会到的，假国王怒道：你东土便怎么！我不在你朝进贡，不与你国相通，你怎么见吾抗礼，不行参拜！既然对方有些瞧不起的意思，悟空对此也予以猛烈地回击：我东土古立天朝，久称上国，汝等乃下土边邦。自古道，上邦皇帝，为父为君；下邦皇帝，为臣为子。你倒未曾接我，且敢争我不拜？无言以对的国王只能靠武力解决问题，谁知一交手，悟空就赶跑了假皇帝。在八戒、沙僧埋怨悟空放跑妖怪之时，悟空却先帮皇帝恢复了临时帝制，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两个师弟和唐僧哪里懂得，，没有皇帝的日子国家还在哪里，将来的历史也没法连接的。 这妖怪大概是悟空在路上遇到的本事最为不济的一个，仅几个回合妖怪就败下阵来。虽然妖精本事稀松平常，却极善于观察，很快发现了唐僧心理阴暗的一面，迅速变成了唐僧的摸样。一时间悟空差一点将个真唐僧一棒打死。无奈的悟空请了护法诸天、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驾伽蓝、当坊土地、本境山神帮忙，还是不能辨别，亏了诚实的八戒最有主意：哥啊，说我呆，你比我又呆哩！师父既不认得，何劳费力？你且忍些头疼，叫我师父念念那话儿，我与沙僧各搀一个听着。若不会念的，必是妖怪，有何难也？心诚则灵是一点也没有错的，虽然八戒有些嘴馋、懒惰，但心地无私，再加上唐僧对悟空的狠心，念紧箍咒的本事那是任何一个人都做不来的。此刻的妖怪只能是乖乖地被擒的结局。 就在徒弟几个商量要结果妖怪的性命之时，文殊菩萨适时地赶到这里，言说青毛狮子是奉了如来佛的旨意。悟空对此是愤愤不平：这畜类成精，侵夺帝位，还奉佛旨差来。似老孙保唐僧受苦，就该领几道敕书！害得文殊菩萨连忙解释，此事绝对不是冲着悟空来的：当初这乌鸡国王，好善斋僧，佛差我来度他归西，早证金身罗汉。因是不可原身相见，变做一种凡僧，问他化些斋供。被吾几句言语相难，他不识我是个好人，把我一条绳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我三日三夜。多亏六甲金身救我归西，奏与如来，如来将此怪令到此处推他下井，浸他三年，以报吾三日水灾之恨。悟空做梦也想不到文殊菩萨为一己之私，竟报一饮一啄之恨，道：你虽报了甚么一饮一啄的私仇，但那怪物不知害了多少人也。文殊菩萨道：点污他不得，他是个骟了的狮子。这文殊让自己的坐骑担了个强占人妻的罪名，难怪连八戒都道：这妖精真个是糟鼻子不吃酒──枉担其名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回 大唐圣僧遭儿戏 齐天大圣生悔意 三番尽心惹师恼，七岁小儿把僧欺。 山神土地舞着体，原来却是己小侄。 且说悟空亲自主持让水鬼皇帝面南称孤，正式登基。皇帝只是哭哭啼啼，请一位师父为君。显然皇帝此举是冲着悟空来的，不然早让取经领队唐僧称帝了，唐僧没了面子，只道一心西行。太子之父只好挑明让悟空做一国之君。悟空是个自在惯了的人，才不在火炉上被人烤的：不瞒列位说，老孙若肯要做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做遍了。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是这般懒散。若做了皇帝，就要留头长发，黄昏不睡，五鼓不眠，听有边报，心神不安；见有灾荒，忧愁无奈。我们怎么弄得惯？你还做你的皇帝，我还做我的和尚，修功行去也。一口一个我们的悟空算是保全了唐僧的面子，不过虚荣的唐僧还是当了一回名誉皇帝。临别之时，国王跟他客气：师父啊，到西天经回之日，是必还到寡人界内一顾。唐僧立刻喜得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皇帝哥哥，道：弟子领命。不知把太宗皇帝和整个大唐放在了什么位置。 离开乌鸡国不过半月多的日子，遇到一座高山的唐僧又畏前途，不敢前行：你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岭，须要仔细堤防，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也。悟空知道唐僧因乌鸡国的事，便格外多了几分仔细，抬头观望的悟空见头上一团火气，一把将唐僧掀下马来：兄弟们，不要走了，妖怪来矣。慌得八戒沙僧各拿兵器，虽说一路之上的唐僧多次受到悟空的言语讥刺，但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加上在乌鸡国积了部分怨气，道：你说妖怪来了，怎么又敢走路？唐僧说这话就是发痴，难道说妖精都是不长脚的，悟空少不得又是一番解释：我才然间，见一朵红云从地而起，到空中结做一团火气，断然是妖精。这一会红云散了，想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伤人，我们去耶！ 再说这妖精也非等闲之辈，远远地就看到了白面和尚唐僧，知道此类人一向不善动脑，无奈身边三个丑和尚中有个有眼力的，已经认得自己。妖精只能变化手段，哄得他心迷惑，再善内生机，拿下唐僧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妖精变为七岁顽童，对付唐僧以此等智力足已。这唐僧果然是上当的祖师、受骗的菩提，闻听救人，便不知东西：徒弟，这个叫声，不是鬼魅妖邪。若是鬼魅妖邪，但有出声，无有回声。你听他叫一声，又叫一声，想必是个有难之人，我们可去救他一救。悟空对唐僧自创的理论又是一番攻击：这去处凶多吉少，你知道那倚草附木之说，是物可以成精。诸般还可，只有一般蟒蛇，但修得年远日深，成了精魅，善能知人小名儿。他若在草科里，或山凹中，叫人一声，人不答应还可；若答应一声，他就把人元神绰去，当夜跟来，断然伤人性命。且走，且走！古人云，脱得去，谢神明，切不可听他。悟空仰面观望，又见妖气，把唐僧撮着脚推下马来，终于惹恼了原本就对他一肚子气的唐僧：你说妖精又来，如何又请走路？这个泼猴，十分弄我！正当有妖魔处，却说无事；似这般清平之所，却又恐吓我，不时的嚷道有甚妖精。虚多实少，不管轻重，将我扌刍着脚，捽下马来，如今却解说甚么过路的妖精。假若跌伤了我，却也过意不去！这等，这等！悟空只能跟他权衡利弊，道：师父莫怪，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却还好医治；若是被妖精捞了去，却何处跟寻？这话把唐僧惹得大怒，哏哏的，要念《紧箍儿咒》，却是沙僧苦劝，只得上马又行。没有办法的悟空一路之上，只能让唐僧絮絮叨叨放下妖精了事，不过悟空还是耐不住性子，希望师父能从自己的话中听出个一二，无奈八戒嚷着肚饥，沙僧有不言不语的，没有办法的悟空只能暗中注意。 妖精对沙僧八戒是看不上眼的，专找强硬的对手，非悟空不让背。悟空哪是伺候人的臣子，怨恨师父不知疼人：行此险峻山场，空身也难走，却教老孙驮人。这厮莫说他是妖怪，就是好人，他没了父母，不知将他驮与何人，倒不如掼杀他罢。抓过他来，往那路旁边赖石头上滑辣的一掼，将尸骸掼得像个肉饼一般，还恐他又无礼，索性将四肢扯下，丢在路两边，俱粉碎了。妖精猜到了悟空的意思，遣来三座大山将悟空压住，自己早脱了真身，一阵旋风，不知将唐僧卷到哪里。 悟空见唐僧不听劝阻被风卷走，不觉心灰意冷：兄弟们，我等自此就该散了！此举第一个得到八戒支持。道：正是，趁早散了，各寻头路，多少是好。那西天路无穷无尽，几时能到得！沙僧闻言，打了一个失惊，现如今找个工作是困难的，似自己既无关系又无专长的，反正混在取经队伍里是没有什么责任，到头来怎么说也是有个荣誉称号的，退休工资肯定是有保证的，见八戒、悟空如此，立即吓得浑身麻木，道：师兄，你都说的是那里话。我等因为前生有罪，感蒙观世音菩萨劝化，与我们摩顶受戒，改换法名，皈依佛果，情愿保护唐僧上西方拜佛求经，将功折罪。今日到此，一旦俱休，说出这等各寻头路的话来，可不违了菩萨的善果，坏了自己的德行，惹人耻笑，说我们有始无终也！悟空虽然不待见这位师弟，还是相当同情他的处境：既是贤弟有此诚意，教老孙进退两难。八戒，你端的要怎的处？虽然八戒常常是第一个嚷着散伙的，但无非是说给老和尚听听而已，无非是为了年终分红，真要是回到高老庄，办个农村户口实在是没有什么前景，就是在城里捡垃圾也比在农村强的，道：我才自失口乱说了几句，其实也不该散。哥哥，没及奈何，还信沙弟之言，去寻那妖怪救师父去。 悟空为两位师弟，附葛扳藤，寻坡转涧，行经有五七十里，却也没个音信，除了老柏乔松常见，那山上飞禽走兽全无，连个蚂蚱也难见到。气的悟空像疯了一般，东打一路，西打一路的，吓得八戒嚷道：沙和尚，不好了，师兄是寻不着师父，恼出气心风来了。悟空的一顿乱打，把山神土地吓了出来，只见他们披一片，挂一片，裩无裆，裤无口的，一个个不像是神仙贵体，倒像是一群丐帮子弟，等听他们说话，才知道连乞丐都不如的：爷爷呀，只有得一个妖精，把我们头也摩光了，弄得我们少香没纸，血食全无，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还吃得有多少妖精哩！那乞丐虽然不能挑食，但肚子还是有饱的，可怜这群山神土地，连最起码的需要也没有办法保证的，不但如此，还有更惨的：常常的把我们山神土地拿了去，烧火顶门，黑夜与他提铃喝号。小妖儿又讨甚么常例钱。乞丐吃饱了还夏躲树、荫冬晒太阳的，可六百里钻头号山的山神们还要做光棍、鳏夫之事。仅仅如此的话也算可以，至少生命还有保障的，问题是还有更严重的：正是没钱与他，只得捉几个山獐野鹿，早晚间打点群精；若是没物相送，就要来拆庙宇，剥衣裳，搅得我等不得安生！ 待悟空知道此妖是自己大哥牛魔王和罗刹女的儿子，不禁满心欢喜。想不到大哥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在火焰山修炼成三昧真火不说，还镇守一方，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不愧是自己兄弟的儿子，他哪还顾得上穷困潦倒、命不保夕的山神土地，急急地喝退了他们，再不管这些小神的事。悟空对八戒、沙僧不住地夸奖自己的侄子：刚才这伙人都是本境土地山神。我问他妖怪的原因，他道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名字唤做红孩儿，号圣婴大王。想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遍游天下名山，寻访大地豪杰，那牛魔王曾与老孙结七弟兄。一般五六个魔王，止有老孙生得小巧，故此把牛魔王称为大哥。这妖精是牛魔王的儿子，我与他父亲相识。若论将起来，还是他老叔哩，他怎敢害我师父？我们趁早去来。一贯阴损的沙僧开始挑拨悟空与牛魔王的兄弟情义：哥啊，常言道，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哩。你与他相别五六百年，又不曾往还杯酒，又没有个节礼相邀，他那里与你认甚么亲耶？此话立刻得到了悟空的驳斥：你怎么这等量人！常言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纵然他不认亲，好道也不伤我师父。不望他相留酒席，必定也还我个囫囵唐僧。确实如此 ，悟空的兄弟都是在大闹天宫时为自己的情义而亡，悟空和他们也是肝胆相照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一回 悟空恨铁不成钢 八戒求援反被伤 火云洞续亲不成，沙和尚弄巧拙成。 猪八戒被缚途中，齐天圣体弱言轻。 且说悟空、八戒为找唐僧日夜兼程，终于在六百钻头号山之上找到了枯松涧，于怪石崖前发现了火云洞，悟空在洞前一阵吆喝，把推蛋打瓦的孩童吓得跑回洞中，关闭洞门，对红孩儿言说外面来了两个丑和尚。可红孩儿成竹在胸，告诉正在准备将唐僧上笼的小妖暂且将他放在一旁，任这位大唐高僧四马攒蹄、光着身子享受山风。红孩儿则着五个小妖推着金、木、水、火、土五彩童车压阵，自己挺一杆火尖枪出迎。 悟空见红孩儿赤着脚，腰束一条锦绣战裙，和几辆童车，知道他还是个孩子，也许觉着胖和尚好玩，耍几天就够了，还不如和这位侄子叙叙旧亲，攀攀亲情，以后见了大个也有话说，于是把自己和牛魔王结识的过程告诉了这位后辈，然后又是劝又是哄：我贤侄莫弄虚头，你今早在山路旁，高吊在松树梢头，是那般一个瘦怯怯的黄病孩儿，哄了我师父。我倒好意驮着你，你就弄风儿把我师父摄将来。你如今又弄这个样子，我岂不认得你？趁早送出我师父，不要白了面皮，失了亲情，恐你令尊知道，怪我老孙以长欺幼，不像模样。如果悟空不说自己背红孩儿的话，红孩儿也许会放了唐僧，怎奈当时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中，见景生情，恨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不肯再信猫脸雷公嘴叔叔的话，随后两人棒来枪迎。八戒倒看出了红孩儿对叔叔只是遮拦隔架，全无攻杀之能；虽说悟空棒法精强，来往也只在那妖精头上，不离了左右，看来双方都不想伤害对方。八戒不想耽搁，在半空中，举着九齿钯，望妖精劈头就筑。 恼了的红孩儿见两人打他一个，照着自己的鼻子就是两拳，把脸抹得通红，五辆童车立即变为高级喷火坦克，发起了全面的总攻，杀得猫脸叔叔退回军营。 战败回来的悟空见八戒正和沙僧高谈阔论的，忍不住生气道：你这呆子，全无人气！你就惧怕妖火，败走逃生，却把老孙丢下，早是我有些南北哩！不想八戒对悟空五十步笑百步的做法不以为然，笑道：哥啊，你被那妖精说着了，果然不达时务。古人云，识得时务者，呼为俊杰。那妖精不与你亲，你强要认亲；既与你赌斗，放出那般无情的火来，又不走，还要与他恋战哩！两位出战的师哥此刻却遭到了沙僧地嘲笑，真是刷碗的打碗：我也没甚手段，也不能降妖。我笑你两个都着了忙也。按说不喝酒就不应该在酒场说话，凡是开口说话的那一定跟喝酒的不在同一个级别，沙僧的话不但没有得到悟空和八戒的训斥，还让悟空虚心请教起这位只会牵马的师弟：我怎么着忙？沙僧立即给悟空上起了军事态势比较理论课：那妖精手段不如你，枪法不如你，只是多了些火势，故不能取胜。然后吊一吊实战专家悟空的胃口：若依小弟说，以相生相克拿他，有甚难处？俨然黄埔学校二期毕业的。沙僧地一套理论，果然将这位头一次接触专业理论课的悟空佩服的五体投地，道：兄弟说得有理。果然我们着忙了，忘了这事。若以相生相克之理论之，须是以水克火，却往那里寻些水来，泼灭这妖火，可不救了师父？沙僧像个总指挥似的给予了充分肯定，道：正是这般，不必迟疑。 东海龙王见悟空突然找来，依最高礼仪规格接待了他。闻听悟空借雨非常担心，可说是冒着杀头的危险，以前的妹夫就是最好的例子，当然他也是细细考量了的，从种种迹象来看悟空的身份非同一般的，无论是菩萨的特别关照，还是玉帝对他的毫无办法，都说明了一切。想到这些，东海龙王干脆撞铁鼓撞金钟，把几个兄弟全数约至自己门下。几个兄弟有为悟空效力的机会，是个个欢从，发自内心的高兴，雪中送炭永胜于锦上添花，哪一天悟空登了至尊之位，就是把四海的谁都给他，人家还嫌腥呢。四弟兄尽点各路人马： 鲨鱼骁勇为前部，濆痴鳠大作先锋。鲤元帅翻波跳浪，鯾提督吐雾喷风。 鲭太尉东方打哨，鲌都司西路催征。红眼马郎南面舞，黑甲将军北下冲。 鱑把总中军掌号，五方兵处处英雄。纵横机巧鼋枢密，妙算玄微龟相分。 有谋有智鼍丞相，多变多能鳖总戎。横行蟹士轮长剑，直跳虾婆扯硬弓。 鲇外郎查明文簿，点龙兵出离波中。 单这个阵势，不要说玉帝知道，恐怕远在西天的如来一晚上也不用睡觉了。 谁知道四海龙王的水不但没有把红孩儿的火浇灭，反而如火上浇油，越泼越灼。被弄得火气攻心的悟空一头栽倒水里再也起不来了，四海龙王一看事儿闹大，慌得那四海龙王在半空里，收了雨泽，高声大叫：天蓬元帅，卷帘将军，休在林中藏隐，且寻你师兄出来！不过此时最着急的应该是沙和尚了，主意是他出的，在这之前还言之凿凿，谁知火未被扑灭，还把悟空的命给断送了，这可是不小的罪过。沙和尚也顾不得水寒流急，见了悟空的尸体，衣服也来不及脱，把悟空从水里捞上来，可他只是理论方面的行家，面对蜷在一处的悟空只剩了哭的份。八戒毕竟在天庭时看护天河，难免隔三差五捞个落水儿童什么的，对悟空采取了独门绝技——按摩禅法，一下把悟空救活。醒来的悟空对天长叹：师父啊！沙僧还认为悟空师父担忧呢，哪知道悟空的心在滴血，正如： 善恶一时忘念，荣枯都不关心。晦明隐现任浮沉，随分饥餐渴饮。 神静湛然常寂，昏冥便有魔侵。五行蹭蹬破禅林，风动必然寒凛。 这唐僧实在是一个不可救药之货。醒来之后的悟空虽然精疲力竭，仍忘不了出手相助的四海龙王，他清楚龙王的心里肯定不好受，于是宽慰道：累你远劳，不曾成得功果，且请回去，改日再谢。悟空见外人走了，才放声大哭： 忆昔当年出大唐，岩前救我脱灾殃。三山六水遭魔障，万苦千辛割寸肠。 托钵朝餐随厚薄，参禅暮宿或林庄。一心指望成功果，今日安知痛受伤！ 此时的悟空因过度悲伤又加上心中焦躁，又听了沙和尚的主意：哥哥，且休烦恼，我们早安计策，去那里请兵助力，搭救师父耶？好像又是十拿九稳似的。沙僧道：当初菩萨吩咐，着我等保护唐僧，他曾许我们，叫天天应，叫地地应。那里请救去？一到具体措施他就主意全无了，最后还是悟空说了请菩萨的办法，无奈他皮肉酸麻，腰膝疼痛，驾不起筋斗云。八戒心疼悟空，虽说他从未到过普陀山心里没底，但为了师哥还是去做：有甚话吩咐，等我去请。悟空见八戒如此体贴，不由得笑了，对这位师弟嘱咐了一些基本的礼仪和汇报方式。无奈事有凑巧，八戒刚飞到空中就被变化了的红孩儿给骗了。 悟空见八戒很久不回，不免担心道：不好，不好！这阵风，凶多吉少。想是猪八戒走错路也。沙僧好像巴不得八戒出事，道：他错了路，不会问人？悟空道：想必撞见妖精了。沙僧道：撞见妖精，他不会跑回？悟空从不像沙僧那样想着卖豆腐发财的办法，对沙和尚的话再不相信，咬着牙忍着痛，扶着金箍棒到火云洞找八戒。心疲力乏的悟空面对门口的小妖毫无办法，拔根毫毛变了个用破补衬做的包袱，被小妖发现扔在了角落。悟空又变做个人见人恶的苍蝇，钉在门框之上，此时精疲力竭的齐天大圣可算是最倒霉的，喝凉水都会塞牙，好在八戒的话让他感动了很多：你怎么假变作个观音菩萨，哄我回来，吊我在此，还说要吃我！有一日，我师兄──大展齐天无量法，满山泼怪登时擒。解开皮袋放我出，筑你千钯方趁心！听了此话的悟空立即信心倍增：这呆子虽然在这里面受闷气，却还不倒了旗枪。老孙一定要拿了此怪，若不如此，怎生雪恨！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二回 悟空假托牛魔王 观音借刀收儿郎 尽孝心红孩大意，扮兄长悟空用计。 女菩萨装海借刀，红孩儿野心难寂。 且说悟空闻听红孩儿要请老大王吃唐僧肉，凭着对牛魔王深刻的印象，这位小弟兄早把牛大哥的音容笑貌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此时的他化作大哥的模样，驾鹰牵犬，搭驽张弓，充作打围，一边过着王爷般的生活，一边等着红孩儿的健将。不过悟空连兔子还没有打到一个，就碰到兴烘掀、掀烘兴等六将，小妖一见老大王是又叩又拜，然后才说吃唐僧肉的事。悟空装模作样的像走亲戚，嚷着要换件衣裳，小妖们见老大王如此谦逊，更是一味地盛请，把假牛魔王带到了府上。 红孩儿虽说是个妖精，也懂得父母养育之恩比海深比水长，将魔王敬在南面之上，东南西北的四拜后才和爱父说话，言谈中他觉得父亲有些异样，学了悟空在乌鸡国教太子试国王的办法，假借天师张道龄之口：他见孩儿生得五官周正，三停平等，他问我是几年、那月、那日、那时出世，儿因年幼，记得不真。先生子平精熟，要与我推看五星，今请父王，正欲问此。倘或下次再得会他，好烦他推算。悟空对这位该上学的侄子极为敬佩，暗暗称赞：好妖怪呀！老孙自归佛果，保唐师父，一路上也捉了几个妖精，不似这厮克剥。他问我甚么家长礼短，少米无柴的话说，我也好信口捏脓答他。他如今问我生年月日，我却怎么知道！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说了些没边没沿的事，把红孩儿气得依前定计，咳嗽一声，一群小妖立即朝悟空没头没脸地乱刺，得了便宜的悟空嘴里还不闲着：贤郎，你却没理。那里儿子好打爷的！直说的红孩儿王满面羞惭，不敢回视，虽然知道牛魔王是假的，也不敢做违背人伦之事，看着悟空一走了事。 一路之上的悟空第一次如此得意，像是做了爸爸的男人似的，不住地呵呵大笑，弄得沙僧以为救出了师父，闻听悟空只是占了当人家爸爸的便宜，沙僧道：哥啊，你便图这般小便宜，恐师父性命难保。难怪所有的人都叫他晦气脸的，因为他根本不懂得人情世事。悟空道：不须虑，等我去请菩萨来。 普陀山上，落伽崖前，各路神仙，站班排定，汇报工作的，要求提干的，无不站在观音的办公室门前等待接见。虽然悟空和别的诸神身份不一般，受了二十四路诸天的迎接，也没有能够立即得到引见，急得悟空大嚷：要见菩萨。诸天道：少停，容通报。亏了正巧碰到鬼子母诸天来潮音洞外再番报道，悟空才得以进入洞内，可见观音手头的工作是相当多，时间也非常有限。待悟空将经过详细讲述之后，又向菩萨抱怨道：把弟子都熏坏了，几乎丧了残生。菩萨听说几乎伤了悟空的性命，比谁都急，对悟空是一顿呵斥，道：他是三昧火，神通广大，怎么去请龙王，不来请我？悟空见菩萨着急，又把红孩儿变作菩萨一事说个仔细，这位大慈大悲的菩萨恼的恨了一声，将手中宝珠净瓶往海心里扑的一掼：那泼妖敢变我的模样！一向无拘无束的悟空见菩萨如此吓得毛骨悚然，还道是菩萨火性不好，又以为是自己话说的不合时宜，坏了菩萨的德行。哪知道观音菩萨为了悟空，第一次用宝珠净瓶把三江五湖，八海四渎，溪源潭洞之间共借了一海水在里面，这得多大的动静。 十分繁忙的菩萨原本是十分繁忙抽不开身，想让自己的手下和悟空一起去，却又有些担心：悟空，我这瓶中甘露水浆，比那龙王的私雨不同，能灭那妖精的三昧火。待要与你拿了去。你却拿不动；待要着善财龙女与你同去，你却又不是好心，专一只会骗人。你见我这龙女貌美，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那有工夫又来寻你？你须是留些甚么东西作当。菩萨第一次对悟空如此多心，宝瓶不是关键，问题是善财龙女实在是太漂亮，怕悟空动了感情。菩萨一向门第观念甚深，她决不允许悟空取个丫鬟的。悟空对菩萨的话也是相当意外，道：可怜！菩萨这等多心。我弟子自秉沙门，一向不干那样事了。你教我留些当头，却将何物？我身上这件绵布直裰，还是你老人家赐的。这条虎皮裙子，能值几个铜钱？这根铁棒，早晚却要护身。但只是头上这个箍儿，是个金的，却又被你弄了个方法儿长在我头上，取不下来。你今要当头，情愿将此为当。你念个松箍儿咒，将此除去罢；不然，将何物为当？一番话连菩萨都羡慕不已，道：你好自在啊！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铁棒、金箍；只将你那脑后救命的毫毛拔一根与我作当罢。悟空道：这毫毛，也是你老人家与我的。但恐拔下一根，就拆破群了，又不能救我性命。菩萨见悟空一毛不拔，忍不住笑骂道：你这猴子！你便一毛也不拔，教我这善财也难舍。看来如果悟空懂得爱情价更高的诗句的话，菩萨还真打算让悟空释放一下的。 有了一海之水的菩萨还不放心，又派木叉到天庭之上借了托塔天王三十六把天罡刀，才和他们一起来到六百钻头号山，亲自捉拿了红孩儿，让木叉用降魔杵将天罡刀如筑墙般敲了千百余下，根根尖刀穿通两腿刀尖出，血流成汪皮肉开。之后的菩萨又将杨柳枝垂下，把那天罡刀都变做倒须钩儿，狼牙一般，莫能褪得。直到红孩儿告饶才把天罡刀退了，结果一点伤疤也没有留下，看来菩萨很注意保持自己在大众面前的形象。红孩儿无奈之下，终于做了善财童子，不过悟空和牛魔王的关系算是彻底闹僵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三回 六根不净傻诵经 争得头筹落水中 六贼难祛怎取经，沙僧拙计哪从容？ 河神无宅难诉状，悟空抢简训海龙。 且说悟空见菩萨先对红孩儿来个泰山压顶，又给其戴上金箍，这七虚岁六周岁的红孩儿正处于第一个叛逆期，依然又打又闹的。菩萨没有办法，只好用强力胶——甘露合了红孩儿的双手，使他开不得手，拿不得枪，又叫他一步一拜，好不容易收了他的野性。这一结局既在观音的意料之中又在观音的意料之外，意料中的是：童子拜观音，五十三参，参参见佛，达到了以儆效尤的示范作用；意料之外的是：红孩儿合掌当胸，得到了一个专利：观音扭。 悟空辞别观音，径到枯松涧中，见唐僧还赤条条的被捆在那里，在悟空面前暴露无遗，彻底失去了尊严之体，忙给哭哭啼啼的唐僧穿了僧衣。至此唐僧懂得了性命全赖大圣，取真经更离不开猴精。有了悟空的唐僧才攀鞍上马，找大路，笃志投西。不过唐僧只是一位立志英雄，仅往西走了月余，又被流水之声吓得胆战心惊：徒弟呀，又是那里水声？看来枯松涧的流水把唐僧吓怕了，真是枉担了江流儿的虚名。悟空对自己的师父也只能是晒笑道：你这老师父，忒也多疑，做不得和尚。我们一同四众，偏你听见什么水声。你把那《多心经》又忘了也？唐僧又理解错了悟空的意思，悟空是嘲笑他只会读死书、读书死、死读书，并未懂得其中的真谛，唐僧却痴痴地问道：多心经乃浮屠山乌巢禅师口授，共五十四句，二百七十个字。我当时耳传，至今常念，你知我忘了那句儿？悟空对唐僧是毫无办法，道：老师父，你忘了“无眼耳鼻舌身意”。我等出家人，眼不视色，耳不听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如此谓之祛褪六贼。你如今为求经，念念在意，怕妖魔不肯舍身，要斋吃动舌，喜香甜嗅鼻，闻声音惊耳，睹事物凝眸，招来这六贼纷纷，怎生得西天见佛？几句话说的唐僧像是明白了似的，其实是一窍不通的。果然刚走了几步就开始抱怨： 一自当年别圣君，奔波昼夜甚殷勤。芒鞋踏破山头雾，竹笠冲开岭上云。 夜静猿啼殊可叹，月明鸟噪不堪闻。何时满足三三行，得取如来妙法文？ 看来唐僧早后悔当时立下的豪言壮志，更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亏了悟空一番功到自然成的鼓励才勉强向西。待到了河边，唐僧和八戒、沙僧充分显示了孩童般的智力：师父说是黑水，八戒说是泼了颜色，更厉害的是沙僧竟然说是有人洗毛笔弄的。不是悟空阻止，不知他们几个还要争论到何时。就在师徒几个商议如何渡过这泼了靛缸还是用来洗笔的河时，一支小船飘然而至，不过又是按说眼神最不济的唐僧最先发现，这充分证明了馋猫鼻子尖的道理：徒弟，有船来了。叫他渡我们过去。好像人家是他的奴才似的。沙僧向来对唐僧是言听计从，也显出主子的神气，厉声高叫道：棹船的，来渡人，来渡人！船上人道：我不是渡船，如何渡人？碰着沙僧这样的理论专家，任何人都是没有办法的：天上人间，方便第一。你虽不是渡船，我们也不是常来打搅你的。我等是东土钦差取经的佛子，你可方便方便，渡我们过去，谢你。 见船家同意，又听人家说船小，唐僧立即显出了自私，道：怎生是好？沙僧本来是想和师父一道过去的，道：这般啊，两遭儿渡罢。八戒见沙僧要讨乖就使心术，道：悟净，你与大哥在这边看着行李马匹，等我保师父先过去，却再来渡马。教大哥跳过去罢。结果两个人刚到江心，一声响亮掉到了水里。按说沙僧是最识水性的，船是不是被浪打到水里应该一眼就看出的，不过他大概和唐僧是一路的，要是让他讲理论方面的知识一定是头头是道，单是如何判断翻船，估计一、二、三、四、甲、乙、丙、丁根本不够用的，看他的名字悟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听悟空说唐僧被妖精捉到了水里，这位沙僧认为三下两下就擒得了妖精：哥哥何不早说，你看着马与行李，等我下水找寻去来。结果到了衡阳峪黑水河神府一试，立即觉得自己没有那两下子：这怪物是我的对手，枉自不能取胜，且引他出去，教师兄打他。沙僧虚丢了个架子，拖着宝杖就走。不过他这点智力实在是有限，那妖精对他理都不理。 悟空问沙僧河里的情况也没问出个底细，少不得又是谁的旨意，黑水河神自己上来给悟空说了个仔细。悟空闻听西海龙王的侄子仗势欺人，不由得来了兴致，恨不得把事情闹大才是。事有凑巧，正要跟西海龙王理论的悟空恰恰碰到了妖精的手下给龙王送信，一看是个叫鼍洁的小子闹的，悟空一看名字就知道这鼍洁和龙王有很近的关系，一想四海龙王对自己的厚意，还是私下解决比较合适，于是大概的向敖顺通报了事体，这悟空还不放心，把简帖儿交给龙王，一是证实是不是龙王外甥自己的笔迹，二是把罪证交到敖顺手里，显得与他关系亲密，当然这公事也就变成了私事。龙王见悟空如此体谅自己，慌忙跪下叩头。之后两人边谈家事边安排人去处理外甥的事。酒席是少不了的，既是为了赔礼有时为了表达谢意，更重要的是用酒封住悟空的口，害怕悟空以后说出此事。悟空看出了龙王的意思，大度地道：龙王再勿多心，既讲开饶了你便罢，又何须办酒？我今须与你令郎同回：一则老师父遭愆，二则我师弟盼望。那老龙苦留不住，让龙女捧茶来献。悟空可以婉拒敖顺，但不能拒绝龙女的心意，立饮他一盏香茶，看来敖顺有些撮合他们的意思。 敖顺的太子摩昂见悟空如此通情达理，化解了父亲在政治上的危机，实际上也等于解决了自己的前途问题，又看出了父亲要撮合妹妹的婚事，自然是倾尽全力，再不顾表兄弟对自己父亲的深情厚谊，不惜与兄弟翻脸，三下两下把表弟拿住，让人揪翻住，将绳子背绑了双手，将铁索穿了琵琶骨，拿上岸来，押至悟空面前道：大圣，小龙子捉住妖鼍，请大圣定夺。 寸功未建的沙僧经过唐僧的耳濡目染，脾气也越来越像师父，对着敖顺的外甥讲起了道理：你这厮不遵旨令，你舅爷原着你在此居住，教你养性存身，待你名成之日，别有迁用。你怎么强占水神之宅，倚势行凶，欺心诳上，弄玄虚。此时的摩昂也恨不得少个政敌：大圣，这厮是个逆怪，他极奸诈，若放了他，恐生恶念。此刻的他早忘了自己和鼍洁还有四分之一的血缘关系。怒气冲冲的八戒要用钉钯教训一下鼍洁，悟空连忙制止，不愿失了与龙王的关系：兄弟，且饶他死罪罢，看敖顺贤父子之情。摩昂却道：大圣，小龙子不敢久停。既然救得你师父，我带这厮去见家父；虽大圣饶了他死罪，家父决不饶他活罪，定有发落处置，仍回复大圣谢罪。年轻人考虑的自然过急，认为这事伤害了悟空和家父的关系，急着表白一番，倒是悟空劝道：既如此，你领他去罢，多多拜上令尊，尚容面谢。在他们在商量着如何处分鼍洁时，沙僧早跑到水里去找师父了，这种事他是不会落后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四回 空念空经做苦工 闲来闲去戏三清 苦行僧因雨受苦，闲道士无功受敬。 假攀亲众僧释刑，三更夜又害三清。 且说悟空借敖顺太子之力，轻易地抓住了鼍洁，不但没有和四海龙王产生任何的隔阂，反而加深了双方的友情，双方通过不可言说的默契将此事消灭在了萌芽之中。同时黑水河神又答谢悟空为自己重新执政，不惜让河水断流，让唐僧骑马西行。一路之上的唐僧信马由缰，看不够春草新绿、山河美景，突然一阵吆喝之声吓得唐僧勒住了缰绳，对悟空说有千军万马的动静。八戒沙僧也是随声附和，一个道好似山崩地裂，一个道就如霹雳雷声，估计如果唐僧说公鸡能下蛋，这两位徒弟都会说亲眼见的，只有悟空不去迎合：你们都猜不着。 踏云光起在空中的悟空，见一群和尚在城池之中拉车，才略略心定。正要下去，见两个道士向他们走去，一群同门师弟吓得加倍努力，恨不得拼了老命，拽车前行。悟空变作道士一名，不想受到了少有的热情。原来此地果如悟空听到的传言一般，是个敬道灭僧之处，至于一个个和尚恨不得早死早托生。两个来督工的道士闻听悟空以化斋为由沿街乞讨，不由得哈哈哈大笑，道车迟国君主与道士有亲。悟空闻说也是由衷的高兴，以为同宗不同门的出家人也会坐享其成。谁承想在以前的僧道求雨比赛过程中道士占了上风，才有了人们对道士少有的敬重：你是远方来的，不知我这城中之事。我这城中，且休说文武官员好道，富民长者爱贤，大男小女见我等拜请奉斋，这般都不须挂齿，头一等就是万岁君王好道爱贤。二位道士说起自己的师父那真是由衷称颂：我那师父，呼风唤雨，只在翻掌之间，指水为油，点石成金，却如转身之易。所以有这般法力，能夺天地之造化，换星斗之玄微，君臣相敬，与我们结为亲也。把悟空羡慕的都不行：这皇帝十分造化。常言道，术动公卿。老师父有这般手段，结了亲，其实不亏他。噫，不知我贫道可有星星缘法，得见那老师父一面哩？自己恨不得立即走上一程。道士倒也大方：你要见我师父。有何难处！我两个是他靠胸贴肉的徒弟，我师父却又好道爱贤，只听见说个道字，就也接出大门。若是我两个引进你，乃吹灰之力。 可惜悟空是个找茬的祖宗，见和尚受苦，又忍不住作弄，说什么自己叔父做了和尚的事情，两个热心的道士见悟空求情，爽快的答应：这般却是容易。我两个且坐下，即烦你去沙滩上替我一查，只点头目有五百名数目便罢，看内中那个是你令叔。果若有呀，我们看道中情分，放他去了，却与你进城好么？接下来悟空做的确实不够交情，放跑了五百和尚不说，还把两个道士一棒送到了三清观中。按说这两个道士说的倒是实情，人家倒是诚心诚意的帮忙，那悟空不但不领情，还结果了人家的性命；再有这和尚也确实没有为车迟国立半分之功，而是虎力大仙、羊力大仙、鹿力大仙解了人家的旱情，挽救了车迟国生灵，而和尚和道士一样都请朝廷的粮饷却不中用，只会空念佛经不能济世，要求他们进行体力劳动也是情理之中，不然国家会坐吃山空。 悟空的同门师兄也着实不值得人们尊重，一听悟空寻亲，一个个出头露面，咳嗽打响，巴不得要认出去，只求自己的性命，全忘了普度众生，惹得悟空都耻笑他们：你却造化，天赐汝等长寿哩！求佛颂经不就是为得长生不老吗？谁料众僧道：老爷呀，你少了一个字儿，是长受罪哩！我等日食三餐，乃是糙米熬得稀粥。可见这一班和尚的道德情操也并非那么高尚，心里想的依然是吃肉喝汤。面对着欲死不能的和尚，悟空不禁怪起了上苍：这些神却也没理，只该教你们早死早升天，却来保护怎的？实际上一味地延长痛苦的生命，也是不尊重人权的一种表现形式，看来悟空的思想相当超前。直到悟空听说是等自己来救他们脱离开苦难，悟空才开眉笑颜，一下把他们打发到了城边。 迟迟不还的悟空少不得挨了唐僧的一顿埋怨：悟空，你怎么来打听个响声，许久不回？听悟空说车迟国是个敬道灭僧的国度，吓得唐僧道：这般啊，我们怎了？其心态还不如只见了悟空一面的和尚，反倒是他们来劝：老爷放心，孙大圣爷爷乃天神降的，神通广大，定保老爷无虞。我等是这城里敕建智渊寺内僧人。因这寺是先王太祖御造的，现有先王太祖神象在内，未曾拆毁，城中寺院，大小尽皆拆了。我等请老爷赶早进城，到我荒山安下。待明日早朝，孙大圣必有处置。他们替这位老爷找了住处，唐僧这才吃斋安寝。 悟空的觉少加上又闲不住，叫着八戒、沙僧来到三清观找点吃的。如果仅仅是吃点东西，想必三清观的道长也还乐意，只是悟空一见太上老君坐在上边就有些不乐意，不过聪明的猴子挺会装疯卖傻：这上面坐的是甚么菩萨？八戒笑道：三清也认不得，却认做甚么菩萨！悟空道：那三清？八戒道：中间的是元始天尊，左边的是灵宝道君，右边的是太上老君。一肚子坏水的悟空道：都要变得这般模样，才吃得安稳哩。不知是计的八戒一嘴便把老君掀下台去，悟空的心里像花儿一样美丽，但他还不解气：兄弟呀，吃东西事小，泄漏天机事大。这圣象都推在地下，倘有起早的道士来撞钟扫地，或绊一个根头，却不走漏消息？你把他藏过一边来。然后又亲自指点：我才进来时，那右手下有一重小门儿，那里面秽气畜人，想必是个五谷轮回之所。你把他送在那里去罢。把三个圣像扛在肩膀之上的八戒来到了五谷轮回之所，大概是受了悟空的感染，竟也出口成诗：三清三清，我说你听：远方到此，惯灭妖精，欲享供养，无处安宁。借你坐位，略略少停。你等坐久，也且暂下毛坑。你平日家受用无穷，做个清净道士；今日里不免享些秽物，也做个受臭气的天尊！说完嘭地一声望里一捽，虽说灒了半衣襟臭水也不在意。回到观里的八戒手也没洗，爬上台子就吃。不一时，弟兄三个就消灭的盘干碗净。大概是吃的太多，几个人懒得下台子，坐在上面轮着讲笑话消化食儿。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五回 一溺尿再欺三道 双求雨又靠旧情 三仙动乐求圣水，国王闻情欲诛僧。 悟空替师当庭争，五凤楼前论英雄。 且说悟空三个在三清观吃得高兴，难免得意忘形。谁知有一小道在悟空之前的一阵狂风中遗失了手铃，寻至观中，听得有喘息之声，忙报告了最高领导层。三个大仙亲自点兵，秉火而行，来到正殿，却全无动静，后经现场集体讨论，最终认定：我们虔心敬意，在此昼夜诵经，前后申文，又是朝廷名号，断然惊动天尊。想是三清爷爷圣驾降临，受用了这些供养。趁今仙从未返，鹤驾在斯，我等可拜告天尊，恳求些圣水金丹，进与陛下，却不是长生永寿，见我们的功果也？于是大仙们法衣步罡，小道们摆列两旁，先按祖上礼仪顶礼膜拜，后讲来意，无奈圣水并非信口就可以得来的，三祖轻言婉拒。弟子们又诉衷情，再次恳请，三位圣祖也是如法炮制集体讨论：虽未带圣水，但体内玉液还是有些的。遂道：那晚辈小仙，不须拜伏。我欲不留些圣水与你们，恐灭了苗裔；若要与你，又忒容易了。于是弟子三次恳请，终于得到了上峰的同意，慌乱之中不拘什么东西，只取些尽可能大的盛器，唯恐自己的器皿小些，怕上仙觉得小气。得到圣水的三仙急不可耐地抹唇咂嘴，一致的结论：不同的圣祖所赐升水也是各有千秋。亏了悟空心善告诉他们圣水是什么东西。 一觉醒来的唐僧像个老爷似的：徒弟徒弟，伏侍我倒换关文去来。看来这位师父连穿衣都要别人帮忙的。见师父起来，悟空道：这昏君信着那些道士，兴道灭僧，恐言语差错，不肯倒换关文。不过这次上朝的唐僧不再怕皇帝嫌自己的徒弟丑陋了，闻听弟子帮扶，大喜不已。在大殿的唐僧刚递上关文，还未等国王盖上自己的玉玺，就进来了三位国师。三位国师一见唐僧师徒俱在，喜得不知所以：我说他走了，原来还在这里！真是有福之人不用愁，无福之人瞎转悠。三位国师道：陛下不知，他昨日来的，在东门外打杀了我两个徒弟，放了五百个囚僧，捽碎车辆，夜间闯进观来，把三清圣象毁坏，偷吃了御赐供养。我等被他蒙蔽了，只道是天尊下降，求些圣水金丹，进与陛下，指望延寿长生；不期他遗些小便，哄瞒我等。我等各喝了一口，尝出滋味，正欲下手擒拿，他却走了。今日还在此间，正所谓冤家路儿窄也！国王闻言发怒，自己对三位国师还视为至尊，允许带护卫（丫髻蓬头的小童儿），这外来的和尚会不会念经尚且不论，敢让国师蒙骗受欺那还了得，欲诛四众。 悟空见状，又是先礼后兵，合掌开言：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容僧等启奏。他说我昨日到城外打杀他两个徒弟，是谁知证？我等且屈认了，着两个和尚偿命，还放两个去取经。他又说我捽碎车辆，放了囚僧，此事亦无见证，料不该死，再着一个和尚领罪罢了。他说我毁了三清，闹了观宇，这又是栽害我也。我僧乃东土之人，乍来此处，街道尚且不通，如何夜里就知他观中之事？既遗下小便，就该当时捉住，却这早晚坐名害人。天下假名托姓的无限，怎么就说是我？望陛下回嗔详察。法院判案也不听一面之词，要重证据轻证言的，尤其是现在更要遵从那个疑案从无。国王觉得有理，也心中存疑，使原本就有些老年痴呆的皇帝被说的没了主意。 正在此时，一件偶发事件使事情出现了转机，门外有三四十名乡老陈奏民以食为天的大事：万岁，今年一春无雨，但恐夏月干荒，特来启奏，请那位国师爷爷祈一场甘雨，普济黎民。国王虽然有些痴呆，对民生大事还是相当重视，道：乡老且退，就有雨来也。国王见四僧对敬僧灭道的政策有些异议，不如借此机会来个现场比试，好打消外来和尚的存疑，也借此证明自己先前的政策是伟大而正确的。 道士们是不吃素的，本事当然也不像悟空想得那样不济。悟空原以为这些道士会驱鬼赶邪，听说还会一声令牌响风来，二声响云起，三声响雷闪齐鸣，四声响雨至，五声响云散雨收。未免瞧不起这些大仙级的道士，现在的职称是按年头算的，只要假以时日，没文凭也可以晋升的，道：妙啊！我僧是不曾见！请了！请了！完全是等道士出丑然后看笑话的心态。 一番准备的道士胸有成竹，对悟空理都不理，显得有些傲气，恃才傲物就是这个道理。果然道士一番念念有词，就有悠悠的色风飘来，看来这道士怕唐僧看不到特地加了颜色的。悟空见势不妙，自然忘不了做些从中作梗之事。跳到空中的悟空只问了一声：那司风的是那个？就慌得那风婆婆捻住布袋，巽二郎札住口绳，暂时中止了正常的工作，上前施礼。随后的悟空如法炮制，叫停了推云童子、布雾郎君、雷公、电母赚钱的生意，不过天君对悟空的做法还是表示怀疑：那道士五雷法是个真的。他发了文书，烧了文檄，惊动玉帝，玉帝掷下旨意，径至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来，助雷电下雨。悟空才不管是谁的旨意，只道：既如此，且都住了，同候老孙行事。于是邓天君宁肯违了玉帝的旨意，也不敢再放半个响屁。悟空见了那四海龙王，道：向日有劳，未曾成功；今日之事，望为助力。一听悟空提起旧事，四个龙王吓得遵命不止。悟空随后道：前日亏令郎缚怪，搭救师父。敖顺龙王吓得赶紧解释道：那厮还锁在海中，未敢擅便，正欲请大圣发落。悟空当然忘不了加深与四龙王的友谊，道：凭你怎么处治了罢，如今且助我一功。那道士四声令牌已毕，却轮到老孙下去干事了。但我不会发符烧檄，打甚令牌，你列位却要助我行行。邓天君有时三两个月都不下一滴雨的，整天在天庭游荡，难免东家去西家往的，大概也多少知道些悟空的身世，面对这一大好时机，少不得尽心竭力、大表忠心，道：大圣吩咐，谁敢不从！但只是得一个号令，方敢依令而行；不然，雷雨乱了，显得大圣无款也。其他各神一见邓天君尚且如此，更是一味地积极，那风婆婆、巽二郎没口的答应道：就放风！推云童子、布雾郎君也是点头哈腰：就布云！雷公、电母态度更是谦卑，好像悟空让他打雷打闪是看得起自己：奉承！奉承！至于四海龙王就更不用提了，他都敢背地里和悟空下雨淋红孩儿的。 收拾停当的悟空把唐僧生拉硬拽的扯上台去，八戒见此情景少不得吓唬一下老和尚：他害你了，若还没雨，拿上柴蓬，一把火了帐！悟空好歹又哄了一番，这圣僧才肯举步登坛，默念《密多心经》，其实默念对唐僧来说就是最好的方式，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念的是什么。唐僧一到台上，果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地裂山崩响雷声，霹雳闪电耀银河，雨漫乾坤山海平。喜欢动静的悟空还不过瘾，对着天空振臂高呼：老邓！仔细替我看那贪赃坏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几个示众！国王看雨已足，方才呼住。 倒霉的三个大仙见悟空有如此本事，本应立即放了悟空几个西行，几个大仙也是年轻气盛，再加上没了面子，不让国王放行，又要跟悟空进行比试。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六回 三仙为国有苦功 争强都胜把命终 云梯显圣坐愚僧，隔板猜枚更不能。 剖腹剜心噤无声，滚油锅边延残生。 且说悟空让四海龙王显了真形，使国王大吃一惊，只道悟空有呼龙唤圣之法，欲用宝印，放其西行。三位道长未曾想祈雨一事使自己大跌眼镜，道：陛下，我等至此匡扶社稷，保国安民，苦历二十年来，今日这和尚弄法力，抓了功去，败了我们声名，陛下以一场之雨，就恕杀人之罪，可不轻了我等也？望陛下且留住他的关文，让我兄弟与他再赌一赌，看是何如。他们只顾自己的形象，忘了远来的和尚回念经的古训，一味地与过路和尚争强好胜。当然三位道长的争赌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想那国王和群臣也是一群凡夫俗子，只看得真龙显形，不记得道士二十年来的呼风唤雨、救民苍生，三位大仙对此心知肚明。 国王见虎力大仙与和尚赌坐禅，先是为大仙输赢担忧：国师差矣，那和尚乃禅教出身，必然先会禅机，才敢奉旨求经，你怎与他赌此？。闻知真情又为和尚担心，想来唐僧外表透出的聪明寥若晨星，连这位糊涂的国王都看出了他无登高之能。唐僧虽然整日游山玩水，却有恐高之症，唐僧又想来个撇清，声称：我会坐禅。我幼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死生关里，也坐二三个年头。