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恰春风》 第一章 小楼 汴州漫无边界的夜. 与这无边夜色不相符的,是汴河岸边,热闹非凡。此刻是属于权贵公子肆意潇洒的时间,华灯灯火从此处一直延伸,不知伸展去了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这河岸边的月柳巷口,不大的巷子,一到夜间就挤满了人,都是来这附庸风雅、寻欢作乐之人。 月柳巷,正是那汴州闻名于世的隶属教坊司的烟花场所。 不要误会,这里的姑娘只是卖艺,并非女昌籍,各个才情横溢,纸醉金迷,十分动人。 “今日听说雪姑娘不会出来了,刘妈妈刚才说了。”有客人议论道。 “啊?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相比于楼下的喧嚣,二楼临街的阁台上显得安静多了。这里只有雪茹嫣一个人,撑着俏丽的脸庞,静静看着楼下行人来来往往,心里一点也翻不起波澜。 今日,是她来到汴州的第129天。 …… “雪姑娘,今日你真不登台了吗?整个汴州城里等着听你唱曲的人可多了,再过不久你可就要成为整条巷子里最红的角儿了!” 红儿端着茶水过来,这是她来到这里后刘妈妈安排伺候她的小丫头,十三四岁的年纪,自小父母双亡,被叔父卖到这里,现在尚未学艺,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也是可怜人。 雪茹嫣这才回头,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些许幽怨的气息,但虽说幽怨,却又不令人觉得可恼,更不让人感觉到一丝的可怜。 这是雪茹嫣独有的眼神,也可以说是她的特质。她自己将这种眼中的情愫称之为——慈悲。 “今日来了多少人?”雪茹嫣问。 “起码得有一百八十来人!” “还不够。” “不够?雪姑娘,咱们这楼里最多也就只能站这么多人了!”红儿感到有些诧异。 雪茹嫣转头看楼下,人群熙熙攘攘,一片嘈杂喧嚣中夹杂着临边两户花楼酒楼的吆喝。 她道:“这还可以站人。” “这?“ 红儿好奇往楼下看,看到底下这一片,她更是吃惊,忙道:”雪姑娘,你不会是想……“ 雪茹嫣叹口气:“既然要成为最红的角,在这汴州城,怎么的也得该是这场面。” “雪姑娘!”红儿大惊,“以前的薛姑娘当红时也没有这样大的场面,你这样,这是不想让其他的楼做生意了?” 雪茹嫣暗自挑眉:“她们做不做生意,与我何干?” 一句话,将红儿问得说不出话来。她放下茶水,悻悻退后,只能说:“雪姑娘高兴就好!“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忽然打入雪茹嫣的心里,她转头反问:“你以为我做不到?” 红儿没有说话。 看来的确是不相信。 “那你便看着吧!”雪茹嫣道,“汴州之下,定有宾客于楼下听我雪茹嫣抚琴的一天。” 二十年前,名姬薛桂儿一曲苍穹引响动京城,多少达官贵人为之倾心!可十数年的时间里,没有一个能入得了薛姑娘的眼,直到她离开教司坊也没将自己许给哪户人家,整个汴京无人不为之可惜。 可惜时光无情败落美人,而美人似是一点也没留意到岁月的无情,待得人老珠黄,再也无人问津,也更不知晓身在何处。 可惜啊,可惜。 第二章 风情 一想到薛桂儿的事情,雪茹嫣心里总有种莫名的堵得慌! 薛桂儿当年也是一代名姬啊,她的现在是否将成为自己的未来?或者说,这就是教司坊里所有姑娘的未来。 雪茹嫣不想思考这些事,阁楼下,忽然一声巨大的响动。 “红儿?“雪茹嫣问。 红儿也被这声音惊住了,忙回答道:“我去看看。” 下楼一百来号人等不到雪茹嫣登台,早就抱怨不已。现在,只见一个白衣翩翩公子站在人群中间,跟刘妈妈对峙,似是要找麻烦。 “刘妈妈,别怪本王不讲理,三日前你在汴京到处宣扬你家名魁雪茹嫣,现在才第三天就不出来了,是看不起本王?” “这人是谁?”雪茹嫣在楼上悄悄打量这位男子,看着二十出头的模样,自称本王,那应该是汴京的某位王爷了。 “王爷息怒,息怒,这不是雪儿那丫头身体不适,怕扫了各位的兴才没叫她出来的么,消消气,您消消气!”刘妈妈一脸谄媚,忙招来旁边的小厮,“伺候好王爷,杏儿,快叫你家小姐出来,章怀王爷来啦~~” 刘妈妈还是疼爱雪茹嫣,即便客人这样闹事了也仍然没拆人去寻雪茹嫣上台。 这令她很感激。 “红儿,”雪茹嫣吩咐道,“取我的琴来。” “小姐?” “快去。” 雪茹嫣只是叫她快点,接下来的事她自有打算。章怀王爷,既然是王爷,那当年的事,或许能够知晓一二。 雪茹嫣七岁时沦落风尘,但是在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事情。她本名江萍茹,是前任宰相江肆的女儿。十几年前江宰相一家获斩,她因为年幼,又有父亲老友照顾,得以从刑场上悄悄逃离了。能进教司坊化名雪茹嫣,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她不会忘记救下她的王司李伯父,他若现在仍在京城为官,应当已经位居高位了吧! 这就是雪茹嫣的身世,凄惨却又足够幸运。王司李虽然将她送去了教司坊,但以她的身份,若不去教坊,天底下有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对自己而今的境遇,她并不后悔。 入教司坊后的第三年,她被送到江北。在江北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磨砺,她努力学习琴棋书画,研读地方州县志,尽一切可能提升自己的才情,目的是有朝一日能被朝廷钦点,重返京城,能受到达官贵人的青睐,能了解到真正的前宰相江肆全家处斩一案的真相。 为此她拼尽了全力,哪怕用了不光彩的手段,顶替了同行姐妹入京的名额…… 没错,今日这个名动京城的雪茹嫣原本并不该是她。 数月前,教司坊下令,要从江北地界调一歌姬入汴京明楼风月四时歌。 这是多好的机会! 雪茹嫣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可是,司青大人定下的人选,却不是她。 但她怎么能白白错过这个好时机?这一次要是不能去京城,等待新人再出,去往京城的机会就更渺茫,她就只能在江北继续以卖唱谋生,飘零惨淡,抱憾终身! 第三章 调包 “王大人可愿助奴家?待得奴家去汴京后名动京城,王大人亦可沾光。” “哦?此话何讲,本官可沾到什么光?” 在江北鱼鲜楼内,雪茹嫣缓缓而道:“待得奴家名动京城,王大人便是奴家最大的恩客,风月四时歌里的名魁速来都是一面难求,连王爷都没有例外;等到奴家有那一天,王大人可大摇大摆进入雅间,令王爷都羡慕,到时那些大人们定然对王大人白班好奇,千翻打探,自然也是王大人入主朝堂之时。” “你怎知你就会名满京城?京城绝艳繁多,你在江北名噪,去了汴京可不然。“ “大人何不一试?奴家的才艺比起拿红药如何,大人理应知晓,若是奴家成了,大人能得到的绝非红药能给之一二,奴家若是不成,教司坊只令将被送人,却并未点名红药,大人为何不赌一次?” …… 江北王大人最终是赌了一把,将她送来了风月四时歌,让她顶了红药的名额,出现在了这里。 她很感激,但又是在意料之中。她知道,教司坊本意是要红药来风月四时歌,只是没有明文调令。虽然对不起红药,但是她的人生,她的青春,她的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来到京城! 现在她已经站在了这里,除了按照自己之前所想一往无前外,再没有回头路。 “小姐,没有琴了,只有琵琶。”红儿抱着一把琵琶回来了,气喘吁吁。 “琵琶?”雪茹嫣在琴身上摸了一把,并非好材质,手感粗糙,而且是最劣质的木头做的,看起来像是仍在库房里只能用来练习的那种货色。 “无妨。”雪茹嫣道,拿起琵琶就下了楼。 “雪姐姐?” 红儿叫不住她,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心急如焚。 这么多客人,她要是闹出个什么乱子,刘妈妈可不得叫人打死她? “雪姐姐,等等我!”红儿慌了,赶紧追上去,但人这么多,她又哪能轻易追到雪茹嫣呢? 一楼的看台上,章怀王随着琴声哼着小曲,摇头晃脑,乐哉乐哉。 门后。 “什么人,不得入内!” “干什么啊?吵什么吵,没看见本王正在认真听曲?” 章怀王很不高兴,侍从开门询问,侍卫回答:“这个女人要见王爷,说是王爷请的,要给王爷弹曲。” 雪茹嫣抱着琵琶站在门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侍从盯着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对她说:“我家王爷没有叫曲,回去吧!” “奴家雪茹嫣,”她自报姓名,“方才王爷在楼下亲自点奴家的名,奴家身体不适未能及时露面,这才来向王爷请罪。” 她抱着琵琶来找章怀王,既然他是王爷,不论当年的事知道与否,能结识一下总归是有好处。 风月四时歌里每天的来人都是鱼龙混杂,在这种地方什么样的人都碰得上,自然也什么样的消息都听得到,这也是雪茹嫣执意要来此地的原因。 侍从愣住了,一会儿,对侍卫说:“叫她等一下。” 第四章 初见 雪茹嫣在门外等候。单间的看台内一片寂静,楼下嘈杂,她听不到侍从是如何与章怀王禀告,只是默默抱着琵琶。 要是章怀王不见她怎么办? 她稍稍问了自己这个问题,但很快释然。 就算章怀王不见她也没关系,她等了十几年了,还怕再多等一会儿吗? 许久,侍从终于从房门后出来。 “叫她进去。”他对门口的护卫说。 这个结果也在雪茹嫣的意料之中。她露出了笑容,抱着琵琶走进去,门内,桀骜不驯的男声问道:“那个雪茹嫣自己来了吗?”说着转身,蓦然怔了一下。 雪茹嫣向他行礼:“奴家雪茹嫣,见过王爷。” 她身姿曼妙,一举一动皆是女儿家的羞怯,精致的妆容眉眼如画,淡薄的表情带着些许令人怜惜的忧愁感,看着是楚楚可怜。 章怀王看呆了。 雪茹嫣已经坐好:“王爷想听什么曲子?” 章怀王的喉头动了动,这才晃过神来,对她说:“弹你最拿手的。” 雪茹嫣点头领命,手边已经开始拨弄琵琶弦。 楼下的杏儿还在弹琴,引得台下一阵叫好声。楼上,章怀王盯着雪茹嫣,问道:“方才怎么不出来?现在单独来找本王,你好大的胆子!” 雪茹嫣完美的止住一个音节,躬身回答说:“奴家今日身体不好,本是不应登台,怕扫了兴致,方才有幸得王爷点名,为掩病容花了些时间,所以耽搁了。王爷乃人中龙凤,能瞧得起奴家便是奴家的福分,即便再不适也要前来为王爷演奏。” 这番话中规中矩,总归是让章怀王听得舒服。章怀王换了个坐姿,稍稍仰靠到椅背上,指着她问:“会唱曲吗?唱一个。” 雪茹嫣颔首,嘴唇缓缓张开。美妙的歌声从她口中流出,婉转真切,配上琵琶清脆悦耳的声音,听曲人可谓是极致的享受。这个章怀王已经彻底沉入了她的歌声里,对楼下弹奏了什么已经丝毫不感兴趣。 曲罢了。 “刘妈妈说得不错,果然是江北名妓!”章怀王激动得拍掌,吩咐说,“赏!” 侍从赶紧从袖袋中拿出一张千两银票放到她跟前的桌子上。雪茹嫣只瞟了一眼,说:“奴家不要赏钱,能为王爷唱曲是奴家的福分,不敢再要其他。” “你这歌妓!”章怀王感到稀奇,“别人都求着要赏,本王主动赏你却不要,是要跟本王玩什么高风亮节?” 他起身走过去:“你们这行的人不都是舔着脸卖笑陪唱,只认钱不认人,你在这里跟本王作什么清高?” 雪茹嫣的下巴让他用硬生生地抬起来,章怀王端正俊朗的五官正对着她:“本王给了赏钱你就拿,下一次再身体不适就不登台,本王就命人请太医过来,包你百病即愈!” 雪茹嫣的身子一刹那的颤抖。 这个章怀王,难道知道她其实没有病? 但这个男人是王爷,当今皇上的亲哥哥,他的心里是如何想又怎是雪茹嫣能看得透的? 第五章 藏龙 短暂的思考。 比起与章怀王唱反调,现而今最好的,还是收下这张银票,其他的事,来日方长。 “多谢王爷赏赐。”雪茹嫣答谢,这就起身,转身离开了看台。 待她走后。 “王爷……”侍从在一旁提醒他。 章怀王目光深邃,一眨不眨地盯向西台上抚琴的女子,左手一抬,示意侍从闭嘴。 “风月四时歌不愧是教司坊名列前茅的花楼,好好带,下次宫中有宴席的时候叫他们安排上,不要每年都是那些老家伙,看都看腻了!”章怀王道。 侍从点头:“是,王爷。” 拿着银票回来,雪茹嫣心里惴惴不安。 “哎哟,我的小祖宗,听说你去找章怀王爷了?”刘妈妈赶紧过来把她拉到一边,责备的挥起手帕一下打在她肩头上。 “我的小祖宗诶,当今的王爷里谁不知道就章怀王脾气最古怪,动不动就会杀人的,他们这些人要杀人官府都不会管,我的小祖宗,亲闺女,你怎么自个儿往枪头上撞啊?” 雪茹嫣失笑,答道:“妈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好好的,你可吓死我了!“看她真没事的样子,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 雪茹嫣对京城里的这些权贵一点也不了解,像刚才的章怀王,她只知道是王爷,却不知道刘妈妈说的什么性情古怪。不过,她刚才见他的时候,的确是觉得有点奇怪,那个男人,说话做事好像毫无章法,想到哪就做到哪,令人琢磨不透。 此时台上表演的人已经不是之前那位救她场子的姑娘了,月桂在唱曲,而旁边角落里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男子,正拉着二胡,气质出尘。 雪茹嫣惊讶,忙问:“妈妈,我们这还有男人?”她很吃惊,在江北可没有男子跟他们一起学琴技,来汴京这里这么些天了也没见过,她倒是不知道风月四时歌里还收男人! “男人?唉,嗨!“刘妈妈看她盯着台上目不转睛立马就明白,“他是城里的乐师,临时过来帮忙的,上头可有好些年没收过男人了,上头排新舞抽走了我们不少姑娘,所以才叫他上去拉拉琴。” 原来不是! “那他是谁?”雪茹嫣继续好奇,“拉得真好!“ 那名乐师虽然穿着极其朴素的衣服,但雪茹嫣七岁时便入了教司坊,见过诸多达官贵人,怎看不出他身上的那股贵气? 男子面含微笑,眉眼似画,好看之极。若是换一身衣裳,或许看上就像是九天外的仙人,让人觉得这样的人怎会出现在凡尘中? 但同时也让雪茹嫣疑惑。 刘妈妈打理风月四时歌多少年她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在京城见过的权贵定然比她要多!她都能瞧出来那个布衣乐师身带贵气,难道刘妈妈看不出来? 而像这种身带贵气的男子会是乐师?是有意为之,还是怀才不遇,或者是家道中落等其他雪茹嫣根本无法想到的情形? 她不得而知,但已深深明白来一个道理。 这汴京,大概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卧虎藏龙。 第六章 乐师 乐师终于下了台。 “我家小姐请您过去。” 被红儿拦住。 雪茹嫣在二楼阁台,正看着栏杆外出神。红儿领着人来了,对他说:“这就是我家小姐。” 雪茹嫣转头,这个乐师近处看比刚才还好看,长得像星辰一般的男子她算是见识到了。 “公子请坐。”雪茹嫣道。 乐师坐下,雪茹嫣注意到他没放下二胡,是小心翼翼的平方在腿上。 她莞尔一笑:“请问公子姓名。” “俞青朗。”说话掷地有声,却又温润如玉。 “公子像读书人。” “儿时读过几本启蒙。” “听妈妈说公子不是教坊的乐师,拉的琴却是一流,不知公子究竟是何人?” 俞青朗目光明亮,很是好看。 “俞公子好像不是汴京人。”她说。 俞青朗眉头抬了一下:“何以见得?” “汴京人都有俞公子这样好看吗?”她笑魇如花,俏皮又狡黠,俞青朗才明白过来,他被她戏弄了! 俞青朗沉默了。就在雪茹嫣以为自己做过火想要解释的时候,他忽然起身,按住了她的手腕。 雪茹嫣保持不了平衡,朝栏杆上倒下,就在这瞬间,被他死死桎梏,压在栏杆上不能动弹。 这是,什么情况? 俞青朗一改常态,虽然面容依旧带笑,却有了不一样的神态。他的眼非常好看,此刻却透出了诡谲和得意,一副自信满满又自负的气度,对她说:“本来还想如何才能见到你,没想到你竟然先我一步,难道是与我心有灵犀?” 什么? 雪茹嫣警惕地望着他,不敢动弹。他的力气很大,一点都不像看上去那样柔弱。她试着挣扎,但手腕被扣得死死的,出了被冰冷的栏杆摩的生疼,雪茹嫣再不能得到其他收获。 罢了。 “公子想做什么?这不是乐师该做的事。”雪茹嫣道。 俞青朗戏谑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瞬的惊讶,手上的力度也轻了一点,盯着她的面庞,说道:“你倒是令人意外,这时候说话还是这样波澜不惊。” 雪茹嫣诧异:“你,以前认识我?” “我?”俞青朗清笑几声,“你做过什么自己应当清楚,我只知晓,江北原本要来的人,不是你。” 雪茹嫣猛然大惊! 俞青朗只是笑着,摇头似笑她荒唐,又笑她拙劣。只是,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 对这个处处带着神秘的乐师,雪茹嫣不得不更加在意三分。再没有刚才戏弄他的语气,严肃问道:“你为何如此说,不是我,那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只有你自己知晓了,雪茹嫣,这本来不该是你的名,”他忽然低下头,在她耳旁停下,轻声吐气,“是你夺走的其他姑娘的名。” 他说着放开了她,就要转身离开。雪茹嫣已经被他的话说得大惊失色,此时忙道:“站住!” “你究竟是谁?”她慌了,有那么一些,但还没有失去理智,“雪茹嫣就是我,我就是雪茹嫣,不明白你一个乐师懂什么,竟然在风月四时歌里这样对我,大放厥词。” 第七章 是谁 “雪茹嫣姑娘,刚才的话可不像教坊女说出来的,”俞青朗平静地说,“若不知道的旁人听见,还以为你是何等官宦大家族的千金小姐。” 他说出这话,又是让雪茹嫣一愣。 “我不是什么官宦小姐,但这里是风月四时歌,在这里放肆就是无视教坊,你若是客,还有几分余地,可你是乐师,纵使我身为教坊女,你又好到了哪去?” 外边各种嘈杂声不断,将他们的谈话掩盖得彻彻底底。俞青朗审视的眼神让人不由地紧张,但雪茹嫣不怕,傲然挺胸,却又平静如水,令他看不出一丝端倪。 俞青朗道:“气骨太甚的女子在这里没有好命。” 说完离开,再没有片刻停留。 他就这样离开了,在雪茹嫣的眼前,挑开了她的秘密后离开。 雪茹嫣竟不敢叫住他二次。 等他走后,她一下摊到在地上。仔细回味他刚才的话,他知晓她的事,连雪茹嫣这个名字是来京城后教坊司定下给她的事情也知道,在江北没有雪茹嫣,谁来到风月四时歌,谁就是雪茹嫣。 原本以为一出狸猫换太子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竟然有知情人? 会是王大人的人吗? 雪茹嫣不禁想道,是江北王大人为她暗中做的手脚,会是王大人安排的人吗?但又觉得不对劲,王大人不应当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而且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她与他都多一分危险。 如果不是王大人,那他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难道,是教司坊? 雪茹嫣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如果这个叫俞青朗的乐师是教司坊的人,那他的确有可能知晓。教司坊原本定下的人是红药,可最后来的人是她。江北并没有告诉教司坊她的确切身份,教司坊也没有派人去江北确认过红药的长相和身份,所以她来到汴京后就权当她就是红药,从未追究。 但其中有一两个知晓红药的真实模样,也不是奇怪的事。 “所以他是教司坊的人。”雪茹嫣定下了判断,这样一来,他以乐师的身份出现在风月四时歌,以及那一身的贵气,也就都能解释了。 啊,要是这样的话,她刚才对他做的那些事……太羞耻了! 她竟然调戏了上头的人,真是触了霉头! “红儿,”雪茹嫣唤道,“红儿!” 红儿一直在外边候着,听见雪茹嫣叫她,立即过来。 “小姐?” “扶我回去洗漱,今后再见到那个乐师就立马告诉我。” 红儿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应下道:“是,小姐。” “还有明日去教坊学琴的事,叫刘妈妈加我一个,我琴艺退步了,也想去教司坊学习。”雪茹嫣说。 红儿吃惊:“那都是些未登台的人去学的,小姐你……” “怎么了?真正未登台的人学习技艺不都是由各个坊楼自己调教,你真以为能入宫学习的人都是些雏鸟?” 雪茹嫣说道,原本自己不想去淌这摊浑水,但今日见到俞青朗,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该去看看。而今正有个机会能让她去教司坊里看看,就如同当初从江北到汴京一样,她亦要拿到这个机会,前去宫城,一瞧究竟! 第八章 请贴 “刘妈妈。” 大白日的,没想到也有人会来风月四时歌。 刘妈妈也才是刚起床不久,正打着哈欠,见到有人来,吃惊又连忙起身,说道:“公子,咱们这白天没有表演,公子请晚上来吧!” 来人是个七尺大汉,穿着便于行走的戎装,一看就是江湖人。 江湖人刘妈妈可不敢惹,赔笑道:“这位公子,姑娘们可都还没起身呢!” “楼主请雪茹嫣姑娘戊戌日申时前去为宾客表演。”来人道。 一张帖子落在了刘妈妈的怀中。她赶紧拿下,翻开看,面色大惊。 “小楼公子!小楼,小楼为何要找茹嫣,我……”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长剑架在了刘妈妈的脖子上。 寒光逼人,刘妈妈把刚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呵呵笑道:“一定,一定,我们风月四时歌一定按时把雪茹嫣送过去,送,就送这个地址?” 刘妈妈指着名帖上的一处黑字。 “嗯。”来人简略点头,随后转身离开,只消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妈妈吓软了腿。 小楼是什么地方?是江湖人人谈之色变的神秘组织,连武林盟主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 这种江湖人很少与教司坊接触,也根本不会来找下边的什么麻烦。可是而今,小楼竟然派人亲自来风月四时歌送帖,竟然是指明了雪茹嫣。 “她真是有出名了啊!”刘妈妈感慨道,也兴奋道,“来人,来人啊,快去请雪茹嫣,快去!” 昨晚雪茹嫣噩梦连连,没有睡好,到现在被人叫醒也是昏昏沉沉。 刘妈妈站在她跟前,雪茹嫣说:“妈妈,今日还要去教坊学琴,让我再睡会儿。” “睡什么?有天大的喜事找你呢!“刘妈妈很高兴,拉住她的手,“教坊你不用去了,以你现在的资历哪还需要去教坊受调教?跟你明说了吧,江湖小楼,小楼要你过去登台表演,为宾客助兴!” 雪茹嫣一下瞌睡全无,忙问:“什么?” “小楼啊!”刘妈妈还以为是她不知道这么有名的存在,解释说,“是江湖里排行第一的大人物,据说连当今皇上也要尊让他们一分,而且神神秘秘,我们不是江湖人,知道的就更少,但是你能去那里,就是我们天大的面子,天大的喜事!“ 对江湖,雪茹嫣没了兴趣:“妈妈,这种打打杀杀的地方,我不去也罢。” “哎,那怎么行?帖子都送到了!“刘妈妈将帖子从怀里拿出来,“收了帖就不能不去,这段时间你好好排个歌舞,需要什么就提,妈妈给你配最好的!“ 刘妈妈很兴奋,可雪茹嫣不是。等到刘妈妈走后,雪茹嫣叫道:“红儿。” “小姐。” “替我梳素丽的发髻,今日我要去庙中。” 红儿有些诧异:“小姐怎么……” “我不喜欢江湖,”雪茹嫣说,“我讨厌打打杀杀,但既然没办法推辞,就去请神佛保佑吧!”她转头又道:“来汴京这么久都没去大佛寺看看,咱们今天就去。” 第九章 赴宴 大佛寺在汴京西处,离城门不远,因历代皇帝都会在大佛寺办法事而闻名天下,香火不断。 雪茹嫣下了轿,红儿付了轿钱后匆匆跟上。 今日的大佛寺也是人潮涌动,来来往往,好不热闹。雪茹嫣在小沙弥手中领过三根香,非常虔诚地朝庙堂拜了拜。 红儿说:“小姐,没想到你拜佛还有模有样的!” “求个心里平安。” 她说的什么红儿不懂,但红儿觉得她是最特别的坊间姑娘! 出了大佛寺。 “小姐,你真的要去那个小楼演出吗?那,我也能跟着去吗?” “当然能。”雪茹嫣说。 “太好了!” 雪茹嫣没想到就这么一点事就能让这丫头这么高兴。 能去小楼是件这么开心的事? 雪茹嫣此刻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未来对她如何去又有什么重要的,她早就没有了未来。 雪茹嫣做梦也没想到,在京城最嘈杂的街上能见到那样的人物。 “奴家见过章怀王爷。”她行礼说道。 章怀王一身粗衣,打扮得就像普通老百姓一样,跟着她见过的那个侍从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雪茹嫣瞧见了,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所以权衡一二,就走到他身边,十分隐蔽的行了礼。 听见她的声音,章怀王转头,眼神里的暴戾凶狠散了一下,愣道:“是你?” 雪茹嫣笑了:“原来王爷还记得我。” 她穿的是教坊下发的绫罗绸缎,此刻站在王爷面前,竟显得比他还要身份尊贵。 雪茹嫣不知道为什么章怀王会这副样子出现在街上,但也不想多问,躬身行礼,就说:“奴家告退。” “等等!” 章怀王忽然叫住她,拉住她的手臂:“认出了本王就想走?” 哈? 雪茹嫣不解地看着他,心想她不走难道还留着吗? 章怀王道:“跟本王来。” 一旁的客栈内。雪茹嫣和红儿在大堂里坐了一会儿,因为她们的美貌,此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要知道,寻常老百姓可没有多少机会能见到风月四时歌这种地方的教坊名姬。能入选风月四时歌,才艺自然是一流,但更重要的,还是美貌。 楼上,章怀王已经换了身衣裳,锦衣华服,风度翩翩,其实一个翩翩公子能够形容? 雪茹嫣看了一眼,但总觉得,还是比不过那天见过的那名乐师。 啊,想起俞青朗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向教坊说出了她的秘密? 他来了,这些寻常百姓都散了。章怀王捏起她的下巴,说道:“陪本王赴宴。” 雪茹嫣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只平缓的说:“王爷得付银子。” 章怀王的瞳孔收缩了,戴着一副杀气问:“你根本王谈钱?” 雪茹嫣答:“教坊司的规矩,姑娘出门,就得付钱。” “是你自己出了门。” “但我正打算回去,是王爷不让我回。” 章怀王松了手。 “嗯。” 一生下来,侍从递给她一张银票。一千两,又是一千两! 第十章 酒旗风 “这下行了吧?” 看着一千两的银票,雪茹嫣头一次有了对权贵的怨恨。 太有钱了! “嗯,王爷想叫奴家陪您去哪?”雪茹嫣收下银票,问,“不过,还得带上我的侍女,红儿,是妈妈安排给我,照顾我的人。” 章怀王瞟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当是默认了。 今天开始,雪茹嫣确认了,章怀王的确是个古怪的王爷。他出门没有代步的马车,刚才也是,穿粗衣麻布,却随身携带一套绸缎更换。 现在更是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带着她,一路走去了汴京最好的酒楼——酒旗风。 酒旗风这个地方,雪茹嫣只在来风月四时歌的宾客口中听说过。据说是整个汴京最好的酒楼,有三层,里边装饰豪华,最重要的是酒香浓郁,菜肴可人。 章怀王直接去了二楼。二楼有诸多房间,每一个楼传来菜肴的香味。他直接去了最里边那间,推开门,里边立马有人大喊:“章兄来了!” “章兄你可来晚了!“ “章兄?”雪茹嫣没来由地重复了一声,引得章怀王侧目一视。 她很好奇。章怀王是王爷,怎么这些人跟他说话能这样随便? 章兄?难道章怀王姓章吗? 包房里的人注意到雪茹嫣,顿时哈哈一笑。 “章兄,来就来,还带位美人儿,可是艳福不浅啊!” 方才这短暂的时间里,雪茹嫣已经将在场的人都细细打量了一遍。 都是书生模样,笑容干净,好像是还在读圣贤书未有经历事实的年轻男子。 是书生吗?雪茹嫣产生了一刹那的疑惑。 对她的身份,章怀王只字未提。走进去,里边,还有几个人也带着女眷,各有千秋,但论美貌,还是雪茹嫣更胜一筹。 这也让这些人对章怀王投以无比羡慕之情。 “章兄不愧是出身名门,带的女人都比我们的好看,惭愧,惭愧哦!” “章兄的文章一流,想必是以才情吸引了美人,卓兄要再精进一些,也就能带上这样的美人了。” 雪茹嫣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风月四时歌这种地方,如果哪天她登台表演而他们正好去了,不知道到时候对章怀王会有什么反应。 啊,教坊女子,只要出得起银子,叫她们赴宴抚琴唱曲都行! 但章怀王今日显然不是叫她来给这些人唱曲的。 “坐。” 一声简短的命令,雪茹嫣坐下,在章怀王的身边。她姿态优雅,引得旁边几位男子连连侧目,眼睛一眨不眨。 这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雪茹嫣很清楚,同时也很反感。 章怀王什么都没有,只自顾自的饮酒。对于今天,雪茹嫣疑惑的事情太多了。 为什么他不告诉这些人自己王爷的身份?为什么他要带她一起来赴宴?或者说,为什么他要来赴这种宴? 可章怀王什么都不说,雪茹嫣也不敢问,只能乖乖的坐在他身边,菜肴都上齐了,也不敢动一下筷子。 忽然,章怀王说话了:“我这次依了你们带女眷前来,各位兄台今后就不要再拿此事戏弄我了。” 第十一章 有道 雪茹嫣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些书生的确不知道章怀王的真实身份。 他们一口一个章兄,其中还不乏调侃,若是知晓他是王爷,定然不敢这般说话。 “章兄,今年科举听闻是户部尚书亲自出题,你猜会出什么题目?” 科举? 雪茹嫣有了些兴趣。另一人又道:“我听闻啊,这个户部尚书是三王爷的亲信,说是说户部尚书出题,其实啊,是三王爷出题!” 三王爷? 雪茹嫣朝章怀王脸上看去,果然看见了不愉快的神色。 但那个书生还在说:“三王爷原本应该做太子的,因为太有才所以被封了王,然后登基的才是现在的皇上。” 雪茹嫣不禁为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公子在章怀王面前这样议论皇家的事情,怕是不想活了。 但章怀王什么话也没有说。 有人问了:“章兄,你怎么不说话?就此事,你就毫无看法?” “需要什么看法?”章怀王静静品了口茶,“科举都是上头的事,谁出题谁不出题,有何分别?” “有分别,分别大了去了!”那人说道,“要是户部出题,多是出民生相关,或是从政列队的观点观念,而要是刑部出题,多是社会治安,刑律之题,怎么说无分别?” “呵,投机取巧。” “不会是为了高中!” 雪茹嫣有前所未有的感觉。这书生说的颇有道理,在她听来的确是这么回事,可章怀王却好像很不认同,但考生答卷,可不都会猜猜题么? 章怀王什么也没说。雪茹嫣原以为能听到他一番高谈论阔,就科举而言有何高见,可章怀王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听见考生这样讨论科举,章怀王竟然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怎样跟来,就怎样跟着章怀王离开。她果真不用做什么事,只需要陪同就行了,得就这样子,雪茹嫣认为不值一千两。 “王爷。”离开酒楼后,雪茹嫣将银票拿出来。 章怀王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王爷没叫奴家做任何事,不用一千两。” 章怀王的眉头皱得更深。侍从一旁上前,拿过银票塞回她手里。 “茹嫣姑娘,我家王爷给了就收下。” “可不值得这么多,王爷还是拿回去吧,给奴家三百两便是。” “呵!” 章怀王又是一声冷哼,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往街上走去。 雪茹嫣被撂在这里感觉很是尴尬。 她想送回一千两银票难道错了么?她既没弹琴,又没唱曲,还跟着过来大吃了一顿,怎么就值得了一千两? 在江北,一千两足够买一套小宅子了。 “王爷,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奴家办事收银子,但绝不多收,王爷还是拿回去吧!”她追上去,大胆的拉住他的袖子,又道,“王爷今日以书生的名义赴宴,没有告诉他们您就是章怀王,说明王爷并不是以身份自居的人,奴家就不能多要您的银子。” “你这教坊女……”身边的侍从很不开心了,就要上前。 第十二章 有才 章怀王拦住他。 “本王说过,给你,就拿着。”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冰冷得让人感到刺骨。 雪茹嫣却并不惧怕:“王爷有原则,奴家自然也有,无功不受禄,多了就是多了,王爷若是真不肯收回去,就当预支下次来风月四时歌找奴家听曲的钱吧!” 她说着将银票收回去,没再就这个问题谈论下去。 雪茹嫣道:“王爷若是没有其它事了,奴家便回去了,奴家在风月四时歌璃等候王爷下次光顾。” 说罢,她转身离开,章怀王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无言。 “王爷,”侍从道,“这歌姬狂妄得很,改明我叫教司坊的嬷嬷好好整治她!” “整治什么?整治她嫌本王给多了,要还给本王?”章怀王不屑一顾的低声呵斥,其他话什么也没说,将一切都丢给侍从自己去思考。 “王爷……”侍从欲言又止,他知晓章怀王的脾性,也没再说话,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回到风月四时歌,红儿急坏了。 “小姐,章怀王没欺负你吧?”她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雪茹嫣扑哧一声笑出来,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想什么呢?王爷只是请我陪同去赴了一宴。” “赴宴?” “嗯,白吃白喝。” “就这样?” “就这样。” 红儿很是吃惊,在她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王爷肯定看上小姐了!“红儿道。 “傻丫头,别胡说!”雪茹嫣边上楼边否定她的想法,“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怎会看上我们这种人。” “我们怎么了?我们有才有貌,凭什么就不能被王爷喜欢?“ “你喜欢王爷吗?“雪茹嫣打岔子问,这些年在风月楼里早就学会了如何岔开话题,红儿被她这样一番问,瞬间没了腔。 “你若喜欢王爷,但王爷不能喜欢你,这该怎么办?”雪茹嫣似认真又似玩笑话的拿她开涮,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很快就上了楼。 红儿被她说得脸红红的,有些委屈,又有些羞涩。她的段位比起雪茹嫣来还是差远了,此时只能撒娇一声:“小姐!“然后匆匆跟上雪茹嫣的步伐。 王爷这种人,绝不能爱上教坊女。 这是身份决定的,哪怕教司坊的姑娘各个才貌双全又善解人意,也绝不会成为王爷的座上宾。因为在这个世道上,有才的女子远比无才的女子,苦命得多! 三日后小楼之邀,刘妈妈为雪茹嫣安排了地狱般的训练,没得一丝空歇的机会。 这是小楼难得向教坊出邀请帖,绝不能丢了面子! 雪茹嫣也是叫苦连连,除了早些年初入教坊受调教的时候,她再没向这几天这样累过。 刘妈妈总道:“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而究竟是为了谁好,雪茹嫣自然也心知肚明,九成是为了风月四时歌,最多只有最后一成是落在她的身上。 她很有自知之明。 三日后,小楼早早就来人到风月四时歌接雪茹嫣,刘妈妈乐得合不拢嘴。 “小楼果然是小楼,出手就是大方!嫣儿,一定要好好唱,好好弹,不要辜负了东家!” 付了银子请姑娘去唱曲就是东家了。 第十三章 宾客 走出大门。 “雪茹嫣姑娘,失礼了。” 话音刚落,雪茹嫣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忽然颈后一疼,整个人昏了过去。 来的人将她装进麻袋,外边停着一辆马车,就是为她准备的。来人上马,很快驱车消失在这条月柳巷中。 昏昏沉沉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管弦声乐隐隐传来,雪茹嫣揉着后脖颈,缓缓坐起身。 这是一间装潢典雅的房间,比她见过的所有地方都要好。 黄花梨的木料雕刻的摆件放在屏风后面,雪茹嫣一眼就瞧出这是放琴的地方。用这种木料来放琴,这里就是小楼么? “醒了?”有人走进来。 雪茹嫣站直身,点头回答:“嗯。” 来得人身子挺拔,看上去十分俊朗。绕过门帘,越过屏风,雪茹嫣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是一位面容含笑的俊朗公子。 “既然醒了,就请登台吧!”来人笑着说,“那边有各种乐器,雪姑娘请。” 雪茹嫣这才发现屋中还有一片空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摆放各式各样的乐器,甚至有些见也没见过! “怎么?”俊朗公子见她没有动弹,走过去问。 “没什么,”雪茹嫣回神,惊叹,“实在壮观。” 她选了把古琴,琴身华美,前端还雕刻一只鸾鸟,一看就价值不菲,是把名琴。 在教司坊这么久,雪茹嫣早已学会遏制好奇心,不过问东家的任何事。所以此刻即便有诸多疑惑,但仍是抱着古琴,默默离开,什么话也没说。 俊朗公子戴着她穿过长廊,雪茹嫣忽然有种身处异世的感觉。 俊朗公子道:“在这里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说,姑娘你一定能平安出去。” 平安? 雪茹嫣在心头一下疑惑。 “只管唱好曲,大家高兴了,姑娘也就高兴了。”俊朗公子仍旧笑着说。 “嗯。”雪茹嫣默默点头。 他迟疑了一下,脚步停顿。 雪茹嫣跟着他停下,只见这人转过身,脸上还是带着那样的微笑,说道:“你真识趣。” “?” 雪茹嫣歪了歪头,秀丽的眉眼无辜起来,表示不解。 俊朗公子又肯定说:“话也不多,很好,小楼请来的姑娘就应该像雪姑娘这样,只有雪姑娘这样的才配得上小楼。“ 他又说:“不是所有像你一样来这的教坊女都跟你一样知趣,她们有的聒聒躁躁,有的心怀不轨,有的又很庸俗让宾客厌恶,所以她们都没走出去。” 他说着转身道:“雪姑娘一定能出去,一定会的。” 这时,雪茹嫣感觉到,他的这张笑脸像极了面具,虚假的让人感受不到真实。 宴席厅比雪茹嫣想象的还要华丽。 这是宫廷吗?不,这不可能是宫廷,但却这样的华丽,在房子里边建造了亭台楼阁,还引了池塘流水,仿佛有莺歌燕舞般,让人感觉这地方不似人间! 这里,就是小楼吗? 雪茹嫣开始有些体会到刘妈妈说起小楼时那骄傲敬畏的感觉了。 能被这样的东家邀请,的确是值得炫耀的事。 第十四章 再见 这一刻,雪茹嫣领会到那位俊朗公子对她说的“什么都不要看”的意思了。 小桥流水的池塘竟然是舞台,她被领到了正中央的台子上,随后双眼就被人用布蒙上。 眼前一片漆黑,让她更在意耳边听到的声音。耳边有很多人在说话,并且还有水流的声音。 有鸟叫,还有蝉鸣,好像自己已不在宴席上,而是去了山野林间。 真是奇妙。 雪茹嫣安安分分,弹了一曲又一曲。眼前看不见,倒反而更让人集中精神在琴音上。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我就知道雪姑娘会走出去的。” 是之前带她来的那位俊朗公子! 雪茹嫣人的这个声音。他好像很开心,搀扶她起身,却没有解开她眼前的布条。 没有方向感的在他的指引下行走。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也许是回风月四时歌,但是很明显他没带她去到街上。 布条被解下来,眼前忽然出现光亮让雪茹嫣很不适应,立马低下头紧紧闭眼。 身后的门很快关上,等她抬起头时,那位引路的俊朗公子已经不见了。 面前是一间厢房,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果然没带她出去? 雪茹嫣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今天的事已经足够奇怪,与其说是外出演弹琴唱曲,不如说是做了个梦。 太不真实了,哪里有人这样办宴席的? “你也在这?” 一个记忆很深的声音。 雪茹嫣蓦然转头,这个声音的源头不是俞青朗是谁? 他依旧穿着朴素的青衣,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唯一令人眼前一亮的就是他这张脸,现在灯照下从近处看依旧是像画中人一般。 “是你?”在这里还能捡到熟人,雪茹嫣很惊喜。 俞青朗上下打量她:“我与你什么仇,你要追我到这里?” “追你?”雪茹嫣忍不住笑了,看了眼四周的布置,问,“你住这?”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俞青朗道,答非所问。 “我不该来,你就该来?”雪茹嫣不以为然,“我在这自然是有人请我来,而你在这,你是什么人?” 俞青朗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眼睛眨了一眨,没有任何多余的内容。 “任何人被抓进来就走不掉了。”他终于说道,补充说,“你也跑不掉。” “所以你是被抓进来的?” 俞青朗不说话。 雪茹嫣说:“也是,你长的这么好看,那些宴席上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 俞青朗的瞳孔瞬间收缩,眼神一凌,问:“你看见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见!”雪茹嫣答,俏丽地转身,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花瓶,大量一会儿,又放回原处。 “你不可能没看见,”俞青朗道,“没有人能忍住不偷看,没有人。” “但我真没看见,”雪茹嫣说,“我只不过猜到了,能造出那种风雅宴席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像你这样好看的人,美丽就像我们一样,对美的追求,就不会放过像乐师你这样的人物。” 第十五章 更甚 她的目光让俞青朗不由皱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问。 “当然!”雪茹嫣说,又看了看四周,“不过,在这里遇见说明你我还是有缘,只是不知道教司坊跟小楼有什么关系?” 她的目光让俞青朗不由皱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雪茹嫣说,又看了看四周,“不过,在这里遇见说明你我还是有缘,只是不知道教司坊跟小楼有什么关系?” 她的眼眸神采奕奕,又似一弯春水,让人看着感觉不真切。 俞青朗往前走一步。 “难道你会说你与教司坊无关?” 俞青朗停住了。 “还是说,我不该问?” 他轻笑了一声。 雪茹嫣好奇的盯着他,嘴角带着一丝自信的微笑,又有着女子特有的俏丽与灵动。 俞青朗缓缓开口:“没人提醒你,在这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说?” 雪茹嫣偏过头去,想了想说:“与你何干?” 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个连教坊人都不是的普通乐师而已。她纵使为教坊女,但也身居名楼,是受人追捧的角,还是有道理能在他面前张扬一会儿。 她正是最好的年纪,唇角脸颊都长到了最佳的模样。俞青朗指尖轻触她脸侧,竟有些微微发凉,发丝垂落些许在他的手侧,俞青朗顺手将它们捋到了耳后。 “以后你会后悔。”他道。 雪茹嫣不解:“后悔?后悔什么?” 他又不说话了,静静看她,四目相对,仿佛要凝聚时空。 “不害怕吗?分明是顶替别人来的,怎么能落得这样自信?”不仅是自信,还有光明磊落。 雪茹嫣的眸子一直很亮。自上次他与她说穿顶替名额的事情,她的脊背都没有弯一下,既不否认这件事,又不害怕这件事,好像她就是红药,红药就是她,她来这里天经地义 俞青朗想着,忽然狠狠捏住她的下巴,竟有了些恼意。 “教坊中怎会出你这样厚颜无耻之徒?” 厚颜无耻么? 雪茹嫣笑了笑,奇怪的是对这个评价,她并不反感。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道我不是很优秀的教坊女么?” “原来你是蛇蝎毒妇。” “不敢当。” 就刚才这一来二去的功夫,原初雪茹嫣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的问题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个话提就这样被岔过去了,雪茹嫣忽然明白是自己落了下风。 原来论道岔开话题的本事,俞青朗比她更甚一筹! 他不仅没有回答为什么会出现在此,也没有回答她关于教司坊和小楼的关系。这样一来,雪茹嫣就无法判断他是否是上头的人,自己刚才心里的打算瞬间被打破地无影无踪。 “你真是很坏的人。”雪茹嫣忍不住评价道,忽然觉得刚才被说成蛇蝎毒妇太委屈了。 “你说我?”俞青朗仿佛不相信她指的是自己。 “嗯,”雪茹嫣道,“就是你,你若只是普通的乐师,断进不了风月四时歌的大门,风月四时歌对乐师的门槛很高,要不是跟上头有联系,楼里根本不会叫你来救场,所以你还要瞒着我?难道我是什么上头一定要避着防着的敌国细作?” 第十六章 身份 “唉。”一番长谈置换来俞青朗一声轻叹。 “你又知道我在江北的事,我却从不认识你。”雪茹嫣说,坚持追问,誓有种不弄清他身份誓不罢休的味道。 “你这么想知道我身份?”俞青朗终于不避讳。 雪茹嫣睁大了眼,眼睛里满是期待与欣喜,练练点头。 俞青朗又笑了一下,说道:“小楼公子,小楼公子就是我。” 这个时候雪茹嫣还不懂这个词的意思,愣了半天没弄明白。 “小楼公子?难道小楼跟风月四时歌一样,里边都是你这样俊俏的乐师公子?”她想起了之前一直为她领路的那位俊朗公子,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这么好看的人都在这!” 俞青朗皱眉,她似乎误解了什么。但看她天真灿烂的笑容和纯净的眼神,俞青朗想,她或许真不知道。 “这样说我的人,你是第一个。”俞青朗说。 “那今后会有第二第三个!”雪茹嫣道,“对了,小楼也是教司坊的吗?刘妈妈说教司坊好些年没招男人了,你是哪年来的?” 哪年? 俞青朗的神色迟了迟,要说他来小楼的时间,久远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但说到教司坊…… “我从没进过教司坊,如何来的年岁?”俞青朗反问道,“刘妈妈没告诉你小楼为何物?” “小楼为何物?”雪茹嫣稍稍想起了,刘妈妈说,小楼是江湖里排行第一的大人物,据说连当今皇上也要尊让他们一分……江湖,那么…… “看来你真不知晓,”俞青朗说,“那你哪来的勇气去代替别人上京来?连小楼都不知道,还敢接帖?” “帖是刘妈妈接的。” “你是想叫我去追查刘妈妈的责任?” “刘妈妈有什么责任?你追查,你……”雪茹嫣仿佛明白了什么,“你说的公子难道是……” 俞青朗嘴角的笑意渐渐浓烈。 “不错,我正是这小楼的主人。” 他一身粗衣,没有任何装饰的素布,雪茹嫣噗嗤一笑。 “你是小楼的主人?小楼的主人会是你这样寒酸?” 雪茹嫣明显不信。 “人不可貌相,”俞青朗道,“以往来小楼娱乐宾客的人中没一个能走出小楼,你是第一个。” “是么?” “嗯,”俞青朗道,“我带你离开。” 雪茹嫣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是第一个,但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任何事情都少问为好。 俞青朗带她出门,外边没有一个人。 忽然…… “戴上。”扔来一个黑色布袋。 雪茹嫣拿着它,感觉有些羞耻。 “自己戴还是要用强,你选一个。” 雪茹嫣想起来时被人生生打昏的情景,很自觉的自己套了上去。 眼前一片漆黑,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签住了她。这只手骨骼分明,肌肤细腻,手指纤细修长,一模就是未沾过阳春水的富贵手。 一定很漂亮! 耳边安静的可怕,哪会想到之前这里还办过那样热闹的宴会? 她不知道俞青朗带着她做过了什么地方,忽然脚一腾空,自己被人抱起。 第十七章 分忧 马车动起来,雪茹嫣睁眼,发现只有她一个人。 俞青朗不见了,自己在封闭的马车上,四面无窗,只有一道锁上的木门能够出入。 她就这样离开了小楼。 雪茹嫣心头有些怅然。苦练三日,去小楼演出,就这样结束了? 感觉好不真实。 在那个屋子里,俞青朗说,他是小楼的主人。他是小楼的主人,却还在风月四时歌里登台拉曲? 这绝不是能让人信服的事。 他果然是在胡说。 回到风月四时歌,刘妈妈赶紧出来,将她从马车里拽下。 “我的小祖宗,你说你怎么这么大的好事情,前脚刚离开小楼,后脚章怀王爷就来了,可等你半天了!” 刘妈妈欣喜若狂,雪茹嫣微怔。 “章怀王爷来找我?”她有些不敢相信。 “可不是嘛?你可真走运,总逢贵人星,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两个人你短短几个月就见全了,以后要是辉煌腾达,可别忘了妈妈!” 刘妈妈一路唠叨,直到把她送到放门口。 “好好招待王爷,妈妈爱你。” 雪茹嫣无奈一笑,这边,刘妈妈已经推开门:“王爷,雪茹嫣她回来了!” 还没走进去,章怀王低沉的声音就响起来,问:“刚去了小楼?” 雪茹嫣脚步停了停:“嗯。” “本王还以为要给你收尸。” 雪茹嫣又怔了:“奴家活得好好的,怎敢麻烦王爷替奴家收尸?” 她穿越帘帐,章怀王威严得坐在椅子上,衣着华丽柔美,映衬得他少了些许乖戾,多了份柔和。 “伶牙俐齿,在小楼你也这样放肆?” 雪茹嫣第三次怔住了:“王爷似与小楼关系很好。” “很好?你在说什么,本王怎会与那种江湖人有联系?” 他否认,雪茹嫣自然不会再多问什么,坐下来。 “王爷今日想听奴家弹什么曲子?”雪茹嫣问。 章怀王似有一声冷哼:“在小楼谈什么,在这就弹什么。” “是。” 雪茹嫣点头,从一旁搬出一把琴来。 章怀王拦住她:“抱琴做什么?” “在小楼,奴家便是弹琴。”雪茹嫣回答。 琴音袅袅,章怀王忽然一声轻笑:“你不问本王今日为何来?” “王爷那日不是先给了银子?”她头也没抬。 章怀王又是一声冷哼:“你倒还记得。” 没有过多的话语,两人就像多年的朋友,虽然没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 “琵琶弹得好,没想到古琴更好。”章怀王道。 “王爷日后多来就会发现奴家不仅琴弹得好,其他各方面也都是好的。”雪茹嫣说,终结掉这首曲子,双手缓缓放下。 章怀王道:“你还有擅长什么?” “奴家还擅长听人说话,尽绵薄之力为东家排忧解难。“ 她执袖添香,是教司坊刚下来的物料,带有淡淡的梨花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王爷千金之体,今日来风月四时歌特意等奴家恐怕不只是想听曲吧?”雪茹嫣道,“若是听曲,风月四时歌的姑娘哪个都能弹得王爷满意,王爷执意找奴家弹,应是还有其他事欲找奴家。” 她将香端到章怀王身边的茶几上,道:“王爷知晓教司坊的规矩,王爷尽可与奴家说心里事,奴家愿与王爷分忧。” 第十八章 寿宴 章怀王不屑一顾,一声哼哧:“本王能有什么事与你说,不过是心疼银子。” “银子?原来王爷也知晓一千两太多了,”她按住琴弦,“一人弹琴总是无味,听说上面排了新舞,王爷不如去瞧瞧。” “排新舞本王自然会去看,你可在其中?” “奴家不在。” “那有什么好看?” “王爷。” 她没想到章怀王会这样说。新舞里没有她难道就不好看了? “新舞大概是为老三寿宴而排,你可想去看?”章怀王忽然问,雪茹嫣也明白了上头排新舞的原因。 要是没去小楼,不知道俞青朗的身份,雪茹嫣恐怕很有兴趣过去。可现在,她知道俞青朗不是教坊中人,想去凑这个热闹的念头也就小了许多。 “王爷这不是折煞奴家吗?奴家才刚来京城数月,在教坊中只是个小虾米,怎么能看上头的人在我面前跳舞?届时奴家就会成为整个教坊姐妹的眼中钉,肉中刺,王爷可是在不要这样,抬举奴家了。” 章怀王似有兴趣,身体稍稍前倾:“得人恩宠难道不好?” “好是好,但为人,切忌张狂。”雪茹嫣道。 三王爷的寿宴,章怀王还是带她去了。是差遣了王府里的马车亲自去接,刘妈妈不准不行,临走前拉着雪茹嫣的手千叮万嘱。 “可要注重礼节,别坏了王爷的面子。” 她带上了红儿,红儿带着琵琶一同上车。车内,章怀王问:“为什么不带琴?” “奴家的琵琶弹得不错。” “没有琴好。” “教司坊月凉姑娘的琴艺数一数二,奴家弹琴便是献丑了。” 章怀王此刻看她的眼神不由柔和了一点。 “你这样没自信,怕输给月凉?” “王爷所言甚是。” “本王信你个鬼!”章怀王忽然语出惊人,“月凉有司青使作保,你是想明哲保身吧?” 雪茹嫣但且笑笑不说话,但的确是这个原因,月凉受上头喜欢已有多年,眼下又是在三王爷的寿宴上,她不想出风头树敌。 章怀王爷是知道这点。他是王爷,早就听说过月凉最不懂琵琶,所以但凡宴席,绝不会有安排月凉琵琶演奏的时候。 她也真会挑别人的短处来规避灾祸。 “本王或许没看错你,”章怀王道,“三王爷年长本王十岁,是先帝封的第一位王爷,去了府中,慎看慎言,否则本王也保不了你。” 咦?这话怎么听着似曾相识? 三王爷在这辈兄弟中排行老三,又是这一批皇子中最早封王的人,所以大家都叫他三王爷。 有人说先帝是担心三王爷过于有本事,对皇家及太子不利,怕有分裂朝堂的隐患,所以在他十一岁时就封了王爷单独搬出宫去住了。到了现在,先帝驾崩太子即位后仍然对三王爷敬畏三分。 这么有能力的人不能做太子,当今的皇上比章怀王还小,照这个年纪算,皇上和三王爷虽然是同辈,但年龄上都可以叫一声叔了! 第十九章 不坐 “三王爷未必会喜欢奴家弹曲,王爷,要不还是把奴家放下吧。”雪茹嫣道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刚才一路上她思考了许久,这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令她难以适应。 刚从小楼回来就被章怀王告知三王爷寿宴在即,眼下就跟着去三王爷府上,这实在太快了。 她和章怀王还没有这样好的交情。 而且对三王爷,她什么也不知道,身为教坊女就这样贸然前去? 她怕是嫌自己命长。 雪茹嫣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汴京还一无所知。无论是小楼,还是章怀王,三王爷,这些人这些地方她都听未曾听,闻未曾闻,更不用说其他更多的了解。 未知,只令人愈渐心慌。 章怀王挑了挑眉,掀开车窗的帘子:“都到了门前,叫人看见本王带你来却不带你入府?” 啊,已经晚了么? 要说章怀王,那日是一时兴起才决定带她来赴三王爷寿宴,并没想过叫她来弹曲助兴。可她若不弹曲助兴,权当个宾客,又全然不像样。她何德何能能与王爷平起平坐? 马车停下,在门口就能听见里边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雪茹嫣端倪着王府的大门,威严庄重,气派逼人,单站在门前人就胆怯起来。 但这正是她想选择的命运。她不惜一切来到京城,不就想要与这些权贵交好,打探当年的事吗? 她不由抱紧了怀中的琵琶。 章怀王阔步进去,因为是他带路,三王府的下人一点也没盘问雪茹嫣,对她也是恭恭敬敬。 里边,宾朋满座,章怀王竟是来得晚了!但他一出现,不少人就起身离开坐席,纷纷向他行礼问候。 啊,他们就是朝廷的官员,必然要来向章怀王请安! 这一刻,雪茹嫣感悟到了狐假虎威的感觉。 她是教坊女,平日这些大人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此时只因为跟章怀王站在一起,便让这些人礼待有加,真是…… 她不在意这个,眼下有这么多朝廷官员前来贺寿,那王司李呢?是当年救下她的人,今日他可也在? 雪茹嫣左右寻找,扫视一圈,并没见到那位熟悉的身影。 她蓦然感到失落。 “坐。”章怀王道。 他已稳稳坐下,旁边还有一张空椅子,雪茹嫣站在一旁,却久久没动静。 章怀王不由瞧她,她抱着琵琶,说:“奴家岂敢坐?” 章怀王又像那日一样皱眉:“本王说你坐,你就能坐。” 雪茹嫣不依:“王爷想打三王爷的脸也不用依靠奴家。” “你这女子,惹恼本王对你有何好处?众目之下要扫尽本王颜面?” 他这话说得雪茹嫣温婉一笑,双膝落地,蓦然下跪。 “王爷,奴家坐了才是扫尽王爷颜面,宾客要是知道王爷请教坊女入座,指不定背后要如何笑话王爷,茹嫣自知尊卑,王爷对奴家的好奴家心领了。” 章怀王盯着她,蓦然一声冷哼:“不知好歹。” 雪茹嫣无辜瘪嘴,小声说:“所以才更不能叫王爷被他人指背。” 章怀王在她低头的时候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么不想坐''就站着!”语气生硬,好似愠怒。 但雪茹嫣高兴了,连忙点头:“是,奴家''遵命。”尔后,老老实实站到章怀王的身后。 第二十章 场面 她站在章怀王后边,红儿就只能站到更后边。眼瞧就要上大菜,今日还没吃饭的雪茹嫣看着都嘴馋了。 三王爷府里的管家路过,看见这一幕,过来说道:“下人在侧院安排了饭菜,请。” 管家以为她是婢女,婢女有婢女席,她正打算跟过去,章怀王却突然侧头瞟了管家一眼。 管家了然:“原来是章怀王的人,正菜即将上桌,王爷可叫婢女随从去侧院就餐,席上有三王府的人伺候。” “侧院能看见今年的新舞?本王带她过来可不是来这讨饭吃!” “王爷说笑,府中备有下人席,今日三王爷寿宴,自是希望每一位来宾都能吃好喝好。” “本王何时说她是下人了?”章怀王不屑一顾,一把拉过雪茹嫣的手臂,命令道,“坐这,等会给三王爷贺寿!” 雪茹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章怀王。章怀王靠在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是让人不敢忤逆。 谁都知道章怀王尚未婚娶,眼下带未女子来参加三王爷的寿宴,这其中意味就足够令人琢磨了。 管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章怀王,静默一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雪茹嫣被他按在椅子上,一桌宾客全都看着她。 “王爷。” “把琵琶放下。” 章怀王打定心思要她坐下,雪茹嫣也只能老老实实听从。她没有忘记红儿,转身对她说:“你过去吃吧。” 红儿有些担忧:“小姐,那你……” 雪茹嫣笑着朝她摇头,红儿虽担忧,但还是咽下了话。她走后,雪茹嫣问:”王爷这样把奴家留下,怕是会让三王爷不快。” “你当本王是什么人,他办他的寿宴,我带谁来都是为他贺寿!” 雪茹嫣和他讲不清楚。他是王爷,很多时候是不需要道理的,何况他还是刘妈妈口中汴京最古怪的王爷。 章怀王道:“你看,开始了。” 雪茹嫣朝前看去,蓦然发现自己坐的位置正对着台面。教司坊的舞姬们已经登台,她能清楚瞧见最前边领舞的女子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清清楚楚! 她很吃惊,章怀王他…… 他什么也没说,只自个儿看舞,之前雪茹嫣还以为他是在耍王爷脾气,现在想来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所有准备,就是叫她来欣赏上头排的新舞。 虽然于理不合,可她还是认真看下去了。能被上头选去给宫里的王爷娘娘跳舞演奏,断然不是寻常的教坊人,一定艺技精湛。 “今年冬日宫宴你来吧,”章怀王道,“本王不觉得你比她们差。” 这句话差点把雪茹嫣说感动了。 但也只是差点。 “和她们相比,奴家还差些许,”雪茹嫣道,“奴家谢过王爷抬爱。” “呵,你要是觉得比她们差会带琵琶?少跟本王打哈哈讲什么场面话,这里所有人都比你说得好!” 雪茹嫣扫视一圈,渐渐轻笑, “是,王爷,是奴家愚钝了。” 她态度谦虚,像要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心里头也感觉到一丝艰难。看来今后,要慎言慎行,章怀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第二十一章 妒心 三王爷寿宴上,章怀王带教坊女入座主桌的事情很快传开,一石激起千层浪。 都是在意料之中。 风月四时歌内,雪茹嫣一声叹气。那日寿宴,章怀王非得拉她坐旁边,不论哪一方瞧见,都会起很大的争执。 她还坐在那样正对舞台的位置,搞得台上的人都是在向她献媚似的。她不过是才来汴京数月的教坊女,却这样看了当红的角们登台表演,岂不引人记恨? 不过对雪茹嫣来说,只在意教司坊内的人和事就足够了。那些在场瞧在眼里的朝中大臣们的看法与她无关,都是章怀王自己要面对的事,稍微让她感觉轻松了一点。 “雪儿,我的小祖宗喂,你怎么就这么大能耐?”刘妈妈当当当从楼下一溜快跑进到她屋内,一边大叫一边拍着桌子,“我都吓懵了!“ “妈妈吓懵什么?”雪茹嫣问。 “你把上头那些姑娘都得罪了,她们正拼了命的骂你呢!“ “妈妈是从教坊回来了?” “是啊,那月凉姑娘最近在东宫那正当红,司青大人也很看好她,你却叫她在你面前抚琴唱曲,她可是发了很大的脾气!” 雪茹嫣被她说笑了:“是章怀王爷非要拉我坐下,她骂我做什么,我也不想看她们跳舞。” “可你也不能真坐下啊!小祖宗喂,王爷现在能看上你,但不会一直看上你,他们那种人性情不定,今日将你捧上天,明日就能把你摔进地狱!等到他厌烦了,瞧上别的姑娘了,到头来得罪了上头,吃亏的还是你!” 雪茹嫣一声叹气,刘妈妈说的道理她岂会不懂? 人,不论身处何处都切记张狂。她自不愿与人结怨,可是章怀王非叫她结,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像刘妈妈刚才所说,等到章怀王不再把她瞧在眼里,那些眼红过她的像月凉那些姑娘就会纷纷前来秋后算账。 可怕得很! “可是妈妈,”雪茹嫣苦笑,“章怀王爷非要你得罪人,像我们这种人又能怎么办呢?” 十分无奈。 教司坊。 “司青大人,您看还有没有规矩了,一个刚调来的小妮子就去和王爷平起平坐,还叫我们在她面前跳舞,跳得还是今年排的新舞,这把教坊的规矩搁哪了?” 女子青衣,樱桃小嘴娇俏不满地撅起,双手往腰间一叉,似有势要教坊给说法的意味。 这名女子,便是月凉。 月凉,当下教坊最得宠的艺姬,弹得一首好琴,舞也好,模样自然也生得俊俏,所以很受司青使提携。 虽是风月四时歌隔壁花坊的教坊女,但刘妈妈见到她也要礼让三分。 昨日她弹完琴,三王爷和章怀王爷一起叫雪茹嫣顶了她的台子,她才知道原来一直坐在前面看她表演的人竟与她一样是个教坊女! 她在上边弹唱,她却在下边坐王爷身边,一举一动都跟身份尊贵的夫人似的,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若她真是夫人,她月凉也就认了。可是却是一个资历尚浅,在教坊中毫不起眼不如她的人,这口气她如何也咽不下去! 第二十二章 寻事 座上的人行头精致,穿着宫廷官吏才能穿的鹿皮靴彰显身份。 “司青大人,刘妈妈都回去了,肯定要包庇那个没大小的小妮子,您可得为我们这些姐妹做主啊!” 这位官至司青的人是一名年纪不过三十岁的男子。面色沉稳,已有些许皱纹,但也不影响他容貌的秀丽。 一众教坊漂亮姑娘包围着他,说东说西。他听着,没有露出丝毫的表情。 月凉越说越委屈:“我十一岁来到司青大人身边,努力学琴,学到半夜三更都不停手,终于能在皇上王爷面前表演登台,却要让个新来的侮辱。”说完痛哭,引人哀怜。 “起来吧。”司青说道。 “同是月柳巷的人,我可怎么回去呀!”月凉继续哭。 司青叹罢:“你先回去,这件事上头自会处理。” “司青大人……” “都回去吧,脸都哭花了,皱巴巴的脸回去可不好看。”司青说道,指腹覆上月凉柔软的脸颊,将她的泪痕轻轻拭去。 他站起身,身姿挺拔,一看在十来岁的光景里一定也是惊世的公子。 知分寸也是月凉熟知的道理。 “那,我们就退下了,司青大人告辞。”月凉行礼说。 “司青大人告辞。”其他人说。 这个世界真奇妙! 本来都是一群卖艺给世人看,在风月楼谋生存的人,要在人前给人看,却又不许同行看,可悲又可笑。 雪茹嫣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这一条月柳巷内的风月坊不止风月四时歌一家,她在三王爷府上出尽风头,换来的还有隔壁花楼对刘妈妈的刁难。 雪茹嫣还没见过这么长的烟枪。 这是一个妆容艳丽精致打的老女人,嘴里含着一把足有一只手臂长的烟枪,此刻挤眉弄眼,在风月四时歌里要找刘妈妈的麻烦。 “刘妈妈,你这是教司坊的,我那可也是教司坊的,怎么你这现在连规矩都没有了?” 她是隔壁花楼的妈妈,虽然浓妆艳抹,但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年纪比刘妈妈大出许多。 刘妈妈站在大堂前,笑着应付:“劳妈妈你这说的哪里话?咱们在这里安安分分,只是最近生意比你那好,哪能算得上是不规矩?” “哼,别说这些废话,你风月四时歌的确一直是月柳巷最好的花楼,但我那曦月歌也不错,”劳妈妈翻了个白眼,“我家的丫头那是上头钦点去宫里排舞,你就让你家丫头去撬台子?还当着面让上头在她面前唱歌跳舞,刘妈妈你好大的本事!” 刘妈妈赶紧道:“这说哪的话?劳妈妈,这可都是没有的事。” “没有?我家丫头辛苦联系六个月为三王爷贺寿,你家还没来京城四个月的丫头就把她赶下台去,还王爷坐一起,叫整个教坊下不了台,你是觉得自己厉害了,不把整个教坊放眼里了?” 听听,这还有道理可言吗? 雪茹嫣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把月凉赶下台了? 每个坊楼都有各自的台柱子。月凉,就是曦月歌的台柱子。月凉受了委屈,劳妈妈要来找麻烦为她欺负回来,这合乎情理,却不合乎道义。 第二十三章 委屈 她从没有欺负过月凉。 那日,三王爷府,教司坊歌舞表演,甚是好看,月凉抚琴,也的确扣人心弦。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月凉,如大家说的那样,是个美人,琴艺也是一流。 在她之后,自己是上去弹琵琶了。可月凉不是她叫下台的,是三王爷自己。因为章怀王说,她比月凉弹得好! 啊,章怀王啊章怀王,她真是成业章怀王,败也章怀王,那个阴晴不定又猜不透的古怪王爷或许是刻意想叫她死吧? 因为她拒绝过两次他的千两银票,所以他怀恨在心? 劳妈妈还在这里刁难,不给月凉欺负回去绝不罢手:“把你家那不懂事的丫头叫出来,我要亲自调教,看她还懂不懂规矩!” 刘妈妈本是一再退让,但还是忍不了这句话。 “劳妈妈,这是我风月四时歌的人,你在我的地方要调教我的人,这教坊规矩你懂吗?” 雪茹嫣惊讶,没想到一直和善的刘妈妈发起威风来也能这样吓人。 劳妈妈一张老脸愣住了,但很快恢复,撒泼说:“今日不叫那小妮子出来找个规矩,本妈妈今天就不走了!” 她赖在椅子上,蛮横地抱住桌面,烟枪一放,气势吓人。 “妈妈,”雪茹嫣走出来拦住正想骂人的刘妈妈,笑了笑,到劳妈妈跟前说,“雪茹嫣见过劳妈妈。” 刚才她和红儿在楼上看了许久,发什么什么都清清楚楚。她走上前,说:“劳妈妈是为了月凉姑娘前来找奴家,刘妈妈什么都不知道,何必这么大肝火,要与风月四时歌过不去?” 雪茹嫣转身朝刘妈妈笑了笑,示意她宽心。 劳妈妈眯起眼睛,上下仔细打量雪茹嫣:“那个不懂事的臭丫头就是你?” “劳妈妈说的什么,茹嫣不知呢!” “你!哼,伶牙俐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刘妈妈,这种善攻心计的女人都是蛇蝎毒妇,以后你落难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字里行间届是辱骂,雪茹嫣听着,却没任何反应。 “劳妈妈误会了,那日去为三王爷贺寿奴家本不会去,是章怀王亲自来风月四时歌找刘妈妈,王爷下令何敢不从?所以茹嫣才出现在那里,”雪茹嫣说,刻意反问,“章怀王最是古怪,要是劳妈妈,难道能当面忤逆王爷的意思?” 她的话令劳妈妈无话可说:“那,那叫教坊给你表演怎么说?” “那不是劳妈妈该管的事。” “你!”劳妈妈厚厚粉底的脸都气青了,“好啊你,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我怎么这么苦命哟,我家的姑娘勤勤恳恳,认认真真,怎么就要受小人的气哟!” 她哭天呛地,诉说不平,幸好现在是白天,没有来客,不然还不知得闹成什么模样。 雪茹嫣无声冷笑。会有受欺负的人把欺负挂在嘴边喊的么? 真正的委屈是喊不出来的,因为喊不出来只能压在心里,所以才委屈,才痛苦得想要拼尽全力寻找出路。 她非常懂这种感觉。 第二十四章 羞辱 “妈妈,你先去忙吧。”雪茹嫣差刘妈妈离开,刘妈妈不放心,她还是说,“去吧。” 她弄出来的事,当然要自己解决,何况她什么错也没有。 “劳妈妈,都是教司坊的地方,曦月歌与风月四时歌要闹僵了,上头都会觉得烦。”雪茹嫣说。 劳妈妈不闹了,雪茹嫣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劳妈妈是看我来的,请上楼谈吧!” 二楼阁台临街,雪茹嫣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看外边,视野开阔,街下的景象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街上的人却看不见二楼。 劳妈妈跟她到这,雪茹嫣问:“劳妈妈想为月凉讨公道,不知月凉自己去哪了,怎么不来?” 劳妈妈一声轻蔑冷哼:“月凉有许多事,哪里有空闲管你这小妮子!” “是吗?”雪茹嫣看楼下,“教坊里的妈妈年轻时大多也都是坊里的姑娘,劳妈妈想必也是,怎就不能体谅我的难处?” 她转头看向劳妈妈道:“对我们来说,东家恩重如山,不可违逆,尤其又是王爷,王爷叫你登台表演,将月凉换下去,劳妈妈叫我要如何拒绝?或者说是,教我如何拒绝?” 她又露出了那副慈悲的眼神,但在旁人看来却是寒冷又哀伤,纵使劳妈妈这种在月柳巷待了一辈子的人也忍不住一个寒颤。 雪茹嫣自认为没有错,这中间没有任何事情说明她错了,一切都是月凉她们自己的邪心在作祟。虽然看起来是于礼不合,但她有什么办法?得到了王爷的赏识,她有什么错? 在月柳巷里,哪一个姑娘不想往上走,不想得到上面的提携、权贵的赏识,谁不想成为名动京城的第二个薛桂儿? 尤其是她,她来京城更不是为了明哲保身。她来京城本就是要向上走,走到宫廷里,走到朝堂中去探寻压在她心里那么多年的真相。 她本名江茹萍,若不是家道中落,而今她当是宰相府的千金! 她不甘就那样离开京城永远在江北那个地方苟且余生,所以她想办法回了京城,今后不仅要得到王爷赏识,还要得到上头的赏识,京城百姓的赏识,乃至当今圣上的赏识!这样,她才有可能以前宰相之女江茹萍的身份,知晓父亲当年犯下的种种罪过,为何会迁怒全族,害得满门抄斩! 她不能就在这里退缩,她已经,没了退路。 “劳妈妈,”雪茹嫣道,“我自希望你能体谅我,但若你不体谅也无妨,我会继续与王爷交好,然后成为名满京城的新角,妈妈,王爷的举动你和我又怎能左右?所以妈妈放过我吧,亦是放过你自己。” “呸!”劳妈妈何等的人物,怎么会由她几句话就昏了头脑? 她当着雪茹嫣的面啐了一口痰,痰很浓,很丑,是赤果果的羞辱。 “你以为你是谁?汴京里像你这样的多了去了,还想成名角儿?超过月凉成为司青大人的眼中宝?你还差好几辈子,不知好歹的丫头!” 第二十五章 苦笑 “新来的丫头别狂,三天,要看不见你来登门道歉,上头那,有你好看!” 这样明目张胆吗? 雪茹嫣苦笑,道:“劳妈妈,可是章怀王爷就对我好该怎么办呢?下回王爷要对我好,我就跟王爷说,王爷不能对我这样好,曦月歌的劳妈妈和月凉不让!” 她轻轻笑着,注视着劳妈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你,你真当章怀王爷是对你好?”劳妈妈又是一口痰,“呸!你就长仗着王爷做靠山得瑟吧,看你能得瑟几天!” 要是跟前有桌子,雪茹嫣敢断定劳妈妈一定要掀桌子了! 她生气,可她一点也不气。 “妈妈慢走,恕不远送。”雪茹嫣道,对劳妈妈说。 劳妈妈停下脚步,只转身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肥硕的身材拥拥挤挤走下楼梯,向地下楼去了。 雪茹嫣笑了。 红儿在一旁刚才紧张死了,此刻劳妈妈刚走,看见雪茹嫣哈哈大笑,着急道:“雪姑娘,你还笑什么啊,人家恨不得都要把你吃了!” “那就吃了我呀!”雪茹嫣都笑出了眼泪,“红儿,你在害怕?” 红儿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是的,她害怕,从劳妈妈进门的那一刻就开始害怕了,此刻连忙点头:“是啊,她们好凶,像要打雪姑娘你。” “打我?”听闻这声,雪茹嫣渐渐收起了笑容,也开始露出了些担忧神色。 “她们……” “同是可怜人,何故相残害?” 一声叹气。 回到一楼,劳妈妈带着人已经离开。该散的也都散了,刘妈妈还留原地,担忧不已。 “妈妈,何苦忧心?”雪茹嫣走过去说。 刘妈妈叹气,摇头说:“这个劳妈妈不会轻易就这样算了,雪儿,你今后得注意了。” “妈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会看着办的。”雪茹嫣笑道,牵住刘妈妈的手在她手心上轻轻拍打,示意她宽心。 “你呀,初来京城,凡事都得小心。”刘妈妈再次叮嘱。 “知道了。”她应下说。 劳妈妈前来挑事只是前奏,这点,雪茹嫣很清楚。她回到自己房间,刚关上门,身后,忽然…… “别叫。“ 低沉的声音略带一些沙哑,雪茹嫣忽然觉得可乐,转过头问:”小楼公子也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这个声音不是俞青朗是谁?对她一下就听出他是谁,俞青朗稍微有些诧异,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声音啊。” “我刻意伪装了声音,你一听就听出来了?” “伪装?”雪茹嫣不以为然,“那就是你的声音,俞乐师。” 俞青朗忽然拉过她,不再与她理论这个问题。冰凉的指节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的头硬生生抬起。 “你把章怀王视为靠山?”他问道。 雪茹嫣有些惊讶,眉头挑了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最好不要对他抱心思,他不会帮你。” 雪茹嫣看着他,却什么也没说,也没动弹,就这样站着,让他也感到一些尴尬。 俞青朗放开了她。 他今天也是一身素布,雪茹嫣上下打量,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与那极尽奢华的小楼联系到一起。 第二十六章 交易 “你无缘无故在我房里,刘妈妈知道吗?”雪茹嫣问,“如果是来做东家,就付银子吧!” 她伸出手,见俞青朗没动,噗嗤一笑。 “连银子都不给?难道小楼的主人连这点钱都没有,想强买强卖?这里虽不卖商品,但奴家的时间何琴艺,是很贵的。”雪茹嫣一点也不掩饰对他的嘲讽。 俞青朗听得出来。 “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样对我,一个为你好的人?“俞青朗问,凑上前,肩头的发丝垂落,竟有淡淡的香气。 一个男人,身上竟然带香,这让雪茹嫣不禁笑了。 “你以为我没钱?”俞青朗道,也是笑了,端正的五官顿时像承了什么神灵恩情似的,在人眼中竟会发光般好看。 不得不说,俞青朗是真好看,雪茹嫣在教坊里待了这么久,从没见过长相这样标致的男人。 “你若是有钱,怎么还来风月四时歌拉琴?”雪茹嫣盯着他看,反问,“还有这身衣服,上次我见你也是这套长衫,你若是有钱,先去办一套新衣裳吧!” 俞青朗这才注意到自己今天的衣服竟然与那天重了。 “这是凑巧,也许我见你时就这身衣服跟你有缘,拉琴,只是偶尔的爱好。” “实在没钱,要不我给你买吧。”雪茹嫣说着,提起他的衣袍一角,果然如她所想,就是最普通的麻布。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俞青朗? 她内心里在不断揣思他的身份,外在看就是一个穷小子,但却掩盖不住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贵气。 “好了,不与你说笑了,”雪茹嫣收起嬉笑的闲情,问他,“你躲在我的房里究竟是为什么?如果是小楼想再请我,你该去和刘妈妈谈。” 俞青朗摇了摇头,双手环抱胸前,轻声道:“我只是来看热闹,三王府寿宴惊涛骇浪,来看你死了没有。” “你觉得我会死?” “来京城不久,胆子倒大得很,你以为这里还跟你以前在的江北一样,随便哪个官吏都能轻易摆布?”俞青朗道,终于从他口中听出了些认真的意味。 他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在她的房间里随意得很,不仅坐下来,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尝。 雪茹嫣更好奇另一点。 “你知道三王爷寿宴上发生了什么?”她很好奇,“那天上头表演新舞,用了一批乐师,难道你在其中?” 俞青朗不置可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现而今敢惹月凉,你最好祈祷自己足够好命。” 他这话让雪茹嫣更好奇了:“你知道关于月凉的什么?你很了解她?” 俞青朗没有说话,只用含笑的眼眸稍往下看。雪茹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瞬间明白了,只看见那只好看的手正伸在自己跟前。 “世上任何事都有代价。”俞青朗道。 “这是自然,”雪茹嫣说,“不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她还是想买俞青朗知道的消息。 “这个你不用担心,”俞青朗说,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她眼下看不懂的神采,十分自信地道,“我自不会说谎,你可叫刘妈妈作保。” 第二十七章 意外 原以为俞青朗是个好说大话的乐师,现在看来,倒像是个情报贩子! “三百两,不能更多了。” 雪茹嫣讲价,那边说,“不行,得五百两,拿章怀王给的钱就行。” 这一刻雪茹嫣疑惑过俞青朗怎么知道的这些?但他的笑清朗如风,雪茹嫣想,他一直都这样神秘,现在再多点神秘也无妨了。 “你可真是个蠹虫精,什么都能知道!”雪茹嫣不满地把千两面值的银票给他,忽然灵光一闪,问,“你不会是章怀王请过来要拿回银票的人吧!“雪茹嫣越想越有可能,这样对俞青朗的疑惑就全都解开了! 俞青朗只是转头,一声轻笑:”可别死了。“说罢,起身从窗户飞出去,眨眼不见。 “喂!“ 雪茹嫣追过去。虽然坊楼不高,但她的房也在二楼,掉下去不死也得伤到筋骨。可她到了窗前扒拉门框往外看,哪里见到还有什么俞青朗? 在二楼来去自如,看来他真是小楼那种江湖里的人啊! 这让俞青朗显得更加神秘了一分。 雪茹嫣还是有收获。 像他所说,世上任何事都有对价。她付了银子,自然也就得到了有关月凉的消息。 比起诸多教坊女,月凉算极幸运的一类。初入教坊便是留在京城,五岁入教司坊,师承上任司礼,学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其是一首琴弹得妙极。 这一点,倒是和她相似。她也是在教坊学了琴棋书画,最擅长的便是古琴。 由于月凉十分优秀,又得到上任司礼的举荐,在十一岁的时候就跟在了司青大人身边,赴宴练习都在身边,任何场合都少不了月凉,这一跟就是九年。 月凉今年二十岁,已经成了上头最得意的姑娘。 难怪刘妈妈会为她担忧! 难怪劳妈妈会说她痴人做梦! 难怪俞青朗会来看她死了没有! 而这些,都远远不值五百两。真正有用的消息是在后面,俞青朗告诉了她,一个她最在意又极能被人忽略掉的消息。 那就是,章怀王,他也是月凉的东家。 这就是俞青朗说的值五百两的消息。他叫她不要信章怀王把他当作靠山也是这个原因。 章怀王每月都在资助月凉,不仅有大把的银子流入曦月歌,而且还会去教司坊探望月凉,一呆便是半日才离宫,上月不久前还带了月凉外出赴宴。 这些都是她在章怀王面前所不能知晓的事。 关于这一切的回忆席卷而来,尤其是对劳妈妈说过的话,雪茹嫣忽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来! 雪茹嫣啊雪茹嫣,你怎么会这样天真,以为章怀王几面之后就交好了? 章怀王只欣赏你的才华吗?章怀王跟你的关系就那么好了吗? 雪茹嫣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章怀王当着月凉的面挑了她的台,刺了她的自尊心,这其中包罗的事恐怕还有更多,不仅俞青朗告诉她的这样。自己才来汴京这么点时间,怎么就大胆地认为这么快就能有足以依靠立足的靠山? 章怀王,她与他的交情,怎能敌得了月凉在汴京的十五年? 第二十八章 画梁 雪茹嫣第一次为自己的单纯感到痛恨。 是她主观上大意,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是自己的事,但其实只是月凉和章怀王两人间的事情。 她挤进去凑什么热闹?她这样,在旁人看来,岂不就像个画梁小丑? 并且,就算是那样简单,章怀王和月凉有那样的过往,她又怎可能安然脱身?就算她没有主观上想欺负月凉的意思,但最终出现了这样的结果,她也要去道歉。 她应该去道歉,哪怕错不在她,哪怕委屈,也该去向月凉低头,说一声:“妹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月亮姑娘责罚……”这种话。 这就是教司坊的规矩。教坊女的生活就是这样,一切都是为了更有利的生存。 现在她明白了刘妈妈对她说的话。那天她的确不该坐,就算章怀王叫她坐也不能坐,因为章怀王之前和月凉是那样的恩客关系,忽然叫她坐在月凉面前看她弹琴唱曲,这其中,想想都毛骨悚然! 无论章怀王出于什么原因带她去了,又说出那句话叫她与自己平起平坐,她身为教坊女,就是要坚定立场,不坐! 现在她也能明白为什么刘妈妈一直说章怀王是汴京里最古怪的王爷。能对月凉好到每月送银票的程度,又能叫另一个教坊女坐在她面前看她弹琴唱曲陪笑。这天上地下的感觉,捧捧摔摔,似视人心无一物,尽情折磨罢。 人心凉薄,恩情也不过如斯。 这一整天雪茹嫣都没出来,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嘛。刘妈妈担心她,不断叫小丫头去敲她的门,都被她一一赶走。 入夜。 “雪姑娘,妈妈叫您登台了。” 雪茹嫣无精打采趴在桌上,门外,小丫头又来敲门了。 登台? “不去。”雪茹嫣拒绝得干脆。 “妈妈说已经收了宾客的银子,您一定得登台,至少唱一首曲子!” “收了银子?”她渐渐爬起来,但还是没有精神。 深叹口气。 “我等会就去。”她道。 坊楼的规矩,收了钱就必须登台。这点职业精神,她有。 她本来就没病,没到不能登台的程度,只是知道章怀王和月凉的事后,自己有些惭愧和懊悔,怪不得刘妈妈收钱。 生活仍得继续。 她收拾好妆容,走出房门,立马又成了那个神采奕奕在台上受人追捧的雪茹嫣。 “小姐,你没事吧?”红儿一直在外头站着,不敢进去打扰雪茹嫣。此刻她自己出来,红儿赶忙上前询问。 “饭菜都凉了,我叫后厨去热!” “不用了,”雪茹嫣拦下她,“端进去,等我回来。” “小姐?” “我不过跟你一样是个教坊女,叫小姐过了,以后不用这样称呼。” “那,雪姑娘?雪姑娘,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雪茹嫣只是摇摇头,叹气一声,独自下楼走向了后台。 堂下,顿时欢腾。 “雪茹嫣来了!” “雪姑娘,唱得好老爷有赏!” 这就是,教坊女每天登台的日常。 第二十九章 低头 “雪姑娘,雪姑娘!” 红儿慌慌张张跑来。雪茹嫣在房里习画。 自三王爷寿宴过后,已有半月。 “不得了了,雪姑娘,刘妈妈说,刘妈妈说上头叫您过去!” 上头,指的是宫廷里的教司坊。 雪茹嫣放下笔。自那天后,她不断反思,不愿再做跳梁小丑。但已经说出去的大话,已经做出来的事情已经覆水难收。 这段时间章怀王没有再来找她,劳妈妈和月凉也是时候来算账了。 “他们现在在哪?” “在大厅里,”红儿说道,也替雪茹嫣感到委屈,“雪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去受罚受罪?” “你认为上头叫我过去是受罚?”雪茹嫣问。 红儿点头:“当然了,整个月柳巷都在传这个事呢!” 雪茹嫣默然。 看来,上头还是偏向了月凉。 来到大堂,几位风月动人的女子伫立在此。在她们前边,一位穿着宫廷官服的男子坐在桌边,静静品茶。 “刘妈妈。”雪茹嫣低头行礼,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继续品茶。 “这就是雪茹嫣,今年刚来的,以前在江北,”刘妈妈介绍道,“这位是上头的大人,这些是教坊负责教授技艺的嬷嬷。” “大人好,嬷嬷们好。” 雪茹嫣恭敬的态度没有得到他们的青睐,这位大人轻蔑地笑了一下,起身说道:“刘妈妈,那人,我可带走了。” “大人请便,”刘妈妈道,叮嘱,“雪儿,去了宫里凡事都要听大人的,要和嬷嬷们都学习。” “知道了,妈妈。” 此时,她还能再多说些什么呢? 换作以前,雪茹嫣不会想到自己到了汴京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宫城。 教司坊,位于宫城里的某处,楼阁庄严,一片肃穆。 “进去!” 这些人对她没有好脾气。雪茹嫣被推得差点绊倒,但也只能自己慢慢站稳,然后加快脚步,免得再被推第二下。 宫廷教司坊,里边,司青正坐在岸边。 “司青大人,人带来了。”那人行礼说。 这是雪茹嫣第一次见到统管天下教坊的司青大人。这里就是她们通常说的“上头”,是所有教坊女的天。 司青大人渐渐抬头,若不是眼角两道泪纹,雪茹嫣怕是要将他当做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公子。 官帽束发,显露威严感。雪茹嫣跪下来,司青大人问道:“你就是今年刚从江北调过来的人?” 雪茹嫣不敢怠慢,俯身磕头,叩拜:“是,奴家雪茹嫣叩见司青大人。” 她的声音婉转,身姿谦卑,尽显怜惜之感。 可在这里,不会有人怜惜她。 “在三王爷府当众叫教坊在你面前跳新舞,现在的新人胆子这么大?” 雪茹嫣深吸口气,再次叩拜,说道:“奴家出来京城不懂规矩,触扰了各位姐姐们,请司青大人恕罪。” 再是不想认错也不能不低头。她的乐籍捏造司青大人手里,要是司青大人一个不快再把她调回江北该怎么办? 那她至今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第三十章 私刑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司青大人的呼吸。 雪茹嫣双膝紧跪,地面冰凉,像寒冬的湖面般,刺骨。 “你知何罪?”司青问。 司青大人竟然反问她知何罪? 雪茹嫣渐渐闭眼。 “怎不说话,你认无罪?”司青大人又道。 她深吸口气,光洁的额头贴到地面,咬紧牙,说:“让教坊的姐姐们在我面前跳新舞,不知礼数冒犯了姐姐们,是雪茹嫣,错了。” 她自认为之前已经说服了自己,以为自己能满不在乎……但当这一幕真的到来时,心中仍是不能放下。 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仍是心有不甘。 “连排新舞的资格都没有,却将自己视为上人,你既认错,便去领罚。” 司青说得云淡风轻,摆摆手,甚至连看也没看她。 这就要罚她了么? 连问都不问,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就要罚她了? 她也无辜啊,司青大人。她要知道月凉和章怀王关系如此密切,那张椅子,章怀王就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她都不会去坐啊! 她从头到尾都不想看上头排的新舞,甚至为了不抢月凉风头,特意选带过去的是琵琶啊! 但没有任何人想听她说话。 她没有辩解的机会。 “还愣着什么,快走!” 嬷嬷拽起她,雪茹嫣终是抬起头,笑问:“不知奴家要领什么罚?” 司青没搭理她,嬷嬷说:“哪问这么多?过来就是!” 京城,这皇城巍峨的汴京啊,就没有对她而言的,一丝一毫的公正吗? 当年江家满门被斩时,她是这样糊里糊涂被人带去受罚。今日,她依旧是这样不清不楚地被人带着,走在去领罚的路。 她的生活好像没变什么,天色也压抑得厉害,就好像老天爷刻意无情,不让她在京城有任何容身之处。 “进去!” 嬷嬷将她带到了一间破旧的小房子,粗暴地推她进去。里面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雪茹嫣只看一眼四周,瞬间面色惨白。 “嬷嬷,嬷嬷!我做错了什么要动私刑?” 这是一间刑房,四周摆放的都是刑具,看起来有些年月,定不是头一天使用。 雪茹嫣只是听说过,上头的大人们对不听话的丫头会动私刑,弄死的人就悄悄拖去乱葬岗,衙门都不会管。 私刑,在宫城里是常见的事,她小时候就听爹爹说过,宫城里经常死人,见怪不怪。所以她知道,教司坊隶属宫城,自然也承延了那一套。 只是没想到自己竟会亲眼见到。 所以,在司青大人眼里,她就是那值得动私刑的丫头? 冰冷的刑具像一只只恶鬼,张牙舞爪,对她不怀好意。调教新人的嬷嬷眼神冰冷,在冷冰冰关上门前还是大发善心给她留了句话。 “你先一个人待着,等会有收拾你的人!” 雪茹嫣呆呆,嬷嬷这话是在宣告她的死刑? 房门已关,这间刑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阴暗。 也许因为是刑房,所以窗户门缝都比寻常的要严密,不透光。 他们,会怎样给自己用刑呢? 雪茹嫣在阴暗里不由想起了这个问题。她爬起身,身上并没上枷锁,看来司青大人不怕她逃跑。 第三十一章 用刑 雪茹嫣开始在房子里走动。 一步,两步…… 十五步,这间刑房足有十五步长。昏暗中踢倒了一柄烛台,雪茹嫣摸黑扶起,却不慎碰到散在地上的尖刀,被刺出了血。 “滋!”她疼得叫了出来,赶紧捂住伤口,身后,门被打开。 哐当。 是铁链的声音。 雪茹嫣站起身,两个像刚才那位大人一样穿教司坊官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的长相粗犷,看来是登不了台前,便来做这等见不得光的事。 她没有说话。此刻说什么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所以索性闭嘴不言。 “套上!” 这两个人也没客气,粗暴的捆上锁链,将雪茹嫣拉到刑台前像晾猪肉一样把她挂起。 双脚腾空,雪茹嫣还是哭了。 这种委屈大概只有亲身经历她这些过往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究竟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 不甘啊,委屈啊,害怕啊,从而产生的怨恨啊!