这明摆着是告诉徒弟自己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圣僧，可话锋一转：却是不能上去。意思是徒弟冲锋。只可惜悟空来了个釜底抽薪、上楼撤梯。没有办法的唐僧只好合掌当胸：贫僧会坐禅。靠着善于作弊的悟空，唐僧登上了五十张桌子高度的禅台，可惜没有多时，因为小小的臭虫，这位大唐圣僧疼痛难禁，缩头乱动。吓得八戒、沙僧一个认为他得了羊角风，一个认为他要发魔症，还是悟空知道这位师父受不得半点委屈，耐不得一点山风。悟空上去一瞧，看到才不过是一粒豆（不知是黄豆大还是绿豆大）大的臭虫。悟空慌忙用手捻下，又帮着师父挠了挠，摸了摸，不痛不痒的老和尚方才端坐。悟空知道唐僧一贯只会大话，真比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使个小动作，差一点把虎力大仙跌死，此事才暂告一段落。 可怜的道长不知道和尚也会弄虚作假，连看都没看就急着救伤员去了。面对道长再次要求比试，国王想隔板猜枚的这类游戏那大唐圣僧再怎么笨也能猜着，答应了大仙的要求，不想唐僧听了道：徒弟，柜中之物，如何得知？看来崇洋媚外的思想确实要不得，车迟国国王就犯了这个大错。当悟空将车迟国的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用自己的舌尖鲜血化作破烂流丢一口钟（扔在马路上的油污破衣），这位唐僧竟然天真地问：他教猜宝贝哩，流丢是件甚宝贝？实在是愚傻的可恶，也难怪悟空生气：莫管他，只猜着便是。唐僧依计而言，惹得国王要拿了他，把个唐僧吓得：陛下，且赦贫僧一时，待打开柜看。端的是宝，贫僧领罪；如不是宝，却不屈了贫僧也？对生命而言，他是能拖一时决不拖三刻。二番猜枚，悟空又说是桃核，唐僧更吓傻了：徒弟啊，休要弄我。先前不是口快，几乎拿去典刑。这番须猜宝贝方好，桃核子是甚宝贝？当国王善意地提醒三位道长有鬼时，八戒笑了：还不知他是会吃桃子的积年哩！做这类把戏，对悟空来说如在蟠桃园一样，老油子了。 虎力大仙虽然莫名其妙地输了，经过简单地包扎，又本着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亲自上阵，估计是在包扎的时候想出点门道来了：这和尚有搬运抵物之术，抬上柜来，我破他术法，随后将道童放在柜子之里。悟空少不得将道童收拾一番，告诉唐僧是个和尚，这唐僧又自作聪明了，道：经上有云，佛、法、僧三宝。和尚却也是一宝。实在是够教条的，难道宝贝都是和尚的，就不兴人家放别的东西。待虎力大仙说是个道童时，唐僧像个蚊子哼哼似的：是个和尚。里面的小道童都没有听到，又是八戒高呼：柜里是个和尚！那童儿才一头将柜门顶破。 如果说前两次的决斗，唐僧还算是或多或少地参与了，等到道士要与东土和尚比砍头、剖腹、下油锅时，这位圣僧几乎是噤声了。只是在悟空要被砍头的时候，才象征性地说句：徒弟呀，仔细些，那里不是耍处。人都没了，取经还有用吗？这位师父才不管这些呢，只要自己活下来就可以的。看悟空走下来之后，唐僧就更可气了，竟然问：徒弟，辛苦么？这是辛苦不辛苦的事吗，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等到剖腹剜心的时候，这位师父竟然连一句象征性的安慰也没有了，跟着这样的师父实在是可叹可恶可悲可恨了。倒是八戒真正关心自己的师哥：哥哥，可用刀疮药么？显示出真正的兄弟情义。 当悟空躺在油锅里尽情地玩耍，听到八戒对他由衷地敬佩，悟空一方面检讨自己平日对八戒苛刻，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吓一吓自己的憨直师弟和两个出工不出力的家伙，于是一个变化再不起来。不过监斩官对此事还是深表怀疑，先是报：万岁，小和尚被滚油烹死了。见没捞到骨骸，又奏：和尚身微骨嫩，俱札化了。国王教：拿三个和尚下去！唐僧一见八戒被捆到了油锅边，待不了多时就会轮到自己，顿时有了主意，何不替悟空搞一个悼念仪式，这样也会拖延很长时间的。于是乎唐僧哼哼唧唧：陛下，赦贫僧一时。我那个徒弟，自从归教，历历有功，今日冲撞国师，死在油锅之内，奈何先死者为神，我贫僧怎敢贪生！正是天下官员也管着天下百姓，陛下若教臣死，臣岂敢不死？只望宽恩，赐我半盏凉浆水饭，三张纸马，容到油锅边，烧此一陌纸，也表我师徒一念，那时再领罪也。徒弟孙悟空！自从受戒拜禅林，护我西来恩爱深。指望同时成大道，何期今日你归阴！生前只为求经意，死后还存念佛心。万里英魂须等候，幽冥做鬼上雷音！不过对此拙劣的表现连等死的八戒都烦了，道：师父，不是这般祝了。沙和尚，你替我奠浆饭，等我祷。闯祸的泼猴子，无知的弼马温！该死的泼猴子，油烹的弼马温！猴儿了帐，马温断根！悟空见把他们几个折磨的也可以了才钻出来。此时的唐僧说了真话：徒弟，唬杀我也！对这位高僧来说，怕死是他的专利。 三位道长在与悟空的比试之中性命就这样丢了，从头到尾想象这几位道长好像什么坏事也没做，唐僧倒不像对待白骨精那样死命阻挡，真不知道这位和尚对性别的认识还有这么大的偏差。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七回 教师爷撇文拽字 齐天圣携弟救儿 失国师国王流涕，通天河三藏发痴。 诚八戒力变女儿，乖悟空巧使小计。 且说悟空和三道赌胜，把三大仙赌得一命归西，宝象国国王回过神来，只能是痛哭流涕不止，二十年来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三大仙就把宝象国治理的恰似瑶池。四僧不过是过路客而已，他们走后，自己操心下力，未必见得功绩，那种想风来风、要水有雨的日子只怕是恍如昨日，焉有不哭的道理。悟空见国王如此也觉得不好意思，只能是从未来说起：你怎么这等昏乱！见放着那道士的尸骸，一个是虎，一个是鹿，那羊力是一个羚羊。不信时，捞上骨头来看，那里人有那样骷髅？他本是成精的山兽，同心到此害你，因见气数还旺，不敢下手。若再过二年，你气数衰败，他就害了你性命，把你江山一股儿尽属他了。幸我等早来，除妖邪救了你命，你还哭甚？哭甚！急打发关文，送我出去。悟空也要急急离开这是非之地，这宝象国国王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只好道：既是这等，感谢圣僧。然后重新招回了那些不济事的和尚，让他们敲磬诵经。悟空临行之时，教了国王个方儿：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说实话，悟空对自己所追求的东西也是似心非信的，不然告诉国王一心向佛就可以了，一个人可以为自己的信仰奉献终生，即使终身没有成绩，伤害的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但对一个国家来说是绝对不可以的。 离开宝象国有些时日，恍惚间到了多愁善感的秋日，虽看不尽枫红归雁，吃不尽榴籽黄梨，唐僧还是春懒秋慵：徒弟，今宵何处安身也？悟空听到这话就来气，平时这位师父一味地想着休息，有难时只知道哭哭啼啼，道：师父，出家人莫说那在家人的话。唐僧又冒傻气道：在家人怎么？出家人怎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到现在为止，连自己的职业特点和工作性质都分不开的，悟空不得不对这位公子哥进行岗位培训，道：在家人，这时候温床暖被，怀中抱子，脚后蹬妻，自自在在睡觉；我等出家人，那里能够！便是要带月披星，餐风宿水，有路且行，无路方住。趁月光再走一程，到有人家之所再住。唐僧闻听此言，这才没奈何地跟着悟空前行，因为徒弟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可惜没走了几步，听到水响的唐僧都没看是沟是渠，有没有船儿和桥头，就道：却怎生得渡？等悟空说通看不见边岸，定不得宽阔之数时，唐僧虽吓得口不能言，声音哽咽，但对困难还是表达的十分清晰：徒弟啊，似这等怎了？我当年别了长安，只说西天易走，那知道妖魔阻隔，山水迢遥！看来唐僧以为西天之行是一路坦途，所以才发下洪言大誓，现在却是悔青了肠子。见八戒说有户人家，唐僧生怕没有地方休息，道：悟空，此处比那山凹河边，却是不同。在人间屋檐下，可以遮得冷露，放心稳睡。你都莫来，让我先到那斋公门首告求。若肯留我，我就招呼汝等；假若不留，你却休要撒泼。汝等脸嘴丑陋，只恐唬了人，闯出祸来，却倒无住处矣。他自己倒忘了，先前在敕建宝林寺同门的僧官是怎么对待他的，不是悟空砸了人家庙门前的石狮，这位师父连墙根都没处蹲的。 唐僧来到路头上的一户人家，见大门半开半掩，估计人家有狗什么的，手持锡杖时刻准备着，不敢跨入半步。不是天黑太晚，人家要关门睡觉，恐怕他只能枕着通天河的石碑睡觉了。待老者主动询问，唐僧才说是来求宿的。经验颇丰的老者一看唐僧就不像个吃苦的，根本不相信他：和尚，出家人休打诳语。东土大唐到我这里，有五万四千里路，你这等单身，如何来得？唐僧忙跟他解释说有几个徒弟护着，老者怪唐僧自私自利：既有徒弟，何不同来？请，请，我舍下有处安歇。在这个世界上，自私的人儿走到哪儿都不受欢迎的。 到了厅房之内的八戒，见一群人都在念经，打算学学，于是掬着长嘴喝道：那和尚，念的是甚么经？喉咙较粗的八戒声音自然大些，几个和尚吓得跌跌爬爬，通跑净了。此时的唐僧立即露出了教师爷的本色：这泼物，十分不善！我朝朝教诲，日日叮咛。古人云，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汝等这般撒泼，诚为至下至愚之类！走进门不知高低，唬倒了老施主，惊散了念经僧，把人家好事都搅坏了，却不是堕罪与我？这哪是嫌八戒吓跑了和尚，搅了人家好事，分明是害怕牵连自己。人家老者哪有唐僧这般心思，反而回头作礼：老爷，没大事，没大事，才然关了灯，散了花，佛事将收也。八戒的吵声没有什么，反而是唐僧的训斥之声吵醒了老者的大哥。老者的哥哥拄着拐杖从内堂出来，道：是甚么邪魔，黑夜里来我善门之家？前面坐的老者，急起身迎到屏门后，道：哥哥莫嚷，不是邪魔，乃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徒弟们相貌虽凶，果然是相恶人善。长者一见面就对悟空三个有如此评价殊为不易，这些对取经过路的唐僧来说打死都办不到的。 原先只说借宿的唐僧见斋饭来了，立即露出了贪婪的本色，先举起箸来，大概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又念《启斋经》，正直的八戒知道唐僧有口无心，只是装装样子的，也不去管他，拿过红漆木碗来，把一碗白米饭，扑的丢下口去，此时的唐僧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八戒吃了，因为长者也是念佛之人，自己怎好将《启斋经》念到一半就住下。 吃饱喝足的唐僧好像才记起了刚才的佛事，问人家吃的什么斋，念的什么佛，八戒对老和尚的痴傻又是一阵讥刺：师父问他怎的！岂不知道？必然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罢了。待老者说是一场预修亡斋时。八戒笑得打跌道：公公忒没眼力！我们是扯谎架桥哄人的大王，你怎么把这谎话哄我！和尚家岂不知斋事？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那里有个预修亡斋的？你家人又不曾有死的，做甚亡斋？可见八戒对所有的佛事还是一清二楚的，真不知道此时的唐僧该说些什么，还有没有脸再做师父的。 等陈澄、陈清兄弟俩把预修亡斋的前因后果一说，唐僧又假惺惺地：这正是古人云，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显然自己是不打算让几个徒弟去救的，因为这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还是悟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八戒和自己一起变化，去救陈家兄弟的一对儿女，八戒的本事差些，道：哥啊，你便会变化，我却不会哩。一向从不相信悟空话的唐僧此时却说话了：悟能，你师兄说得最是，处得甚当。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则感谢厚情，二来当积阴德，况凉夜无事，你兄弟耍耍去来。站着说话是不会腰痛的，在唐僧看来，除妖捉乖就跟乘凉似的，可就是这么轻松的事，这位大唐圣僧只要听说总会从马上跌落。难怪八戒道：你看师父说的话！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胖汉还可，若变小女儿，有几分难哩。这么简单的事，你唐僧为什么不去试试！ 八戒从不会耍奸撒滑，果然不会变化。在悟空的帮助之下，才变作陈家的女儿一秤金，和变作关保儿的悟空被人一起抬着，往灵感大王庙而去。悟空道：八戒，象这般子走走耍耍，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估计一般人听了这话，脸该像红布似的，不过唐僧是不会的。八戒也不失时机地道：若是抬了去，还抬回来，两头抬到天明，我也不怕。这景象和西天取经的唐僧真是惊人的相似。不过悟空可不像这位大唐圣僧，对八戒道：你只看着我，划着吃我时，你就走了罢。这样的大哥，谁不敬佩！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八回 舍性命命救两儿 贪空名名沉江底 斑衣婆善用算计，猪八戒思维缜密。 沙和尚胡出主意，唐三藏只为名利。 且说悟空和八戒被抬至灵感庙，灵感大王迅速赶到了这里，也许是来时先打了个喷嚏，自感异样的他一改往日，决定先从女孩开始吃起，不期被女童一钯筑到了水里，于是他不住地惋惜。斑衣鳜婆见状，不忧反喜，出了个冰封江河引鱼上钩的主意：那唐僧取经之心甚急，看见如此人行，断然踏冰而渡。大王稳坐河心，待他脚踪响处，迸裂寒冰，连他那徒弟们一齐坠落水中，一鼓可得也！看来唐僧的弱点是路人皆知。 灵感大王是个注重效率的人，不到半夜的功夫将通天河冻得冰至江底。害得八戒直呼害冷。害冷怕热自然不是出家人所为，心静自然凉虽是对着夏天说的，但道理却是相通的。悟空道：你这呆子，忒不长俊！出家人寒暑不侵，怎么怕冷？悟空此话自然不仅仅是就事论事，只是向八戒阐明了出家人为人处事的道理。八戒晓得不再言语，可偏偏有比八戒更呆的：徒弟果然冷。你看，就是那重衾无暖气，袖手似揣冰。此时败叶垂霜蕊，苍松挂冻铃。地裂因寒甚，池平为水凝。渔舟不见叟，山寺怎逢僧？樵子愁柴少，王孙喜炭增。征人须似铁，诗客笔如菱。皮袄犹嫌薄，貂裘尚恨轻。蒲团僵老衲，纸帐旅魂惊。绣被重裀褥，浑身战抖铃。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谁说的。随后这位人士又问了陈澄一个更傻的问题：老施主，贵处时令，不知可分春夏秋冬？此言一出，喜得老陈大笑不止，心说世上还有这样的念经人儿，道：此间虽是僻地，但只风俗人物与上国不同，至于诸凡谷苗牲畜，都是同天共日，岂有不分四时之理？既然人家说到如此，再傻的人也不会再问的，可这位长老还是挖山不止：既分四时，怎么如今就有这般大雪，这般寒冷？多亏陈澄还有一定的气象天文知识，换了常人大概此时只有瞪眼的份儿，陈澄不得不从基本常识讲起，给唐僧这位天才做了一会地理老师。 粥暖饭饱的唐僧在空房子里是呆不住的，本就是公子哥的他哪受的了半分寂寞一分束缚的，又忍不住哭声连连的，陈澄见此还以为是唐僧吃了自己的东西过意不去，还一个劲地宽息：老爷放心，莫见雪深忧虑。我舍下颇有几石粮食，供养得老爷们半生。不想唐僧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老施主不知贫僧之苦。当年的唐僧以为到西天取经是上等差事，有皇帝敕奉，岂不是公费旅游？我当年蒙圣恩赐了旨意，摆大驾亲送出关，唐王御手擎杯奉饯，问道几时可回？贫僧不知有山川之险，顺口回奏，只消三年，可取经回国。哪承想：自别后，今已七八个年头，还未见佛面，恐违了钦限，又怕的是妖魔凶狠，所以焦虑。唐僧见陈澄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干脆把话放在明地：今日有缘得寓潭府，昨夜愚徒们略施小惠报答，实指望求一船只渡河。不期天降大雪，道路迷漫，不知几时才得功成回故土也！直到人家陈澄道：老爷放心，正是多的日子过了，那里在这几日？且待天晴，化了冰，老拙倾家费产，必处置送老爷过河。又保证：老爷，感蒙替祭救命之恩，虽逐日设筵奉款，也难酬难谢。这唐僧猜一句话也不提。 说话的空儿，小僮一次次奉斋，唐僧嘴里吃着可眉头还是紧锁，这时的陈澄才知道唐僧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忙又是叫人打扫花园又是大架火盆的，请唐僧去雪地里闲耍散闷，非但如此，陈澄还邀了几位邻居，陪着唐僧吃水果品香茶讲故事，天晚方住。回到家里的唐僧又是一顿猛吃，听有人说通天河结冰，这位长老又急着要看八百里大小的冰镜。此时的陈澄实在累得不行，道：老爷莫忙，今日晚了，明日去看。复又打发人做了晚斋，唐僧也不管自己的胃受得了受不了，又吃一顿，估计是实在不能再动才勉强留住自己的双腿。 次日醒来的唐僧果然是精神倍至，这肯定与陈家的饭菜不无关系，他朝天礼拜：众位护教大神，弟子一向西来，虔心拜佛，苦历山川，更无一声报怨。今至于此，感得皇天祐助，结冻河水，弟子空心权谢，待得经回，奏上唐皇，竭诚酬答。此时的他才记得空心权谢，有好吃的时候他才不敢念《启斋经》呢。一向空有理论的沙僧则暗地里配合，见陈澄有挽留之意，道：就行也不是话，再住也不是话，口说无凭，耳闻不如眼见。我背了马，且请师父亲去看看。其实肉眼凡胎之人怎能看出个端的！其实看够了雪景的唐僧之所以要急着过河，跟陈澄先前说河对岸是西梁女国有很大的关系，不过唐僧却道：世间事惟名利最重。似他为利的，舍死忘生，我弟子奉旨全忠，也只是为名，与他能差几何！吩咐：悟空，快回施主家，收拾行囊，叩背马匹，趁此层冰，早奔西方去也。悟空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又见他如此心急，忍不住笑吟吟地答应，他前番朝朝教诲日日叮咛的话儿只是对别人说的。 沙僧见师父如此心急，实在是舍不得那些好东西，本想找个借口回去拿些东西，结果也是遭到了唐僧的一顿呵斥：悟净，怎么这等愚见！若是正二月，一日暖似一日，可以待得冻解。此时乃八月，一日冷似一日，如何可便望解冻！却不又误了半载行程？八戒见沙僧和老和尚争执，气呼呼地道：你们且休讲闲口，等老猪试看有多少厚薄。悟空原本打算借结冰的事阻止西行，道：呆子，前夜试水，能去抛石，如今冰冻重漫，怎生试得？诚实的八戒哪有悟空的心计，见悟空表示异议，道：师兄不知，等我举钉钯筑他一下。假若筑破，就是冰薄，且不敢行；若筑不动，便是冰厚，如何不行？此时凡是有利于西行的话，在唐僧这里都是真理，哪怕是呆子说的。虽然八戒只是为了证明冰的薄厚并没有过河的意思，但却意外地从侧面给了唐僧支持，当然也得到了唐僧少有的赞许与表扬，道：正是，说得有理。奇怪的是唐僧在知道可以过河时并没有急不可耐，因为他清楚身体是最重要的，回到陈家要了些吃的才肯一路西行。一路之上八戒试水深，缚稻草，横锡杖，可谓是智者千虑万无一失，无奈唐僧命该如此，遭人算计，哗啦啦掉进水里。难怪悟空问时，八戒气得道：不叫做三藏了，改名叫做陈到底也。一向反应稍慢的八戒也认清了唐僧的本质，为逐名追利的唐僧只能是命沉江底。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四十九回 活唐僧形如僵尸 闲菩萨未卜先知 卷帘将未战先怯，鳜鱼婆再出计策。 孙悟空不避闲装，观世音编筐耽搁。 且说悟空兄弟三个再到通天河，准备到河底探个究竟，好有对敌计策。悟空知道这水下的活儿是八戒、沙僧的强项，原本打算稍做休息，让两个兄弟去做。八戒依靠悟空惯了，加上这天蓬元帅多少年一直耕耘耧耙，自到了福陵山，也就是在山涧、石坑洗个澡什么的，那还得大雨过后才有此番消受的，至于水里的专业技能早都扔了，他实指望久居流沙河的小弟去做，再说这西行路上就属沙僧自在了，一路之上的他担子不挑不说，连放马的这事儿也要他八戒去做，此番通天河降妖实在该是沙僧的事了。可沙僧除了不似唐僧多疑的性格外，其他和师父如出一辙，虽然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但嘴上功夫十分了得，一听要他下河，干脆一根绳儿全部栓了：哥啊，小弟虽是去得，但不知水底如何。我等大家都去，哥哥变作甚么模样，或是我驮着你，分开水道，寻着妖圣的巢穴，你先进去打听打听。若是师父不曾伤损，还在那里，我们好努力征讨。假若不是这怪弄法，或者渰杀师父，或者被妖吃了，我等不须苦求，早早的别寻道路何如？看这位沙僧除了没用的话就是散伙的打算，实在是连八戒都不如的，因为八戒往往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过这沙僧说话有一个准则，那就是只要与自己没有干戈，那一定本着沉默是金的原则，因此连悟空这样聪明的人都被他骗了：贤弟说得有理，你们那个驮我？ 真正到了水下，又是本事最差的悟空打头阵，悟空几费周折，看见唐僧既像是在猪槽又似在棺材，被弄得人不人畜不畜的，一味地哭，当然这位师父连哭都不忘抱怨： 自恨江流命有愆，生时多少水灾缠。 出娘胎腹淘波浪，拜佛西天堕渺渊。 前遇黑河身有难，今逢冰解命归泉。 不知徒弟能来否，可得真经返故园？ 悟空对他一番安慰，这唐僧还不放心：快些儿下手！再停一日，足足闷杀我也！ 悟空一回来，八戒就赶忙上前打听消息：哥哥，如何？可见对这位老和尚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悟空略略地说了大致，让两个师弟去救，但依然十分体谅师弟，只是让他们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两个快早挑战，让老孙先出水面。你若擒得他就擒；擒不得，做个佯输，引他出水，等我打他。这位大哥对自己的师弟可说是无可挑剔，可一向是晦气脸的沙僧却道：哥哥放心先去，待小弟们鉴貌辨色！等说话的功夫，八戒早和妖精开战了，这时的沙僧闻听妖怪和自己一样也是半路出家，断定他本事不大，又有八戒在前战了一番，才敢充大，不过拉大旗坐虎皮的架势还要拿，先发挥嘴上功夫：那怪物休得浪言！古人云，口说无凭，做出便见。不要走！且吃我一杖！妖怪哪有功夫听他胡咧咧，一下认出他不过只是个烧火做饭的家伙，举锤就打，多了沙僧的八戒见没有半点起色，只好朝沙僧丢个眼色，俩人一起跑了。也由此断定这沙僧压根就没有朝妖怪用力的，只一味地想着逃走，不然在水中他怎么能看清八戒向他丢眼色。 回到岸上来的沙僧见了悟空边退边说，再不过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哥啊，这妖精，他在岸上觉到不济，在水底也尽利害哩！我与二哥左右齐攻，只战得个两平，却怎么处置救师父也？看沙僧的这一番话，明显地忘了长幼之序，把自己的师哥放在后边，显然是告诉悟空水下一战沙僧是绝对主力的，还是八戒实在，对悟空道：哥哥，我这一去哄他出来，你莫做声，但只在半空中等候，估着他钻出头来，却使个捣蒜打，照他顶门上着着实实一下！纵然打不死他，好道也护疼发晕，却等老猪赶上一钯，管教他了帐！ 鳜鱼婆在听妖精说岸上有个悟空等着时，遂建议坚壁清野，来了个司马懿对付诸葛亮的计策，免战牌高挂：任君门外叫，只是不开门。八戒虽用尽了力气把门筑破，无奈泥土石块，高迭千层，进攻不得。八戒心焦自不用说，沙僧却是把困难一搁，再不想师父：二哥，这怪物惧怕之甚，闭门不出，我和你且回上河崖，再与大哥计较去来。待见了悟空，沙僧却又抢前言语：那怪物紧闭宅门，再不出来见面，被二哥打破门扇看时，那里面都使些泥土石块实实的迭住了。故此不能得战，却来与哥哥计议，再怎么设法去救师父。因为沙僧料定悟空也没有办法，说出来的恐怕只有散伙的话，这样他沙僧就没有任何责任了。果然悟空道：似这般却也无法可治。估计此时的沙僧已经在盘算着除了白马外哪些东西值钱了，可他没有料到悟空下面还有话：你两个只在河岸上巡视着，不可放他往别处走了，待我去来。看来八戒还是替老和尚操心的，闻听悟空要去普陀山，道：哥啊，这等干，只是忒费事，担搁了时辰了。沙僧见自己的一计失策，气得再不肯说话。 对通天河一事，观音菩萨是早有所知的，她手下的人干的，她自然最清楚不过，因此悟空一到，就有众神道：菩萨今早出洞，不许人随，自入竹林里观玩。知大圣今日必来，吩咐我等在此候接大圣，不可就见。请在翠岩前聊坐片时，待菩萨出来，自有道理。这道理众神不知，悟空也不知，但观音是知道的，她让鲤鱼精把唐僧关在石棺里，估计用不了多少时刻里面的空气就会用尽的，不要说是唐僧这个受不得半点苦的人，就是肺活量再大的人也会憋死的，当然这种事她自己是最清楚的，再拖些时间，再拖些时间。谁知悟空心焦，一个劲地催促：列位与我传报传报，但迟了，恐伤吾师之命。虽然悟空一向不待见唐僧，但终归是自己的师父，闻听众神不敢去叫，他一步跨入竹林，见观音菩萨完全是刚刚起床的样子：远观救苦尊，盘坐衬残箬。懒散怕梳妆，容颜多绰约。散挽一窝丝，未曾戴缨络。不挂素蓝袍，贴身小袄缚。漫腰束锦裙，赤了一双脚。此时的悟空早已顾不得礼仪，一个劲嚷着要救师父，估计菩萨实在是低估了悟空的爱心了。左右为难的观世音菩萨只能是草草地编了竹篮，从竹林里出来，去救她内心极不愿救的人。悟空见观世音容颜不整道：弟子不敢催促，且请菩萨着衣登座。未承想菩萨一点都不避讳，道：不消着衣，就此去也。如果对悟空没有特殊的情分，观世音是断然不会如此的。 到了陈家庄之上，悟空从弘扬佛法角度出发要菩萨显圣，如果说菩萨身着制服，这一要求按说也不算太过分，可是现在的观音却是：散挽一窝丝，未曾戴缨络。不挂素蓝袍，贴身小袄缚。漫腰束锦裙，赤了一双脚。披肩绣带无，精光两臂膊。对悟空的这一要求，菩萨竟然也答应了，可见菩萨是多么迁就悟空的。对此连八戒与沙僧都看不过眼，道：师兄性急，不知在南海怎么乱嚷乱叫，把一个未梳妆的菩萨逼将来也。被救之后的唐僧不见半句感激菩萨和徒弟的话，恨不得早一天脱离梦魇，面对着陈家庄人喜舍的行为，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等到老鼋要渡他过河，这位唐僧又想起自己的性命来了：徒弟呀，那层冰厚冻，尚且迍邅，况此鼋背，恐不稳便。老鼋道：师父放心，我比那层冰厚冻，稳得紧哩，但歪一歪，不成功果！此话一出，连悟空都有些听不下去，道：师父啊，凡诸众生，会说人话，决不打诳语。一听悟空这话，唐僧这才肯和徒弟几个踏上鼋背，顺风顺水地到了对岸。临别之时的唐僧对老鼋玩起了空对空的绝活：老鼋累你，无物可赠，待我取经回谢你罢。这修炼了一千三百多年的老鼋不是施恩图报之人，只让他替自己捎个话儿：我闻得西天佛祖无灭无生，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我在此间，整修行了一千三百余年，虽然延寿身轻，会说人语，只是难脱本壳。万望老师父到西天与我问佛祖一声，看我几时得脱本壳，可得一个人身。看唐僧是高声答应，几乎对岸陈家庄的人都能听到：我问，我问！不知道唐僧的承诺以什么为代价。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回 三兄弟性合意和 唐三藏情欲藏拙 大唐僧难忍饥饿，齐天圣画圈束缚。 无真性哪堪诵佛，心不诚终入虎穴。 且说悟空三个将唐僧从似槽似棺的石匣中救出，靠了水鼋之背，顺利渡过通天河，这唐僧嘴里叨叨着：心地频频扫，尘情细细除，莫教坑堑陷毗卢。本体常清净，方可论元初。性烛须挑剔，曹溪任吸呼，勿令猿马气声粗。昼夜绵绵息，方显是功夫。其实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西梁女国。 不要说清心寡欲江流儿做不到，就是走路他都嫌累的。西天行程过半的他，既不总结经验，又不改浪荡的性格，一味地游山玩水，贪恋景色。一路之上，咏山赞水的诗不少，消极埋怨的词也很多，独独不见他对佛经的体会与心得，倒是悟空长对这位师父耳提面命，补一补这方面的功课。多亏这取经团团长是行政任命的，要是采用民主选举，一家人宁肯选沙僧，也不会选他。虽然沙僧阴暗面较多，但最起码不会说一套做一套的。 按说一路西行，路途遥遥，遇到季节交替再正常不过，谁都知道地球仪的表面十分光滑，但稍稍放大之后，难免有几处疙瘩。对这些而言，唐朝和尚都是受不了的，到金（山兜）山前，唐僧又兜住缰绳，不敢前行。悟空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心：师父放心莫虑，我等兄弟三人，性和意合，归正求真，使出荡怪降妖之法，怕甚么虎狼妖兽！你唐僧不是天天高调不离口吗，看你如何说话。没了办法的唐僧无计奈何的走了几步，另外找辙：徒弟啊，这一日又饥又寒，幸得那山凹里有楼台房舍，断乎是庄户人家，庵观寺院，且去化些斋饭，吃了再走。悟空又是一口回绝：那厢不是好处。你那里知道？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点化庄宅，不拘甚么楼台房舍，馆阁亭宇，俱能指化了哄人。你知道龙生九种，内有一种名‘蜃’，蜃气放出，就如楼阁浅池。若遇大江昏迷，蜃现此势，倘有鸟鹊飞腾，定来歇翅，那怕你上万论千，尽被他一气吞之。此意害人最重，那壁厢气色凶恶，断不可入。 铁了心不再挪动半步的唐僧只能放赖：既不可入，我却着实饥了。对唐僧此人，悟空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拖着他走的，只好又去化些斋饭好堵他的口。这就像小孩要东西你答应了他，他总还会向前走几步的，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过就是这短暂的离开，悟空对这位号称能打坐两三年的高僧还是有深刻认识的，先嘱咐自己的两位师弟要好好看护，然后又嘱咐唐僧。不想唐僧却怪悟空啰嗦：不必多言，但要你快去快来，我在这里等你。在没有发生事情之前唐僧干什么都是十拿十稳的，连九稳都不可能的，可一旦有事，就是胆魄全无了。悟空何尝不知道这些：师父，我知你没甚坐性，我与你个安身法儿。然后又是嘱咐一番，才不放心地离开了。 在圈子里没有坐多长时间的唐僧果然呆不住了，有意要出圈子。诚实的八戒哪里想得到师父的奸诈，一味地有问有答，中了唐僧的圈子。在唐僧的撺掇下走出了悟空的圈子。 看着八戒要进入唐僧自己看中的楼阁之所、南北之家，唐僧还像见多识广的嘱咐八戒，千万不要冲撞了人家。看八戒拿了人家的衣服，唐僧虽然嘴上让他送回去，其实心里还想着五庄观人参果的事，估计八戒、沙僧穿了没什么事的话，他也就穿上了，这点心眼老和尚还是有的。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唐僧几个不期又中了妖精的圈子。这时的唐僧简直连《红灯记》中的王连举都不如的，人家王连举还是在鸠山的威吓之下才招供的，可唐僧一见妖精，还没等妖精说什么呢，就立即俯伏于地，痛哭流涕：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的，因腹中饥馁，着大徒弟去化斋未回，不曾依得他的言语，误撞仙庭避风。不期我这两个徒弟爱小，拿出这衣物，贫僧决不敢坏心，当教送还本处。他不听吾言，要穿此晤晤脊背，不料中了大王机会，把贫僧拿来。万望慈悯，留我残生，求取真经，永注大王恩情，回东土千古传扬也！连一点民族气节都没有了。还是八戒输人不输气，称赞自己的师哥：我师兄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齐天大圣孙悟空也。这才把妖精吓了个哆嗦，不然早一口把唐僧吃了。 化斋回来的悟空不见了三人，自然想象出唐僧的所作所为。山神土地也知道唐僧几个还活着，但觉得他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对悟空道：那三众此回断没命了，你若去寻，只怕连你也难保，不如不去之为愈也。我也不敢阻你，也不敢留你，只凭你心中度量。悟空想想兄弟情义，还是一人独闯虎穴：你孙外公在这里也！快早还我师父，两无毁伤！若道半个不字，我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谁知魔头根本不怕，反将悟空一阵抢白：你师父偷盗我的衣服，实是我拿住了，如今待要蒸吃。你是个甚么好汉，就敢上我的门来取讨！悟空只道自己偶尔干些偷瓜摸枣的事，还和妖精狡辩。不想人家妖精人赃俱获，理直气壮：我在山路边点化一座仙庄，你师父潜入里面，心爱情欲，将我三领纳锦绵装背心儿偷穿在身，只有赃证，故此我才拿他。几句话把悟空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拿金箍棒说话。也许是悟空心虚的原因，自己的金箍棒再不能发挥作用，一下被妖精白森森的圈子给收了去。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一回 大天尊虚张声势 诸天神劳心费力 搞普查未必确实，金箍棒几度得失。 天庭将数度出击，轮番战不见胜迹。 且说悟空被金（山兜）山独角兕大王的白圈子收了金箍棒，免不得细细回忆定海神针陪伴着自己的日日夜夜，忽地记起兕大王对自己知根知底，想定是天庭来的，于是起祥云，扯脚趾，腾筋斗，一下来到南天门。悟空还未落定，就见广目天王早已站在那里，对着悟空深施长揖。悟空见玉帝的贴身近臣在此，少不得意外与惊奇。那马、赵、温、关四大元帅也不干值日，烧好了开水，专等悟空来此歇息，好像一旦得到悟空是喝红茶、绿茶、乌龙茶的意思，就立即吩咐手下的伙计。不过悟空几天没有这个意思，对这几位理也不理，一句有事哩，径入南天门里。 凌霄殿外，更是与往日不同，对这位唐僧的弟子，天庭也是高度重视，张道陵、葛仙翁、许旌阳、丘弘济四天师并南斗六司、北斗七元都在殿前迎着，把悟空引至玉陛之前，听悟空和玉帝一番君不君臣不臣的对话：老官儿，累你累你！我老孙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一路凶多吉少，也不消说。然后有想模像样的道：于今来在金（山兜）山金（山兜）洞，有一兕怪，把唐僧拿在洞里，不知是要蒸要煮要晒。是老孙寻上他门，与他交战，那怪却就有些认得老孙，卓是神通广大，把老孙的金箍棒抢去，因此难缚妖魔。疑是上天凶星思凡下界，为此老孙特来启奏，伏乞天尊垂慈洞鉴，降旨查勘凶星，发兵收剿妖魔，老孙不胜战栗屏营之至！最后竟然按官场的规矩，打个深躬道：以闻。玉帝也顾不得悟空礼节的事：既如悟空所奏，可随查诸天星斗，各宿神王，有无思凡下界，随即复奏施行以闻。看来天庭之上平日的点卯签字也不过是个形式，玉帝遂命可韩丈人真君来个突击检查，也借机整顿一下天庭工作秩序。可韩丈人真君得了玉帝的圣旨，效率着实不低，一会的功夫即把天庭查了个仔仔细细：先查了四天门门上神王官吏；次查了三微垣垣中大小群真；又查了雷霆官将陶张辛邓，苟毕庞刘；最后才查三十三天，天天自在；又查二十八宿：东七宿角亢氏房参尾箕，西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南七宿，北七宿，宿宿安宁；又查了太阳太阴，水火木金土七政；罗睺计都噹孛四余。满天星斗，并无思凡下界。玉帝闻奏：着孙悟空挑选几员天将，下界擒魔去也。 四大天师奉旨意，即出灵霄宝殿，让悟空在天庭之上尽挑天将，下界擒妖。此举立刻得到了悟空的怀疑：天上将不如老孙者多，胜似老孙者少。想我闹天宫时，玉帝遣十万天兵，布天罗地网，更不曾有一将敢与我比手。向后来，调了小圣二郎，方是我的对手。如今那怪物手段又强似老孙，却怎么得能彀取胜？难道是玉帝不打算擒妖捉怪，让自己的师父喂了独角兕大王，也未可知。一贯对玉帝尽忠的许旌阳见悟空怀疑，道：你好违了旨意？但凭高见，选用天将，勿得迟疑误事。悟空也许预感到此去没有效果，但终不明白玉帝的真实意思，只好道：既然如此，深感上恩。果是不好违旨。一则老孙又不可空走这遭，烦旌阳转奏玉帝，只教托塔李天王与哪吒太子，他还有几件降妖兵器，且下界与那怪见一仗，以看如何。果若能擒得他，是老孙之幸；若不能，那时再作区处。随便点了几员，算是交旨。 对李天王和哪吒的本事，悟空是早有领教的，不过悟空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又邀了邓化、张蕃二雷公，然后亲自布置了擒敌之计，四位天师见悟空如此认真的折腾，也忍不住笑了。结果一仗下来，不但没有伤到兕大王的半根毫毛，还失了所有的兵器。悟空此时好像悟出了一点意思，也是笑嘻嘻的。小哪吒问悟空如何发笑，悟空道：你说烦恼，终然我老孙不烦恼？我如今没计奈何，哭不得，所以只得笑也。他像突然知道了此次降妖之事，这玉帝未必是真心实意。 既然悟空懂得了玉帝的意思，干脆不再回奏，而是直接找在蟠桃园时结交的朋友荧惑火德星君。火德星君受了悟空的邀请，听了悟空的计谋。一战下来，火龙火马，火鸦火鼠，火枪火刀，火弓火箭，一圈子又套将下去，也是尽数灭失。悟空见火攻不胜，又来水淹，李天王见悟空如此，不无担忧的道：此计虽妙，但恐连你师父都渰杀也。悟空却道：没事！渰死我师，我自有个法儿教他活来。想必那玉帝也会猜得到悟空会有此举的，至于救活救不活，那可不是一句话的事。 悟空到了北天门外，又见多闻天王在此，不由得蹊跷：有一事要入乌浩宫见水德星君，你在此作甚？看来此君在此等候多时，好随时跟玉帝通报消息和战争进程的，和南天门一样，庞刘苟毕四大天将，又是进礼邀茶，一看计策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目的当然是不言自明的，就是拖悟空些时间，好让妖精把唐僧结果了。此时的悟空还有师徒之情，道：不劳不劳！我事急矣！一进乌浩宫，才发现水德星君正在查点四海五湖、八河四渎、三江九派并各处龙王，尚未完也。可昨天可韩丈人真君就已经报告玉帝早已差点清楚，看来弄虚作假的事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存在的。悟空也顾不得细想，即要拖着水德星君去捉妖怪。这水德星君大概害怕是自己的属下闹的，心里自然想早把这边的人马查完，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好早拿主意，于是只派了黄河水伯神王随悟空前去，自己在家里先干玉帝的正事。不期黄河水伯神王带去的半盂黄河之水，不但没有冲进山洞一点，反而水漫四野，渰了民田，慌得悟空连连大喊：曾奈之何？ 面对妖精，无计可施的悟空只好拳脚相加，这独角兕大王大概也知道点悟空的底细，不然早就把他打死。既然不能把悟空打死，妖精干脆放下了兵器，和悟空切磋起武艺来了。谁知两个雷公和哪吒不知好歹，抢前进入场地，原本一场精彩的比赛随着妖精回到山洞草草结束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二回 如来识计不言计 冤家宜解不宜系 悟空无奈当儿戏，兕王识破诸神计。 如来明白似无知，玉帝人马一夜寂。 且说悟空变化身段原是要到金（山兜）洞偷取兕大王的圈儿，哪知见了自己的如意棒，瞬间忘了此行的目的，不但没有找圈儿，连诸神的兵器也未带回一件半件的，结果是惹得一片非议。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再回洞里，指望有什么奇迹。只是妖精连日作战抵不住困意，和悟空斗了几个时辰便关门休息。 诸天神见了悟空的本事，由衷的对齐天大圣产生了敬意。得到一番夸奖的悟空甚不过意，只好用自己惯家熟套的本领，再去偷妖怪的圈子。无奈兕大王早知悟空的底细，对这位行家里手防备甚细，任悟空怎样变化，那白森森的圈子片刻不离妖精身体。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另打主意，到后花园找到了诸天神的武器，令悟空更为意外的是自己被妖精抢去的一把毫毛还放在篾丝盘里，没有被当做引柴。凭着悟空的一番变化，不但取回了众多的武器，还把小妖烧的不足百人。 有了兵器就有了底气，多年不战的各路神仙又是好玩的主儿，撺掇悟空再去挑战，谁知正对了悟空的脾气：说得有理。我们齐了心，耍子儿去耶！此刻的悟空大概是最可心的，因为和这帮同心同德志趣相投的一帮伙计在一起，连打仗都变成了游戏。 不过妖精见悟空搬出了全部家底，也懒得再跟他费什么力气，呼啦一下重新收回了所有的兵器，命道：小的们，搬石砌门，动土修造，从新整理房廊。待齐备了，杀唐僧三众来谢土，大家散福受用。再不理悟空这个野孩子。一番折腾的悟空顿时没了脾气，只好苦思冥想其中的道理：我想起来，佛法无边，如今且上西天问我佛如来，教他着慧眼观看大地四部洲，看这怪是那方生长，何处乡贯住居，圈子是件甚么宝贝。不管怎的，一定要拿他，与列位出气，还汝等欢喜归天。到了灵山之上的悟空也许还沉浸在与兄弟们一起找乐的事，又忘了来次的目的，只顾观山看景，可急坏了等候多时的比丘尼，一见悟空就道：你这个顽皮！既然要见如来，怎么不登宝刹，且在这里看山？你快跟我来也。凌霄宝殿自然是比不得灵山雷音，虽然比丘尼心急，但必要的检查和程序还是必须的。在经过一番下情上达、上情下复之后，悟空才得以向如来详陈端倪。如来听了悟空的话儿是倍感着急，毕竟被捉的是自己的奉旨弟子，再说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当然这层关系是不能为外人所道的。对玉帝曾让悟空在天庭之上对自己的部将任挑任选，如来心里自然清楚玉帝是什么意思。这唐僧是不争气，一路之上的他处处让人失意，从小就把他送到了庙里，实指望他能有点出息，如来没想到唐僧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毕竟是……，此时的观音菩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些事一向都是她出头的，菩萨也不想想，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到玉帝手里肯定会适得其反的，如来心里不住地生着暗气。菩萨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可为什么一响积极的她这次如此消极，难道是她仅仅为了悟空？如来不敢再想下去。可这种事情让自己出面实在是不恰当的，看玉帝兴师动众的，不惜把天庭翻了个底，又派了诸多神将，让天下人都知道玉帝是竭尽了全力，可如来总觉得他是做样子给自己看的。自己要是去管这事，难免给人留下把柄的，不管吧，唐僧恐怕一命归西。左右为难的如来只好道：那怪物我虽知之，但不可与你说。你这猴儿口敞，一传道是我说他，他就不与你斗，定要嚷上灵山，反遗祸于我也。当悟空问如来助自己什么法力时，如来即令十八罗汉开宝库取十八粒金丹送给悟空，道：你去洞外，叫那妖魔比试。演他出来，却教罗汉放砂，陷住他，使他动不得身，拔不得脚，凭你揪打便了。 高兴了一阵的悟空却立即发现了问题：这是那个去处，却卖放人！众罗汉道：那个卖放？悟空道：原差十八尊，今怎么只得十六尊？果然降龙、伏虎两位从后面赶来，道：悟空，怎么就这等放刁？我两个在后听如来吩咐话的。显然这两位得到了如来的密旨，至于说的什么，各位一会就回就很清楚的。到了金（山兜）山的十八罗汉对原本来救唐僧的李天王也没好气：不必絮烦，快去叫他来。大概十八罗汉也知道玉帝救人不过是个样子。 悟空有了佛旨，又有了如来的承诺，自然是信心十足，对着妖精是又叫又骂，众罗汉一见妖精便欲治其于死地，一起抛下金丹砂，一下就把兕大王给埋了三尺，看来效果还是相当明显的。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兕大王也只有认命的分了，不过第二次却只有二尺余深，显然有人没有用尽力气，让妖精把所有的金丹砂全部套去。有的道：适才响了一声，金丹砂就不见矣。有的言：这般难伏啊，却怎么捉得他，何日归天，何颜见帝也！降龙伏虎却好像事先知道似的：如来吩咐我两个说，那妖魔神通广大，如失了金丹砂，就教孙悟空上离恨天兜率宫太上老君处寻他的踪迹，庶几可一鼓而擒也。悟空闻言，不禁大恼：可恨！可恨！如来却也闪赚老孙！当时就该对我说了，却不免教汝等远涉！悟空哪里明摆着其中的道理。 再到了南天门的悟空，早已不见了广目天王，大概玉帝也清楚悟空到了灵山，遂急召内臣回殿商议。其实对玉帝、如来来说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谁都不会去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当然即使一方不小心捅破了，谁也拿不出证据来的。悟空见四天师对自己理都不理，直接到了三十三天之外的离恨兜率宫，对两个仙童是连拉带扯。太上老君一向对悟空很有成见，凡对悟空有什么阻碍之事，多半与这老儿有关。此次也不例外，李老君假惺惺的道：这猴儿不去取经，却来我处何干？悟空道：取经取经，昼夜无停；有些阻碍，到此行行。老君道：西天路阻，与我何干？悟空道：西天西天，你且休言；寻着踪迹，与你缠缠。明白无误的告诉老君他一直暗中捣鬼。待悟空言说此次妖精要出自老君之手时，他还一味地狡辩：我这里乃是无上仙宫，有甚踪迹可寻？直到悟空抓住了他的手腕，李老君这才装作大惊：这孽畜几时走了？然后又把责任一股脑推到牛童的身上，说什么七返火丹被童儿拾到。想想吧，太上老君是多抠门的人，连乌鸡国国王的命都不肯救，这么好的东西掉在地上他能不找，谁知道这又是谁的主意？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人细究，既然悟空找上门来，自己的牛还是要自己牵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三回 心浊水清也不清 道高无情亦有情 子母河哪分清浊，心不静自有心魔。 徒弟俩费尽周折，唐三藏几做产婆。 且说悟空带太上老君收了兕大王，才解放了唐僧、八戒、沙僧三个。脱险的唐僧攀鞍上马，一路西行。此时正值春风荡漾、万物发情的季节。这日他们几个忽遇一道小河，但见澄澄清水，湛湛寒波，树树杏花如玉腮，瓣瓣桃花似红唇，随波逐流。在绿荫河边有一艄公闲坐柳荫，等待过河摆渡之人。唐僧放眼望去，少不得口占一绝：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绵裆袄，腰束千针裙布衫。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看看唐僧做个教师该是多么合适的，即便这样的老妇人他也能发现其山观点的，居然听得出声音娇细如莺啭，难怪有人说当兵三年看到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不要说是一个老婆婆了。以此看来这位师父的心里是早有某些意思的，只是条件不合适罢了。至于八戒我们不好说什么，人家是个正直之人，有什么说什么，也从不主张禁欲的，总是磊落些。唐僧见送自己到岸的老妇人弃船回屋，禁不得心中发热，嗓子发干，吩咐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看来喝口水也是好的，现在社会上就有不少人是恋物癖的。唐僧是一口气喝了多半，八戒见剩下的再倒进河里未免可惜，顺手将余下的喝了，谁知不到半个时辰，唐僧就有了感觉，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肚子，似有面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渐渐的肚子大了。 等唐僧哼哼唧唧的到了一处村舍，才知道是喝了子母河的水，怀孕成胎了。唐僧闻言不禁大惊失色：徒弟啊！似此怎了？ 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教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罢。唐僧对打胎保胎之类的事倒是熟门熟路的。谁知道那婆子道：就有药也不济事。德行要修八百，阴功须积三千才行，唐僧是不够条件的。实际上子母河的事该是吴承恩先生对唐僧内心最深刻的昭示，这位大唐圣僧刚刚进入了西梁女国，就有了如此苟合的想法，也实在是正常不过。老先生不好明说，聪明至极的他竟然有了这样的妙笔手法，对我们后人来说实在是太有幸了，这不仅使我们一下认清了唐僧的本质，还让我们学会了古人的幽默讽刺技法。当然杜撰毕竟是杜撰，自己的设计的问题还是要自己解决，于是他又借那婆子之口道：只是我们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 悟空到了解阳山，找到了一所庄院，见到老道一开始还彬彬有礼，等到如意真仙出来，才知道坏了事。原来这真仙乃是红孩儿的亲叔叔，闻听唐僧师徒把自己的侄儿送给菩萨做了什么善财童子，非常生气。这悟空还一个劲的解释：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怪我也？如意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与人为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这才是人各有志，单看如意真仙的院子：小桥通活水，茅舍倚青山。村犬汪篱落，幽人自往还。就知道他是个多么自在的人儿，对自己的后人他当然也是希望如此，不像有些人只图了虚名，却束缚了自己的身子。悟空暗想自己，如果不是头上的箍儿，自己也会呆在花果山上，说不定此刻正和红孩儿一起嬉戏呢。无奈事已至此，只好道：先生莫说打的话，且与些泉水去也。如意真仙对泯灭了红孩儿天性的悟空咬牙切齿：泼猢狲！不知死活！如若三合敌得我，与你水去；敌不去，只把你剁为肉酱，方与我侄子报仇。看来为了侄儿连惯常的费用这位真仙也不打算收了。悟空仗着自己的本事，把如意打得精疲力竭。只是每每到打水之时，就被如意的钩子拽个狗吃屎，弄得悟空又恼又急，哭笑不得。 没有办法的悟空只能转回身来，唐僧见悟空两手空空，又是哭哭啼啼：徒弟啊，似此怎了？听见悟空来叫沙僧帮忙，唐僧吓得又道：你两个没病的都去了，丢下我两个有病的，教谁伏侍？都这个样子了的唐僧还不忘太爷的脾气。难怪惹得那婆子都笑了：爷爷呀，还是你们有造化，来到我家！若到第二家，你们也不得囫囵了！我一家儿四五口，都是有几岁年纪的，把那风月事尽皆休了，故此不肯伤你。若还到第二家，老小众大，那年小之人，那个肯放过你去！就要与你交合。假如不从，就要害你性命，把你们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儿哩。估计他唐僧听了这话一定后悔喝了那大半盂清水的。悟空沙僧去了不多时，就打了一桶水回来，一口喝下去的唐僧再也顾不得禁忌，当着老婆婆的面，是大小便齐流，拉撒在人家的屋里。一夜之间消消停停的不知有多少次，直到天明才算完事。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四回 身孽还因心孽生 淫情皆因性情功 西梁女国美貌容，颠鸾倒凤暗情生。 君子若是无情意，怎得耳赤并面红。 且说悟空和沙僧取来落胎泉水，打了唐僧胎气。一路西行，终到西梁国都。这唐僧以自心比人心，道：悟空，前面城池相近，市井上人语喧哗，想是西梁女国。汝等须要仔细，谨慎规矩，切休放荡情怀，紊乱法门教旨。说完自己抢先入了东门，闻得笑语欢声：人种来了！人种来了！花容月貌们把唐僧围得水泄不通，人马难行。亏了八戒使出了丑容，才勉强打开一条通道。城中的花容月貌并不为八戒所怕，只是略略退去，却依旧个个捻手矬腰，摇头咬指，战战兢兢，排塞街旁路下，都看唐僧，恨不得顿成好合之事。当然这只能是想想而已，似这等好事怎么说也得先轮的上自己的皇帝。满街满道的女宫犹如探细，巴不得路上有个男儿，好随时领了去那金銮殿里，今日不期而遇四个，当然会有人立即报告的。 四人没行多远，就被驿丞领到迎阳驿内，安排了饮馔，道：爷爷们宽坐一时，待下官进城启奏我王，倒换关文，打发领给，送老爷们西进。看来此时的唐僧一定心怀鬼胎的，他不像以前嚷着要走，自始至终只字不提通关放行，早日西进之事，只是欣然而坐。驿丞闻不过须，即时启奏：微臣在驿，接得东土大唐王御弟唐三藏，有三个徒弟，名唤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连马五口，欲上西天拜佛取经。特来启奏主公，可许他倒换关文放行？女王闻奏满心欢喜，溢于言表，对众文武道：寡人夜来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乃是今日之喜兆也。对此她一点都不避讳：东土男人，乃唐朝御弟。我国中自混沌开辟之时，累代帝王，更不曾见个男人至此。幸今唐王御弟下降，想是天赐来的。寡人以一国之富，愿招御弟为王，我愿为后，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却不是今日之喜兆也？于是众女官拜舞称扬，无不欢悦，看来自己今后的生活中也许会有一男半丁的，现在不好说，几年之后保不齐的。 悟空四人饭还未饱，就有当驾太师和驿丞赶到这里，害怕有哪个不法之徒先成了好事。心知肚明的唐僧却装聋推痴：太师来却是何意？悟空立即猜出了师父和二位媒人的意思，道：不是相请，就是说亲。唐僧道：悟空，假如不放，强逼成亲，却怎么是好？悟空只说相亲，这师父却高屋建瓴的看到了洞房之时。悟空何尝不明白唐僧的意思，道：师父只管允他，老孙自有处治。 见两位女官对自己行礼，这老和尚喜不自持，抢先引出话题：贫僧出家人，有何德能，敢劳大人下拜！看来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仅仅是一个和尚是受不得如此之礼的。闻听对方道：御弟爷爷，万千之喜了！老和尚依旧装傻，其实只是为了得到更进一步的证实，道：我出家人，喜从何来？直到听到对方是来求亲，唐僧这才心里有底，再也忍不住道：善哉！善哉！我贫僧只身来到贵地，又无儿女相随，止有顽徒三个，不知大人求的是那个亲事？其实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听人家说要招自己，唐僧立刻低头不语，来了个摇头不是点头是。太师见唐僧同意，又是一番言说，把个唐僧说的如醉如痴。耿直的八戒有了子母河的教训，体会甚细，以为现在的师父和自己一样，道：太师，你去上复国王：我师父乃久修得道的罗汉，决不爱你托国之富，也不爱你倾国之容，快些儿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去。留我在此招赘，如何？当然后句是开玩笑的，他知道国王无论如何也看不上自己。如果说唐僧不乐意留下来，听到八戒此说，应该接下八戒的话才是，可是老和尚又是只字不提，更没有像平常那样骂八戒是个呆子。悟空是最了解自己师父的，见他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道：呆子，勿得胡谈，任师父尊意，可行则行，可止则止，莫要担阁了媒妁工夫。此时的唐僧却答应的及时，道：悟空，凭你怎么说好！完全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心思，明明想嫁，却说听父母的意思。 待驿丞和太师走后，这唐僧有装模作样的：你这猴头，弄杀我也！怎么说出这般话来，教我在此招婚，你们西天拜佛，我就死也不敢如此。既然不愿意，驿丞和太师在这时就该跟人家挑明了才是，为什么走了才言说！果然他的话得到了悟空的回击：老孙岂不知你性情。不过悟空也只是说说他而已，对于师父的心思他还是不太敢拂逆，因为自己的头上有个东西，于是乎跟他又是一番解释，唐僧这才满心欢喜的道：悟空，此论最善。但恐女主招我进去，要行夫妇之礼，我怎肯丧元阳，败坏了佛家德行；走真精，坠落了本教人身？那意思明摆着告诉悟空，自己失了身是与己无关的。听悟空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唐僧高兴地如醉方醒，似梦初觉，乐以忘忧，称谢不尽，道：深感贤徒高见。老和尚只等着鱼水之欢。 女王见大唐高僧同意，也是不惜下嫁，卷帘下辇，直奔自己的如意人儿，一见唐僧就不由得淫情汲汲，爱欲恣恣，展放樱桃小口，呼道：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对此我们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女王毕竟一辈子没见过女人，既不吃斋又不念佛的，人之常情还是要的；反观唐僧一听女王的意思，立即耳红面赤，羞答答不敢抬头，实在是有失礼仪，有失本分的。女王看出了唐僧的意思，一把扯住唐僧，俏语娇声，叫道：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匹配夫妇去来。这长老战兢兢立站不住，似醉如痴。倒是悟空在侧见唐僧煎熬的样子，教道：师父不必太谦，请共师娘上辇，快快倒换关文，等我们取经去罢。师父切莫烦恼，这般富贵，不受用还待怎么哩？唐僧如同得了赦旨，与女王同携素手，共坐龙车，并肩而坐，一个个眉花眼笑，拨转仪从。只有八戒觉得此事此时太过离奇，毕竟是万人街巷的，怕师父太出格，一个劲的嚷嚷：好自在！好现成呀！这个弄不成！这个弄不成！吃了喜酒进亲才是！正与唐僧倚香肩，偎并桃腮，开檀口，俏声叫道：御弟哥哥，长嘴大耳的是你那个高徒？唐僧只得无奈的道：是我第二个徒弟，他生得食肠宽大，一生要图口肥。须是先安排些酒食与他吃了，方可行事。 一路之上的事儿没法再提，只是吃饭时候，八戒的话儿颇有意思：古人云，造弓的造弓，造箭的造箭。我们如今招的招，嫁的嫁，取经的还去取经，走路的还去走路，莫只管贪杯误事，快早儿打发关文，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女王善解人意，听出了八戒的意思，为悟空、八戒、沙僧上了户口，从此三人也算有了正式的户籍。不过唐僧却露出了公子哥的习气，对女王道：敢烦陛下相同贫僧送他三人出城，待我嘱付他们几句，教他好生西去，我却回来，与陛下永受荣华，无挂无牵，方可会鸾交凤友也。不说是他和女王路上之事，单就这几句话儿，也不配做个和尚的。果然，这位寡情失义的人儿，一出了城就忘了西梁女国的女子：那女王不必远送，我等就此拜别。长老慢下龙车，对女王拱手道：陛下请回，让贫僧取经去也。女王闻言，大惊失色，扯住唐僧道：御弟哥哥，我愿将一国之富，招你为夫，明日高登宝位，即位称君，我愿为君之后，喜筵通皆吃了，如何却又变卦？大概她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无耻之人，当然这一定也是最后一次。唐僧根本不管女王的反应，翻身上马，就欲逃去，哪知一阵风儿，又把这风月之人刮到了它地。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五回 苍蝇不叮无缝蛋 自心不正身被欺 身中毒不忘语戏，大徒弟替师把持。 遭毒蛰观音着急，卯星官听命救急。 且说悟空见师父在西梁女国不能自己，不如且随了他心意。因为干什么事都是靠自觉的，如果一味的强求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当悟空听女王对唐僧喊着什么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的时候，悟空见唐僧耳红面赤，更体会到了上述道理，同时也记起了自己在请观音菩萨擒红孩儿时观音对自己说的话：待要与你拿了去，你却拿不动；待要着善财龙女与你同去，你却又不是好心，专一只会骗人。你见我这龙女貌美，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那有工夫又来寻你？你须是留些甚么东西作当。当时的他还只道是认为菩萨怕自己骗了她的净瓶，现在才想起观音是怕偷了她的人儿。不过悟空并不怪菩萨多心的，因为连如来选定的唐僧尚且如此，菩萨对自己选定的弟子有些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唐僧才被几个弟子从花海烟市中抢了出来，又不知道被哪个女子抢去，看来头发长心眼短的话对女人来说还是正确的，其实八戒的话倒是更有道理：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有本事才算是真的。现在养家糊口多不容易，自己如果不是富婆，最好别打唐僧这类人的主意。徒弟三人顺着女子刮起的旋风，来到了毒敌山琵琶洞，八戒上前就要使钉钯筑门，还是悟空讲理，急止住道：兄弟莫忙，我们随旋风赶便赶到这里，寻了这会，方遇此门，又不知深浅如何。倘不是这个门儿，却不惹他见怪？你两个且牵了马，还转石屏前立等片时，待老孙进去打听打听，察个有无虚实，却好行事。沙僧闻听，急忙道：好，好，好，正是粗中有细，果然急处从宽。其实他也未必全懂得悟空的意思，现如今做个妖精也不容易。 唐僧被女怪擒来，即已中毒甚深，女怪哪知唐僧的为人，还以为他是身心笃定之人，不断地给他上课洗脑：御弟宽心，我这里虽不是西梁女国的宫殿，不比富贵奢华，其实却也清闲自在，正好念佛看经。我与你做个道伴儿，真个是百岁和谐也。然后又让人端来了荤素两盘包子，妖怪本来是尽地主之谊，给唐僧一个选择的。唐僧见此，立刻来了精神，女怪瞬间成了美人，他迅速转移话题：荤的何如？素的何如？美人道：荤的是人肉馅馍馍，素的是邓沙馅馍馍。唐僧道：贫僧吃素。那美人将一个素馍馍劈破，递与三藏。三藏将个荤馍馍囫囵递与美人。美人笑道：御弟，你怎么不劈破与我？唐僧又端起了假惺惺的架子，合掌道：我出家人，不敢破荤。美人却一下击中老和尚的要害，道：你出家人不敢破荤，怎么前日在子母河边吃水高，今日又好吃邓沙馅？此时的唐僧恨不得将脑袋夹在裆里，道：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言下之意怪不得自己，谁让国王是红颜祸水的。悟空在格子眼听着两个言语相攀，笑声浪语，眼看师父要乱了真性，又要做亏心之事，忍不住，现了本相，掣铁棒断，才算暂时成全了唐僧。不过自己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自己在八卦炉中修炼的头儿顿时被破了元气。 女怪赶走了悟空，又褪却戎服换女装，重露欢愉之色，更比原来妖娆十分，携定唐僧道：常言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且和你做会夫妻儿，耍子去也。唐僧虽说未动真的，却也是言语相戏，直把妖精弄得，活泼泼，春意无边，似软玉温香；展鸳衾，淫兴浓浓；要贴胸交股和鸾凤；美人解衣，卖弄肌香肤腻；言我枕剩衾闲何不睡？道我美若西施还袅娜。俩人闹腾了一夜方止。 天亮之时，悟空觉得自己的头稍稍好些，想想一晚上的师父，突然觉得晦气，于是啐了一口，道：放放放！八戒却故意道：放放放！我师父这一夜倒浪浪浪！悟空看来对唐僧也失去了耐心和信任，对一同来到石门前的八戒道：你且立住，只怕这怪物夜里伤了师父，先等我进去打听打听。倘若被他哄了，丧了元阳，真个亏了德行，却就大家散火；若不乱性情，禅心未动，却好努力相持，打死精怪，救师西去。八戒毕竟是唯一的过来人，道：你好痴哑！常言道，干鱼可好与猫儿作枕头？就不如此，就不如此，也要抓你儿把是！干柴烈火碰到一起，哪有不出事的道理！ 变作蜜蜂的悟空见唐僧被绑在那儿，哼哼唧唧的，问道：夜来好事如何？唐僧干咬着牙道：我宁死也不肯如此！仅是如此两字就透露了一些信息，如果没做那事，应该是我宁死不做那事。难怪悟空也不相信，道：昨日我见他有相怜相爱之意，却怎么今日把你这般挫折？他俩的对话被女怪听到，美人也顾不得害羞，喊道：好夫妻不做，却取甚么经去！一个女子能这样自毁清誉吗，虽然她是个妖精，但毕竟是个女妖。我们不能全部相信妖精的话，但唐僧说的也未必都是事实。只是可怜的八戒为救师父，号称天下第一的硬嘴又被女怪蛰了个小洞。悟空见女怪实在厉害，只能虚丢一棒，败阵而逃。 逃回来的他们正拿着蛰伤取笑对方，忽见菩萨降临。悟空不由得高叫：兄弟们，还不来叩头！那妈妈是菩萨来也。估计菩萨听了这话，从内心里是相当激动的。菩萨此番到来不是为了捉妖，因为如来早有安排：这妖精十分利害，他那三股叉是生成的两只钳脚。扎人痛者，是尾上一个钩子，唤做倒马毒。本身是个蝎子精。他前者在雷音寺听佛谈经，如来见了，不合用手推他一把，他就转过钩子，把如来左手中拇指上扎了一下，如来也疼难禁，即着金刚拿他，他却在这里。看来菩萨对金刚们的办事能力一向表示怀疑，才赶到这里，果然也就发现了问题。单看菩萨的鱼篮之象就知道她是何等的着急，见如来派的金刚还没赶到这里，观音也顾不得如来的话儿：你去东天门里光明宫告求昴日星官，方能降伏。 悟空一个筋斗云到了东天门，见增长天王在此，两人少不得客气。悟空直到问了城门元帅，才知卯日星官因事公差去了。悟空问了几番，都说如此，只好顺着卯日星官的行程找寻。正在无奈之时，见卯日星官身穿朝衣，慌里慌张地回来，看样子是的到了谁的消息，不用说出差是玉帝的旨意，回来是观音的意思，两边都得罪不起，这让卯日星官处在了两难的境地：本欲回奏玉帝，奈大圣至此，又感菩萨举荐，恐迟误事，小神不敢请献茶，且和你去降妖精，却再来回旨罢。衡量一番的他觉得事情还是跟男人好解释，因此，宁肯不办公事。至于说观音和玉帝之间怎么处理，那是上级的事，下属是不用操心的，也许在这之前，他俩早已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下属不知道而已。 到了毒敌山的卯日星官先治好了八戒的嘴肿，又治好了悟空的头痒。可见不管疼样的事是分对谁而言的，对观音菩萨来说，悟空的头痒就是大事，因此一定要治好治彻底，才可以考虑唐僧的事。好了嘴疼的八戒表现的异常积极：哥哥，去打那泼贱去！悟空还未答应，卯日星官却在撺掇：正是正是，你两个叫他出来，等我好降他。一个蝎子精在公鸡的眼里自然算不了个大东西，只两声鸡叫，就被吓死。被救出的唐僧还在关心这妖精美人：贤徒，累及你们了！那妇人何如也？悟空一听这话，压根就不想搭理。诚实的八戒听不出唐僧话里有话，道：那厮原是个大母蝎子。幸得观音菩萨指示，大哥去天宫里请得那昴日星官下降，把那厮收伏。才被老猪筑做个泥了。看来唐僧实指望观音菩萨收了她做个神仙什么的，他哪里知道，一个蜇的悟空头痒的妖精，菩萨是恨之于骨的，估计被八戒打成了烂泥，她也不解气。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六回 善恶不分露峥嵘 身怕牵连顾自生 踏坦途平原走马，遇强盗诳语保命。 假慈悲八戒筑茔，真念咒驱逐悟空。 且说悟空几个离了琵琶洞，一路向西，又遇高山阻路，眼见的山势险要，唐僧是草木皆兵。在得到悟空的保证之后，心情得以放松，看不够：熏风时送野兰香，濯雨才晴新竹凉。艾叶满山无客采，蒲花盈涧自争芳。海榴娇艳游蜂喜，溪柳阴浓黄雀狂。长路那能包角黍，龙舟应吊汨罗江。又只见：狐狸糜鹿成双遇，白鹿玄猿作对迎。忽闻虎啸惊人胆，鹤鸣振耳透天庭。黄梅红杏堪供食，野草闲花不识名。不由得唐僧心花怒放加鞭催骏马，放辔趱蛟龙，任由己性，先跑到二十里开外，才缓步而行。谁料忽地一棒锣响，把唐僧惊下马来，躲在深草之中，他连谁都不知道，更没有分清是不是小孩子在闹玩，就不住地高喊，害怕对方耳聋：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及至闻听那伙人说不打你，只是有盘缠留下，才敢欠身抬头观看，知道是伙强人。对强盗并不算苛刻的要求和不杀自己的先决条件。这位圣僧是连块布头也不舍得：年深日久，就有些盘缠也使尽了。出家人专以乞化为由，那得个财帛？强盗倒是相信了圣僧的话，道：你果无财帛，快早脱下衣服，留下白马，放你过去！大概唐僧也觉得他们好说话，道：阿弥陀佛！贫僧这件衣服，是东家化布，西家化针，零零碎碎化来的。你若剥去，可不害杀我也？只是这世里做得好汉，那世里变畜生哩！不给人家也就算了，还红口白牙的骂人家，难怪强盗们没头没脸的打他。此时的唐僧又没了办法，拿谎话骗人家：二位大王，且莫动手，我有个小徒弟，在后面就到。他身上有几两银子，把与你罢。完全违背了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规则。虽然强盗见唐僧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但仍本着盗亦有道的原则和先前的承诺，并没有杀他，只是一气之下把唐僧捆了，高高吊在树上，以儆来者。不过像这样的打劫也是必较少见的，不但没有任何收获，还折了一条捆猪的绳子。 被吊在树上的唐僧眼睛也好用了，一见个干干净净的小和尚就知道是悟空变的。对悟空的问话，连答也顾不上了：徒弟呀，还不救我一救，还问甚的？这一伙拦路的，把我拦住，要买路钱。因身边无物，遂把我吊在这里，只等你来计较计较，不然，把这匹马送与他罢。刚才还跟强盗说脱了衣服就等于杀了自己的他，一旦被捆就受不了了，不要说衣服，连白龙马都可以出卖的。悟空对这位常立志的师父禁不住耻笑：师父不济，天下也有和尚，似你这样皮松的却少。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见佛，谁教你把这龙马送人？唐僧倒是有自己的观点：徒弟呀，似这等吊起来，打着要，怎生是好？在唐僧看来，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现在还说什么御弟不御弟、取经不取经的话，那都是没事的时候做口号用的。面对悟空的诘问：你好没搭撒你供我怎的？唐僧倒是振振有词：他打的我急了，没奈何，把你供出来也。我说你身边有些盘缠，且教道莫打我，是一时救难的话儿。在唐僧看来天下的人都不该说谎，只有自己说谎的理由才是正当的。 那伙强盗见来了个小和尚与唐僧说话，围将上来道：小和尚，你师父说你腰里有盘缠，趁早拿出来，饶你们性命！若道半个不字，就都送了你的残生！也多亏是悟空，如果真的是一个平常的和尚，一条小命就因一向标榜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等的江流儿给毁了。悟空面对着强盗说了几句一语双关的话儿：古书云，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此是末事。看那个唐僧一件褂儿就换得了自己的性命，他也是不舍得。这世界上原本只有两种人：一是舍财不舍命的，一种是舍命不舍财的，因为有了唐僧才多了第三种人，即既不舍命又不舍财。悟空的一番话把强盗们都说的倍感受用：这老和尚悭吝，这小和尚倒还慷慨。教小的们：放下来。那唐僧得了性命，跳上马，顾不得悟空，操着鞭，一直跑回旧路。悟空忙叫：走错路了。谁都清楚唐僧在出发之前是发过毒誓的，不取回真经，决不向东走一步。唐僧哪管这些，拼命东窜，不是八戒沙僧拦住了惊马，高喊：师父往那里去？错走路了。估计他一口气能跑到长安的。 身心稍定的唐僧立即忘了自己的命是怎么来的，真是念完经骂和尚，驱走邪打道士，对八戒道：徒弟啊，趁早去与你师兄说，教他棍下留情，莫要打杀那些强盗。正在兴头上的悟空听八戒喊着不要打人。道：兄弟，那曾打人？实际上这伙剪径的强盗也算不得人，至少不能算是善人。八戒见两个强盗被悟空打死，又嚷着散伙，唐僧听说两个强盗被悟空打的头上有了窟窿，道：解开包，取几文衬钱，快去那里讨两个膏药与他两个贴贴。直到八戒笑他傻，才知道强盗真的死了，于是嘴里不住的絮絮叨叨，猢狲长，猴子短的。等到唐僧见了死去的强盗，立即吩咐毁灭罪证，再不提那“人不知之，天何盖焉”之类的话，命八戒道：快使钉钯，筑个坑子埋了，我与他念卷倒头经。唐僧见八戒筑起坟茔，又吩咐悟空：悟空，取香烛来，待我祷祝，好念经。悟空是一脸的不屑，努着嘴道：好不知趣！这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那讨香烛？就有钱也无处去买。唐僧把悟空赶到一旁，离鞍悲野冢，圣僧善念祝荒坟，祝云：拜惟好汉，听祷原因：念我弟子，东土唐人。奉太宗皇帝旨意，上西方求取经文。适来此地，逢尔多人，不知是何府、何州、何县，都在此山内结党成群。我以好话，哀告殷勤。尔等不听，返善生嗔。却遭行者，棍下伤身。切念尸骸暴露，吾随掩土盘坟。折青竹为香烛，无光彩，有心勤；取顽石作施食，无滋味，有诚真。你到森罗殿下兴词，倒树寻根，他姓孙，我姓陈，各居异姓。冤有头，债有主，切莫告我取经僧人。此话要是被地下真正的英雄好汉听见，唐僧有一万个脑袋也被打烂，再说唐僧满口胡言，劝没劝强盗姑且不论，单是掩土盘坟的事他就一点也没干。难怪八戒笑道：师父推了干净，他打时却也没有我们两个。这才无及奈何祷告道：好汉告状，只告行者，也不干八戒、沙僧之事。悟空简直要被唐僧的举止气疯了，忍不住笑道：师父，你老人家忒没情义。为你取经，我费了多少殷勤劳苦，如今打死这两个毛贼，你倒教他去告老孙。虽是我动手打，却也只是为你。你不往西天取经，我不与你做徒弟，怎么会来这里，会打杀人！索性等我祝他一祝。攥着铁棒，望那坟上捣了三下，道：遭瘟的强盗，你听着！我被你前七八棍，后七八棍，打得我不疼不痒的，触恼了性子，一差二误，将你打死了，尽你到那里去告，我老孙实是不怕：玉帝认得我，天王随得我；二十八宿惧我，九曜星官怕我；府县城隍跪我，东岳天齐怖我；十代阎君曾与我为仆从，五路猖神曾与我当后生；不论三界五司，十方诸宰，都与我情深面熟，随你那里去告！唐僧见悟空说出这般恶话，却又心惊，忙打圆场道：徒弟呀，我这祷祝是教你体好生之德，为良善之人，你怎么就认真起来？恼了的悟空道：师父，这不是好耍子的勾当，且和你赶早寻宿去。 由于唐僧的过分自私和拙劣的行为，同时引起了三个徒弟的不满，直到当晚到了一大户人家，也没一个人和他说话，此时的他大概对孤立和孤独有了点体会。吃了晚饭的唐僧见几个徒弟不理自己，只能和屋里老者东拉西扯的，听说老者做强盗的儿子四五日前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唐僧立即犯了心思，或者悟空打杀的就是也，嘴上却道：善哉！善哉！如此贤父母，何生恶逆儿！八戒看唐僧又假慈悲的样子，道：你我不是官府。他家不肖，与我何干！且告施主，见赐一束草儿，在那厢打铺睡觉，天明走路！ 不过这大户人家的儿子却有些倒霉眼子低，早不回来晚不会来，偏偏悟空在时回来歇息，又不知自己的本事，见唐僧几个从自家跑了，非要追着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猴脸和尚，结果悟空把金箍棒晃了一晃，就把二三十个强盗中的大多数送给了阎王。悟空听师父也气杨善人的儿子做了强盗，特地取了杨善人儿子的首级，交给师父，好遂了他的心意。哪曾想师父只是说说而已，一见血淋淋的人头，吓得滚下马来：这泼猢狲唬杀我也！快拿过！快拿过！见八戒把首级埋了，专心读起那话儿经，把个悟空勒得耳红面赤，眼胀头昏，在地下打滚，可怜英雄不住地哀告：莫念！莫念！不过唐长老的肺活量倒是挺大念彀有十余遍，还不住口。悟空疼的翻筋斗，竖蜻蜓，复又哀求：师父饶我罪罢！有话便说，莫念！莫念！大概是江流儿的一憋子终于下来了才住口，给悟空加了无妄之罪，道：没话说，我不要你跟了，你回去罢！你这泼猴，凶恶太甚，不是个取经之人。况又杀死多人，坏了多少生命，伤了天地多少和气。屡次劝你，更无一毫善念，要你何为！快走！快走！免得又念真言！悟空见唐僧如此绝情，又害怕他那话儿经，一个筋斗不见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七回 无依无靠私生儿 假借六耳撒心气 诉冤屈情难把持，女观音若哄娇儿。 三师徒如丧考妣，六耳猕执意向西。 且说悟空在西行路上因强盗之事和唐僧三次发生冲突，也是第二次被唐僧所逐。两人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对佛经悟空有着天生的秉性：灵台无物谓之清，寂寂全无一念生。猿马牢收休放荡，精神谨慎莫峥嵘。除六贼，悟三乘，万缘都罢自分明。色邪永灭超真界，坐享西方极乐城。而唐僧虽自出生就在庙里长成，可除了面部表情像个和尚外，实则乖戾奸佞，正应了：心有凶狂丹不熟，神无定位道难成。对西行之事，悟空是欲哭无泪，欲罢不能，身陷两难境地，既做不得无忧无虑的神仙，又做不得自由自在的妖精。思来想去的悟空无路可去，只能走一条他最不愿走又必须走的路——跟定唐僧。 在天空之中如雨后浮萍的悟空按下云头，心却在滴血，强装笑颜：师父，恕弟子这遭！向后再不敢行凶，一一受师父教诲，千万还得我保你西天去也。岂知唐僧对他理都不理，把紧箍咒儿念了二十遍都不止，直勒的悟空脑袋差不多成了分体，而且嘴里还不依不饶的：你这猢狲杀生害命，连累了我多少，如今实不要你了！我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快走快走！迟了些儿，我又念真言，这番决不住口，把你脑浆都勒出来哩！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过河拆桥的人，唐僧肯定不是第一例，但如果说过河拆桥又把桥板烧了的，那肯定是这位圣僧发明的。 悟空见唐僧没了人性，道：我是有处过日子的，只怕你无我去不得西天。随后直接到落伽山。悟空见了菩萨就像见了自己的亲人似的，止不住倒身下拜，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菩萨知道悟空一定有莫大的委屈，连忙让木叉和善财童子将他拉起，强忍着泪珠儿道：悟空，有甚伤感之事，明明说来，莫哭莫哭，我与你救苦消灾也。悟空哪里止得住伤心的眼泪，道：当年弟子为人，曾受那个气来？自蒙菩萨解脱天灾，秉教沙门，保护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我弟子舍身拚命，救解他的魔障，就如老虎口里夺脆骨，蛟龙背上揭生鳞。只指望归真正果，洗业除邪，怎知那长老背义忘恩，直迷了一片善缘，更不察皂白之苦。菩萨则一味的劝解，说上一句半句悟空的不是。悟空第一次觉得有人能细细的听自己的心事，不免交心交底：纵是弟子不善，也当将功折罪，不该这般逐我。万望菩萨舍大慈悲，将《松箍儿咒》念念，褪下金箍，交还与你，放我仍往水帘洞逃生去罢！ 听了此话的菩萨也只能苦笑，她哪里知道悟空吃了这么大的屈。早知如此，给他个紧箍咒干什么，还不如派个别人保着那个傻子。让悟空做个自由自在的妖精，半路上再折腾折腾唐僧，自己借机收了他，该是多好啊。现如今后悔都来不及了，只好跟他实话实说：《紧箍儿咒》，本是如来传我的。当年差我上东土寻取经人，赐我三件宝贝，乃是锦襕袈裟、九环锡杖、金紧禁三个箍儿，秘授与咒语三篇，却无甚么《松箍儿咒》。悟空只好道：既如此，我告辞菩萨去也。菩萨还是不住地劝解悟空：你且住，我与你看看祥晦如何。行者道：不消看，只这样不祥也彀了。估计菩萨听了这话，一定会心如刀绞，遂恨恨的道：我不看你，看唐僧的祥晦。你那师父顷刻之际，就有伤身之难，不久便来寻你。你只在此处，待我与唐僧说，教他还同你去取经，了成正果。看来菩萨也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他要让唐僧知道，离了悟空不但一事无成，还要受灾受难的。 再说唐僧自赶了悟空之后，一路之上没吃没喝的，少不得让两个徒弟去化些斋饭，八戒回答的声大了些，就把老和尚吓得滚下马来，可见没了悟空的唐僧神经是高度紧张的。八戒只是站在高处四下望望，道：却是没处化斋，一望之间，全无庄舍。这唐僧再不像对待悟空似的，非吃不行，转而退而求其次，道：既无化斋之处，且得些水来解渴也可。唐僧何尝不知，八戒虽然诚实，但绝对不是个好脾气，本来就整天嘟嘟囔囔的要散伙，再说急了，说不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回了高老庄。剩下的沙僧是个三锥子扎不出个屁来的，别看整天不言不语的，阴得很。 沙僧见八戒去了多时还没有找回水来，只能把渴的只有眼泪的唐僧留在原地，自己去找师哥，看看他又躺在哪儿睡着了。 不知是唐僧饥渴的出现了幻觉还是什么，恍惚中的他见悟空双手捧着瓷杯道：师父，没有老孙，你连水也不能彀哩。这一杯好凉水，你且吃口水解渴，待我再去化斋。此刻的唐僧像长了骨气似的，道：我不吃你的水！立地渴死，我当任命！不要你了！你去罢！悟空道：无我你去不得西天也。唐僧知道自己不要说西天了，现在连口水都没得喝，道：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泼猢狲！只管来缠我做甚！那悟空变了脸，发怒生嗔，喝骂老和尚道：你这个狠心的泼秃，十分贱我！轮铁棒，丢了磁杯，望长老脊背上砑了一下，那唐僧昏晕在地，不能言语。 没了悟空的取经团队，只能是勉强运转，取经的事被放到了一边，吃饭喝水成了第一关键，也亏了八戒心善，化了些斋饭。化斋回来的八戒、沙僧见唐僧躺在地上，死了一般。八戒疼得跳脚，以为是强盗报复。沙僧倒没有悲痛的意思，只是没了唐僧，自己是最没有出路的，因此不住的叹息：怎么好！怎么好！这诚所谓半途而废，中道而止也！八戒见此也只能道：如今事已到此，取经之事，且莫说了。你看着师父的尸灵，等我把马骑到那个府州县乡村店集卖几两银子，买口棺木，把师父埋了，我两个各寻道路散伙。还有一丝阳气的唐僧自然懂得生命的价值，竟然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刚一苏醒的唐僧上来就是一句：好泼猢狲，打杀我也！ 沙僧、八戒自然不会想到老和尚说的是悟空，他们从心底也不会相信悟空会做这样的事，问道：是那个猢狲？待老和尚言之凿凿的说是悟空时，沙僧就要去跟悟空讨包袱，还是八戒心细，知道师父没了，那点破家当也值不了几个子，还是看看老和尚是不是回光返照再说。于是一起找了户人家，才让沙僧去水帘洞。不过唐僧这人即便到了这种地步，还认为自己是根葱的，对沙僧道：你到那里，须看个头势。他若肯与你包袱，你就假谢谢拿来；若不肯，切莫与他争竞，径至南海菩萨处，将此情告诉，请菩萨去问他要。他倒认为观音菩萨也是听他调遣的人，岂不知没了悟空的菩萨是不会搭理这个低能儿的。八戒见一向阴呼呼的沙僧抢着去水帘洞，怕是这个家伙有什么坏主意，因为他知道沙僧连水帘洞在哪里都不知道的，道：但你去，讨得讨不得，次早回来，不要弄做尖担担柴两头脱也。不过这沙僧还是真有打算：身在神飞不守舍，有炉无火怎烧丹。黄婆别主求金老，木母延师奈病颜。此去不知何日返，这回难量几时还。五行生克情无顺，只待心猿复进关。找到悟空便罢，找不到悟空随便干点苦力也可以，流沙河没有了九个骷髅是不能住的。要不做个道士也可以，自己那一脸的刚髯一看就是个有道行的，再说还可以有个一男半女的。 好在经过三个昼夜的飞行，昏头昏脑的沙僧还是找到了花果山水帘洞。这位理论家在悟空面前少不得理论一番的，不过被悟空一顿驳斥：贤弟，此论甚不合我意。我打唐僧，抢行李，不因我不上西方，亦不因我爱居此地。我今熟读了牒文，我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经，送上东土，我独成功，教那南赡部洲人立我为祖，万代传名也。之后是一顿连说带打，沙理论也只能是东碰西撞，逃出山洞驾云逃生。沙僧经过一个昼夜的奔命，来到了落伽山。悟空听说沙僧来此，忍不住嘲笑这位师弟：沙悟净，你不保唐僧取经，却来此何干？看来沙僧也把观音菩萨当成了赤脚医生，随叫随到的。自以为事实清楚理由充分的沙理论把事一说，就得到了菩萨的一顿喝斥：悟净，不要赖人，悟空到此今已四日，我更不曾放他回去，他那里有另请唐僧、自去取经之意？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八回 真假悟空难分明 如来最后一言定 悟空行者难辨身，难道天地诸鬼神。 莫道谛听不言语，识破真形只一人。 且说悟空和沙僧依了菩萨之言，一同去往花果山。沙僧见悟空的筋斗云快，一把扯住悟空：大哥不必这等藏头露尾，先去安根，待小弟与你一同走。似沙僧对同门师弟的大哥这样多疑，我们虽然理解，毕竟在水帘洞他吃了悟空的苦头，但对他的人格是不敢恭维的。因为在此之前，观音是有交代说的，这些日子悟空跟观音寸步不离，根本不需要怀疑，若说沙僧以君子之心度圣人之腹也不太合适，说到底，这沙僧和唐僧的性格都是同出一源：见物不见人。看他脖子之上的佛珠都是骷髅头变的，很难不让人相信他不是假慈悲。 一路之上的沙僧话不多，却时不时地冒出了看似有理实际上却笨的出奇的主意，就知道这位和尚是善于琢磨的。悟空是不用说的，就是八戒还时不时地对唐僧牢骚甚至呵斥几句的，可沙僧对唐僧却是从无半句怨言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多么忠实的执行唐僧这位上司的指示。只是因为唐僧的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和他对唐僧此人琢磨的透透的，这么一个无用之人能做了他们几个尤其是悟空的领导，那后台绝非是一般人的。其实有些时候沙僧很为自己的出路担心的，他必须依靠唐僧这棵大树，否则没有其他的办法。不过对沙僧此人我们还是要实事求是的，就是他对女性好像没有什么意识，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见他对哪一个女子发表过只言片语的。而唐僧就不同了，虽然长的道貌岸然的，但只要有一个女性出现，就会春意荡漾。从外人给他晦气脸的评价，应该算得上是一位性冷淡的家伙，当然这和心定是两回事，一种是境界，一种则是病态，不过这都是我们后人的猜测，我们总不好把沙僧拖过来问问的。 按说西游之行已经过了大半，我们也大体摸清了妖怪出现的规律：妖怪的出生之地定是那山高水险乌烟瘴气之地，当然现今社会上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了，因为都让悟空替我们处理了：一是到天庭做了神仙，当然这绝大多数都是从天庭上下来做妖精的，只有极少数例外，如黑熊罴之类的；一是多被八戒彻底打死的，悟空一般不会做这事的，他总以坏了自己的名头为由不做，其实他清楚自己和这些小妖有同样的出身，因此不愿伤及同类；还有那一半个既为做神仙有没被打死的残疾，只好做了爬虫，例如九头虫，在某些地方还偶尔见到，当然现在只有一个头了。山高必有妖水深必有怪的话我们现在也是听不到了，实际上现在剩下的一句话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了，这也反映了环境改造人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们稍加主意就会发现，悟空的出生地就绝非什么风险之地，而是如诗如画的花果山水帘洞：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穴；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木火方隅高积上，东海之处耸崇巅。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可如今偏偏在此地也出了个妖精，不免让人生疑，同时也让人匪夷所思。难怪变化了的妖精竟然无人能识，落伽山上众天神与菩萨对着悟空与行者看了许久，莫想能认。菩萨怕伤了悟空，不敢施法，喝住道：且放了手，两边站下，等我再看。看实在不能分辨，又不忍伤了真的悟空，道：你当年官拜弼马温，大闹天宫时，神将皆认得你，你且上界去分辨回话。天庭之上的玉帝哪有观世音的本事，只能借助李天王的仪器同众神一起分辨也是两个孙悟空的影子，金箍衣服，毫发不差，于是只好将悟空与行者赶出殿外。