此刻都熔铸在泪水里无声落下。但,更多的是“我为鱼肉”的苍白无力。 哗啦。 两位大人整理好锁链,这边,拿出一根教鞭。 雪茹嫣缓缓抬头,那人问:“你还有什么要说?” “说?我还能说吗?” “现在不说,等下鞭子下去就说不出来了。” 雪茹嫣仰头,看着不满灰尘的房梁,说道:“我冤枉。” 这人没有意外,扬起手中的鞭子一挥说:““每个人都这样说。” 是这样吗? 雪茹嫣苦笑起来:“但我真是冤枉,司青大人不会考虑我。” “那是当然。”那人说完,手里的鞭子就无情的挥下。 皮肉撕裂的疼让雪茹嫣脑海忘记了思考,麻木得一片空白。对处境的无力感也让她疲倦,在一刹那间想就这样死掉算了! “用力点,教司坊的私刑从不手下留情……” 隐隐听见了另一个人说话,但说的话令她更疼。 “妈妈。”苦痛之际,雪茹嫣想念刘妈妈了,才发现自己连一个能挂念的人都没有。 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雪茹嫣低头无神地看见自己在空中摇晃的身体,已经失去了任何感觉,哪怕说眼前的身躯是具死尸,她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她除了这具身体外,还剩下什么呢?无牵无挂,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啊……还不能去爱自己。 她连爱自己的权利都没有。 “哈哈。”她忽然笑了。 忽然出来的声音让执刑的人愣住了。 “什么情况?”拿鞭子的人抽完最后一鞭,惊恐得收起教鞭,这边去看雪茹嫣的情况。 竟是昏了。 那刚才的笑声怎么回事? 一段时间后,两人回来复命。 “司青大人。” 那人还是满腹的惊恐与疑惑,司青问:“如何?” 那人忙说:“我从没见过那样古怪的丫头,不喊不闹,还笑!” 现在他想起来也觉得一阵古怪,尤其是最后那两声笑,毛骨悚然! “哦?”司青大人一个扬声,“刑都罚完了?” “还只用了两样,昏过去了,”执刑的人说,“等她醒来是否继续用其他刑具?” 第三十二章 热闹 “为何不用?”司青说,“不过,不喊不闹,倒是个硬气的丫头。” 执刑的人不说话,司青道:“你们二人看着办,要让她知道,教司坊不是她能随心所欲的地方。” 那人还想把她那诡异的笑禀报司青,但这句话后,立马吞回,答了声:“是。” 刑房里,雪茹嫣没想过,自己还能睁开眼睛。 她没想到还能活着,看见这个阴冷昏暗的刑房。 屋子里飘着血腥味,毫无疑问,就是她的。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已经第几天了,更不知道被用了几种刑罚,总之,她现在感觉很饿。 天哪,她还能感觉到饿?老天爷为什么不索性要了她这条命,让她一了百了多好? 这一刻,雪茹嫣感觉到了生命的顽强。 窸窸窣窣。 昏暗的一角传来响声。雪茹嫣忍不住侧耳倾听,但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一会儿,从阴暗里走出来一个人,就着火盆里微弱的火光,雪茹嫣逐渐看清了他的一身青衣裳。 不由皱起了眉。 “之前不是很得意?现在怎么怂了?” 雪茹嫣最不想在这时候看见他。俞青朗,他还真是哪里都进得来! 俞青朗站在跟前看她,双手环熊,似乎在研究着什么。不过,不管他想什么,她都没心思揣测了,他要是好心,现在就该救她离开。 但俞青朗不会这样做。他捏住她的脸颊,将她的脸抬起来,瞬间啧啧摇头。 “下手太狠。”他说道,待他手放下去,雪茹嫣看见了他指腹上的血污。 “不是很狂妄吗?”俞青朗笑问,“不是很有信心吗?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雪茹嫣只是冷冰冰看他。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俞青朗还是一脸笑容,比她见过他的任何时候都要笑得欢畅。 她还是没有回应,俞青朗渐渐不笑了。 “我早跟你说过,不要把章怀王当靠山,”他又靠近她,目光深沉,“慎看,慎言,你就能走出小楼,也能走出教司坊。” 听到这,雪茹嫣的眼睛蓦然大睁。 “不过你还没死,我很欣慰。” 雪茹嫣不明白他的话,俞青朗也没再说什么,绕着刑房走一圈,一边摇头,一边称赞,闹不清他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来干嘛? “全部十七种刑具,你能撑过几种?”俞青朗问,“最后一具开膛挖心,就是壮汉也没有生还的机会,你的死期要到了。” “你,究竟来干嘛?”雪茹嫣终于鼓起了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她的声音嘶哑,听着就像是地狱来的饿鬼,不似活人。 俞青朗蓦然露出了然的神态,从腰间解开囊袋,打开盖子往她嘴里灌。 雪茹嫣一开始抗拒,但品出这是水的时候,她立马咬住了壶口,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除了没吃饭,从进刑房后她还一滴水都没沾。 俞青朗喂她喝了水,整整一囊,喝得一干二净。 “吃。”他又拿出了肉包子,香喷喷的,托住她的下颔一点一点喂给她吃。 雪茹嫣渐渐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第三十三章 转机 看东西也更清楚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雪茹嫣问,有气无力。 俞青朗收起油纸包说:“看你死了没有。” 雪茹嫣一记苦笑:“还没死,让你失望了。” “知道错了吗?”俞青朗忽然问。 雪茹嫣点头。 或许是没想到她点头得那么快,俞青朗有片刻的诧异,问:“哪里错了?” “你也要来盘问我一遍?” 雪茹嫣几个深呼吸,稍稍比刚才有了精神。外面,那两个执刑的人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再来,雪茹嫣问:“你来救我出去吗?” “什么?”俞青朗仿佛没听懂。 “不来带我离开吗?”她又问一遍,语气变得像往常一样平淡。 不禁让俞青朗看呆了。 “你想出去?”他好听的声音问,眼中倒映着火盆里的火光,像璀璨星辰的夜空,深邃得要吸入一切,连她的身影也要一并吸入。 但立马将人打入地狱。 “不行,我不会带你离开。”俞青朗说。 雪茹嫣眼里的光彩黯淡了。 “你果然是来看我笑话。”她道。 俞青朗不置可否:“别死了,想法子出来。” 雪茹嫣觉得好笑:“我不是在求你带我出去?” “你最好不要动这个念头。”他警告她,这一句后,忽然转身。 “别死了。” 一下闪进旁边的阴暗里。 门外,传来了动静。 房门开了,这两个执刑的人回来,看见雪茹嫣大睁的眼睛,猛地吓一跳! “你,你怎么……” 雪茹嫣盯着他们看,再回头看角落,已经找不到俞青朗的影子。 “二位大人,今日要用什么?”她问。 她的反应叫这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还有人在受过刑后还能如此镇定? “今日要用完刑你一定就死了。”其中一个说。 “那就拖去乱葬岗,不过你到现在竟然还有力气说话?我在这干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 啊,她当然还有力气说话,多亏了俞青朗的几个肉包子! “呵呵。”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嗤笑。 他既然不想救她,又为何多此一举要给她送水和食物?想叫她多受点苦,多淌几趟刑具? 执刑的人看她也是可怜人,好心劝道:“你与月凉姑娘道个歉,月凉姑娘在司青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就能少受些苦。” “我没做对不起她的事,道什么歉?”雪茹嫣无神地道。 “犟,吃亏的是你。” …… 教司坊门前,一道风驰电掣的身影急匆匆闯入,火急火燎,立马就掀翻了司青的案桌。 章怀王面色铁青,一双浮云精绣的靴子一下踹在台阶上,质问:“她人何在?” 司青不慌不忙正要行礼,突然叫章怀王揪住衣领提起。他很没好脾气,再次怒问:“她人在哪?说!” “王爷今日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别跟本王扯其他的,他人在哪!” 章怀王的眼睛都泛起了血丝。怒气翻腾,从他的身上迸发出来,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胆寒。 他眯起眼,用最后的耐性:“本王问你,她,在哪?” 第三十四章 虎狼 砰! 雪茹嫣没想到过,刑房的门有被这样踹开的一天。 “雪茹嫣!” 章怀王匆匆过来,看见她后立即露出凶恶的神色,转身抽出执刑人腰间的佩刀,斩断了吊住她的绳索。 雪茹嫣掉了下来。 “雪茹嫣?你们好大的胆子!” 雪茹嫣缓缓睁眼,看着身前的这个男人着急暴怒的样子,不觉有些心烦。 他还有来这的必要吗?想叫她心生感激? “你怎么样?来,坐!” 章怀王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容不得旁人拒绝。他抱起了她,将她放到椅子上,可他知道这张老虎椅是用来行刑的么? 想起他和月凉的关系,再看他现在为自己出头的模样,雪茹嫣不禁觉得好笑。 亦是叹气。 “王爷,您还来这干什么呢?”雪茹嫣缓缓问道。 章怀王瞥她一眼。今日他去风月四时歌,刘妈妈立马请他救救雪茹嫣,跟他讲了她被宫廷教坊带走的事,已经三日没有回来。 他马不停蹄火急火燎的赶回宫城,得到的却是她一声叹气问他为什么来此? “这是间刑房,你问本王为何来此?”章怀王前所未有的愠怒。 雪茹嫣道:“是刑房,所以王爷为什么在这?” 她这话忽然让章怀王无言以对。 “看你是不想活了!” 只扔下一句。 雪茹嫣披头散发地瘫坐在椅子中。那边,章怀王已经做好处理,叫随身的人准备带她离开。 门外。 “王爷闯入教坊,强行带走教坊的乐籍女子,这于礼不合吧。” 司青出现在门外,面对章怀王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卑微。他的身子挺得笔直,就跟雪茹嫣最初见到一样。 章怀王瞧见他,一抹冷笑:“司青使,本王合不合礼数,还轮不到你多嘴!” 司青不以为然:“教司坊有教司坊的规矩,所有乐籍者皆由教司坊管理,犯了错的婢子就该受罚,即便是王爷也不能坏了教坊的规矩。” 在雪茹嫣听来,司青这话是大不韪,但他尤道:“在教司坊的地盘,要带走教司坊的人,王爷还得过问过问我这位司青才对。” 他与章怀王对峙,已经足够奇怪。 章怀王道:“本王就要带她离开,你又如何?” “那王爷,恕下官无礼。”司青竟然毫不想让。 而章怀王竟然也没有进一步强横的举动。 “人都要被弄死了!”章怀王咬牙切齿,“你就在宫城这样为所欲为?” “王爷言重,下官只是依照乐礼法度在调教婢子,人不打不成材,这个道理即便是到了皇上那,也没有问题。” 刑房里能听见章怀王沉重的呼吸。 司青又道:“王爷大驾光临,留在这等调教婢子的地方有失身份,还请王爷移驾礼乐殿。” 章怀王:“若是本王执意带走?” 司青眼光一寒:“没有下官允许,乐籍者谁也出不了教司坊。”他缓了一会儿,又道:“即便出得了,也是一个死字。” 雪茹嫣一直坐在老虎椅上看戏。司青大人和章怀王一人如虎,一人如狼,谁都不相让的碰撞竟是如此精彩,他堂堂章怀王爷竟在司青大人面前没占到些许上风。 第三十五章 弹琴 短暂的静默。 “呵!”章怀王一声冷笑,打破沉默,“那你最好祈祷别叫她死了,她若死了,本王叫你偿命!” 他气冲冲地离开,一如之前气冲冲而来。 司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这样看他走出刑房。 这边,雪茹嫣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一切都令她想不明白。原以为章怀王性情怪诞,跟月凉关系密切断不会来管自己,却不想他竟会为她向司青动怒。而他责令司青,却又不带她离开,难道堂堂王爷真的敌不过教司坊的头目? 而她最以为会救她的人是俞青朗,可是俞青朗却是来看她笑话,拒绝带她离开……这一切的一切,唉,头疼! 两个执刑的人搬来了椅子,服侍司青坐下。 司青低头看着她:“缩成一团窝在椅子里,他们把你脊椎骨打碎了?” 司青沉稳的声音响起,雪茹嫣挪过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还是挪了挪坐姿。 两个执刑的大人离开,关上房门,房间里只留下她和司青二人。 “你还颇有本事,能叫章怀王来替你求情。” “他没有替我求情。”雪茹嫣道,沙哑的声音。 “疼吗?”司青忽然问。 雪茹嫣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问:“上了哪些刑具?” 这是要叫她自己回忆一遍? 雪茹嫣一声叹气,眼下的境地没有她发挥主观意识的余地。她只能回忆,数道:“鞭子,枷锁,夹板……” “看来还没用刀。”司青忽然说道。 雪茹嫣一阵冷寒,怔怔地看向司青,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他神情漠然,缓缓起身。 雪茹嫣的视线随着他的步子移动,直到他来到自己跟前,身板挡住后边火盆里发出的光亮,投下一片阴影。 雪茹嫣忍不住开口:“司青大人?” “听说你会弹曲,弹得很不错?” 不知他为何这样问,雪茹嫣心中盘算,该如何回答才是司青大人愿意听的? 她沉默不语,司青误以为她刻意回避,伸手扳过她的下巴,叫她看向自己。 与司青对视的刹那,雪茹嫣真实的被吓到了。她这下是真想仓惶躲避,可司青不给她机会。 “皮相不错,难怪能叫月凉难堪。”司青说。 雪茹嫣倒抽了口气,说:“教坊人总有几分姿色,否则难登大堂。” 她说的是自己,也是在说月凉,更是说到了眼前这位司青,他虽已步入中年,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绝美容颜。 同是天涯沦落人。 “会弹什么曲子?”司青问。 “教坊教过的都会。” 司青扔下一把琵琶。 琵琶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雪茹嫣怔怔低头,司青道:“弹一曲。” 她稍打起了精神,一脸惨淡的笑。 “在教坊总得有些本事,否则这条命不值得活在世上。” “司青大人想听奴家弹曲,”雪茹嫣说,低头,“可奴家的手指没有力气,不能拨弄琴弦,恐扰了原本的琴音,坏了司青大人的兴致。” 她说着抬头,伸出手,十根血肉模糊的手指呈现在司青面前,还能看见夹板夹过的印子。 她惨淡一笑,道:“奴家已经不能弹琴了。” 第三十六章 宫城 “奴家还是给司青大人跳支舞吧!” 以舞蹈代替琴音,雪茹嫣缓缓站起身,一身血污的衣裳垂落,仿佛一只凋零了翅膀的蝴蝶。 她的手指被动了刑,但双腿还没有。此刻依然也说不出为什么,她并非受迫,而是在这种时候有人能欣赏自己理应所做的回应。 你问她的自尊心? 早在进入刑房被吊起来那一刻就没有了。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只是砧板上的肉而已,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肉,还哪里谈得了自尊? 人活于世,还能卑微到这种地步。 她像极了一只濒死的蝴蝶,用最后的生命进行着世间绝唱的舞蹈。 她一转身,一回眸,没有诱人的妩媚和心机,是苍白的,凄惨的,无力又不甘的饱满。 司青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好像这一舞绝唱并非呈现在他眼前。眼下无声无乐,倒更显得她舞姿轻盈,即便是在受刑过后,落地的脚步声也听不见太多的声响。 她跳完后,司青问:“教你的人是谁?” “没有固定的人,坊里谁有空就跟谁学,登台表演的姑娘,楼里的妈妈,都教过我。” 司青这才显得有点意外:“那真难得!” 他站起身,将雪茹嫣扶了起来。他的手很瘦,没什么肉,抓住她的胳膊硌得她有些疼。 他仔细端倪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像是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似的,看得她更加不解。 一会儿。 “他们竟然坏了你的手。”司青道,眼中竟是怜惜之情。 对上他的脸,雪茹嫣一时竟看不明白这个中年男人的想法了。想收回手,却被司青紧紧拿住,她才发现,那样瘦的手却有这样大的力气。 他将她的手呵护在掌心,像珍宝似的,咯噔一下,她好像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疼吗?”司青问。 这鬼使神差的一问让雪茹嫣头脑发嗡,冷然摇头竟说了声:“不疼。” 这是何其怜惜的语气? “不疼啊,你走吧。” “?” 雪茹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司青抬头,淡漠的表情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不想走?” “不,不是,司青大人……” “你自己离开就,能走出宫城,本官就放你离开,要是撑不到宫门口半路昏倒了,就继续回来。” 雪茹嫣的双眼蓦然大睁。 司青说:“能不能离开就看你自己了。” 她当然得离开! 宫城里,一道单薄狼狈的身影在缓缓挪动。 雪茹嫣光脚走在冰凉的地面上,这是司青大人好不容易发善心给她的机会,她就是再苦再累也要咬牙撑住,走出宫城!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宫城何其大,从教司坊到城门口有多远,她可曾知晓? 来时坐的是马车,所以感觉不到路途遥远,等到要走路离开,这中间的长路简直像是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长到看不见边。 雪茹嫣忽然一下领悟到了。司青大人怎么会轻易放过她?若是往常,她或许还能走,但今日,她受过刑,一个受过刑的人如何在过路宫人的指围观和指指点点下安稳的走过这一道漫漫长路? 第三十七章 脱险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的月柳巷。 风月四时歌。 “唉呀,雪儿!”刘妈妈一声尖叫,手里的绢帕都掉了,匆匆过来扶住她。 楼里喧喧扰扰,更多的,雪茹嫣就听得不真切了,等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在自己的屋内。 她爬起身。 “雪姑娘!”红儿忙过来,扶住她的胳膊,关切地问,“雪姑娘你还好吗?” 她点点头,才发现自己一身血污的衣服已经被换下了。 感觉有些不真切。 她不记得是什么样的毅力让她走出宫城,但在出来的那一刻,抬头看天,感觉到了新生般的自由。 她走出来了。 司青大人也是遵守了承诺,只要她自己走出宫城就不会再叫人来抓她,这一点也着实令她欣慰。 “雪姑娘,妈妈吩咐等你醒了就把这汤药让你喝下去。” 黑漆漆的药碗,雪茹嫣迟疑一会儿,还是端过啦,一口饮尽。 苦涩的药汤入口,沿着食道一直下去,顿时灌出了这些天来不及释放的委屈,让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淌出来。 红儿急了,忙道:“雪姑娘,你怎么了雪姑娘?我,我再去叫大夫!“ ”不用,“雪茹嫣拦下她,擦掉眼泪问,”妈妈在哪?” 刘妈妈在自己的房里算账,一把算盘拨得劈啪响。雪茹嫣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风月四时歌的姑娘见到她还忍不住指指点点,一如在宫城里见到的宫人那样。 她推开门,刘妈妈有些烦,呵斥:“谁?” “妈妈是我。”雪茹嫣说,恭敬地将门带上,走到她面前。 刘妈妈的脸色立马变了样,放下手头的事过来:“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就到处跑!” 雪茹嫣躬下身:“妈妈对雪茹嫣好,雪茹嫣全都知道,多谢妈妈叫郎中来替我治病。” “说的哪里话,见外了,”刘妈妈赶紧拉她坐下,“章怀王爷去见你了吗?那天他来了我赶紧把你的事说了,王爷听完后就匆匆走了,这次是王爷带你出来的?” 雪茹嫣愣住了:“妈妈跟章怀王说了吗?” “是啊,这普天下能救你了,也就只有章怀王了,上头把你带去用刑了吧?哎哟,可怜的姑娘,还好留住了一条命,唉。” 刘妈妈深深叹气:“隔壁劳妈妈这几天还来过一次,我还以为你死定了,能回来就好。” “妈妈……”雪茹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复杂的感情,只能说一声,“谢谢。” “不过这章怀王还真是好人,改明他来了,你可得好好谢谢王爷,知道吗?”刘妈妈叮嘱说。 “嗯。”雪茹嫣点头。 章怀王果然第二天就来了。 ”王爷。“雪茹嫣进门行礼,”多谢王爷相救之恩。” 章怀王瞟了她一眼:“听说司青把你放了,但叫你在宫城里引起了骚动。” 雪茹嫣不作回答,章怀王道:“坐。” 雪茹嫣听从地坐下,章怀王一个人喝酒,身后站着侍从正在用奇怪地眼神打量她。 “伤还好吗?” “托王爷的福,还好。”雪茹嫣说。 第三十八章 自尽 “那就好。”章怀王道。 对他的好意,雪茹嫣是抵触的。 她很难再相信他。若说这次能活着出来是他救了她,但她之所以进去遭难也是因为章怀王。 分明是他有意让月凉和教司坊下不来台,又对月凉和劳妈妈上门挑衅的事置之不理,才让那些人有心对她下手。 “怎么回来后变得奇奇怪怪,司青有对你做什么?”章怀王问。 既然他这样问了,她也不会故意为教坊藏着不回答,说:“动了私刑,差点活不过来。”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说这种话冤枉教坊。”章怀王道。 他说的云淡风轻,却字字寒冷。 雪茹嫣沉默了片刻,终是恭敬地低头,回答说:“是。” 她还是妥协了,哪怕被动了私刑,但还是要替上头掩盖这件事。因为这种事在教坊来说,不值一提。 不过都是为了训练丫头而已。 她沉默不语,章怀王一杯茶喝干,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为何坐着不动?过去一趟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没有了?” 雪茹嫣叹气,抬起伤痕累累的双手对章怀王道:“奴家今后可能弹不了琴了,请章怀王爷见谅。” 章怀王很是紧张。 对教坊女来说,没有了能弹琴的手,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章怀王也懂这一点,所以在瞧见她的手后,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教司坊不是慈济院,可不会发善心收留些没有用处老弱病残。 “王爷是想问为什么奴家还能回到风月四时歌,是吗?”雪茹嫣道,她更清楚这一点,所以淡淡一笑,道,“奴家也很想知道,司青大人放奴家回来是为的什么,明明奴家的手已经废了。” “会好起来,”章怀王道,“司青认为你的手一定会好起来。” “是么?那就借王爷吉言了。” 咚咚咚。 “雪姑娘,章怀王爷,不,不好了!” 是红儿的声音。 雪茹嫣和章怀王一起朝房门处看,她起身,缓缓走向门边。打开门,红儿一脸惊慌,对着她说:“雪姑娘,劳,劳妈妈又来了!” 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刚刚匆忙跑过来的。 雪茹嫣问:“劳妈妈来做什么?”她想不明白,难道是看她从宫城里平安回来不高兴了? 红儿连忙说:“是来找章怀王爷的,劳妈妈说,劳妈妈说章怀王爷要是再不去曦月歌,就要出人命了!” 听到这话,章怀王也走了出来。 “你说劳妈妈找本王?”他的眉头紧锁,似是不悦,又是不解。 红儿点头忙道:“见过王爷,劳妈妈说月凉姑娘得知您来了雪姑娘这在曦月歌里寻死觅活,说王爷再不过去,月凉姑娘这人就要没了!” 寻短见! 雪茹嫣诧异,万没想到受尽上头宠爱的人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月凉心里,章怀王就这样重要么? 男人素不喜欢死缠烂打的女人。果不其然,章怀王先在的神情非常难看。红儿却没有眼力见,一个劲地忙道:“章怀王爷,您快去看看吧,劳妈妈在楼下哭得凄惨,那月凉姑娘恐怕真的要不行了!” 第三十九章 抢人 哪里会不行?只是苦肉计而已! 雪茹嫣在心头暗笑,这种伎俩在教坊里她见得还少么?只是红儿还太小,入乐籍的年岁不深,所以真信了劳妈妈这番鬼话。 月凉寻死,只是想叫章怀王离开她这。她已经视自己为争抢东家的对手了。 雪茹嫣道:“王爷,既然如此,您还是去看看吧,免得月凉姑娘想不开。” 章怀王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雪茹嫣叹气:“劳妈妈既然来了想必事态已经严重,都是教司坊的花楼,劳妈妈既然能拉得下脸,王爷就去看看吧。” 一番劝说下,章怀王终于变了神色,走出了房间。 红儿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大大地松了口气。雪茹嫣走回房间,红儿害怕得都要哭了,担忧地问她:“雪姑娘,月凉姑娘要是真死了怎么办?大家伙肯定又要说雪姑娘的坏话了!” “哦?她们何时说了我的坏话?” “就在雪姑娘被上头带走的时候,那几天里整条街都在说雪姑娘的不是!” “她们都说什么了?” “说雪姑娘蛇蝎心肠,妖艳贱货,想动月凉姑娘的人,用歪脑筋上位,但被上头发现抓去受罚了。” “啊,”雪茹嫣听着想笑,“那你信么?” 红儿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摇摇头,说:“雪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你又如何见得?” “雪姑娘在三王爷府上时,红儿一直跟在身边,都看着的呀!”虹儿说。 雪茹嫣感到一阵怅然,心里头对红儿竟有了一分感激。 “傻丫头。”她说道。 红儿不解,歪着脑袋,但也没有再去询问。 楼下,雪茹嫣到的时候,劳妈妈已经走了。刘妈妈摇头叹气,一边挥手叫围观的人散去,一边似艰难地吐了口气,走到一边兀自喝茶。 “妈妈。”雪茹嫣叫她,知道她是被气着了。 刘妈妈见是她,又是一声轻叹,说道:“是雪儿啊,唉,那劳妈妈越来越不像话,竟然到门口来抢生意,什么月凉自尽,就是巴不得你好!” 这些,雪茹嫣当然知道了,笑着安慰她说:“没关系,妈妈,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怎么能不一般见识?那可是王爷,多少坊楼盼都盼不来的主!” 雪茹嫣稍楞,笑得有些无奈:“难道妈妈你还操心王爷不会再来么?” “当然得操心了!”刘妈妈连忙说,“在教坊里谋生活,你可不要把自己想得太清高!该巴结的还是要巴结,该讨好的还是要讨好,你看人家月凉,都已经那样受上头青睐,还不是要闹得要死要活,非得要王爷亲自过去!” 雪茹嫣看得懂刘妈妈在气恼,宽慰道:“妈妈别生气了,这都是她们的伎俩,章怀王爷为比回喜欢呢!” “你是还不懂劳妈妈教人的那些本事,”刘妈妈说得痛心疾首,“等王爷去了那里,那可就不是刚才你说的那番话了,这男人,哪一个能过得了没人关?我的小雪儿,你不要太单纯喽!” 第四十章 凉薄 刘妈妈讲的话又何尝不对呢? 这可不就是这个理么? 雪茹嫣虽然不认为章怀王就会落入月凉的美人计里,但还是应和了刘妈妈的话,说:“妈妈说的是。” 翌日,章怀王请了宫里最好的御医来治她的手。在御医的调理下,她的手渐渐恢复了功能,也有力气了,逐渐的也听人说起了那天章怀王去月凉那的事。 听说那天月凉等到了章怀王,哭得梨花带雨,凄惨动人,却换来的是章怀王的呵斥。 那天,曦月歌里,人人都听见了章怀王骂月凉。月凉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终还是没能挽回章怀王的心。 在章怀王要离开的时候,她甚至还抱住了章怀王的腿,但章怀王只是无情地踹了她一脚,然后离开了曦月歌。 啊,多么凉薄的人啊! 那天之后,章怀王也没再来过风月四时歌。 大家都说,是章怀王看上了,雪茹嫣,抛弃了月凉。可雪茹嫣却认为并不是这样。 如果章怀王真的看上了她,为什么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来过风月四时歌? 说穿了,他是王爷,是站在月柳巷的这些女子永远企及不到的地方。他只会在偶尔闲暇时才会低头看这边一眼,说什么看不看上的,太多余了。 “你这下真的出名了。”俞青朗道,在二楼的阁台里,驾腿坐在栏杆上,身姿甚是好看。 雪茹嫣才刚到这就听见他问候自己,叹息一声,说:“还不都是你多事你不告诉我这些多好。” 俞青朗听后顿时笑出了声。 “不告诉你?是谁花银子在我这?我只是说了事实,选择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 选择怎么做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俞青朗?” “我不是都告诉过你,我是小楼公子。” 雪茹嫣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了。 “又是这件衣服,小楼公子穷到这种地步?” “巧合,只是巧合。” 她没在追问,做到一边,跟他一样来看楼下的景象。 月柳巷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但这种热闹看多了,倒是有无尽的寂寥。 “说说你的小楼吧,小楼公子。”雪茹嫣说,像一个老朋友聊天似的。 俞青朗也收回视线,问:“你想知道小楼?” “我想知道一切。”她若有深意地道。 俞青朗可没这么容易答应她,说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今后在教司坊,你前途未卜哦!” “嗯,我知道,”她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什么惊喜和期待,说,“月凉和劳妈妈想攀住章怀王爷,向上头告状罚了我,但是在教司坊里,每年新出阁的姑娘那么多,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引得章怀王侧目,哪有什么永远的恩宠,说到底还是她太傻了。” 她的话引得俞青朗侧目。 “你好像看得很通透。” “通透不敢说,比一般人明白些罢了。”她道,忽然叫到,“俞青朗?” “嗯?” 她忽然想确认一件事:“这些天里月柳巷传闻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俞青朗侧过身:“哪些话?” 第四十一章 替换 “就是月凉抱住章怀王大腿的事,是真的吗?” 俞青朗奇怪地看她一眼:“是真是假你问我做什么?” “因为你好像对这些事都特别清楚,大家都在传这些话,要是真的,你一定知道吧!“雪茹嫣道,忽然来劲,”你不是小楼公子吗?小楼不是什么都知道?你要是不知道,那你就是假的,小楼公子才不会是你这种骗子!“ ”你说我骗子?“俞青朗一声轻哼,有些不高兴。 “那可不,你都说不上她抱大腿是真是假,还敢说自己是小楼公子?刘妈妈都告诉我了,小楼是天底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就连朝廷也要礼让三分,你怎么能是小楼公子?” “你真是!”俞青朗怒反生笑,笑几下,忽然就不生气了,问她说道,“你以为小楼闲得没事做成天听别人墙角?小楼的确对天下很多事都知晓,但不要把这点小事也纳进来。”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一点章怀王离开曦月歌时候的事情,的确是传的那样,月凉想托住章怀王,但章怀王执意要走,还用脚踹了她。” “真踹啊!”雪茹嫣有些吃惊。 “当然!”俞青朗说,“你以为章怀王是什么人,怎么会听别人摆布?月凉那丫头太傻,她越是那样,章怀王就越不会留在她那,自掘了坟墓而已。” “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关系很好,”雪茹嫣说,“不是你说的么,章怀王每月给月凉银票,都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连留下来的恩情也不给?” “那是以前,”俞青朗说,“从现在开始,你看她还收不收得到章怀王的银子。” “人情就这样冷淡吗?” “就这样冷淡,不然,怎么都说你厉害呢?”俞青朗笑了。 他一笑起来,雪茹嫣就觉得要陷入某种痴迷中,而她明明是最见识过这世间美貌繁华的人才是。 “我一点都不厉害。”差点陷入他的颜值,这让雪茹嫣感到很耻辱。 “等着看吧,”俞青朗不以为意,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淡笑,抬头看天对她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章怀王给月凉的银子,就要到你这里来了。” 俞青朗说的不假,三日后,章怀王身边的侍从到了风月四时歌。 宫里的御医刚给她的手上完最后一道药。她活动活动了筋骨,不得不说大夫医术高明,眼下已经跟受伤前没什么两样了。 “妈妈,这是我家王爷对雪茹嫣姑娘的一点心意。”侍从送来了一叠银票。 刘妈妈既惊讶,又高兴,结果银票的双手颤抖,媚笑着说:“章怀王爷这是干什么呢,人没有来,怎么银子先来了?” 侍从说:“是王爷的一点心意,希望妈妈能照顾好雪茹嫣姑娘,让雪茹嫣姑娘的技艺能越来越好。” “哎哟,您这说的,雪儿天资聪慧,什么东西都一教就懂,可招人喜欢了,我们风月四时歌当然会竭尽全力培养她!” “那就好,”侍从说道,这边又说,“今后我家王爷每月都会给雪茹嫣姑娘固定的月钱,依照规矩,我家王爷来风月四时歌的费用尽当全免,这件事也会跟教司坊说。” 第四十二章 凄凉否 刘妈妈高兴的拿着银票去找雪茹嫣。雪茹嫣刚送走御医,这边见到她,曲膝行礼说:“妈妈。” “雪儿,你因祸得福,你看,都是章怀王送来的,今后每个月都会送月钱来,要是借着王爷的高枝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妈妈!” 一张一张白花花的银票,刘妈妈数得笑呵呵。雪茹嫣摇头轻笑,对刘妈妈道:“妈妈对茹嫣好,茹嫣当然不会忘记,有幸能得到章怀王爷赏识,今后妈妈得多督促我练琴才是。” 一说到这,刘妈妈赶紧收好银票,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哎,说的什么话,你现在手才刚好,哪就能弹琴了?这个先不急,不急!” 雪茹嫣含笑点头。 那边月凉如何,雪茹嫣不清楚,只是替她觉得有些惋惜。从月凉的立场想,之前受到章怀王那样大的恩宠,又受到司青大人那样的青睐,却被一个初入京城不过几个月的新人顶了所有优待,要换做是她,她也会不服气。 所以,雪茹嫣并不恨月凉。 恨的该是这个本就不公的世道。 雪茹嫣一下成了月柳巷的名人。 “听说章怀王换新欢了。”客人议论。 “可不是?隔壁的月凉身价都降了,以前请她唱一支曲比见皇上还难,现在,呵!” “哎,你见过皇上?” “那可不,其实我是朝廷大臣,明天还要上早朝。” “啊,原来是官老爷,失敬失敬!” …… 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件事,一时间雪茹嫣的身价大涨。 红儿替她画上精致的装容,今天宾客出了大价钱请她登台。雪茹嫣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时不由感慨起过去月凉过的生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些微的罪恶感。 ”红儿,“雪茹嫣说,”你说,如果当初我老老实实低下头向月凉姑娘和劳妈妈道个歉,是不是今日她就不会这样凄凉了?“ 红儿对她的话不屑一顾:”你还真以为她凄凉啊?雪姑娘你不知道,曦月歌的生意不但没有见少,反而还增多了,来找月凉姑娘点曲的人比以前可是翻了翻,现在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红儿的话令她诧异。 “这是什么意思?”雪茹嫣问。 “就是这个意思啊,雪姑娘!”红儿道,“照我看,她哭着喊着求章怀王爷留下来都是在做戏给王爷看呢!现在好了,大家都说她是痴情女子,把她说得像仙女似的了!” 雪茹嫣没想到会是这样:“敢情最后章怀王爷背了黑锅。” “那倒不知道,但今早握出门看见月凉姑娘,可一点都没有凄凉的样子,劳妈妈也是,依旧在门口乐呵呵的,也瞧不出有多不高兴。” “你这丫头,别人不高兴难道天天挂在脸上给你看?”雪茹嫣摇头笑话她说,“好吧,不管月凉姑娘现在究竟如何,总之我们收了银子就得做好事!” 她悄悄揭开窗帘,看了眼楼下的情况。宾客满座,场面浩大。 “走吧,琴拿了吗?” “拿了,雪姑娘,是今年上头刚发下来的新琵琶。”虹儿说。 雪茹嫣一个皱眉,硕大:“琵琶不好,换古琴来。” 第四十三章 闲谈 古琴是月凉拿手的,也是是雪茹嫣拿手的。 “雪姑娘是想弹古琴么?”红儿有些吃惊,但还是忙说,”我马上去拿。“ 她还没在风月四时歌里当众弹奏过。 雪茹嫣从来到汴京后,一直都避开锋芒。初来京城,不愿在这方面让人拿她跟月凉做比较。 可时至今日,尤其在听到红儿说的那些后,她就是想用一用古琴了。 月凉善琴,常来月柳巷的人都知道。而今日,雪茹嫣也要弹琴,这让所有宾客都多了一分期待。 今天的银子花得值! 古琴摆上,雪茹嫣登台。琴还没弹,顿时一片叫好声。 琴音袅袅,歌声婉转,刘妈妈站在台下也很满意地看着她。相信过了今天,月凉那里又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今日一奏,月柳巷里又是一片骚动。 “没想到雪茹嫣的琴这么好,不比月凉差啊!” “那可不,月凉那还要这个数才能见一面,这边这个数就可以了,以后啊就到风月四时歌来听,这里的妈妈也比那劳妈妈和善,开心多了!” “难怪章怀王会换人。” …… “听着这些话,你开心了?非得对着曦月歌弹琴?” 雪茹嫣放下帘布,转身对俞青朗道:“今晚你也来了?” “啊。” 只是简单的一句。 “今天来的人真多。”雪茹嫣说。 “是啊,但对你未必是好事。” “看来小楼很闲,你成天都在教坊里。” “可别冤枉我,这里只是爱好。” “小楼不管你吗?” “我是小楼公子,谁来管我?” 雪茹嫣一怔。 “也是,”她轻轻一笑,“真羡慕你啊,想去哪就去哪,皇宫深院也行,来去自如。” “呵,有这个闲心羡慕我,不如先顾好你自己。” “什么?”雪茹嫣不明白。 “没停过一句话吗?人红是非多,在教司坊里你侥幸逃过一劫,但有时候,人不如早点死了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雪茹嫣有了一丝警惕,“你又知道了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俞青朗的眼眸明亮,转看向她,“京城里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你沾到了一分好,就没想过要还出去吗?” 雪茹嫣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俞青朗问:“怎么,哑巴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问道,“你……” “有胆量冒名顶替,没想过今后的日子会很艰难吗?只是想看看你的觉悟在哪里,有多深。” 雪茹嫣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但表情逐渐变了。 “喂,不要显得我好像欺负了你一样,没向教坊揭发你和江北地方官员勾结顶替名额的事情,你就该万分感谢我了,不然以那位司青的性子还能让你活着走出宫城?” “俞青朗,你真是太坏了!” 雪茹嫣忿忿不平道,嘴唇因为委屈撅了起来。 “你露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我可不是来教坊找姑娘的客人,比你貌美的女子我亦见了不少!” 雪茹嫣一声叹气:“那你就去找那些姑娘吧,何必成天在风月四时歌里转悠?” 第四十四章 觉悟 “这里是有宝贝还是什么,又拉琴又说着叫人听不明白的话,你要真有事告诉我就请直说,要是没有,又为什么要戏弄于我?” 她盯着俞青朗的脸,许久,没发觉他脸上表情有丝毫变化。 俞青朗道:“我跟你说过了吧,叫你别死了,今日也是,可别死了。” “你以为我会死?” 俞青朗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雪茹嫣莫名生闷气,哼哧问道:“我死不死和你什么关系?你是会给我收尸,还是要入你家祖坟?” 这下,俞青朗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要入我家祖坟你还不配。”他忽然道,但眼眸中带上了一分笑意。 雪茹嫣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掩饰说:“那你管我?还知道我顶替名额的事情,成天要挟,你要这么讨厌我就直接告诉司青大人好了,反正你也可以进宫城不是?那你去说呀,去说呀!” 她的反应有些激烈,但依旧没有引起俞青朗的丝毫动作。 他站在这,双手环胸,看着她,忽然一笑。 忽然严肃:“你真想死我也不会拦你。” 他这样说话,雪茹嫣发现,她心底里还是怕的。 她的确是被俞青朗抓住了把柄。现在她还没在京城站稳根基,又刚从上头受刑回来,要是司青大人知道了,不知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刘妈妈的那句话,在这里谋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清高。 所以,在短暂的思考后,雪茹嫣的嘴角渐渐扯出晦涩的微笑。 “俞公子真是爱说笑,干我们这行的,哪有不惜命的?不,应该说命都不是自己的,哪有想死的资格?” 她笑魇如花,和俞青朗对视了一会儿,直到他转过头。 “章怀王给月凉月钱,不仅是叫她唱曲,那不是小数,从今以后你准好替代月凉了吗?”俞青朗留下这一句话,先开门帘走出房间。 “让我看看你来汴京的决心。”他说。 第二天,章怀王的马车来到风月四时歌。 刘妈妈跟在雪茹嫣身边,从楼上到楼下。 “王爷出了银子,自然是要去王府为王爷弹琴唱曲的,说不定还有入宫的机会,要听王爷的吩咐,不要顶撞,知道吗?” 刘妈妈不断叮嘱:“还有要机灵点,要有眼力见,不要让人将你和月凉比,把我们风月四时歌看低了。” 雪茹嫣今日一身藕粉色长裙,披了件大红的披风,甚是好看。门外,王爷的侍从坐在马车上,正在等候。 刘妈妈赶紧上前:“官爷,雪姑娘来了,她刚来京城,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官爷多提携担待!”说罢,给侍从塞去一个红包。 侍从低头看了一眼,红包被塞进他怀里,露出了笑容,扬声道:“雪茹嫣姑娘,请上车吧!” 雪茹嫣坐上马车,身边带着红儿。红儿比她紧张多了,仓皇无措的,左看右看,坐立不安。 雪茹嫣拍拍她,红儿忙问:“雪姑娘,你害怕吗?” “为什么害怕?”她回答得很平淡。 “就要去王府了啊!”红儿惊讶的说,“那可是王府,好大的院子,据说仆人都成千上万,走在里面还会迷路呢!” 第四十五章 王府 她相当兴奋,雪茹嫣淡笑,叹气说:“你很期待?” “当然了,雪姑娘!”红儿激动得道,眼睛里都是期待,“那是王府,多少人一辈子想去都都去不了的地方!” 雪茹嫣对此报之一笑,毕竟红儿现在还是个孩子。 章怀王府的确大气。 漆红的大门,深入三丈的门槛,这让她想起了七岁前的光景。 那时她住的宅子叫宰相府,爹是当朝宰相,位极人臣,她作为相府独女,自然是金贵得很。 不说大话,也就仅次于宫里的公主了。 不知道现在宰相府里住的是谁,宰相府又是不是原来的那副光景? “雪姑娘,人家在前边等你呢!”红儿在她身后小声说道。 雪茹嫣回神,朝门前等候的侍从鞠了鞠躬,这才带着琴儿走入了府门。 王府里,一片气派之景。 宫红儿看得嘴都张大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圆。 侍从说道:“雪茹嫣姑娘,王爷在里面等候。” 也许是因为刘妈妈的红包,侍从今日对她说话格外客气。 “有劳官爷。”雪茹嫣行礼说,转身走进房间。 这是一间书房,摆设古朴典雅,不像是章怀王那古怪的性格。 一张画了梅花的屏风立在房中央。雪茹嫣绕过去,章怀王正坐在后边的案桌前,仔细勾勒着一副山水画。 她缓缓住脚,微微鞠躬,轻声说了声:“王爷。” 章怀王这才停下笔,问了声:“来了?” “嗯。”雪茹嫣道。 “上次给三王爷贺寿,你可还记得?” “记得。” “稍后与本王去三王爷府上,那日后三王爷一再称赞你,那天唱得不错。” 能得到王爷赏识,是教坊女多大的荣幸! “多谢王爷赏识。”雪茹嫣道。 “你来,”章怀王指着她,“看本王这副报春图画的如何?” 雪茹嫣听命地走过去,一张水墨山水画呈现眼前。雪茹嫣端详了一会儿,躬身道:“奴家画技尚浅,不敢置喙王爷墨宝。” “是吗?”章怀王惊奇地看向她,“以前月凉倒经常说,还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 雪茹嫣没有说话,章怀王放下画,道:“走吧。” 