悟空满以为师父是最了解自己的，道：我和你见师父去！我和你见师父去！哪知唐僧简直像个白痴，倒是沙僧有了个阴损的主意：施主休讲，师父可坐在这里，等我和二哥去，一家扯一个来到你面前，你就念念那话儿，看那个害疼的就是真的，不疼的就是假的。此刻的他连师哥都不认了，竟然称呼起施主。不过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了唐僧的同意，同时他又可以借机多念几遍咒儿，禁不住欢喜，道：言之极当。恨不得把他俩念死。可惜这位师父最终还是害怕将假悟空念恼了，在折磨够了悟空与行者之后，最终选择了放弃，开心的看着两个离开。唐僧见悟空离开，立即有了小人的主意，对沙僧道：你既知此门，你可趁他都不在家，可先到他洞里取出包袱，我们往西天去罢。 悟空见唐僧不识真假，只好跟行者到了幽冥府，十王一见悟空到此，早慌得没了主意，一边应付悟空与行者，一边汇报给自己的最上级。正当十王告诉他俩不能分辨的时候，地藏王菩萨适时的出现：且住！且住！等我着谛听与你听个真假。这谛听非比寻常，想当年曾是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的一个兽名，它霎时就把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蠃虫鳞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查了个边，暗暗地对地藏王菩萨说了几句，地藏王立刻理会，道：你两个形容如一，神通无二，若要辨明，须到雷音寺释迦如来那里，方得明白。原来这谛听早知他俩的根底，尤其是悟空，那更得罪不得，再到西天，从天界经过，玉帝这过桥过路费是必不可少的，再说如来与观世音菩萨也不是一般的关系。看来谛听的见解是十分有道理，不过通过这次辨认也让天庭对幽冥府不可小视，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这边都知根知底。 普天之内，难到只有一只宠物知道这事，显然这不符合常理。如果真的这样，那不是对周天诸神的极大讽刺？其实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的。既然不会如此简单，我们何不做这样一种解释，那就是自始至终这本就是悟空一人所为。他之所以如此，就是要给唐僧一个教训，因为在西行路上他一直受着唐僧的打击，既然自己没有出头之日，还不如索性干自己的。这样想来除了唐僧这个近乎于白痴的以外，对观音菩萨、玉帝、地藏王等一系列的语言就很好解释了。观音为什么不能分辨，李天王的照妖镜为什么成了普通的玻璃，十王翻遍了所有的生死籍簿也没找到半个文字，地藏王明明知道又把他们推了出去。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悟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很有可能会撕破脸皮，一旦这样所有的神仙也就不得不跟如来撕破面皮。显然所有的神仙都不愿意出现这种结局，也不愿承担这种责任的。 周天诸神对唐僧西行都是不满的，他们不插手此事就是一种态度，也等于向如来透露了一个信心，此事必须有一个圆满的解释。如来见悟空与行者到来，立即停止了对四大菩萨、八大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尼、比丘僧、优婆塞、优婆夷诸大圣众等“不有中有，不无中无。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为有，非无为无。非色为色，非空为空。空即是空，色即是色。色无定色，色即是空。空无定空，空即是色。知空不空，知色不色”的讲说，本想找一个台阶，问观世音菩萨：观音尊者，你看那两个行者，谁是真假？不料菩萨又把问题推了回来，道：前日在弟子荒境，委不能辨。他又至天宫地府，亦俱难认，特来拜告如来，千万与他辨明辨明。显然是告诉如来此事只有他自己解决。于是如来又想模像样的说了一通，才道：我观假悟空乃六耳猕猴也。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说话，亦能知之，故此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与真悟空同象同音者，六耳猕猴也。此言一出，众神俱上前要拿，悟空也要上前，如来立即喝道：休动手，待我与你擒他。很明显此事只有他两人是心知肚明的，妖精在如来和悟空的通力合作下被消灭。见悟空一棒灭了妖精，连如来都高兴的喊：善哉！善哉！不过如来知道各位神仙也不是傻子，说了些因心生魔的话，然后道：你自快去保护唐僧来此求经罢。催着悟空离开，以免人多嘴杂，再生是非。悟空却道：上告如来得知，那师父定是不要我，我此去，若不收留，却不又劳一番神思！望如来方便，把松箍儿咒念一念，褪下这个金箍，交还如来，放我还俗去罢。如来道：你休乱想，切莫放刁。我教观音送你去，不怕他不收。好生保护他去，那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菩萨闻听忙称谢不止，复又对唐僧道：你今须是收留悟空，一路上魔障未消，须得他保护你，才得到灵山，见佛取经，再休嗔怪。师徒几个这才和在一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五十九回 火焰山下欺兄嫂 芭蕉一扇毫毛燎 居热地见怪不怪，访亲戚寸丝未带。 入嫂腹有违常理，借蕉扇反惹火起。 且说悟空打死六耳猕猴，要如来卸了自己头上的金紧箍还俗回到花果山。如来知道，没有了悟空，天庭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天兵天将下界为妖，吃了唐僧。遂答应了悟空西天成功，让他亦坐莲花台，算是破格提升。对这一结果，悟空倒是没有多想，成仙成佛的不过是个名分，因此谢也不谢。但观音菩萨显然是没有想到的，忍不住合掌谢恩，其实观音心里明白，和西行的唐僧来比，给悟空这个待遇也不算过分，一来悟空是应该的，二来也是悟空这次自己争取的。如来也通过此次真假悟空事件，对未曾见面的唐僧有了直接的认识，看来很多事情单靠自己的想象是不行的，他以为江流儿有了观音选定的几个徒弟帮衬，妖精是奈何不得他的，谁知不知趣的江流儿和悟空的关系也到了如此境地。至于悟空，这小子不但有实力，看来人缘也确实可以。满天下的诸神居然没有一个肯帮江流儿，放下别的不说，起码他还是自己钦定的，又是他们说的佛子。唉，看来没有真正的名分还真是不可以。不相信这些天上地下的神仙对江流儿的事一点也不知，一个个都装傻充愣的，不过也别怪他们，人家毕竟是在玉帝手下打工的，自己又不给人家开工资，凭什么要人家死心塌地。如来想到这些，觉得自己的承诺还算可以，因为这至少可以让江流儿平安到达目的地。 悟空对如来提的条件虽然并不感兴趣，但至少说明了上级对自己的工作还是认可的，因此心里高兴了很多，也对唐僧变的知冷知热，有时不等唐僧开口，就去给他买个年糕什么的，而且明顶暗呛显著的减少，除此之外无事的他也就是和八戒开个玩笑什么的。虽说唐僧一路之上还是提心吊胆的，但好像也很少再说些近乎白痴的话，大概是悟空那一棒子打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菩萨在此之前的近乎威慑的话。 师徒四个一到火焰山下，唐僧就全凭悟空安排了，连以前抢着问路的事也不去做，再不害怕自己的徒弟脸丑吓坏别人了。经过一路打听，悟空知道此处的气象变化是翠云山芭蕉洞的铁扇仙管辖，饭也没吃就到了翠云山。一问才知道哪有什么铁扇仙，只有个铁扇公主外号罗刹女，是自己当年结拜兄弟牛魔王的老婆。悟空听到这些就慌了，一是自己的嫂嫂人缘不佳，附近的人没有一个说她好的，可见是脾气很差素质极低的；二是前些日子因为水的事刚跟人家小叔子打了一架，估计人家的嫂子早也知道了；更要命的是还和人家的儿子红孩儿干了一架，虽然自己一点便宜也没占到，但以大欺小的名声是落下了。正在考虑是不是跟嫂子借扇的，悟空忽然听到樵子的话：大丈夫鉴貌辨色，只以求扇为名，莫认往时之溲话，管情借得。于是鼓起勇气，登门求借。悟空才不做进门喊大嫂便知无男人的事，明知芭蕉洞内只有铁扇公主，也只是喊：牛大哥，开门！开门！不多时就来了个头裹团花手帕，身穿纳锦云袍，腰间双束虎筋绦，微露绣裙偏绡，凤嘴弓鞋三寸，龙须膝裤金销，手提宝剑怒声高，凶比月婆容貌的女人。 悟空一见此女的容貌便知是罗刹女，也不管人家待见不待见，本着巴掌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对老嫂嫂躬身施礼。谁知罗刹女对悟空知根知底，根本不吃这套：你这泼猴！既有兄弟之亲，如何坑陷我子？这悟空推聋作哑行者，道：令郎是谁？不说这话还罢，一说这话更是惹得罗刹伤心，道：我儿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圣婴大王红孩儿，被你倾了。我们正没处寻你报仇，你今上门纳命，我肯饶你！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跟罗刹女讲些大道理，道：嫂嫂原来不察理，他如今现在菩萨处做善财童子，实受了菩萨正果，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悟空哪知一个做母亲的心思，罗刹道：你这个巧嘴的泼猴！我那儿虽不伤命，再怎生得到我的跟前，几时能见一面？之后无论悟空再怎么解释，也用尽了所有的办法，罗刹女就是不肯拿出自己的扇子，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跟自己的嫂子来硬的。罗刹女虽是本事不济，但像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总会有对付男人的一两件法宝的，罗刹女只是轻轻地一扇，就把悟空送到了小须弥山。正在踌躇的悟空正要去问灵吉菩萨，就适时的见到庙儿。灵吉菩萨知是悟空，连忙下宝座相迎，入内施礼，问了些取经的事，悟空跟灵吉说了芭蕉洞借扇的经过。灵吉菩萨告诉悟空这芭蕉扇一扇也有八万四千里，比他的筋斗云也差不到哪里。这印证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同时也告诉男人，女人不可小视的古训。灵吉菩萨有意要助悟空，还没等悟空说什么，就主动道：我当年受如来教旨，赐我一粒定风丹，一柄飞龙杖。飞龙杖已降了风魔，这定风丹尚未曾见用，如今送了大圣，管教那厮扇你不动，你却要了扇子，扇息火，却不就立此功也？悟空低头作礼，感谢不尽。灵吉菩萨即于衣袖中取出一个锦袋儿，像老奶奶一样将一粒定风丹缝在悟空衣领里边。 再次来到翠云山的悟空怕嫂子多疑，先是一番解释：我是个志诚有余的君子，不是那借物不还的小人。罗刹见悟空又来多事，忍不住骂道：泼猢狲！好没道理，没分晓！夺子之仇，尚未报得：借扇之意，岂得如心！你不要走！吃我老娘一剑！面对手软难轮的公主，悟空倒没有费多大的力气。罗刹女见事不济，又拿出扇子，有了定风丹的悟空此刻是安于泰山，只当天热凉快而已。没有办法的罗刹只得让人将洞门紧闭。无法进入门内的悟空只好变作一个蟭蟟虫儿，趁罗刹喝茶的功夫钻进了她的肚里，再也顾不得叔嫂不递剪的礼仪。此举果然让罗刹深感意外，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叔子如此，只能任由悟空在自己的体内折腾，交出芭蕉扇了事。此时的罗刹女虽然疼痛难忍，但并没有完全失去方寸，既然悟空能变化欺骗自己，自己也不妨来个将计就计，将一把假扇子交到悟空手里。欢天喜地的悟空把事儿跟唐僧一说，这唐僧又忘了佛家常理，才不管悟空是用什么下流手段得到的，一个劲的表扬不止：贤徒有莫大之功，求此宝贝，甚劳苦了。 此次不拘礼节的悟空虽然借到了扇子，不但依然没能过的去火焰山，还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猴屁股都被烧焦了的，实在是不知损失了多少猴家子弟，教训不可谓不深刻。面对烤焦了的猴屁股，八戒嘲笑道：你常说雷打不伤，火烧不损，如今何又怕火？对此悟空也只能说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道：你这呆子，全不知事！那时节用心防备，故此不伤；今日只为搧息火光，不曾捻避火诀，又未使护身法，所以把两股毫毛烧了。直到现在为止，猴子的屁股还是光光的，看来有违道德的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做不得的，猴子的屁股就是最好的警示。沙僧见过山无望道：似这般火盛，无路通西，怎生是好？诚实的八戒道：只拣无火处走便罢。此时的唐僧才不管路有多难，因为所有的这些徒弟必须解决，他故意问道问：那方有经？八戒又落到了唐僧的陷阱，道：西方有经。道：我只欲往有经处去哩！”沙僧马上跟着师父一唱一和，道：有经处有火，无火处无经，诚是进退两难！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回 害子戏妾再欺妻，悟空借酒剥襟衣 火焰山悟空听计，积雷山难续情谊。 芭蕉洞假夫戏妾，真芭蕉终到手里。 且说悟空得了芭蕉扇，非但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落了个不大不小的残疾，更为难堪的是受到了沙僧的暗讥：有经处有火，无火处无经，诚是进退两难！亏了土地提醒，悟空才知道火焰山是当年自己大闹天宫时的战场遗址。山火因悟空而起，终要因悟空而息，对义气的悟空而言这是责无旁贷的。 悟空从土地那里知道牛大哥这几年发迹，虽说没有抛却糟糠之妻，却跟二奶玉面公主过起了小康的日子。说来牛魔王比别的有本事的男人是更胜一筹的，对玉面公主他不但没有进行一分钱的投资，还吃着万岁狐王女儿玉面的软食。这公主有百万家私，人又漂亮，却情愿倒陪家私，招赘为夫，可见牛魔王的本事。现如今整个积雷山都是牛魔王的的庄园领地。悟空可不管牛大哥的生活琐事，他只想到摩云洞找哥借到扇子，好一路向西。等到见到了玉面公主，才知道自己的大哥为什么冷落了前妻，因为那绝不是什么百万家私的问题。这玉面公主确实有鸟娜之姿，连一向心定的悟空也看得眼直：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貌若王嫱，颜如楚女。如花解语，似玉生香。高髻堆青軃碧鸦，双睛蘸绿横秋水。湘裙半露弓鞋小，翠袖微舒粉腕长。说甚么暮雨朝云，真个是朱唇皓齿。锦江滑腻蛾眉秀，赛过文君与薛涛。 面对一碰就化的娇人儿，连悟空都不敢造次，只得屏住呼吸，躬身施礼，缓缓而言：女菩萨何往？就是这样玉面公主还是老大心惊，欲退难退，欲行难行，只得战兢兢，勉强答道：你是何方来者？敢在此间问谁？就在悟空考虑如何回答这位新嫂合适时，玉面公主立即觉得对方冷落了自己：变了颜色，怒声喝道：你是何人，敢来问我！悟空躬身陪笑道：我是翠云山来的，初到贵处，不知路径。敢问菩萨，此间可是积雷山？玉面见悟空还懂礼仪，复又恢复端仪，道：正是。悟空道：有个摩云洞，坐落何处？玉面公主一听对方来自翠云山，立即提高了警惕，看是不是那黄脸婆让他来的，道：你寻那洞做甚？悟空哪里知道女人的脾气，道：我是翠云山芭蕉洞铁扇公主央来请牛魔王的。玉面一听铁扇公主几个字，立即银牙咬碎，彻耳根子通红，心中大怒，泼口骂道：这贱婢，着实无知！牛王自到我家，未及二载，也不知送了他多少珠翠金银，绫罗缎匹。年供柴，月供米，自自在在受用，还不识羞，又来请他怎的！悟空听到自己不但没有挨骂，反倒是把铁扇公主臭骂了一顿，心中自然欢喜，故意把玉面吓唬：你这泼贱，将家私买住牛王，诚然是陪钱嫁汉！你倒不羞，却敢骂谁！把个玉面唬得魄散魂飞，没好步乱躧金莲，战兢兢回头便走，跑得粉汗淋淋，唬得兰心吸吸。这大圣也只是吆吆喝喝，随后相跟，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玉面公主被悟空赶到摩云洞里，没好气倒在老牛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抓耳挠腮，放声大哭：泼魔害杀我也！我因父母无依，招你护身养命。江湖中说你是条好汉，你原来是个惧内的庸夫！牛魔王对玉面是又哄又抱，整容陪礼，温存良久，才稍稍止住了美人的泪珠。不过老牛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还是非常了解的，内心蹊跷，道：我山妻自幼修持，也是个得道的女仙，却是家门严谨，内无一尺之童，焉得有雷公嘴的男子央来，这想是那里来的怪妖，或者假绰名声，至此访我，等我出去看看。 悟空见牛魔王出来，先叙旧后夸自己的新嫂：适才到此问一女子，方得见兄，丰采果胜常，真可贺也！出门的牛大哥见外面站着当年的七弟，又说些令自己不尴不尬的话儿，虽然免不得生气，但还是站在大哥的角度原谅了小弟。悟空一说借扇的事，聪明的大哥前后一联系，立即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这猴子先害了自己的儿子，又来欺负娇妾，此前也必定在芭蕉洞做出什么违伦之事，自己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兄弟之面，真像玉面公主所说的庸夫。遂禁不住心如火发，咬响钢牙：你说你不无礼，你原来是借扇之故！一定先欺我山妻，山妻想是不肯，故来寻我！且又赶我爱妾！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你既欺我妻，又灭我妾，多大无礼？上来吃我一棍！两人瞬间战在一起，百余回合不止。 对江湖情义甚重的老牛正战到酣处，忽听到预约的宴席就要开始。酒桌上少了自己就等于自己失去了情义。对现在的悟空他只能是猜测而已，还未证实。因不确定的事耽误了确定的事，牛魔王是万万不做的，闯荡江湖靠的就是一个信义二字。如果悟空换了自己，火焰山就是不过，他也不会出此下策的。对悟空的举动他是看不上的，如果借着正义的名义去做什么不法的事，还不如打家劫舍来的爽利，那起码是明抢明夺的。他最看不惯官场上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因此整个老牛家没有一个出官从仕的。 昄依多年的悟空对江湖上的规矩早已不太熟悉，只是对一些小的把戏还算是记忆犹新。看牛魔王去了乱石山碧波潭，自己则变作螃蟹扑的一声跳到水里，准备打探消息。哪知一到水里就被经验老道的龙王发现离奇：你是那里来的野蟹？怎么敢上厅堂，在尊客之前，横行乱走？快早供来，免汝死罪！多亏悟空能言善辩和众精的苦劝，悟空才侥幸逃脱，不然立马做了老牛的酒席，最简单的也就是清蒸螃蟹了，再麻烦点恐怕身子都会被碎为几瓣。被赶出来的悟空见牛魔王的金睛兽拴在一旁，又多了个主意，变化成大哥老牛的模样，再次来到芭蕉洞里。 见了罗刹女的悟空最初还坚守自己的底线，不敢破荤。酒过数旬之后，多日不见大牛的罗刹思夫心切，借着酒力色情微动，就和悟空挨挨擦擦，搭搭拈拈，携着手，俏语温存，并着肩，低声俯就。将一杯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却又哺果。悟空随时假意虚情，却也与她相陪相笑，相倚相偎。果然是：钓诗钩，扫愁帚，破除万事无过酒。男儿立节放襟怀，女子忘情开笑口。面赤似夭桃，身摇如嫩柳。絮絮叨叨话语多，捻捻掐掐风情有。时见掠云鬟，又见轮尖手。几番常把脚儿跷，数次每将衣袖抖。粉项自然低，蛮腰渐觉扭。合欢言语不曾丢，酥胸半露松金钮。醉来真个玉山颓，饧眼摩娑几弄丑。几番下来的悟空终于的了扇子，噙在嘴里，道：罗刹女！你看看我可是你亲老公！就把我缠了这许多丑勾当！不羞！不羞！这悟空也不给嫂子留半点面子，你倒是拿走扇子了事。还非得当面说破，把个罗刹女羞得推倒桌席，跌落尘埃，只叫：气杀我也！气杀我也！此时的悟空无心贪美色，得意笑颜回。 牛魔王直到散席才发现自己的辟水金睛兽被偷。他立即猜到是谁干的此事，直接到了原配铁扇公主那里，连问都没问就道：猢狲那厢去了？夫人保重，勿得心焦，等我赶上猢狲，夺了宝贝，剥了他皮，铿碎他骨，摆出他的心肝，与你出气！慌乱之中的他拿了铁扇的兵器双手绰剑，走出芭蕉洞，径奔火焰山上赶来。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一回 结怨海夫报妻恨 不言情却放旧友 复用计蕉扇又失，弟问询偶泄天机。 诸神助方擒兄弟，熄心火同登天梯。 且说悟空如得胜的猫儿欢似虎一般怡颜悦色而行，哪知牛魔王正在背后看着他呢。有一句话牛魔王在芭蕉洞是没有说的，那就是自己再不喜欢的东西也是自己的，怎么可能让别人染指。何况对方又是自己的兄弟，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这悟空大概把它变成不客气了。看着悟空得意洋洋的样子，牛魔王就知道此时的悟空不需强攻，借着他的骄气智取就可的。果然老牛凭着想象中的八戒模样，就把芭蕉扇又拿到了自己的手里。他随即现出本相，将悟空一顿臭骂：我妻许你共相将！你哄人妻女真该死！告到官司有罪殃！此时的悟空还有何话可讲，只得和老牛棒来剑往，恨不得自己往日的大哥立即见了阎王。 等在山下的唐僧心焦口渴，又加上火气蒸人，没了悟空在旁，他真的是连口凉水也没得喝。再说经六耳猕猴事件一闹，唐僧似乎大有改良，也学会了思考，道：悟空是个会走路的，往常家二千里路，一霎时便回，怎么如今去了一日？断是与那牛王赌斗。你两个，那一个去迎你师兄一迎？倘或遇敌，就当用力相助，求得扇子来，解我烦躁，早早过山赶路去也。耐不住炎热的土地也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带了八戒，找到正在和牛魔王作战的悟空。不过土地希望此事和平解决，两不得罪，对老牛道：大力王，且住手，唐三藏西天取经，无神不保，无天不佑，三界通知，十方拥护。快将芭蕉扇来搧息火焰，教他无灾无障，早过山去；不然，上天责你罪愆，定遭诛也。就是牛魔王再宽容再忍让，此时恐怕也做不到了：你这土地，全不察理！那泼猴夺我子，欺我妾，骗我妻，番番无道，我恨不得囫囵吞他下肚，化作大便喂狗，怎么肯将宝贝借他！结果是哀兵必胜的一方把悟空打了个稀里哗啦。 八戒对悟空从昨天上午十点多一直打到今天深夜是琢磨不透，想不出理由的，道：哥哥，你昨日巳时离了师父，怎么到申时才与他斗起？你那两三个时辰，在那里的？悟空解释了为什么耽搁了这么多时辰，对自家兄弟虽然没有撒谎，但对芭蕉洞却是一带而过。八戒是过来人，道：这正是俗语云，大海里翻了豆腐船，汤里来，水里去。在八戒看来这事是混说不清了，又道：如今难得他扇子，如何保得师父过山？且回去，转路走他娘罢！不过土地却好像从俩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什么，给悟空八戒两个善意的提醒：大圣休焦恼，天蓬莫懈怠。但说转路，就是入了旁门，不成个修行之类，古语云，行不由径，岂可转走？显然是告诉悟空切莫再做此番行为的，真所谓正道难走，邪道好下。 悟空此时也为自己的不当行为懊悔，于是重新立志，发狠道：正是正是，呆子莫要胡谈！土地说得有理，我们正要与他赌输赢，弄手段，等我施为地煞变。自到西方无对头，牛王本是心猿变。今番正好会源流，断要相持借宝扇。趁清凉，息火焰，打破顽空参佛面。行满超升极乐天，大家同赴龙华宴！遂与八戒一起到摩云洞前使钉钯抡铁棒，乒乒乓乓将摩云洞的前门打的粉碎，虽不是小人作为，也算不上大家之风。惹得牛魔王当场大骂：泼猢狲！你是多大个人儿，敢这等上门撒泼，打破我门扇？悟空八戒也不论理，疯了一般，只顾乱打：泼老剥皮！你是个甚样人物，敢量那个大小！不要走！看钯！不知好歹的盞草！我昨日还与你论兄弟，今日就是仇人了！仔细吃吾一棒！牛魔王还算理智：你焉敢欺心骗我妻！赶妾害儿仇未报，敲门打户又惊疑！可惜八戒听不懂，悟空又不搭理。见过疯狗疯牛的牛魔王大概没见过疯猪疯猴原来是这个样子，十余回合之后就丧失了志气，再也架不住钉钯铁棒，准备逃回洞里。躲在一旁的土地早看清了双方的势力对比，立即倒向了悟空一边，帮他堵住了老牛的归路，没了办法的牛魔王只能化作天鹅飞走。悟空在闹天宫时就玩过这样的把戏，在这方面作为老大哥的牛魔王还是个雏儿，于是悟空让八戒土地去干别的事，自己专心和大哥比试。 两位拜把兄弟此番赌斗，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只引得过往虚空一切神众与金头揭谛、六甲六丁、一十八位护教伽蓝都来围困魔王，想来这些神仙都得到了玉帝的暗示，此事需做的干净彻底不留痕迹，牛魔王被打的无奈，从摩云洞外跑到芭蕉洞里。诸天神也迅速转移，把翠云山围得是水泄不通、微风不至。 正在组织围攻芭蕉洞大门的悟空见八戒领兵而至，禁不住关心摩云洞方面的消息：那摩云洞事体如何？八戒笑道：那老牛的娘子被我一钯筑死，剥开衣看，原来是个玉面狸精。由此看来那悟空对玉面公主的评价还是相当恰当的，连死后八戒都要剥衣看看的。八戒见悟空带领诸多天兵天将竟没有打开芭蕉洞的大门，多少猜到了些意思，道：那可是芭蕉洞么？悟空道：正是！ 正是！罗刹女正在此间。大概是要八戒手下留情的。正在兴头上的八戒那还有功夫考虑悟空的意思，发狠道：既是这般，怎么不打进去，剿除那厮，问他要扇子，倒让他停留长智，两口儿叙情！说罢举钯照门一筑，忽辣的一声，将那石崖连门筑倒了一边，可见刚才的那些诸天神是多么的用力。牛魔王闻听女童报告大门被攻，夫妇立即猜到是谁到了这里。罗刹女忍不住劝自己的丈夫：大王！把这扇子送与那猢狲，教他退兵去罢。牛王道：夫人啊，物虽小而恨则深。你且坐着，等我再和他比并去来。对此时的牛魔王来说已远不是一把扇子的问题，关键是悟空违背了伦理，牛魔王面对着强大的对手也只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战争如滚雪球般，刚才还是天兵天将助阵，八戒与土地阴兵嚷嚷而至，顷刻间又有人马汇集，佛兵布下天罗地网，却原来是如来，发檄奏闻玉帝，言唐僧路阻火焰山，孙大圣难伏牛魔王，玉帝传旨，着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及众佛助力，擒拿平天大王牛魔王，当然也借此剿灭悟空大闹天宫的余党，看来秋后算账是免不了的。这时的牛魔王也许懂得了孤军奋战、众矢之的的意思，虽是一番苦战，奈无回天之力，只能任人驾骑。罗刹女见事已至此，急卸了钗环，脱了色服，挽青丝如道姑，穿缟素似比丘，将丈二长短的扇子交到悟空手里：望菩萨饶我夫妻之命，愿将此扇奉承孙叔叔成功去也！这两句话一定是发自罗刹女内心的话儿，因为此后罗刹女始终站在路旁，此时的她心情应该是相当复杂的。 悟空见罗刹女在路上一夜，道：那罗刹，你不走路，还立在此等甚？想悟空不会不知道扇子还在自己手上，他大概也希望罗刹说些什么的。罗刹女跪道：万望大圣垂慈，将扇子还了我罢。八戒哪知就里，以为女人为了一把扇子，傻乎乎的道：泼贱人，不知高低！饶了你的性命就彀了，还要讨甚么扇子，我们拿过山去，不会卖钱买点心吃？费了这许多精神力气，又肯与你！雨蒙蒙的，还不回去哩！”罗刹再道：大圣原说扇息了火还我。今此一场，诚悔之晚矣。只因不倜傥，致令劳师动众。我等也修成人道，只是未归正果，见今真身现象归西，我再不敢妄作。 愿赐本扇，从立自新，修身养命去也。土地当然清楚悟空的心思，不如自己替悟空说出，道：大圣！趁此女深知息火之法，断绝火根，还他扇子，小神居此苟安，拯救这方生民；求些血食，诚为恩便。悟空灭掉山火，拿着扇子苦苦思索了一夜。等到天亮，见罗刹女还站在雨里，道：老孙若不与你，恐人说我言而无信。你将扇子回山，再休生事。看你得了人身，饶你去罢！此后的罗刹隐姓修行，得了正果，经藏中万古流名，她既未上天做仙，又未受到玉帝的惩罚，在西游记中是绝无仅有的。至于是不是与牛魔王还有联系，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凭悟空的能力，这点还是很容易做到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二回 祭扫塔中途倦歇 救屈僧一心灭魔 遇同门方知体己，虽有心却无体力。 至塔顶闻听仔细，擒妖首需至水底。 且说悟空借宝扇过火山，见八百里平川，不觉散诞逍遥，一向絮叨的唐僧也少了抱怨，不日便到了祭赛国城边。只见城门之内，一边是六街三市样样齐全，各色人等衣冠隆盛；一边是十数和尚，披枷戴锁破衣烂衫，哼哼唧唧，苦不堪言。唐僧凝神观看，见和尚沿街乞讨，不禁忆苦思甜：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吩咐悟空上前打探，叫：悟空，你上前去问他一声，为何这等遭罪？悟空一问才知道这些披枷戴锁的人是敕建护国金光寺的和尚。敕封的和尚尚且如此，那些游僧的处境想也想的明白。无论悟空再怎么问，这些和尚只道街市人多眼杂，再不肯多说，只肯到庙内细谈。 金光寺内的和尚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梦到了有个东土大唐来的圣僧，可救他们的性命。唐僧闻听有人梦到圣僧，自然认为自己当之无愧，不禁大喜过望：你这里是何地方？有何冤屈？好像自己一下成了包公包大人似的。直到听说祭赛国三年之前，孟秋朔日夜半子时，一场血雨让原本祥云笼罩、瑞霭高升、夜放霞光、万里有见的金光寺暗淡无光，和尚们因此受尽千般拷打，万样追求之时，他又一股脑地推了：这桩事暗昧难明。一则是朝廷失政，二来是汝等有灾。告诉和尚们命该如此，然后又煞有其事的道：既然天降血雨，污了宝塔，那时节何不启本奏君，致令受苦？和尚们听得这唐僧也是位只会念念经的，忍不住反唇相讥：爷爷，我等凡人，怎知天意？况前辈俱未辨得，我等如何处之！无奈的唐僧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悟空，今日甚时分了？很明显这事他要放在一边了。待悟空道：有申时前后。唐僧知道这时离吃饭还早，却道：我欲面君倒换关文，奈何这众僧之事，不得明白，难以对君奏言。我当时离了长安，在法门寺里立愿：上西方逢庙烧香，遇寺拜佛，见塔扫塔。今日至此，遇有受屈僧人，乃因宝塔之累。你与我办一把新笤帚，待我沐浴了，上去扫扫，即看这污秽之事何如，不放光之故何如，访着端的，方好面君奏言，解救他们这苦难也。俨然一派刑警队长的姿态，又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似的。此言一出，果然把那一帮和尚忽悠的洗碗刷锅，伺候老爷。 唐僧刚刚饭饱茶歇，就有一小和尚来请唐僧桑拿，以方便这位老爷进行全身心的安歇。充分休息之后的唐僧穿小袖褊衫，束了环绦，足下换一双软公鞋，手里拿一把新笤帚，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对众僧发表开工演说，道：你等安寝，待我扫塔去来。可惜那时没有相机和录像设备，不然这扫塔之前的形象他无论如何也要立此存照的。 跟惯了唐僧的悟空多少猜得到这位师父扫塔的心思，按说这种性质的许愿只能自己去还的。因此悟空道：老孙与你同上如何？完全是一种试探和商量的口气，不料唐僧应不及的道：甚好！甚好！其实这金光寺的和尚是吃惯了苦的，也早就看出唐僧不是个吃苦的主儿，特地准备了两把笤帚，原本也是打算帮忙的，见悟空这样说，便把笤帚给了他的弟子。唐僧在祭扫之前又是大呼小叫的，唯恐诸神不知，看不到自己的成绩：弟子陈玄奘奉东土大唐差往灵山参见我佛如来取经，今至祭赛国金光寺，遇本僧言宝塔被污，国王疑僧盗宝，衔冤取罪，上下难明。弟子竭诚扫塔，望我佛威灵，早示污塔之原因，莫致凡夫之冤屈。只可惜是唐僧发心将塔扫，无奈不管旧时容，只扫到第七层的他就有些体力不支。悟空知道这老和尚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半点委屈，不免再刺激他一下：困了，你且坐下，等老孙替你扫罢。唐僧见悟空没有替自己的意思，只好道：这塔是多少层数？悟空道：怕不有十三层哩。唐僧一听层数不算太多，想自己咬咬牙也还是能做到的，道：是必扫了，方趁本愿。不过他说的话从来就做不得数的，只扫了三层，腰酸腿痛，就瘫倒于十层上道：悟空，你替我把那三层扫净下来罢。之后的他就只有喘气的份了。 悟空虽觉得这些日子唐僧的脾气还算可以，再不疑神疑鬼、怨东怨西的，但清楚指望他连扫地这样的小事也是做不成的，于是放开手脚三下两下扫了两层。正要打扫最后一层的他听到塔顶有人说话，才知道是偷宝贝的贼儿。悟空将两个小妖像抓小鸡似的拿到唐僧跟前，好让他兑现对金光寺和尚说的话儿。此时的唐僧早已沉睡如泥，惹得悟空大喊：师父，拿住偷宝贝之贼了！长老这才睁开法眼： 是那里拿来的？看来悟空一走他就睡的死死的，连悟空干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两个小妖不打自招的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个仔细，八戒和众和尚们提着灯笼准备来帮唐僧扫塔时，发现妖精已经被捉住了。和尚们哪知底细，一味地喊：好了！好了！我们得见青天了！偷宝贝的妖怪，已是爷爷们捉将来矣！唐僧也不辩解，好像两个妖精是自己捉的。 悟空为唐僧挣足了面子，唐僧便也不怕悟空面丑吓坏了国王，还给悟空一个出头露面的机会，径直把悟空领到金銮殿上。唐僧在阶前舞蹈山呼的行拜，他见悟空叉着手，斜立在旁，公然不动，不觉也长了志气，再不称自己贫僧：臣僧乃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国差来拜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佛求取真经者，路经宝方，不敢擅过，有随身关文，乞倒验方行。看了关文的祭赛国国王不意间说出了金光寺之事，正中唐僧下怀，道：万岁，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矣。贫僧昨晚到于天府，一进城门，就见十数个枷纽之僧。问及何罪，他道是金光寺负冤屈者。因到寺细审，更不干本寺僧人之事。贫僧入夜扫塔，已获那偷宝之妖贼矣。他的脸皮果然够厚，睡梦中的他竟然捉了两个妖精。待国王急降金牌：着锦衣卫快到金光寺取妖贼来，寡人亲审。唐僧道：万岁，虽有锦衣卫，还得小徒去方可。好像这类事情不值得他本人去做，也不用国王的警卫大动干戈，让自己的保镖去就可以了。 国王可不像唐僧那样傻，听悟空说话的口气就知道此人的本事绝不在唐僧之下，对唐僧只要个绣墩就可以，对悟空则是坐龙辇也不过分的了。即命备大轿一乘，黄伞一柄，锦衣卫点起校尉，将行者八抬八绰，大四声喝路，径至金光寺。对享受国王待遇的悟空，一向少有言语的沙僧禁不住眼热：哥哥，也带挈小弟带挈。还是八戒正直，认为悟空是应该应分的：你打着黄伞，抬着八人轿，却不是猴王之职分？故说你得了本身。悟空吩咐沙僧道：你只在此看守行李马匹。悟空是心有偏爱，原本打算让八戒揪着妖贼去面圣的，不明事理的和尚却也让沙僧享受什么皇恩，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让他们一人一个揪着，去见国王。 国王见捉了妖怪，少不得大摆筵席，对四僧表示感谢。闲谈之中的唐僧又露出原来的本色，当国王问：圣僧高徒何号？这位长老立刻道：小徒俱无号，第一个名孙悟空，第二个名猪悟能，第三个名沙悟净，此乃南海观世音菩萨起的名字。因拜贫僧为师，贫僧又将悟空叫做行者，悟能叫做八戒，悟净叫做和尚。国王见唐僧如此在意，只得请唐僧坐了上席，悟空坐了侧首左席，猪八戒沙和尚坐了侧首右席，虽然席次不同，俱是素果、素菜、素茶、素饭，没有一点看人下菜碟儿的意思。 一餐过后又一餐，唐僧实在是容不下了，没有办法的唐僧只好拒绝。无奈国王不肯，非要请圣僧捕擒贼首不可。酒席之上的唐僧意气豪发：既要捕贼取宝，不劳再宴，贫僧等就此辞王，就擒捉妖怪去也。唐僧的心计此时颇多，因为一起离开，这国王根本就不知道妖精是谁捉的，金光塔之上他已经吃到甜头了，这次不妨故技重施的。当国王问道：那位圣僧帅众出师，降妖捕贼？唐僧反应相当迅速：教大徒弟孙悟空去。国王见悟空答应，道：长老既去，用多少人马？几时出城？早已忍不住八戒的高声叫道：那里用甚么人马！又那里管甚么时辰！趁如今酒醉饭饱，我共师兄去，手到擒来！听了八戒的话，唐僧及时地进行了表扬，道：八戒这一向勤紧啊！估计唐僧的心里早乐开了花，因为自己台阶都不用找了，两个徒弟早早的把自己的路给铺平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三回 化干戈终为玉帛 改寺称方为真佛 两唱和牛皮吹破，猪八戒三番力竭。 请二郎小菜一碟，伤九头塔宝重夺。 且说悟空、八戒带着两个小妖向乱石山碧波潭飞去，祭赛国就只剩下唐僧、沙僧两个。唐僧见国王对悟空、八戒顶礼膜拜，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的，于是不阴不阳地道：贫僧无些法力，一路上多亏这三个小徒。 沙僧像唐僧肚里的蛔虫一样，先是铺垫性地介绍了悟空、八戒一番，然后继续道：愚弟兄若干别事无能，若说擒妖缚怪，拿贼捕亡，伏虎降龙，踢天弄井，以至搅海翻江之类，略通一二。这腾云驾雾，唤雨呼风，与那换斗移星，担山赶月，特余事耳，何足道哉！告诉国王捉妖缚怪这些小事根本轮不到师父和自己出手的，悟空和八戒充其量就是个马前卒罢了。一番话下来，就把国王哄得让唐僧坐了上座，成了老佛，当然沙僧也是不吃亏的，转瞬之间也成了菩萨，此时的两位和尚就像《皇帝的新衣》中的两个骗子，立即受到了一国黎民的顶礼。 悟空、八戒带着两个小妖来到碧波潭，遵循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留下黑鱼怪的耳朵、鲇鱼精的下唇作为信物，就让他们回去跟自己的主子报信去了。 碧波潭老龙一听齐天大圣四个字就吓得魂不附地、魄散九霄，年轻气盛的女婿九头虫则自视甚高，认为只要几个回合下来，就让悟空不敢仰视。九头虫依仗丈人龙王，广交社会黑势力，对本地的情况应该说是相当熟悉相当了解的，加上懂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对悟空这个过路的和尚实实地没放在眼里，几十个回合下来倒也没费太大的力气。无奈悟空有个八戒兄弟，时不时地上来打个三钯两钯的，分了些精力，觉得自己耽搁不起，显了九头虫的本象，先把悟空的喽啰八戒抓进洞里。 悟空见九头虫战法虽极其混乱却很难打理，只能先变个螃蟹到碧波潭打探消息，先将善于水战的八戒救出，好借力打力。果然被救得八戒没有想到自己竟败到一只虫子手里，恼羞成怒，边打边走，从大门口一直打到龙王的厨房里，连吃饭的碗、喝酒的盅都不肯留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直惹得老龙全家没大没小的一齐上阵，八戒才肯窜到水面休息。悟空还要怂恿八戒再战，八戒却通情达理，非要等人家办完了丧礼。 悟空第一次觉得在一旁观战也挺有意思，无奈八戒坚定了意志，就是不肯再到水里。正在悟空苦劝之时，见二郎真君带着梅山六兄弟牵狗架鹰的，顿时有了主意，想起了以恶治恶、以黑吃黑的道理。不过悟空自己是不去让二郎神做这件事，害怕二郎神这个舅子明白个中道理：八戒，那是我七圣兄弟，倒好留请他们，与我助战。若得成功，倒是一场大机会也。但内有显圣大哥，我曾受他降伏，不好见他。你去拦住云头，叫道真君，且略住住。齐天大圣在此进拜。他若听见是我，断然住了。待他安下，我却好见。随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教了八戒些主意。 悟空、二郎一见先是假意客气。二郎道：圣，你去脱大难，受戒沙门，刻日功完，高登莲座，可贺！可贺！悟空也是拿着芝麻当西瓜的道：不敢，向蒙莫大之恩，未展斯须之报。虽然脱难西行，未知功行何如。今因路遇祭赛国，搭救僧灾，在此擒妖索宝。偶见兄长车驾，大胆请留一助，未审兄长自何而来，肯见爱否。二郎笑道：我因闲暇无事，同众兄弟采猎而回，幸蒙大圣不弃留会，足感故旧之情。若命挟力降妖，敢不如命！却不知此地是何怪贼？二郎虽有接近悟空的意思，但也不愿破坏了社会潜规则，碧波潭的龙王毕竟还是和自己有些瓜葛的，虽然这些人对自己没做什么有益的事，但多存在一天就会多牵扯一份天庭的精力。梅山六兄弟哪知二郎的意思：大哥忘了？此间是乱石山，山下乃碧波潭，万圣之龙宫也。二郎这才一脸惊讶的样子，道：万圣老龙却不生事，怎么敢偷塔宝？待悟空把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之后，二郎神见自己少了一个朋友，不能再多一个政敌：既伤了老龙，正好与他攻击，使那厮不能措手，却不连窝巢都灭绝了？为显出自己对悟空的义气，急忙又道：兵家云，征不待时，何怕天晚！亏了梅山六兄弟还重些感情，才算是让九头虫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战，九头虫就被二郎神的细犬咬下一个头来，八戒正要追赶，被悟空拦住：且莫赶他，正是穷寇勿追，他被细犬咬了头，必定是多死少生。悟空故意要给二郎神留下个尾巴的，万一将来有什么事，有人会说二郎这人一向不够仗义的，于是他岔开话题：等我变做他的模样，你分开水路，赶我进去，寻那宫主，诈他宝贝来也。二郎与六圣多少看出了悟空的意思道：不赶他，倒也罢了，只是遗这种类在世，必为后人之害。既然人家都说放过二郎心里想做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要是被传出去就更不好说了。斩草除根的道理二郎神是知道的，只是现在的他明明知道却不能做，留下的恐怕只是一块心病了。 国王听说悟空八戒得了宝贝，立即将唐僧师徒四个称谢神功不尽。当然唐僧沙僧也不客气的接受了，唐僧道：且不须赐饮，着小徒归了塔中之宝，方可饮宴。自己总要把事办得周细，方显出自己的本事，至于悟空八戒不过像两个小工似的。唐僧对小工自然不会客气：汝等昨日离国，怎么今日才来？显然对两位的工作还不够满意，月底的奖金少不得要扣的。至于扫舍安放舍利子这等小事唐僧自然是不会去做的，上次只扫了几笤帚就累得腰酸腿疼的，这次用个灵芝一下一下的，还不得把自己累死，干脆再让悟空去干，让外人看来也像是将功补过的。待悟空将芝草把十三层塔层层扫过，安在瓶内，温养舍利子。整个金光寺整旧如新，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依然八方共睹，四国同瞻。国王就谢道：不是老佛与三位菩萨到此，怎生得明此事也！悟空道：陛下，金光二字不好，不是久住之物：金乃流动之物，光乃熌灼之气。贫僧为你劳碌这场，将此寺改作伏龙寺，教你永远常存。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四回 浪荡公子终成性 拂云老叟说分明 两件套岂是一丝，二弟子披荆斩棘。 显本性黑夜谈诗，惩妖魔再露心机。 且说悟空赶走了九头虫，从宝塔永固的角度将金光改为伏龙。此举得到了国王的极大支持，为表谢意，赠唐僧四人每人两套衣服、鞋袜、绦环，可以说从头到脚都是新的，除此之外又外备干粮烘炒，可自始至终也未见唐僧说什么若受了一丝之贿，千劫难修之类的话。祭赛国的和尚们见了将金光改为伏龙的二字真师，欲同上西天，同行伏侍。悟空用毫毛变作三四十只斑斓猛虎阻了他们的来路，才算是打消了他们的主意。如果说他们中的一个换下唐僧的话，那时就是悟空头上再戴上两个紧箍咒也十分乐意。 按说冬残春至，不暖不寒，正是逍遥行路的时机，一路西行的悟空几个遇到一条长岭。既然是岭，难免有些荆棘，但并不妨碍人行。唐僧一见却道：徒弟，这路怎生走得？悟空最烦吃不得苦的人儿，道：怎么走不得？