她抬起头,刚才去章怀王看似随口一说,但实际上是拿她与月凉做对比,想要激发出些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雪茹嫣猜不上来,但她下意识的感觉,章怀王是想叫她嫉妒,言语中与月凉相争,一较高下。 换个通俗的理解,也可以说是,争宠。 从那次的事情后,雪茹嫣不会再轻易相信章怀王。她在京城的资历还是太浅了,哪里能知晓这些人做过哪些是,跟哪些人有联系,心里真正想的又是什么? 所以,她最好的是闭口不谈,仔细观察这些京城权贵们,等到她熟悉了,摸清了他们的性子,喜好和身边的人事后,才有她说话的份。 这是俞青朗教会她的。 所以雪茹嫣经常会想,俞青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拽着她的把柄,又一次次提醒自己。对她来说,他究竟是敌是友呢? 第四十六章 际遇 这一天雪茹嫣才知道,原来三王爷的封号是怡亲王。 “还是怀弟弟你看人有眼光,之前是月凉,现在雪茹嫣,都是教坊顶尖的人才!” 章怀王拱手:“小弟喜欢玩闹,让三哥见笑了。” “哎,别这样说,你是别具一格,教司坊里的那些人也需要伯乐啊!”三王爷倒比她想的平易近人,问雪茹嫣道,“你说是不是?” 雪茹嫣合乎礼节的笑笑:“三王爷说得是。” 三王爷大笑:“哈哈,你瞧,人姑娘家也觉得本王说得对!” 章怀王看她一眼,看不明他内心的想法。这边,向三王爷说:“看三哥挺喜欢她,我已经付了三个月的银子,就送给三哥吧!” 雪茹嫣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奇似的。 章怀王这是把她卖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渐渐的,倒是让人觉得可笑。 三王爷叹气:“章怀啊,不是三哥说你,你现在也是王爷了,那种玩乐的性子该收收了,别成天跟些个教坊女在一起。” 雪茹嫣看向章怀王,他面不改色,端起一杯酒,道:“三哥不也很看好她吗?我只是做了三哥平日不好意思做的事。” 章怀王这是什么意思?暗指三王爷是衣冠禽兽? 雪茹嫣暗自觉得好笑,这王爷间对话也是这样拐弯抹角,有趣得很! 章怀王放下酒杯:“坏人弟弟都做了,三哥真喜欢,就叫雪茹嫣多来你这弹几曲,她很有意思,今后三哥就会知道。” “哦?怎么个有意思?” 章怀王突然一笑:“琴弹的曲子很有意思,人也聪明,但就是运气不好。” 雪茹嫣疑惑,章怀王这句话也有暗指? 他们两个王爷谈话,自然是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雪茹嫣也不想插嘴,一直抱着琵琶,静静坐在一边。 章怀王忽然说:“唱个小曲。” 雪茹嫣领命,开始拨弄琵琶。后边他们说的什么她就没怎么听了,大概就是随意的闲聊,以及想把她送给三王爷。 但三王爷最终还是没有收下这份“礼物”。她跟着章怀王离开,坐上马车,章怀王问:“今日本王的话你听到了吗?” 雪茹嫣点头:“听到了。” “本王说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来问自己? 雪茹嫣心里不解,但还是道:“今后奴家不止要为王爷弹曲,还要给三王爷弹,全听王爷安排。” 谁料,章怀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这件事本王没提前跟你说,但此事事关重大,你有觉悟了吗?” 他地声音忽然压得很小,语气又很急迫,像是担心别人听见的什么生死攸关的事。 雪茹嫣抿了抿嘴唇,摇摇头。 章怀王道:“本王要将你送入怡亲王府。” 不知为何,他坚定的眼神容不得她拒绝,这一刹那,她的心也紧张起来了。 她是教坊女,没得选择,只能静静点头。 可章怀王道:“本王不是叫你去给他玩乐,雪茹嫣,从那天你装病来向本王请罪,本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丫头。” 第四十七章 勾心 “本王见你聪慧,所以觉得这件事你定能做好。” 章怀王把她说糊涂了:“王爷究竟想叫奴家做什么事?王爷请直说吧!” 章怀王无声地松下口气,眼神依旧坚定而严肃,看不出一点平日里玩乐不羁的态度。 章怀王道:“我要你去三王爷身边,获取他的信任,将他的事告诉本王。” 雪茹嫣看着他,他也看着雪茹嫣。 她抱紧琵琶:“王爷是想叫奴家去做探子。” 章怀王眨了眨眼,道:“是。” 雪茹嫣深深地倒吸了口气。 俞青朗说的还是没错,章怀王对她,不会有那样单纯的好心。难道,以前月凉就在替章怀王做这件事? “王爷,想叫奴家怎么做?”雪茹嫣问。 见她应下,章怀王总算详细道:“去接近三王爷,弹他想听的,唱他想听的,然后尽可能去他身边探取他每日做的事,身边的人和一切情况。” 雪茹嫣听着皱起了眉。 她有一点好奇:“恕奴家斗胆,敢问三王爷对王爷您,就没有什么防备?” 这事不是奇怪么?刚才在府上,两人一口一个兄弟,你来我往,出了府门,弟弟就想给哥哥下套,这不是…… 难道哥哥就会是傻子,一点也瞧不出来? “当然有,”章怀王说,“所以才叫你去。” 这一番话,说得雪茹嫣不敢动了。 她该怎么做?该感谢章怀王抬举?还是该担忧自己叵测的未来? 三王爷是同辈皇族里最早被封王的人,原因就是因为太有本事,所以先皇担忧会影响太子地位,才提早封王出宫。这样的人会轻易被她这样的教坊女戏弄吗? 章怀王想叫她去探取三王爷的事,这中间落不好就是个死! 她还不能死。要是她这条命这样轻贱,早在去世的时候她就该去死了。既然还能活到现在,她比一般人更加珍惜性命。 看见雪茹嫣露出担忧的神色,章怀王柔声问:“怕了?” 雪茹嫣一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回答,但最终还是诚实地点头:“嗯。” “无需害怕,”章怀王道,“本王知晓你聪明,三王爷不知晓便行。” “嗯?” 章怀王叮嘱:“切勿让他看出你聪明。” 雪茹嫣再次倒吸了口气凉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的马车,总之,回到风月四时歌后,她整个人脊背都是凉的。 这就是,人人向往的汴京吗? 窗外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这样干净单纯的天空,下方的土地却风云诡谲。 这就是,害她全家处斩的汴京吗? 这一刹那间,她仿佛有些理解她江家为何会被推上断头台。爹爹一直宅心仁厚,在这种环境下,也许爹爹也是身不由己? 她挠了挠头,心情开始有些烦闷。 “雪姑娘,今天去三王爷那不开心吗?怎么唉声叹气的?”红儿见到她问,在她跟章怀王离开王府时,她就先回风月四时歌了。 雪茹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没事。”她立即收起愁容,扬开微笑,尽量表现得轻松又开心。 第四十八章 郊游 “雪姑娘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不仅章怀王爷赏识,现在还有三王爷撑腰,以后定是大红大紫的人!” 红儿说的高兴,但遭到雪茹嫣一声责骂:“别胡说!只是跟章怀王爷去了一趟,才没和三王爷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王爷,你说话得小心点!” 红儿立马捂住自己的嘴,两只眼睛左右乱瞟,连连点头。 雪茹嫣叹气:“刘妈妈呢?” “刘妈妈出门了,可能是去见上头了。” “教坊女可以申请外出,今年你还没出去过吧?”雪茹嫣问。 红儿点头,好奇地张大了眼睛问:“雪姑娘是想出去吗?” “嗯,”她点头,“来汴京这么久,还没去郊外逛过,今日天气这么好,想出去走走,今年的名额你有打算去什么地方吗?” 她忽然问红儿,叫她不知所措。 “雪姑娘说什么呢,我哪有想去的地方!” 雪茹嫣奇怪:“即便是教坊女,每年也能利用这个机会回家看看,你不打算回去?” 红儿的情绪立马坠失落起来。 “雪姑娘,我已经被叔叔卖了,爹娘早就去世了,还回去做什么?” 雪茹嫣微怔:“我到把这事忘了,对不起。” “没关系,雪姑娘不用道歉,其他姑娘是有准备回去的,楼里的杏儿就打算回家呢,她家就在汴京,回去很方便!” 教司坊里也有不少是家境贫寒被爹娘送来的孩子。因为家里穷,所以养不起女娃,就送来教坊学艺,既解决了家中温饱,又能赚到银子,每年还能回家看看,把银子拿回去贴补家用。 想她和红儿这种无家可归的情况还是少数。 雪茹嫣已经决定好起身。 “今天就去郊外玩吧,等晚上回来再和刘妈妈说。” “雪姑娘,这样不好吧?”红儿有点担心。 雪茹嫣笑笑道:“没事,章怀王都每月给银子了,这点小事刘妈妈不会说什么,我刚从章怀王的吗车上下来,一时半会儿他也不会找我,我们就安心的去玩。” “雪姑娘!” “怎么呢?” “没什么,雪姑娘你太好了!”红儿兴奋地说。 早在江北,雪茹嫣就听说汴京的风景很好。 江河环绕,没出城时已经美如画了,出了城门,外边更是好看! 走在郊外的河堤上,红儿高兴地奔跑起来。 “雪姑娘!”她大声叫喊,“你看,这种天花还开着呢!” 雪茹嫣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缓缓前行,劝她说:“别跑快了,当心跌倒!” “没事的,雪姑娘!”红儿不愧还是孩子,眼下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她跑了一圈,又跑回来,拉起雪茹嫣的手。 “雪姑娘,前边有座亭子,在湖中央,我们去那吧!” 郊外还有湖中亭,这出乎她的意料。亭子有六个角,里边竟然没什么灰尘。 只能说,不愧是京城! 红儿坐下来,开心地欣赏湖面的风景。雪茹嫣问:“你知道,妈妈怎样跟不是楼里的乐师联系么?” “不是楼里的乐师?啊,妈妈好像养了一窝鸽子,我看见她有时候会用鸽子传信,鸽子飞走后没多久乐师就来了。” 红儿说着高兴,反问道:“雪姑娘,你是想俞乐师了吧?” 第四十九章 八卦 雪茹嫣眉头一皱:“别瞎说!” 红儿乖巧地闭上嘴,转身对着湖面,说道:“俞乐师也是我见过的来到风月四时歌的乐师里最英俊的人,雪姑娘被他吸引也不奇怪。” “呵,你也觉得他长得英俊?” “是呀,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呀!”红儿说道,“雪姑娘你不知道,在你来到风月四时歌之前,楼里不少姑娘都喜欢俞乐师呢!不过都让俞乐师给回绝了,妈妈也叫姑娘们不要打俞乐师的主意,说是我们攀不上的主!” 雪茹嫣心中明了。看来刘妈妈是知道俞青朗的真实身份了。 小楼公子呵! 说到风月四时歌里的八卦,雪茹嫣来了兴趣。她倾身向前,看着红儿的背影问:“你说之前风月四时歌里有不少姑娘喜欢俞青朗,都是谁?” “杏儿呀,还有青梅,还有耀云姑娘都跟俞乐师表达过心意呢!”红儿开心的道,“杏儿姑娘给俞乐师送了手帕,据说上面是自己亲自绣的鸳鸯,每天叫身边的丫头拿各种鲜花泡着,泡了足足有七七四十九天,香味扑鼻,然后叫俞乐师一个喷嚏吹到了她脸上,可把我们笑坏了!” 红儿虽然年幼,但来到风月四时歌的时间比她久,所以很多事雪茹嫣不知道,而红儿知道。 这些事情她听着也觉得可乐,问:“那其他人呢?” “当然都被俞乐师拒绝了呀!别看俞乐师那股清秀温婉的性子,其实很会拒绝人呢,那段时间楼里的姑娘心情都不好,后来被刘妈妈骂了一通,才渐渐恢复平常。” 听了她的话后,雪茹嫣忽然有了一个疑问。 “那俞青朗是什么时候到风月四时歌来的?就是第一次来这里拉琴的时候?”她问道。 红儿想了想,说:“从我进教坊时就见着俞乐师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楼里的姑娘喜欢上了他,啊,是不是就是说,俞青乐师刚好就是那会儿来的?” 红儿不知道俞青朗的身份,所以跟她说话的每一个字里都透露出“自己人”的感觉。 她恐怕是以为俞青朗是乐籍吧! “那可真稀奇了。”雪茹嫣感叹道。 “可不是嘛?”红儿说,“俞乐师看着也不小了,怎么也没有打算找个相好的,难道要和薛桂儿一样等到四十好几就退出教坊,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他那副模样即便没有女子,也会有男子愿意收留吧。”雪茹嫣道,似有一声叹气。 风月四时歌里,刘妈妈回来,到鸽棚前放了一只信鸽。 “妈妈,你这又缺人了吗?” 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是俞青朗是谁? 刘妈妈赶紧行礼,匆忙问:“公子,你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来妈妈你这还要打什么招呼?”他伸出手,在站在鸽笼前边一动不动的小白鸽身上摸了一摸,说,“我就在这里,妈妈那封信不用送了。” 刘妈妈很不好意思:“这楼里缺人,上头一直不给拨新乐师下来,一再的麻烦公子,老身真是惭愧。” “无妨,”俞青朗道,“坊楼间向来是各种情报最流通的地方,我喜欢这里,都是互利互惠而已,妈妈不用客气。” 第五十章 首场 他的话刘妈妈不敢接。 “公子您这说的,叫公子您登台表演,可折煞我这寿了!”刘妈妈赶紧扫扫鸽棚外得栅栏,为他开路,“公子请道厢房歇息,酒菜这就给您上来!” “不必了,”俞青朗道,“我只是随处走动走动,妈妈要是还有其他难处,小楼一定也会倾力相助。” “没了,没有了,我这个小破地方哪敢劳烦您呀!要没有公子您,哪来的这么风光的风月四时歌?”刘妈妈谄笑道,“月柳巷这么大,那么多坊楼,公子单独照顾我们风月四时歌一家,老身感激都来不及,哪还敢劳烦您其他的?” 她说着扬扬手帕:“今年教坊评比,风月四时歌是第一,上头排的新舞第一场就要在我们这演,您知道的我们缺乐师……” 俞青朗立即说:“放心,会有人到。” 刘妈妈喜笑颜开:“那真是麻烦您了!” 如刘妈妈所说,上头排的新舞现在就要下来了。最开始是在宫廷里表演,王公贵族们看过之后,便轮到各个坊楼里,让百姓能大饱眼福。 而今第一场,就是在风月四时歌。 是夜,宾客满座。 “哎呀,乐师来了吗?”刘妈妈催促问,着急得很! 由于是第一场,所以来了许多朝廷里的大官。他们有的没能去到宫廷里,所以眼下就买了第一场的座位,要来一饱眼福。 而第一场,往往是卖得最贵,所以每一年各个坊楼都争先评第一,为的就是来年能大赚一笔! 当然,这也意味着第一场一定不能出错。 刘妈妈操心极了。从下午开始,从舞台到桌椅,无不亲自察看,确认无误后才能放心。 今夜,当然没有楼里姑娘表演的机会了。 雪茹嫣和红儿回来的时候,风月四时歌的前门处已经挤满了人。她们不敢现身,只好绕到后门进。可是后门在今夜却出乎意料的锁门了。 “雪姑娘,这怎么办?”红儿很着急,夜幕已经降临,要是被发现她们还没回来,刘妈妈一定要罚她了! 只见雪茹嫣卷起了袖子,提起裙摆就往墙上跳。 “雪姑娘?”红儿一声大叫。 “别叫!”雪茹嫣道,幸好后院的围墙不高,她抠住墙壁边缘的缝隙勉强地爬上墙,后院里圈养的狗看见有人爬上墙头,瞬间露出敌视的样子。 雪茹嫣安抚说:“别叫,是我,是我。” 看家护院的狗一向聪明,认得清楼里的人和楼外的人。所以在看清楚是雪茹嫣后,几只狗子不约而同的退后,回到最开始的地方继续趴下。 雪茹嫣松下口气。 楼里面,人声嘈杂。 雪茹嫣忙对红儿说:“快爬进来吧!“ 对雪茹嫣爬墙头的动作,红儿早就看呆了。 “雪姑娘,没想到你还会这样做!”红儿惊讶地说,这边想爬,但怎样也挂不住,还没碰到墙头就跌下去了。 雪茹嫣很着急,指挥她说:“你从那进来吧,找几块石头踮脚,我拉你。” 红儿听她吩咐,费了好大一番劲,这才爬上来,跟她坐到一起。 “雪姑娘,你怎么会爬墙?都不像你了!”红儿感慨说。 第五十一章 乐师 “我爹娘过世得早,小时候就是个野孩子,爬墙爬树什么。”雪茹嫣说,像是在说个笑话,“没想到到了现在还要爬。” 红儿看着前边的主楼,疑惑地问:“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比平时还要吵?”她看了看雪茹嫣,有点担忧,“雪姑娘,不会是要登台表演,雪姑娘不在,妈妈等着骂我吧?” “她骂你我顶着,”雪茹嫣说道,“先下来吧!”说罢,沿着墙头滑下来。 红儿万万没有想到雪茹嫣看着十分优雅,却毫不在意弄脏衣服。这一下,干净的绸缎上沾满了泥,脸上也是尘土,要是让其他姑娘看见,可是得笑话了! 所以红儿说:“雪姑娘,先回去我给你换身衣裳吧!” 雪茹嫣笑着点头,趁着四周无人,两人走进主楼。 楼里,歌舞升平。 雪茹嫣换好衣服出来,发现没有任何人来询问她今日为什么外出,又为什么回得这么晚。 “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 忽然一群女子从她身边跑过去。雪茹嫣记得她们,是在三王爷府上见过的跳今年新舞的人。 “她们怎么在这里?”雪茹嫣疑惑,跟在她们身后一同下了楼。 后台,她竟又看见了俞青朗。 他侧坐在椅子上,端正秀美的面容带着一些怡然的神色,光是从远处看就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雪茹嫣抿了抿嘴唇。 像是看见了她注视着的目光,俞青朗抬起头,直接看向她。这一刻,雪茹嫣忽然感到有些吓着了。 “过来。”他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在这一片嘈杂里却能立马进入她的耳,雪茹嫣觉得自己仿佛是魔障了。她走过去,俞青朗正在拿松香保养二胡,这边对她说:“缺个弹琵琶的,把琵琶带上。” 雪茹嫣一怔:“你是在叫我干活?” 俞青朗灼灼的目光看着她,虽然知道他的眼睛一直都这样有神且深邃,但这股目光还是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或者说是,害怕。 “我没有谱子。”雪茹嫣说,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 “这支舞你看过,琵琶曲记不下来?” 雪茹嫣惊住了。 “就看过一遍,难道就能记下乐谱中单独琵琶那一篇?” 上头排的舞蹈向来都很复杂,不会是单一的乐器伴奏。要在那么多乐器里听出琵琶这一种,并且她当时主要的注意力是集中在舞姬的舞蹈上,这对她来说有点超纲了。 俞青朗好像料到了她会这么回答,转身从案桌上拿出一本谱子。 “这是什么?”雪茹嫣明明知道,却还是故意这样一问,这边接过琴谱,闭上了嘴。 俞青朗说:“照这个弹,这是新舞第一次在坊楼演出,弄砸了,你们风月四时歌的招牌就可以摘了。” 摘了招牌的坊楼,往往意味着楼里的人都要被流放,而妈妈要被斩首。 教司坊就是这样严格。 雪茹嫣当然知道其中要害,深吸一口气,问:“上台后,我坐哪?” 就好像心照不宣,她没有过多抵触这项本不该她来做的活。俞青朗不是教坊的人,本是无权指挥她。但她还是做了,不像是要奉承他,倒像是有一股乐于助人的侠义心肠。 第五十二章 三王爷 风月四时歌的舞台上。 雪茹嫣抱着琵琶坐在一侧的角落,竟被安排在了俞青朗的身边。他一直低着头,两眼没有聚焦的看着地面,但拉的音没有一点失误。 俞青朗二胡拉得了得! “章怀王叫我去接近三王爷。”雪茹嫣压低声音,靠近俞青朗说。 “与我何干?” 他立马接上话让雪茹嫣吓了一跳。 还以为他在失神发呆呢! “你不是小楼公子吗?问问你认为我该不该去?” 俞青朗没有说话,平稳无错地拉着琴,好像是没听到,又好像是根本不想理她。 雪茹嫣有些烦闷,继续问俞青朗:“前几次你不都教我怎么做了吗?怎么这次不说话?” 良久,他终于缓缓道:“得寸进尺。” 雪茹嫣这才转头瞟看他一眼,只见他两眼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张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 雪茹嫣静静看着他:“你不是就喜欢管这种事?” “我哪有?” “你不是一直叫我别死了吗?”雪茹嫣道,“三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去探他的消息,说不定会死哦。” “小心就是。”俞青朗道。 “这就是你的答复?”雪茹嫣看着他笑了,低头弄了弄琴弦。此时的舞正到最激昂处,全靠琵琶和古筝拨弄,造出万马奔腾的画面。舞姬的舞姿也是越来越激烈,终于! 雪茹嫣弹奏最后一个音,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渐渐,二胡声响起,俞青朗缓缓拉弦,这个时候她发现他竟戴上了个面具。 门外,三王爷带人走了进来。 雪茹嫣震惊。三王爷不是几乎不来月柳巷的吗? 传闻三王爷为人正直严肃,最不喜欢这种烟花场所,这是整个月柳巷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不管三王爷为什么会来,舞还是要继续跳下去。 要跳下去,她就得弹琴。 刘妈妈给三王爷看座,奇怪的是,三王爷竟然也就坐在大堂,没有去到楼上的厢房观看,着实奇怪。但雪茹嫣转念一想,或许是厢房早已订满,三王爷没有预定,也不好叫人家厢房里的人出来吧? 三王爷看见了她。 雪茹嫣抬头看台下,正好看见三王爷正在看自己。赶紧低头,立马扬开微笑,超三王爷微微示意。 这一刻,雪茹嫣有一个错觉,三王爷仿佛是来看自己的。 但雪茹嫣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今天宫里的新舞下放,平日最喜欢来月柳巷的章怀王爷却没有出现。 他今日竟然不在! 雪茹嫣联想到近日的事,忽然觉得好笑。无论章怀王有什么打算,看来这汴京着实是不太平。 既然他要她接近三王爷,为了她自己的打算,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三王爷在众多王爷里有很高的威信,在朝堂上也说得上话,甚至连皇上也经常听取他的意见,可谓是重臣中的重臣。也许她能从这,了解到江家当年灭门的事。 俞青朗也发现了三王爷,新舞跳完后,他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拿起二胡就走了。虽然没有说话,但雪茹嫣感觉到了他的叮嘱。 别死了。 就是这样的话。 第五十三章 开端 “三王爷觉得如何?今日的一切,都还满王爷的意?”刘妈妈赶紧上前招呼。 “不错。”三王爷难得的点评道。 雪茹嫣从后台下来,来到三王爷跟前。三王爷自然而然的终止了和刘妈妈的谈话,深沉的双眼盯在她身上。 雪茹嫣微微躬身,说:“奴家见过三王爷。” “你怎么来了?”三王爷问。 雪茹嫣答:“上次去到三王爷府上,章怀王爷嘱咐过奴家,要将三王爷也当作东家对待。” 三王爷为之一笑:“那个小怀子,把这么个大美人送给本王,怕是想要本王回报比这更多的!” 雪茹嫣默不作声,心里暗道:这三王爷还是心如明镜! 不过,他的话虽然是这样说,行动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要拒绝的意思,问她:“你会弹什么曲子?” “教坊今年出的新曲,老曲,都会。”雪茹嫣恭谨地答道。 三王爷伸出手指:“看看,这才是好学的丫头,教坊里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所有曲目。” 他好似随口一说,但这一句话让风月四时歌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三王爷对教坊的事还是很了解。 刘妈妈好像没有惊讶,忙对三王爷说:“这不章怀王爷把她推荐给您了么,雪儿是今年才来我们这的,却已经是头牌的姑娘了,吹拉弹唱,样样都会,现在来看她的人呀,可不必当年的薛桂儿少!” 说道薛桂儿,那在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王爷这样大的岁数了,一定见过薛桂儿,对薛桂儿的印象也比其它人深,但此时雪茹嫣好像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悦。 “那真稀奇,你竟能和薛桂儿比,刘妈妈,是你跟本王在说大话吧?” “我哪敢跟三王爷说大话呀!”刘妈妈尴尬地笑笑,“雪儿现在是年纪轻,来京城的时间不长,等再过个几年,肯定是教坊最火的姑娘!” 三王爷露出了一撇无声的微笑:“你这样说,章怀也这样说,本王还真期待了,雪茹嫣,本王今晚就看看,你究竟是怎样有才。” 刘妈妈赶紧朝她挤眉弄眼。雪茹嫣领会,淡笑一下,对三王爷道:“奴家不敢称有才,章怀王爷平日里喜欢听奴家弹的鹧鸪天,三王爷要不嫌弃,奴家也弹给三王爷听吧!” 刘妈妈安排了楼里最好的厢房。红儿进来点了一支香,是今年上头发下来的宫廷里才能用到的御用香,可见刘妈妈对三王爷的重视。 因为刘妈妈重视,所以雪茹嫣也不能不用心对待。当然,她本身也打算用心对待。 雪茹嫣抱好琵琶,说道:“三王爷见多识广,奴家献丑了。” 论弹琵琶,她不敢称翘楚,但相比于一般人已经优秀太多。她之所以选了琵琶曲而不是最擅长的琴,便是因为不想在三王爷面前过早的透露出自己的底细。 她与三王爷之间,也是一场博弈。 三王爷侧着身,似乎听得认真。雪茹嫣手上的动作没停,这边问三王爷道:“婷问三王爷不怎么来月柳巷。” 第五十四章 年纪 “嗯?”三王爷只是轻哼一声。 要换做别人,可能就不问了。但她不,一点也不在意王爷是不是不愿意谈这个话题,接着问说:“今年这支新舞已经在王爷您府上跳过一遍了,王爷真喜欢这支舞,今天还要来再看一遍?” 三王爷轻笑一声:“你问这话,多余了。” “是多余了,只是,奴家好奇,没想到今日能在这见到三王爷。” 她继续弹琵琶,三王爷问:“我来这里,很奇怪?” “不奇怪,”雪茹嫣忙回应,“章怀王爷都常来这里,三王爷身为章怀王爷的兄长,来这里自然再恰当不过了。”她终结这一曲,问,“三王爷觉得这首曲子怎么样?” “甚好。” “王爷若是喜欢,今后奴家常为王爷弹奏。” 房间里,一时无话。 三王爷看着她,她也看着三王爷,场面竟然尴尬了。 “怎么不说话?”三王爷忽然问。 雪茹嫣回:“王爷没有开口,奴家不敢说。” “哼,你们这行不应该主动与人交谈,营造虚假有情的氛围吗?” 雪茹嫣看着他,若有所思。 “王爷对我们,好像有些偏见。” “偏见?教司坊弄出这么个事,叫人卖笑卖唱,着实不见得是什么光彩事。” “若是没有教司坊,天底下诸多苦命的女子或许就没有正当的活路了,”雪茹嫣回答,静静一笑,“奴家为王爷沏壶茶。” 身为教坊人,既然靠卖艺为生,茶道自然也在学习的目录当中。 章怀王盯着她的动作,道:“要说沏茶,涟香亭的茶沏得最好。” “哦,是吗?”雪茹嫣头也没抬,“沏茶倒水,她还能做出花来?” “嗯,”三王爷道,没想到竟承认了,“在茶水上作画,本王至今也只见过她一人。” 这句话把雪茹嫣说惊了。 “茶水上作画?”她很意外,看着眼前已被清澈的茶汤,稍稍一碰就是一圈蛋蛋涟漪,这水面上怎么作画? 三王爷看她望着茶水出神的样子,不禁失笑:“看来,你还有很多东西还未学到。” “”教司坊人才济济,天下才艺那么多,奴家哪能样样都会?“雪茹嫣意识到自己失态,弄好茶端过来给三王爷,”请王爷品茶。“ ”刘妈妈说你今年才来,之前在哪?“ ”在江北。“ ”江北,是个鱼米之乡。“ 鱼米之乡?三王爷还真是时时不忘民生政事啊! 雪茹嫣没有动作,担心头觉得,三王爷不愧是大家所说的那种正直又有能力的人。 “茶也喝了,曲也听了,本王该回去了。”三王爷放下茶杯。 雪茹嫣起身:“王爷这么早就要回去了?” “本王已经过了来月柳巷的年纪。”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雪茹嫣心里有莫名的感伤。 “王爷……” “银子找章怀那小子要。”三王爷道。 “章怀?”雪茹嫣不理解,但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三王爷肯定她的想法:“就是你们说的章怀王,他就叫章怀。” 雪茹嫣震惊,目送三王爷离开,半晌没说出话。 章怀王爷封号,和本名一样? 这种事雪茹嫣不知道有没有前例,但实在是,太让人不敢相信。 第五十五章 渐进 是夜。 雪茹嫣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下楼。 “怎么样?”人还没走到楼下,章怀王的声音已经响起。这么晚了,章怀王还在这里,当这是他家吗? 雪茹嫣有些惊讶:“王爷您是在监视这么?” 章怀王眉头一皱,没跟她理会,问:“他还好吗,没为难你?” “三王爷温和有礼,怎么会做出为难别人的事?”她说,“不过,章怀王爷,您想叫奴家去打探的是什么事?” 章怀王深叹了口气,讳莫如深:“这些事你少知道的好,总之三王爷那叫你的一举一动,你看见的一举一动,都要如实的告诉本王。” 看他这副样子,雪茹嫣产生了一些疑问。 “王爷,您和三王爷真是兄弟吗?”她问。 章怀王转头:“怎么,你想说什么?” “感觉王爷您很讨厌三王爷。” 雪茹嫣的诚实让章怀王刮目相看,一声轻笑道:“你就是因为这样,本王才看好你。” “哦,谢谢王爷。” “相信对付他的事情,不用本王插手你也能自己解决得很好,”章怀王道,“今日只是开始,你要尽力与三王爷交好,进去他府邸里面,成为座上宾。” 雪茹嫣觉得好笑:“王爷,教坊女怎能做座上宾?王爷这话说的真有趣!” “不,是他的话,可以,”章怀王认真地道,“当年的薛桂儿就是他府上的座上宾。” 当年发生了什么,雪茹嫣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但是章怀王说薛桂儿曾被三王爷迎作座上宾,这件事倒是真令她惊奇。 “王爷,我们教坊人连户籍都没有,竟然还能成为王府的座上宾?”她不敢相信,感叹说,“三王爷还真是好人啊!” 她的感叹换来的却是章怀王一声轻蔑的笑:“他好不好以后你就知道,你要记住,不可泄露是本王指使的你,否则,本王能去教坊私牢保你性命,也能再次叫你生不如死。” 这一刻,雪茹嫣真正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可怖。虽然之前有为他的出现感动,但现在这份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早,雪茹嫣来向刘妈妈通报。 “妈妈,今日我要出门一整天,四时歌的事您就安排别人吧。” 她是要辞行,刘妈妈奇怪:“你去哪?” “去三王爷的府邸。” “三王爷?丫头,你疯了?” 刘妈妈被她的话吓到了,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按了按她的肩膀,问:“你是不是撞邪了?我去给你叫大夫,啊不,是要去请道士吧,小翠,小翠!” “妈妈,”雪茹嫣赶忙拉住她,笑着说,“我好着呢,三王爷昨天来说喜欢听我弹曲,今日我便过去,给王爷弹几曲就回来。” 听到这话,刘妈妈更是吃惊,劝诫她说:“雪儿,那三王爷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曲子没听过?在宫廷里,到处都是能人,连异域的歌舞都见过不少,哪能稀罕你昨晚弹得?人家王爷只是一句客套话,你可千万别当真了!” 雪茹嫣苦笑。她也知道是客套话,可是章怀王有吩咐,她又岂敢不从呢? 第五十六章 顺水推舟 刘妈妈认为雪茹嫣是刚从地方来汴京的,没什么见识的丫头,想法天真单纯,所以盲目自大的以为三王爷真的喜欢上了她弹的曲子,怕她吃亏,所以才这样劝诫。 可是,刘妈妈不知道,她越是这样以为,雪茹嫣心里就越踏实。 她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理由顺水推舟的去到三王爷府,哪怕整个月柳巷的人都以为她是这种天真单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也没事,正好可以用这个理由掩盖掉章怀王背后指使的秘密。 不是受了东家的指使,而是她雪茹嫣不知趣,明明拿着章怀王给的月钱,却做出攀附三王爷的事。 呵,真不要脸! 这件事她前脚走,后脚就传到了曦月歌。曦月歌的月凉刚因为章怀王断她月钱给雪茹嫣的事情受人耻笑,心里一直都憋着火呢,现在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发出了一声冷笑。 “哼,在司青大人面前装得那么高尚无辜,实际上却是个不要脸的,章怀王都给她月钱还去找三王爷,呸!” 月凉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会说出这种脏话,换做平时肯定会遭到大家的闲言碎语,但今天,所有人都附和她。 “是啊。” “就是,太不要脸了,就算是教坊女也不能这样啊!” 月凉得意得翻了个白眼,终于觉得心里这口恶气给出了。章怀王停了她的钱给那个不知羞耻的丫头,今天以后一定会特别后悔,等他再来找她的时候,她还得想想要章怀王怎么做才行呢! 曦月歌里一旁给琴调音的琴师当中,俞青朗抬起了头。他正好在这里修琴,听到月凉的话忽然放下了手头的活。 “月凉姑娘。”他追上去,月凉转头看他,他笑了笑,道,“月凉姑娘好,我想问问刚才你们在说的是……” “啊,你是说风月四时歌的那个雪茹嫣啊!是啊,她最近可是月柳巷的红人,不少客人都喜欢看她,但她不知羞耻的撇下给月钱的东家,一大清早就去找三王爷了,还是上门去的哦,也不知道三王爷王府的大门会不会为她打开,呵!” 俞青朗越听神情越不对劲,直到她说完,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轻松的模样。 怡亲王府的大门为雪茹嫣打开了。 “雪茹嫣姑娘,王爷有请。“ 踏入怡亲王府,雪茹嫣没想到竟然会这样顺利。她没在外面等多久,守门的家丁进去禀报过后就叫她进来了,看来,三王爷真是一位好人! 进教司坊受教的人在官衙那边都是乐籍,是比寻常百姓还要第一等的存在。寻常百姓是户籍,而乐籍者都是没有户籍的人,没有人身自由,从吃住到行动都受教司坊管理,相当于是卖身给教司坊的奴隶。 所以死了乐籍者没人会当一回事,只有教司坊在意。要是教司坊不去追究死因,那官府也绝不会管。 这就是雪茹嫣身在风月四时歌必须认清的现实。 所以对三王爷这里,这么快就开门请她进去,雪茹嫣是吃惊的。她连寻常百姓都不是,只是一个教坊女,却得到了王爷的礼待。这叫她足以感激涕零。 第五十七章 嗯嗯 怡亲王府很大。 家丁带着雪茹嫣来到大堂前,对她说:“请姑娘在此等候。” 三王爷不愧是最早成王的王爷,大堂建的都比普通老百姓的房子大了不少。 稍过一会儿,三王爷出来。 “王爷。”雪茹嫣起身,低着头,轻声细语。 “今日怎么来了?风月四时歌没有对你的安排?” 雪茹嫣回答:“已经拿了章怀王爷的月钱,没有其他的安排。” “那你不去章怀王那到本王这来做什么?” “因为三王爷昨日说,喜欢听奴家弹曲,奴家命苦,学得一手好琴艺最期待便是有人欣赏,也最是难得,所以奴家珍惜。” 她的话令三王爷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她决定主动打破沉寂,说:“奴家为王爷弹一曲江北小曲吧,王爷在京城或许不常听见,讲的是父子离别上沙场的故事,也有对将军提携,遇到伯乐的感激之情。” 她直接拨弄琴音,大堂内顿时洋溢起动人的音乐。三王爷没有阻拦她,此时大堂内一个下人也没有,就只有他和雪茹嫣两人,倒真有些高山流水之意。 “听着有份悲凉,是因为要上战场了吗?”三王爷问。 “是,”雪茹嫣回答道,“士为知己者死,有人赏识会让人生更有意义。” “那你也是如此?” “王爷这样问,奴家便是了。” “明明只是乐籍,连百姓都不是。”三王爷道,一句话,琴声戛然而止。 雪茹嫣的手停住了,这边立即察觉到一丝不对,忙起身道歉:“三王爷,奴家,想借茅厕一用,失礼了。” 三王爷那句话固然是伤人的。 但凡有活路的人,怎么会放弃户籍,卖身教司坊? 但即便这是个事实,也没几个乐籍者能够听得了这些话。即便是承认,但听到的时候,也会愣一下。 三王爷叫下人带她去茅房。雪茹嫣低着头,心里凉飕飕的。 忽然,一阵风刮来。 哗啦。 下人倒在她前面。她惊慌失措,正想大叫,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有人在她身后,小声说:“别叫,是我。” 雪茹嫣紧张的心放下,空气里传来一阵淡淡的兰花香气。她的询问从指缝间穿传出来,只问了一声:“俞青朗?” 俞青朗深邃的眸子正仅仅盯着她,逐渐放手,将雪茹嫣的身子转过来,正面询问:“你来这干什么,你疯了吗?” 雪茹嫣巧妙的退后,从他的手掌间躲开,笑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小楼公子,还是俞乐师?” 俞青朗终于皱眉:“看你是不想活了,好好的教坊女不做,尽干些勾引人的勾当!” 听到他这话,雪茹嫣先是一惊,眼瞳张大,但想起大家可能会对她产生的误解,她立刻释然,向俞青朗鞠了一躬。 “这些事不劳烦小楼公子操心。” 她轻言细语的话,还有唇角的微笑都让他心烦不已。 “别总把小楼公子挂嘴上,我告诉你这个身份不是让你当面叫!”俞青朗很生气,压低声音怒问,“你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小楼公子?我小楼公子才不是这样廉价!” 第五十八章 好奇 他话里的逻辑让雪茹嫣不懂了。 “既然不愿意让旁人知晓你的身份,你又为什么告诉我……” 说到这里,旁边传来走动声。 雪茹嫣立马闭嘴,跟着俞青朗躲到一旁的大树后面。没过多久,三个身穿官服的人从这里走过,口中还说着什么工事。 两人谁也没有出声,等到他们走远,俞青朗问:“拿着章怀王的银子拍三王爷的马屁你不想活了?要是想死不不如我现在就成全你。” “谁说我想死了?”雪茹嫣开口说完这话,自己立马后悔了,忙掩饰说,“我又没有要毁约的意思,倒是你,没事跑王府里来,不想活了?” 看看四周,怡亲王府里静悄悄的,俞青朗可不像是悄悄潜入的贼吗? “别打岔,”俞青朗道,“你要还想活命,我这就可以带你离开。” 雪茹嫣有一丝吃惊。 “俞青朗,”她叫他说,“你是不是闲事管的太多了?我在宫里受刑你就来刑房,我来见三王爷,你又在怡亲王府,你是想做什么?” “你分清楚在跟谁说话?” “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俞青朗沉下一声,拿住她的肩膀。他好像被她的话问住了,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没有说出声来。 雪茹嫣追问:“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俞乐师,还是小楼公子?” “你很有意思。”俞青朗道。 “有意思?所以你是觉得我在做的事情很可笑?还是你看我这个人本身就很可笑?” “是很可笑。”俞青朗道,一点也没有犹豫和遮掩。 雪茹嫣忽然无言以对,愣愣说:“你真是个坏家伙。” 俞青朗静视着她,深邃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雪茹嫣没见过的神色。 “你的确有趣,在月柳巷,不,也许整个汴京都没有比你更有趣的人。”俞青朗说。风将他的头发吹起,刚才的话仿佛也卷了进去,在风中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俞青朗,你……” “其实说有趣,不如说是好奇,”俞青朗继续说,忽然微微一笑,眼睛稍眯,甚是好看,“在江北你并不愁生活,为什么要放弃那样的条件顶替别人的名额来京城?到了京城以后也不安分,你的眼睛里有女子不常有的野心,让我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雪茹嫣正想说话,俞青朗又道:“但野心往往毁掉一个人,你现在这样的行为就像飞蛾扑火,不知死活一样,至于今后能走到哪一步,又会是什么样的死法,这些,我都很感兴趣。” “很想知道。”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吐气,让雪茹嫣心里泛起一股毛毛的寒意。 冷冰冰的。 “有野心的人,我见过很多,来求小楼的也很多,但像你这样有野心的女人,天下间或许只有你一人,”俞青朗说,“所以我不希望你这么早就死,若你是为的荣华富贵,我也想看你能登到怎样的高度,是不是能比宫里那些女人还要尊贵?” “你这话折煞我了。”不知为何,雪茹嫣被他说得有些害怕。 第五十九章 工事 俞青朗的声音分明轻柔得动听,但在她耳中,却像是世上最毒辣的恶语。 他说她有野心,她不能反驳。 但也不能告诉他,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这也是他叫她不要死的原因? 雪茹嫣沉默了。 “怎么,还不想离开?”俞青朗问。 “多谢俞公子,好奇,”雪茹嫣说,莞尔一笑,再抬头时已经像个没事人,“奴家年幼丧父,又没了母亲,而今好不容易又能获得富贵的方法,俞公子方才的教诲,奴家记下了。” “我教了你什么?“ 雪茹嫣回答:“有野心的人,往往会因野心而死,不过,奴家是不会死的。” “哦?”俞青朗挑眉一声,“这么自信?” 雪茹嫣低头笑笑,并不回答。 之前从这走过去的三名官员此刻正坐在大堂内。雪茹嫣回来,这三人看见她,眼睛里全是惊讶。 三王爷不以为然,说道:“这是今日来为本王弹曲解闷的歌姬,诸位大人不用见怪。” 这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便三王爷这样说了,但还是放不下心里的惊讶。 “启禀王爷,”其中一个拱手说道,“下官讨论的是抗洪河堤工事,这……” “无妨。”三王爷肯首。 这三位大臣虽然心中还有些放心不下,但三王爷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再反驳的立场,于是说道:“工事已经定好方位,工部预测今年水位将比往年上升十余尺,重点在京郊东段,修筑堤坝长三百余丈,应能抵挡涨潮,避免洪灾。” 雪茹嫣静静站在一边,这些朝廷大臣谈论的事情,她自然是不会插嘴的。 三王爷道:“如此能避免今年洪涝灾害,倒是益事,预算多少?” “这,十万两。” 雪茹嫣听后也是惊讶得一震! “十万两?”三王爷道,“三百余丈堤,十万两白银不算多,适当。” “黄金,”大臣回答说,“是,十万两黄金。” 这下,三王爷也露出了和雪茹嫣类似的惊讶神情。而雪茹嫣呢?当然更惊讶了。 十万两黄金!这是个什么概念? “黄金?竟要这么多!”三王爷感慨道。 大臣说了:“是的,王爷,现在造工事都贵,各种份材料的价钱都不低,并且三百余丈,非小数目。” 三王爷眉头禁皱,一言不发,沉思了很久。 这边,三位大臣都不约而同在打量她,好像想将她看出花似的。 “既然如此,便是无法子了,可令工部尽早动工,切勿怠慢了时辰,”三王爷叮嘱说,“其他事诸位明日早朝再来议吧。” 一句话,打发掉他们。三位大臣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主,拱手作揖向三王爷道别:“是,下官告退。” 这三个人临走时还不忘看她几眼,其中一个吻:“你是哪里的姑娘?妈妈是谁?” 雪茹嫣如实答了:“奴家风月四时歌,雪茹嫣。” 一说起她在教坊的名字,这三个大人原先疑惑又陌生的眼神顿时消失了,纷纷点头:“哦,就是那个雪茹嫣。” 竟还生出了几分熟识感。 第六十章 小心眼 雪茹嫣觉得可笑。 这三个人分明没见过她,却在听到她叫雪茹嫣的时候放下了之前的所有戒备,好像跟她很熟似的。 雪茹嫣没搭理他们,等他们离去后,她来到三王爷跟前,请罪。 “奴家有罪,耽误王爷办正事了,请王爷责罚。”她低着头,没看到三王爷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本王没说,这不怪你。”三王爷说。 “三王爷,”雪茹嫣道,“奴家在江北时与州府负责工事的官爷有些交情,对河堤建造的事略知一二,不知可否为王爷分忧?” 三王爷缓缓抬头,注视了她一眼。 “你懂河堤建造?” “略有耳闻。” 说到这里,三王爷忽然笑了,说了句雪茹嫣听不懂的话。 “本王终于知晓小怀子为什么把你送到本王这,你果然像她。” “她?”雪茹嫣有几方面的惊讶,其中为首的当然是作践自己的人品企图掩饰章怀王指使她来三王爷这里的小九九。 这种事,只能瞒月柳巷那些外人。 至于这个她字,雪茹嫣半个月之后才知道,原来三王爷说的,是薛桂儿。 她受到俞青朗的推荐,被劳妈妈邀请到曦月歌去做乐师。 呵,现在这曦月歌,没乐师都不能找自家楼里的姑娘顶替了? 俞青朗对她笑了笑,雪茹嫣心领他的好意,微微躬身,表示感谢。不管怎么说,能来到曦月歌,对她来说总是件好事。 对曦月歌的印象,雪茹嫣还停留在月凉和劳妈妈来找她麻烦的时候。那时月凉因章怀王而嫉妒她,叫她受了很大的委屈,这件事雪茹嫣记忆如新。 刘妈妈对劳妈妈也是礼让三分,平日里也不时说起曦月歌的事,所以雪茹嫣知道,曦月歌也是这月柳巷里最受欢迎的坊楼之一,比起风月四时歌来,也许丝毫不逊色。 但她没想到的是,当年的名角薛桂儿,竟然就是出自于曦月歌。 雪茹嫣坐在舞台侧边,听台下的姑娘们聊天才知道的这件事。薛桂儿当年就是在劳妈妈的教导下,名动京城。 薛桂儿,那可是教司坊的一代传奇啊! 她在曦月歌,则可见当年在汴京曦月歌是多么如日中天。那就难怪刘妈妈在劳妈妈面前说话总是和和气气,要低三分的感觉。 雪茹嫣算着日子。要是薛桂儿现在还在教司坊,年纪大概是和劳妈妈差不多大了。这样说来,当年劳妈妈那样年轻就开始接管曦月歌了? 单凭这一点,雪茹嫣对劳妈妈的印象,就刮目相看。 果然,在京城里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俞青朗这一次也是坐在她身边拉二胡。雪茹嫣感到很奇怪,问他道:“为什么叫我过来弹琵琶?你怎么又在曦月歌拉琴了? 俞青朗却不屑一顾的回答:”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嗯? 雪茹嫣仿佛觉得他的这话似曾相识。 这不是她在怡亲王府里对他说过的话么? 看着他如仙般的侧颜,雪茹嫣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他也是有小心眼的男人。 呵,真小心眼! 第六十一章 难题 演出完后,雪茹嫣感到疲惫。正要离开,身后。 “呵,瞧这是谁?章怀王给的银子不够,还要来曦月歌赚银子?” 月凉站在她身后,冷嘲热讽。雪茹嫣有些疑惑地看她,月凉走近,在她身边绕了一圈,眼神里尽是鄙视。 雪茹嫣摇头,叹气说:“我是来帮忙的,月凉姑娘。” “帮忙?”月凉肆意地笑了,“身为教坊的姑娘,不好好钻研琴艺舞蹈,去给别的姑娘弹琴伴奏,这算什么?” “还拿了别人的银子,就这样抛头露面,给章怀王丢脸。”月凉说的每一个字都带刺,她心里憋着火,平时发不出来,今日雪茹嫣在曦月歌,她还发不出来吗? 雪茹嫣无心与她吵架。 “你怎么了?哑巴了?你还不知道吧,章怀王可不是那种痴情的种子,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抛弃,一定不会比我更好过。” 她话里满是酸意,雪茹嫣听着,蓦然有些心疼她。 “你说章怀王,伤你很深?”她试探的问。 月凉一惊,张惶否认说:“哪,哪有的事,我不过拿人银子,为人办事,人家王爷不要我办罢了,哪有受不受伤。” 她的口是心非,雪茹嫣全都听在耳朵里。原以为月凉是一个胸怀宽广视野开阔的女子,现在看来也是个只看见月柳巷的烟花女子,在意客人与其他姑娘的得得失失,嫉妒与被嫉妒,了然无趣的人而已。 对月凉,雪茹嫣有些失望。 “告辞。”她还是恭敬地低头,道别后,头也不会的离开了曦月歌,再不去管月凉嘲讽了她什么。 把自己的一切都压在曦月歌的女子啊,注定这辈子会在狭隘中了结余生。 但这却是大多数教坊女的命运。 在意的只有自己伺候的东家跟别人的东家哪个更好而已。 入夜了的月柳巷也是一片寂静无声。 刘妈妈吹熄最后一盏灯,风月四时歌今日的生活算是过完了。 雪茹嫣坐在房间内,面前摆放着一打宣纸,和她在上边轻描淡写,娟秀的字迹轻盈的落在上面,竟是前朝诗人写的一曲鹧鸪天。 在京城的路还有很长,但她现在已经快感觉不到方向。 能接进三王爷固然好,但是要从三王爷那接触到朝廷里的人,却是不易。 像三王爷那样精明的人,她只要一提到江家,或许就会对她起疑,到时候暴露出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要将三王爷,或是章怀王变成能照顾自己的朋友,又或是知己,这种事也不可以一蹴而就。教坊女的时间是有限的,她没有几十年可以等,花容月貌的年岁也就只有这几年。 这几年里,她在汴京,究竟要怎样做才能不枉此生?又能全身而退? 雪茹嫣发现,她给她自己,出了一道难题。 “是谁?”雪茹嫣听到门口有动静。 “雪姑娘,是我。”红儿从门外探进来半个头,有些不好意思。 见是她,雪茹嫣放下笔。 “这么晚了,有事?” “妈妈叫我送东西过来,”红儿说,“雪姑娘,我放桌上了。” 说罢,将一块令牌放下。 第六十二章 鸟笼 这块令牌是什么,雪茹嫣不知道。但是第二天,上头的马车停在了风月四时歌的门口。 “雪儿,雪儿,赶快再打扮打扮,你今天可是要进宫呢!”刘妈妈挥舞手帕说。 “进宫?”雪茹嫣不明白,但立马想起了昨夜的令牌,拿起来看,黄铜的背面刻着一道令字。 “难道这是入宫的令牌?” “是啊!”刘妈妈道,“昨天上头派人送来的,大概是你遇到的贵人多,他们在上头提携了你,这一次有令牌一定不是什么坏事,你放心去,辉煌腾达了可不要忘记妈妈!” 刘妈妈又是这样的嘱咐,雪茹嫣觉得好笑,立马说:“我要是能有成就全都靠着妈妈,哪能忘记掉您对我的好呢?” 雪茹嫣很开心,又再说了一声:“谢谢妈妈。” 再入宫城,雪茹嫣的心情就与上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她坐在马车上。没有人看押,也没有死气沉沉的气氛,令人心情舒畅。 马车带她一路穿过三道宫门。宫城漫漫,雪茹嫣不知道自己竟能来到这样深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下。在一栋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口,雪茹嫣下了车,心里莫名有些害怕了。 她为什么要来宫城?是司青大人的意思吗? 是不是司青的意思她不知道,但总之她在里边看见了章怀王,觉得至少跟他脱不了干系。 在场的有十余来人,是在做什么,雪茹嫣不清楚。她走上前,缓缓跪下,向章怀王行礼道:“奴家雪茹嫣,见过王爷。” “嗯,”章怀王简单的应一声,这边说,“这是最近本王喜欢的歌女,在月柳巷也是名角,大家干聊无趣,就叫她来唱唱曲,助助兴。” 雪茹嫣悄悄的打量在座的人,都是衣着华丽打扮体面的公子,一看都是富贵人家。 雪茹嫣低头领命,回答道:“是,王爷。” 很快,宫廷的小侄女抱过来一把琵琶。她有些意外。没想到章怀王明知她擅长古琴却还叫她弹琵琶,看来还是不想叫她在外展露最拿手的技艺。 不过琵琶,她也拿的出手。 宫殿很大,声音在里边回响,竟掩盖掉章怀王与贵公子们谈话的声音。 雪茹嫣只能听见自己的歌声。 不得不说宫殿的建造真是完美,看似空旷安静,其实却非常适合谈话,因为旁人不靠近根本听不清楚。 这是雪茹嫣第一次见到宫殿。 不知道究竟唱了几曲,章怀王再与公子哥们饮酒畅谈,没叫她停,她便不敢停。只是唱久了口干舌燥,感觉到嗓子有些沙哑。 她一不小心咳嗽,声音断了,章怀王也没叫她停下。有公子哥看了她几眼,却只是看着,与看笼子里的小鸟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雪茹嫣闭上了嘴。 她换了一种曲子,以琵琶独奏的方式坐在这里。这个时候,她忽然瞟见角落出的一道目光,慈祥又锐利,叫她心头一颤。 转过头,在最后桌独自饮酒一声不吭的男人可不就是教司坊的司青? 第六十三章 懂 司青大人也在这里? 雪茹嫣面上掠过一刹那的惊讶。她没想到章怀王的席上,司青会在。 想到司青,她的印象里就是那次入刑房受私刑时见到的那冷漠高大的样子。 那个时候觉得司青大人是极其恐怖的人,就像地狱勾人魂的无常,时刻都能要了她的命。但现在,在章怀王在的宫殿里,却显得这样渺小。 日上三竿。 宴席终于结束,公子哥们纷纷向章怀外请辞,每一个人走出宫殿大门都要路过她身边,也都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她,好不自在。 但雪茹嫣只能习惯,还要面带微笑的习惯,因为这就是她的地位。 唉,地位唉。 除章怀王外,最后一个走的人是司青。 “禀王爷,下官这便告辞。” 章怀王微微颔首,司青转身,也走向大门。路过雪茹嫣身边,忽然投来一道她看不明白的视线。 “你还有事?”章怀王一声问。 司青转过身,说:“没有,下官告退。” 他这才离开,没再给雪茹嫣奇怪的感觉。 宫殿里只有章怀王和雪茹嫣两人。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雪茹嫣坐在这里,终于等到了章怀王的动静。 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响起,她低着头,一会儿就看见了那双皮靴子。 “今天的打扮不错,”章怀王道,“可惜老三不在。” 老三,他说的是三王爷吗? “你和她很像。”章怀王道。 这句话,雪茹嫣已经听得很多了。 “王爷说的是薛桂儿吗?”雪茹嫣问,轻柔的声音在宫殿里响起,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了听的人心上。 章怀王有些心痒,一把拉起她。 “王爷。”她有些受惊,弄不清楚章怀王的意图。还没有回神过来,这边,章怀王已经亲上了她的脸颊。 “王爷!”雪茹嫣吓得一声惊呼,下意识的挣扎,换来的却是章怀王的一记耳光。 她看见他的眼睛,红了。 “你干什么?”他问。 雪茹嫣有一丝不懂,疑惑地看着他问:“王爷这是做什么?” 她一句话,说得章怀王恼怒,用力一下掐住她的胳膊。 “你不懂?” 他想做什么雪茹嫣并非不懂,这么些年从妈妈和其他姑娘口里听闻到的,总回事了解一些。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章怀王选择她,又是在这样突然的时刻。 她摇摇头玩,对章怀王道:“奴家不懂。” 章怀王不愧是最古怪的王爷,做事毫无章法,忽然一下抱起她。 雪茹嫣不明白,但还是抓住了他的衣服。 章怀王一声恼怒:“你不是不懂?” 雪茹嫣回答:“奴家怕掉下去。” 章怀王听后,忽然将她扔到地上。 “本王想动你,但你更应该去服侍老三。” 摸摸摔疼的脊背,雪茹嫣看着他,一脸茫然。 这时候,章怀王放缓了话,渐渐蹲下身,与她平视:“你要真不懂,本王就先教你,再给老三。” 雪茹嫣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她忙道:“奴家懂。” “你懂?”章怀王挑眉,好像怎么都不相信她的话。 第六十四章 规矩 这些事,她早就该想到。 身为女人,能叫章怀王拿去利用的地方,除了这具身体以外还能有什么? 可是…… 雪茹嫣向章怀王跪下,道:“王爷,教坊有规矩,卖艺不卖身的。” 章怀王的意思如此明显了,她何尝不懂?但是教坊就是教坊,跟那些完全见不得光的女昌楼还是有天壤之别。 教司坊,好歹隶属宫廷。若让上头发现哪家坊楼去卖身了,负责管理的妈妈就要受到重刑,违反了规矩的姑娘也会被逐出教司坊。连乐籍都不是了,那就只能沦落到真正的黑暗里去了。 也正是因为教司坊的这些规矩,天下的宾客才愿意来这。教司坊的坊楼虽然赚银子,但赚之有道,从哪里赚,也非常明确。 雪茹嫣抬起头:“所以奴家不能做。” 章怀王冷冰冰地盯着她。 “所以你想背叛本王?” 他这是说的什么话? 雪茹嫣磕头说:“奴家不敢,奴家怎会背叛王爷?只是教坊有规矩,奴家是教坊女,自当遵守,不卖身。” 章怀王一声冷哼:“那种规矩也叫规矩?你们不靠男人,能天底下立足?” 他这话说的虽然叫雪茹嫣不舒服,但也不假。教司坊里的女子虽然不卖身,但如果没有男子来坊楼欣赏买单花银子,她们也的确活不下去。 雪茹嫣一声叹气,在招惹章怀王的时候就该想到才是,他们这种人对女子,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可图呢? 但是,雪茹嫣话虽这么说,在结果上还是顺着章怀王的意思,在他的安排布置下,准备去给三王爷……下套。 她一个教坊女怎么拧得过当今王爷这种大腿呢? 回到风月四时歌,今天里边的布置极尽风情,都是章怀王自己给银子弄的。雪茹嫣事先已经跟他说过教司坊严禁干这种事,但他就是不听,非要选在风月四时歌,叫她去给三王爷投怀送抱,深入打入怡亲王府, 他不听劝,叫她一个教坊女怎么办?雪茹嫣又不敢过于忤逆他的意思,所以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章怀王计划的第一步是,叫三王爷亲自来风月四时歌,寻欢。 雪茹嫣站在二楼的阁楼上。又到了黄昏的时候,月柳巷里开始挂起了灯笼,很快就该是宾客满至,一片热闹喧嚣了。 “今天穿成这样,想做什么?” 这样好听的声音普天下大概也就俞青朗了。 雪茹嫣叹气,转头问:“你怎么又来了?干脆你卖了户籍,嫁入教司坊好了。” “别说些气人的话。” 俞青朗走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看楼下的场景:“这身衣服太露眼,还以为你要你是那种风尘女,想要找恩客。” “啊,是这样。”雪茹嫣一点也不否认,反而还笑了,叫俞青朗愣了一下。 她说:“是要找男人啊。” 这句话叫俞青朗转过了身。 他有些被吓到了。 “我刚才是玩笑话。”俞青朗道,现在说话已经变得十分严肃。 雪茹嫣看着他问:“你不相信?” 第六十五章 不服 “我说的不是玩笑话。”雪茹嫣说,说完就笑了,“今天我的确是要去勾引某个男人。” 身旁忽然传来一阵寒意。 雪茹嫣有些不解,转过头,看见俞青朗的脸已经变得冰冷阴沉。 他的眼神是她从没见过的暗淡,沉寂着,像是蕴藏有冬日的暴雪。 “怎么了?”雪茹嫣还是扯开笑容问了一句。 “这就是你的计划?”俞青朗道,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这么迫不及待?” 看他这副样子,雪茹嫣知道他误会了。 但她不能解释,所以,更加扬开嘴角的笑意。 “啊,是的。”淡淡一笑,但这笑容在她转头之后立马消失不见。 俞青朗走了,走得悄无声息。不明白为什么,这让她感觉到一丝凄凉。 不过,这样也好吧。他不再对她好奇,或许自己未来将会活得更加轻松,不用再去想向他求助什么,也许会活得更加坦然。 人啊,无知的时候其实过得更快乐。 知道了太多,反而束缚了手脚,会纠结得失,就会痛苦。 三王爷如章怀王说的那样到了风月四时歌。 这是他第二次出现在这个地方。 三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他几乎不来月柳巷这种地方,勤勉于政,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 所以,刘妈妈招呼得格外热情。 “三王爷来了,来人啊,快带三王爷去最好的看台!”刘妈妈连忙吆喝,“还有要上好茶,最好的茶,可别怠慢王爷了!” 这边转头,笑呵呵:“王爷您请!” 三王爷的确是稀客,就单单是从外边踏进风月四时歌的大门,便已经在月柳巷里传开,一片轰动。 曦月歌。 “我刚瞧见得清清楚楚,就是三王爷,去风月四时歌了!” “哈,那刘妈妈还真有本事,前脚撬了咱们月凉姑娘的东家章怀王爷,后脚又拿下了三王爷,她风月四时歌怕要如日登天,登得比天还高!” 砰! 一声巨响,精美的马踏祥云瓷器被月凉狠狠摔在地上。 她愤恨地盯着地面,一堆碎瓷片像一把把刀,正纷纷插进她心里。 “妈妈,为什么世道对我如此不公?妈妈,凭什么现在三王爷也要去看那家伙?”月凉很生气,很不服,在劳妈妈面前哭诉。 “我打小就在这里,为了练琴,我手上长满了茧子,手指差点就废了,凭什么她一个江北来的村姑这么快就把我比下去了?妈妈,你倒是说话啊,妈妈!” 劳妈妈也没见月凉发过这么大的小姐脾气。她一声叹气,劝到:“这就是我们教坊女的命,人家是谁?是王爷!看见来了个村姑,正在兴头上,你就忍一忍吧!” “兴头上?我哪里比她差,哪里比她差劲嘛,妈妈!”月凉撅着嘴,挽住劳妈妈的胳膊,两颗晶莹的泪珠还挂在她脸上,看得劳妈妈都心疼。 “我的好闺女,好月凉,你打小吃苦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妈妈都知道,都看在眼里,司青大人也知道,你别哭坏了身子,为了那种丫头,不值得。”劳妈妈劝她说,一边轻轻地抹掉她眼角的泪。 第六十六章 诱骗 “妈妈,不能叫司青大人再整治整治那丫头吗?”月凉对雪茹嫣已经十分不满,不平说,“她才来多久?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又被刘妈妈在外边到处吹捧,在教司坊大家还是要看艺技的的。” 她说着问劳妈妈:“好不好,妈妈,我再去找司青大人?” “胡闹!”劳妈妈一下打断她的话,将她挽在胳膊边的手拿开,斥责她说,“你当司青大人没事,成天管这些闲事?人家王爷爱去哪去哪,就是司青大人还能管得着王爷的腿?你啊,我看那雪茹嫣还是有点本事,你真得学学她那副沉着冷静的样子。” “沉着冷静?”月凉又不服了,“她沉着冷静还能拿着章怀王的月钱去找三王爷?摆明了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要是司青大人连这个都能忍,那教司坊里的姑娘各个学她,还不乱套了?” 月凉不屑地一声冷哼:“您看,当年薛桂儿都是您调教出来的,那时候三王爷是没少往曦月歌跑吧?现在却两次去了风月四时歌,真不知道把您和薛姑娘的感情放哪去了!” 她提起这段陈年旧事,劳妈妈的面色一下就变了。 “当年薛桂儿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都已经走了的人还提她做什么,你今天好好登台,别的事不要管,那章怀王还是三王爷去找谁都跟咱们没关系,你只要做好自己,妈妈保证今后那个雪茹嫣在京城一定比不过你!” “真的吗,妈妈?”月凉听到她的话后很开心,一双杏眼也变得有神起来,“妈妈,咱们可不能让刘妈妈和雪茹嫣的计划得逞,在汴京,谁不知道劳妈妈您才是教司坊第一的妈妈呀!” 她的话把劳妈妈也说笑了,扬开手,假装打她一下,说:“就你嘴甜,你这么会说话,长得又美,今后那些王爷们一定会回头来找你,不过是去风月四时歌图一时新鲜罢了,好了,好好上妆,可别让人家说你今晚都比不过雪茹嫣,叫人笑话。” “不会的,妈妈。”月凉已经放宽了心,笑着向劳妈妈保证,“今晚我一定会让人吃惊的,您就等着看吧!“ 的确,今日来月柳巷的人都被月凉的歌舞惊艳了,但却惊艳不了风月四时歌里的一人。 三王爷。 雪茹嫣今天没有登台,她穿着风情万种容易让人遐想联翩的衣服只出现在三王爷一个人的面前。这身打扮之前让俞青朗黑脸过,但在三王爷眼中,她看见了一丝惊艳的目光。 啊,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 她在想到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莫名都是俞青朗黑脸时的场景。要是说男人都好色,那他…… 下一刻,雪茹嫣没敢往下想。 刘妈妈没有安排一个人在这里陪她,连红儿也不再。在三层最好的厢房里,雪茹嫣款款走近,纤纤玉手伸到三王爷面前,端起了那杯茶。 “王爷,奴家敬您一杯。” 雪茹嫣面色平稳。今日虽然章怀王叫她做那种事,但为了她的长远打算,这种事她万万不能做。 她也不想做。 第六十七章 坦白 三王爷接过她的茶,细声问:“这就是你今晚的演出?” 雪茹嫣端正在他跟前的座椅上坐下,没有回答,反问:“是章怀王爷这样跟王爷您说的?” “哦,你说小怀子,难道今天这些,其实都是你叫他做的?” “三王爷谬赞了,奴家哪有那样大的本事,还能指挥得动章怀王?”雪茹嫣笑笑,唇角有一丝,苦涩,忽然下跪。 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三王爷跟前,俯首磕头,跪拜道:“奴家不能遵从王爷的意思,叩请王爷开恩恕罪。” 三王爷有些吃惊,放下茶杯:“你这是做什么?” 雪茹嫣缓缓道来:“章怀王爷感念三王爷辛苦,叫奴家侍奉三王爷,但教坊有规定……” 她将章怀王爷打算献美人的计策说得明明白白,其中不乏声泪俱下,诉说内心凄苦与无奈,以此争取得到三王爷的同情。 “奴家不敢违背章怀王的意思,又怕唐突了三王爷,但奴家无论如何不能做出这等下贱的事,妈妈和司青大人都待奴家极好,奴家不能让她们面上蒙羞,所以,请三王爷责罚。”雪茹嫣再次叩首,“王爷恼怒也好,打骂也罢,总之奴家今日绝不能卖身。” 她低着头,看不见三王爷此刻的神情。也幸好她没看见,不然就该瞧见三王爷那震惊的面孔。 “若本王非要,你……怎么办?”三王爷问。 “那奴家只有一死。” 她说得决然,双手紧紧捏住裙摆。之前她打听过了,三王爷在京城里的口碑很好,是人人称赞的正人君子,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一博。 博,亦是赌,赌三王爷是正人君子瞧不上章怀王这种卑劣的手段从而保全自己,也赌三王爷即便不是正人君子但在乎自己已经被世人周知的表面形象,不会对她做出出格的事。 所以无论如何,她坦白出来,都是对的。 三王爷一声惊叹:“你真是与别人不同。” 雪茹嫣听不明白他的话是好是坏,依旧静静勾着头,静观其变,但心里,已经是忐忑不安。 要是三王爷不按常理出牌,偏就接受了章怀王的意思,那她真的要誓死不从? 她有这个资本?还是真有去死的觉悟了? 这一刻,雪茹嫣才感觉到真正的害怕。自己就象是在刀口舔血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落得血溅当场的结局。 三王爷那,良久没有说话。 “风月场的女子本王见过不少,”他终于说道,似有一声叹气,“愿意寻求金主帮助脱离乐籍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得到王公贵族的一眼青睐,主动献身的人也不少。” 他紧紧盯着雪茹嫣看:“你是第一个跟本王说不愿意的人。” 听完他的话,雪茹嫣将头埋得更低,低到额头贴紧了地面。 “虽然这是小怀子的意思,但你若听从他的安排,未来大富大贵,脱离乐籍指日可待,这对你并非坏事。” 雪茹嫣低着头,为三王爷的话,深吸了一口凉气。 第六十八章 恩情 或许对别人,这已经是教坊女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对她…… 雪茹嫣无论如何都不想这么早就将自己委托给某个男人,以此来得到自己想要的。 因为她知道,这样做了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能够平等与这些人说话的权力了,当然,她本身也没有这样的权力。 只是为了她长远的期待。 当今世道,女子最较贵的便是身体。当年薛桂儿能名动一时至今仍然留有佳话,不正也是因为她直到离开教司坊都保留了清白之身,所以才到今天也被津津乐道? 她可以被权贵利用,但这份利用里不包括她的身体。 章怀王有一点疑惑:“既然他叫你这样做,又诱本王前来入套,你为何又将此事告诉本王?” ”奴家不想欺骗三王爷,奴家也,不想用这种事谋取富贵荣华。“雪茹嫣再次磕头,跪得恭恭谨谨。 头上,三王爷一声叹气。一件厚重的外衣落到她身上。雪茹嫣一怔,一下抬头,看到的是三王爷满是忧愁的脸。 “起来吧。”三王爷道。 衣服上还带着温度,雪茹嫣万万没想到三王爷竟会脱下自己的外衣来给她遮身,顿时间心里澎湃出对三王爷的感激之情。 十二年了。十二年间她没感受过这样的温暖,有人这样为她着想,这份温暖叫她直接落了泪! 三王爷一个皱眉:“哭什么,好像本王欺负了你。” 雪茹嫣一个劲的摇头,擦掉眼泪,笑着说:“不是的,雪茹嫣,感激王爷。” 她今年十九岁,是入教坊的第十二个年头,但依然还是个孩子。她越告诉自己不许哭,却越是哭得厉害,最后一抽一抽的,根本收不了场。 三王爷看着她,也是摇头轻叹:“章怀王年轻气盛,不懂怜香惜玉,才想到这种计谋,你不要怪他,本王不便多留,你好好歇息。” 三王爷走了,走得很有风度,没有拿回他的外套,就这样走了出去。门外,候着的侍从赶紧跟上,一行人渐渐远去,直到脚步声消失不见。 “三王爷。”雪茹嫣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情绪化的人,此时整个人放松下来,却更加止不住眼泪,哗哗往外流,甚至越哭越大声。 “呜呜……” 掩面痛哭,只能以此释放内心的压抑与感激。 这件事过去的第二天。 三王爷的外衣,雪茹嫣已经洗好了晾干了。她抬头看天色,尚还未到日落时分,此时去给三王爷送还外衣还不晚。 她忘不掉昨晚被施以外衣时候的温暖。那是多么感人心肺的举动啊,在她感到无助又害怕的时候,三王爷将这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盖住了她暴露的着装。 多么温柔的人啊…… 红儿跑过来:“雪姑娘,你要出去了吗?” 看红儿跟往常一样还是一脸天真的样子,雪茹嫣想,她或许还不知道昨天都发生了些什么,点点头,说:“嗯,去三王爷府上。” 红儿吃惊:“雪姑娘,你真的要抛下章怀王,去投靠三王爷了吗?” 第六十九章 脱险 “你这是说的什么?”雪茹嫣听不懂,“你跟不跟来,不来我自己去了。” “别抛下我啊,雪姑娘!”红儿连忙跑过去,追上她的步子,“楼里的人都是这样说得,说雪姑娘不要章怀王爷的银子,想要靠上三王爷这棵大树,雪姑娘,是三王爷更可靠吗?但我听说三王爷比章怀王爷大了六岁哦!” 雪茹嫣转过头,红儿继续说道:“三王爷已经有三十二岁了。” 三十二岁。 雪茹嫣想起昨晚三王爷的语气和举措,跟章怀王一对比,顿时觉得三王爷沉稳大气,成熟多了。 不愧是三十二岁的人啊! “唉。”雪茹嫣一声叹息。 红儿问:“雪姑娘,你叹什么气呀?” 雪茹嫣不说话,坐上马上便闭目佯装睡觉,叫红儿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她心里想的全是昨晚上的事,不知道她没有去侍奉三王爷,这件事章怀王现在知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了,又会怎样对自己? 她心里很担忧,但到了怡亲王府后,她的这些担心一点也不重要。 怡亲王府,听说是她来了,三王爷立马叫人放了行。 她再一次轻而易举地进到了怡亲王府里。 三王爷今天是在偏院的书房,仆人带她过去。雪茹嫣躬身向仆人道了声谢,这边拿过三王爷的衣服,就走进书房。 里边,三王爷正在等她。 “昨晚的事,本王不会告诉章怀。”三王爷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个。 雪茹嫣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将衣服呈给他。 “王爷的衣服奴家已经洗好了,昨日让王爷费心,见笑,奴家很过意不去。”雪茹嫣低下头。 “章怀王那里本王会替你保密,会让他觉得你已经侍奉了本王,你不用担心,教坊那本王也会为你兜住,不会让司青因为这件事抓住你的把柄,”三王爷说,并叮嘱,“今后章怀王若再向你提无理的要求,你就报本王名号,想他也不敢乱来。” 有三王爷这样的话,雪茹嫣更加感激。 “王爷的大恩大德,雪茹嫣何以为报?” “啧啧,你这是又要哭了?” 雪茹嫣擦擦脸,发现没有泪痕,忙扯开笑容:“让王爷说笑了。”她尽可能地扯开嘴角,就怕自己一时没忍住,真落了泪。 原来,她也是这样感性的女子。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三王爷问她。 “我?”这一点,雪茹嫣还没有想过。 三王爷道:“章怀王那,你要一直这样下去?这一次本王替你瞒了,下一次呢?要是,今后的男子不是本王,你该怎么办?” 雪茹嫣吃惊地张开了嘴角。 这一点她还真没想过! 三王爷低头摆弄了下物件,说:“本王给你个提议,不妨赶紧物色个大户人家做妾室,将你赎出教坊。” 对三王爷说的这个方法,雪茹嫣再教坊内十二年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次。 所以,她笑了。 “禀王爷,王爷这条建议在教坊里,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了,”雪茹嫣说,“不少姑娘都靠着这条方法离开了教坊,感谢王爷照顾茹嫣,王爷对茹嫣好,茹嫣知道,但茹嫣还是不会按照王爷您的这条提议走,离开教坊去做他人妾室,也未必会活得幸福。” 第七十章 不能做 三王爷随意拂拂桌上的灰尘,忽然一笑。 “教坊女声声要幸福,你也是贪得无厌的人。” 三王爷在笑话她,她清楚,但还是磕头,说:“不论是谁,都希望能得到幸福。” “那已经是你最幸福的事。” 雪茹嫣不说话,但绝对不是认同的意思。 三王爷也很清楚,又是一声笑:“你果然很像她,章怀王一定是看你这样像她才把你往本王这送。” 三王爷这一刻的笑容跟之前不一样,笑得开朗,是真开心。 雪茹嫣有一丝疑问和好奇,张口问:“敢问三王爷,这像是……” 三王爷一声叹气:“他没跟你说?” 雪茹嫣摇头,但心中已经冒出了一个答案。 三王爷道:“罢了,你只要知道你这个样子在教坊不会长久,本王虽与你萍水相逢,但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劝你一句,早些嫁人,别在教坊待,早为自己谋出路。” 雪茹嫣点头,算是领了三王爷的意。他刚才说的人大概是薛桂儿,但三王爷不愿意提起,她也只能当不知道。 听说她去了怡亲王副,章怀王早就派人在府门外等她。 “雪茹嫣,王爷请你过去。”章怀王随身的侍从说。 他派随身的侍从来了,看来的确是在风月四时歌布置了沿线。 雪茹嫣叹气,点头,跟他上了马车。 章怀王此时在风月四时歌里面,马车将她带了回来。在三楼的雅间,侍从请她进去,道:”王爷已经等候多时。“ 她走进去,里边章怀王神情凌厉,这样一看倒和三王爷有几分挂像。 她行礼说:”奴家见过章怀王。“ “今天又去怡亲王府了?”他明知故问。 “嗯。”雪茹嫣点头。 “看来他很喜欢你,干得不错。” 三王爷承诺过不会将昨晚的事告诉章怀王,所以眼下,章怀王是不知道她其实没照他说的做吧! 章怀王以为她已经和三王爷苟且了,接下来就该有更进一步的行为,不论是不是更加接近三王爷,对她来说都是胆战心惊的事。 她看不见自己的前途。 “王爷,”雪茹嫣道,“奴家就是一个平凡女子,王爷叫奴家做的事,太难了。” 她主动说难,这出乎章怀王的意料。他稍微愣了一下,放下酒杯。 “你说什么?” 雪茹嫣磕头:“王爷想叫奴家替王爷监视三王爷,这实在是太难了,王爷还是不要给奴家月钱了,这种买卖,奴家做不了。” 一声严肃地拍桌。 “你现在跟本王说不做?“ 雪茹嫣闭上眼,她知道这样说章怀王一定会生气,但是她如果继续再淌这趟浑水,接下来她的生活将会是人间地狱。 雪茹嫣道:”王爷,奴家能力不足,不能帮王爷再继续做下去,求王爷开恩,饶恕奴家。” “你为什么不做,是他欺负你了?”章怀王问,缓下了声音。 雪茹嫣摇头,轻笑道:“三王爷正人君子,并没有欺负奴家。” “那你!” “要是三王爷知道奴家是王爷您安排过去的奸细,奴家怕被三王爷,处死。” 第七十一章 闹崩 “你怕被他杀死,就不怕本王先杀你?“章怀王怒气汹汹,一把拽起她的衣领,”雪茹嫣,你不要因为火了几天就猖狂了!” 章怀王很生气。 雪茹嫣一直低着头,他这样说并不令人意外,这很像是他说的话。 而他的话,三王爷也早就料到。 雪茹嫣决定搬出三王爷对她做过的承诺来,与章怀王说:“三王爷作为王爷您的长兄还叫奴家给王爷您带句话。” 章怀王一愣,问:“什么话?” “三王爷说,王爷您要是今后再为难奴家,就要奴家告诉他,他定不会叫王爷您再胡闹。” 这就是雪茹嫣早就想好的计划。她是想接触权贵,达到她的目的,但是却不想一昧地沦为他们实现目的的工具,被当作炮灰,失去了自己的行动能力,才是最可悲的。 之前在怡亲王府,三王爷对她说过这句话,自然是能对抗章怀王最有效的武器。哪怕这会让章怀王记恨她,但能摆脱他的控制,叫三王爷撑一撑腰也未尝不可。 这条路,说不定比章怀王更加可靠。 章怀王笑了。 大笑。 “你以为他会帮你?”章怀王捧腹大笑,“哈哈哈,雪茹嫣,你脑袋进屎了?” “王爷是不会相信,但三王爷说,如果明早没见到奴家,王爷您那,他不会手下留情。” 雪茹嫣的眼眸冰凉。她模仿了昨晚上见到俞青朗时他眼眸里流露出来的样子,冰冷得让人心寒。 这句话是她编的,三王爷并没有这样讲。她这样说,只是为了吓唬章怀王。果不其然,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章怀王的脸色果然变了。 他变得有些惊恐,眉宇间还有点慌张。果然,他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法打探三王爷的事,其本质上便是反应他对三王爷有所惧怕。 所以雪茹嫣这样赌一把,就赌他对三王爷有不好的想法,然后又害怕三王爷的手段。 看来,她赌赢了。 “你,好啊你,拿着本王的银子,却投靠了三王爷,有你的雪茹嫣,你给本王走着瞧!” 章怀王忿忿离开,临走时还掀翻了几张椅子。巨大的声响把外边路过的姑娘读吓着了,就看见他气冲冲离开,里边,雪茹嫣跪在地上。 顿时,风月四时歌里一片惊慌。 “你干什么,这是干什么了呀!”刘妈妈很快就来了,一进来看见里边一片狼藉的样,又心疼又气恼,忙拉起雪茹嫣问,“你跟章怀王爷怎么了?王爷可是你的东家,万万不能得罪啊!” 雪茹嫣微微一笑,说:“妈妈放心,章怀王也不回来找我们麻烦。” “哎呀,你这姑娘!”刘妈妈生气的挥手帕打在她身上,“要吓死我们呀?跟章怀王没事就好。” “不,有事的,妈妈,”雪茹嫣道,“章怀王爷以后都不会再给月钱了,啊,说不定以后也不会来风月四时歌了。” “什么?”刘妈妈为她这句话,吓得差点别过气去。 总之,她和章怀王之间是闹崩了。至于她吓唬章怀王的话,好像真的被他信了,直到今天也没再来找她麻烦。 第七十二章 再次 雪茹嫣知道,章怀王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只要让他找到合适的机会,总会来正直她。 但她没想到,在章怀王发难之前,劳妈妈那先一步有动作了。 风月四时歌门外。 叽叽喳喳。 一群姑娘围在这,又是上次那个教司坊的官爷,好像他一出场就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刘妈妈,把雪茹嫣那丫头教下来吧!“官爷说。 这位官爷雪茹嫣不认识,劳妈妈可是很清楚。他是专门负责带有罪的姑娘去上头受审的。说是受审,其实那都是受罚,教坊里的那些事谁不明白? 刘妈妈叹一声气:“我家可怜的雪儿,来京城还不足一年就去两回了,她是做了什么大恶不可饶恕的事情,要受这样的对待的啊?” 说完,还抹泪。 为什么说这事又跟劳妈妈有关?因为在官爷来的时候,是劳妈妈陪同而来。劳妈妈,又是这样见缝插针,往司青大人那告了雪茹嫣一状。 这一次,连雪茹嫣也叹气了。 “妈妈。”她从楼上下来,已经换好了衣裳。 见她下来,楼下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等着看戏。 雪茹嫣走到官爷跟前,缓缓鞠躬,说:“请官爷带路。” 官爷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好笑:“我在教司坊待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主动要求我带的!呵呵,有趣!” 他站起身,拿起了捆犯人用的锁链将她捆住,然后便将她拉出了风月四时歌。 劳妈妈站在门边一脸得意的笑,还伴着一声冷哼,似乎她这个样子是她罪有因得。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她全心想着章怀王的事,却忽略了在隔壁有一颗不定时的炮弹,随时都会朝她开火。 劳妈妈,月凉,因为自己认识了两位王爷,所以对她怀恨在心,恨不得她马上从京城消失。 她,这次会死么? 再一次来到宫城,感觉不一样了。 还是同样的马车,走的也是一样的路,但雪茹嫣坐在马车里的心情与上一次完全不同。 上一次十分忐忑,而这次,竟感觉到安详。 她的双手套着枷锁,官爷就坐在他身边,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她。雪茹嫣一声轻笑,问:“官爷来教司坊多少年了?” 没想到她会跟他聊天,官爷愣了一愣,冷哼说:“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能再次活着离开,算你有本事!” 啊,言下之意是她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敢问官爷,”雪茹嫣继续问,“我是犯了什么错,要被再带过来?” “什么事?呵,明明只是乐籍,却做出女昌的事情,还问什么事?教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一下,雪茹嫣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想靠着章怀王接近京城权贵,却反过来将自己投掷进了万丈深渊。若是早知道事情会如此,她断不会跟月凉恶语相向,去与这什么章怀王有任何瓜葛。 难怪章怀王断了月凉月钱之后月凉都没表现出什么难过的神情,现在看来,她是在庆幸解脱啊! 第七十三章 二度 教司坊的大堂。 “下去吧。”司青轻声的,摆摆手,那个押送雪茹嫣的官爷便退了下去。 雪茹嫣跪在地上,这是她第二次跟司青见面。 司青还是那副打扮,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次,雪茹嫣没有那么害怕,敢抬起头与司青对视,看见他那副模样还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司青似乎有所触动。 “你总是学不乖,”司青说,“上一次饶了你,又犯错。” “司青大人在上,奴家不知道这次是犯了什么错?” 司青的双眼微微眯起:“不知道?” 他走下来,每一步都发出沉重的声响:“在两位王爷之间游走,你很得意?” 雪茹嫣仰起头:“如果司青大人说的是这件事,那奴家真是冤枉。” “冤枉?教司坊成立数百余年,每个人到这里都说冤枉,但没有一个人真是冤枉。” 雪茹嫣不说话了,她想起来章怀王的行事风格,虽然接近三王爷是他受意,但他们已经闹掰,章怀王绝不会承认这件事, 啊,还是要她一个人受苦。 雪茹嫣忍不住笑了,嘲笑自己的笑。小时候长辈们说,人这辈子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点代价,这就是她的代价吧! “我和三王爷清清白白,”雪茹嫣道,“大人不信可以去问三王爷。” “哦?” “我也没有背弃教司坊的规矩,刘妈妈拿着章怀王的月钱,章怀王每次来风月四时歌我都接待了,没有丝毫怠慢。” “你的辩解很苍白。”司青道。 “是吧?”雪茹嫣又是笑笑,忽然转换话题,反问,“是谁告诉司青大人的?用这种话,要置我于死地?” 司青的眼眸冷淡地盯着她,问:“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对司青大人来说不过只是一件公事,但对我,是关乎性命清白的大事,”雪茹嫣说,“司青大人就告诉我吧,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司青犹豫了。 “司青大人?”雪茹嫣催问。 司青道:“你以为你这次会死?” “不然呢?司青大人打算放过我?” 司青再次犹豫了。 雪茹嫣有些惊讶,难道他真打算放过自己? 她正想说话,司青却忽然开口:“曦月歌,是曦月歌告了你。” 不出所料。 雪茹嫣一点也不惊讶,笑问:“劳妈妈和月凉?”一提起月凉,司青的眼神就出现了变化。 雪茹嫣明白,司青大人跟月凉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立即又道:“要是月凉姑娘,我也就理解了,她们不再风月四时歌,难免会听到凤风言风语,月凉姑娘又为人正直,看不惯这些,自然也就向司青大人控告我了。” 她一席话说得漂亮,既为自己解了围,也为月凉找了个正当的理由,不至于让她和司青为难。 司青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 “既然到了这,你就说说是怎么回事,要是误会,本官这就放你回去。”司青道。 雪茹嫣抿唇一笑,磕头说:“司青大人,事情是这样……” 第七十四章 无恙 今早的月柳巷,又是一片嘈杂议论,出奇的热闹。 “真是奇了怪了,她又回来了!” 要说是谁回来,当然是二度被上头叫去的雪茹嫣。 雪茹嫣今早被教司坊的马车送回了月柳巷,仅仅一日便又回了来,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已。 刘妈妈也是,听闻她被送回来了,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穿着睡觉的衬衣便到了门口。 “哎呀,怎么样,这次有哪里伤着了?”刘妈妈就是这样暖心,对自家楼里的姑娘都跟自己女儿似的。 雪茹嫣笑着握住她的手,轻轻说道:“没有伤着,妈妈,就是去回答了司青大人的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刘妈妈连忙说。 这一下,雪茹嫣在月柳巷的名气更大了。其他坊楼的姑娘都到了门口,要看一看这个奇观。一般这种情况,能活着从上头出来就是奇迹,而雪茹嫣却两次活着回来,实在是…… ”不敢相信啊。“其他楼的姑娘说。 ”那月凉那,是不是真的凉了啊?“ 话说雪茹嫣越是这样传奇,月凉那就越没有面子。 ”妈妈!“月凉气急败坏,蓬头垢面在曦月歌里找劳妈妈哭诉,”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又回来了?“ 劳妈妈也觉得纳闷:”不可能啊,她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司青大人怎么会饶恕她呢?“ 劳妈妈不敢相信,手里还拿着雪茹嫣的档案,明明是一直在地方,来京城还不到一年的丫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大的本事? 要说到姿色,她的确不俗,可是月凉也不差呀?况且月凉十一岁就跟在司青身边,在京城的势力绝对比雪茹嫣大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不是说整治那个乡下丫头很容易吗,怎么两次了都……”月凉都要说不出话来了,“我在司青大人身边这么久,难道弄死一个乡下丫头都不成吗?” 看月凉急得跺脚的样子,劳妈妈一时间晃神了。 月凉还在谩骂:“她有什么好的,都是耍小聪明上的位,还以为自己是个宝了?敢耍三王爷和章怀王,我这就去找他们,就不信弄不死她!” 忽然。 啪! 劳妈妈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她的表情很不可思议:“月凉,你现在怎么是这个样子?” 她很吃惊,也很失望。刚才的月凉,目光凶恶,言行举止一点也没有那个受司青大人赏识喜爱的名角月凉的样子。 劳妈妈道:“这才第几次较量,你就败到这个程度了?”她训斥说,“亏你还说是教司坊精心培养十几年的名姬,深受京城贵人们喜欢,你瞧瞧你现在这样!” 劳妈妈痛心疾首:“别人在那里风光无限,你越这样就越显得雪茹嫣那丫头厉害,刘妈妈都要笑开花了,你这个样子给谁看?” 月凉擦掉眼泪,委屈地说:“妈妈,我难受。” 劳妈妈深叹口气,毕竟月凉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骂也骂过了,现在也软下了心来安慰她。 “妈妈知道你难受,我们家月凉从小就厉害,那受过这种委屈?” 第七十五章 流言 “月凉从小就是乖孩子,大家都喜欢你,你委屈,妈妈都知道。”劳妈妈安慰着她,月凉久违的像个孩子一样靠在她怀里,低声哭啼,难过得让旁人看了都心疼。 “哎呀,我们可怜的月凉,本来好好的日子都让雪茹嫣那个坏丫头搅和了,我们月凉真可怜啊!”劳妈妈忍不住叹气。 月凉问:“妈妈,马上就到年关了,今年过年的宴席,我还能去吗?“ “当然能了!你可是月凉啊!”劳妈妈诧异,“你不会连这个都担心了吧?哎哟,傻姑娘哦,哪年司青大人不叫你去啊?就两回,那丫头运气好回来了,你就认输了?” 劳妈妈简直不能理解:“你快擦擦眼泪,咱们可不能低头,让那丫头和刘妈妈看扁了!” 月凉听她的话,倔强地擦掉眼泪,认真点头。等她不哭了,劳妈妈说:“我这几天就会去上头,到时候我问问司青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教坊还有没有规矩了,叫那乡下丫头乱来?” 劳妈妈嘱咐:“你休息两天,养足精神,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理知道吗?其他的事情交给妈妈,你就弄好自己的演出。” “嗯,知道了。”月凉点头说。 这一次雪茹嫣完好无损的回到月柳巷,登时在坊楼排行上变成了不折不扣的花魁。起先风月四时歌里的姑娘们多少还有些异议,但现在,一点声音也没有,见到她也都是恭恭敬敬。 雪茹嫣跟她们打照面明显感觉到,她们在害怕她。 “红儿。”她叫道。 红儿很高兴,凑上前问:“什么事,雪姑娘?” 雪茹嫣皱着眉,指着刚才下楼去的那些姑娘,问:“你有没有感觉到,她们在害怕?” 红儿没当一回事:“还不是担心雪姑娘后台大,叫她们吃苦头嘛!” “后台大?吃苦头?”雪茹嫣听不懂。 红儿解释道:“就是雪姑娘这次从上头平安回来呀,她们都说见鬼了,教司坊至今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活着从司青大人那里出来呢!” 红儿这番话叫雪茹嫣震惊:“什么叫没有第二个?” “就是犯了两次错的丫头几乎都没再回到过月柳巷,她们说是都死了,但我觉得也可能被送去其他地方了吧,”红儿道,“雪姑娘,所以您是怎么回来的?我看那天那个来抓人的官爷可凶了,刘妈妈说那是专门抓犯了重罪的姑娘的人!“ “那她们害怕什么,我又不是做了鬼。”雪茹嫣道。 “她们是觉得雪姑娘有特别的后台,能叫司青大人放人的那种吧,”红儿说,“在教司坊,司青大人就是我们的天,可以决定我们的生死,所以雪姑娘现在在大家眼里,那都是超脱生死外的人物了!” 雪茹嫣站住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月柳巷的姑娘间传闻雪茹嫣是个不能惹的人,来月柳巷的客人里也开始疯传章怀王比不过三王爷这类的话。 这件事情在客人间也沦为趣谈,纷纷都说雪茹嫣一定是倚靠了三王爷才第二次从魔爪里逃离出来。 第七十六章 愈演愈烈 “这可真是冤枉我,三王爷才没有为我做这些事。”雪茹嫣道,在楼上听着宾客们闲聊,心烦不已。 红儿听见:“这有什么关系?这说明大家都以为雪姑娘跟三王爷关系好,就都不会欺负雪姑娘了!” “但并不是事实,”雪茹嫣一声叹气,“人总是要诚实点,无愧于心才能走得长远。” 她的叹气令红儿不解。 “雪姑娘为什么总要想这么多?眼前好不就好了?太长远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呀!”红儿说道,“您看那,还有那,都给了重金请雪姑娘去唱曲,都是看在雪姑娘跟两位王爷交好的份上呢!” “但我和章怀王已经闹翻了。”雪茹嫣说。 “但之前交好过啊!“红儿说,“他们才不管雪姑娘到底有没有跟王爷闹翻呢!”就这一下,雪茹嫣对红儿有了更新的认识。红儿这丫头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年纪也小,但实际上懂得人情世故不逊色于任何人,可机灵着呢! 说到底也是个厉害角色! 雪茹嫣一声叹笑,感慨说:“刘妈妈把你安排给我真是太好了,今后你一定会成为比我红的姑娘。” “雪姑娘?”