唐僧只要不想走，总有十足的理由：徒弟啊，路痕在下，荆棘在上，只除是蛇虫伏地而游，方可去了。若你们走，腰也难伸，教我如何乘马？看看这位师父，在岭顶之上还要骑马的，再者他说的话也不尽合情理，哪座岭上的蛇虫虎豹是在岭顶的？八戒见唐僧偷懒，道：不打紧，等我使出钯柴手来，把钉钯分开荆棘，莫说乘马，就抬轿也包你过去。两位徒弟憋着劲不让这位师父有事没事的歇息。唐僧道：你虽有力，长远难熬，却不知有多少远近，怎生费得这许多精神！反正他就要休息。没了办法的悟空只好道：不须商量，等我去看看。闻听看后的悟空说似有千里之遥，这位师父知道八戒肯定没有话儿，道：怎生是好？沙僧猜到了唐僧的意思，道：师父莫愁，我们也学烧荒的，放上一把火，烧绝了荆棘过去。看沙僧多会拍唐僧的马屁，反正火是没发点的。八戒看透了沙僧的意思：莫乱谈！烧荒的须在十来月，草衰木枯，方好引火。如今正是蕃盛之时，怎么烧得！悟空道：就是烧得，也怕人子。唐僧不免幸灾乐祸道：这般怎生得度？八戒笑道：要得度，还依我。遂捻个诀，念个咒语，把腰躬一躬，就长了有二十丈高下的身躯，把钉钯幌一幌，就变了有三十丈长短的钯柄，拽开步，双手使钯，将荆棘左右搂开。行者也使铁棒帮八戒拨开。这一日未曾住手，一唱一和的师徒两个一气把唐僧带出百里，直到看到了石碣的三个大字：荆棘岭。 兴趣盎然的八戒见石碣之上还有两行对联，又添两行，使之成诗，同时也阐述了这位诚实之人对佛学的认识：荆棘蓬攀八百里，古来有路少人行。自今八戒能开破，直透西方路尽平！唐僧却借口道：徒弟啊，累了你也！我们就在此住过了今宵，待明日天光再走。不过八戒一路之上跟悟空学了些聪明，道：师父莫住，趁此天色晴明，我等有兴，连夜搂开路走他娘！没有办法的唐僧只能把牙咽到肚里，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又是一日一夜的行程，从马上下来的唐僧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看来悟空和八戒是要给这位师父一点教训的。悟空道：此地少吉多凶，不宜久坐。代言人沙僧不得不出头道：师兄差疑了，似这杳无人烟之处，又无个怪兽妖禽，怕他怎的？这位连打个小妖都要拖着八戒的师弟竟然大了胆儿，其实是有师父垫底。不过晦气脸就是晦气，刚刚停下的唐僧就不知道被一阵风掠到了哪里。 唐僧被人摄到一座烟霞石屋之前，一听对方说不是歹人，立时觉得月明星朗，加上对方几句奉承的话儿，这位唐僧马上跟他们称兄道弟、附雅趣风的。闻听有人请教，压根没有听出人家只是客气，便滔滔不绝，忘乎所以，把自己在庙里背的佛经当成了自己的东西。不想刚刚得意，被拂云叟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底：我等生来坚实，体用比尔不同。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笑傲风霜，消磨日月。一叶不凋，千枝节操。似这话不叩冲虚，你执持梵语。道也者，本安中国，反来求证西方。空费了草鞋，不知寻个甚么？石狮子剜了心肝，野狐涎灌彻骨髓。忘本参禅，妄求佛果，都似我荆棘岭葛藤谜语，萝蓏浑言。此般君子，怎生接引？这等规模，如何印授？必须要检点见前面目，静中自有生涯。没底竹篮汲水，无根铁树生花。灵宝峰头牢着脚，归来雅会上龙华。 亏了十八公还算客气，知道唐僧是个扯大旗、坐虎皮的主儿，给了唐僧一个台阶，改换了话题，谈些佛经以外的东西。这唐僧却偏不知趣，又以为无人能及，说什么禅心似月迥无尘，不想又引来了诸位的讥刺，唐僧这才知道对方不像自己是花架子，只好道：弟子一时失口，胡谈几字，诚所谓班门弄斧。适闻列仙之言，清新飘逸，真诗翁也。没有办法的唐僧再不敢逞能，只好依着众言，接了两句，哪知又露心思：半枕松风茶未熟，吟怀潇洒满腔春。一个春字就让十八公等猜到了这位和尚内心的东西。结果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越来越让唐僧显出了自己的低俗与无知，最后的他只好甘拜下风：众仙老之诗，真个是吐凤喷珠，游夏莫赞。厚爱高情，感之极矣。无奈的唐僧又玩起了对自己徒弟常耍的把戏：但夜已深沉，三个小徒，不知在何处等我。意者弟子不能久留，敢此告回寻访，尤天穷之至爱也，望老仙指示归路。还没等十八公等开言，一位青姿妆翡翠，丹脸赛胭脂，星眼光还彩，蛾眉秀又齐，下衬一条五色梅浅红裙子，上穿一件烟里火比甲轻衣，弓鞋弯凤嘴，绫袜锦绣泥，妖娆娇似天台女，不亚当年俏妲姬的仙女让这位长老立即目瞪口呆，再不提离开的话儿，陪着吃起了茶儿。听说诸位要成全自己的好事，唐僧一如从前，假模假式的，惹得赤身鬼火起：这和尚好不识抬举！我这姐姐，那些儿不好？他人材俊雅，玉质娇姿，不必说那女工针指，只这一段诗才，也配得过你。你怎么这等推辞！休错过了！孤直公之言甚当，如果不可苟合，待我再与你主婚。赤身鬼见唐僧仍在扭捏，直点唐僧的痛处，道：你这和尚，我们好言好语，你不听从，若是我们发起村野之性，还把你摄了去，教你和尚不得做，老婆不得娶，却不枉为人一世也？这长老一听此话，立即犯了心思：这还了得，自己原指望取经回来，还要取几房美女，生几个…… 直到悟空几个找来，才算是保全了唐僧的真体，不过这都是他自己说的，至于事实如何，徒弟几个是不去打听也不会关心的。八戒听说是一株大桧树，一株老柏，一株老松，一株老竹，一株丹枫，一株老杏，二株腊梅，二株丹桂作践了自己的师父，怕传出去被人笑话，不论好歹，一顿钉钯，三五长嘴，连拱带筑，把两颗腊梅、丹桂、老杏、枫杨俱挥倒在地，果然那根下俱鲜血淋漓。这位长老心疼的又拉又扯，道：悟能，不可伤了他！他虽成了气候，却不曾伤我，我等找路去罢。悟空道：师父不可惜他，恐日后成了大怪，害人不浅也。八戒原本还想留着几个的，一听悟空此话索性一顿钯，将松柏桧竹一齐皆筑倒。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五回 拙蠢乖能君怎学 两般还是无心药 不求甚解随口说，丢三落四乱琢磨。 金铙黑洞悟空火，唐僧起誓似疯婆。 且说悟空在荆棘岭靠了八戒气力，轻易地走过了千里长岭，唐僧虽说遇到了几个妖精，因着妖精貌美的原因，心情依然不低，一路之上的他依然陶醉在杏仙的浓情蜜意里，想着那蜜合凌汗巾儿。见一高山，竟还有对诗的余气，道：悟空，那座山也不知有多少高，可便似接着青天，透冲碧汉。唐僧不是趁生前有道正该修，而是借蝶蜂歌暂浪泊。悟空知道这位公子哥除了酸文醋诗外，不知就里，道：古诗不云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但言山之极高，无可与他比并，岂有接天之理！配合默契的八戒自然不放过机会，道：若不接天，如何把昆仑山号为天柱？悟空害怕唐僧像个白痴，没完没了的，干脆一口气到底，道：你不知，自古天不满西北。昆仑山在西北乾位上，故有顶天塞空之意，遂名天柱。要说沙僧还算比唐僧聪明的，一听两位师兄在捉弄师父和自己，道：大哥把这好话儿莫与他说，他听了去，又降别人。我们且走路，等上了那山，就知高下也。这些日子沙僧见两位师兄越来越不待见自己，也偶尔顶悟空一句半句的，对八戒则是毫不客气，两个人似耍似斗，谁也不服气。 一到山脚之下的唐僧早支棱起耳朵，听得一声虎啸，就把这位见多识广的唐僧吓得不知东西，道：徒弟们，看是个甚么去处。待悟空说是座寺院，但有些凶气，这位圣僧道：既有雷音之景，莫不就是灵山？你休误了我诚心，担搁了我来意。去雷音如走亲戚的悟空道：不是不是！灵山之路我也走过几遍，那是这路途！八戒实在，是有什么说什么的，道：纵然不是，也必有个好人居住。不过对沙僧的话一定是要反着听的，他道：不必多疑，此条路未免从那门首过，是不是一见可知也。其实他的眼力也不低，要不怎么可能知道这条路是必通小雷音寺的。 唐僧一到门前，看见雷音寺三个大字，就滚鞍下马，道：泼猢狲！害杀我也！现是雷音寺，还哄我哩！悟空明明告诉他这不是去灵山的路，这位痴子还是不知。悟空对这位师父的举止早就看不起的，道：师父莫恼，你再看看。山门上乃四个字，你怎么只念出三个来，倒还怪我？不知是唐僧不认识这个小字，还是奴才的性子，反正是没有看见的，不过他倒还有道理：就是小雷音寺，必定也有个佛祖在内。经上言三千诸佛，想是不在一方：似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这不知是那一位佛祖的道场。古人云，有佛有经，无方无宝，我们可进去来。悟空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儿，道：不可进去，此处少吉多凶，若有祸患，你莫怪我。唐僧见悟空语气不够坚定，以为悟空也有失算的时候，道：就是无佛，也必有个佛象。我弟子心愿遇佛拜佛，如何怪你。对这些虚张声势的人儿最好的办法也是虚张声势，妖精是深谙此理，在门内大喝一声：唐僧，你自东土来拜见我佛，怎么还这等怠慢？慌得唐僧一步一拜的，再也不顾地上是不是有荆棘、蒺藜。不过这位敢充如来的妖精也不是个善主，看悟空刚刚将金箍棒抡起，就一下子他扣到金铙里，其余三个则被绳缠索绑，紧缚牢栓不提。 悟空被扣在金铙之中，又没有新鲜空气，情绪是相当烦躁，心里也没了算计，只能拘来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不料这些揭谛、丁甲、护教伽蓝 也受够了一身二用的滋味，道：大圣，我等俱保护着师父，不教妖魔伤害，你又拘唤我等做甚？悟空恨死了自己护着的老和尚，也觉得对不起这些朋友们，道：我那师父，不听我劝解，就弄死他也不亏！但只你等怎么快作法将这铙钹掀开，放我出来，再作处治。这里面不通光亮，满身暴燥，却不闷杀我也？众神第一次听到悟空这样说话，再不管那秃子，人人奋勇，个个掀铙，只可惜那金铙如生就的一般，未动分毫。诸天神一看出了大事，吓得揭谛们直闯南天门，冲进凌霄宝殿，道：主公，臣乃五方揭谛使。今有齐天大圣保唐僧取经，路遇一山，名小雷音寺。唐僧错认灵山进拜，原来是妖魔假设，困陷他师徒，将大圣合在一副金铙之内，进退无门，看看至死，特来启奏。揭谛们心里清楚，但凡悟空有个头疼脑热的，别说自己下贬，就是性命恐怕也会丢掉的。果然玉帝一听此事，道：差二十八宿星辰，快去释厄降妖。星宿们从未见玉帝如此着急，不敢稍缓，先跟悟空报到，害怕悟空将来有什么问题，玉帝怪罪自己。随后各尽全力，使枪的使枪，使剑的使剑，使刀的使刀，使斧的使斧；扛的扛，抬的抬，掀的掀，捎的捎，弄到有三更天气，不见半分动静。还是亢金龙不惜自己的身躯，让悟空钻进自己的角里，自己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悟空拽了出来，此举差一点就把他给累死，当然也不排除亢金龙有些作秀的成分，但用了最大努力倒是真的。钻出来的悟空也是用了全身力气，掣出铁棒，照铙钹当的一声打去，就如崩倒铜山，咋开金铙，可惜把个佛门之器，打做个千百块散碎之金！唬得那二十八宿惊张，五方揭谛发竖，大小群妖皆梦醒。 妖精黄眉老佛其实是个月月修行，得了正果的人儿，对唐僧西行颇不为然，专门在此等候的唐僧几个的，道：一向久知你往西去，有些手段，故此设象显能，诱你师父进来，要和你打个赌赛。如若斗得过我，饶你师徒，让汝等成个正果；如若不能，将汝等打死，等我去见如来取经，果正中华也。逃出来的悟空也是赌气，和二十八宿天兵共五方揭谛众圣一齐努力，与黄眉老佛苦战一番，结果是又被黄眉的旧白布搭包儿装将进去。仅是战俘就闹的黄眉老佛差不多用光了自己的绳子，才将诸神一个个捆起。悟空则借着夜色逃脱，见到悟空的唐僧哭咧咧，道：徒弟！快救我一救！向后事但凭你处，再不强了！那意思明白得很，只要得救，取经团队的首领就让给悟空了。悟空先放了这位软骨头师父，又解救了所有的人质，依旧不肯休息，要找回自己的行李。亢金龙道：你好重物轻人！既救了你师父就彀了，又还寻甚行李？当然只有亢金龙才有资格跟悟空这样说话的，也证明这位星宿对唐僧西行之路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悟空对此却有自己的解释，事业不能放弃。 以前我们知道猴子腚坐不住金銮殿，哪知道猴子的肩膀也担不稳任何东西。悟空刚把偷来的行李放在肩膀之上，就来了个前轻后重，呼喇地脱了一头。黄眉老佛听到动静，才发现被捆的人儿都已走失，于是遣尽所有兵力追击。正在接应悟空的角木蛟见敌方来势汹汹，也顾不得唐僧和白马，率亢金龙、女土蝠、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斗木獬、牛金牛、氐土貉、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獝、奎木狼、娄金狗、胃土彘、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领着金头揭谛、银头揭谛、六甲、六丁等神、护教伽蓝，同八戒沙僧，各执兵器，一拥而上。结果是又被黄眉老佛一并关到地窖子里，唐僧、八戒、沙僧享受特殊待遇，悬梁高吊，黄眉老佛对白马还算是公平，将它拴在后院吃草。悟空虽是凭着自己的机灵逃掉，但也没了吃准的主意。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六回 叔伯未尽全身心 弥勒佛祖书禁字 荡魔天尊巧推辞，国师王言称有事。 黄眉老佛口渴急，西瓜地里用妙计。 且说眼明腿快的悟空逃了复被旧白布搭包儿装进的命运，忽然想起了绰号荡魔天尊的北方真武。此人乃是净乐国王与善胜皇后的儿子，统摄真武之位，剪罚天下妖邪。因天下妖孽除尽，现净享武当山，安逸太和殿，可谓无所事事。荡魔天尊一见悟空，顿时想起了和玉帝之间的往事，北方真武在奉旨除妖之后，竟落得披发跣足，没了职业，多亏了元始天尊又给了他个差事。让他踏踏腾蛇神龟，领五雷神将、巨虬狮子、猛兽毒龙，收降东北方黑气妖氛，干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一听到悟空有求，这位北方真武不由得生气：今蒙大圣下降，不得不行；只是上界无有旨意，不敢擅动干戈。假若法遣众神，又恐玉帝见罪，十分却了大圣，又是我逆了人情。我谅着那西路上纵有妖邪，也不为大害。我今着龟、蛇二将并五大神龙与你助力，管教擒妖精，救你师之难。实际上去与不去的都是应付差事，既帮不了悟空的忙，又让悟空没说的。果然一战下来，北方真武失了一条蛇、一只龟、五条小龙，算是对悟空有了交代，对自己来说只是丢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而已。 悟空不明就里，只道是连荡魔天尊出面都收拾不了的妖精，想来再没有办法，忍不住泪如雨滴。值日功曹见悟空如此，又让悟空去请大圣国师王：南赡部洲盱眙山蠙城，即今泗洲是也。那里有个大圣国师王菩萨，神通广大。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唤名小张太子，还有四大神将，昔年曾降伏水母娘娘。你今若去请他，他来施恩相助，准可捉怪救师也。悟空闻言而喜，满怀信心直奔目的地，谁知未入二门，即见小张太子迎在那里。悟空将黄眉老佛的事对大圣国师王菩萨一说，这位想当年将水母娘娘降伏都当做小事的国师王道：你今日之事，诚我佛教之兴隆，理当亲去，奈时值初夏，正淮水泛涨之时，新收了水猿大圣，那厮遇水即兴，恐我去后，他乘空生顽，无神可治。今着小徒领四将和你去助力，炼魔收伏罢。看来这位国师王对玉帝也是爱搭不理的，也只派了小张太子和四员小将应付。连黄眉老佛见了小张太子都认为这孩儿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这孩儿有甚武艺，擅敢到此轻薄？结果几位又是白费力气。 几番挫折的悟空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禁不得斗志丧失：我自从秉教入禅林，感荷菩萨脱难深。只言平坦羊肠路，岂料崔巍怪物侵。百计千方难救你，东求西告枉劳心！还是人缘脾气堪称第一的弥勒佛忍不得悟空这孩子受气，扯个善意的谎儿，把责任揽到自己怀里：他是我面前司磬的一个黄眉童儿。三月三日，我因赴元始会去，留他在宫看守，他把我这几件宝贝拐来，假佛成精。那搭包儿是我的后天袋子，俗名唤做人种袋。那条狼牙棒是个敲磬的槌儿。之所以说弥勒佛说的是谎话，是因为从悟空和他的对话看出的，悟空道：这妖精神通广大，你又无些兵器，何以收之？按说如果这黄眉童儿真是弥勒的手下，他喊一句：孽畜还不现出原身就可以的。可这位笑弥勒还要变老头、变西瓜地，像姜太公钓鱼似的，不但费事把握性还不大。估计等捉到黄眉老佛，不要说唐僧，连八戒沙僧都会被饿死，难怪悟空道：此计虽妙，你却怎么认得变的熟瓜？他怎么就肯跟我来此？看笑弥勒的话多有意思：我为治世之尊，慧眼高明，岂不认得你！凭你变作甚物，我皆知之，但恐那怪不肯跟来耳。我却教你一个法术。悟空道：他断然是以搭包儿装我，怎肯跟来！有何法术可来也？随后弥勒将右手食指蘸着口中神水，在行者掌上写了一个禁字，教他捏着拳头，见妖精当面放手。作为治世之尊的弥勒既然能认得悟空，控制一个妖怪应该是不在话下的，如此麻烦，未免让人生疑。 有了护身符的悟空再次到小雷音寺门口挑战，黄眉老佛见只是悟空一个人儿，道：孙悟空，今番挣挫不得了！我见你计穷力竭，无处求人，独自个强来支持，如今拿住，再没个甚么神兵救拔。又见悟空单手抡棒，以为悟空破罐子破摔了，忍不住笑道：这猴儿，你看他弄巧！怎么一只手使棒支吾？悟空道：儿子！你禁不得我两只手打！若是不使搭包子，再着三五个，也打不过老孙这一只手！黄眉老佛倒也挺仗义：也罢！也罢！我如今不使宝贝，只与你实打，比个雌雄。因此我们实在是很难断定到底是那个禁字起了作用，还是黄眉老佛压根就不打算用法宝的。 不过被悟空一番挑逗的黄眉童儿还是中计，到了西瓜地的他还是很规矩的，并没有摘下就吃，而是到了草庵旁边：瓜是谁人种的？可有熟瓜么？摘个熟的来，我解渴。这位颇懂礼仪的童儿最终中了弥勒和悟空的算计，被悟空一毂辘钻入咽喉之下。悟空等不得好歹，就弄手脚抓肠蒯腹，翻根头，竖蜻蜓，弄得童儿傞牙倈嘴，眼泪汪汪，把一块种瓜之地，滚得似个打麦之场。黄眉口中叫道：罢了！罢了！谁人救我一救！看来黄眉老佛是没有主人的。弥勒是何等聪明的笑和尚，即刻现了本相，接了话道：孽畜！认得我么？黄眉老佛一听这话，又看见脸前的天尊，慌忙跪倒在地，双手揉着肚子，磕头撞脑，赶紧叫：主人公！饶我命罢！饶我命罢！再不敢了！等弥勒收了他的宝贝，才道：孙悟空，看我面上，饶他命罢。按说悟空应该立即从黄眉童儿的肚子里出来，因为弥勒可不是一般的主儿。不过悟空一定猜得出弥勒是黄眉童儿的新主，依旧在他的腹内左一拳右一脚的乱掏乱捣 ，直弄得黄眉小儿人未伤心不得死，花残叶落是根枯。 对弥勒旧白布搭包儿和磬锤并不满足，知道他还有件好东西，于是笑嘻嘻地对悟空道：悟空，我和你去寻金还我。悟空知道弥勒法力无边，也不敢违误，不管这东西是不是弥勒的，也只得引佛上山，回至寺内，收取金碴。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七回 娇贵儿难闻秽气 诚实汉总下苦力 稀柿衕前高声呼，本领超强众人服。 八戒悟空同缚蟒，拱开污秽是坦途。 且说悟空靠弥勒之力降伏了黄眉童儿，一路西行。唐僧一路之上虽是舒舒服服 ，但也看够了园林皆绿暗，走厌了风雨又黄昏，只想停下睡个日过中午还不足，道：徒弟啊，天色晚矣，往那条路上求宿去？悟空见唐僧又在发痴，忍不住：师父放心，若是没有借宿处，我三人都有些本事，叫八戒砍草，沙和尚扳松，老孙会做木匠，就在这路上搭个蓬庵，好道也住得年把，你忙怎的！分明笑话这位公子哥不拿取经当回事儿。八戒也是大有长进，话虽是对悟空讲，实际上确实说给老和尚听的，道：哥呀，这个所在，岂是住场！满山多虎豹狼虫，遍地有魑魅魍魉。白日里尚且难行，黑夜里怎生敢宿？估计一听此话的唐僧大气再不敢出。亏得悟空是火眼金睛，看到山脚下有一山庄。唐僧听到有住处，忙问：在何处？悟空指道：那树丛里不是个人家？我们去借宿一宵，明早走路。唐僧立即急不可耐，兴奋异常，催马飞奔，跑到庄内，忘记了经常教训徒弟不可惊扰了人家的话，像个强人似的：开门，开门。气得开门的老者道：是甚人在此大呼小叫？心道这世界上除了杀人掠货的强盗，还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人儿。唐僧见只是一位老人，料定住宿是没有问题了，便先拿大话吓他：贫僧乃东土差往西天取经者。然后才敛些骄气，也不管对方是达官贵人还是草头百姓，道：适到贵地，天晚特造尊府假宿一宵，万望方便方便。老者见这人酸文假醋的，更坚定了主意：和尚，你要西行，却是去不得啊。此处乃小西天，若到大西天，路途甚远。且休道前去艰难，只这个地方，已此难过。把他留在家里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呢，于是把个七绝山的事一说，估计他就会打退堂鼓的，自己不让住的话连说都不需说的。果然，唐僧一听七绝山上有一股秽气，就是淘东圊也不似这般恶臭，立即烦闷不言，原本要打算睡个好觉的他立时没了主意。 悟空看出了老人不想留宿的意思，道：你这老儿甚不通便！我等远来投宿，你就说出这许多话来唬人！十分你家窄逼没处睡，我等在此树下蹲一蹲，也就过了此宵，何故这般絮聒？这老者刚才的气还没出，估计如此的师父也带不出什么高明的徒弟，便将火一股脑发在了悟空的身上：你这厮，骨挝脸，磕额头，塌鼻子，凹颉腮，毛眼毛睛，痨病鬼，不知高低，尖着个嘴，敢来冲撞我老人家！悟空的一番石中有美玉之藏的话让老者心花怒放，为了悟空自己一晚不睡也是值得：请入寒舍安置。随后泡茶办饭，面筋、豆腐、芋苗、萝白、辣芥、蔓菁、香稻米饭、醋烧葵汤，足足的摆了一桌。唐僧吃了肚圆，八戒则明里暗里的嘲笑自己的师父：师兄，这老儿始初不肯留宿，今返设此盛斋，何也？显然在这个世界上有本事有能力的人都受人尊重的，哪怕是做个花瓶也要有点文化内涵的，不过这点唐僧是做不到的。悟空有意接口道：这个能值多少钱！到明日，还要他十果十菜的送我们哩！听了这话的唐僧一定会哑口无言的，因为还是有人不看重外表的。 掌灯时分，老者和悟空说起降妖捉怪的事。悟空对老者道：承照顾了！听了这话的唐僧立即受不了了，因为老者本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如此一来，还不知道老者怎么看待自己：这猴儿凡事便要自专，倘或那妖精神通广大，你拿他不住，可不是我出家人打诳语么？听老者说有个妖精将人家牧放的牛马吃了，猪羊吃了，见鸡鹅囫囵咽，遇男女夹活吞。悟空像是故意跟老者开玩笑似的：这个却是难拿。八戒也在一旁帮腔道：真是难拿，难拿！我们乃行脚僧，借宿一宵，明日走路，拿甚么妖精！老者道：你原来是骗饭吃的和尚！初见时夸口弄舌，说会换斗移星，降妖缚怪，及说起此事，就推却难拿！当然骗吃骗喝的事悟空八戒不会去做，不过唐僧听了这话心里会很不舒服的。 悟空料想老者找不到别人来降妖捉怪的。老者果然说起了前些日子的事，道：那个僧伽，披领袈裟。先谈《孔雀》，后念《法华》。香焚炉内，手把铃拿。正然念处，惊动妖邪。风生云起，径至庄家。僧和怪斗，其实堪夸：一递一拳捣，一递一把抓。和尚还相应，相应没头发。须臾妖怪胜，径直返烟霞，原来晒干疤。我等近前看，光头打的似个烂西瓜！想来这和尚还有些本事的，最起码还会一递一拳捣，一递一把抓，可唐僧这位大师级的师父大概就会念念《多心经》什么的。悟空笑道：这等说，吃了亏也。老者道：他只拚得一命，还是我们吃亏：与他买棺木殡葬，又把些银子与他徒弟。那徒弟心还不歇，至今还要告状，不得干净！悟空道：不打紧，不打紧，等我替你拿他来。老者大概被和尚道士们的大话骗怕了：你若果有手段拿得他，我请几个本庄长者与你写个文书。若得胜，凭你要多少银子相谢，半分不少；如若有亏，切莫和我等放赖，各听天命。悟空道：何必说要甚么谢礼！俗语云，说金子幌眼，说银子傻白，说铜钱腥气！我等乃积德的和尚，决不要钱。但说要了田，就要养马当差，纳粮办草，黄昏不得睡，五鼓不得眠，好倒弄杀人也！我出家人，但只是一茶一饭，便是谢了。悟空可不像唐僧，先说一番大道理，随后再要人家的东西。 听到妖精来时，老者让自己的乡亲往屋里躲避。大概唐僧是第一个跑进屋的，八戒、沙僧自然要学师父，气得悟空喊道：你们忒不循理！出家人，怎么不分内外！站住！不要走！跟我去天井里，看看是个甚么妖精。还未归入人道的蟒蛇果然是好打，没费悟空、八戒多少力气就被打死了。 除掉蟒蛇的取经人在陀罗庄住了五七八日，估计唐僧只顾了吃喝，不知是吃伤了胃还是风向变了，反正陀罗庄是不想呆了。不日便到了七绝山稀柿同口，唐僧闻得那般恶秽，又见路道填塞，道：悟空，似此怎生度得？悟空见唐僧过度反应，也引得自己倒胃，捂着鼻子道：这个却难也。其实他心里早有了主意。唐僧见悟空说难，立即像个娘们似的哭起来。李老汉见唐僧哭哭啼啼的，要替他开条路，这位师父也不怕劳民伤财，一句话不吭。还是悟空觉得不好意思，说了句：你这老儿，俱言之欠当。你初然说这山径过有八百里，你等又不是大禹的神兵，那里会开山凿路！若要我师父过去，还得我们着力，你们都成不得。唐僧一听要自己用力，立即急了：悟空，怎生着力么！显然在抱怨悟空多嘴。 悟空让八戒拱路，唐僧听到原来不需要自己用力，立刻转悲为喜，道：悟能，你果有本事拱开胡同，领我过山，注你这场头功。好像西天极乐世界的事他说了算似的，还好八戒不在乎什么名誉的，也不去和这位一贯做空头文章的师父较真，不然跟他签下个合同，唐僧指定违约。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八回 善正万缘自然收 涤静尘氛不惹愁 朱紫国为师不识，买调和八戒立壁。 撕皇榜悟空设计，怕牵扯三藏训斥。 且说悟空几个离了七绝山，一路走走停停，转眼又是夏季，见行人避暑摇扇，唐僧不免惦记休息。当然在这方面他的眼是比谁都尖的，远远地就看到一座城池：徒弟们，你看那是甚么去处？行者道：师父原来不识字，亏你怎么领唐王旨意离朝也！三藏道：我自幼为僧，千经万典皆通，怎么说我不识字？悟空道：既识字，怎么那城头上杏黄旗，明书三个大字，就不认得，却问是甚去处何也？这位号称千经万典皆通的人，其实仅仅是读经而已，至于经文的真谛他实在是一窍不通的，唐僧道：这泼猴胡说！那旗被风吹得乱摆，纵有字也看不明白！因为他只会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根本不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一路之上除了懂得生命是最宝贵的，尊严和人格乃至其他的东西，浮光掠影就已经算是好的。悟空道：老孙偏怎看见，却不是朱紫国三字？唐僧一听，道：朱紫国必是西邦王位，却要倒换关文。悟空见这位师父就知道形式的东西，干脆道：不消讲了。和这老和尚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几位一到街市，就围上了一圈好奇的人，端详唐僧三位徒弟的样子。唐僧见没人注意自己这位中华美男子，心里作祟，道：不要撞祸！低着头走！吓得八戒赶紧把嘴揣在怀里，沙僧自然知道此刻最该搞师父的个人崇拜，也不敢抬头仰视。唯有悟空不理师傅这一套，对唐僧的话不理不睬的。街道上忽然来了这几个异样之人，谁也管不住自己眼睛的，往往你越是躲避，就越会引起他的好奇，所以满街的人儿都跟八戒抛砖丢瓦的，唐僧一看更是生气，不住地道：莫要生事！八戒把头弄得更低。只可惜唐僧只能管住自己的徒弟，却没有办法去管朱紫国的子民，不然他会让所有的人都看自己。 会同馆馆使见一个和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闯到大使馆里，个个心惊，齐道：是甚么人？是甚么人？往那里走？亏了那时还没有恐怖组织这个概念，不然真会把唐僧当做人体炸弹的。两个馆使听了唐僧牵强附会的解释，再看看唐僧就更像个扯谎的主儿，一定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钦差大使，给他安排个偏房就算是看了大唐的面子。唐僧是称谢不止，悟空虽然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个不起眼的和尚，但毕竟是大唐钦差的，不能失了国体，道：这厮惫懒！怎么不让老孙在正厅？唐僧自作聪明的道：他这里不服我大唐管属，又不与我国相连，况不时又有上司过客往来，所以不好留此相待。悟空一听，更加生气，因为这绝不仅仅是大唐和朱紫国之间的事，其他国家的使臣也住在这里，传了出去更损失大唐的国格、国体，道：这等说，我偏要他相待！ 待唐僧见管事的送来一盘白米、一盘白面、两把青菜、四块豆腐、两个面筋、一盘干笋、一盘木耳。忙教徒弟收了，谢了管事的。管事的道：西房里有干净锅灶，柴火方便，请自去做饭。他一听还要自己做饭，忙道：悟空，你们在此安排斋饭，等我急急去验了关文回来，吃了走路。见这么多好东西，这位师父临走时特别交代，一定自己回来才能开饭的。 朝堂之上，国王虽然抱着病体，还是仔仔细细验了唐僧的证件，不过国王总觉得唐僧像个骗子，又把大唐的国事问个仔细：法师，你那大唐，几朝君正？几辈臣贤？至于唐王，因甚作疾回生，着你远涉山川求经？看唐僧回答的没有问题，这才传旨：在披香殿，连朕之膳摆下，与法师同享。算是给了唐僧大使级的待遇。 悟空对自己的住处是没有什么要求。说实在的，他觉得树杈也比木板床舒服得多，但毕竟在西梁女国时，女王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文牒之上，虽说还没有得到唐朝户籍机构的最终认可，可最起码也算得上大半个唐民的。对会同馆没有按相关规定安排师父的住处，悟空非常生气，虽然师父不济，但此时已不是一个三藏的事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是要遵循的，虽说两国未必有正式的外交关系，但起码也应比照执行。气不顺的悟空拖着八戒在街上东跑西颠的，憋着心思找事做，哪里人多往哪里去。 八戒本是听说悟空请客才肯出来的，不然还不如躺着睡觉呢。可见师兄只是领着自己东跑西窜，也没找到一处合适的食所，加上自己不是爱热闹的人，一见人多就不想走了。悟空道：既然如此，你在这壁根下站定，等我过去买了回来，与你买素面烧饼吃罢。八戒将碗盏递与行者，把嘴拄着墙根，背着脸，死也不动，实在是累坏了。一心找茬的悟空终于在人多热闹的地方看到了招贤榜文，迅速有了做个医生耍耍的主意，同时替大唐争些荣誉，替师父挽回一些面子。悟空弄起一股旋风，将榜文放在八戒怀里，专心等朱紫国的使臣来请自己。 站在墙角打盹的八戒听人说自己揭了皇榜，明人不做暗事的他立即恼了：你儿子便揭了皇榜！你孙子便会医治！待低头一看，怀里真个有一张字纸，立即猜得出是谁做的，咬着牙骂道：那猢狲害杀我也！八戒知道事干重大，开不得玩笑，恨一声便要扯破，好销毁证据。无奈早被众人架住，机会错失，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八戒还是对生拉硬拽的太监、校尉耐着性子劝说。再番弄得急了，道：汝等不知高低！再扯一会，扯得我呆性子发了，你却休怪！亏了有两个见多识广的太监听出八戒不是凡人，才随了八戒到会同馆找悟空。一路之上的八戒同样不忘替唐僧挽回一些颜面，把两个老太监称作奶奶。面对校尉的反驳，笨嘴拙腮的他是一套一套的：不羞！你这反了阴阳的！他二位老妈妈儿，不叫他做婆婆奶奶，倒叫他做公公！ 几位以超常的规格拜见了悟空的太监、校尉道：孙老爷，今日我王有缘，天遣老爷下降，是必大展经纶手，微施三折肱，治得我王病愈，江山有分，社稷平分也。八戒沙僧满以为悟空会高兴异常，感到无上荣耀。可一向不成形的悟空却一反常态，严肃异常，因为他清楚此刻的自己即使再坐不住也要控制，他代表的是整个大唐朝廷：这招医榜，委是我揭的，故遣我师弟引见。既然你主有病，常言道，药不跟卖，病不讨医。你去教那国王亲来请我，我有手到病除之功。闻听此言的太监无不惊骇：泱泱大国使臣，果然是有礼有节。 闻知是唐僧的徒弟揭了皇榜，朱紫国国王问唐僧道：那一位高徒善医？唐僧道：实不瞒陛下说，我那顽徒俱是山野庸才，只会挑包背马，转涧寻波，带领贫僧登山涉岭，或者到峻险之处，可以伏魔擒怪，捉虎降龙而已，更无一个能知药性者。在他唐僧的眼里，几个徒弟实实的是无能之辈，其实他自己才是连山野庸才都不如的。他自己就不会想一下，国王为什么问如此奇怪的话题？好在国王并不相信这位更像骗子的话，道：高徒既不知医，他怎肯揭我榜文，教寡人亲迎？断然有医国之能也。吩咐自己的手下：文武众卿，寡人身虚力怯，不敢乘辇；汝等可替寡人，俱到朝外，敦请孙长老看朕之病。汝等见他，切不可轻慢，称他做神僧孙长老，皆以君臣之礼相见。 众臣领旨，与看榜的太监、校尉径至会同馆，排班参拜。只见悟空坐在当中端然不动，不觉威严尽失，复又分班启奏道：上告神僧孙长老，我等俱朱紫国王之臣，今奉王旨，敬以洁礼参请神僧，入朝看病。估计等这些大臣分别说完也需要不少的时间，实在是难为了这位坐不住金銮殿的猴子了。直到各班完毕，这悟空才道：你王如何不来？众臣又是一番怯怯的解释：我王身虚力怯，不敢乘辇，特令臣等行代君之礼，拜请神僧也。悟空这才给了他们一点台阶和面子：既如此说，列位请前行，我当随至。 一直垂帘的国王闻知悟空来到，虽不能亲自迎接，却也是高卷珠帘，强闪龙睛凤目，开金口御言：那一位是神僧孙长老？不料悟空却进前一步，厉声道：老孙便是。吓得那国王战兢兢，跌在龙床之上，被人扶如宫中，再不敢让悟空看病。有备而来的悟空一是借此杀一杀朱紫国的锐气，二是让他们看看大唐人的本事，于是说了些悬丝诊脉的话儿，慌得国王赶紧宣他进宫诊视。谁知一上宫殿的悟空却被唐僧迎头痛骂：你这泼猴，害了我也！悟空道道：好师父，我倒与你壮观，你返说我害你？这位师父除了惦记自己的性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果然唐僧喝道：你跟我这几年，那曾见你医好谁来！你连药性也不知，医书也未读，怎么大胆撞这个大祸！唐僧害怕牵连自己。悟空半是嘲笑，道： 我有几个草头方儿，能治大病，管情医得他好便是。就是医死了，也只问得个庸医杀人罪名，也不该死，你怕怎的！不打紧，不打紧，你且坐下看我的脉理如何。唐僧又道：你那曾见《素问》、《难经》、《本草》、《脉诀》，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就这等胡说散道，会甚么悬丝诊脉！这位和尚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倒是读了千经万典，但能用的只有一卷——《多心经》。他哪里知道：心有秘方能治国，内藏妙诀注长生。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九回 治沉疴悟空有技 论鬼神八戒明理 未治病先明成因，怕丢命偏作人质。 装聪明沙僧如师，道迷津八戒仔细。 却说悟空谈了悬丝诊脉之法。唐僧是一个劲地瞧不起，连几位太监都觉得这为白面和尚有些傻气，道：长老且休讲口，请入宫诊视去来。虽然悟空从未做过一天医生，连个医疗许可证都不知道怎么办，更不知道头疼脑热是怎么一回事，但架不住他对中华传统文化知之甚细，什么四气五郁、七表八里九候、浮中沉、沉中浮，都虚实辨明，对中医文化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悟空来到国王的宿舍门前，靠了三根毫毛，左右手分别一试，就给国王的病情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双鸟失群。说的国王立时打起精神，高声应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果是此疾！ 唐僧见悟空高兴地从国王寝宫中出来，少不得有些醋意，恨不得自己的徒弟多多少少出点事儿。不料悟空却道：诊了脉，如今对证制药哩。这位师父没有一句称赞的话儿，只能是干愣在那里。就在悟空准备和唐僧离开皇宫，到会同馆配药时，国王一道圣旨下来，为感谢悟空的治病良方，让唐僧与国王同宿文华殿，待明朝服药之后，病痊酬谢，倒换关文送行。多疑的唐僧道：徒弟啊，此意是留我做当头哩。若医得好，欢喜起送；若医不好，我命休矣。你须仔细上心，精虔制度也！因为和自己的性命联系在了一起，这位师父再不和从前那样能推不揽的，一再嘱咐悟空仔细。没有办法的他此时也只能依靠这位不起眼的徒弟，恨不得悟空对着国王吹口仙气，那国王就立刻生龙活虎的。 回到会同馆的悟空见朱紫国的医差果按自己见药即抓的医嘱凑齐了全部八百余八味共两千四百二十四斤草药，对憨直诚实的八戒道：那里用得许多？他那太医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辈，所以取这许多药品，教他没处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几味，难识我神妙之方也。看来悟空对知识产权的保护还很有一套。两个馆使见识了悟空高深莫测的医道，对悟空也有了新的认识，住处重新安排自不必说，连饭菜也是亲自做好亲自奉上，并对悟空行君臣之礼。一向对繁文缛节颇为烦感的悟空为一国之尊荣，却处之泰然，欣然登堂上坐，任人服侍。 沙僧见悟空如此受人重视，害怕自此失去了依靠。若是悟空成了老大，少不得连现在的地位都不如的，因此此刻的他最关心师父唐僧的，虽然他从心底里也瞧不起这位圣僧的：师兄，师父在那里哩？悟空见沙僧这样关心师父，笑道：师父被国王留住作当头哩，只待医好了病，方才酬谢送行。沙僧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有些受用么？他一定要知道国王对唐僧是什么接待规格，以便决定是否倒戈。悟空说道：国王岂无受用！我来时，他已有三个阁老陪侍左右，请入文华殿去也。沙僧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的地位是牢固的，于是对悟空开出的每一味药都不免指指点点，头头是道的言说大黄味苦，性寒无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夺诸郁而无壅滞，定祸乱而致太平，名之曰将军。此行药耳，但恐久病虚弱，不可用此之语，俨然如师父一般了；对悟空要用锅底灰也是：弟不曾见药内用锅灰。明摆着和师父一个德性，他没见过的都是假药；至于说到悟空用马尿，那简直就是在谋害师父：哥哥，这事不是耍子。马尿腥臊，如何入得药品？我只见醋糊为丸，陈米糊为丸，炼蜜为丸，或只是清水为丸，那曾见马尿为丸？那东西腥腥臊臊，脾虚的人，一闻就吐；再服巴豆大黄，弄得人上吐下泻，可是耍子？不过他一见悟空医好了国王的病，脸色立刻变了，人家八戒还功是功过是过的道哥啊，果是好妙药！今来酬谢，乃兄长之功。他却像师父一般，酸溜溜的道：二哥说那里话！常言道，一人有福，带挈一屋。我们在此合药，俱是有功之人，只管受用去，再休多话。至此连吴承恩老先生都忍不住用了一个“咦”字的。 国王被悟空医好了病，自然是顺应民意，举国庆谢。国王内心感谢的自然是悟空外带他的两位师弟，对待唐僧最多就是当做个名誉主席之类看待的，并没有真心实意地答谢。唐僧对此一向特别的敏感、特别在意的，未等国王开口就道：贫僧不会饮酒。这样一是避免了国王敬酒的尴尬，同时也提醒对方上点时令水果之类的。哪知国王本就不十分待见他，道：素酒，法师饮此一杯，何如？人家一点苦劝的意思也没有，完全是礼节性的让让罢了。心窄的唐僧道：酒乃僧家第一戒。国王知道唐僧的心思，故意不提其他，量他一个师父当着徒弟的面不好开口要东西的，道：法师戒饮，却以何物为敬？唐僧假装客气一下，道：顽徒三众代饮罢。谁想国王根本不再搭理她，高兴地换了金卮，为悟空敬酒，几番之后国王和八戒、沙僧也是连敬连干了，把唐僧凉在了一边，之后喝到尽兴的国王让人换了大杯，与悟空几个对喝。悟空也是直来直去的，道：陛下请坐，老孙依巡痛饮，决不敢推辞。酒桌之上俨然成了他们兄弟几个，国王也一股脑的把什么都告诉了这位新结识的弟兄们了。悟空听说麒麟山獬豸洞的妖精把国家搞乱，又见国王跟自己推心置腹的，遂将巨觥之酒，两口吞之，一口答应帮国王捉妖除怪，感动的国王扑通跪下：若救得朕后，朕愿领三宫九嫔，出城为民，将一国江山尽付神僧，让你为帝。对唐僧则是连让都不让了，难怪八戒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这皇帝失了体统！不顾起码的礼节了。 悟空恨不得立即除了妖怪，好让他这位异乡知己安心做自己的国王，饭一吃饱就急着考察地形，全然不顾八戒还没吃饱。亏了国王懂得人情世故，命人准备两张素面桌，边吃边看。悟空刚对国王自以为牢固的地堡提了些意见，就见妖怪来了。熟悉地形的国王先钻入地穴，无奈的唐僧只能排在第二了，因为唐僧不知道入口，如果知道的话，第一别人想都来不及想，他早就跑进去了。师父良好的带头作用当然会影响到徒弟八戒的，沙僧就更不用说了，和唐僧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悟空要八戒、沙僧留在外面对妖精进行观察时，八戒道：可是扯淡！认他怎的？众官躲了，师父藏了，国王避了，我们不去了罢，炫的是那家世！这八戒见唐僧躲了是坚决不干，左挣右挣，不想干这危险的活，无奈悟空阻拦，只能作罢。 悟空见妖精长得：九尺长身多恶狞，一双环眼闪金灯。两轮查耳如撑扇，四个钢牙似插钉。鬓绕红毛眉竖焰，鼻垂精准孔开明，髭髯几缕朱砂线，颧骨崚嶒满面青。两臂红筋蓝靛手，十条尖爪把枪擎。豹皮裙子腰间系，赤脚蓬头若鬼形，有些面生，于是借机问问沙僧这位百事通是否认得，沙僧道：我又不曾与他相识，那里认得！至此悟空对这位师弟也算彻底了解了，大概就是滥竽充数的货，到合唱团里演出再合适不过，因为他最善于理解领导的意图，对口型不用说是一流的。悟空面对妖怪也只能凭经验猜测，道：他却象东岳天齐手下把门的那个醮面金睛鬼。不过即可得到了八戒的反驳：不是！不是！悟空道：你怎知他不是？八戒道：我岂不知，鬼乃阴灵也，一日至晚，交申酉戌亥时方出。今日还在巳时，那里有鬼敢出来？就是鬼，也不会驾云。纵会弄风，也只是一阵旋风耳，有这等狂风？或者他就是赛太岁也。一番话下来，悟空对八戒另眼相看，由衷的称赞道：好呆子！倒也有些论头！看来八戒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践经验都有一定层次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回 朱紫国悟空救火 麒麟山公主用情 为妖孽良心未泯，助国王杀生伤情。 獬豸洞玩耍傻痴，正宫面详教盗铃。 且说悟空踏云腾空与妖精对面相迎，一问方知此妖乃麒麟山獬豸洞赛太岁的先锋，遂与其战在空中。无奈先锋实实的不行，见悟空一棒下来，就只顾逃命。悟空也不追赶，下来告诉众人实情。躲在洞内的唐僧听说赶跑了妖精，以国王为盾，推着国王从三丈多深的避妖洞探头探脑的爬出来，见满天晴朗，更无妖邪之气，才算定下心来。 国王对悟空主动请缨驱除妖怪心生敬重，亲自持壶把盏，斟满金杯，双手奉与悟空：神僧，权谢！权谢！悟空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听到西门起火，忽的一下将酒杯朝天扔了。精通礼仪的国王以为慢待了悟空，一个劲的跟悟空解释自己的好意：神僧，恕罪！恕罪！是寡人不是了！礼当请上殿拜谢，只因有这方便酒在此，故就奉耳。神僧却把杯子撇了，却不是有见怪之意？悟空被国王的真诚所感动，掏心的道：不是这话，不是这话。直到又有人来报西门火灭，悟空才舒心地笑道：陛下，你见我撇杯，疑有见怪之意，非也。那妖败走西方，我不曾赶他，他就放起火来。这一杯酒，却是我灭了妖火，救了西城里外人家，岂有他意！ 国王见悟空真心为国家和自己考量，知道将江山交给此人，一定比自己坐江山更牢固，便有了推位让国的想法，但也不好勉强这位兄弟，因为他清楚自由对这位天马行空的大圣来说也许是最重要的。见悟空一心急于为自己除妖，国王更是发自内心的为悟空考虑，恨不得他歇息歇息，拽着悟空的袖口不放：神僧且从容一日，待安排些干粮烘炒，与你些盘缠银两，选一匹快马，方才可去。