红儿受宠若惊。 “不要怀疑自己,你一定会是整条月柳巷最棒的!“她道。 所有人都以为她靠着三王爷,从教司坊里免除了处罚,既然有人传,就会有人借此闹事。 不论是真信了的,还是假装相信趁机闹事的,总之等着雪茹嫣的,还有更多的挑战。 ”风月教坊雪茹嫣, 徇私舞弊惹人厌。 规矩法度今何在, 不如靠山目无天。“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月柳巷传起了这样一首诗来声讨她。其他楼门前总有人在喊着这四句诗,情况也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还坐在风月四时歌门口,每逢宾客到来就说这首诗并说雪茹嫣的不是,弄得原本对她印象不错的客人现在也纷纷骂她……(哔)子。 风月四时歌里,刘妈妈为这件事焦头烂额。 ”你们别念了,别念了,不是这样的,你们别乱说话!“以刘妈妈一己之力,怎么能压得住整条街的喊声呢? 雪茹嫣站在二楼阁楼上,一阵怅然。 许久没来的俞青朗再次到访,他来到阁楼里,也是一声蔑笑:“怎么躲在这里不出声,敢做不敢当?” 雪茹嫣缓缓回头,看向他的脸上波澜不惊,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她这种反应,让俞青朗有些意外,随后冷哼:“倒不知道你脸皮也很厚。” 雪茹嫣疲惫地一声叹气:“随你怎么想吧。”不想跟俞青朗耍嘴皮子。 “你再这样下去,教司坊会很难办,就算是三王爷也保不住你。” 她为他的话觉得可笑。 三王爷保不住她?三王爷什么时候保过她? 她嘴角轻蔑的笑意让俞青朗看在眼里,在这种关头露出这样的笑容,让他心头不禁狐疑起来。 不禁问:“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哪能瞒得住小楼公子啊?小楼是什么地方,是我能瞒住的么?”雪茹嫣又是一声轻笑,显得她的话阴阳怪气。 第七十七章 谣言 “你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俞青朗警告她说。 雪茹嫣一声长叹,捋了捋被风吹散的鬓发,似笑非笑。 “是我砸了自己的脚,还是砸了她们的脚?”雪茹嫣说,“她们越这样起哄,最终越惨的会是她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将自己摆成洞悉一切的青天大老爷,真是可笑。” 从她的话语里,俞青朗似乎听懂了些什么。 他稍稍皱眉,有些怀疑,又有些吃惊,问说:“你是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雪茹嫣扬眉点头,表示肯定。 俞青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 雪茹嫣又是一声叹:“就知道你不信。” “你觉得你的话能令人信服么?” “信不信随你,我既没有得到三王爷的照顾,也没有倚靠过三王爷,更不是因为三王爷的恩情才从宫廷离开,那些人越污蔑我,将来就会跌得越惨。” 俞青朗看着她离开栏杆边,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到现在还是清白身,和三王爷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他甚至都不是我的东家。” 俞青朗惊在了这,雪茹嫣回眸一笑,苦涩中竟显得有些媚气,叫俞青朗看晃了神。 他不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她竟是清白的。就是这一刹那,俞青朗头一次感觉到这个世上竟然还有自己弄不清楚的东西! “你和三王爷间究竟怎么回事?”俞青朗问,“那日……”他想起了那日,雪茹嫣穿着令人羞涩的着装,风月四时歌里也搞得花里胡哨,她却说什么事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俞青朗记得那日她说的话。她说‘的确是要勾引某个男人’…… 这么明显的提示难道还要他猜疑多想? 看着他这副神态,雪茹嫣忽然感觉心里一阵舒畅。 “看来小楼公子也有不知道的时候,不过无所谓了,这件事迟早会被暴出来,到那天所有人就会知道真相了。”雪茹嫣说,微微低下的颔角线正是最完美的弧度。俞青朗看着她,逐渐失言。 针对雪茹嫣的话愈传愈凶,甚至有客人在风月四时歌里想对她动手,但被人拉住劝说她是三王爷的人,才让这个醉汉作罢。 对此,刘妈妈和红儿很担心她。 刘妈妈将她拉到房里,忧心忡忡说:“最近月柳巷里对你的话越来越难听,你得多当心点,平时别出门了。” 雪茹嫣却毫不在意,反而宽慰刘妈妈说:“没关系,妈妈不用担心。” “这怎么能不担心?”刘妈妈很不高兴,摇头叹气,“你是不知道这嘴刀子的厉害,杀人不见血,却能将人活活剐了,可别小看这个。” 雪茹嫣微微一笑:“妈妈说的对。” “别拍我马屁!这件事总得有个说法,明日我就去宫里找司青大人,看看这条巷子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不过真的不是因为三王爷回来的?” 雪茹嫣神色都变了,忙问道:“妈妈难道也不信我?” 刘妈妈这才放宽了心,说:“信,当然信你了,有你这句话,妈妈心里就放心多了!” 第七十八章 对视 雪茹嫣制止了刘妈妈去找司青大人。 “这件事不该妈妈去,”雪茹嫣说,“该去的时候,自然有人替妈妈去。” 雪茹嫣已经算好了,只要她熬过这一阵子,隔壁的月凉和劳妈妈见她没有损害,一定会再拿这些事作梗,等到那个时候,她们自然会去找司青大人,根本不需要刘妈妈出面。 而雪茹嫣等的,就是那个时候。 说来也奇怪,这些风言风语几乎传遍了京城,但当事人之一的三王爷,也一直没有露面,更没有要来平息这些谣言的措施。 他好像更不在意。 有时候雪茹嫣坐在二楼阁楼上想,难道身为王爷就能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但三王爷是怎样想的,她一点也猜不到。 章怀王照旧是常来月柳巷,但再也没来过风月四时歌。坐在楼上,雪茹嫣有几次瞧见过他,但都进了其他坊楼,其中有一次去了曦月歌。 就是在昨天。 章怀王昨日到曦月歌,被劳妈妈奉为上宾。 “好酒好菜上来,伺候好王爷!”劳妈妈叮嘱说。 这是月凉时隔多久没见到章怀王了? 月凉在房中精心打扮,比往常任何时刻都要精致,迈着莲花步款款走到章怀王跟前,极有涵养地道了一声:“王爷。” 声音软糯,苏进人心,实在是令人缱绻不已。 章怀王品着酒,月凉说道:“王爷许就没来奴家这了。” “嗯。”他简单地应一声,继续喝酒。 月凉撒娇说:“奴家就知道王爷总有一天会再来的,乡下丫头只能令王爷感到新鲜,却不能为王爷宽心解忧,王爷,请尝最新到的江南的酥糕。” 月凉很是得意。果然章怀王还是会回来找她。要怪就怪雪茹嫣那丫头太不识趣,这下惹到了章怀王,今后肯定有她好受! 一想到这里,之前她感受到的委屈登时消失不见。月凉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对司青那,对三王爷那,以及章怀王撤了她月钱的事情,她都觉得无所谓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月凉的月钱恢复了。 这是雪茹嫣意料中的事。 不过还是跟以前有所不同。 若放在以前,她或许只是觉得是章怀王财大气粗,花心而已。现在看,她拒绝完成的事情,三王爷总得找一个继续完成。在月柳巷里,月凉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也不知道月凉会不会真的开心再次收到这些银子。 虽然章怀王去的是曦月歌,但她还是跟他见到了面。 二楼阁楼。 雪茹嫣没有想到章怀王会突然往上看,站的位置还特别独特,正好跟她对上了眼。 雪茹嫣心脉仿佛停滞了一下。 章怀王目光凌厉,像一头猎豹一样,只这一眼,下一刻就来到了风月四时歌里面,到了二楼。 雪茹嫣仓惶离开阁楼,这要回屋,叫上楼来的章怀王撞了个正着。 或许是本能的害怕,雪茹嫣惊慌失措,面对章怀王,竟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章怀王走上前,平缓地说:“我重新给月凉月钱了。” 雪茹嫣不敢回话,又听章怀王道:“你以为你就解脱了?” 第七十九章 挑衅 “王爷说笑了。”雪茹嫣低头,不敢跟他多搭话。 “背弃主人的狗都没有好下场。”章怀王说,目光再次上下打量她,随后转身,离开了风月四时歌。 雪茹嫣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警告自己。 警告自己对他的背叛。 “雪姑娘……”红儿站在她身后吓得发抖,等章怀王走远了才敢过来。 “没事。”雪茹嫣笑着摇头,这边走下楼,叫红儿拉住。 “雪姑娘真的不去解释吗?现在楼里的姑娘们也都对您有偏见了。”红儿说。 雪茹嫣再次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的笑看上去就像是要去死一样。 “让她们说去吧,”雪茹嫣说,“她们这样说我,坏的不仅是我的名声,还有三王爷的,等事态再大一些,她们可就是冒犯皇族,是杀头的死罪,她们想死就让她们死去吧!”她说完一声轻叹,忽又说。 “风月四时歌里的姑娘毕竟姐妹一场,你见到她们可以说一说,免得到时候你我难以做人。” 红儿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小脑袋瓜一时听不明白。 “雪姑娘,感觉你在做大事!”红儿坚定地说。 “嗯。”雪茹嫣含笑点头,转身下了楼梯。 今天的汴京是灰色的。 哐! 月凉被八抬大轿从外边送回来,净街锣敲得震天响。 她穿戴华丽,头上的发簪都是黄金的,衬托得人珠光宝气。 她来到风月四时歌门前。 “刘妈妈,刘妈妈!“ 月凉的叫声吸引来了不少人,楼里的姑娘都下去看,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是你?你怎么到这来了?曦月歌在隔壁,快走快走。“刘妈妈赶人说,她不待见月凉,但月凉一点也不在意。 她甩开刘妈妈的手,径直走进风月四时歌,找了最中间的位置坐下。 “雪茹嫣呢?叫那个乡下丫头出来。” 她盛气凌人,自然是来者不善。见她找雪茹嫣,刘妈妈道:“平日看在劳妈妈面子上,我敬你几分,但你始终只是教司坊的姑娘,在妈妈面前还得放尊敬点!” 月凉毫不在意,忽然掩嘴大笑:“刘妈妈,你也老糊涂了,刘妈妈!月凉怎会不尊重您?我这次来只是想找雪茹嫣那家伙说说话,别一天到晚做个缩头乌龟待在坊楼里,像她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刘妈妈还是早些扔掉好,免得脏了风月四时歌的名声!” 楼下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很。楼上,红儿匆匆忙忙跑到雪茹嫣房前,敲门说:“雪姑娘,不好了,月凉姑娘来找麻烦了!“ 雪茹嫣正在屋中练新曲,听到红儿的话,开门询问:“怎么回事?” 红儿忙推她进屋,说:“月凉姑娘穿金带银的来咱们这了,刘妈妈正在下面跟她理论呢,她要叫雪姑娘下去,刘妈妈没让。” 雪茹嫣一声好笑:“我下去就是了,拦她做什么?”她一点都不当一回事,但别人可都在意得很。 红儿拉住她:“您现在不能下去,月凉姑娘既然能上门,那肯定是有什么厉害的东西捏在手里,就等着您下去,要给您好看呢!” 第八十章 谩骂 “挑衅吗?”雪茹嫣感到一丝悲凉,挣脱红儿的手。 “雪姑娘?” “你和妈妈对我的好,雪茹嫣会铭记在心的。”她说,还是下了楼去。 楼下,月凉笑声正欢。雪茹嫣从楼上下来,看见她今日穿了一身金黄色的宫廷礼服,头戴金钗,脸上也擦满了胭脂水粉,看着就像一个瓷娃娃似的。 一楼至二楼的楼梯处忽然传来她的声音。 “穿着宫里的衣服,月凉姑娘想必今日去宫中了吧!“ 对教坊人来说,无论男女,能去宫里,那都是翘楚,是许多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 月凉能进宫,就说明她到现在也没有失宠,就意味着上头的人还都捧着她。 她穿着一身来,无非是告诉楼里的姑娘们,她月凉并未失势。 换而言之,她没失势,那就反过来说明她绪鄂茹嫣现在落难了。至少她是这样认为,所以才做出了眼前的这一切。 ”因为章怀王爷给的月钱吗?“雪茹嫣问,”所以你来是想告诉大家,现在你得意,我失意,是这样吗?“ 心头的打算让雪茹嫣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月凉得意的心情骤然减少了大半。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她这样说出口,反而让她有一种败了阵的感觉。 “是又如何?这是事实,你自己要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怨不得别人。”月凉说。 “啊,是怨不得别人,”雪茹嫣点头,笑问,“去宫里做什么了,章怀王爷待你还好吗?” 她像个老朋友似的,一时间所有人都没闹明白。 月凉更是不明白,完全搞不懂她的意思,抵触道:“关你什么事!” 雪茹嫣点头:“是不关我事,但是,门外那首诗是你做的吧,成天叫人骂我。” 门外到今天还在传唱那首说她目无法度、徇私舞弊的诗。月凉瞪大了眼睛,质问:“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那只眼睛看见了?还是哪只耳朵听见了?” “不是你做的?那整条月柳巷还有比你更知道我在上头经历的人,你得当心了。”雪茹嫣轻笑说。 月凉有一丝晃神,看着她,感觉明明是自己占了上风,却总有被打败的错觉。 这让她感到十分的耻辱。 “雪茹嫣,你到现在竟然还笑得出口!”月凉几近咬牙切齿,“你很快就会有报应的,很快!” 看她愤怒的样子,雪茹嫣不为所动。在一阵咒骂声中,她只微微张口,叹出微小的一声:“可悲啊。”眼中悲悯的神情,看向月凉,竟是十分地同情这个女人。 已然沦为被利用的工具却全然不知,有或者说是飞蛾扑火,最终先毁灭的会是她啊! 在月凉的责骂中,雪茹嫣算了算日子。月柳巷里的那首诗念了有些天了,她从司青大人那里回来也有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差不多该够了吧? 月凉骂完了她很是得意,雪茹嫣看着她,只是一声叹气,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上楼。 月凉追着骂:“你别跑!等你被收拾了的时候,我会大发善心考虑给你收个骨灰!“ 第八十一章 刑部来人 她这句话倒是叫雪茹嫣意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月凉。 月凉问:“怎么,不服气?” “不是,”雪茹嫣否认说,叹息,“月柳巷的名角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 月凉被她弄得很恼火,还想继续闹,刘妈妈叫人拉住她,强行将她带出了风月四时歌。 上到二楼阁楼的雪茹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三王爷和朝廷里的人究竟会什么时候来? 这一天,雪茹嫣没有等太久。 照常是被挑衅的三日,三日过后,月柳巷口又传来净街锣声。 哐,哐! 照这个声音,大家以为又是月凉风风光光从外边回来了,纷纷打开门看,却看见一串穿官服的人。 劳妈妈和刘妈妈纷纷出门,两人打了个照面,尴尬的相互看了眼,然后跪下身迎接来人。 差役跑上前喊道:“刑部李长恩李大人到!” 月柳巷里什么样的人都来过,但这样正式来访的刑部官员还是少见。轿子里,一个头戴乌纱帽,穿着四品大员官服的男子走下来。他留着络腮胡须,目光沉稳严肃,扫视了一圈众人。 轿子是停在风月四时歌的门前,不知道是谁首先发出了一声笑,紧接着大家都是细细的偷笑声,都觉得一定是来抓雪茹嫣的。 也是,才刚来汴京不久就跟月凉姑娘作对,就算靠着三王爷又怎么样?三王爷才不常来月柳巷,哪有章怀王关照对她们这些人? 她们都等着看雪茹嫣的笑话。 雪茹嫣站在阁楼上,将楼下的场面看得一清二楚。 “雪姑娘,他们会来抓你过去砍头吗?”红儿担心地问。 雪茹嫣转身:“傻姑娘,不要说傻话。” “外面好可怕,我就进来了。”红儿委屈地说。 “没什么可怕的,”雪茹嫣道,眼睛紧紧盯在为首的那位李大人身上,只说,“她们怕是完了。” “她们?”红儿不理解,“不是雪姑娘……” “你也以为我干了那种违反教坊规矩的事?”雪茹嫣很生气。平日里月凉挑衅她,骂她,她都没有生气,现在生气了,叫红儿有些慌。 雪茹嫣闭上眼,再睁眼时,刚才生气的情绪就都不见了。 “会大白天下的,那些人会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雪茹嫣道,“李大人既然要来找我,不如我们先去找他吧!” 李长恩今日来月柳巷是带了正式公文,原因便是因为近段时日在这边盛传的关于雪茹嫣的那首诗。 差役拿出一叠厚厚的案卷,李长恩当着刘妈妈的面打开,说:“最近京城坊间将三王爷与教坊女不论之情传得很凶,污蔑王爷的名声,可是重罪啊!” 这种热闹,劳妈妈从来不会放过,更何况是雪茹嫣的? 这个时候,刘妈妈还没有说话,她先插嘴,忙说:“是啊,雪茹嫣那丫头真不懂规矩,竟然去勾引王爷,还叫王爷给她走了后门,免了处罚,您不知道哟,我们司青大人也头疼得很!” 论落进下石,劳妈妈也绝对是一把好手! 但李长恩眉头一皱。 第八十二章 时机 “王爷的清誉自然高过一切,三王爷忧国忧民,深受爱戴,京城里传出这些话的确是令人恼怒,十分不该。” 雪茹嫣从楼上下来,劳妈妈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雪茹嫣报以一笑,微微点头,对刘妈妈说:“妈妈,我来晚了。” 刘妈妈一声叹息:“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屋去。” “怎么没我的事?这位大人来此,不就是来找我的?”雪茹嫣说,转身向李大人自我介绍,“奴家雪茹嫣,见过大人。“ 李大人瞟了她一眼:“你就是雪茹嫣?” “正是奴家。” “传闻与三王爷有染,,扰乱教坊之人就是你?” 雪茹嫣露出无辜的表情:“大人这是在说什么?冤枉奴家了,奴家与三王爷清清白白,从未扰乱过教坊规矩,是那些有心之人想要陷害王爷,故意编排出这些污秽事来辱没三王爷,青大人明察。” 李大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盯住她问:“你如何证明?” 雪茹嫣吃惊:“难道大人您不相信王爷清白?” 李大人深吸口气,被她的这话有些难住了,随后道:“未有,本官从未怀疑过王爷,只是你一籍乐籍女,外面疯传你是蛇蝎杜甫,你的话自然要多斟酌。” “要证明奴家清白也很简单,”雪茹嫣说,看着李大人,“只是大人弄清楚那些辱骂奴家与污蔑三王爷名声的谣言是从哪传出来的么?” 李大人冷漠的双眼看着她,不苟言笑道:“刑部已经抓住几名肇事者,已经供出最早编排流传的地方是月柳巷曦月歌。” 雪茹嫣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既然大人已经明察秋毫,不妨叫人来验奴家的身子,是否清白,一清二楚。” 她的话叫所有人震惊。雪茹嫣不以为意,继续说:“奴家要是与三王爷行了苟且之事,就断不会是完璧之身,奴家自知清白,大人要判断曦月歌传出的话究竟是不是谣言,只需要做这一步就够了。” 说着,她来到劳妈妈跟前。眉眼一笑,笑得劳妈妈胆战心惊。 “劳妈妈,到时候你可别不认账,敢污蔑三王爷,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罢,只见劳妈妈面色死灰。 在月柳巷里,谁也不会想到雪茹嫣会自己提出验身。没有人相信她和三王爷之间清清白白,尤其是月凉,分明是章怀王安排了一切,这件事绝对已经板上钉钉了! 结果她现在竟然说自己没有? 这件事说出去,章怀王都不信! 章怀王府上,下人向他禀告月柳巷里今天发生的事,就连他也吓了一跳。 “她是不是疯了?”章怀王震惊,骤然起身,忽然想到,“她不会想说是受了本王指使?” 下人禀报:“没有,雪茹嫣并没有提到过王爷。” 章怀王这下放了心,坐回椅子上。 “那她是真疯了,”章怀王说,“自寻死路,果然不值一提。” 下人退下,章怀王坐在房内细想这件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眼前总是浮现出雪茹嫣自信又淡然的笑容,像那样的女子怎么会轻易说出这种找死的话? 第八十三章 验身 “一定有哪里不对。”章怀王道,自言自语,最终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 “来人,备车去月柳巷!” 风月四时歌门口围满了人。宫里专门验身的嬷嬷被接来了,李大人从里边走了出来,双手负背,等着最后的结果。 李大人最终还是同意了雪茹嫣的方法,要判断真对三王爷和雪茹嫣自己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谣传,只需要做着一步,就能真相大白。 劳妈妈和刘妈妈留在了大堂,跟风月四时歌里所有的姑娘一样,都非常紧张这个结果。 雪茹嫣已经被带上了楼,楼梯口,衙门的官差持刀守住,不让任何人上去。 劳妈妈越来越担忧。 “刘妈妈。”她叫了声。 “干什么?”刘妈妈心烦意乱,没有好脾气。 劳妈妈咧开了笑,问:“你家的雪茹嫣跟三王爷之间,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啊?” “我哪知道?”刘妈妈搅着手帕,心心念念朝楼上看,一点都不想和劳妈妈说话。 见她不理人,劳妈妈嘟囔起了嘴,念叨:“不说就不说嘛,等下不就知道了?” 雪茹嫣在房里接受完检查,两位嬷嬷起身,雪茹嫣穿好衣服,说:“辛苦二位嬷嬷了。” 嬷嬷不说话,转身离开屋内,下了楼。见到她们的身影,下面围观的人群立即骚动了。 “怎么样,嬷嬷,我家雪儿她还是……”最关心的还是刘妈妈,这两个嬷嬷不约而同的点了头,刘妈妈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劳妈妈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叫官差好不容易才再次控制住。 李大人从门口回来,两名嬷嬷来到他跟前,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李大仁的眼瞳骤然放大,震惊的样子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然后转头瞪向了劳妈妈。 李大人说:“请嬷嬷当众说出结果吧,这等事无需隐藏。,雪茹嫣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有了李大人的话,嬷嬷这才站直了身。 “姑娘没有破身,清清白白,是我们两人都验过的结果。” 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呢?雪茹嫣怎么可能还是完好的?” “这有猫腻吧?谁都知道她跟三王爷就在坊楼里做那种事。” “骗人的吧?一定是验的不准!” 说别的嬷嬷就当没听见,但说她们验的不准,就没办法忍。 “老身在宫廷为女子验身三十余年,多少娘娘初入宫都要经过老身,从未出错,你竟然怀疑老身验不准?” 毕竟是宫里的嬷嬷,一发怒,这些教坊人都不敢说话了。 李大人上前来道:“嬷嬷息怒,嬷嬷十分确定那名女子是完璧?” “当然!”嬷嬷说,“我验身几十年了,是不是完璧还验不出?那姑娘就是清清白白的,大人要是不信就再找人验吧!” 李大人这下心里有底了,一直蹦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容,吩咐手下说:“送嬷嬷回宫。”转身又对嬷嬷说:“今日多谢嬷嬷。” 第八十四章 大白 雪茹嫣缓缓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上静静看着众人混乱的场景,嘴角到眼里都是笑。 章怀王的马车匆匆停下,他跳下车,一眼看见李长恩,问:“李大人,情况如何?” 李长恩见是他,拱手鞠躬,禀报说:“禀王爷,雪茹嫣乃是完璧之身,那些全是中伤三王爷的谣传,下官这就要带造谣之人回刑部受审。” 李大人说的造谣之人无非就是指的劳妈妈了。 这个时候,劳妈妈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千算万算,哪里算得到雪茹嫣那丫头竟然跟三王爷没发生任何事? 章怀王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意外:“什么,她是完璧身?” 章怀王猛然朝风月四时歌的门里看,那天她明明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怎么会…… “李大人,此事不可大意,那完璧……” “宫里的嬷嬷验的,应不会有假,”李长恩说,“王爷,下官这就拿人。” 他给属下使了个眼色,官差迅速拿下劳妈妈,另外,月凉也被带了下牢。 月凉很惊慌,看见章怀王在,像见到救命稻草,高兴大喊:“王爷,王爷,我是无辜的,我被那乡下丫头骗了,王爷,是您说得呀,那乡下丫头不可能是完璧啊王爷!” 章怀王闭上了眼,挥袖摇头,怒道:“胡言乱语什么,本王虽然供你月钱,但与你没任何关系,还不快带走?” 李长恩向章怀王辞行,这边带人匆匆离开月柳巷。 这条巷子里再次响起雷鸣般的躁动。 “怎么会是月凉姑娘呢?” “劳妈妈这下惨了吧。” “这恐怕是阴谋,这不该是……” 章怀王压着怒气,踏进风月四时歌的门。门内,所有姑娘都正望着雪茹嫣。见到他来,雪茹嫣倚靠到楼梯的扶手上,撑头问他:”章怀王爷怎么来了?还没到坊楼的开业时间呢!“ 章怀王没有说话,静静盯着她看。 ”王爷这样看我做什么?哦,刚才月凉姑娘被刑部的大人带走了,王爷不该去救美人?“ ”别说闲话,你和三王爷间究竟怎么回事?“章怀王问。 雪茹嫣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王爷要想知道,请上楼来吧,不过酒菜钱得付哦,妈妈!“ 她叫了刘妈妈一声,刘妈妈立即叫人端酒食过去。 雪茹嫣往回走,章怀王跟上,下面的人都看着,想议论却又不敢说话,一直憋着看他们上楼。 离开后楼下是什么样雪茹嫣没心情去管,回到屋里,章怀王走进来,她招呼说:”王爷请坐。“ 章怀王满腹狐疑,又有满腹的怒火,直接问:”你究竟与本王耍了什么名堂?“ 雪茹嫣静静为他斟了壶茶,淡然地说:”不是奴家耍了名堂,三王爷正人君子恐怕超出了王爷您的想象。“ 雪茹嫣将话说到这里,基本上章怀王已经懂了。 他觉得好笑:”你的意思是,那天他没有碰你,做了个柳下惠第二?“ 雪茹嫣静笑点头,章怀王甩出茶杯:”你骗谁呢?他是什么样的人本王还不清楚?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你要不说,本王叫你入狱去陪月凉!” 第八十五章 势利 雪茹嫣一声叹气,捡起章怀仍扔掉的茶杯重新斟了茶,放到章怀王面前。 ”王爷对三王爷又了解多少?事实就是如此,王爷又想听奴家说什么?”雪茹嫣问,站在他跟前,淡笑不愈。 “从来没有人让本王感到如此憋火,”章怀王说,“你很好。” “王爷千万别憋火,对身体不好,王爷。”雪茹嫣突然跪下,向章怀王磕头。 章怀王盯着她,雪茹嫣说:“奴家本无意让王爷不快,只想在月柳巷中平淡度日,安度余生,避开朝中事,请王爷成全。” 章怀王厌恶的眼神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嘲笑。 “你想避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章怀王一声哼笑,“在教司坊你想避世?” 雪茹嫣无奈地一声轻叹:“不可以么?” “本王不认为你有这样傻。”章怀王说。 雪茹嫣抿抿嘴,章怀王起身,一把掐住她的喉咙。 “本王最厌恶自作聪明之人,你虽然聪明,但不过只是只蝼蚁,我能捧你做花魁,也能毁了你。” 他的力气骤然变大,雪茹嫣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一阵眩晕,感觉他要掐死自己。 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了章怀王的手。 “不想死?”章怀王问一声。 雪茹嫣痛苦的点头,口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强烈的求生欲都体现在眼睛里,叫章怀王看见,也叫他痛快。 “哈哈哈哈——”章怀王松开了手。 雪茹嫣面色惨白,赶紧大口吸气。她敢确定,他再晚松一刻就她就要断气了! “你记住,本王随时都能要你的命!” 章怀王再次经警告一声,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 雪茹嫣捂着脖子,半晌都没有缓过来。见章怀王已经离开,雪茹嫣却半天没出房门,红儿好奇的进去,看见她那模样一下就惊慌了。 “雪姑娘,你怎么会这样?”她忙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她脖颈上的淤痕,手指印根根分明,吓得她一声尖叫捂住嘴。 “别叫。”雪茹嫣沙哑而艰难地发出声,压住痛苦,吩咐她说,“不要说出去,去端杯水。” 红儿立即照做,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乖乖巧巧的,只是神色快哭了。 在红儿的照顾下,雪茹嫣渐渐缓了过来。照着铜镜,章怀王的掐痕明显,左看右看,只能吩咐:“那块丝巾来。” 红儿很快拿过丝巾,雪茹嫣对着镜子,摆弄了很久,终于找到合适的方式系在脖子上,将将指痕完完全全盖住。 “告诉妈妈今明两天我不接客,晚上的登台也撤了。” “嗯,我这就去和妈妈说。”红儿点头离开,屋内,雪茹嫣深吸口气,倒在竹编的藤椅中。 朝堂深似海,王爷上不可避免,又何况当年她身为人臣的父亲? 深受教坊司青厚爱的月凉入了狱,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刑部的监牢。 “这教司坊真比朝堂还势力,当年薛桂儿在曦月歌,谁敢动劳妈妈一下?薛桂儿冒犯三王爷,三王爷也是像一点事也没有,纵容得很!” 第八十六章 争气 两个官差摇头晃脑地说起往事:“可不是么,那时候汴京城里谁敢抓劳妈妈呀?有三王爷在上头撑腰,曦月歌都要上天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关押劳妈妈和凉的牢房:“喂,吃饭了!” 牢饭可不好吃,只有一碗稀粥和一些咸菜。月凉只看了一眼,顿时发怒说:“我就吃这些东西?拿走!” 她本是汴京名角,本来衙差对她还有些好感,但这一下见她这样,顿时都有点恼怒。 “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大牢,有这个吃不错了,搞清楚点吧!” 他们把东西放下,一步一个讥讽地走了。月凉看着他们,面上尽是委屈。 劳妈妈一声叹气:“月凉啊,你怎么这么冒失,跟官爷闹小姐脾气,嫌妈妈命长了?” 月凉沮丧着脸,说:“妈妈,我哪里吃过这种东西,就算普通老百姓家都也不会吃这样的东西。” 劳妈妈又是一声叹气:“看来你十一岁便带你去司青大人身边,还是早了。” 她无声叹气,看月凉在牢房里坐立不安,心烦气躁的样子,她仿佛觉得这个好苗子被她亲手毁了。 月凉成名太早,太过养尊处优,已经不适合在普通的环境里生活了。 劳妈妈瘫到地上:“完了,全完了。” 月凉听见:“什么全完了?妈妈,你得想办法啊!” “全完了啊!”劳妈妈说着忍不住痛哭起来。这时候她真正的羡慕起了刘妈妈,要是从江北调入京城的丫头是到她的曦月歌就好了。雪茹嫣是多好的丫头啊,要是她来的是曦月歌,她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啊! 月凉纠缠不放:“你说清楚啊,什么完了?” 劳妈妈立即变脸,对她的态度再也不像从前,甚至还起了一层厌恶,道:“别碰!” 她用力甩开月凉的手,不惜将她推倒在地上。 “妈妈?”月凉捂住手臂,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劳妈妈一脸怒气:“别再叫我妈妈,你不过是多年前我从路边带回来的一个野丫头,这些年里我供你吃,供你穿,把所有好的都给了你,竟把你养成了傻子!你要想当千金大小姐,那你当啊,你去当啊!污蔑雪茹嫣的那首诗也是你做的,做了还到处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哪里有你这么蠢打的丫头!” 劳妈妈不仅是说她,还动了手。 月凉吓得面色苍白,幼年的记忆顿时浮现在眼前,想起了在每个教坊女艺成之前天天挨打的日子,月凉的面色更加惊慌。 “妈妈,妈妈,我错了妈妈,妈妈不要打我,妈妈!” 劳妈妈记得,当初月凉就是这样哭喊,声音好听又模样动人,听得人心疼不已。 她察觉到这是一个好苗子,所以对她着重培养。 毕竟是多年养起来的姑娘,劳妈妈心软了,松了手。 “唉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姑娘不争气,老天爷也不开眼哟!”劳妈妈哭天呛地,撒泼似的在牢房里大喊,“要了老命哟!” 第八十七章 西郊 雪茹嫣被章怀王掐坏了嗓音,足足花了七日才勉强恢复,虽然还是不舒服,但轻声细语的说话,已经与平常没什么区别。 脖颈上的淤痕也退了许多,她揭开一份药膏的盖,挖出些许膏体,抹在上面,左右查看,身后,忽然响起: “这就是你一直等的机会?不错,时机也正好。” 是俞青朗,他很随意的靠在桌前,仔细打量她脖颈的伤痕。 “啧,章怀王竟然没掐死你。” 雪茹嫣转头:“你很希望他掐死我?” “他性情古怪,掐死你正常,不掐死你也正常。”俞青朗道。今日的他换了个发饰,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但还是那样的俊朗。 他一靠近,身上带着淡淡幽香,深邃明亮的眼眸看住她的眼睛,雪茹嫣就脸红了。 “登徒浪子,总来姑娘房里,不知羞!” 她仓忙转过身,掩饰自己的羞怯。俞青朗说:“教司坊这种地方什么样的人都遇的上,什么样的情报都听得到。” 雪茹嫣顿时领悟:“所以这就是你总来风月四时歌的理由?” “越是小楼这种地方,就越喜欢教司坊。” 看他神态里有一些忧伤,雪茹嫣奇怪,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感觉你与我是一路人。” 俞青朗的声音落尽了她的心底,像一摊死水忽然被小石子激起了涟漪。 “我怎会和你是一路人?”雪茹嫣吃惊,“你究竟在说什么?” 俞青朗什么也没说,只扔下了一块令牌。 “这是?”雪茹嫣捡起来,令牌冰冰凉凉,上面还有她看不懂的字。 “明日辰时,西郊千福宫。” “这是……”她话还没有说尽,俞青朗已经施展轻功,消失在了房间里。 “西郊千福宫?”雪茹嫣拿着令牌反复查看,“这是什么地方?” 想不明白。 无星的夜。 怡亲王府中,一盏星灯。 “王爷。”来者禀报。 “她如何?” “月凉在牢里闹小姐脾气,劳妈妈已经训斥了。” 三王爷正写字的笔一顿:“谁问你月凉了?” 来人低头不语,三王爷道:“京郊河堤。” 来人顿时理解,禀报道:“中书堂已经下批文,不日将动工。” “哪位大人监工?” “工部徐尚书。” “嗯。”烛光中,三王爷的脸被盖上了阴影,阴影中显些阴鸷气息。 来人抬头看了一眼,立马又将头低下。 “京郊工事不要叫太多人插手,尤其是月柳巷,”三王爷说到这里,眼神忽然凛冽,“她来汴京之前的事查清楚了吗?” “禀王爷,雪茹嫣之前在江北就很受追捧,其中与工部官员多有来往,确实属实。” 三王爷一声轻笑:“那真是难得了,明明只是个教坊女,却很好学,若发现她靠近工事,先斩后奏。” “是!” 穿上新衣裳,画了上好妆容开开心心去赴约的雪茹嫣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快有遭难。 郊外,雪茹嫣刚到这里,马车就叫人拦住。 “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开门看清情况,一把尖刀就已经劈开了窗户,寒光反射在她的脸上,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第八十八章 面具男 “雪姑娘,好像遇上截道的了。” “截道?”雪茹嫣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雪姑娘小心!” 红儿大叫一声,护到她跟前。长刀砍进来,在她后背上划上长长一条血痕。 “红儿!”雪茹嫣大叫一声,满手电影的鲜血提醒她贼人是来真的,是真正性命堪忧的时刻。 她闭上眼,很快镇定下来。赶车的车夫惨叫了一声,听见刀口割开布料的声音,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她在脑中快速思考对策,眼下的情景躲在车里不安全,跑出去更是自投罗网,所以…… “各位大哥,这是小女子身上全部家当,给各位大哥做酒钱,还请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她来过京郊,这里并不偏僻,有贼人在这里截道,想来只是谋财不会害命。 但出乎她意料的事,这些人并没有因此停手,反而来了两个蒙面人踹开车门,将她和红儿粗鲁地拽出来。 “雪姑娘!”红儿惊恐地大叫。 “红儿!”雪茹嫣想拉住她,但自己被人拉住,一下被甩到了地上。 哐当! 大刀落地,幸而她闪的快,否则现在已经归西了。 这些人一点也不讲理,刀刀致命。雪茹嫣逐渐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些人原本就是奔着她的命而来。 那么是谁,想要她的命? “你们是谁?”她虽然问了,但这些人怎么会回答她了? 大刀再次落下来,雪茹嫣躲闪不急,濒死的危机让她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 “救命啊,救命——!” 谁来,谁来救救她? 噗嗤! “啊——!” 许是苍天有感,原本应当落下的刀没有落下。 雪茹嫣坐在地上蜷缩发抖,紧紧抱着自己。许久过后,身边没有出现一点声音。 “雪姑娘,雪姑娘,呜呜……” 红儿的哭声十分悲痛,叫雪茹嫣有一丝错觉。 “难道我已经死了?”雪茹嫣自问。 “姑娘,你很想死?” 头顶上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雪茹嫣一愣,蓦然抬头。 一个穿着奇怪,带着铜面具的男人正低头打量她,刚才要杀她的蒙面人此时全都躺在地上,血水渐渐蔓延开,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味道。 “呕!” 她忍不住干呕,无法忍受的血腥味。 面具男子猛然一拍脑袋:“是了,你们姑娘家都见不得这场面,走吧,眼不见为净。” 这个面具男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扶她起来,那边将红儿举起夹在胳肢窝下边,就沿着大道往前走。 雪茹嫣并不惊奇鱼他的臂力,但不知道他要带她们去哪里,雪茹嫣有些担心。 “这位,公子,”雪茹嫣道,“你要去哪?” 这个面具男停下来,又拍了面具一下。 “啊,我忘了,你要去哪里?” “千福宫。”雪茹嫣不避讳地说。 “千福宫啊,千福宫离这还有四里路,今天这刚开始修堤坝,路挖得稀烂,总得算起来得有五六里吧!” 这个面具男子让人感觉奇奇怪怪的,雪茹嫣感到无奈,便问:“刚才可是公子救了我们?” 第八十九章 救人 “不错。”他开心的承认。 “那,那些人也是公子杀的?” “当然!” 雪茹嫣更加惊讶。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轻松自在,好像杀人这种事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稀松平常。 雪茹嫣不禁毛骨悚然:“感谢公子仗义相救,我们还要行路,这就告辞。” 她苍苍茫茫去扶红儿,眼下这个面具人说不定比刚才那些劫匪还要凶狠! 看着她拙劣的样子,面具人忽然发出一声笑,指着红儿:“看她伤的不轻,这郊外荒山野岭,你打算怎么办?” “京郊也有人居住,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大夫。” “这位小姑娘恐怕撑不到大夫来就死了!” “……” 红儿紧咬着的嘴唇已经发白,她浑身冒虚汗,战战兢兢抬头,哭着问雪茹嫣说:“雪姑娘,我是不是快死了?” 雪茹嫣也是同样难过,毕竟红儿是为了救她才被划了一刀。 面具人道:“看你这块牌子不错,不如把这个押给我,我这就替小姑娘疗伤!” 雪茹嫣看着他手里那块在阳光下亮闪闪的令牌,豁然吃惊! 这块牌子他什么时候拿去的? 雪茹嫣摸了摸身上,令牌果然不见了,伸出手命令他说:“还给我。” 面具人抬手忽然将令牌拿远:“怎么说我都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总得意思意思吧?” “我可以给你钱,”雪茹嫣急了,“很多钱,但那块令牌是我与别人相约之用,请还给我。” “跟人相约啊,啊,难道就是千福宫?那我就收下了。” 这人蛮不讲理,雪茹嫣气得跺脚也不能奈何他半分。 “你不能拿走,你去月柳巷找风月四时歌的刘妈妈,我叫雪茹嫣,是那里的花魁,妈妈会给你可观的报酬,今后你也将是我雪茹嫣的贵宾,怎么样?” “原来你是教坊的人。”面具男终于有一些反应,有意无意的拿住她的手,细细摩擦,“细皮嫩肉的,不愧是花魁。” 雪茹嫣想抽开手,但他的反应更快,立即拿住,将她强行带到跟前。 “公子,你不要这样。” “令牌我可以还给你,但有一个要求,你答应了我就给你。” “什么要求?” “一起去千福宫。” “什么?” 面具人将令牌高高抛到空中,然后又准确的抓住,说:“你带这种小姑娘去,再多带一人又何妨?只要带我一起去千福宫,我立马就还。”他说着瞟了眼已经昏过去的红儿。 “这小姑娘的伤也一并治好,怎么样?” 雪茹嫣看红儿一动不动的模样,点点头,只好答应。 面具人手速飞快,只见一道影子在她眼前闪过,胸口一沉,令牌已经稳当当放在了她的胸口。 来不及惊讶,面具人放开了她,已经过去把红儿扛起。 “前面有个废弃的城隍庙,先去那里。” 雪茹嫣没有想到,这个面具人看似没个正形,但确实有些治病救人的法子。他随身带着药膏,因为是男子,不便扒开红儿的衣服上药,所以这个步骤由雪茹嫣效劳,之后再由他运功推穴,渐渐的红儿的脸色就好看起来。 第九十章 有趣 “嗯?”红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红儿?”雪茹嫣忙上前,拍着她的脸蛋,“别说话,好好歇息,养伤要紧。” 红儿缓缓睁开眼:“雪姑娘?” “嘘,别说话。” 因为红儿背上受伤,靠不得,躺不得,雪茹嫣拿刚找来的废茅草垫在地方,扶着她趴下去。 “这段时间只能这样了,坐着疼吗?” “疼。”红儿委屈地点头。 雪茹嫣也难过得抿起嘴,叹出口气,摸着她的头安慰道:“等结痂就好了。” 红儿忽然看向雪茹嫣旁边的面具人,哭着对他说:“不要拿走雪姑娘的令牌,那是俞乐师的,要是被你拿走,雪姑娘就找不到好人家嫁了。” 一语惊住了两人。 尤其是雪茹嫣,惊吓道:“红儿,你别瞎说,我和俞乐师他……没什么。” “小姐,俞乐师是多好的人呀,你可要在离开前抓住了,不要像薛姑娘那样。” 面具人像看戏似的,依靠到斑驳的墙壁上,双手抱头看她们两个:“一个乐师竟会这种东西也,稀奇。” “你知道这是什么?”雪茹嫣问。 “不知道。”他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 “不知道你还说,”雪茹嫣埋怨了他一声,这边对红儿说,“你先歇息,等好些后我们就上路。” 雪茹嫣说着起身,向庙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面具人问。 雪茹嫣止步:“失了一辆马车,五六里的路总得再找一辆,难道要步行过去?” 面具人再次靠回去,对红儿问:“你的主子就这么走了,说不定要抛弃你了。” “不可能,”红儿因为流了不少血,现在说话还有些虚弱,但语气却很坚定地告诉他,“雪姑娘不会抛下我的,雪姑娘不是那种人。” “教坊女有几个好东西?给钱就是了,谁能捧她,能让她出名,她就对谁好,听谁的,你那位雪姑娘现在说不定正在落荒而逃,跑回城了。” “雪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她说了回来就会回来的!”红儿用尽力气大叫,这一下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睁不开眼,哇哇直叫。 她叫得太吵,面具人捂住了耳朵,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上前去抓起她的手。 “小丫头片子,吵死了!”他烦躁地摇了摇头,透过面具的双眼盯着红儿问:“多大了?” 红儿被他一吼吓得气都不敢说,怯怯抬头打量他,小心翼翼地道:“叔叔不要杀我。” 突然被叫了一声叔叔,面具人震惊的身体都僵硬了。 “小丫头片子。” “啊,叔叔对不起,叔叔放了我吧,红儿再也不敢了!” 她又喊叫了起来。面具人无奈,连哄带吓的吼她说:“你再喊我就要杀你了!” 红儿果然不叫了。 面具人觉得有趣:“你比你那主子倒是有趣多了!” 