直到悟空介绍了自己的特长，国王才稍稍放心，又惊又喜，笑吟吟捧着一杯御酒递与悟空道：神僧远劳，进此一杯引意。悟空像对待自己的兄长一般，道：且放下，等我去了回来再饮。 仓促之间的悟空对麒麟山的地理环境并没有了然于胸，在山上乱走乱撞，当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还以为自己错走了路，无意间闯进了新兵训练营。刚要回走，见一文书模样的人朝自己走来，一路上絮絮聒聒的：一叹自己的大王无缘；二叹宫女的受难；三叹战争对百姓的摧残；四叹自己的不安。躲在一边偷听的悟空也不禁暗暗竖起了拇指：妖精也有存心好的，似他后边这两句话说天理难容，却不是个好的？等悟空自己变化了道童，和这小妖是少有的客气：长官，那里去？送的是甚么公文？而妖精文书也没有因为双方的信仰不同而厚此薄彼，对道童同样是和和气气。文书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把希望寄托在这位道德为上的童道身上，希望这位外来的小道劝解一下自己的大王，不做那些于人于己无利的事：正在那里着恼哩。你去与他唱个道情词儿解解闷也好。在客气地与小妖文书道别之后，猴急的悟空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忽的挈铁棒往小妖脑后一下，打的这位文书头烂血流浆迸出，见此情景的悟空又马上有些后悔：急了些儿！不曾问他叫做甚么名字，罢了！看来悟空的内心也是经历了一番短暂的斗争，可为了国王他也只能如此了，有斗争就要付出代价。 悟空将小妖的尸首作为凭证告诉众人妖精的所在，更是为了解除国王的担忧，此外他把獬豸洞下的战书交给师父，并特意叮咛：师父收下，且莫与国王看见。然后才把小妖之事跟国王说。闻听此事的国王漫天阴气顷刻消，大喜道：好！好！好！该算头功！寡人这里常差人去打探，更不曾得个的实。似神僧一出，就捉了一个回来，真神通也！激动得大声喊叫：看暖酒来！与长老贺功。悟空并不急于饮酒，而是取了金圣宫娘娘的物证，马不停蹄地王麒麟山方向去了。 化作小妖文书的悟空像是被人打傻了似的，无论妖王赛太岁怎么问话，就是不答，把个赛太岁急得上前扯住道：你怎么到了家还筛锣？问之又不答，何也？悟空装得像真事似的，把锣往地下一掼道：甚么何也，何也！我说我不去，你却教我去。行到那厢，只见无数的人马列成阵势，见了我，就都叫拿妖精！拿妖精！把我揪揪扯扯，拽拽扛扛，拿进城去，见了那国王，国王便教斩了，幸亏那两班谋士道两家相争，不斩来使，把我饶了，收了战书，又押出城外，对军前打了三十顺腿，放我来回话。他那里不久就要来此与你交战哩。赛太岁道：这等说，是你吃亏了，怪不道问你更不言语。悟空道：却不是怎的，只为护疼，所以不曾答应。妖王见悟空想像个孩子似的诉冤，笑了。吩咐悟空赶紧把娘娘家乡的消息带到后宫，好哄哄正在抹泪的金圣宫娘娘。 在妖洞中呆了三年的金圣宫娘娘并未沾上些许妖气，依旧颇具皇家规范，见悟空只是对自己行了个问询的简礼，马上训斥道：这泼村怪，十分无状！想我在那朱紫国中，与王同享荣华之时，那太师宰相见了，就俯伏尘埃，不敢仰视。这野怪怎么叫声接喏？是那里来的这般村泼？吓得妖狐妖鹿诸美女赶忙解释。直到金圣宫娘娘听他是到朱紫国下战书的小妖，才忍住怒气，禀退了左右，探问起家乡的消息。金圣宫娘娘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儿，不肯感情用事，虽然悟空说的句句在理、件件是实，她还是多了个心眼，害怕赛太岁试探自己，毕竟这些年来妖王没有碰一碰自己的身体，难免心急火燎的，谁能猜得透他是什么心思。当看到悟空取出黄金宝串时，她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也彻底相信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人儿是来救自己的。悟空见娘娘放下心来，向她教授了战胜赛太岁的妙计。金圣宫娘娘虽出身贵族，但西厢之类的书恐怕也是不少看的，再加上左右都是狐媚妖气的，对妖娆之态也是耳熏目染、心领神会，没有多时就将三个金铃骗到自己手里。 得手的悟空不懂得赛太岁的独门宝贝，加上自己的好奇，三玩两玩弄得火起，亏了小妖们救火及时，悟空才算是没有第二次进到炼丹炉里。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一回 化春娇以酒乱性 靠观音终解冤愆 相思泪因君痴淌，云雨情无缘瞎忙。 雌雄铃原本一样，金毛犼怎乱伦纲。 且说悟空见小妖关了前门，只能变作个痴苍蝇钉在门旁，随时准备逃走，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前门再敞。悟空只能从后门找个缝儿来到金圣娘娘身旁，只见那娘娘轻轻泪滴，隐隐悲声，哭的悟空亦为之悲伤。悟空见此情景，少不得叫娘娘用师父常说的僧家第一戒再加巧言令色去骗大王的铃铛。金圣娘娘依了悟空之计，和妖王先喝交杯酒，又饮双喜杯，喝酒的同时不住地说些床第之事，又是言语又是表情的，把云情雨意表现得淋漓尽致，弄得妖王骨软筋麻还不依不止。直到悟空用假铃儿换了真铃儿还一个劲地用酒灌可怜的赛太岁，并教侍婢：净拂牙床，展开锦被，我与大王同寝。分明是要妖王晚上失眠的。 将金铃儿骗到自己手里的悟空，连天明都等不及，就使个解锁法打开前门，站在门外一阵阵地高呼，慌得那大小妖精把门紧闭。几个小妖跑到里面报告，里面的侍女道：莫吆喝，大王才睡着了。此时早已是三更天气，看来妖王今晚果然是情绪激动，难以入眠的。悟空一个人在门外嚷嚷闹闹的，竟没有一个人出门打理，忍不住抡棒打门，惊得罗帐之中的妖王醒起，边穿衣服边让小妖打探消息，知是朱紫国请来的外公。这妖王也是个实在的人儿，从不会骂人，以为是个姓外的，还专门让金圣娘娘到《百家姓》查一下有没有这个姓，结果是金圣娘娘翻遍全书也没找到这个外字，忽的记起《千字文》有句外受傅训这句，便告诉妖王。妖王认为书上说的自然是没有错的——传道授业解惑，一口气地认定：定是，定是。出门就找自己的外公。悟空也不客气：贤甥，叫我怎的？妖王这才知道，感情和尚也会骂人，不过自己倒没有多少骂人的词，对悟空也只能是实事求是：你这厮：相貌若猴子，嘴脸似猢狲。七分真是鬼，大胆敢欺人！直到悟空说出自己的名字，妖王也只会以“为奴”二字还击。 赛太岁睡眼朦胧地与悟空战了五十个回合，还不分胜负，实话实说：孙行者，你且住了。我今日还未早膳，待我进了膳，再来与你定雌雄。回到洞内的妖王对金圣娘娘同样如实相告：今早叫战者，乃是取经的和尚之徒，叫做孙悟空行者，假称外公。想妖王必是第一次迎娶金圣娘娘，因为从未有过自己的有孩子，至今也不知道外公的含义。这位性格憨直的赛太岁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勤王之师，对悟空之战，也不用阴谋诡计：孙行者休走！看我摇摇铃儿！见到悟空也有铃儿，赛太岁的脑子还在诚实的圈子里，一个劲地猜测：跷蹊！跷蹊！他的铃儿怎么与我的铃儿就一般无二！纵然是一个模子铸的，好道打磨不到，也有多个瘢儿，少个蒂儿，却怎么这等一毫不差？懵懂的他忍不住道：你那铃儿是那里来的？悟空惯是涮人的主儿，几番说辞就让赛太岁慌了手脚，道：怪哉！怪哉！世情变了！这铃儿想是惧内，雄见了雌，所以不出来了。想不到铃儿的命运也和自己一样悲惨。悟空对这位新认的外甥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攥起三个铃儿，红火、青烟、黄沙，一齐滚出扑向妖王，悟空还觉得不够过瘾，又加上一把风儿，简直要将自己的贤甥置于死地。 正在卖弄宝贝的悟空忽听得天空中一声高音，悟空对此声音是相当熟悉，看也不看就倒身下拜，并猜到观音菩萨的来意：不知大慈临凡，有失回避。敢问菩萨何往？菩萨道：我特来收寻这个妖怪。悟空知道观音是非请不到的，因此问道：这怪是何来历，敢劳金身下降收之？女菩萨却言之凿凿，道：他是我跨的个金毛犼。因牧童盹睡，失于防守，这孽畜咬断铁索走来，却与朱紫国王消灾也。明明是害人，却说是消灾，坏事变好事的说词大概就是因此而起。对佛经理解甚深的悟空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是糊里糊涂的道：菩萨反说了，他在这里欺君骗后，败俗伤风，与那国王生灾，却说是消灾，何也？菩萨道：你不知之，当时朱紫国先王在位之时，这个王还做东宫太子，未曾登基，他年幼间，极好射猎。他率领人马，纵放鹰犬，正来到落凤坡前，有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所生二子，乃雌雄两个雀雏，停翅在山坡之下，被此王弓开处，射伤了雄孔雀，那雌孔雀也带箭归西。佛母忏悔以后，吩咐教他拆凤三年，身耽啾疾。那时节，我跨着这犼，同听此言，不期这孽畜留心，故来骗了皇后，与王消灾。至今三年，冤愆满足，幸你来救治王患，我特来收妖邪也。对菩萨的这番解释，悟空还是有些不明不白的：菩萨，虽是这般故事，奈何他玷污了皇后，败俗伤风，坏伦乱法，却是该他死罪。今蒙菩萨亲临，饶得他死罪，却饶不得他活罪。让我打他二十棒，与你带去罢。对此菩萨也只能是以权压势菩萨道：悟空，你既知我临凡，就当看我分上，一发都饶了罢，也算你一番降妖之功。若是动了棍子，他也就是死了。悟空见此不敢违言，只得拜道：菩萨既收他回海，再不可令他私降人间，贻害不浅！想来悟空对这位菩萨一反常态还是有些猜忌，而菩萨对悟空的过分率直同样也是有些担心，不让不会费这么大的心思跟他解释。 在处理完赛太岁之后，菩萨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对耍孩子脾气的悟空又是劝说又是吓唬的，让悟空交出铃儿了事。菩萨知道只要自己在，悟空什么宝贝都是不需要的，这样至少可以向众佛表示悟空一路去来靠的是真本事，当然这点悟空是暂时是不知道也是想不明白的。虽然说朱紫国皇后被捉一事是观音坐骑金毛犼一手搞的，但观音未必不知，她手下的大小官员未必不知，但对朱紫国国王的惩罚是必须的，因为他毕竟射伤了孔雀大明王的两个孩子。果真因为惩罚国王而让金毛犼败坏了人伦纲纪，又必将对观音十分的不利，紫阳真人见金毛犼到来也随后而至，赠给金圣宫娘娘一见旧棕衣，让金圣宫娘娘即生一身毒刺。一件旧棕衣的毒性到底有多大，也值得怀疑，毕竟没人去试。 既然金毛犼已离，金圣娘娘再披件旧棕衣也没有意义，再说一件破衣穿在娘娘身上也有失国体。紫阳真人一见菩萨离开，也随后而至，脱下娘娘棕衣，随即披在自己身上，看来这老头也不是什么至纯至真的，再怎么说也要把旧棕衣洗一洗，除了娘娘的体温不说，至少有些女性的气息。至于说紫阳真人的话就更有意思，明明是为国王为悟空做了件好事，却道：大圣勿罪，小仙告辞。让人很难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僧见朱紫国群臣内外无一不感谢称赞悟空，又是醋意顿生，对国王道：一则是贤王之福，二来是小徒之功。仅这一句话就把悟空的努力去了大半，然后又道：今蒙盛宴，至矣！至矣！就此拜别，不要误贫僧向西去也。至此悟空的几天的成绩荡然消失。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二回 四大未空七情在 僧家首戒为色启 有女色心敏鼻灵，妖为煽自先动情。 猪八戒似色实忠，沙悟净黔驴技穷。 且说悟空在朱紫国降伏了妖精，水未沾，餐未食，就让妒火中烧的师父催促着一路西行。这位一向自称贫僧的唐僧不知天高地厚地坐着龙辇，由国王和妃后推着，好不自在、好不自得，有了此种待遇的唐僧一路之上又有了踏青玩境的心情。再没有看到土岭就喊妖，碰到浅水就嚷怪的。 不知是本能还是直觉，这位师父对女性总是有些心灵感应的。这天又是唐僧第一个发现密林之处有座庵林，他莫名的激动，相当利索地滚鞍下马。此举连悟空都感到吃惊：师父，这条路平坦无邪，因何不走？”八戒还以为老和尚累了，又要歇歇，还好心好意的圆场，道：师兄好不通情！师父在马上坐得困了，也让他下来关关风是。谁知两位徒弟都错了，唐僧道：不是关风，我看那里是个人家，意欲自去化些斋吃。在悟空和八戒看来唐僧简直有些不正常了，游手好闲的师父怎么可能有这种怪想法。悟空笑道：你看师父说的是那里话。你要吃斋，我自去化，俗语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有为弟子者高坐，教师父去化斋之理？唐僧自然不会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徒弟，假惺惺地道：不是这等说。平日间一望无边无际，你们没远没近的去化斋，今日人家逼近，可以叫应，也让我去化一个来。连一向有些惰懒的八戒也觉得老和尚今天有些出格，道：师父没主张。常言道，三人出外，小的儿苦，你况是个父辈，我等俱是弟子。古书云，有事弟子服其劳，等我老猪去。唐僧听徒弟们这样，越发觉得自己的感应是准确的，简直是在哀求了：徒弟啊，今日天气晴明，与那风雨之时不同。那时节，汝等必定远去，此个人家，等我去，有斋无斋，可以就回走路。此时与师父心有灵犀的沙僧出面说话，在旁笑道：师兄，不必多讲，师父的心性如此，不必违拗。若恼了他，就化将斋来，他也不吃。一路之上的哪一次斋是唐僧自己化的？起码到现在也没饿死。没有办法的八戒只能依了唐僧、沙僧的话，任老和尚自己去化那顿无影的斋饭。 没有走出多远的唐僧很快就呆若木鸡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位佳人：闺心坚似石，兰性喜如春。娇脸红霞衬，朱唇绛脂匀。蛾眉横月小，蝉鬓迭云新。若到花间立，游蜂错认真。就这一位唐僧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之多。老和尚还觉得不够过瘾，又忍不住靠前细看，结果发现了三个更漂亮的：飘扬翠袖，摇拽缃裙。飘扬翠袖，低笼着玉笋纤纤；摇拽缃裙，半露出金莲窄窄。形容体势十分全，动静脚跟千样躧。拿头过论有高低，张泛送来真又楷。转身踢个出墙花，退步翻成大过海。轻接一团泥，单枪急对拐。明珠上佛头，实捏来尖靴。窄砖偏会拿，卧鱼将脚跘。平腰折膝蹲，扭顶翘跟躧。扳凳能喧泛，披肩甚脱洒。绞裆任往来，锁项随摇摆。踢的是黄河水倒流，金鱼滩上买。那个错认是头儿，这个转身就打拐。端然捧上臁，周正尖来潠。提跟潠草鞋，倒插回头采。退步泛肩妆，钩儿只一歹。版篓下来长，便把夺门揣。踢到美心时，佳人齐喝采。一个个汗流粉腻透罗裳，兴懒情疏方叫海。蹴踘当场三月天，仙风吹下素婵娟。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染蛾眉柳带烟。翠袖低垂笼玉笋，缃裙斜拽露金莲。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 唐僧看到腿软眼酸，肚肠乱鸣，连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天上的云彩是朝云还是晚霞，才道：女菩萨，贫僧这里随缘布施些儿斋吃。见几位面若桃花、娇红似润的佳人和自己搭言，老和尚暗自欢喜：善哉！善哉！从锅台到炕沿，趋前进入人家闺房坐了。几个女子问道：长老是何宝山？化甚么缘？还是修桥补路，建寺礼塔，还是造佛印经？请缘簿出来看看。唐僧暗暗提示，希望对方懂自己的意思道：我不是化缘的和尚。谁知人家女子根本没有老和尚那么钟情怀春，道：既不化缘，到此何干？尴尬的唐僧只好道：我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大雷音求经者。适过宝方，腹间饥馁，特造檀府，募化一斋，贫僧就行也。佳人一听此话，道：好！好！好！常言道，远来的和尚好看经。妹妹们！不可怠慢，快办斋来。然后几位佳人热情接待，四位撩衣敛袖，炊火刷锅；三位陪着，言来语去，论说些因缘，一切都中规中矩，按部就班。 少时之间，几位女子端上餐饭：请了，仓卒间，不曾备得好斋，且将就吃些充腹，后面还有添换来也。一个平常之家，突然来了客人，确实有些让主人为难，不过人家也给唐僧解释了。老和尚见不随口，又挑四拣三，更关键的是唐僧未必是为了吃饭：女菩萨，贫僧是胎里素。佳人对唐僧的回答感到意外，笑道：长老，此是素的。老和尚竟然耻笑对方，道：阿弥陀佛！若象这等素的啊，我和尚吃了，莫想见得世尊，取得经卷。佳人不由得对这位要饭的胖和尚心生不满，规劝道：长老，你出家人，切莫拣人布施。唐僧道貌岸然：怎敢，怎敢！我和尚奉大唐旨意，一路西来，微生不损，见苦就救，遇谷粒手拈入口，逢丝缕联缀遮身，怎敢拣主布施！谁想被佳人一眼看穿：长老虽不拣人布施，却只有些上门怪人。莫嫌粗淡，吃些儿罢。唐僧只好强辩道：实是不敢吃，恐破了戒，望菩萨养生不若放生，放我和尚出去罢。老和尚见没有便宜可赚，挣着要走。几位女子决定教训一下这位要着吃还嫌凉的家伙，拦住门，怎么肯放，俱道：上门的买卖，倒不好做！放了屁儿，却使手掩，你往那里去？随后将唐僧用绳子捆了，高吊悬梁，来了个仙人指路。 捆住唐僧的身却没有捆住老和尚的心。唐僧见女子脱了衣服，眼睛抑制不住的盯着佳人，浮想联翩：这一脱了衣服，是要打我的情了，或者夹生儿吃我的情也有哩。既然人家打你的情还吊起你来干啥？真是癞蛤蟆要配天仙！ 悟空等了不知是一天还是两天，不见唐僧回还，知道他又出了幺蛾子，忙让八戒、沙僧去看。八戒一到密林就知道老和尚又遇到了妖精，急着要去救他。悟空道：贤弟莫嚷，你都不见怎的，等老孙去来。沙僧怕悟空坏了师父的好事，道：哥哥仔细。悟空三步两步走到庄园跟前，原本要打，又怕老和尚生气：假如惊了他，缠住老孙，反为不美。等我且问他一问再打。悟空叫出土地，土地向悟空详细的介绍了几个女妖的底细。知道妖精样子的悟空更不敢让土地陪着自己，害怕外人见到了师父有什么丑事：土地，你且回去，等我自家拿他罢。悟空见几个妖精果然标致，立刻猜到了唐僧的心思：怪不得我师父要来化斋，原来是这一般好处。这七个美人儿，假若留住我师父，要吃也不彀一顿吃，要用也不彀两日用，要动手轮流一摆布就是死了。且等我去听他一听，看他怎的算计。看来连悟空都清楚唐僧那两把刷子。悟空听听妖精并没有打算跟唐僧苟且的意思，又见几个女子要到河中嬉戏，便放弃了原来的打算：我这般一个汉子，打杀这几个丫头，着实不济。不要打他，只送他一个绝后计，教他动不得身，出不得水，多少是好。遂变作老鹰取了女子的衣服，回到休息地，告诉两位师弟：他都忍辱含羞，不敢出头，蹲在水中哩。我等快去解下师父走路罢。谁知八戒笑道：师兄，你凡干事，只要留根。既见妖精，如何不打杀他，却就去解师父！他如今纵然藏羞不出，到晚间必定出来。他家里还有旧衣服，穿上一套，来赶我们。纵然不赶，他久住在此，我们取了经，还从那条路回去。常言道，宁少路边钱，莫少路边拳。那时节，他拦住了吵闹，却不是个仇人也？于是八戒一个人跳进水里，先将几个女子吓唬一番，好让她们失了方寸，再准备将妖精彻底净除：这伙泼怪当真的不认得我！我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唐长老之徒弟，乃天蓬元帅悟能八戒是也。你把我师父吊在洞里，算计要蒸他受用！我的师父又好蒸吃？快早伸过头来，各筑一钯，教你断根！这群女妖闻听此言，魂飞魄散，在水中跪拜道：望老爷方便方便！我等有眼无珠，误捉了你师父，虽然吊在那里，不曾敢加刑受苦。望慈悲饶了我的性命，情愿贴些盘费，送你师父往西天去也。看来悟空的判断确实有些道理，对妖精也不能一棍子打死。 八戒的哲学和悟空是有很大不同的，在他看来这个世界是非黑即白的：莫说这话！俗语说得好，曾着卖糖君子哄，到今不信口甜人。是便筑一钯，各人走路！八戒一味地要赶尽杀绝，不知变通，逼得几位女子作起法儿，将个八戒用蛛丝篷盖在当中。几位女子并没有打算伤害八戒的意思，回到洞中即把丝篷收了。同样对唐僧也是笑嘻嘻的，一脸的不好意思，对自己的螟蛉道：儿啊，早间我们错惹了唐朝来的和尚，才然被他徒弟拦在池里，出了多少丑，几乎丧了性命！汝等努力，快出门前去退他一退。如得胜后，可到你舅舅家来会我。然后几个跑到师哥那里躲难去了。 跌的昏头昏脑的八戒回来对悟空一说，还未等悟空细问，沙僧就埋怨道：罢了，罢了！你闯下祸来也！那怪一定往洞里去伤害师父、我等快去救他！把责任推到八戒身上。悟空几个刚到洞口就被一群蜜是蜜蜂、蚂蜂、蜍蜂、班毛、牛蜢、抹蜡、蜻蜓拦住了去路，悟空见了也不由的好喜：似这般小巧的虫儿都知道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出力。吃了亏的八戒早恼了性子，用钯来筑；小虫自知不能相抵，也是竭尽全力，蜜蚂追头额，蜍蜂扎眼睛。班毛前后咬，牛蜢上下叮。扑面漫漫黑，翛翛神鬼惊。八戒感慨道：哥啊，只说经好取，西方路上，虫儿也欺负人哩！直弄得八戒无从下手，喊：扑头扑脸，浑身上下，都叮有十数层厚，却怎么打？悟空道：没事！没事！我自有手段！大概悟空也就是打算将这些小人儿吓跑而已，不过搁不住沙僧的撺掇：哥啊，有甚手段，快使出来罢！一会子光头上都叮肿了！悟空才肯变作黄鹰、麻鹰、鴏鹰、白鹰、雕鹰、鱼鹰、鹞鹰一股脑儿将小虫儿收拾。 被救的唐僧还想着七个美人的好事：那七个怪都赤条条的往后边叫儿子去了。几个徒弟替师父到那桃李树上寻遍，不曾见到。沙僧大概知道当着悟空、八戒，即使找到也只能饱饱师父的眼福而已，道：不必寻他，等我扶师父去也。唐僧见事不济，也只好自寻台阶，道：徒弟呵，以后就是饿死，也再不自专了。看来他也知道野食虽好，但自己要有一点像样的本事，否则看看都会有问题。哪怕自己有沙僧一般的本事，再凭着自己的长相，估计就该没什么问题：可惜，可惜。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三回 情缘欲网师难破 阻因旧恨徒巧过 不关己唐僧冷漠，见红枣贪心做客。 黎山姆哭诉迷津，毗蓝婆打破寂寞。 且说悟空几个见妖精去了，救了唐僧一路西行。不到半响，眼尖的唐僧又见一处楼阁，少不得要歇：徒弟，你看那是个甚么去处？火眼金睛的悟空只能看个影影绰绰：师父，那所在也不是王侯第宅，也不是豪富人家，却象一个庵观寺院，到那里方知端的。唐僧闻言，加鞭促马，要第一个赶到。沙僧自然猜得到师父的意思，道：说得是，一则进去看看景致，二来也当撒货头口。看方便处，安排些斋饭与师父吃。悟空到门口一看春联“黄芽白雪神仙府，瑶草琪花羽士家”， 就知道不是个正规之家：这个是烧茅炼药，弄炉火，提罐子的道士。唐僧早忘了普度众生的道理，只管自扫门前雪，拧他一把道：谨言！谨言！我们不与他相识，又不认亲，左右暂时一会，管他怎的？唐僧也不管道观里有没有闭关修行的高人，厉声高叫：老神仙，贫僧问讯了。把那道士惊得猛抬头，吓掉了丢了手中之药。虽是如此，道士也没忘了基本的礼仪，按簪儿，整衣服，降阶迎接，让小童又是寻茶盘、洗茶碗，又是擦茶匙、办茶果的，实心实意地招待几个外来的和尚。 见唐僧到来，躲在道观里的盘丝洞女怪急忙派小童将师哥从里面叫出来。此举惹得道士一脸的不高兴，训斥几个不懂礼数的妹妹：你们早间来时，要与我说甚么话，可可的今日丸药，这枝药忌见阴人，所以不曾答你。如今又有客在外面，有话且慢慢说罢。见几个妹妹又拿客人说事，道士道：你看贤妹说话，怎么专为客来才说？却不疯了？且莫说我是个清静修仙之辈，就是个俗人家，有妻子老小家务事，也等客去了再处。怎么这等不贤，替我装幌子哩！且让我出去。几个妹妹的阻拦最终让他发火：和尚便怎么？看来这位道士还真没有什么门第宗派观念。几个妹妹的一番哭诉他还是有些怀疑，直到妹妹把不能言说的事告诉了他，这位师哥才恼了道：这和尚原来这等无礼！这等惫懒！你们都放心，等我摆布他！这简直是对修行之人的亵渎，道士哪里容得？几位妹妹待要帮忙，道士却道：不用打！不用打！常言道，一打三分低，你们都跟我来。道教的尊严他始终是放在首位的。 黄花观主虽然听了妹妹之说异常生气，但还是不轻易伤及无辜，也不愿因为此事跟佛界撕破了面皮：等我去问他。不是唐朝的便罢；若是唐朝来的，就教换茶，你却将此茶令童儿拿出。但吃了，个个身亡，就与你报了此仇，解了烦恼也。道士深知佛门礼数，面对唐僧道：你我都是出家人，见山门就有三升俸粮，何言素手？敢问老师父，是何宝山？到此何干？唐僧一见对方如此恭敬，又不免趾高气扬。抬出自己的尊号。见道士叫小童更换了更高级的茶具和更合口味、更富营养的饭菜，更不知东西了，对悟空的怀疑横加指责：悟空，这仙长实乃爱客之意，你吃了罢，换怎的？加上见茶里有几个红枣，唐僧顾不得礼让，估计味道还没有尝到，就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了。 悟空看到贪嘴的师父中毒，还和道士理论几句，哪知人家道士几句话儿就把悟空说的哑口无言：你这个村畜生，闯下祸来，你岂不知？你可曾在盘丝洞化斋么？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么？没有办法的悟空只能开打。占据了道德上风的道士毫不惧怕，几位女子也是帮着自己的道士哥哥，自知理短的悟空再没了办法只能走掉，问问土地再说。闻听土地说几个女子是蜘蛛精变的，谅也没有害人之心，道：据你说，却是小可。既这般，你回去，等我作法降他也。于是将尾巴上毛捋下七十根，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七十个小悟空；又将金箍棒吹口仙气，即变做七十个双角叉儿棒，只几下就将里面拖出七个蜘蛛，足有巴斗大的身躯。悟空并不打算伤害她们，吩咐小猴子们：且不要打他，只教还我师父师弟来。几位女子看来确实没有伤害唐僧的意思，只是因为唐僧的自作多情才被错抓了而已：师兄，还他唐僧，救我命也！急火攻心的道士一来为妹妹雪耻，二来害怕这事传了出去对妹妹今后的人生不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害怕自己的妹妹伤心，编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妹妹，我要吃唐僧哩，救不得你了。根本不再考虑自己的技能和本事，为妹妹的名节拼死而已，非要和悟空较个高低，结果自然是悲惨的，几个妹妹被恼了悟空一棒打死。道士见此举不但没救了妹妹，反而把妹妹的性命搭了进去，也是使出了浑身的气力。真是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几十回合下来，悟空被伤了坚硬的头皮，悟空只能学些土行孙的本事，靠了遁地之法，才算是死里逃生，不过这番之后悟空是累得力软筋麻，浑身疼痛。 一向光明磊落的悟空想不到用如此下作之法才逃得了性命，委屈的失声痛哭：大海洪波无恐惧，阳沟之内却遭风！谁知流泪眼逢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正在呜咽悲切的悟空听一妇人也哭得伤心，更是不住的落泪，自己真比死了丈夫的女人还伤心十分：那蜘蛛精走到他这里，背了是非，说我等有欺骗之意。这位妇人道：我教你去请一位圣贤，他能破得金光，降得道士。她大概也只是为了救悟空之难，又道：我就说出来，你去请他，降了道士，只可报仇而已，恐不能救你师父。那厮毒药最狠：药倒人，三日之间，骨髓俱烂。你此往回恐迟了，故不能救。对妇人的点化悟空不明就里，依然追问不止，逼得这位装扮妇人的黎山老姆告诉悟空去紫云山千花洞去请毗蓝婆，即便如此她也是说了个大致的方向：那直南上便是。你快去请他，但不可说出是我指教，那圣贤有些多怪人。如果没有黎山老姆的多事，唐僧是必死无疑了。别人救不救唐僧不说，至少毗蓝婆是不愿救的。估计黎山老姆也觉得自己此举确实违了某些人的旨意，才会对悟空这样说。一仆二主的身份确实让黎山老姆有些为难，应付了这一边必然得罪了另一边，但两边又都得罪不得，这样的中层也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有了黎山老姆的指点，到紫云山千花洞对悟空来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悟空是见人就问，见人就说。毗蓝婆虽未见过悟空，却也对他相当熟悉，当然也不像他自己说的：你当年大闹天宫时，普地里传了你的形象，谁人不知，那个不识？肯定是有人事先告诉了毗蓝婆悟空的底细，悟空也隐隐地觉察出了什么：正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如果仅仅是大闹天宫，恐怕不会流传到现在了，那毕竟是五百多年以前的事了，再说女人对打打杀杀的事不会感兴趣的，她所关心的恐怕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对悟空的到来，毗蓝婆道：是谁与你说的？我自赴了盂兰会，到今三百余年，不曾出门。我隐姓埋名，更无一人知得，你却怎么得知？这一方面表明毗蓝婆比较警觉，另一方面也表明她不想救什么那个叫唐僧的。仙界的事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复杂了，既然亲情和佛法都揉和在一起，那不成了人间了吗？不过既然悟空已知自己的底细，也难免别人不知，更不能保证这事不会传到高层的耳朵里，事已至此，她毗蓝婆也只能如此，道：也罢也罢，我本当不去，奈蒙大圣下临，不可灭了求经之善，我和你去来。猴急的悟空见毗蓝婆只是拿什么绣花针儿擒那道士，忍不住把黎山老姆供了出来：老姆误了我，早知是绣花针，不须劳你，就问老孙要一担也是有的。估计毗蓝婆听了此话吃惊不已，那黎山老姆都要救唐僧，这仙界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了。没办法的毗蓝婆只能用三粒红丸救了唐僧和他的两个徒弟。至于该死的蜈蚣精她竟然没有主意了，因为她根本搞不清蜈蚣精是不是哪位高层派来的，果真那样的话她又会无意间得罪某位高层的。因此面对悟空要打死蜈蚣精，她加以阻止；对八戒又要将其筑死，她也只能扯个谎儿：天蓬息怒，大圣知我洞里无人，待我收他去看守门户也。如果这蜈蚣精没有什么背景的话，她也只能自己养着了，此刻的她才知道什么叫打了牙往肚子里咽。当然还有比这更尴尬的，此番虽是既帮了悟空又救了唐僧，却也恐怕是既得罪了如来又得罪了玉帝，两边都不讨好。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四回 唐僧闻妖昏草丛 行者二字退万兵 李长庚变化提醒，猪八戒探明实情。 沙和尚不识真容，孙悟空巧变钻风。 且说悟空请来毗蓝婆降伏蜈蚣精后，沙僧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唐僧眼前晃荡，又是找米粮，又是办斋饭，等唐僧饱的打嗝之后，再亲扶上马，一路往西而去。这日到了高山之下，唐僧自然是又惊又怕，对悟空道：你看前面这山，十分高耸，但不知有路通行否。悟空觉得师父委实的可笑，一路之上有哪条河挡住过他，又有哪道岭没有爬过？笑道：师父说那里话。自古道，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岂无通达之理？可放心前去。平日里唐僧对悟空的话多少还是有些相信的，一听悟空这样说，忍不住扬鞭策马，径上高岩，没走多远就听有人喊：西进的长老，且暂住骅骝，紧兜玉勒。这山上有一伙妖魔，吃尽了阎浮世上人，不可前进！向来相信外人胜于相信自己徒弟的唐僧惊得扑地跌下马来，挣挫不动，造成了短暂性休克，最终睡在草里哼哩。还是悟空哄孩子般的把他搀起：莫怕莫怕！有我哩！此时的唐僧满脑子尽是妖精的影子，连动都不敢动了，道：你听那高岩上老者，报道这山上有伙妖魔，吃尽阎浮世上人，谁敢去问他一个真实端的？无奈的悟空只能去探问消息，这位师父根本不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道：你的相貌丑陋，言语粗俗，怕冲撞了他，问不出个实信。既然不相信悟空，自己又长得又漂亮，你自己去问多好啊！他以为天下的人都是看重这张脸的。 唐僧让悟空打探妖精的消息，是没有多少分寸的，这就像小马过河问老牛和老鼠的效果是一样。对一封书到灵出，五百阿罗都来迎接；一纸简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相钦。四海龙曾与他为友，八洞仙常与他作会，十地阎君以兄弟相称，社令城隍以宾朋相爱的妖精，悟空也只是回应道：不打紧！不打紧！西天有便有个把妖精儿，只是这里人胆小，把他放在心上。没事，没事！有我哩！唐僧对悟空的话本来就不太相信，又加上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道：可曾问他此处是甚么山，甚么洞，有多少妖怪，那条路通得雷音？八戒也清楚悟空的话是糊弄老和尚的，道：若论老实，象师兄就摆一队伍，也不如我。此时的八戒无异是自己做套自己钻了，唐僧正要再找人打探呢。对八戒有些厚爱的唐僧也不顾老实的徒弟了，道：正是！正是！你还老实。被师父训斥惯了的八戒戴了高帽也不觉得：他不知怎么钻过头不顾尾的，问了两声，不狤不魀的就跑回来了。等老猪去问他个实信来。唐僧一个劲地怂恿道：悟能，你仔细着。 八戒在山上见到老者，还算粗通礼数，先唱喏后说话，也不坑也不骗的。不过老者似乎被他的摸样吓怕了，不太相信他：可老实么？八戒道：我生平不敢有一毫虚的。真如八戒所说，八戒的人格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老者一听此话，果然将狮驼岭狮驼洞的详细情况都告诉了八戒。只是八戒听了老者的话，惊得屎尿都留在了裤裆。唐僧见八戒都成了这个样子，更是吓得战兢兢如同筛锣，毛似钢丝根根直立，髓如冰柱悚然寒骨，只会说如何是好了。面对悟空的毫不在意，闻知实情的八戒还在为老和尚考虑：哥哥说的是那里话！我比你不同，我问的是实，决无虚谬之言。满出满谷都是妖魔，怎生前进？如今也不消说，赶早儿各自顾命去罢！对悟空说只需半夜就将妖精打尽的话，八戒道：莫说大话！那些妖精点卯也得七八日，怎么就打得罄尽？此时的沙僧巴不得出尽风头的悟空也出点差子，在旁笑道：师父，有大师兄恁样神通，怕他怎的！请上马走啊。 再次上山的他们不见了老者，阴险的沙僧道：他就是妖怪，故意狐假虎威的来传报，恐唬我们哩。其用意不言自明，显然是说悟空八戒在合起伙来折腾他唐僧呢！悟空不和沙僧计较：不要忙，等我去看看。登顶一望，原来是自己的至交太白金星来了。太白金星实在为自己的忘年交担心，道：大圣，报信来迟，乞勿罪！乞勿罪！这魔头果是神通广大，势要峥嵘，只看你挪移变化，乖巧机谋，可便过去；如若怠慢些儿，其实难去。悟空对此心存感激， 谢道：感激！感激！果然此处难行，望老星上界与玉帝说声，借些天兵帮助老孙帮助。太白金星是无力不出，何况他悟空跟玉帝又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满口应承道：有！有！有！你只口信带去，就是十万天兵，也是有的。 唐僧听到太白金星来报信，对悟空连作揖带合掌的道：徒弟，快赶上他，问他那里另有个路，我们转了去罢。悟空言说不能转路，这位师父又哭又闹有撒泼：徒弟，似此艰难，怎生拜佛！如果此时八戒再说句散伙的话，唐僧是第一个举手同意的。悟空见唐僧的样子，实在不像话，忍不住道：莫哭莫哭！一哭便脓包行了！他这报信，必有几分虚话，只是要我们着意留心，诚所谓以告者，过也。你且下马来坐着。八戒更原为悟空考虑，道：又有甚商议？悟空见八戒为自己担心，半是宽慰半是胸有成竹，道：没甚商议，你且在这里用心保守师父。对沙僧他悟空指望不上，能看住那些死物就不错了：沙僧好生看守行李马匹。等老孙先上岭打听打听，看前后共有多少妖怪，拿住一个，问他个详细，教他写个执结，开个花名，把他老老小小，一一查明，吩咐他关了洞门，不许阻路，却请师父静静悄悄的过去，方显得老孙手段！心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沙僧见悟空又要独闯虎穴，只冷冷的迸出两字：仔细！ 初登峰顶的悟空竟没看到一个妖精，还以为是自己的好友吓唬自己呢。在走到山后听到叮叮当当、辟辟剥剥梆铃之声，才知道朋友所言不虚。这山上的妖精也果然厉害，自己还未到来，人家就严加防范了，连自己擅长变化苍蝇人家都知道了：我等寻山的，各人是谨慎堤防孙行者：他会变苍蝇！悟空闻言，暗自惊疑道：这厮看见我了，若未看见，怎么就知我的名字，又知我会变苍蝇！小妖道：我家没你呀。悟空道：怎的没我？你认认看。小妖道：面生，认不得！认不得！行者道：可知道面生，我是烧火的，你会得我少。小妖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洞里就是烧火的那些兄弟，也没有这个嘴尖的。悟空暗想道：这个嘴好的变尖了些了。”即低头，把手侮着嘴揉一揉道：我的嘴不尖啊。那小妖道：你刚才是个尖嘴，怎么揉一揉就不尖了？疑惑人子！大不好认！不是我一家的！少会少会！可疑可疑！我那大王家法甚严，烧火的只管烧火，巡山的只管巡山，终不然教你烧火，又教你来巡山？悟空口乖，就趁过来道：你不知道，大王见我烧得火好，就升我来巡山。、小妖道：也罢！我们这巡山的，一班有四十名，十班共四百名，各自年貌，各自名色。大王怕我们乱了班次，不好点卯，一家与我们一个牌儿为号。你可有牌儿？悟空只见他那般打扮，那般报事，遂照他的模样变了，因不曾看见他的牌儿，所以身上没有。好大圣，更不说没有，就满口应承道：我怎么没牌？但只是刚才领的新牌。拿你的出来我看。那小妖那里知这个机括，即揭起衣服，贴身带着个金漆牌儿，穿条绒线绳儿，扯与悟空看看。悟空见那牌背是个威镇诸魔的金牌，正面有三个真字，是小钻风，他却心中暗想道：不消说了！但是巡山的，必有个风字坠脚。便道：你且放下衣走过，等我拿牌儿你看。即转身，插下手，将尾巴梢儿的小毫毛拔下一根，捻他把，叫“变！”即变做个金漆牌儿，也穿上个绿绒绳儿，上书三个真字，乃总钻风，拿出来，递与他看了。小妖大惊道：我们都叫做个小钻风，偏你又叫做个甚么总钻风！悟空干事找绝，说话合宜，就道：你实不知，大王见我烧得火好，把我升个巡风，又与我个新牌，叫做总巡风，教我管你这一班四十名兄弟也。自己在小妖面前的一番变化，险些露出马脚，可见狮驼岭的人员素质非同一般。变化为总钻风的悟空把众钻风招至自己麾下，连哄带骗的知道了三个大王的本事，之后又把自己的金箍棒渲染了一番，四万七千多小妖当时就跑了八千多，这一结果大概是沙僧万万想不到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五回 狮驼洞悟空走风 妖魔腹欲过清明 因忘形被装瓶中，情危机观音救命。 未降妖三藏嚎声，斗妖魔悟空再争。 且说悟空化作小钻风来到狮驼洞，见三个妖王各有本领，个个不同，不像些无名鼠辈。棋逢对手的他少不得心中高兴，对三个妖王信口乱说一番，吓得老妖浑身是汗，唬得妖王战战兢兢：兄弟，我说莫惹唐僧。他徒弟神通广大，预先作了准备，磨棍打我们，却怎生是好？吩咐小妖道：小的们，把洞外大小俱叫进来，关了门，让他过去罢。随后有基层干部报告门外小妖都已散了，老妖王吓得叫人快早关门。悟空原只想吓吓三个妖王，不想话说得太过，老妖王令小妖将出口尽皆栓牢紧闭，搞得连自己也不能出去，只好又骗他们几个：他说拿大大王剥皮，二大王剐骨，三大王抽筋。你们若关了门不出去啊，他会变化，一时变了个苍蝇儿，自门缝里飞进，把我们都拿出去，却怎生是好？不想悟空又是失策。老妖道：兄弟们仔细，我这洞里，递年家没个苍蝇，但是有苍蝇进来，就是孙行者。悟空觉得老妖真够憨厚的，觉得开一下他的玩笑也未尝不可，果真变个苍蝇撞在老妖脸上，慌得老妖道：兄弟！不停当！那话儿进门来了！吓得小妖又摸丫钯又拿扫帚的，上前乱扑。悟空见小妖们没头没脸的忙活，忍不住笑出声来，把猴脸露了出来，被三大王一把扯住道：哥哥，险些儿被他瞒了！此时的悟空只好做一个革命的行者：我怎么是孙行者？我是小钻风，大王错认了。憨厚的老妖还帮悟空圆成，道：兄弟，他是小钻风。他一日三次在面前点卯，我认得他。继而又跟悟空证实道：你有牌儿么？看悟空拿出腰牌，还劝三大王：兄弟，莫屈了他。无奈三大王的眼力和智商远非常人能比，二十公里之外的兔子他都分清公母的，慢说眼前的变化了；三大王让小妖先把小钻风捆了，撩开小钻风的衣服，果然露出了红红的猴子屁股和细细的尾巴。不用说，阴阳二气瓶算是真正派上用场了。 被装在瓶里的悟空起先到还是挺自在的，凉凉爽爽，和在空调房里差不多。可惜猴子天生的不安分，不老实不说，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这一说话不要紧，宝瓶的威力顿显，四周不住地发热，渐渐的悟空就有些受不了了。少时之间，觉得自己的孤拐都有些软。悟空倒不怕死，但要是真成了残疾那是比死都要难受十分的。这位英雄不敢想今后的处境，忍不住泪落：想是我昔日名高，故有今朝之难！悟空在瓶内焦躁地乱抓乱挠的，一下碰到了观音菩萨在盘蛇山赠他的三根救命毫毛，遂用它变作金刚钻，将宝瓶钻破，得以逃脱。 老妖闻听宝瓶被钻，忍不住失声叫道：这瓶里空者，控也！悟空早已忘却了瓶内焦躁的感觉，禁不住调侃：我的儿啊，搜者，走也！一路边走边骂：妖精不要无礼！瓶子钻破，装不得人了，只好拿了出恭！回到唐僧身边的悟空听唐僧一直不住地为自己祈愿原先还是有些感动的，再细一交谈，才清楚这师父之所以害怕自己有难，其实是关心他自己的前程：你这番不曾与妖精赌斗么？悟空道：不曾。唐僧问：这等保不得我过山了？悟空一听此话，气呼呼地叫喊道：我怎么保你过山不得？唐僧道：不曾与他见个胜负，只这般含糊，我怎敢前进！悟空简直被师父气疯了，笑道：师父，你也忒不通变。常言道，单丝不线，孤掌难鸣。那魔三个，小妖千万，教老孙一人，怎生与他赌斗？唐僧一路之上除了看花就是观景，不过前提是没有妖精，闻听悟空一人之力不行，再也不顾八戒、沙僧：寡不敌众，是你一人也难处。八戒、沙僧他也都有本事，教他们都去，与你协力同心，扫净山路，保我过去罢。 有了放屁添风的八戒师弟，悟空的动静也大。在妖洞门前，悟空高喝厉声：妖怪开门！快出来与老孙打耶！这声音果然与众不同，连久经沙场的老妖心惊胆战，道：几年都说猴儿狠，话不虚传果是真！那行者早间变小钻风混进来，我等不能相识。幸三贤弟认得，把他装在瓶里。他弄本事，钻破瓶儿，却又摄去衣服走了。如今在外叫战，谁敢与他打个头仗？结果鼠辈个个推哑，大王每每装聋。没有办法的老妖只能道：我等在西方大路上，忝着个丑名，今日孙行者这般藐视，若不出去与他见阵，也低了名头。等我舍了这老性命去与他战上三合！三合战得过，唐僧还是我们口里食；战不过，那时关了门，让他过去罢。 老妖早知悟空的英名，不就不想再战，因此事息宁人的道：你是孙行者？大胆泼猴！我不惹你，你却为何在此叫战？悟空第一次遇到重量级的对手，又知对方没了暗器，自然不肯放过：道：有风方起浪，无潮水自平。你不惹我，我好寻你？只因你狐群狗党，结为一伙，算计吃我师父，所以来此施为。这妖精见悟空是个惹事的家伙，还一个劲地苦劝道：你这等雄纠纠的，嚷上我门，莫不是要打么？悟空忘了除妖是为取经，道：正是。被逼的没有办法的老妖只能应战，虽然是悟空找上门来，他还是文质彬彬，一看就是层次较高的人：你休猖獗！我若调出妖兵，摆开阵势，摇旗擂鼓，与你交战，显得我是坐家虎，欺负你了。我只与你一个对一个，不许帮丁！一番文斗之后，双方竟未分出高低。八戒见两个人又说又打的，忍不住性子，挈钯架风，跳起来朝老妖脸上筑去，老妖害怕破相，张开大口要吞八戒，却把悟空咽到了肚里。 山坡之下的唐僧、沙僧正在苦望，见八戒一人回来，知道事情不妙。唐僧道：八戒，你怎么这等狼狈？悟空如何不见？八戒没了师哥，只顾哭哭啼啼：师兄被妖精一口吞下肚去了！”唐僧听言，立即唬倒在地，半晌间才回过气来，跌脚拳胸的道：徒弟呀！只说你善会降妖，领我西天见佛，怎知今日死于此怪之手！苦哉，苦哉！我弟子同众的功劳，如今都化作尘土矣！没了悟空，自己的性命也只是旦夕之间的事。八戒见老和尚这个样子，道：沙和尚，你拿将行李来，我两个分了罢。此时的沙僧早盘算着自己该得到那些东西了，道：二哥，分怎的？八戒道：分开了，各人散火：你往流沙河，还去吃人；我往高老庄，看看我浑家。将白马卖了，与师父买个寿器送终。此时的唐僧只能是像个泼妇一般气呼呼的，叫声我的天儿，放声大哭。 