他仔细端详红儿,又问了一遍:“多大了?” “十一,啊不,十三了。” “究竟十一还是十三?” “我我也不知道,风月四时歌的时候同来的都是十三,但妈妈说我看着就像是十一的样……” 第九十一章 修道 面具人不屑地:“连年纪都不知道小丫头片子。” “叔叔,你为什么要俞乐师的令牌?雪姑娘在我们那里最受欢迎了,她有很多钱,叔叔可以要到比这快令牌更多的钱!” 对红儿天真的话,面具人失笑,竟然有了点跟她说下去的兴趣。 “小姑娘,你知道这令牌值多少钱?” “一块破牌子能值多少钱?” “这是通往千福宫的东西,市面上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不是千福宫的人,就算拿到牌子去的了一次也去不了第二回不是?” “你这小姑娘,看着傻不愣登怎么聪明得很?”面具人感到奇了怪了,连坐姿都正了,拎起她的衣领,“都谁教你的,你那个主子?” 红儿吓得不敢说话,背上疼又不敢乱动,耸着肩膀让他拎着,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面具人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许久没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了,小丫头片子,你说你叫什么?” “红儿。”她恭谨的回答。 “等你长大了我就去捧你的场好不好?” “好。” “哈哈哈……” 面具人觉得逗红儿很有意思,把她放下来。门外,雪茹嫣也回来了,听到他的笑声问:“你欺负红儿了?” “你哪见到我欺负她了?” 雪茹嫣向他伸出手。 “怎么?”他不明白,但随后庙门外走进来一人,农夫打扮。 “我家的驴车都拉来了,银子谁给?” 雪茹嫣耸了耸肩,伸出的手指动了动,意思已经很明显。 “你竟然叫我付钱?”面具人大喊一声。 “我的钱袋都丢给那些人了,你又没捡回来。”她朝农夫挪了挪嘴,“你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去千福宫?” 面具人很不情愿地从怀中摸出钱袋,给农夫扔去几枚铜板。 “我们走吧,小心。”雪茹嫣先将红儿扶上车,拿茅草给她垫好地方。 红儿说:“雪姑娘,面具叔叔说以后要来捧红儿的场,红儿想叫他现在就来捧雪姑娘的场,这样雪姑娘就会更出名,红儿今后也就能更出名了。” “你想出名?” “嗯,想成为雪姑娘这样的人。” 听到她说这话,雪茹嫣想到自己来到汴京之后的事,神情突然黯淡下来。 “还是不要做我这样的人,平常度日就好。“雪茹嫣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驴车缓缓拉起来,她们再次踏上了行程。 红儿有伤,上车不久就睡着了,靠在雪茹嫣身上。雪茹嫣担心碰到她的伤口,慢慢将她换了个姿势,小心照顾,叫面具人看在眼里。 “你对小丫头还真上心!” “她是为我受得伤。” “那个给你牌子的乐师叫什么?”面具人忽然问。 听他打听这个,雪茹嫣一下警觉起来。 “这个人与你何干?” “就是问问,”面具人说道,忽然问,“你知道千福宫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雪茹嫣听他这么问,还是有了点兴趣。只见他嘴角上扬,轻微一笑。 “千福千福,自然与修道的有关,我倒不知道京城的乐师里还有和道士有联系的。” 第九十二章 千福宫 “道士……” 对俞青朗认识什么样的人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他为什么要叫她去道宫? 难道修道的人也会听曲? 雪茹嫣不明白了。 “难不成你们其实都是道士?我倒是听说过道馆里有女道士,以前还出了个女魔头,竟然还深受皇上喜欢,带进宫里去了,你不会也是那样的女魔头吧?” “公子说笑了。”雪茹嫣轻声回应,低下头为红儿捋好鬓角的碎发 面具人想了想:“也是,你要是那样的女魔头,就不会怕那些劫匪,但是,雪姑娘,你不怕那个乐师吗?他怕不是寻常人。 雪茹嫣自然知晓他不是寻常人。 小楼公子会是寻常人么? “这与你无关。”雪茹嫣说。 面具人道:“我是好意提醒,像姑娘你这样漂亮的美人,大家都想骗一骗。” “那你也想骗我?” “当然!” 没想到他就这样承认了,雪茹嫣有些惊讶。 面具人还在说:“哪个男人不想骗美人呢?说不定你那位乐师哥哥,从头到尾都打算骗你,你要想嫁人,可别嫁了一个骗子。” “要说骗子,你才更吧,一直拿面具示人,又不报名号,连真身都不敢露,还说别人。” “这话你就说错了,你也没问我叫什么啊!” 雪茹嫣瞥了他一眼:“那你叫什么?” “廉榆。” “鲶鱼?”雪茹嫣忽然乐了,笑意忍不住的扬开。 面具人立刻坐起来:“你说什么?廉榆,飞廉的廉,什么鲶鱼?” 雪茹嫣一声叹气:“你还没叫王八。” “怎么跟救命恩人说话呢?” 驴车虽慢,但在两人争争吵吵中,时间倒是过得很快,来到了千福宫。 雪茹嫣扶着红儿下来,问廉榆:“千福宫既然是道观,里面应该有能治病的人吧?” “你问我?”廉榆回答,看了眼红儿,“当然,当今天下的医术就是起源于道法,那些学道的多少都会点!” “那就好,”雪茹嫣放心了,对红儿说,“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廉榆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来到门前,雪茹嫣将令牌给到看门人。看门人是个小道童,果然和廉榆说的一样,是个道观。 “一位姓俞的公子叫我们前来。”雪茹嫣恭敬礼貌说道,那道童看了他们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走进门去。 她们在外边等候,红儿道:“叔叔,你先去捧雪姑娘的场子,雪姑娘好以后我就好了。” 雪茹嫣和廉榆都是一愣。 这丫头还念着这事呢! 廉榆没有搭话,很快,道童出来,对雪茹嫣说:“你们跟我来。” 门后别有洞天。千福宫不愧是道观,里面的格局别有风味,莲塘遍布,假山石上立着一尊仙鹤像,看着就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小道童说:“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已经等你们半天了。” 雪茹嫣低头致谢,小道童离开,她扶着红儿往里走。 忽然。 “你跟来做什么,既然已经带你来到这了,你不用再跟着我们。” 廉榆跟在他们身后,不服气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用进去?” “他们请的人是我,你和教司坊没有关系。” “那倒是奇怪了,一群道士叫歌姬来做什么?所以我就要去看看,你们走你们的路,我看我的热闹,不行吗?” 第九十三章 明朗 主殿里威严肃穆。两侧都是十米高的铜人像,一座一座并排开去,一直延伸到主殿的最前方。 最前边摆了酒席,其中俞青朗就坐在左侧的位置。主座上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但走近一看,那里是什么老者,皮肤光滑,看不见一丝皱纹,分明是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这男子身着道袍,看了雪茹嫣三人一眼,目光就落到廉榆身上,神情顿时不快。 嗖! 雪茹嫣只听得耳边有什么东西过去,尔后,再看廉榆,脸上的面具出现了一道裂痕。 廉榆认识他们! 雪茹嫣第一反应便是这样。廉榆绝对认识他们,而且八成可能是有仇,他既然跟她来了,那说不定她也…… 坐在主座的男子冷哼一声,指责俞青朗道:“你哪里找来的人,怎么跟这种家伙混在一起?怀了千福宫清净!” 俞青朗清朗的眼眸瞟向雪茹嫣,紧接着注意到面色虚弱的红儿。 “怎么回事?”他问。 他的声音依旧清朗温润,好听得很,叫雪茹嫣忐忑的心放了下来。 “路上遇见了截道的贼人,伤了红儿,幸好得到这位义士相救。” 说完这话,俞青朗和年轻的道长都向廉榆看去。 年轻道长冷哼一声:“杀人的饿狼竟也干了救人的事。”嗖的一声,一盏酒杯砸在了他的面具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雪茹嫣不理会他俩的事,带着红儿走到俞青朗面前,跪下。 “俞公子,请帮红儿治伤。” 俞青朗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看向红儿的伤处,敏锐的发现上面已经抹了膏药,神色顿时一紧。 “哪来的药膏?” “他的。” “你认识他?” “不认识。” “不认识你就敢将他的东西往伤口处抹?” 他的话叫雪茹嫣紧张起来。 “难道这膏药有什么错?”雪茹嫣很紧张,更痛恨自己当时病急乱投医,就信了廉榆的话。 “药没问题,是止血的金创膏,”俞青朗说,从附近的柜子里拿出一颗丹药给红儿服下,“外面的世界不比月柳巷,凡是都要小心谨慎。” “他救了我和红儿。”雪茹嫣说。 俞青朗抬头,看向她的眼睛:“也不可轻信。” “为什么叫我到这里来?”雪茹嫣问,“这里是道观。” “道观又如何?”俞青朗检查红儿的伤势,因为结痂,血和里衬粘在了一起,俞青朗一下扯开,疼得红儿又喊又叫。 “红儿乖,红儿不哭,没事的,不哭。”雪茹嫣连声安慰,轻轻摸着她的额头。 “这一路在哪遇到了劫匪?”俞青朗问。 “修堤坝的地方,”雪茹嫣回答,“你还没告诉我叫我过来做什么?就算你与刘妈妈关系好,也要出银子。” “千福宫每年祭奠丽嫔都会前来,三年前王皇后也到了此地,为求主事一卦。” 雪茹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俞青朗抬头:“我最近还知道了一件事,京郊堤坝的材料进价,民工数量,总和加起来只有二十万两白银。” 他忽然笑了,对着雪茹嫣:“之前怡亲王府里,你知道朝廷下拨了多少钱,对吗?” 第九十四章 竟是如此 雪茹嫣猛然一惊! 她想起来了:“十万两!” 黄金。 没错,那天她在怡亲王府上听到那三个官员和三王爷说这项工程的造价十万两黄金,所以现在只有二十万两白银? “这中间这么大的差距,难道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雪茹嫣瞬间想明白了,也更为之震惊! 千两白银才值黄金一两,二十万两,不过黄金二百两,就二百两黄金建造了长三百里的堤坝,这…… “这坝子建起来会死人的!”雪茹嫣道,拉住俞青朗的手,“俞公子,就这样叫他们偷工减料,贪赃枉法,就没什么办法?” 俞青朗凌然甩开她的手:“你当我是什么人,救世主?” “可那……” “那是朝廷的事,你我如何去管?你该想的是谁人要害你性命。你在工事附近遇到劫匪,又知道工事的款项额度,今日你侥幸不死,明日,后日?你该想的是这个。” 雪茹嫣感到全身血液一阵冰凉:“你是说……” 她忐忑不安,怀疑:“我这次遇害与这件工事贪污有关?” 她很吃惊,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便是……” 俞青朗点头,微微抬起眼皮向上看她,带着明确示意与探究的意味。 雪茹嫣打住不说了,但她要说的是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见她领会,俞青朗倒了杯酒给她:“千福宫与宫里王皇后一系交好,你与主事交好,便能与皇后娘娘交好。” 雪茹嫣正襟危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极具意义。 “与主事交好,我要……” “这就看你的本事,我可做搭桥人,至于你能走到哪一步,都看你自己。” 俞青朗今日叫她来的目的,雪茹嫣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他是想为自己跟宫里搭桥。 “俞公子,恕雪茹嫣愚钝,你为何要这样帮我?” 一次若说巧合,二次说是偶然,但一而再而三,俞青朗这是为何? 对着她充满疑问的眼睛,俞青朗低下头,随口问:“有人帮不好?” “我不习惯欠人情,俞公子这样帮我,雪茹嫣……不知该作何报答。” “,” 俞青朗埋头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下。 “我说过,想看你能走到哪个位置,在汴京别以为拿捏住章怀王的软处叫他一时不敢动你便是赢,京城之大,随时都能叫你死于非命。” 俞青朗淡笑一下:“若没人帮,再聪明的人也不能成事,我帮你,是想看看最底层的乐籍者究竟掀出多大风浪?这是在满足我的好奇心,小楼最缺的就是天下奇闻,天下奇事,你的野心值得这样的帮助,你要感谢我,不如去感谢你那颗野心吧!” 雪茹嫣跪坐在他跟前,半晌没有说话。 他说的话平淡无奇,语气甚至没有波澜,但就是这样才透露着真诚。 雪茹嫣觉得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他只是好奇自己一个教坊女能在京城做出怎样轰轰烈烈的事情,踏过多少人的尸骨,最终走到怎样的高位上。 第九十五章 推荐 她想问俞青朗,怎么跟这位主事打招呼。 大殿中,显然,主事很不喜欢廉榆。 他愤怒地拿着剑,剑气萦绕身周,将他的银发吹得向四处飘散,这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全都是对着对面站着的廉榆。 “福元星君,你在这里动手就不怕爆了你的三清尊像?你不让我进来,我还是进来了,愿赌得服输!” “孽畜,闭嘴!” 俞青朗看着他们两人打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对雪茹嫣说:“那个银发着道袍的就是千福宫的主事,福元星君是他的道号,名为祈莫。” 雪茹嫣点头,一一记下。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江湖人打架,两人招式华丽,打得难舍难分,做一个局外人看戏来说,着实好看。 雪茹嫣看着他们,问:“俞公子也认识廉榆?” 她原以为他们三人都相识,但哪想知俞青朗干脆果断的回答了声:“不认识。” 雪茹嫣稍愣,缓缓尴尬地道:“我看福元星君跟他很熟,还以为你会知道。” “不要对他感兴趣。”俞青朗再次警告她说。 他们打得地面都出现了裂痕。红儿吓得尖叫出声,躲在雪茹嫣身边瑟瑟发抖,她们来到千福宫后还没有做什么事光看打架了,让雪茹嫣有些担忧。 “不去制止吗?再打下去怕房梁都要塌了。” “塌不了。” 俞青朗站起身,走到主座跟前,拿起上面一尊麒麟像,前方,祈莫的面色骤然大惊! “不能碰!” 雪茹嫣很奇怪俞青朗在后边拿东西他在前面是怎么看到的?难不成这位主事后脑勺上长眼睛了不成? 打斗立即结束,祈莫回到座位上指着俞青朗:“你把这家伙赶紧弄出去,我这欢迎你,但不欢迎这只孽畜!” 雪茹嫣不知道他们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俞青朗面对福元星君的话,暗自笑笑,转过身,笑容更加明朗。 “请。” 廉榆躲在面具后的眼睛滋溜一转,看了眼俞青朗后,便指着祈莫:“今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离开就是,但不表明我怕你。” 廉榆说着转身,朝门外走,忽然想起了雪茹嫣。 “给你令牌的乐师就是这家伙吧?那你可得当心了,这家伙可不会轻易献殷勤,给你这块牌子一定有图谋。”廉榆最后看向她说。 廉榆终于离开,千福宫里好像都安静了不少。 “闹事的家伙。”祈莫啐一声,扭过头,剑眉横看,顿时显出威严。 “你就是把这块牌子给的她?”祈莫问,一头银发散在肩头太过耀眼,让雪茹嫣挪不开眼睛。 “嗯,有这样的人能常来陪星主,我想会比我来陪星主喝酒要强。”俞青朗说。 “给一个风尘女子给我,当我千福宫是什么地方?”祈莫发怒了,看向雪茹嫣的眼神也变得不友善起来。 俞青朗不在意,道:“她并非寻常风尘女子,是很有趣的人,名属教司坊下风月四时歌,才来京城不过一年,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他的话令雪茹嫣觉得尴尬。他所说的名气,多半指的是她和两位王爷以及月凉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事。在那些事里,她好像都没有什么好名声。 第九十六章 星主 但俞青朗的话还是对祈莫有些作用。 “哦?”祈莫扬声一问,看向雪茹嫣,眼里的敌意减轻了不少。 他打量着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最后视线落在她的鼻尖上。 “鼻头饱满,山根的位置也好,是福相,出身应该不错,怎就沦落风尘?”祈莫问,单看相貌,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情况。 雪茹嫣吃惊,她是前朝宰相之女,可不就是好出身吗?这种事他单看相貌就看出来了? 雪茹嫣暗暗称奇,但嘴上不敢承认,向祈莫徐徐行礼:“禀星君,奴家出身寒门且自幼父母双亡,星君谬赞了。” 祈莫大感奇怪,盯着她看:“不可能,你的面向乃是大福大贵之相,确实当出生在豪门世家,我为多少世人看相卜卦,从未出错,你这面向,不错看错!” 他越这样说雪茹嫣就越是心慌。 她不能让世人知道前宰相江肆还有个女儿尚还活在人世,先帝的圣旨是将江家满门抄斩,要是被人发现她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不知道还要牵连多少人。 她不说话了,祈莫光打量她无趣,转身对俞青朗道:“此女子今后大有作为,你将我唯一赠你的令牌给她,怕不是想坑我一遭?” “何出此言?”俞青朗问。 “因她现下贫寒,”祈莫回答,又问雪茹嫣,“你生辰八字为何,我给你算算?” 刚才他只看相就说出了那么多,将她吓个半死,这会雪茹嫣又怎敢把生辰八字报给他?想来宫里的娘娘都来千福宫找他,这位福元星主应当是有点本事。 “禀星主,”雪茹嫣又微微拂身,“奴家的爹娘死得早,不知道生辰八字,请星主见谅。” 祈莫期待的眼神渐渐淡去,转而来的,是一阵失望。 “不记得啊,可惜,可惜啊!” 一声叹气,倒叫雪茹嫣放下了心。 有了刚才的事,祈莫对俞青朗说:“就把令牌给她用吧,又是你确定的人,我也没意见,教坊中人,没事过来弹两首曲子也不错!” 见祈莫答应让她在千福宫出入自由,俞青朗笑了,提醒雪茹嫣:“还不快谢过星主?” “谢过星主。”雪茹嫣忙说。 红儿也跟着一起行礼,但背上的伤口太深,很容易扯到,这一下又是叫她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祈莫注意到她:“这小姑娘长得别致,我这有上好的药,等下叫她去清源殿找风字辈拿药,你叫什么?” 祈莫这才问到雪茹嫣的名字。 雪茹嫣回答:“奴家雪茹嫣。” “雪茹嫣,好,我记下了,俞青朗给你的这块令牌天下间独一无二,就连宫里王皇后都没能从我手上拿到,你可要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雪茹嫣微微福身:“是,星主,奴家谨记。” 红儿被人带下去看伤,很快就回来,一旁的道童手里还提了一串药包。 “普通刀伤,按照此法用药,七日即可痊愈。”小道童将药交到她手上。 雪茹嫣感觉今天这一趟真是来值了。冰冷的令牌放在怀中,她活在人世十余载,头一次有了见世面的感觉。 雪茹嫣向祈莫再次道谢:“感谢星主仗义相助,奴家替红儿谢过星主大人。” 第九十七章 骗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王爷。”怡亲王府内的一扇门被推开,那天的侍卫走了进来,一副忧愁的样子。 “如何?” “派去的人都没回来,属下担心……” 三王爷转过身:“什么?” “回王爷,雪茹嫣的确去了京郊工事,属下依照王爷吩咐在两个时辰前派了六名刺客,但现在,没有任何音讯。” “你是说没杀得了她?” “属下,不知。” 三王爷很愤怒。 侍卫立马跪倒在地:“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三王爷阴郁的的气息像要杀人:“京郊工事净入七万两黄金,绝不可有任何纰漏,速去查清那些人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说着往门外走,侍从跟在身后立即举起了伞。 他走出几步,又折回来。 “别让任何人知道,今日的刺客来自本王!” “是!” 他出门直奔月柳巷。 风月四时歌,正张灯结彩。 噔! “哟,三王爷,三王爷又来了,来找雪儿的吗?”刘妈妈热情招呼,“来人呀,带三王爷上楼!” 三王爷强压心头的不悦,叫侍从打点银子,跟小二上楼。 楼上,雪茹嫣在房间内。 “奴家见过三王爷。”她恭敬行礼,穿着干净的衣服,三王爷打量她全身,看不出是去过工地的样子。 雪茹嫣刚从千福宫回来不久,才换下湿衣服。 红儿因为受伤,一回来就去回丫头房休息,此时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端茶倒水的事情只能自己做。 “三王爷请用茶。”她端来茶叶,给三王爷沏好。 “今日可有去哪?”三王爷看似不经意问。 雪茹嫣不知道三王爷心里想的那些事,像平常一样回答说:“回王爷,去了千福宫。” “千福宫?”三王爷微怔,放下茶杯,“去那作何?” 雪茹嫣低头轻笑,说道:“奴家听说千福宫算卦灵验,汴京的达官贵人去那求卦,所以奴家就去了。” “你要求何事卦?有何事要求?” “来汴京后,奴家从未想过要与人树敌,但在月柳巷里却总不招其他楼的姑娘待见,所以奴家想去找那里的道士求个卦,指点看看奴家是哪里触了霉头,要怎样化解。” “那求到了?” “嗯,”雪茹嫣点头,灵机一动,拿出了给红儿上药的药瓶,“他们给了奴家这个,说每日抹在虎口,掌心与耳后,持续七日,可消灾减难。” 她对着三王爷满口胡说,她去千福宫的目的当然不是这个,只是真实的情况,不能说。 三王爷听后不屑一声:“无稽之谈。” 雪茹嫣淡笑:“奴家也认为如此,抹这东西能消灾,这人间那还会有那样多的疾苦?大家都抹不就行了?” 说着,将红儿的药收回去。 她感到有些奇怪,今天三王爷的神色好像不太对,虽然看上去跟往常一样,可直接告诉她,三王爷今天的心情不好。 “三王爷怎么这时候来了?今日的天不好,奴家给王爷去叫几样好菜!” 第九十八章 试探 说不出哪里奇怪,但雪茹嫣就是觉得今天三王爷在下雨天突然来访,着实不对劲。 他本不是流连月柳巷的人。 房间里,三王爷细细品茶,心思沉重,也在想类似的问题。 今天的雪茹嫣看起来也有些奇怪,难道行程上跟他说了谎? 三王爷朝身后看去一眼,房门紧闭。他想,要弄清楚雪茹嫣今日是不是去了千福宫,这很简单,但那些刺客都是他精心挑选养在王府深处的人,如果真动了手,她会安然无恙? 照刚才的情况看,雪茹嫣的确是完好无损,一点伤都没有。 但那六名刺客又是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 三王爷感觉到事态没那么简单。 “王爷,菜马上就上来。”雪茹嫣回来,三王爷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屋子空荡荡的。 “王爷?”她又叫了一声,确定三王爷的确是走了。 她走到梳妆台边,拿出了千福宫的那块令牌,冰冰凉凉的触感,传进心里的都是欣喜。 有了能自由出入千福宫的权限,离她所想的,又近了一步。千福宫若与宫中关系好,说不定当年江家的事也能从星主祈莫那里,得知一二。 并且,她或许也能打探到当年救她的恩人王司礼大人而今在京城的下落。那是江家在这汴京还唯一存在的故人了。不知道等到相见的那一天,王伯父是否还会记得她? 但与此同来的,还有无限的惆怅,与压抑感。虽然能够出入千福宫,但要和星主变成随意打探消息的关系又谈何容易? 还是有漫长而艰难的路,在等着她。 三日后,三王爷又来了。 雪茹嫣打扮得花枝招展,看得三王爷眉头一皱。 雪茹嫣笑道:“王爷,奴家发现您最近爱皱眉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烦心事就是你! 三王爷在心里暗想,但明面上,当然不会当她的面说出来。两日前,那六具刺客的尸体被找到了,都是一剑毙命,手法精准,死在了工地附近不远的小路旁。在那些尸体旁边还有一辆散架了的马车,地上很多血,但除了一名车夫打扮的人外,没有发现车厢里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马车不会赶空车出城,唯一的解释就是雪茹嫣她逃走了。 难道是她身怀绝技,杀了六名刺客脱了身?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在昨日,三王爷亲自去了千福宫,拜访了主事福元星君,得到了是和雪茹嫣那晚差不多的说法。 而且更令他在意的是,千福宫的主事福元星君说到雪茹嫣的时候两眼发光,一直在称赞她,叫他渐渐担忧起来。 但总的来说,雪茹嫣那日没有说谎。福元星君还告诉他那天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受了重伤,想来刺客是有得手,但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三王爷不知道,所以才使他今天又来了一趟。 这就是他来这的目的,三王爷问雪茹嫣:“那日你去千福宫,途中听说遇见了劫匪,可有伤到?” 雪茹嫣面色吃惊:“王爷怎知晓?那日奴家的确遇上了贼人,要取奴家性命。” 第九十九章 将归 “但本王见你,并未受伤。” “因为遇见路过的侠士拔刀相助,才得以幸免,奴家最近学了首新曲子,弹给王爷听。” 雪茹嫣坐下,琵琶早已准备好。 三王爷一边听着,一边还是继续问想问的事:“侠士,什么侠士?能救你一命,本王得重谢他。” 任何女人听见这样的话都会忍不住开心起来,雪茹嫣也不例外。她微微一笑,说:“奴家不知道侠士是谁,但他戴着一个铜面具,要是再见到,奴家一定能认出来。” “那你一定要认出来,到时候务必通知本王,王爷定要好好答谢。” 他将“好好”两个字咬得很重,能一下杀掉他麾下的六名刺客,这种人要是再次出现,他怎么能不好好对待呢? 这几日天气忽然转凉了,汴京城的天,说变就变,自那场雨后,再也没见到太阳。 灰蒙蒙的天暗示着人们该加衣服了。 月柳巷里姑娘们的行头也要大变样,清早,教司坊就下发了今年新做的棉袄,统统发到妈妈们手里。 刘妈妈大早上就派人去宫里取了回来,现在听说要发新衣裳,风月四时歌里又是一片骚动。 但最令人八卦的还是从宫里回来的小厮带回来的消息。 他说,刑部打算放月凉姑娘回来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讨论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到雪茹嫣的身上。要是小厮不提到这事,她们都快忘记月凉这个人了! 事实的确如此,月柳巷里,几乎都要忘记月凉了。曦月歌的劳妈妈被抓去了大牢,上面早就换了新人接管,一切都是那样井然有序,谁会在乎两个入狱的人呢? 但而今情况又不一样了,各个坊楼从宫里回来的人都带回来同样的消息。月凉要是能回来,今后会不会还是上头受宠的人? 一时间,大家对月凉今后的遭遇,诸多猜测,同时也将注意力再次放到雪茹嫣的身上。 大家都记得月凉是因为什么入的狱。 雪茹嫣不在意这个,她来到丫头房看红儿。红儿的伤在祈莫给的药方治疗下好得很快,但雪茹嫣心疼她,还是叫她多休息,没让她干活。 “雪姑娘。”红儿见她来了,赶紧上前。 “今天伤口还痛吗?”雪茹嫣问。 红儿立马摇头,大声说:“不痛了,雪姑娘!” 丫头房不比姑娘的房间,是三个人共住一间房。因为今天下发新衣服,外面又盛传月凉要回来的消息,房里住的另外两个小丫头早就跑出去看热闹了。 红儿虽然没去,但也知道了这件事,有些担忧地问雪茹嫣:“月凉姑娘要是回来了,雪姑娘要怎么办?” 雪茹嫣觉得好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知道月凉姑娘跟雪姑娘作对呀!”红儿焦急说,“她那样处心积虑的编排雪姑娘,现在竟然什么事也没有就要回来,太不公平了!” 红儿的心意让她心暖,雪茹嫣摸着她的头,叹气跟她说道:“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尽力活就是了。” 可回来的人,并不是月凉。 第一百整章 替代者 从外边回来的人不是月凉。 她的面容姣好,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脸颊上浅浅的酒窝像斟了美酒,美目顾盼,便是夺人心魄。 但这个美人,不是月凉。 劳妈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很不耐烦的赶开人群。 “走开走开,别挡在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劳妈妈回来了,但此前说好要回来的月凉不见了,顿时又成了这条巷子的热门话题。 “喂喂,刚才我看见了,好美的人,劳妈妈带回来的!” “我也看见了,是不是代替月凉的人啊?” “肯定是了,就那模样,很快就会是下一个头牌,京城的人肯定都会为她疯了的!” 雪茹嫣从红儿的房间离开,楼里的姑娘激动着纷纷从楼下跑上来。她的衣服没人拿,刘妈妈叫小厮亲自给她送去,顺带埋怨道:“天冷了连衣服都不会拿,还当这里是江北?” 江北虽冷,但冬日两件衣衫已经足够,比不得要穿棉袄的汴京。 雪茹嫣感谢的笑了笑,接过衣服:“妈妈,我知错了。” 刘妈妈为之一笑,跟她一同走:“你来汴京不久,不知道这里的冬天可吓人了,每年全都有人冻死,稍不留神就能让人生出冻疮,尤其是手,你们都是靠手吃饭,可别冻伤了手。” 雪茹嫣朝自己的手看去,再次感激地向刘妈妈道谢。 “妈妈教诲,雪儿记住了。” 刘妈妈没有与她说那件事,但有好事的人凑过来,刻意告诉她:“劳妈妈带了个新人回曦月歌,长得比月凉还美,都说她是上头要捧的下一个头牌!” 这些好事者看着雪茹嫣窃笑,像极了要看她笑话,又像是坐山观虎斗,想看她如何与那位新来的搏斗厮杀。 “哦。”雪茹嫣只淡淡一声,并没有她们期待的反应。 “她一看就是厉害角色,你可得小心点!” “谢谢关心。”雪茹嫣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这些人觉得无趣,在她这里找不到乐子,纷纷散开回房去了。雪茹嫣回房将衣服放下便去了阁楼,往下看去,正好与那新来的打了个照面。 那位引起骚动的新人就站在曦月歌门前往天上看,这一下,四目相对,叫雪茹嫣一惊。 她怎么会看得这么准? 新人朝她笑了笑,更让雪茹嫣确定这位一直在看阁楼的方向,不由警觉起来。 雪茹嫣没有任何表示,打量她的模样,的确如那些好事者所言,比月凉美上三分。 月凉虽美,但没有她这样刻入骨髓。见了她再回头去想月凉,觉得月凉的美只在表皮,美得太肤浅了。 新人又朝她弯了弯腰,这边继续迎合楼前上来围观的人。这一刻,雪茹嫣的眉头终于是皱了起来。 俗话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雪茹嫣现在正体会着这句话。 月凉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听闻有对她判刑,也没有关于她出狱后的去向。雪茹嫣千福宫的令牌拿在手上把玩,翻过来翻过去,这日子一下叫她茫然了。 第一百零一章 鸢娘 三王爷从那次后再没来找过她,就像世间所有的薄情郎一样。 但比起他,雪茹嫣更好好奇现在章怀王怎么样了。 月凉虽然说是自作自受,但毕竟是章怀王看中的人。她没再有任何消息,不知道算不算是三王爷和章怀王之间暗中较劲的一个小插曲? 若她猜的没错,章怀王今后,应该会再来这里,得找个替代的人 红儿的伤彻底好了,为表达对雪茹嫣这段时间悉心照顾她的感谢,红儿自己跑去了曦月歌,打探了那位新来美人的情况,没有告诉雪茹嫣。 但雪茹嫣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她坐在二楼阁楼上,亲眼见到红儿被人赶出了门。 “去去去,快滚回风月四时歌!”曦月歌的护院们把她扔出去都能没有好脾气。 红儿捂着屁股,不服气的回到风月四时歌。雪茹嫣已经到楼梯口,见着她,问:“去曦月歌做什么,还让人撵出来?” 红儿吃惊:“雪姑娘,你怎么知道?”话刚说出口,她觉得有些不对,立马将雪茹嫣拉到一边。 “我打听到了,那个新来的姑娘叫鸢娘,来京城前是在漠南,那地方快到蛮子住的地界了,她在蛮子那里也很有名。” 跟她一样从地方调入汴京的新人么? 雪茹嫣有些感叹,也莫名对她生了些好感。 红儿再次吃惊:“雪姑娘,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呢?她来了,说不定会威胁到雪姑娘的现在的位置呢!” 她有什么位置?名字位于牌头吗? 雪茹嫣一声叹气,看着窗外,只道:“这说明,月凉是真的没机会了。” 很显然,这个鸢娘,是替代了月凉。她和月凉还没有过多交集,这个人就没落不在了,真让人不感伤? 但教司坊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能叫你一日上天,受到很多人喜爱,也能反手将你打入地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如雪茹嫣所料,章怀王又来了风月四时歌。 她跟月凉的事情大家都还记得,所以这下,刘妈妈不知道该不该叫她,只照规矩给章怀王看了一串牌子。 章怀王不高兴了:“刘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妈妈讪讪一笑,这些牌子里她刻意没拿雪茹嫣的,这会跟章怀王解释说:“给王爷挑选。” 章怀王面色阴沉不悦,责问说:“头牌都不在,是看不起本王了?” 刘妈妈吓得面色大惊,忙说:“哪敢看不起王爷您呀,只是,只是这头牌,我家雪儿之前冲撞过王爷,怕您不高兴,所以……” 章怀王说:“没事,我就想找这不高兴的。” 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朗。 雪茹嫣在房中已经等候多时了。 章怀王走进来,她面色平稳,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叫章怀王问:“见到本王,你好像不惊讶。” “王爷每天都会来月柳巷,有什么可惊讶的?王爷请坐。” 章怀王坐下,打量房间,注意到:“摆设变了,是三王爷给的?” “不是,”雪茹嫣回答得干脆,“奴家与三王爷没有任何关系,之前已经证明了。” 第一百零二章 兴趣 章怀王露出了含义不明的微笑。 “非要与本王找不痛快?” 雪茹嫣笑着起身:“奴家哪敢?只是实话实说,三王爷已经很久没来了,他不常来月柳巷。” 她在屋里走到哪,章怀王的视线就跟到哪,视线之灼热,让雪茹嫣有些别扭。 “王爷,要是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您看上奴家了,”雪茹嫣玩笑地说,“奴家学了今年入冬的新曲,请王爷赏鉴。” 她正要弹,章怀王指节分明的手指瞬间压到了琴上,只弹出一声不悦耳的杂音。 章怀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叫本王落了败阵,不打算向本王解释求饶?” 雪茹嫣抬起头,章怀王刚毅俊朗的脸正对着她,距离很近,产生了些暧昧。 “王爷说的什么,奴家不懂。” “你不懂?本王讨厌故意装傻的人。” 雪茹嫣开始认真起来,眼神渐渐沉稳:“王爷想听什么话?对月凉姑娘的遭遇,奴家也很伤怀,她不该对三王爷的事造谣,是她不对。” 对她的话,章怀王连连点头,并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 “是,月凉自讨没趣,但你竟能骗得了我!” 他没用本王自称,叫雪茹嫣愣了一会儿。 “我叫你去服侍三哥,你分明照我的话做了,但结果竟然什么也没有,你竟能做戏做得这么真!”章怀王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 他站起身:“月凉造谣了你,你却什么反驳都没有,躲在风月四时歌不献身,弄得京城人尽皆知,逼得三哥无奈,不得不出面摆平此事。” 他眼里闪烁出别样的神采,看着她,似惊喜,又似愤慨,说道:“刑部出面,月凉早已不能收场,这是必定的事,三哥也借此斩除我安排在月柳巷的人,你可真是了不起!” 雪茹嫣被他说得莫名感觉有些难堪,忙道:“王爷说笑了。” 章怀王冲上前拦住她的路。 “我说没说笑你很清楚,”章怀王说,“因为本王强迫你去服侍他,所以用这种方式报复本王?知道本王在月柳巷只给过月凉月钱,所以与三王爷勾结到一起,斩本王的手臂?” 他一连串无稽的问题叫雪茹嫣感到惊慌。 “王爷这说的什么意思,奴家不懂,奴家只是想平静度日,没有多月凉姑娘做过任何事。” “是啊,你没做,但胜于任何动作,这才是你雪茹嫣但我高招!月凉要是有你一半心,一半能奶,也不至于叫本王而今如此被动!” 他又恢复了本王的称谓,扳过雪茹嫣的肩膀,强行叫她面对自己。 从他的眼神中,雪茹嫣看见了不同往日的章怀王,甚至令她有些惊到:“王爷,是在期待什么?” “本王真的开始欣赏你了,雪茹嫣,”章怀王说,“天下间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入得了本王的眼,你是第一个叫本王刮目相看的女人。” 雪茹嫣战战兢兢:“所以……” 不敢再往下说。 “所以,本王开始对你有兴趣了,不错,本王看上你了。”他说的,如此直白。 第一百零三章 肮脏 情话多叫人甜蜜,而从章怀王口里说出来,雪茹嫣只感到恐慌。 “王爷莫要取笑奴家了,王爷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种,连户籍都没有的。” “现在教司坊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在月柳巷这种地方提身份?” 月柳巷里没有阶级分别,来的都是客,无论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是同等对待,这也是坊楼受欢迎的原因。 在这里,即便是王爷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权,这是雪茹嫣本该牢记的事。 所以章怀王这句话叫她重新冷静下来。 “奴家以为,王爷会讨厌奴家,比起喜欢,更应该是想要奴家的命。” “哈哈哈——” 章怀王忽然仰天一阵大笑:“你的命本王当然要,但不是现在。” 雪茹嫣顿时警觉,甚至打破了一向淡然的表情,朝着章怀王露出了些许敌意。 章怀王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指着她的眉眼:“你现在这样子倒像是正常人了,之前那张脸让人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真人。” “王爷还想利用奴家?教坊断不能做出女昌妓的事情,不然要受重罚,王爷怎能……” “哈哈哈……”他又是一阵大笑,问,“这就是你当初拒绝本王,不惜与怡亲王联手的原因?” 他说着,语气里有了些轻蔑:“你以为在教司坊的都是些贞洁圣女?” 雪茹嫣不懂地看着他,章怀王忽然像变了性子,之前的喜悦顿时转变成暴戾,像要杀人般掐住她的喉咙,转变太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愤恨从他眼里泄露:“你竟为这种事拒绝本王,本王叫你做的是月凉日思夜想却没机会的事情,你竟还不要?” “王……爷。”雪茹嫣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用力抠住他的手指。章怀王没想要她的命,见她这样,指尖又用了会儿力就松开了。 雪茹嫣一下跌坐到地上,大口呼吸,刚才差点以为自己活不过来。 章怀王冷眼看她,这一刹那神情又变得忧愁起来。 雪茹嫣看着他,虽然感觉快死了,但脑子里一直在思考他刚才的话。 他说到了月凉,说月凉日思夜想…… “能服侍三王爷,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吗?”雪茹嫣捂着脖子,沙哑地憋出这句话来。 “当然是了不起的事!”章怀王吃惊,更觉得好笑,半蹲身,“月柳巷里,多少女人想陪老三一夜,又有多少人期望能得到他一眼青睐?你知道老三他有多权势滔天?他的一句话能叫人生,另一句话又能叫人死!” 章怀王说这句话的时候,雪茹嫣莫名想到了月凉入狱后的事。 “这种事你竟然弃之如敝,还跟本王杠上?换作月凉,早就三叩九拜来感激本王了!”章怀王仍在说道。 “月凉姑娘不会这样做。”雪茹嫣说。 “不会?”章怀王轻笑一声,指着窗,“月凉十三岁开始,劳妈妈就带她往各个衙门官员家里走,十五岁自己躺上了本王的床榻,十六岁在宫里见到三王爷想攀那根高枝,当夜在众人面前跳了当年薛桂儿的成名舞!” 第一百零四章 耻辱 “要不是因为她跟薛桂儿太不像,又没能跳出薛桂儿三分的神韵,三王爷早已经是她房里的入幕之宾!” 章怀王气汹汹地说出这么一长串话将雪茹嫣吓得不轻。 她呢呢喃喃,仍旧不相信道:“教司坊有规矩。” “教坊的规矩能叫规矩?”章怀王凶着笑出了声,“雪茹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真单纯?教坊女有几个守规矩,都这样做,看见权贵之人巴不得立即把自己献上!” 雪茹嫣惊恐,仍然摇头,坚持:“不会的,教坊不是女昌楼。” 教司坊应有教司坊的坚持。 “哈哈哈哈!”章怀王一边笑,一边摇头,“也就你这样认为,教坊有何区别?这些年本王便的确受了月凉的照顾,所以在月柳巷也都多加照顾了她,不然你以为本王为何给她月钱?” 章怀王的话颠覆了她的认知。 雪茹嫣今年十九岁,在这十几年里都未曾听说过章怀王讲的这种事。在江北的时候也没见过有哪个姑娘做出了女昌的事。 从未见过,更未曾听闻! 雪茹嫣吞咽下唾沫,看着章怀王,眼神还是这样坚定:“教坊不做那种事,我……奴家不能做。” 章怀王看她的眼神骤然燃起烈火,但又很快熄灭,逐渐变成无奈和戏笑。 “若本王非王爷,会觉得你是在瞧不起本王,可天底下比本王更高的高指,就只有皇上。” 雪茹嫣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章怀王将她从地上拉起,让她倚靠着自己。 “所以你令本王感到惊艳。”他说。 “是惊艳还是惊吓?” “惊艳,月凉做成曦月歌头牌考得是身体,而你不靠这些就能得到月凉得不到的,已经足够惊艳。” “王爷,”她的声音已经渐渐恢复,“叹息说,“不是所有人都会去坏规矩,无论在汴京还是江北,王爷说的这种事,奴家都没听说过。” “知道为什么本王拿你去给三王爷?” 雪茹嫣叹息:“王爷刚才说了,因为三王爷看不上月凉姑娘。” 颈后,雪茹嫣感觉到章怀王摇了摇头。 “因为你太像薛桂儿。” 这件事让雪茹嫣猛然想起了往事。她像薛桂儿,是三王爷也说过的话。 雪茹嫣沉默了:“难道就因为如此,王爷就……” “还因为你有野心,”章怀王抱住她,双手成扣,压在她身前,“为了见本王敢谎称得病。” 他的声音轻柔而酥麻,叫雪茹嫣浑身一个激灵! “哈哈哈哈……”她没有反应惹得章怀王又是大笑。 雪茹嫣感觉体温温渐渐被抽离出去,剩下的只有透骨的冰冷。 他,知道那天她是装病,更知道她是刻意去结识他! 所以,才把她想成跟月凉一样的人,要对他投怀送抱? 所以,才给她月钱,又叫她穿成那样去……服侍三王爷? 雪茹嫣感到一阵羞耻。 更是耻辱……可即便耻辱,她又能怎么样呢?如他所说,在这个国家,比除了皇上,没有比他更权贵的人了。 第一百零五章 祭祀 这一刻,雪茹嫣有点想哭。 手背上有温热湿润的感觉。章怀王看过去,发现她竟然在流泪 他松了手“怎么哭了?本王难道欺负你了?” 雪茹嫣摇着头,深吸一口气,摇头:“奴家还是给王爷弹琴吧。” “弹琴,一天到晚就知道弹琴,琴有什么好弹的?” “情又有什么好谈的?”雪茹嫣反问。 当!当! 外面响起了敲锣声。 “漠南的名角今晚曦月歌首次献舞,祝贺腊冬祈祷顺利,来年风调雨顺大丰收!” 当! 吆喝声吸引了雪茹嫣的注意。漠南的名角,那是鸢娘。 “腊冬祭祀都要来做噱头,教司坊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章怀王说。 “腊冬祭祀?”雪茹嫣不懂这件事,正好也找到一个可以岔开话题的东西,便问,“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章怀王道,“每年腊冬时钦天监都会上雀台祭祀,祈求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是历朝历代都重视的大事。” “我竟然不知道。”雪茹嫣感慨说。 章怀王笑说:“别人从漠南来的新人都知道,虽然你也是地方过来的人,但已在汴京待有一年了吧?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今后月柳巷的格局又要变了。” 他走到窗前,轻轻推开木页子,楼下敲锣吆喝的人来回走动,锣声也是敲得越来越大。 “前不久听闻司青从漠南弄了个新姑娘代替月凉,啧啧,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司青使绝情起来一点都不亚于本王,月凉好歹十一岁就跟在他身边。” 他的话让雪茹嫣低落的情绪一下散开,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呢? 章怀王转身就要离开,脚步匆匆地从她跟前走过去。 雪茹嫣起身:“王爷这就走了?” “本王说过这里的不分阶层,要想看新人跳漠南的舞,得先去找劳妈妈定座。” “王爷今晚要去曦月歌?” 章怀王迟疑了片刻,转过身:“不然呢?” 雪茹嫣被忽然哑口无言,抿起嘴唇只低头说:“恭送王爷。” 