吞了悟空的老妖有些意外，看来广告是不可全信的，自己就听了外界的宣传，差一点在悟空面前露怯。待三师兄言说悟空不能吃时，他也不太在意：怕他说话！有本事吃了他，没本事摆布他不成？你们快去烧些盐白汤，等我灌下肚去，把他哕出来，慢慢的煎了吃酒。这位妖王先灌了一盆盐水，又洼着口，着实一呕，往外又吐，吐得头晕眼花，黄胆都破了，也没见悟空出来。老妖王喘息着叫出来。悟空道：你这妖精，甚不通变。我自做和尚，十分淡薄：如今秋凉，我还穿个单直裰。这肚里倒暖，又不透风，等我住过冬才好出来。老妖道：他要过冬，我就打起禅来，使个搬运法，一冬不吃饭，就饿杀那弼马温！悟空道：我儿子，你不知事！老孙保唐僧取经，从广里过，带了个折迭锅儿，进来煮杂碎吃。将你这里边的肝肠肚肺细细儿受用，还彀盘缠到清明哩！三大王也是搞笑的主儿，道：哥啊，吃了杂碎也罢，不知在那里支锅。悟空道：三叉骨上好支锅。三大王道：不好了！假若支起锅，烧动火烟，煼到鼻孔里，打嚏喷么？悟空笑道：没事！等老孙把金箍棒往顶门里一搠，搠个窟窿：一则当天窗，二来当烟洞。老魔听说，虽说不怕，却也心惊，只得硬着胆叫：兄弟们，莫怕，把我那药酒拿来，等我吃几锺下去，把猴儿药杀了罢！悟空在肚里就闻得酒香，道：不要与他吃！好大圣，把头一扭，变做个喇叭口子，张在他喉咙之下，接了七八锺吃了，在肚里撒起酒风来，不住的支架子，跌四平，踢飞脚，抓住肝花打秋千，竖蜻艇，翻根头乱舞。老妖王疼痛难禁，倒在地下。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六回 悟空巧胜三妖魔 三藏假慈被妖欺 出狮腹还把心系，俩徒弟见财起意。 拙八戒自勒绊脚，三妖精再施诡计。 且说悟空迎着狮口，全然没有退却的意思，一下被狮王吞到了肚里。悟空也不着急，在里面一边折腾老妖，一边和三个妖精东拉西扯的，直到把老妖折磨的无声无息。半响才苏醒过来的老妖不住地讨饶，见不得好话的悟空听说妖精要亲自送她们过山，便要决定从狮子腹内出来，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总有些憋气。无奈三大王心生歹意，打算让妖王一口将悟空咬死。老妖悔不该听了三弟的意思，让悟空的金箍棒把自己的牙齿蹦净了不说，还把一根系心的绳子留在了肚里。三大王见受了骗的悟空不肯出来，明地里用激将之法，暗地里却调来全部兵力，三万小妖摆成三才阵势，配备了最先进的武器，准备一举将齐天大圣捣成烂泥。悟空虽受了三大王的刺激，却有自己的算计，借着老妖的喷嚏迸出，一口气就长成了三丈多高。悟空见三个妖王和数万小妖没头没脸的乱上，一个筋斗跳上山顶，将绳子一扯，老妖王就上下乱窜。小妖还以为悟空在放风筝呢，大叫：大王，莫惹他！让他去罢！这猴儿不按时景，清明还未到，他却那里放风筝也！此话反倒提醒了悟空，着力气蹬了一蹬，那老妖从空中，拍刺刺似纺车儿一般跌落尘埃，就把那山坡下死硬的黄土跌做个二尺浅深之坑。 没有办法的两个大王又用以前的法儿，先给悟空戴个高帽，再说悟空的不是：大圣啊，只说你是个宽洪海量之仙，谁知是个鼠腹蜗肠之辈。实实的哄你出来，与你见阵，不期你在我家兄心上拴了一根绳子！一番话下来，悟空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这伙泼魔，十分无礼！前番哄我出去便就咬我，这番哄我出来，却又摆阵敌我。似这几万妖兵，战我一个，理上也不通，扯了去！扯了去见我师父！将绳子收了放三个妖王回到洞里。 得胜回来的悟空见唐僧躺在地上打滚，行李又被分的一堆一堆的，忙喊一声师父。老奸巨猾的沙僧一听悟空的声音，立即将责任推到八戒一个人身上：你是个棺材座子，专一害人！师兄不曾死，你却说他死了，在这里干这个勾当！那里不叫将来了？唐僧一听悟空回来，立时止了哭声，一骨碌爬起来，对着悟空躬身施礼，道：徒弟啊，累杀你了！若信悟能之言，我已绝矣！老和尚只字不提沙僧，他也知道这几个人中只有沙僧和他还有些共同点的，只要悟空在，沙僧一定会扛住唐僧这杆大旗。见悟空不住地数落八戒，心虚的沙僧一味地收拾行李、扣背马匹，借以掩饰自己。 回到洞中的二大王觉得输在一只猴子手里，总有些不太服气，怨大哥不该把猴子吞进肚子，而应该和悟空几个真刀真枪的：洞里这几万妖精，吐唾沫也可淹煞他。你与我三千小妖，摆开阵势，我有本事拿住这个猴头！老妖以为二弟真有本事捉住悟空，道：莫说三千，凭你起老营去，只是拿住他便大家有功。闻听二大王挑战，悟空道：老怪已被我降了，不敢出头，闻着个孙字儿，也害头疼。这定是二妖魔不伏气送我们，故此叫战。我道兄弟，这妖精有弟兄三个，这般义气；我弟兄也是三个，就没些义气？我已降了大魔，二魔出来，你就与他战战，未为不可。沙僧此时是不会搭言的，还是八戒有些兄弟义气：怕他怎的！等我去打他一仗来！八戒有这份胆量去战，却没有十分的把握，对悟空是嘱咐了又嘱咐，叮咛了又叮咛，害怕关键时候师哥不出手救自己，因为他知道悟空在为分行李的事生气，在得到悟空承诺的同时他还是做了自救措施，用绳子绑在自己的腰间，做了个叫救命索的东西。八戒和二大王仅仅斗了七八个回合，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被人家一鼻子卷到洞里。 此时的唐僧忘记了八戒、沙僧分行李时自己狼狈的样子，见悟空回来，道：悟空，怪不得悟能咒你死哩！原来你兄弟全无相亲相爱之意，专怀相嫉相妒之心！他那般说，教你扯扯救命索，你怎么不扯，还将索子丢去？如今教他被害，却如之何？作为师父的唐僧不但不体谅悟空，却专一做些挑拨离间之事。人家八戒什么时候咒悟空死过，即便说过也是气话而已，八戒见悟空被妖精吞进肚里，一直是哭哭啼啼，伤痛不已的。难怪悟空笑道：师父也忒护短，忒偏心！罢了，象老孙拿去时，你略不挂念，左右是舍命之材；这呆子才自遭擒，你就怪我。也教他受些苦恼，方见取经之难。真如悟空所言，在唐僧的眼里悟空死了是应该的，因为悟空是最不尊重领导的，而对这位能够领导的八戒，唐僧则道：那呆子生得狼犺，又不会腾那，这一去，少吉多凶，你还去救他一救。明明悟空、八戒两个都战不过妖精，却让悟空一个人去救，可见唐僧压根不考虑悟空自身的安危。 悟空见八戒被妖精捉了去，内心并不着急，他清楚妖精的最终目的，何况救八戒对悟空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不如趁此机会和这位憨厚的师弟耍戏耍戏，同时放松一下自己。悟空看八戒四马攒蹄的浸在池子里，拿五阎王的勾司人来吓唬他，直到八戒把自己攒的四钱五六分银子交给自己才算了事。不过悟空对这位师弟还是从内心里有些喜爱的，暗道：这呆子裤子也没得穿，却藏在何处？不如问他一问：咄！你银子在那里？说实在的做唐僧的徒弟也真是够可怜的。八戒道：在我左耳朵眼儿里揌着哩。我捆了拿不得，你自家拿了去罢。待悟空说八戒攒私房钱时，八戒恼火的道：嘴脸！这是甚么私房！都是牙齿上刮下来的，我不舍得买了嘴吃，留了买匹布儿做件衣服，你却吓了我的。悟空开够了八戒的玩笑，把他从水里捞起，八戒道：哥哥，开后门走了罢。悟空却着力培养这位师弟，道：后门里走，可是个长进的？还打前门上去。八戒道：我的脚捆麻了，跑不动。在悟空的激励之下，八戒强忍疼痛，一起努力，打出洞里。艺高人胆大的悟空见二大王又使诡计，正准备将计就计，不期一下被二大王卷在鼻子里，挣脱不得。八戒见此捶胸顿足地提醒：咦！那妖怪晦气呀！卷我这夯的，连手都卷住了，不能得动，卷那们滑的，倒不卷手。他那两只手拿着棒，只消往鼻里一搠，那孔子里害疼流涕，怎能卷得他住？悟空依了八戒的话，将金箍棒往他鼻孔里一搠，二大王害怕，沙的一声，把鼻子捽放，被悟空转手过来，一把挝住，用气力往前一拉，一下擒了二大王。 眼尖的唐僧见悟空、八戒远远地把妖精牵来，道：善哉！善哉！那般大个妖精！那般长个鼻子！你且问他：他若喜喜欢欢送我等过山呵，饶了他，莫伤他性命。他是从不管别人的辛苦的，也不管放了妖精之后还害不害别人，只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可以了。得了唐僧旨意的沙僧，也像个将军似的，对着两位师哥高声叫道：师父说：那怪果送师父过山，教不要伤他命哩。二大王一听此话，马上回应道：唐老爷，若肯饶命，即便抬轿相送。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将二大王放了。 回到洞中的二大王和老妖早被悟空的义气所感动，打算把唐僧这个无用的和尚放掉。无奈三弟有些气不过，认为只要把悟空骗过，捉拿唐僧是不需要任何气力和智力的：只要着八个抬，八个喝路。我弟兄相随左右，送他一程。此去向西四百余里，就是我的城池，我那里自有接应的人马，若至城边，如此如此，着他师徒首尾不能相顾。要捉唐僧，全在此十六个鬼成功。要三十个会烹煮的，与他些精米、细面、竹笋、茶芽、香蕈、蘑菇、豆腐、面筋，着他二十里，或三十里，搭下窝铺，安排茶饭，管待唐僧。只等下锅就可以了，连手都不要动的。倒是悟空需要小心对付，三大王为此特地严令众妖：俱不许上山闲走！孙行者是个多心的猴子，若见汝等往来，他必生疑，识破此计。 唐僧见老妖一口一个唐老爷的称呼，也对妖王称兄道弟的。即便是对小妖，也是一一施礼：多承列位之爱，我弟子取经东回，向长安当传扬善果也。这就是他唐僧做人的原则。妖精们好像也知道唐僧是个吃货，遂三十里献斋，五十里又斋，未晚请歇，沿路齐齐整整，搞的像皇家仪仗是的；一日三餐，遂心满意；良宵一宿，好处安身，完全参照了总统的规格。这一切把唐僧服侍的称心如意，看来敌营十八年的日子他也过的。只可惜两日还未过完，做白日梦的唐僧就听到高喊：大王爷爷定计，已拿得唐僧来了！那城上大小妖精，一个个跑下，将城门大开，吩咐各营卷旗息鼓，不许呐喊筛锣，说：大王原有令在前，不许吓了唐僧。唐僧禁不得恐吓，一吓就肉酸不中吃了。妖精都知道这个唐朝和尚禁不得吓，即使小妖们蹑手蹑脚的，唐僧还是被吓得昏昏沉沉，估计再出点动静的话，大唐圣僧就被吓死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七回 只因浊骨复被擒 又缘三圣退亲兵 妖魔洞中哭连声，脱笼墙头又栽葱。 灵山地悟空心明，如来佛无奈亲征。 且说悟空徒弟三个分别被三个大王捆入城中，唐僧见状不担心徒儿的性命，一味地为自己啼哭：徒弟啊！常时逢难，你却在外运用神通，到那里取救降魔，今番你亦遭擒，我贫僧怎么得命！这种消极态度引得沙僧、八戒阵阵哭声。唯有悟空一人临危不惧，笑声依旧：师父放心，兄弟莫哭！凭他怎的，决然无伤。等那老魔安静了，我们走路。悟空看出妖精也是些吃人的雏儿。在经过妖王们的一阵折腾之后，即将将自己放入蒸笼的刹那，悟空将真身出神，跳在半空之中，放根毫毛任小妖煮蒸。唐僧闻听干柴架起，还不知道感觉到热乎气没有，就又与沙僧象个孩子似的啼哭，还是八戒在一旁劝慰：且不要哭，这一会烧火的换了班了。早先抬上来时，正合我意。我有些儿寒湿气的病，要他腾腾，这会子反冷气上来了。说着也跟小妖们开起了玩笑：咦！烧火的长官，添上些柴便怎的？要了你的哩！悟空听得八戒在嚷，害怕走了风声，先用瞌睡虫儿让小妖睡倒，又要来解救唐僧和两个师弟。 唐僧听到悟空的动静，也不管外面的情况如何，就高声叫道：悟空，救我啊！根本不理会妖精是不是听到。沙僧也和师父一般冒傻气：哥哥，你在外面叫哩？悟空对这位暗地里打小报告的沙僧也没好气，道：我不在外面，好和你们在里边受罪？对八戒悟空则和颜悦色的道：呆子莫嚷，我来救你。 有了马的唐僧骑上就跑，再不管行李、关文之事。悟空看着唐僧战战兢兢，没了师父的样子，道：也且莫忙，我们西去还有国王，须要关文，方才去得，不然，将甚执照？等我还去寻行李来。无计奈何的唐僧这才记起原来取经还有关文之事，看来他是一刻也不想停留的，至于行李、关文拿不拿的，关他何事！ 收拾停当的悟空决定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可惜前后门把守甚细，连平日里开关的大锁都上了封皮。悟空没有办法使用解锁法儿，道：我这一番，若不为唐僧是个凡体，我三人不管怎的，也驾云弄风走了。只为唐僧未超三界外，见在五行中，一身都是父母浊骨，所以不得升驾难逃。注重实际的八戒道：哥哥，不消商量，我们到那没梆铃不防卫处，撮着师父爬过墙去罢。按说这不是取经的正道，唐僧应该及时制止才是，可老和尚只管自己的性命，才不管是不是利用鸡鸣狗盗的方式离开这里。倒是悟空笑道：这个不好。此时无奈，撮他过去；到取经回来，你这呆子口敞，延地里就对人说，我们是爬墙头的和尚了。八戒道：此时也顾不得行检，且逃命去罢。悟空见唐僧不说话，也没奈何，只得依他。好不容易来到墙根底下，可惜唐僧吓得腿软筋麻，根本扶不上墙，再听到老妖的一声吆喝，吓得肝胆欲破，好不容易上去的一根腿也跌了下来，气得八戒大骂：天杀的！嘴上是骂悟空心里却是老和尚。 逃脱的悟空从半夜起，用一人之力把洞外数万小妖尽皆打死，扫清了外围的障碍，又潜回狮驼城里。悟空闻听师父被吃，他不禁表示了怀疑，自思自忖，以心问心，道：这都是我佛如来坐在那极乐之境，没得事干，弄了那三藏之经！若果有心劝善，理当送上东土，却不是个万古流传？只是舍不得送去，却教我等来取。怎知道苦历千山，今朝到此丧命！罢！罢！罢！老孙且驾个筋斗云，去见如来，备言前事。若肯把经与我送上东土，一则传扬善果，二则了我等心愿；若不肯与我，教他把松箍儿咒念念，退下这个箍子，交还与他，老孙还归本洞，称王道寡，耍子儿去罢。自此之后的悟空好像突然明白了唐僧与如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怎么想这事都是冲他一个人来的。因为折腾了这些日子，观音菩萨和天庭的玉帝对此好像一无所知，这在悟空看来确实有些离奇。 到了灵山的悟空道：有事要见如来。不但四大金刚不买悟空的账，连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都喝道：这泼猴甚是粗狂！前者大困牛魔，我等为汝努力，今日面见，全不为礼！有事且待先奏，奉召方行。这里比南天门不同，教你进去出来，两边乱走！咄！还不靠开！亏了如来还算从总体考虑，不知是给悟空还是别的什么人面子，道：孙悟空来了，汝等出去接待接待。对悟空他像个没事人似的：悟空，有何事这等悲啼？有些明白端倪的悟空只能是规规矩矩，把前后之事备陈仔细，捶着胸膛道：弟子屡蒙教训之恩，托庇在佛爷爷之门下，自归正果，保护唐僧，拜为师范，一路上苦不可言！今至狮驼山狮驼洞狮驼城，有三个毒魔，乃狮王、象王、大鹏，把我师父捉将去，连弟子一概遭迍，都捆在蒸笼里，受汤火之灾。幸弟子脱逃，唤龙王救免。是夜偷出师等，不料灾星难脱，复又擒回。及至天明，入城打听，叵耐那魔十分狠毒，万样骁勇，把师父连夜夹生吃了，如今骨肉无存。又况师弟悟能悟净见绑在那厢，不久，性命亦皆倾矣。弟子没及奈何，特地到此参拜如来。望大慈悲，将松箍咒儿念念，退下我这头上箍儿，交还如来，放我弟子回花果山宽闲耍子去罢！不瞒如来说，弟子当年闹天宫，称大圣，自为人以来，不曾吃亏，今番却遭这毒魔之手！这如来不知是受了悟空的感动还是一时大意：你且休恨，那妖精我认得他。此时的悟空立即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也禁不住猛然失声：如来！我听见人讲说，那妖精与你有亲哩。如来觉得失了口，马上否认道：这个刁猢狲！怎么个妖精与我有亲？却不依不饶，半开玩笑道：不与你有亲，如何认得？对悟空这样的聪明人，是撒不得谎的，如来只能认下事实，承认大鹏是自己的舅舅，至于其他的两个，分别是文殊、普贤的坐骑。原本要杀一杀悟空傲气的如来，见悟空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主儿，只好对文殊、普贤道：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不知在那厢伤了多少生灵，快随我收他去。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对灵山相当不利不说，更让天庭那边笑话的。 悟空一把三个妖王叫出，青狮立即慌了手脚，叫道：“兄弟，不好了！那猴子真是个地里鬼！那里请得个主人公来也！显然临来之际主人对他们是有交待的，此番事未办妥，还把主人给牵连了。只有如来的舅舅不服，并且有了更新的想法，道：大哥休得悚惧，我们一齐上前，使枪刀搠倒如来，夺他那雷音宝刹！青狮、白象不识起倒，真个举刀上前乱砍，却被文殊、普贤，念动真言，遂不敢撑持，丢了兵器，打个滚现了本相。大鹏金雕却呼着外甥的名儿：如来，你怎么使大法力困住我也？如来道：你在此处多生孽障，跟我去，有进益之功。妖精舅舅却道：你那里持斋把素，极贫极苦；我这里吃人肉，受用无穷！你若饿坏了我，你有罪愆。如来道：我管四大部洲，无数众生瞻仰，凡做好事，我教他先祭汝口。如来的此番应诺不知又害了多少生灵。大鹏对如来的条件勉强答应，也算是还了外甥的颜面。 悟空在宫中顺着哭声找到了唐僧，沙僧则是争先恐后的使降妖杖打开铁锁，揭开柜盖，悲切地叫声：师父！果然唐僧就认为是沙僧的功绩，对着这位亲人放声大哭道：徒弟啊！怎生降得妖魔？如何得到此寻着我也？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八回 比丘国三藏发痴 小子城满脸臊泥 见鹅笼竟问养子，假惺惺反把徒斥。 论修行三藏不敌，闻祸事昏倒在地。 且说悟空几个离了狮驼城，一路西行，不觉又到一座城池。唐僧比谁都急：悟空，那厢又是甚么所在？一路之上的悟空早被师父的这话磨出了耳茧，不耐其烦的道：到跟前自知，若是西邸王位，须要倒换关文；若是府州县，径过。几个到了跟前，悟空一问才知乃是比丘国改作小子城也。唐僧一听两个名儿，又犯起了糊涂：既云比丘，又何云小子？他自己既叫三藏又叫唐僧还叫玄奘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八戒知道怎么说老和尚也不明白，干脆给他胡乱解释：想是比丘王崩了，新立王位的是个小子，故名小子城。果然这老和尚像什么都知道似的，道：无此理！无此理！我们且进去，到街坊上再问。沙僧不忘适时的拍师父的马屁：正是，那老军一则不知，二则被大哥唬得胡说，且入城去询问。显然两个师哥都不如自己。 几个来到街市，见各家各户门前都放着一个鹅笼，唐僧不免又冒傻气：徒弟啊，此处人家，都将鹅笼放在门首，何也？悟空要去打听，他又不让：你莫去，你嘴脸丑陋，怕人怪你。好像只有他道貌岸然的样子才可以问事似的，可这位师父又是啥事都不会亲自去做的。变化了的悟空很快打听到里面都是装的五、七岁的孩子，要告诉师父。可此时的唐僧兴趣早发生了转移，因为他看到了金亭驿馆，吃饭睡觉才是他的头等大事，唐僧喜不自禁的道：徒弟，我们且进这驿里去，一则问他地方，二则撒喂马匹，三则天晚投宿。马屁精沙僧急忙道：正是，正是，快进去耶。好像再晚一会就客满似的。唐僧一进驿馆，见对方都是些善良之人，又拿架势唬人：贫僧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处，有关文理当照验，权借高衙一歇。听此话人家是应该应分的，不办那绝对是不可以。如果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我们也没有别的话可说，问题是他一遇到妖精就换了另一副嘴脸的，估计四川的变脸艺术就源于此。 斋饭已毕的唐僧再次在外人面前暴露他的白痴：贫僧有一件不明之事请教，烦为指示。贵处养孩儿，不知怎生看待。驿丞不会想到一个大唐圣僧会说出这番话来，道：天无二日，人无二理。养育孩童，父精母血，怀胎十月，待时而生，生下乳哺三年，渐成体相，岂有不知之理！如果这位和尚仅仅是对人家的民俗感兴趣也就罢了，竟还干涉起人家的国事，道：据尊言与敝邦无异。但贫僧进城时，见街坊人家，各设一鹅笼，都藏小儿在内。此事不明，故敢动问。驿丞不想透露自己国家的秘密，附耳低言道：长老莫管他，莫问他，也莫理他、说他。请安置，明早走路。谁知犯了偏执狂的唐僧把人家逼到绝处，也要弄清为什么鹅笼里装着孩子。 知道原委的唐僧接下来会做的就是哭哭啼啼、打滚而已。气得八戒道：师父，你是怎的起哩？专把别人棺材抬在自家家里哭！不要烦恼！常言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他伤的是他的子民，与你何干！且来宽衣服睡觉，莫替古人耽忧。唐僧反把八戒一顿训斥：徒弟啊，你是一个不慈悯的！我出家人，积功累行，第一要行方便。怎么这昏君一味胡行！从来也不见吃人心肝，可以延寿。这都是无道之事，教我怎不伤悲！既然如此你去救人就是，何必哭哭啼啼！这次沙僧也有些看不下去，忙打圆场：师父且莫伤悲，等明早倒换关文，觌面与国王讲过。如若不从，看他是怎么模样的一个国丈。或恐那国丈是个妖精，欲吃人的心肝，故设此法，未可知也。关键时刻只有悟空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师父，你且睡觉，明日等老孙同你进朝，看国丈的好歹。如若是人，只恐他走了旁门，不知正道，徒以采药为真，待老孙将先天之要旨，化他皈正；若是妖邪，我把他拿住，与这国王看看，教他宽欲养身，断不教他伤了那些孩童性命。唐僧听到这话，忙对悟空施礼，争名的事一定是他唐僧的：徒弟啊，此论极妙！极妙！但凡一点不利也不能把他牵扯：但只是见了昏君，不可便问此事，恐那昏君不分远近，并作谣言见罪，却怎生区处？悟空不得不对胆小怕事的师父保证：老孙自有法力，如今先将鹅笼小儿摄离此城，教他明日无物取心。地方官自然奏表，那昏君必有旨意，或与国丈商量，或者另行选报。那时节，借此举奏，决不致罪坐于我也。唐僧得了悟空的保证，接下来就不顾悟空旅途的劳累，一个劲地催着悟空快办此事：如今怎得小儿离城？若果能脱得，真贤徒天大之德！可速为之，略迟缓些，恐无及也。悟空只在空中打个唿哨，就让那城隍、土地、社令、真官，并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与护教伽蓝等众把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送到安全之地。 自视有救人之功的唐僧恨不得立即到殿中邀功报喜：悟空，我趁早朝，倒换关文去也。悟空出于安全考虑，道：师父，你自家去恐不济事，待老孙和你同去，看那国丈邪正如何。唐僧一是害怕悟空跟自己争功，二是害怕不能信口开河的吹嘘自己，从内心里不打算悟空同去，道：你去却不肯行礼，恐国王见怪。悟空道：我不现身，暗中跟随你，就当保护。唐僧见悟空不能说话，这才转怒为喜。入得殿中的唐僧只说出西天取经的意思，就让国丈嘲笑了一番：西方之路，黑漫漫有甚好处！唐僧仗着悟空撑腰，也不管什么礼仪，以为凭自己的知识跟国丈辩论是不在话下的，因此高声道：自古西方乃极乐之胜境，如何不好？谁知国王也不是一般的人儿，道：朕闻上古有云，僧是佛家弟子，端的不知为僧可能不死，向佛可能长生？唐僧觉得国王说到了自己的强项，急不可耐地合掌应道：为僧者，万缘都罢；了性者，诸法皆空。大智闲闲，澹泊在不生之内；真机默默，逍遥于寂灭之中。三界空而百端治，六根净而千种穷。若乃坚诚知觉，须当识心：心净则孤明独照，心存则万境皆清。真容无欠亦无余，生前可见；幻相有形终有坏，分外何求？行功打坐，乃为入定之原；布惠施恩，诚是修行之本。大巧若拙，还知事事无为；善计非筹，必须头头放下。但使一心不行，万行自全；若云采阴补阳，诚为谬语，服饵长寿，实乃虚词。只要尘尘缘总弃，物物色皆空。素素纯纯寡爱欲，自然享寿永无穷。那国丈闻言，付之一笑，嗤之以鼻用手指定唐僧道：呵！呵！呵！你这和尚满口胡柴！寂灭门中，须云认性，你不知那性从何而灭！枯坐参禅，尽是些盲修瞎炼。俗语云，坐，坐，坐，你的屁股破！火熬煎，反成祸。然后就道教给唐僧上了一课：更不知我这修仙者，骨之坚秀；达道者，神之最灵。携箪瓢而入山访友，采百药而临世济人。摘仙花以砌笠，折香蕙以铺裀。歌之鼓掌，舞罢眠云。阐道法，扬太上之正教；施符水，除人世之妖氛。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华精。运阴阳而丹结，按水火而胎凝。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应四时而采取药物，养九转而修炼丹成。跨青鸾，升紫府；骑白鹤，上瑶京。参满天之华采，表妙道之殷勤。比你那静禅释教，寂灭阴神，涅槃遗臭壳，又不脱凡尘！三教之中无上品，古来惟道独称尊！国丈一番话赢得了满堂喝彩，叫好声不绝。唐僧被说的哑口无言，只有不胜羞愧的份了。 垂头丧气的唐僧回到驿馆稍稍坐定，刚要斋饭，就又一次受到了打击。悟空道：师父，祸事了！祸事了！闻听此话的唐僧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吓得三尸神散，七窍烟生，倒在尘埃，浑身是汗，眼不定睛，口不能言。慌得沙僧上前搀住，只叫：师父苏醒！师父苏醒！沙僧实在害怕自己的靠山没了。悟空言道：要取师父的心肝做药引，可延万年之寿。那昏君听信诬言，所以点精兵来围馆驿，差锦衣官来请师父求心也。八戒对一向假慈悲的老和尚嘲笑道：行的好慈悯！救的好小儿！刮的好阴风，今番却撞出祸来了！此时的唐僧战兢兢的爬起来，扯着行者哀告道：贤徒啊！此事如何是好？悟空道：若要好，大做小。沙僧知道没了唐僧就没了自己，一直不停地问着：怎么叫做大做小？悟空道：若要全命，师作徒，徒作师，方可保全。这时的唐僧早已没了人格：你若救得我命，情愿与你做徒子徒孙也。悟空叫八戒道：八戒，快和些泥来。八戒自然知道悟空用泥是做何用的，他决定报复一下这位能惹不能当的师父，就掳起衣服撒溺，和了一团臊泥，递与悟空。悟空将泥扑作一片，变个猴子脸贴在唐僧脸上，把他变作自己的摸样。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七十九回 敞开心胸因坦荡 哥俩连手除魔狂 悟空殿前呈赤心，唐僧臊脸难见人。 八戒饱餐显精神，君民因救感恩心。 且说悟空变化了唐僧的模样来到殿前，国王道：特求长老的心肝。悟空道：不瞒陛下说，心便有几个儿，不知要的甚么色样。那国丈在旁指定道：那和尚，要你的黑心。面对对国王和国丈的无理要求，悟空慷慨应允，借一把牛耳短刀，把腹皮剖开，只见红心、白心、黄心、悭贪心、利名心、嫉妒心、计较心、好胜心、望高心、侮慢心、杀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谨慎心、邪妄心、无名隐暗之心、种种不善之心，更无一个黑心，彰显大圣的为人。悟空见世上竟有如此昏君，忍不住现了本相。那国丈一见悟空显了真身，没斗几个回合，也只剩下带着美后逃跑的份儿。此时皇宫内外正宫、东宫、西宫、六院，概众后妃、文武多官，见悟空赶跑了妖精，都来拜谢。悟空知道自己不能久留此地，国亦不可以一日无君，道：且请起，不到谢处哩，且去寻你主公。少时见四五个太监，搀着那昏君自谨身殿后面而来。 唐僧见悟空在空中显相降妖，又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以为自己欺骗国丈，那妖精前来报复，吓得魂飞魄散，多亏八戒、沙僧两个扶着，才算没有倒在尘埃。还是八戒了解自己的师哥，劝解唐僧道：师父。莫怕莫怕！这不是又请你取心，想是师兄得胜，请你酬谢哩。唐僧好像也知道自己是光说不干的主儿：虽是得胜来请，但我这个臊脸，怎么见人？自己没有半分功劳，也实在是无脸见人的，好在这只是他短暂的良心发现而已，不然门都走不出去了。来请唐僧的太宰见唐僧不伦不类的样子，失声叫道：爷爷呀！这都相似妖头怪脑之类！亏了沙僧给师父找了个梯子：朝士休怪丑陋，我等乃是生成的遗体。若我师父来见了我师兄，他就俊了。 国王见悟空法力出奇，率三宫六院，诸嫔群妃，不避内外男女之嫌，一齐出来拜告道：万望神僧老佛大施法力，斩草除根，把他剪除尽绝，诚为莫大之恩，自当重报！悟空不像唐僧那样，时时以大唐圣僧自居，而是忙不迭地还礼。之后就让八戒和自己去捉那不济事的妖精，这一方面是提高八戒的名声，另一方面是为八戒找顿饱饭吃吃。八戒对师哥自然是心领神会：谨依兄命。但只是腹中空虚，不好着力。于是国王为八戒在光禄寺单独准备了一桌斋饭。 悟空、八戒驾云而起，又惊得那国王、妃后，并文武多官，一个个朝空礼拜，都道：是真仙真佛降临凡也！估计唐僧、沙僧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阵酸溜溜的，恨不得他俩再出点什么事。其实悟空、八戒对国丈这类小妖是用不着费多大力气的，还未真正交手，就被南极老人星用寒光罩住，叫道：大圣慢来，天蓬休赶，老道在此施礼哩。悟空一向尊重长者，即答礼道：寿星兄弟，那里来？八戒知道捉妖的事老头替自己干了，笑道：肉头老儿，罩住寒光，必定捉住妖怪了。寿星陪笑道：在这里，在这里，望二公饶他命罢。悟空见妖精原是老人的脚力，二话不说就给放了。老寿星害怕好动的悟空再欺负自己的白鹿两下，跨上白鹿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偏偏让悟空拽住，慌得南极老人星道：还有甚么未完之事？悟空道：还有美人未获，不知是个甚么怪物；还又要同到比丘城见那昏君，现相回旨也。寿星见悟空并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只是要白鹿做个见证，也就爽快的答应。待悟空、八戒擒了白面玉狐回来，老寿星摸着鹿头骂道：好孽畜啊！你怎么背主逃去，在此成精！若不是我来，孙大圣定打死你了！告诉白鹿你惹谁不好，单单去惹找上门打架的猴子。悟空听到寿星在骂，跳出来道：老弟说甚么？慌得寿星忙不迭地解释道：我嘱鹿哩！我嘱鹿哩！八戒也是不依不饶，将个死狐狸掼在鹿的面前道：这可是你的女儿么？白鹿点头幌脑，伸着嘴闻他几闻，呦呦发声，似有眷恋不舍之意。此举又将老寿星吓坏了，害怕悟空一时性起，结果了它的性命，劈头扑了一掌，道：孽畜！你得命足矣，又闻他怎的？不过悟空对他还是尊重的，压根没再说一句话儿。 寿星和悟空、八戒一起来到殿前，唐僧、沙僧一见所有的妖精都被捉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那感觉就像自己捉的似的，问南极老人星：白鹿既是老寿星之物，如何得到此间为害？寿星对这两位是不太感冒的，笑道：前者，东华帝君过我荒山，我留坐着棋，一局未终，这孽畜走了。及客去寻他不见，我因屈指询算，知他走在此处，特来寻他，正遇着孙大圣施威。若果来迟，此畜休矣。皇宫答谢南极老人和悟空八戒的筵宴持续了多时才告结束，临行之时寿星送给国王三个枣儿，告诉国王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八戒看见，叫道：老寿，有火枣，送我几个吃吃。寿星见八戒挺实诚的，道：未曾带得，待改日我送你几斤。只是不知如果唐僧提及此事，老人会如何作答，反正是整个酒宴期间唐僧是没人搭理。唐僧一见寿星离开，也来了个干脆：徒弟，收拾辞王。国王只好苦留求救，这唐僧铁青着脸坚决要走，他早忘了那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到哪去了，更不会去关心他们的死活。没有办法的国王只好命摆銮驾，请唐僧端坐凤辇龙车，王与嫔后，俱推轮转毂，六街三市，百姓群黎，亦皆盏添净水，炉降真香，方送出朝。还是众神一阵风儿把一千一百一十一个鹅笼送到城内，跟悟空做了交接：大圣，我等前蒙吩咐，摄去小儿鹅笼，今知大圣功成起行，一一送来也。那国王妃后与一应臣民，又俱下拜。行者也望空喊道：有劳列位，请各归祠，我着民间祭祀谢你。此时的唐僧面对着众神再不礼拜，他实在是气坏了，自始至终竟然没人理他。 被救了小儿的人家欢欢喜喜，抱出叫哥哥，叫肉儿，跳的跳，笑的笑，都叫：扯住唐朝爷爷，到我家奉谢救儿之恩！无大无小，若男若女，都不怕他相貌之丑，抬着猪八戒，扛着沙和尚，顶着孙大圣，撮着唐三藏，牵着马，挑着担，一拥回城。这家也开宴，那家也设席。请不及的，或做僧帽、僧鞋、褊衫、布袜，里里外外，大小衣裳，都来相送。如此盘桓将有个月，才得离城。又有传下影神，立起牌位，顶礼焚香供养。住了一个多月的唐僧再没说起西天取经的话，大概是吃的尽兴忘了吧。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八十回 经坦途心生惫懒 心不静终恋妖女 纨绔子弟吟雀诗，看尽美景又嚷饥。 贪恋佳丽色心起，言说取经同门嗤。 且说悟空几个离了比丘国一路西行，许久无事。唐僧看厌了山中野花，赏够了物华芳菲，心生倦意。见到高山峻岭，便找个由头歇息：徒弟，前面高山，有路无路，是必小心！悟空早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师父这话，也不象个走长路的，却似个公子王孙，坐井观天之类。自古道：山不碍路，路自通山。何以言有路无路？没有办法的唐僧再拿妖精说事：虽然是山不碍路，但恐险峻之间生怪物，密林深处出妖精。八戒和悟空一唱一和，道：放心，放心！这里来相近极乐不远，管取太平无事！悟空放眼四周就知道是安详之地，走上石崖叫道：师父，此间乃转山的路儿，忒好步，快来快来！唐僧只得放怀策马，暗自生气。沙僧教：二哥，你把担子挑一肩儿。他以为八戒准不同意，这样就可以找个借口让唐僧休息，谁知真个八戒接了担子挑上。 无精打采的唐僧走在路上，又是哼哼唧唧：我自天牌传旨意，锦屏风下领关文。观灯十五离东土，才与唐王天地分。甫能龙虎风云会，却又师徒拗马军。行尽巫山峰十二，何时对子见当今？悟空听到师父一片抱怨之心，道：师父，你常以思乡为念，全不似个出家人。放心且走，莫要多忧，古人云，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工夫。一心想歇的唐僧一百个不乐意：徒弟，虽然说得有理，但不知西天路还在那里哩！意思是反正还早，也不差那一时半会的。八戒从另一个角度回答了唐僧的猜疑，道：师父，我佛如来舍不得那三藏经，知我们要取去，想是搬了；不然，如何只管不到？看沙僧这昄依我佛的和尚是怎么说的：只管跟着大哥走，只把工夫捱他，终须有个到之之日。这位阴险的家伙无意之中暴露了自己的心迹，说穿了就是混天熬日，最终弄个职称什么的。 唐僧勉强过了大山，来到一片松林之地，他又拿主意：悟空，我们才过了那崎岖山路，怎么又遇这个深黑松林？是必在意。悟空道：怕他怎的！铁下心来不走的唐僧道：说那里话！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也与你走过好几处松林，不似这林深远。多年狐狢妆娘子，日久苍狼吼振林。就是托塔天王来到此，纵会降妖也失魂！一言以蔽之，妖精有且厉害，好像一路之上所有的妖精都是他老人家发现的。悟空和师父较起劲来，使铁棒上前臂开大路，引唐僧径入深林，逍逍遥遥，又走了半日。唐僧见悟空还没有休息的意思，改变了主意，刚才还说是妖精遍地的林子，在他的眼里成了旅游胜地：徒弟，一向西来，无数的山林崎险，幸得此间清雅，一路太平。这林中奇花异卉，其实可人情意！我要在此坐坐：一则歇马，二则腹中饥了，你去那里化些斋来我吃。 三番两次的唐僧终于磨尽了悟空的脾气，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依了他，到远处化斋。唐僧坐在林中，有一搭无一搭地讽念《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当然也只有这样林中一星半点的动静自己才能听到。没有多时他还真听到娇音，这位师父似惊实喜的道：善哉！善哉！这等深林里，有甚么人叫？想是狼虫虎豹唬倒的，待我看看。还真果见一女子桃腮垂泪，有沉鱼落雁之容；星眼含悲，有闭月羞花之貌。见女子绑在树上，此时的他早已忘了斋饭是什么东西：女菩萨，你端的有何罪过？说与贫僧，却好救你。唐僧听了女子的诉说，又见人人都爱她的美色，害怕别人抢了，可自己连爬树的本事都没有，没办法只能喊徒弟来替自己了。八戒一听师父的声音变了调，就猜到了什么，道：沙和尚，师父在此认了亲耶。沙僧少不得替师父打掩护，笑道：二哥胡缠！我们走了这些时，好人也不曾撞见一个，亲从何来？八戒道：不是亲，师父那里与人哭么？我和你去看来。八戒到了唐僧的跟前，只见唐僧一改从前的懦弱，斩钉截铁的用手指定那树上，叫：八戒，解下那女菩萨来，救他一命。 悟空原本想带师父早早的离开这座黑松林，但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很有道理的，走出不远的他隐隐的觉察到了什么，把化斋的事暂且放下，急忙回来看有没有什么意外。见八戒正在解那女子，忙一下把八戒推到。八戒委屈地道：师父教我救人，你怎么恃你有力，将我掼这一跌！悟空告诉师弟是妖精。，此时的唐僧变化的比悟空的七十二变还快，刚才还说林子里有托塔天王都不能降伏的妖怪，此刻却突然成了另一番景象：你这泼猴，又来胡说了！怎么这等一个女子，就认得他是个妖怪！悟空好说歹说，唐僧才算暂时没有让人将女子解下。路上的唐僧真应了疑心生暗鬼这句话：你放着活人的性命还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经？这句千里传音的话三位道行高深的徒弟都没听到，独独他肉眼凡胎的唐僧听到了。始终惦记着女子的他勒住马，道：悟空，去救那女子下来罢。悟空道：师父走路，怎么又想起他来了？唐僧道：他叫得有理，说道活人性命还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去救他下来，强似取经拜佛。悟空忍不住嘲笑道：师父要善将起来，就没药医。你想你离了东土，一路西来，却也过了几重山场，遇着许多妖怪，常把你拿将进洞，老孙来救你，使铁棒，常打死千千万万；今日一个妖精的性命舍不得，要去救他？ 潜台词无疑是告诉他假如这妖精是男的呢？唐僧倒还有理，道：徒弟呀，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还去救他救罢。真怀疑东郭先生是不是唐僧的启蒙老师。悟空知道唐僧这人近乎偏执，只能苦劝。唐僧为了美色，显然是不管不顾了，道：猴头莫多话！你坐着，等我和八戒救他去。 悟空见唐僧真去救了女妖，不住地冷笑。唐僧见悟空如此，自然心虚，因为他清楚解下女子并不像他口里说的，道：泼猴头！你笑怎的？悟空道：我笑你时来逢好友，运去遇佳人。唐僧被悟空说到了短处，不住地起誓，不停地标榜：泼猢狲！胡说！我自出娘肚皮，就做和尚。如今奉旨西来，虔心礼佛求经，又不是利禄之辈，有甚运退时！虽是如此，可始终回避了色性的问题。悟空也不好点破，但还是打着比方，道：师父，你虽是自幼为僧，却只会看经念佛，不曾见王法条律。这女子生得年少标致，我和你乃出家人，同他一路行走，倘或遇着歹人，把我们拿送官司，不论甚么取经拜佛，且都打做奸情；纵无此事，也要问个拐带人口。师父追了度牒，打个小死；八戒该问充军；沙僧也问摆站；我老孙也不得干净，饶我口能，怎么折辩，也要问个不应。胆小怕事惯了的唐僧此时却大包大揽，真真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莫胡说！终不然，我救他性命，有甚贻累不成！带了他去，凡有事，都在我身上。悟空只好从女子方面来说，道：他当时绑在林间，或三五日，十日半月，没饭吃饿死了，还得个完全身体归阴；如今带他出来，你坐得是个快马，行路如风，我们只得随你，那女子脚小，挪步艰难，怎么跟得上走？一时把他丢下，若遇着狼虫虎豹，一口吞之，却不是反害其生也？此话依然不能说动唐僧。没了主意的悟空只好出了个下策，笑道：抱他上来，和你同骑着马走罢。这话正中唐僧的下怀，只是当着这么多徒弟，他不好马上就做，在内心经过激烈的斗争之后，假惺惺地推让道：我那里好与他同马！……他怎生得去？只可惜八戒、沙僧都没有猜透他的心思。无计奈何的的唐僧只有让憨厚的八戒驮着才稍稍放心些。悟空怕唐僧事后埋怨八戒，几句话下来，八戒就气得暴跳如雷，道：远路没轻担，教我驮人，有甚造化？不好！不好！师父要打我几下，宁可忍疼，背着他决不得干净，师兄一生会赃埋人。我驮不成！唐僧知道沙僧心术不正，暗地里和女子干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干脆把自己的马让出来，这样还能拉近和佳人的距离，培养相互的感情，多疑的唐僧还害怕八戒牵着马走快了，看不到心仪的美人：古人云，马行千里，无人不能自往。假如我在路上慢走，你好丢了我去？我若慢，你们也慢。 以貌取人的唐僧来到镇海禅林寺旧址，听到钟声一响，立刻吓得跌了一跤，才待要跑，又被细细的树根绊倒，这唐僧简直奉钟为神明，不住地哀求：钟啊！贫僧正然感叹你，忽的叮当响一声。想是西天路上无人到，日久多年变作精。旁边的道人见悟空吓得不成样子，赶忙把他扶起。谁想唐僧见人家模样丑黑，道：你莫是魍魉妖邪？我不是寻常之人，我是大唐来的，我手下有降龙伏虎的徒弟。你若撞着他，性命难存也！拿自己的徒弟吓唬人家。道人说：不干钟成精之事，却才是我打得钟响。我不是妖邪，我是这寺里侍奉香火的道人。却才听见老爷善言相赞，就欲出来迎接；恐怕是个邪鬼敲门，故此拾一块断砖，把钟打一下压惊，方敢出来。唐僧见自己被人当成了妖精，又唬起脸来，方然正性训斥道：住持，险些儿唬杀我也，你带我进去。其实他一直就是个欺正怕邪的和尚。 唐僧在新建镇海禅林寺略略坐定，拿大话唬人：弟子乃东土大唐驾下钦差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取经者。适行至宝方天晚，特奔上刹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望垂方便一二。此话一出，立刻遭到了那和尚们的嘲笑：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我们不是好意要出家的，皆因父母生身，命犯华盖，家里养不住，才舍断了出家，既做了佛门弟子，切莫说脱空之话。唐僧依旧撒谎道：我是老实话。和尚们道：那东土到西天，有多少路程！路上有山，山中有洞，洞内有精。象你这个单身，又生得娇嫩，那里象个取经的！此时的唐僧才说了还有三个徒弟的话，这些和尚们大概从未见过这样没有人性的师傅，慌了道：三位高徒何在？师父，你不知我这里有虎狼、妖贼、鬼怪伤人。白日里不敢远出，未经天晚，就关了门户。这早晚把人放在外边！吩咐自己的弟子：徒弟，快去请将进来。同样是为人之师，差距是显而易见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八十一回 贪美色又害六生 欲除魔替妖求情 害相思路不能行，不听讲终遭师惩。 因小病怕丢性命，阴沙僧言激悟空。 且说悟空几个来到镇海禅林寺，喇嘛僧见唐僧细皮嫩肉的样子就不是正经的僧儿，还假模假式的问什么取经之事。喇嘛僧才不管唐僧的私事，只怕他带的女子损坏本寺的声誉，一个个双膝跪地，哀求这位大唐圣僧：老师父明日西行，路途平正，不须费心。只是眼下有件事儿不尴魀，一进门就要说，恐怕冒犯洪威，却才斋罢，方敢大胆奉告，老师东来，路遥辛苦，都在小和尚房中安歇甚好；只是这位女菩萨，不方便，不知请他那里睡好。可见人家还是很懂道理，委婉的拒绝了女子，也给他留足了面子，如果唐僧不是从外国来的，估计镇海禅林寺的山门都不会开的。唐僧也知道人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一个劲地推托解释：院主，你不要生疑，说我师徒们有甚邪意。早间打黑松林过，撞见这个女子绑在树上。小徒孙悟空不肯救他，是我发菩提心，将他救了，到此随院主送他那里睡去。禅林寺的众僧见唐僧并不敢在寺内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暂且放心。 早晨起来的悟空，让八戒、沙僧收拾行李，准备赶路，却见唐僧深睡未起，他连喊数声。唐僧这才哼哼唧唧的道：我怎么这般头悬眼胀，浑身皮骨皆疼？八戒以为师父贪吃顶了食：晓得了，这是昨晚见没钱的饭，多吃了几碗，倒沁着头睡，伤食了。唐僧道：我半夜之间，起来解手，不曾戴得帽子，想是风吹了。悟空知道唐僧一向娇生惯养，说得有些道理，忙问道： 这还说得是，如今可走得路么？对一般人来说伤风感冒不是大事，现在很多医生也不主张吃药的，可唐僧针扎了都要包扎的人，再者他心里还有别的事情，道：我如今起坐不得，怎么上马？分明是不想走，但还得装装样子：但只误了路啊！前番在比丘国吃住了月余，也没见他说半个走字。 实际上仅仅到了第三天唐僧就有些沉不住气，问道：悟空，这两日病体沉疴，不曾问得你，那个脱命的女菩萨，可曾有人送些饭与他吃？悟空早摸准了师父的脉，笑道：你管他怎的，且顾了自家的病着。知道唐僧的病就是因此得的。唐僧见悟空故意不解春意，自然要想个办法在此住些日子，让悟空取来纸笔，给太宗修书一封，告诉他另选西去取经之人：我要修一封书，并关文封在一处，你替我送上长安驾下，见太宗皇帝一面。假模假式的滴泪道：臣僧稽首三顿首，万岁山呼拜圣君；文武两班同入目，公卿四百共知闻：当年奉旨离东土，指望灵山见世尊。不料途中遭厄难，何期半路有灾迍。僧病沉疴难进步，佛门深远接天门。有经无命空劳碌，启奏当今别遣人。悟空见唐僧如此做作，实在忍不住呵呵大笑，却又不忍心戳穿他，道：师父，你忒不济，略有些病儿，就起这个意念。你若是病重，要死要活，只消问我。我老孙自有个本事，问道“那个阎王敢起心？那个判官敢出票？那个鬼使来勾取？”若恼了我，我拿出那大闹天宫之性子，又一路棍，打入幽冥，捉住十代阎王，一个个抽了他的筋，还不饶他哩！唐僧只想停在这里，自然会把芝麻说成西瓜的，道：徒弟呀，我病重了，切莫说这大话。八戒看老和尚没有西进的意思嚷着散伙，还规劝悟空道：哥啊，师父既是轻慢佛法，贬回东土，在是非海内，口舌场中，托化做人身，发愿往西天拜佛求经，遇妖精就捆，逢魔头就吊，受诸苦恼也彀了，怎么又叫他害病？这实诚人就是想不明白一个轻慢佛法的人怎么可能取得了真经。悟空道：你那里晓得，老师父不曾听佛讲法，打了一个盹，往下一失，左脚下躧了一粒米下界来，该有这三日病。看来唐僧一开始就不是个好学生的。此时的唐僧再不像以前那样训斥八戒，而是恨不得悟空依了八戒的意思，想想被救的美人，唐僧心里就有团火儿，对悟空道：我今日比昨不同，咽喉里十分作渴。你去那里，有凉水寻些来我吃。 准备到外面取水的悟空见寺里的和尚一个个眼睛通红，悲啼哽咽，但却强压悲声，就知道和尚们怀疑自己师父是个妖精，一问果然如此。众僧道：老爷，不知是那山里来的妖邪在这寺里。我们晚夜间着两个小和尚去撞钟打鼓，只听得钟鼓响罢，再不见人回。至次日找寻，只见僧帽僧鞋，丢在后边园里，骸骨尚存，将人吃了。你们住了三日，我寺里不见了六个和尚。故此，我兄弟们不由的不怕，不由的不伤。因见你老师父贵慈，不敢传说，忍不住泪珠偷垂也。显然这些人就是暗指唐僧的，但又不敢明说，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悟空言说要拿妖精，这和尚们也认为悟空是个托儿，找个借口住在这儿，因此暗示他们赶快离开，免得再伤害这些受苦的人儿：直不相瞒老爷说。我这荒山，虽有百十众和尚，却都只是自小儿出家的，发长寻刀削，衣单破衲缝。早晨起来洗着脸，叉手躬身，皈依大道；夜来收拾烧着香，虔心叩齿，念的弥陀。举头看见佛，莲九品，秇三乘，慈航共法云，愿见叆园释世尊；低头看见心，受五戒，度大千，生生万法中，愿悟顽空与色空。诸檀越来啊，老的、小的、长的、矮的、胖的、瘦的，一个个敲木鱼，击金磬，挨挨拶拶，两卷《法华经》，一策《梁王忏》；诸檀越不来啊，新的、旧的、生的、熟的、村的、俏的，一个个合着掌，瞑着目，悄悄冥冥，入定蒲团上，牢关月下门。一任他莺啼鸟语闲争斗，不上我方便慈悲大法乘。因此上，也不会伏虎，也不会降龙；也不识的怪，也不识的精。你老爷若还惹起那妖魔啊，我百十个和尚只彀他斋一饱，一则堕落我众生轮回，二则灭抹了这禅林古迹，三则如来会上，全没半点儿光辉。这却是好些儿不便处。 悟空见他们果然怀疑起了他们一行，人格受到了质疑，不由的火起，说了些自己的本事。众僧暗道：这贼秃开大口，话大话，想是有些来历。还是尽快哄走为上。于是对悟空道：你老师父贵恙，你拿这妖精不至紧。俗语道，公子登筵，不醉便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你两下里角斗之时，倘贻累你师父，不当稳便。听了此话的悟空赶紧取水为唐僧送去。喝了水的唐僧又忍不住饥饿，悟空知道他原本就有八分装二分实的，喊道：我师父好了，要汤饭吃哩。吃饱喝足的唐僧装模做样的道：三日误了许多路程。悟空还认了是实，道：师父，也算不得路程，明日去罢。唐僧一听要走，慌了：正是，就带几分病儿，也没奈何。他原本想这样说悟空一定会劝他再歇上一段日子的，谁知悟空道：既是明日要去，且让我今晚捉了妖精者。老和尚一听悟空要捉什么妖怪，惊道：又捉甚么妖精？行者道：有个妖精在这寺里，等老孙替他捉捉。唐僧心里自然清楚悟空指的是谁，慌忙阻止道：徒弟呀，我的病身未可，你怎么又兴此念！倘那怪有神通，你拿他不住啊，却又不是害我？自己一路辛苦将她带到这儿，被寺庙里的喇嘛安排在后殿，害得自己生病，这一面未见就要被悟空一棒子打死，那不白费了自己的心思和气力。唐僧一把拉住悟空，哀求道：徒弟，常言说得好，遇方便时行方便，得饶人处且饶人。操心怎似存心好，争气何如忍气高！没奈何的悟空只好告诉唐僧道：我们住了三日，已是吃了这寺里六个小和尚了。悟空觉得实在是于理不通的，做师父的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利，拿别人的生命作代价。此时的唐僧虽然心痛，也没了办法，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既吃了寺内之僧，我亦僧也，我放你去，只但用心仔细些。显然是让悟空手下留情的。 悟空见妖精变化的美貌佳人果然是风情万种，忍不住暗道：那几个愚僧。都被色欲引诱，所以伤了性命，他如今也来哄我！唐僧就更不用说了，不用妖精引诱自己就会上钩的，非但如此，六个和尚也死在了这位口口声声不伤一生的人手里。 说不得妖精是个偷情的老手，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伸手就掐悟空的二弟。只可惜悟空不去碰自己的师娘，一骨碌将她掀翻在地，慌得妖精叫道：心肝哥哥，你倒会跌你的娘哩！单从这话上看好像妖精和唐僧有了一腿似的，不然唐僧也不会想的病怏怏的。悟空现了本相要和妖精决一死战，得了甜头的妖精倒没这个意思，趁着混乱一个变化把唐僧带到了陷空山无底洞里。 回来之后的悟空见八戒沙僧还在窃窃私语，连师父丢了都不知，一猜就是在说女子花容月貌之事，把个悟空气得要死要活的：打死你们！打死你们！沙僧自然对此心知肚明，苦苦哀求道：兄长说那里话！无我两个，真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兄啊，这行囊马匹，谁与看顾？宁学管鲍分金，休仿孙庞斗智。自古道，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望兄长且饶打，待天明和你同心戮力，寻师去也。悟空几个在寺里吵吵嚷嚷的到了天明，刚要静静的出去，早被喇嘛们拦住：老爷那里去？悟空有些尴尬的笑道：不好说，昨日对众夸口，说与他们拿妖精，妖精未曾拿得，倒把我个师父不见了。我们寻师父去哩。被弄得不好意思的悟空嘱咐八戒到天王殿看看那位女子。八戒还未动身，众僧就道：老爷，不在了，不在了。自是当晚宿了一夜，第二日就不见了。悟空几个一路东行到了黑松林，问过土地山神，才知道那女子和唐僧早已到了千里之外，素宴成亲去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八十二回 悟空惩妖三藏疼 桃花园内又调情 憨八戒实问遭惩，精悟空计赚妖精。 未拜堂先称娘子，见金杯再饮一盅。 且说悟空来到了陷空山，便让自己的弟兄八戒前往打听无底洞。实诚的八戒见了两个穿戴不合时宜的女子，立即断定是两个妖精。一向不会虚情假意的他只能直呼其名，结果不但没有探得妖洞，反被两个弱女子打了个鼻青眼肿。悟空见憨厚的八戒吃了亏，立即在现场进行了礼仪培训，先从“温柔天下去得，刚强寸步难移。”的基本原则讲起，又进行了“杨木性格甚软，巧匠取来，或雕圣象，或刻如来，装金立粉，嵌玉装花，万人烧香礼拜，受了多少无量之福。那檀木性格刚硬，油房里取了去，做柞撒，使铁箍箍了头，又使铁锤往下打，只因刚强，所以受此苦楚。”的实例分析，虽是临时性的培训，但对八戒来说也是效果立增，很快探得老和尚在无底洞要作天和之成。 沙僧听回来的八戒要分行李，立即第一个表示支持：二哥，又分怎的？阴险的沙僧虽从未主动开口提出散伙之事，但却一直暗地里准备。这位只想利益从不承担责任的沙僧，其实远比有些懒惰的八戒来得可恨。八戒道：分了便你还去流沙河吃人，我去高老庄探亲，哥哥去花果山称圣，白龙马归大海成龙，师父已在这妖精洞内成亲哩！我们都各安生理去也！沙僧果然对八戒的话没有任何异议，此刻只等悟空再说句话儿，这位和尚假惺惺的流几滴眼泪，就要到流沙河开荤去了。可惜悟空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一心要灭了妖精，替静海禅林寺的和尚报仇，顺便把那位公子哥救出了事。对悟空相当敬重的八戒听悟空要去捉妖，立即积极响应：怎么救？悟空把自己的计划一说，八戒即刻遵照执行，一路之上仔仔细细的。对八戒师父是日里鬼拿去的判断，悟空喜的夸奖道：你好眼力！怎么就看出他本相来？八戒道：那两个怪，正抬着水走，忽然不见，却不是个日里鬼？可见八戒还是爱动脑的人，不像沙僧是只动嘴不动腿的人。 几个人虽是找到了陷空山无底洞的牌楼，却没有找到进去的大门，急得悟空道：兄弟呀，这妖精把个架子支在这里，这不知门向那里开哩。沙僧一派师父的口气，说：不远！不远！好生寻！身子却动也不动，还是八戒经验丰富，看到山脚下一块大石，约有十余里方圆；正中间有缸口大的一个洞儿，爬得光溜溜的。八戒道：哥啊，这就是妖精出入洞也。悟空让八戒下去打探 ，可八戒的身子过于肥胖，出于安全的考虑，八戒道：这个难！这个难！我老猪身子夯夯的，若塌了脚吊下去，不知二三年可得到底哩！按说此时的沙僧该下去的，一路之上的他，除了挑一挑担子是什么事也不做的，下去探探深浅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此时的沙僧就像是石刻的、泥塑的，不肯说半个字。悟空看看八戒的身子，也觉得实在是差强人意，只好自己入得洞里。 悟空见妖精果然是发盘云髻似堆鸦，身着绿绒花比甲。一对金莲刚半折，十指如同春笋发。团团粉面若银盆，朱唇一似樱桃滑。端端正正美人姿，月里嫦娥还喜恰。看妖精一副满心欢喜、面若桃花的样子，悟空相信八戒没有撒谎的意思：真个有这话！我只道八戒作耍子乱说哩！等我且飞进去寻寻，看师父在那里。不知他的心性如何。假若被他摩弄动了啊，留他在这里也罢。反正师父也不像是个成器的。唐僧听到悟空叫自己，害怕自己的命丢在妖精手里，赶紧喊道：徒弟，救我命啊！见唐僧坐在上明下暗的红纸格子里，煞有其事，悟空忍不住道：师父不济呀！那妖精安排筵宴，与你吃了成亲哩。或生下一男半女，也是你和尚之后代，你愁怎的？唐僧闻听悟空揭短，死乞白咧的表白自己：徒弟，我自出了长安，到两界山中收你，一向西来，那个时辰动荤？那一日子有甚歪意？今被这妖精拿住，要求配偶，我若把真阳丧了，我就身堕轮回，打在那阴山背后，永世不得翻身！说来说去还是害怕在地狱里度日，对唐僧来说什么取经、打坐都是小事，性命永远是第一位的。悟空对他的话是信都不信的：莫发誓，既有真心往西天取经，老孙带你去罢。唐僧一听要走，又慌了道：进来的路儿，我通忘了。其实徒弟何须这个师父带路，如果真要是听师父的，估计现在的猴子早绝种了。悟空随即给师父出了个主意道：没事！没事！那妖精整治酒与你吃，没奈何，也吃他一锺；只要斟得急些儿，斟起一个喜花儿来，等我变作个蟭蟟虫儿，飞在酒泡之下，他把我一口吞下肚去，我就捻破他的心肝，扯断他的肺腑，弄死那妖精，你才得脱身出去。唐僧听说此话自然舍不得她的美人，道：徒弟这等说，只是不当人子。如果真如妖精所愿，取不取经对唐僧来说都有什么关系。悟空见唐僧不舍得自己动棒，只好拿他的性命吓唬，悟空知道这一招是百试百爽的，道：只管行起善来，你命休矣。妖精乃害人之物，你惜他怎的！被当场揭了面皮的唐僧没有办法，只好道：也罢，也罢！你只是要跟着我。看唐僧的内心多么龌龊，他害怕悟空对妖精有什么出格之事。 有悟空在身边，起初唐僧对妖精的招呼还扭扭捏捏的，最后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像个相公似的，一本正经道：娘子，有。人家妖精只是叫了一声长老，什么时候把他当做自己丈夫的，这唐僧但凡见到有些姿色的女子，就会有臆想症，要是人家跟他无意间的一笑，恐怕更了不得。妖精见唐僧有那个意思，方才推开门儿。唐僧立即跟人家携手挨背，交头接耳，悟空不由得担心：我师父被他这般哄诱，只怕一时动心。一位久旱甘霖，一位枯木逢春，可谓是：真僧魔苦遇娇娃，妖怪娉婷实可夸。淡淡翠眉分柳叶，盈盈丹脸衬桃花。绣鞋微露双钩凤，云髻高盘两鬓鸦。含笑与师携手处，香飘兰麝满袈裟。对女子递来的交杯酒，唐僧自然知道其中含义，他也像婚礼上的新郎一般虚情假意，好像都是别人逼着喝的，往空对着那些他不希望出现的护法诸天、五方揭谛、四值功曹，道：弟子陈玄奘，自离东土，蒙观世音菩萨差遣列位众神暗中保护，拜雷音见佛求经，今在途中，被妖精拿住，强逼成亲，将这一杯酒递与我吃。此酒果是素酒，弟子勉强吃了，还得见佛成功；若是荤酒，破了弟子之戒，永堕轮回之苦！看来无论荤素，为了成亲，这杯酒他都要吃。其实要说吃酒，唐僧这也不是唐僧第一次，只是在众神和好人面前唐僧是圣人君子，在妖精面前他也是妖精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说的这个道理，这是一个人的本质：虚伪与真实。由于唐僧的柔情蜜意，妖精还要行对拜之礼，使得早藏在酒花里的悟空被妖精的纤纤细指弹出，此计以失败告终，其实我们很难说是不是唐僧的故意。 悟空再一次进入洞中，得到的是唐僧的呵斥：猢狲啊！别人胆大，还是身包胆；你的胆大，就是胆包身！言下之意，这么厉害的妖精你也不在上面考虑周细，说不定稍晚一会他和妖精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当然唐僧也不好太过直白：你弄变化神通，打破家火，能值几何！斗得那妖精淫兴发了，那里不分荤素安排，定要与我交媾，此事怎了！明摆着他自己做了这事，还要悟空承担责任。要说别的事，别人可以勉强做的，独独这事如果自己没那个意思，别人怎么好强求的，当然也勉强不得，说来说去的还是自己的定力问题，至少自己他自己骨子里有那个意思。 对悟空的第二个计谋，唐僧还是心系美人：园里怎么样救？悟空道：你与他到园里，走到桃树边，就莫走了。等我飞上桃枝，变作个红桃子。你要吃果子，先拣红的的儿摘下来。红的是我，他必然也要摘一个，你把红的定要让他。他若一口吃了，我却在他肚里，等我捣破他的皮袋，扯断他的肝肠，弄死他，你就脱身了。唐僧哪能不着急，他害怕悟空把自己的美人打死，道：你若有手段，就与他赌斗便了，只要钻在他肚里怎么？悟空道：师父，你不知趣。他这个洞，若好出入，便可与他赌斗；只为出入不便，曲道难行，若就动手，他这一窝子，老老小小，连我都扯住，却怎么了？须是这般捽手干，大家才得干净。无奈的唐僧只能选择同意。虽然有些担心，但唐僧做起来却是格外的积极，因为这样可以见到他心爱的美人。唐僧一口一个娘子，把妖精叫的都心花怒放，笑嘻嘻的。如果真如唐僧所言，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何苦去浪费人家妙龄女子的青春，耗费了自己的精力不说，更伤害了人家的感情，此举只有花花公子做得出的。唐僧一见美人，即道：娘子，我出了长安，一路西来，无日不山，无日不水。昨在镇海寺投宿，偶得伤风重疾，今日出了汗，略才好些；又蒙娘子盛情，携入仙府，只得坐了这一日，又觉心神不爽。你带我往那里略散散心，耍耍儿去么？妖精简直有些意外，十分欢喜的道：妙人哥哥倒有些兴趣，我和你去花园里耍耍。原来是妖精与唐僧并肩携手，现在是唐僧与美人携手相搀，面对繁花似锦的桃园，唐僧不住地挑逗美人：娘子，你这苑内花香，枝头果熟，苑内花香蜂竞采，枝头果熟鸟争衔。怎么这桃树上果子青红不一，何也？心领神会的女子笑道：天无阴阳，日月不明；地无阴阳，草木不生；人无阴阳，不分男女。这桃树上果子，向阳处有日色相烘者先熟，故红；背阴处无日者还生，故青，此阴阳之道理也。待女子摘了桃子给唐僧，这位圣僧又忍不住自己的丰富联想，道：娘子，你爱色，请吃这个红桃，拿青的来我吃。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是唐僧的一贯风格，之后的唐僧一直喋喋不休，意淫频发，连悟空都有些生气了：师父，不要与他答嘴。然后告诉唐僧：老孙已得了手也！ 被救的唐僧大概是极不情愿从陷空山无底洞出来，到了门口还喊：徒弟，外面兵器响哩。言下之意，先放下自己，外面要紧。悟空只好道：是八戒揉钯哩，你叫他一声。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八十三回 晦气僧因色陷空 托塔王为情惹讼 师父前只为贪功，挟牌位投诉天庭。 为旧恨欲杀大圣，和事老居间调停。 且说悟空入了妖精腹中，抡拳跳脚，把唐僧的娘子疼得不轻，妖精最终忍疼将唐僧送出洞外。悟空见妖精将师父送出，把身一纵跳出口中，与妖精打在一处，八戒见师哥没有一招制敌，对沙僧言说悟空此次不够周密：兄弟，师兄胡缠！才子在他肚里，轮起拳来，送他一个满肚红，扒开肚皮钻出来，却不了帐？怎么又从他口里出来，却与他争战，让他这等猖狂！此话正中沙僧下怀，道：正是，却也亏了师兄深洞中救出师父，返又与妖精厮战。他似褒实贬，给悟空一个大过小功的评价。沙僧见悟空已与妖精战了一气，断定那妖精也没什本事，尤其是在师父的眼皮底下，觉得是自己露脸的最佳时机，道：且请师父自家坐着，我和你各持兵器，助助大哥，打倒妖精去来。八戒觉得此等妖精师哥一个人足已，轮不到自己动手，道：不，不，不！他有神通，我们不济。一听八戒此说，沙僧暗喜，把声音调高，好让师父听见：说那里话！都是大家有益之事，虽说不济，却也放屁添风。见沙僧如此，八戒再不同意好像扯他的后腿似的，只好同意。原本就处在劣势的妖精见又来了两个疯子，回身往洞中逃去，恰巧见唐僧傻乎乎的坐在那里，顺便带了回去，再成好事。 好赖不济八戒还打落妖精的一只花鞋，可沙僧也就是在唐僧面前装个样子，而在妖精面前胡比划而已。悟空见两个人没头没脑的乱打，忍不住生气：你这两个呆子！看着师父罢了，谁要你来帮甚么功！此时的八戒立刻意识到又中了沙僧的诡计，忍不住后悔道：沙和尚，如何么！我说莫来。这猴子好的有些夹脑风，我们替他降了妖怪，返落得他生报怨！悟空这才知道是沙僧的主意，不过此时的沙僧早像秋蝉一样噤了声儿。悟空知道事情不济，忙和他们去看师父，哪还有老和尚的影儿，只有半截缰绳丢在路边。气得悟空泪眼婆娑：师父啊！我去时辞别人和马，回来只见这些绳！见悟空为自己的无功而返哭泣，八戒心中却早有了主意，对悟空哈哈大笑，气得悟空直骂夯货。八戒也不介意，道：哥啊，不是这话，师父一定又被妖精摄进洞去了。常言道，事无三不成，你进洞两遭了，再进去一遭，管情救出师父来也。悟空依了八戒的主意。 悟空按原路回到洞里，却再也没有见到唐僧，忍不住骂道：你是个晦气转成的唐三藏，灾殃铸就的取经僧！这条路且是走熟了，如何不在？却教老孙那里寻找也！闻到洞内一股清香之气，悟空渐渐静下心来，很快知道了妖精的底细。悟空拿了供奉托塔天王的牌位和香炉就要去天庭要人，还是粗中有细的八戒嘱咐道：哥啊，这牌子不是妖精，又不会说话，怎么问他要人？悟空把牌儿放到地下，让两个师弟看。沙僧果然和唐僧一样在冒傻气：明明看到“尊父李天王之位”、“尊兄哪吒三太子位”的牌子，无疑证明此妖就是托塔天王的女儿，三太子的妹妹，却道：此意何也？八戒却不放心自己的师哥，必须先让悟空说服自己才可以，不然来个诬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道：哥啊，常言道，告人死罪得死罪，须是理顺，方可为之。况御状又岂是可轻易告的？你且与我说，怎的告他？悟空笑道：我有主张，我把这牌位香炉做个证见，另外再备纸状儿。八戒道：状儿上怎么写？你且念念我听。悟空将状纸的内容对八戒一读。八戒十分欢喜，道：哥啊，告的有理，必得上风。切须早来，稍迟恐妖精伤了师父性命。一方面担心师哥，另一方面也尽了徒弟的情谊。 悟空一来到南天门外，就把大力天王和护国天王吓得控背躬身，俩人像没看见他一般，任由悟空径入南天门内。悟空遂直闯通明殿，张、葛、许、邱对此也是迎面作礼，笑脸相迎。 悟空道：有纸状儿，要告两个人哩。天师们一听悟空要告御状，个个吓得不轻，害怕这状子牵扯到自己：这个赖皮，不知要告那个。玉帝接过状子，看了个仔仔细细，他反复掂量这份状纸的分量，害怕悟空有什么闪失。玉帝特地将原状转为圣旨还不放心，又让李长庚领旨到云楼宫宣托塔李天王见驾。悟空见玉帝如此小心，自己的心里也有了底，道：望天主好生惩治，不然，又别生事端。玉帝看出悟空没有十分的把握，又吩咐：原告也去。这样一旦有什么差子，以悟空的聪明，私下解决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对玉帝的宽容，连悟空也觉得意外，不由的问了一句：老孙也去？四天师摸透了玉帝的底牌，对悟空大胆的鼓励，道：万岁已出了旨意，你可同金星去来。 托塔天王见了太白金星，自然是欣喜万分，因为太白金星是位善良的长者，他来到此地，多半是有什么好事。及至见了悟空又立即专喜为怒，有个好事的猴子，十有八九就是坏事。五百年前就是因为悟空让他在天庭丢尽了面子，五百年后的今天自己再和他见面大概还是赚不到什么便宜，托塔天王不由得恨乌及屋：老长庚，你赍得是甚么旨意？金星道：是孙大圣告你的状子。天王本是烦恼，听说个“告”字，一发雷霆大怒道：他告我怎的？金星道：告你假妖摄陷人口事。你焚了香，请自家开读。那天王气呼呼的设了香案，望空谢恩，展开旨意看了。他不觉危险反认为认为机会来了，手扑着香案道：这个猴头！他也错告我了！有经验的金星一再善意的提醒天王不要操之过急。自认为有了把柄的托塔道：我止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小儿名金吒，二小儿名木叉，三小儿得名哪吒，一女年方七岁，名贞英，人事尚未省得，如何会做妖精！不信，抱出来你看。这猴头着实无礼！且莫说我是天上元勋，封受先斩后奏之职，就是下界小民，也不可诬告。律云：诬告加三等。旋即叫手下：将缚妖索把这猴头捆了！在托塔看来，开刀问斩是现成的了。太白金星最清楚悟空的身世，即使悟空告错了也没人奈何，不要说杀，绑一下也了不得。他慌忙道：李天王莫闯祸啊！我在御前同他领旨意来宣你的人。你那索儿颇重，一时捆坏他，阁气。托塔哪知个中底细，对金星半是劝说半是训斥道：金星啊，似他这等诈伪告扰，怎该容他！你且坐下，待我取砍妖刀砍了这个猴头，然后与你见驾回旨！金星觉得托塔的话也有道理，又见托塔去拿刀，才后悔接了这个差事，一旦悟空出了差子，他是无论如何交待不了的，太白不由得心惊胆战。有些事他其实对谁都是不好公开讲的，金星只好回头再劝悟空。悟空却笑吟吟的道：老官儿放心，一些没事。老孙的买卖，原是这等做，一定先输后赢。哪成想托塔提着刀往悟空头上就劈，多亏哪吒的斩腰剑架住，却把托塔惊得一身冷汗，原来自己的镇妖塔落在了家里，说不定被劈的成了自己。 哪吒和托塔之间有刻骨的仇恨，如果不是李靖手里的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估计天王的性命不知丢了多少次，因为哪吒是见他一次杀他一次，李靖连睡觉都不敢将塔撒手的。今天的李靖见了仇人悟空，只想着雪耻，早忘了身边还有个随时要杀自己的儿子，而哪吒一心要救悟空情急之下同样忘了复仇，真正是两巧凑了一巧。试想如果李靖劈了悟空，自己的脑袋和身子也会分家的。惊魂未定的托塔赶紧取了宝塔才干和儿子说话：孩儿，你以剑架住我刀，有何话说？哪吒道：父王忘了，那女儿原是个妖精，是结拜之恩女，非我同胞之亲妹也。这李靖大概也喜欢认美女做自己干女儿的，以至于多得连自己女儿的名字都记不起，闻言悚然惊讶道：孩儿，我实忘了，他叫做甚么名字？哪吒只好详细的跟他讲起：他有三个名字，他的本身出处，唤做金鼻白毛老鼠精；因偷香花宝烛，改名唤做半截观音；如今饶他下界，又改了，唤做地涌夫人是也。 托塔天王一见风向不对，立即又是要亲自松绑又是哀求金星的。此时的金星却因悟空长了脸，当然也有了身价，对着天王一顿训斥：古人云，万事从宽。你干事忒紧了些儿，就把他捆住，又要杀他。这猴子是个有名的赖皮，你如今教我怎的处！若论你令郎讲起来，虽是恩女，不是亲女，却也晚亲义重，不拘怎生折辨，你也有个罪名。对托塔的一再哀求，金星道：我也要和解你们，却只是无情可说。金星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过是要杀杀天王的傲气而已，见天王服了软，又欠了自己的情义，才对悟空这位忘年之交重述友谊：你这猴忒恁寡情，我昔日也曾有些恩义儿到你，你这些些事儿，就不依我？几句话下来，悟空道：也罢，也罢，看你老人家面皮，还教他自己来解。金星见悟空同意，还想稍作休息，再替自己长长脸，让天王伺候伺候自己：莫忙，弄了这一会，也吃锤茶儿去。悟空看着骄横自大却没有什么本事的托塔就来气，道：你吃他的茶，受他的私，卖放犯人，轻慢圣旨，你得何罪？慌得金星急忙要走。托塔见悟空还在生气，至死也不敢跟他到玉帝那里，害怕悟空跟玉帝一说，就没了自己的乌纱帽子，只好央求金星再劝劝自己的朋友。于是太白金星给托塔出了个私了的主意，看似给了天王面子，实际对悟空有利。悟空低头想想有些道理，更何况他知道唐僧的底细，害怕真像金星所说，唐僧再给他生个和尚弟弟，也害怕八戒为自己担心，道：是啊！我离八戒沙僧，只说多时饭熟、少时茶滚就回，今已弄了这半会，却不迟了？老官儿，既依你说，这旨意如何回缴？金星道：教李天王点兵，同你下去降妖，我去回旨。悟空一直认为天庭之上从不徇私舞弊，道：你怎么样回？金星道：我只说原告脱逃，被告免提。悟空一听这话明摆着是亏了自己，让玉帝认为自己是来无理取闹的，笑道：好啊！我倒看你面情罢了，你倒说我脱逃！教他点兵在南天门外等我，我即和你回旨缴状去。托塔一听悟空要跟金星到天庭交旨，立刻吓得不知所措：他这一去，若有言语，是臣背君也。悟空见天王没有一点君子之气，气得骂道：你把老孙当甚么样人？我也是个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又有污言顶你？羞得满脸通红的天王不等悟空回来，径出南天门外，列天兵等候，只等悟空到来，齐到陷空山捉妖。 本来捉这样一个妖精是不需要托塔天王派兵布阵的，可托塔生怕再有什么闪失，一声令下几万天兵天将立即将三百里草地踏个净儿，在一个山洞里把正在和唐僧结婚的老鼠逮个正着。就在沙僧八戒要碎剐那老精时，托塔天王道：他是奉玉旨拿的，轻易不得。我们还要去回旨哩。看来他的干女儿一条命是保了下来，至于说有没有可能收为自己的小妾，谁也不好说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八十四回 为保命诚心何定 使巧计一步未行 闻难行胆战心惊，怕走光躲入柜中。 虚张势诱盗出城，凭变化满朝皆僧。 且说悟空降了鼠精，沿路西进，一心只看花红柳绿的唐僧忽闻喊声：和尚，不要走了，快早儿拨马东回，进西去都是死路。唬得个唐僧跳下马来，探问实情。那大娘一手牵着孩童一手西指，道：那里去，有五六里远近，乃是灭法国。国王二年前许下一个罗天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这两年陆陆续续，杀彀了九千九百九十六个无名和尚，只要等四个有名的和尚，凑成一万，好做圆满。唐僧闻言，心害怕，战兢兢，浑身筛糠道：老菩萨，深感盛情，感谢不尽！但请问可有不进城的方便路儿，我贫僧转过去罢。这位平日里总告诉别人至死不回的高僧，还没到灭法国就要掉头它行了。 悟空凭直觉就知道这位长者是观音菩萨，至于那个孩童连感觉都不需要的，分明是自己的侄子嘛，悟空倒身下拜：菩萨，弟子失迎！失迎！见了菩萨的唐僧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当初为什么不说几句大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羞得他立身无地，只管磕头。菩萨对这位弟子深感失望，厌恶至极，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就离开了。唐僧一见菩萨走远，立刻埋怨悟空：悟空，你既认得是菩萨，何不早说？悟空马上对这位一贯装模作样的师父反唇相讥，道：你还问话不了，我即下拜，怎么还是不早哩？一句话堵得唐僧哑口无言。悟空对八戒担心进城早有应对的办法，嘱咐八戒沙僧看护好师父，自己一个人进城去了。 立在城头的悟空见城中喜气冲融，祥光荡漾，不像有妖精的样子。悟空想不明白为什么观音会亲自过来报信，如果妖精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菩萨让人先替他们除了就是，何必多此一举呢，看来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也许是菩萨想来游览一下此地的风光，找个引子而已。看城中十字街灯光灿烂，九重殿香蔼钟鸣；七点皎星照碧汉，八方客旅卸行踪；六军营，隐隐的画角才吹；五鼓楼，点点的铜壶初滴。四边宿雾昏昏，三市寒烟蔼蔼；两两夫妻归绣幕，一轮明月上东方，实在是一处五星级的观光游览区。对如此安详之地，悟空也不忍惊吓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稍作变化，飞到王小二店。悟空见旅客们忙于安歇，立即有了主意，他等不到老板娘睡下，偷了人家几套衣服就跑了，把那老板娘慌得还以为是老鼠成精来取衣服变作人形之类的。悟空自然不想吓到夫妻店的两位：王小二，莫听你婆子胡说，我不是夜耗子成精。明人不做暗事，吾乃齐天大圣临凡，保唐僧往西天取经。你这国王无道，特来借此衣冠，装扮我师父。一时过了城去，就便送还。不过估计悟空再怎么解释这两位也听不懂的，在他们看来齐天大圣也许是老鼠精的先锋罢了。 悟空将衣服放下，道：师父，要过灭法国，和尚做不成。按说一心取经的唐僧应该是第一个反对的才是，偷来的衣服不说，不做和尚怎么取得真经！可是他一言不发。对悟空的举动，八戒倒是提出了自己的异议。悟空道：眼下就都要做俗人哩！此时经常闹着要回高老庄的八戒对师哥的话立即进行了反驳，道：但你说话，通不察理。我们如今都是和尚，眼下要做俗人，却怎么戴得头巾？就是边儿勒住，也没收顶绳处。可见平日里的八戒只是发发牢骚而已，真要他还俗他是坚决反对的。唐僧一听八戒不同意，立即喝道：不要打花，且干正事！端的何如？在唐僧看来，只要是有利于自己性命的事，那就是正事，舍此之外，没有什么正事可言，当然美女又另当别论了。悟空将自己的主意跟三个一说，立即得到了沙僧的响应：师兄处的最当，且依他行。他才不管通过哪种方式到达西天的，他知道的就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西天一到，自己就会有好处的，即便万一如来问了起来，他还可以检举立功的。唐僧就更不管这衣服是不是偷来的，最先把衣服换了，听悟空撒谎欺骗店主：都要做弟兄称呼，师父叫做唐大官儿，你叫做朱三官儿，沙僧叫做沙四官儿，我叫做孙二官儿。但到店中，你们切休言语，只让我一个开口答话。等他问甚么买卖，只说是贩马的客人。把这白马做个样子，说我们是十弟兄，我四个先来赁店房卖马。那店家必然款待我们，我们受用了，临行时，等我拾块瓦查儿，变块银子谢他，却就走路。像这样公开行骗团伙诈骗的事，唐僧师父也是一言不发。 以唐僧为首的四个小偷竟然胆大到就在失主的斜对面住下，不过唐僧和一般的小偷一样做贼心虚，到了楼阁之上，他在悟空耳根边悄悄地道：那里睡？悟空道：就在楼上睡。唐僧怕被人抓住，道：不稳便。我们都辛辛苦苦的，倘或睡着，这家子一时再有人来收拾，见我们或滚了帽子，露出光头，认得是和尚，嚷将起来，却怎么好？没有办法的悟空只好又深更半夜的把老板娘喊起来，对老板娘“楼上好睡，又没蚊子，又是南风，大开着窗子，忒好睡觉”的话找个鬼才相信的理由，道：睡不得，我这朱三官儿有些寒湿气，沙四官儿有些漏肩风，唐大哥只要在黑处睡，我也有些儿羞明。此间不是睡处。惹得老板娘倚着柜栏叹气，对女儿抱怨：儿啊，不是愁没买卖。今日晚间，已是将收铺子，入更时分，有这四个马贩子来赁店房，他要上样管待。实指望赚他几钱银子，他却吃斋，又赚不得他钱，故此嗟叹。她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变态：他都有病，怕风羞亮，都要在黑处睡。你想家中都是些单浪瓦儿的房子，那里去寻黑暗处？不若舍一顿饭与他吃了，教他往别家去罢。好在聪明的女儿想起自家还有有个柜子，把他们打发了事。悟空是个坐不住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罪，在柜子里面吵吵嚷嚷的。他一会是卖马赚了，一会又是赔了的，嚷的店外贼人都知道他们是做大买卖的，被强盗们和店小二喝起伙来一阵风似的抬到城外去了。 打家劫舍的强盗们今日有些背时，刚到城外就被巡城的武警包围，转瞬之间又成了武警们的搬运工，用时髦的话说就是物流工作者，连人带箱押送回到城里。唐僧见自己落到了执法队伍手里，埋怨悟空道：你这个猴头，害杀我也！若在外边，被人拿住，送与灭法国王，还好折辨；如今锁在柜里，被贼劫去，又被官军夺来，明日见了国王，现现成成的开刀请杀，却不凑了他一万之数？看看这位师父的逻辑有多么可笑，要是国王不杀和尚，你躲在柜子干啥？悟空对这位师父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最关键的是有也讲不清，道：外面有人！打开柜，拿出来不是捆着，便是吊着。且忍耐些儿，免了捆吊。明日见那昏君，老孙自有对答，管你一毫儿也不伤，且放心睡睡。八戒、沙僧是不是听了悟空的话打个迷糊不说，反正唐僧是不敢睡的。悟空趁着没有天明，用金箍棒变化的剃头刀为整个皇宫的人来了个义务理发，当然头型是单调了些。 天刚蒙蒙亮，悟空几个就被军士们抬到了殿前。唐僧还没出来就已经魂不附体，道：徒弟们，这一到国王前，如何理说？悟空笑道：莫嚷！我已打点停当了。开柜时，他就拜我们为师哩，只教八戒不要争竞长短。八戒答应得好好的，谁知一打开盖子，就通的跳出来，对着总兵官道：马是我的！拿过来！只是一声就把吓得那官儿翻跟头，跌倒在地。那国王也吓得忙下龙床，宣召三宫妃后，下金銮宝殿，同群臣拜问：长老何来？唐僧一看这阵势，胆儿立即像正在充气的气球，连陛下都不称呼了，道：是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活佛取真经的。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八十五回 唐僧言经不识经 悟空雾中识妖精 遇峻岭装作聪明，见妖精巧使悟能。 梅花计暗调三徒，唐高僧只管己命。 且说悟空在灭法国一夜之间将满朝文武全部落发，算是给了国王和群臣一个忠告。如梦初醒的国王让唐僧替自己更改国号，唐僧哪有这个方面的才能，给三个徒弟起的绰号已是用尽了他的平生所能，把本来就是和尚的沙僧起个绰号叫和尚，让他改国号简直等于痴人说梦。倒是悟空给了唐僧一个台阶，也给国王留了面子：陛下法国之名甚好。又满足了国王的要求：但只灭字不通，自经我过，可改号钦法国，管教你海晏河清千代胜，风调雨顺万方安。钦法国国王对这位一字之师摆驾相送，捎带着把其他人送出了国界。 西行的沙僧对悟空毕其功于一役的事有些怀疑：哥啊，是那里寻这许多整容匠，连夜剃这许多头？悟空只好再对这位心理阴暗的师弟进行一番解释。难得的平静让徒弟几个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走路也轻松了很多，不觉到了一座高山之下。唐僧大概是有恐高症，嚷着徒弟们仔细。悟空对这位师父的言语早已见怪不怪，随口道：放心！放心！保你无事！唐僧道：休言无事。我见那山峰挺立，远远的有些凶气，暴云飞出，渐觉惊煌，满身麻木，神思不安。看来这位师父对妖精的认识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态而不是眼前的事实，所以说但凡是美貌女子一定不是妖精的，因为美女都让他赏心悦目、心情澎湃。悟空嗤笑道：你把乌巢禅师的《多心经》早已忘了？唐僧强不知以为知，道：我记得。悟空对唐僧只会死读、不求甚解，颇不以为然，道：你虽记得，还有四句颂子，你却忘了哩。唐僧果然忘掉，却装模作样的道：那四句？悟空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唐僧道：徒弟，我岂不知？既然你知道，何消一个没有读过一天佛经的人来提醒，唐僧明明不懂还充作明白：若依此四句，千经万典，也只是修心。气得悟空道：不消说了，心净孤明独照，心存万境皆清。差错些儿成惰懈，千年万载不成功。但要一片志诚，雷音只在眼下。似你这般恐惧惊惶，神思不安，大道远矣，雷音亦远矣。且莫胡疑，随我去。听悟空此说，唐僧摇头晃脑的像明白了似的，只是走了没有多久，又害怕起来：风起了！悟空只好给他补充一些基本的气象知识，道：春有和风，夏有熏风，秋有金风，冬有朔风：四时皆有风，风起怕怎的？唐僧却道：这风来得甚急，决然不是天风。悟空对唐僧简直无话可说，道：自古来，风从地起，云自山出，怎么得个天风？好不容易将风的事儿平息，唐僧又拿雾来说事：悟空，风还未定，如何又这般雾起？在唐僧的眼里，那雾真个是：漠漠连天暗，蒙蒙匝地昏。日色全无影，鸟声无处闻。宛然如混沌，仿佛似飞尘。不见山头树，那逢采药人？唐僧越发心惊，反正只要他唐僧怀疑的东西，那一定是妖精。 悟空听不得唐僧的絮叨，跳到空中，正在四处远望，想开阔一下自己的心境，却见下面有一个妖精领着三四十个小妖在悬岩边上排兵布阵，耍耍闹闹的，好不热闹，不由得令他想起了花果山上的日子。悟空一生豪杰，再不晓得暗算计人，他还真以为师父有什么先见之明：我师父也有些儿先兆。他说不是天风，果然不是，却是个妖精在这里弄喧儿哩。他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唐僧多疑而已。也许是受了妖精们的感染，也许是和唐僧在一起过于的苦闷，悟空多少恢复了一点天性，一个转身回来的悟空道：这会子明净了，没甚风雾。唐僧原本就是猜疑，见悟空看了，也道：正是，觉到退下些去了。悟空见师父此说，不由得笑道：师父，我常时间还看得好，这番却看错了。我只说风雾之中恐有妖怪，原来不是。其实悟空暗自拿定了主意，他打算让八戒得些功劳。谅这些妖精也没多大的本事，即使八戒不胜也不会吃亏的，自己这一路之上荣誉功绩不计其数，再多个百八十件的都没多大意思，对八戒就有明显的不同了，他必须要比沙僧明显高出一截才可以，不然到最后他八戒一定要吃大亏的。因为悟空早已看出，这沙僧趁自己和八戒除妖之际，少不了和师父说些什么的，现在沙僧的言谈举止已经越来越像当年的江流儿。 悟空了解自己的师弟体大饭广，最不耐饥，于是以白米干饭、白面馍馍为诱饵，引得八戒变化成个和师父相似的胖和尚去化斋。谁知八戒一到村里，就知道上了师哥的当，虽是有些抱怨，也是见妖就除，吓得那妖精拼尽了全力与八戒苦斗。悟空用心良苦要八戒除妖立功，但还是为八戒的安全担心，在八戒走出不多时，悟空就坐不住了，对沙僧道：猪八戒真个呆呀！听见说斋僧，就被我哄去了，这早晚还不见回来。若是一顿钯打退妖精，你看他得胜而回，争嚷功果；若战他不过，被他拿去，却是我的晦气，背前面后，不知骂了多少弼马温哩！悟净，你休言语，等我去看看。心急火燎的悟空将真神出窍，在空中看八戒与妖精战在一处，还未站定就喊：八戒不要忙，老孙来了！那有了这句话的八戒，哪里还用得到悟空亲自动手，仗着势，愈长威风，一顿钯，向前乱筑，那妖精抵敌不住，领群妖败阵去了。 傻乎乎的唐僧见八戒累得那粘涎鼻涕，白沫生生，惊讶道：八戒，你去打马草的，怎么这般狼狈回来？想是山上人家有人看护，不容你打草么？八戒放下钯，捶胸跌脚道：师父！莫要问！说起来就活活羞杀人！老和尚一点也不顾及徒弟的感受，道：为甚么羞来？八戒一来二去的跟老和尚说个仔细，随后悟空也对八戒说了自己的真实意思：是有个把小妖儿，他不敢惹我们。八戒，你过来，一发照顾你照顾。你做个开路将军，在前剖路。那妖精不来便罢，若来时，你与他赌斗，打倒妖精，算你的功果。八戒一听悟空完全是为了自己，量着那妖精手段与他差不多，如壮士出征豪言：我就死在他手内也罢，等我先走！悟空还为师弟担心，道：这呆子先说晦气话，怎么得长进！八戒却为师兄减负，道：哥啊，你知道公子登筵，不醉即饱；壮士临阵，不死带伤？先说句错话儿，后便有威风。悟空见八戒如此长进，发自内心的欢喜。 再说洞内的妖精对唐僧的到来早已有了消息，只是对捉不捉还未拿定最后主意。洞内的小妖因此事也分为鹰派与鸽派，以鸽派为首的小妖多是与悟空打过交道或是听说过齐天大圣名号的，认为吃唐僧肉弊大于利：那孙行者神通广大，变化多端！他五百年前曾大闹天宫，上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卿四相、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神将，也不曾惹得他过，你怎敢要吃唐僧？若是中吃，也到不得这里，别处妖精，也都吃了。鸽派在人们的眼中往往被认为就是投降派，也最不容易得到支持。以鹰派为首的小妖正是抓住了这一点，道：大王莫恼，莫怕。常言道，事从缓来，若是要吃唐僧，等我定个计策拿他。唐僧肉未必好吃，但长生不老对谁都是极富吸引力的，老妖自然也不例外。以鹰派为首的小妖迅速制定出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分瓣梅花计：把洞中大小群妖，点将起来，千中选百，百中选十，十中只选三个，须是有能干、会变化的，都变做大王的模样，顶大王之盔，贯大王之甲，执大王之杵，三处埋伏。先着一个战猪八戒，再着一个战孙行者，再着一个战沙和尚：舍着三个小妖，调开他弟兄三个，大王却在半空伸下拿云手去捉这唐僧，就如探囊取物，就如鱼水盆内捻苍蝇。此计一出，立即得到了老妖的许可，并很快付诸实施，真可谓：禅性遭魔难正果，江流又遇苦灾星！ 吊在树上的唐僧此时才真正想起了自己的徒弟：徒弟呀！你们在那山中擒怪，甚路里赶妖？我被泼魔捉来，此处受灾，何日相会？痛杀我也！同样被捉的樵子对唐僧一阵苦劝，正在痛哭流涕的唐僧听到劝解，哭声更浓，道：樵夫啊，你死只是一身，无甚挂碍，我却死得不甚干净。在他的眼里，别人的性命不若草芥，相反就是天下有一个人不死，那也该是他唐僧自己，因为“我不下油锅谁下油锅”这句话原本就是一句广告而已。樵子原本以人生平常这句话来劝解一下将死的和尚，却见和尚说出这样的话儿，真还不如一介草民，道：长老，你是个出家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子，死便死了，有甚么不干净？唐僧又拿出惯用的一套，道：我本是东土往西天取经去的，奉唐朝太宗皇帝御旨拜活佛，取真经，要超度那幽冥无主的孤魂。今若丧了性命，可不盼杀那君王，孤负那臣子？那枉死城中无限的冤魂，却不大失所望，永世不得超生？一场功果，尽化作风尘，这却怎么得干净也？言下之意，他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没有他苍生就会灭绝，地球就会停止运转。樵子根本不信他这套鬼话，眼中堕泪道：长老，你死也只如此，我死又更伤情。我自幼失父，与母鳏居，更无家业，止靠着打柴为生。老母今年八十三岁，只我一人奉养。倘若身丧，谁与他埋尸送老？苦哉苦哉！痛杀我也！朴实无华的话语羞得唐僧无地自容，长老闻言，放声大哭道：可怜，可怜！山人尚有思亲意，空教贫僧会念经！欲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