古怪的章怀王就这样走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绝情,刚还在说对她欣赏,下一刻就被锣鼓吆喝吸引要去看另一个女人。 雪茹嫣收起琴,将它再次好好放进柜子里。 今晚,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来风月四时歌了。 她心里有了个打算。 “红儿,红儿!” 她在屋里叫红儿,红儿很快过来,关上门问:“什么事,雪姑娘?” “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章怀王前脚刚走,雪茹嫣也要出门,红儿好奇:“雪姑娘是要去追王爷吗?我看见王爷进曦月歌了,我们过去,劳妈妈会……” “胡想些什么,我们要去千福宫,”雪茹嫣一下敲在她脑袋上,不满地叹气,吩咐,“赶紧收拾。” 月柳巷离千福宫有些路程,雪茹嫣到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 令牌在手,道童很快带她们见到祈莫。 祈莫不在大殿,在药房里,初来乍到不便进去打扰,雪茹嫣和红儿就在门外等候。 要说祭祀的事,雪茹嫣想,恐怕没有比祈莫更懂得人了。 第一百零六章 祭祀之舞 “奇哉,怪哉!你竟然这时候过来,找我何事?” 雪茹嫣笑了:“星主哪里的话,承蒙星主抬举,给奴家通行令牌,奴家总得用上,才不辜负星主美意。” “哦?”祈莫些微的笑了,一头银发甚是好看,让雪茹嫣有些好奇,但出于礼节,她也不会当面询问他头发颜色的事。 “哈哈哈,”祈莫笑得畅快,“你用得好,不过我没叫你来,可不会给银子。” “星主言重了,奴家今天过来得给星主银子才是。”她说着从红儿手上拿过钱盒,取出一枚银锭,约有三十两。 “银两不多,小小心意,但请星主笑纳。” 看着这枚银锭,祈莫一刹那惊愕,转而很快大笑起来。 “雪茹嫣啊,你……你是不是太小看我,这一锭银子在我千福宫,遍地都是。”祈莫说着将银锭拿起来扔到一边。 银锭在地上乱滚,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雪茹嫣看银锭渐渐停住,扬嘴一笑:“星主自然不缺银子,这只是奴家一点心意,奴家想从星主大人这知道些事总得付出价钱。” 祈莫眉头一挑:“就一锭银块,你……” 祈莫为她的无知既好笑又可气。 “三十两,你能买到什么消息?” 但雪茹嫣并不觉得好笑,十分认真且肯定地道:“奴家想问的,三十两已经足够了。” 她说着过去将银锭捡起来:“奴家来到汴京时日尚浅,汴京城人人皆知的的事情,奴家都还不清楚,所以想向星主请教,星主听完奴家想问的事也会觉得三十两,足矣。” 听她这么一说,祈莫有些疑惑:“哦?你说,是什么事?” 雪茹嫣颔首低笑,缓缓道出:“汴京腊冬祭祀。” 腊冬祭祀是大宁历代皇帝都会做的活动,由神官主持,观天象,问天气,祈来年,也有安抚民心的作用。 “安抚民心?”雪茹嫣对他的这个说法表示不理解。 祈莫说:“看见君主为百姓民生安宁这样上心,谁都会感到安慰,也就算开年风不调,雨不顺,心里都不会对大宁有所怨言。” 雪茹嫣惊诧:“那不就是骗人么?” 祈莫的神情骤然变化:“怎么是骗人,钦天监不也做了祭祀的事?” “每一年的日子是固定的?” “嗯,每年腊月二十九,无论刮风下雨都在城东祭台,神官主持,皇上亲临,算是汴京城里的大事。” “那,会跳舞么?”雪茹嫣问。 祈莫对她的话表示惊叹:“当然,钦天监跳的祭祀舞说起来还跟你们教司坊有关。” “哦?”雪茹嫣也惊讶的道出一声。 祈莫忽然神秘一笑:“钦天监的神官不见得身软,能跳得出祭祀之舞。” 他说到这里更是噗嗤笑出声,抬袖掩住嘴:“所以好几年都是叫教司坊来人充当祭祀神女。” 雪茹嫣听完他说后也笑了,但渐渐的,表情僵硬起来。 她嘴上凝着笑,想起了今天窗外曦月歌的小厮歌敲锣吆喝的话,猛然醒悟! 鸢娘今晚,将跳祭祀之舞! 第一百零七章 祭祀之舞 上头这是已经提早定下人选,叫鸢娘去钦天监与神官共同祈天? 这样重要的事,上头却安排给新进京的新人?难道这个鸢娘在舞艺上真有过人之处? 雪茹嫣自己也是从地方上来的,对于腊冬祭祀的事听都没听过,但这个鸢娘才来两三天就已经能跳祭祀之舞? 这一刻,雪茹嫣也想去曦月歌看鸢娘了。 …… 何其难得的场面! 今夜的月柳巷里,出现了一个平日里完全见不到的人。祈莫走在这里,单靠他一头银发,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入夜后的月柳巷人潮涌动,歌舞升平,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到这里,今夜都是为了一睹鸢娘的姿态。 这一刻叫她想起了自己初来月柳巷的时候,托刘妈妈卖力宣传的福,那晚来看她的人也像今日这样的多。 人都喜欢瞧个新鲜。当初她是新鲜,今日变成了鸢娘。 她道童打扮,长发被梳成了两个小揪像耳朵一样的挂在脑袋两边,样子可爱极了。 虽然这不能不能掩盖她身为女子的事实,但因与鹤发童颜的祈莫站在一起,所以长相再怎样像女人,旁人见了也不会怀疑什么。 祈莫,千福宫福元星君,竟然现身在了月柳巷。 前边挤了很多人,祈莫指向那:“你说的要跳祭祀舞的新人就在那?” 雪茹嫣点头:“是,那就是曦月歌。” 曦月歌的大门前,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劳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上楼,到最里边的房间,推开门,鸢娘正坐在那里。 “鸢娘,鸢娘你可真是棵摇钱树,楼下都坐满了!今天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来看你,捧你的场,明天你就是汴京城里的大红人~!” 今晚座满,劳妈妈赚的是盆满钵满,甚至连章怀王都已经坐到桌子前等着看鸢娘跳舞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叮嘱,“章怀王爷今日都来了,有了上回月凉的事,还以为他再也不会来曦月歌,你今天得好好把握,把章怀王再拿下来!” 之前她说了什么,鸢娘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但这一下,她转过脸。 “劳妈妈,你以为我是月凉吗?”鸢娘说到这里一阵摇头叹气,“妈妈,我鸢娘是什么人我自己最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您要是闲着就去楼下招待宾客,我要梳妆打扮准备登台了。” 劳妈妈纵横教坊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刚来的新人在她面前如此嚣张! 她愣了愣,但并没有什么不满,对鸢娘说:“那你好好弄,我就出去告诉他们准时开场了!” 劳妈妈离开房间,楼下,小厮匆忙跑上来对着她耳朵根嘀咕。劳妈妈的面色立马变了,惊恐万分地大声喊叫:“什么?快,还不快去招待!” 小厮跑走后还不忘再喊一声:“贵客招待!” 今晚曦月歌里所有人都是手忙脚乱。劳妈妈匆匆下楼,方才小厮来告诉她千福宫的星主也来人,吓得她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小厮说的那人正是祈莫,一头银发站在大堂里很是突兀。他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这边问:“怎么还不开始?教司坊的地方真是越来越无趣。” 雪茹嫣抬眼看他:“难道以前星主大人来过月柳巷?” 第一百零八章 危机 千福宫的福元星君那是皇后娘娘都亲自登门拜访的人,可不是寻常人能见到的人物! 劳妈妈赶紧回屋换上新做的衣服,这才匆匆赶去见祈莫。 祈莫和变装后的雪茹嫣正站在大堂里等候开场,因为没提前订座,所以都站在靠门边的位置。虽然祈莫鹤发童颜,银发与常人不同,但在月柳巷也没人会因为这样就给他让座。 雪茹嫣没想到过祈莫千福宫的名号竟会如此响亮,能引得劳妈妈亲自过来招待。她跟劳妈妈有过节,现在化装成了千福宫的小道童,瞒得过别人但怎么瞒得过劳妈妈? 所以,在听到劳妈妈的一声“星主大人~”,雪茹嫣顿时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劳妈妈身上的脂粉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跟她的声音一起朝这边渐渐靠拢。她不由自主地往祈莫身后靠,祈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身问:“你做什么?” 只见雪茹嫣深深低着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劳妈妈就走到他跟前,谄媚笑道:“不知道星主大人大驾光临,多有怠慢,请星主大人见谅。” 劳妈妈挥挥手,身后立马有人清理出一条路,通向二楼。 “我已经叫人清出了楼上辰位的雅间,正好呀是对着我们舞姬跳舞的地方,能瞧得最真切!” 劳妈妈兴致勃勃地围在祈莫身边,巴不得将她接受曦月歌几十年的过往通通告诉他! 雪茹嫣很慌张,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拖住他行动。 祈莫一楞,回头看,劳妈妈凑上来。 “星主大人看什么呢,楼下这些人不用管,曦月歌只有这么点地,因为鸢娘是漠南来的,位子早就订满了,楼上还有一间,特意给星主您留的!” 劳妈妈笑出了雪茹嫣从来没见过的笑容,挥舞着团扇,一副不把祈莫叫上楼不罢休的样子。 “星主大人,请上楼,请!” 雪茹嫣忍不住闭上眼默默骂人了,这个劳妈妈怎么突然来事?要让她发现自己来看鸢娘跳舞,她今后在月柳巷就不要抬头做人了! 不,还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她雪茹嫣今晚在教司坊里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他们本来就有怨,劳妈妈又是小心眼的人,抓住了她一个把柄就能往死里弄! 就算不往死里弄,这事传到刘妈妈那里,也让刘妈妈的面子上挂不住,显得她雪茹嫣自认不如鸢娘,叫刘妈妈在劳妈妈跟前抬不起头。 “怎么?”祈莫疑惑地问,看她死死抓着自己衣服,想把她拉出来。 “不要!”雪茹嫣小声惊呼,手里抓得更紧,“不要叫我。” 祈莫不懂她的请求,劳妈妈已经发现端倪,走过来:“什么情况?星主大人,你身后……” “哦,那是……”祈莫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拿住了她紧紧抓住衣袍的手要往外拽…… 不要! 雪茹嫣闭紧双眼在心中呐喊,她不要被劳妈妈看见,她…… 忽然。 “是我的人,第一次来,不懂规矩。”一道身影隔在了雪茹嫣和祈莫中间。 淡淡的幽兰香气,雪茹嫣怔然抬头,衣袂飘飘,束发英青,这人可不就是俞青朗? 第一百零九章 悸动 “俞……” 还未等她说出话,俞青朗打开祈莫的手,将她拉到身后。 “小家伙不懂事,唐突了星主,妈妈,十分抱歉。” 俞青朗规规矩矩的朝那两人拱手道歉,起来时眼神盯住祈莫,直到将她带出人群才收回视线。 雪茹嫣在他身前已经呆住了。 门外寒风吹过,吹醒了雪茹嫣。 “你在干什么?”雪茹嫣问,才发现被他拉到了曦月歌的门外,这会就快到开场的时候,忙又往曦月歌里走。 “我特意与星主来看鸢娘跳舞,你把我拉出来还怎么看?” 她想再次进门,俞青朗伸出手一把就拉住她,清秀的眉头皱起,问:“不要命了?” 说到要命这件事,雪茹嫣很乖巧地止住了步。 俞青朗上前:“你这是什么打扮?跟他在这里胡闹什么?我要晚来一步,劳妈妈就认出你了。” 雪茹嫣抿紧嘴唇。她当然知道俞青朗说的意思,也很清楚刚才是千钧一发。 “幸好你来了,谢谢。”她由衷地道谢。 “只是道谢?”俞青朗似有不满。 “那就再赔礼,明日到风月四时歌,一定叫红儿将赔礼备好。”她一直盯着门里面。 “只是今日,我必须去看看。” 她穿着道童的衣服,没有祈莫那种特别奇特的人作掩护,现在就成了标新立异的焦点。 每个进出大门的人都朝她看,有的还指指点点。 “这是女的吧?”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俞青朗立马将她拉进怀中,细长的手指按住她的头。 “俞公子?”靠着他的肩头,雪茹嫣惊慌不已。 “很想看鸢娘跳舞?” 俞青朗轻柔的声音萦绕在耳旁,雪茹嫣点了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直接撞在了他的胸口,这一下竟然让她感到有些疼! 俞青朗的胸口意外的结实,靠着他的肩膀,雪茹嫣都快忘记他那张清秀出尘的脸了。 俞青朗还是带她进了曦月歌。 不知道祈莫是不是很期待这场舞,刚才就没有拦住俞青朗,更没对她有什么交代,现在雪茹嫣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 俞青朗脱下外袍盖住她的头,双手搭住她的肩,带她往里边走。 雪茹嫣不敢吭声,不知道俞青朗要将她带去哪里,但为了看一眼鸢娘的祭祀之舞,也只能将一切都托付给俞青朗。 不得不说,与他靠得太近,心里忍不住会有一丝悸动。 他外貌绝佳,气质出尘,平时温文尔雅但又有决然刚毅的一面,身份更是神秘出众,实在是天下女子心头无可挑剔的如意郎君。 想到这里的一刹那,雪茹嫣差点就心动了! 但也仅是差点,因为雪茹嫣,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她是什么身份,她自己心里有本清楚的账。何况她还有绝对不能让别人知晓的身世,江家满门抄斩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又怎么能幻想起这虚无缥缈的感情来? 俞青朗是谁,是小楼公子啊!是那样绝美华丽又神秘的小楼的主人,又岂会看看上她这样一个像浮萍一样飘零的女人? 第一百零九章 雅间 周围是一片叫好声。 俞青朗将她带到了曦月歌的后台,雪茹嫣悄悄揭开他的外袍,看见后台里忙忙碌碌,在不起眼的角落竟然有楼梯可以上到二楼! “小心。”俞青朗提醒她说,牵住她的手带她上楼。 雪茹嫣赶紧将衣角放下,生怕被这里的人看见。 后台的楼梯通往的是雅间之间的缝隙,很狭窄的区域,通常不会有人想到会是下楼的地方。 俞青朗轻车熟路,再拐过一个角落,对她说:“把衣服拿下来吧。” 雪茹嫣照他的话做,睁开眼,发现竟然是在雅间的区域。 “俞公子,这里不让旁人来的!”雪茹嫣很惊讶,雅间都是给贵客用的,都会进行清场,外人绝不可能到这里来。 换而言之。 “你经常来这?”雪茹嫣惊讶问,看俞青朗轻车熟路的样子,肯定不是头一次来了。 俞青朗道:“看舞,别说话。” 他不愿意谈这个,雪茹嫣也没再问下去。不得不说,这真是个绝佳的位置,虽然只是在舞台的侧面,但能将舞姬的动作神态看得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这是在雅间,一般不会有人经过,非常安静,也就非常适合偷窥。 雪茹嫣还是不怎么喜欢偷窥这个词,虽然她的确是偷偷来看别人跳舞,有偷学技艺的嫌疑。 鸢娘穿着漠南的服饰,舞姿的确与她所熟识的不同。 她看得入神,关键处还跟着比划起来。俞青朗看着她觉得好笑,一声轻轻的笑声从他的嘴角流出,雪茹嫣没有听见,仍在比划,比着比着,渐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这样是不是太别扭了?”她学着鸢娘将自己的手放到背后,这种动作完全不符合舞蹈中的美感要求啊! 她想得入神,斜对面,祈莫目光如炬,一下看见了她和俞青朗。 劳妈妈还在他身边谄媚,笑嘻嘻地介绍完这又介绍那,还要接着吹曦月歌的事。祈莫立即制止住,起身问:“二楼都是雅间?” 劳妈妈的话头戛然而止,谄媚的笑僵硬在脸上,回答说:“是啊,星主大人不用担心,在雅间不会有别人来打扰,可以安心欣赏我们鸢娘的舞!” 祈莫点头起身,往门外走。 “星主大人?” 祈莫头也没回,摆摆手:“你先走吧,我出去看看,不用跟来。” “星主……” 祈莫猛然一记眼神,劳妈妈立即闭嘴,恭恭敬敬地:“星主大人请便。” 祈莫转身离开,银发横过灯前,惊艳了劳妈妈。等到他走后,劳妈妈还在雅间里,轻叹感慨:“真不像人间凡物啊!” 祈莫直接走到雪茹嫣和俞青朗站的地方。俞青朗很快发现他的身影,但雪茹嫣毫无警觉,仍在仔细认真地观察鸢娘的动作。 祈莫笑道:“知道你在意她,没想到会到在我手上抢人的地步。” 祈莫的声音叫雪茹嫣回过了神,转过身惊奇地道:“星主大人!” 祈莫笑了,与她对视一眼便又再看向俞青朗,仿佛是在等他回话。 第一百一十章 意 俞青朗别过脸去,嗤笑了一声,像是不屑一顾,又像是觉得他小题大做。 雪茹嫣没听见他之前的问话,此刻为自己之前抛下他叫俞青朗拉走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向他道歉:“对不起,星主大人,刚才奴家……” 祈莫很是大度:“别这样说,你又没错,刚才我也在问这家伙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雪茹嫣也朝俞青朗看去,他表情严肃,模样有点吓人。 祈莫却突然笑了:“有趣有趣,雪茹嫣,以后多来千福宫,今天你带我看了这么有趣的地方,改天我也带你去看有趣的。” “什么有趣的?”雪茹嫣好奇,也是连忙应下,“星主说要去,奴家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祈莫站在他们两人中间,也在这个角落里看鸢娘跳舞,一点也没有要回雅间的意思。 他一头银发太过招摇,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 雪茹嫣感觉很尴尬,赶紧闪身躲到他身后,用他的身体遮挡住那些人的视线,然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鸢娘将接下来的舞跳完。 “你要这样看就回去。”俞青朗发出冷清的声音。 雪茹嫣转头,他正不悦地看着自己,看得她一楞。 “为什么?”她不理解,但俞青朗已经点住她的穴位,将她一下扛上肩,便朝下楼的方向走去。 祈莫注意到身后的变化,叫他:“舞还没跳完,走什么?” “要看自己看。”俞青朗只留下一声。 “可这舞是她想看,这个女人跳的舞很有意思,你就不想留下来看全?” 祈莫的笑容让俞青朗觉得有些含义,转过身。 “什么意思?” 祈莫道:“你不知道她今天来找我说了什么事,腊冬祭祀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祭祀之舞要是在之前有人先跳,还是在这种地方,你说会怎么样?” 俞青朗听明白了,将她从肩上放下来。 他盯着祈莫的眼睛:“你是说,这个鸢娘跳的,是钦天监祭祀用的舞?” 祈莫转头看向舞台上的鸢娘,探究地说:“准备来讲不全是祭祀的舞蹈动作,但底子上确实是那个舞。” 祈莫说,特意指到:“像这个结手印,就是祭祀之舞里面的动作,照钦天监那些家伙的说法,这是能和天神相通的手势。”祈莫说到这里笑出了声。 “哪有什么和天神相通,地仙倒还有可能,天神,哪管人间疾苦?”祈莫笑道。 雪茹嫣昏迷着靠在他身上,俞青朗扶稳她,这边也停下来继续看了段鸢娘跳舞。 “祭祀舞十分神圣,钦天监不会叫舞姬提前将这段舞在任何场合跳出来,有哦其实月柳巷这种地方。” 在这个问题上,俞青朗和祈莫达成了共识。 祈莫看了眼靠在他身上的雪茹嫣,又发出一声听不太真切的轻笑:“所以她来找我,你觉得她想做什么?” 雪茹嫣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千福宫里,她只记得上一刻还是在曦月歌,怎么一眨眼就回到了这? 她很意外,走下床,发现这是一间装潢古朴的房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月夜 房间里弥漫着檀香的气味,家具都是红木,式样多是奇珍异兽,也与一般人家不同。 不愧是道观啊! 外边还是无边的夜色。 雪茹嫣走出门,冬日的天很冷,她在庭院里转了一转就又跑了回来。 她还穿着千福宫道童的衣服,没想到到了夜间还是不够御寒。 很冷。 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雪茹嫣没有多想。她想得更多的,是今晚见到的曦月歌的鸢娘。 鸢娘的舞很美,但总有些令人奇怪,是她在教司坊里从没见过的舞。 雪茹嫣自小刻苦,只要是教司坊的舞她都会去学,去看。除非是上头没有下发,不对外公开跳的舞蹈,不然她一定会有印象。 但鸢娘跟她一样是刚从地方调上来的,又怎么会跳上头不公开的舞呢? 所以她很确定,鸢娘的舞蹈,不是教司坊的。 那这就奇怪了,教司坊收的姑娘大多都是几岁就开始入行,除了在教司坊学艺以外,根本不会有其他机会能学习到其他的舞。 这个鸢娘,难道真的在来月柳巷之前,就已经成了今年内定跳祭祀舞的人? “谁?”雪茹嫣听到身后有响动。 月华之下,祈莫一头银发似闪烁着微微华光,站在门边,笑问她:“醒了?” 雪茹嫣诧异:“原来是星主!” 她赶紧上前,道童模样很是奇怪,对祈莫道:“今日多谢星主了。” “谢我什么?”祈莫像是不明白她的话,走进来,“今天你说的那件事我已经知晓了。” 雪茹嫣很期待:”所以那就是祭祀之舞?“ 祈莫却是摇头。 ”不是?“雪茹嫣惊讶,没有想到,”那是我误会了鸢娘?“ ”也没有。“祈莫又道。 雪茹嫣彻底糊涂了:”那这是……“ ”有部分是祭祀舞,有一部分,不是,“祈莫给出结论,”你叫我去鉴定那舞是不是,我觉得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要说不是就得说是那个叫鸢娘的舞姬聪明,没有完全照搬,照这个程度,即便钦天监来怪罪也怪不到她头上。“ 雪茹嫣听明白了:”那就是说,她还是会跳祭祀之舞?“ 祈莫想了想她的话,点了头:“她一定是会跳那支舞。” 雪茹嫣有点明白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 “星主,那祭祀之舞,是什么人都能学吗?“雪茹嫣问。 祈莫绕有深意地笑了,并不回答她,反问:”你想到了什么?“ 好像被祈莫看穿了心思,雪茹嫣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奴家是想到,祭祀之舞应极为神圣,或许能跳这支舞的人也会做些限制。“ 祈莫仍旧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所以你想跳这支舞?“ 虽然说得不是那么准确,但她还是点了头。 ”哈哈哈哈……“屋子里响起了祈莫的笑声。 ”雪茹嫣,你的事我都听俞青朗说了,女人心机太重可不好,月凉已经被你弄出了京城,你现在还要踩个鸢娘?“ 雪茹嫣对他猛不丁的话尤为惊诧。 ”星主,您这是听俞青朗说什么了?“这一下,雪茹嫣严重怀疑俞青朗在人背后污她清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心机 雪茹嫣突然感到委屈,忙向祈莫解释:“月凉的事与奴家无关,奴家并没有对月凉用过心机,只是月凉她……” 雪茹嫣忽然不说话了,要说她完全没用心机,倒也不是。 祈莫得意地盯着她,好像就期待看她这样的反应,轻声一笑,转身踏出房门。 “不管你和别人有什么瓜葛,也不管你到底想怎么做,既然俞青朗既然也想帮你,我亦然可以凑下热闹,”祈莫说,“能跳祭祀舞的人都是钦天监严格挑选的神官才行,要是今年没有合适的神官就会从教司坊派人,我想教司坊的司青使应该也会随意派人,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位鸢娘是初到京城,那这件事就值得推敲。” 祈莫在月光下站着,这一刹那就好像真正的仙人一样,让人挪不开眼睛。 雪茹嫣不知该说什么好,愣在这里半天没有说话。 祈莫说:“时候不早了,在歇息下,天亮后我差人送你回去。” 雪茹嫣这才意识起这档子事:“敢问星主,为何我会在千福宫醒来?” 说到这个,祈莫脸上的神情又变了。 “为什么在这啊,你得去问那个男人了。” 祈莫说的这个男人是谁,雪茹嫣两日后才知道。 俞青朗,站在她跟前,向她询问了被点穴后身体可又不适。 雪茹嫣又吃惊又可恼,对着他质问:“你对我用了那种江湖手段?” “?” 俞青朗表示“江湖手段”这个词,有点新鲜。 “难怪没看全那段舞,该死!”雪茹嫣很懊恼,她要是看全了,说不定好好想想也就能跳了,“都怪你,看得好好的弄昏我做什么?” 俞青朗没有回答,只说:“看你这样,应当是没事。” 他转身要走,雪茹嫣叫住他:“等等!” 他既然来了,她可就不会这样轻易放他走,哪怕他会点穴。 “你跟星主是怎样说我的?”雪茹嫣想起那天祈莫的话就很气愤,“在星主眼里我就是用心机迫害了月凉的人,我可没有!” “你在为他的话质问我?” “俞公子,我没做的事,不希望让人误会。”她说道。 俞青朗不仅停住了脚步,还朝她靠近。 雪茹嫣没有躲闪,那晚祈莫的话的确令她耿耿于怀。要说起她跟月凉,是她受了月凉多少气?怎么在祈莫嘴里,她反而成坏人了? 俞青朗走到她跟前,差点与她撞个满怀。不用抬头雪茹嫣就已经感受到他身上发出的不和善的气息,他好像在生气。 “你在意他的话?”俞青朗问。 “俞公子,我只想弄清楚你在星主面前怎样编排我了。”雪茹嫣道,神色坚定。 俞青朗的眼里多出一分伤感来,这一刹那,雪茹嫣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章怀王的影子。 她指尖有些颤抖,下意识地抬起,缓缓护住了自己的脖子。 她这个动作引得俞青朗微微一怔! 他低了头,远离了她身边:“抱歉。” 对他说抱歉,雪茹嫣还是有些吃惊。 没想到堂堂小楼公子竟然会向她说道歉的话。 但俞青朗并不是因为跟祈莫造谣而向她道歉,下一秒,他神情坚定地告诫她:“他的话你不要信,我从没跟他说过你与月凉的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机 千福宫福元星主会骗人吗? “会!”俞青朗给出明确的回答,很肯定地告诉她,“他经常骗人,宫里的嫔妃皇后,甚至连皇上也骗。” 雪茹嫣惊呆了:“连皇上也骗,不怕掉脑袋?” “发现后才会掉脑袋,”俞青朗道,“每年腊冬祭祀后,丽嫔都会向他求卦,说是自己求,其实都是奉了皇上的令,然而每一次,他都是胡扯。” 雪茹嫣有点不信:“这你都知道了?” “不信你问他去年跟丽嫔说了什么,他说皇上能活到一百五十三岁。” 雪茹嫣听完他说这话,忽然乐了:“一百五十三,这么精确吗?” 俞青朗反问:“你相信有能活一百五十岁的人吗?” 雪茹嫣抿住嘴唇,含笑想了想,摇了摇头,又想了一下,替祈莫辩解说:“但这样说,皇上会喜欢的。” 俞青朗默认了她的话,也就不再跟她谈这个话提。 “鸢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做?”俞青朗问,“别想利用钦天监。” 雪茹嫣看着他,半晌没有反应。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俞青朗问,雪茹嫣正眉目含笑地看着他。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在想啊,你和祈莫比外貌,谁会更胜一筹?” “嗯?”俞青朗这一刻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论俞青朗和祈莫谁的长相更美,一时间还真叫人评不出高低。 俞青朗气质高贵清雅,五官也是极其端正,并且清秀俊朗,像从飞天画卷中走出来的俊美仙人,真正的眉目如画,用在他身上一点不假。 而祈莫鹤发童颜,光从远处看就像是妖孽了,像极了貌美的男精怪,完全不像是这个世间里的人! “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自己,”俞青朗说,“上次差点丧命,你以为现在就高枕无忧?” 他的话提醒了她。 “你是说我还有可能……” “你以为那些想杀你的人就这样轻易放过你了?”俞青朗问,哼出一声,“天真。” 雪茹嫣打量他的脸,忽然感慨:“你这张脸也看不出任何沧桑来,但说的话总像是经历了许多。” 俞青朗扭头看她,显然对她评价自己的脸很不满意。 “样貌天生,无论美丑都无需评论,”他说道,“冬日里教司坊应该有许多事,好好把握机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说着就离开了阁楼,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雪茹嫣向外边大喊:“你倒说清楚,什么生机啊?” 但早已无人回应。 “总是这样神秘兮兮的,小楼公子很厉害吗?”她不服气的嘟囔。当然,小楼公子的确厉害。 腊月十三,雪茹嫣被上头传唤进宫。 刘妈妈安排好马车亲自带她过去。红儿给她围上了羊毛料的围脖,暖和的很。天越来越凉了,人吐一口气出来都在空中形成一道水雾。汴京这样的冬天只在她小时候见到过,后来去了江北,就再没见到这样的情景。 “妈妈,这次去上头会是好事么?”雪茹嫣问,毕竟只去过两次,都是受刑,对坐马车去教司坊总司,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宫宴 “当然是好事了,”刘妈妈说道,“马上就是年关,宫廷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宫宴,是教司坊一年里最忙的关头了,今年以你的表现,肯定是被上头选去宫廷宴席上演出的。” 马车正缓缓驶向宫廷,雪茹嫣看了看身边,车里坐的只有她、红儿还有刘妈妈。 雪茹嫣疑惑问:“风月四时歌里就我一个姑娘?” 刘妈妈张大眼睛点了点头:“是啊,就你一个,怎么了?” “没怎么,有些,受宠若惊。”雪茹嫣说。 每年年关,上头会选一批姑娘排练参加宫里的宴会。这是教司坊每年的大事,也是唯一一件受到内务府督办的事,十分重要。 雪茹嫣万万没想到今年的风月四时歌竟然只入选了她一个人,在她看来其他的姑娘都不错,可是无缘宫宴,可见司青大人对人员选拔上要求有多严格。 应该来说,参加宫宴的总人数也不会太多。 马车缓缓停在了教司坊总司的大门前。 雪茹嫣走下马车,抬头看这巍峨的府门,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以前她来过两次,都是来受罚的,可别提心里多委屈了。 她还是作为优秀的歌姬到了这里。 司青大人站在大堂最前端,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都有各自的妈妈陪伴,场面显得非常凝重。 司青还是那样衣服严肃不悦的脸,见到雪茹嫣来迟了,低沉的声音呵斥:“还不快进来?” 刘妈妈赶紧推她进去。在这里的姑娘都低着头,等待聆听司青大人的教诲。 雪茹嫣悄悄抬头,发现了鸢娘没有低下头。她正眼盯着司青大,眼神里充满了自信与一分掠夺感,就好像在看猎物那样。 发现了她这副表情,雪茹嫣不觉暗暗吃惊! 漠南虽然民风豪放,但这样大胆地盯着顶头上司,鸢娘她真的是认真的? 要说到司青的可怕,雪茹嫣有很深的感触。那时候被劳妈妈和月凉告黑状,司青判她死刑的时候连头都没抬一下。冷酷,决然,就算死了也不会管你的那种狠。 所以鸢娘…… 雪茹嫣不由地替她担心起来。 司青说完话后安排了各自负责的节目。鸢娘自然是被分配到了舞蹈的行列,但奇怪的是,分到最后一个人都没有安排到她雪茹嫣,让她一个人被孤零零地落单在大堂上。 司青的眼神这才落到她身上,一霎那的晃神,雪茹嫣好像看见他的眼里闪烁出了精光! 司青竟然朝她走过来。 雪茹嫣一下紧张起来。眼瞧他越走越近,走到自己跟前。 “上次的伤好了吗?”司青问。 雪茹嫣鞠躬行礼:“回司青大人,早已经好了。” “嗯,”司青点头说,“你跟我过来。” 雪茹嫣糊里糊涂地跟在他身后,穿过大堂后边的一道屏风,走过长廊,来到了一间空房。 这件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大件家具,场面很宽敞,叫雪茹嫣摸不着头脑。 司青抬了抬下颔,面向前方,简额明要地对她说了两个字:“跳舞。”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选 雪茹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稍稍提了下:“司青大人,奴家上报的名额是歌姬。” 弹琴唱曲的歌姬,是不做跳舞的表演。 但司青就是抱着叫她跳舞的目的,坚持道:“跳舞。” 雪茹嫣拗不过他,只好听命地站到屋子中央。 没有声乐班子,没有任何音律,就这样在空旷的屋子里跳舞,连雪茹嫣自己都感到尴尬。 但司青的表情一点也不象是开玩笑的样子。他看得认真,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好像真的在检验她的舞艺。 雪茹嫣跳的是教司坊教授新人最常用的舞蹈。动作简单,但舞蹈基本的动作与技巧都能展现出来。 本是平平无奇的舞,但令雪茹嫣没想到的是,在舞蹈最激昂的时候,司青大人上前叫停了她。 “今年你不用来了,叫刘妈妈带你回去。” 雪茹嫣蓦然一惊:“司青大人……” “走吧!” 司青头也没回,雪茹嫣连忙追上去。 “司青大人,我哪里跳得不好,跳错了,您指出来,我一定回去反复练习,一定能跳到大人您满意!” 雪茹嫣很慌张,心下一急,竟拉住了司青的手臂。 “司青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跳好,司青大人?”雪茹嫣乞求说,今日本来心情很好,也自信满满,去没想到就刚才半只舞的时间,司青就要叫她从宫宴的队伍里出来。 “司青大人……”雪茹嫣想哭了,声音哽咽起来。 司青转过身,眼神里尽是厌烦。雪茹嫣还在乞求:“我哪里做错了您指出来,我该,我一定改!” 但司青还是没有一句话,绝情地甩开她,大步向前,离开了这个地方。 雪茹嫣一下坐到地上,仰头望天,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 她这是怎么了? 整个教司坊都翘首以盼的年关宫宴就这样与雪茹嫣无关,谁也没有想到。她灰溜溜跟刘妈妈从宫廷回来,一时间,成了月柳巷的笑话。 刘妈妈整天唉声叹气,这下雪茹嫣也被叫回来,风月四时歌就没有一个人入选今年的宫宴,今年在劳妈妈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雪茹嫣也很难过,刘妈妈虽然没有责备她,但她仍旧是怪自己,那一支舞她要是跳得再好点,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了。 “听说你被换下来了,要不要本王来安慰你?” 章怀王没正形的声音传来,雪茹嫣转过身,他一脸戏谑的笑,手里还拿着一个黑木盒子。 雪茹嫣今天没心情去与他做斗争,哪怕他抱着要欺负她的目的,她也不想做任何的反抗:“王爷要是想笑话就尽管笑吧。” 她两眼无神地看向窗外,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你……”章怀王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一时愣住了。 放下黑木盒。 “不就是没参加宫廷宴会吗?你要想去,本王打声招呼就是了,别说去表演献艺,就是想坐席上看歌舞也行,”章怀王说,问,“你觉得如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笑话 听完他的话,雪茹嫣赶紧道:“王爷,奴家再跟您同入席位恐怕就真要归天见佛祖了!” 雪茹嫣可没忘记上一回听了他的命令坐到了三王爷寿宴上被人告状去司青那里,差点丢命的事。 “上一次是奴家有错,没弄明白什么是尊卑有别,今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雪茹嫣又说。 章怀王忽然一笑,走近她身边:“怎么,还记仇?” 见他过来,雪茹嫣立马转过身:“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做的不做,安分守己变好了。” 章怀王忽然拉过她的身子,叫她强行看向自己。 “本王不要你安分守己,”他说,“若你也像其他人安分守己,这月柳巷还有何乐趣?” 他的话莫名令雪茹嫣想到了月凉。 她疑惑问:“王爷喜欢不守规矩的人?” 章怀王想了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雪茹嫣道:“月柳巷新来的人,一定符合王爷的兴趣。” “新人?” “嗯,曦月歌的鸢娘。”雪茹嫣说。 那天在教司坊总司,雪茹嫣窥见鸢娘抬头直视司青说话,眼神狂傲,一看就充满了野心,可不就是不安分守己的人? “鸢娘?”章怀王疑问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提她做什么?” 雪茹嫣叹气道:“她就是王爷心中想要的不安分守己的人,而且还有野心,说不定能为王爷所用,做奴家不能为王爷完成的事。” 她和章怀王之间的感情也就止于此了。说什么情情爱爱,不过是利用罢了。 章怀王当初看上她,给她月钱,不过是觉得她有野心,能够被他利用罢了。但实际上她并没有那种牺牲身体的野心,所以才与他不欢而散。 现在正巧来了个完全符合条件的,章怀王怎么说都该去跟鸢娘达成共识了吧? 章怀王也思忖着,点头说:“若是如此,本王改日可去会会她,不过今日本王是来看你。”章怀王道,重新将黑木盒拿起来。 “产自东海的明珠,宫里只有三颗,可喜欢?” 硕大的珠子在他手里,雪茹嫣再是如何沮丧也不由得被吸引去了目光。 这颗珠子十分圆润,色泽也是雪茹嫣没见过的上品,此时出现在这里,不由惊讶:“王爷这是……” “送你。” “送给奴家?”雪茹嫣不敢相信,推辞道,“无功不受禄,王爷还是拿回去吧!” 章怀王对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本王就喜欢你这种故作清高的性子!” 他也没硬塞给她,照她的话将珠子收回盒子里,再次上了锁。 “听说你在司青面前跳了一段舞?”章怀王问。 雪茹嫣在此吃惊:“王爷也知道了?” “宫里早传开了,雪茹嫣跳一段舞就失去了名额,你的舞得有多烂?”他收起盒子,果然不打算再送她,坐到椅子上兴致勃勃。 “王爷要笑话便笑话吧,”雪茹嫣唉声叹气,“王爷今日说什么嘲笑的话,奴家都听着。” “跳来看看,”章怀王道,“让本王开开眼,看那天你是怎样羞辱司青的眼睛,要是没本王想象的差,本王就去教司坊替你求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安慰 章怀王说得轻巧,但即便替她求了情能够去宫宴上演奏一首,对她来说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世人只会说她又靠上了章怀王的关系罢了。 所以雪茹嫣笑着拒绝了,对章怀王道:“王爷好意,奴家心领了。” 见她坐着不动,章怀王问:“你跳还是不跳?” “不用跳了。” 忽然一张千两银票出现在她面前。 “本王就想看你跳那支舞。” 清开了屋子中央的桌椅,看在银票的面子上,雪茹嫣羞耻的屈服了。 她翩翩起舞,跟在总司的时候一样,没有伴乐,只是单纯的起舞,多少令人觉得有些枯燥……和尴尬。 章怀王一直在认真观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雪茹嫣总觉得这一刻的章怀王格外认真,完全没有平时来月柳巷时的感觉。 她跳到一半停下来,章怀王意犹未尽,道:“接着跳。” 雪茹嫣摇头说:“没了。” “没了?” “跳到这里,就被司青大人叫停了。”雪茹嫣一声叹气,将桌椅重新摆好,继续沮丧。 章怀王有些失望,但还是渐渐笑了。 雪茹嫣不懂:“王爷笑什么,难道奴家的舞真的很丑?” “原来如此。”章怀王只是这样说说。 他好像知道些什么,让雪茹嫣立马打起了精神,静静看着他的模样就像一只小鹿,眼神里全是灵动,嘴上却什么也不问。 但眼神分明流露出“告诉我吧!”,“这是为什么”……之类的话。 章怀王无奈叹气,决定主动上前:“要是本王,也不会叫你去宫里抛头露面。” “王爷为何如此说?”雪茹嫣终于问。 章怀王耸了耸肩:“本王告诉过你,你身上有薛桂儿的影子。” 雪茹嫣听得一怔:“难道王爷是说……” 雪茹嫣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章怀王斜靠到躺椅上,一声叹气,问她:“知道薛桂儿当年是因为什么名动京城吗?” “是舞蹈。”雪茹嫣立即回答。 “嗯,所以司青也一定看出了这点,你的舞有薛桂儿当年的影子,”章怀王说,“所以绝对不能让你出现在宫廷年关宴席上。” 对他说的这点雪茹嫣不是很理解。即便她跳舞与薛桂儿有几分像,那与她去宫廷宴席上演奏有什么关系? 她是歌姬呀! 雪茹嫣冷静思考章怀王与她提的点,她觉得无论是章怀王还是司青都已经忘了她本是歌姬的事实。 难道去宫宴上弹一首曲子也不行么? 她忿忿不平,但司青已经断了她参加宫宴的路,她一个人在这里空想不平又有什么用呢? 她从来不是自寻烦恼的人。 “这颗明珠你不收本王就拿回去,”章怀王起身,“要是反悔了就来找本王,本王可以叫司青在你面前跳舞。” 他一句话把雪茹嫣说笑了,当她抬头想跟他再说一句话的时候,章怀王已经关上了门,离开了房间。 因为他的来访,雪茹嫣感到了宽慰。章怀王表面上虽然不说,但实际里真心实意的安慰到了她。 他是知道自己被司青换下来的事,这样来看,章怀王也并不是什么坏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抓人 距离雪茹嫣被除名宫宴名单已有五日。 月柳巷内,久违的一片噤声。 清日里,教司坊人难得一见的司青大人出现在了月柳巷,穿着官服,面色凝重地从巷口一直走到曦月歌。 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谁也都忍不住好奇心,都出门来一探究竟。 同时,谁也不敢出声。 雪茹嫣来到二楼的阁楼,也在静观这份热闹。只见司青在劳妈妈的陪同下进了曦月歌,许就不见出来。 外边,终于有了些议论的声音。 坐在阁楼,楼下的人交头接耳谈论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但她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大家都在议论司青大人来到曦月歌是与鸢娘有关。 月凉造谣辱没三王爷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曦月歌里能让司青大人登门拜访的人,目前也就只有风头正盛的鸢娘了。 至于是什么事,这就不好猜了。 过了很久,楼下终于出现了司青的身影。 从巷子外来了另外一些人,穿着奇特的官服,是雪茹嫣至今从没见过的样式。很快,鸢娘从楼里走了出来,这些人上前将鸢娘请到了马车上,然后直接走了,都没跟司青说上一句话。 司青与劳妈妈说了些什么,然后也上了马车,离开月柳巷。 雪茹嫣这就感到很奇怪了。是谁能这样从司青大人面前带走教司坊的人? 月柳巷里一下又炸开了锅。 “雪茹嫣,是不是又是你啊?之前把月凉弄走了,现在要弄鸢娘了?” 雪茹嫣坐在风月四时歌里,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各位姐姐们,今日我连们都没出过,这种事怎么又赖我头上了?”雪茹嫣感到好笑,“从鸢娘来到这后我都没跟她说过话,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雪茹嫣非常无奈,现在月柳巷有人倒霉就有人觉得是她干的? “我很无辜啊,姐妹们。”雪茹嫣说。 她起身,但来风月四时歌质问她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人相信鸢娘这次被带走的事与她无关。 “一定是她又嫉妒鸢娘得宠,所以才害鸢娘姑娘的!”有人这样说,就在风月四时歌的门前。 另一个人符合说:“是啊,被司青大人从宫宴上除名,可不就怀恨在心吗?鸢娘舞跳得好,得到上头重视,所以就来弄她了!” 刘妈妈匆匆跑到她房间,敲开门:“雪儿,雪儿你别听那些妮子胡说,鸢娘那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这次是自作自受,惹了不该惹的事,别放心上,啊!” 刘妈妈来宽她的心,但这些话实在让人疑惑。 “妈妈说的是什么,鸢娘她惹了什么事?” 刘妈妈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的冷茶,一口喝干,叹息说:“上次鸢娘不是跳了漠南的舞,受到京城老少爷们的一致好评?其实那个舞是腊冬祭祀的舞,她那样高调的当众跳出来,朝廷那些负责祭祀的神官们当然不干了!” 雪茹嫣恍然大悟! “刚才来的那些人是钦天监?”雪茹嫣问,出乎意料。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祈莫来访 “是啊,”刘妈妈点头说,“你看见了?” “在二楼看见了,原来他们是钦天监的神官。”雪茹嫣若有所思,她记得那会儿问祈莫,祈莫道鸢娘的舞不完全是祭祀之舞,中间做了改编和修整,应该不会惹上钦天监的人才对。 她问:“妈妈,这件事可当真,鸢娘真是因为跳了祭祀舞才被钦天监带走?” “那当然了,妈妈知道的事情还能有假?”刘妈妈大声地说,怕她多心,又安慰了一遍,“所以你不要有负担,别听她们胡说,啊!” “多谢妈妈。”雪茹嫣向刘妈妈道谢,刘妈妈朝她笑了一笑,轻轻关门,离开了房间。 雪茹嫣百般惆怅。 “鸢娘怎会做如此蠢的事?”雪茹嫣看着窗外的天,“都学会了祭祀舞,还不知道腊冬祭祀的重要性吗?”她想着,觉得总是有些奇怪。 入夜了的月柳巷,灯红酒绿中又出现了那个引人注目不似凡人的人。 祈莫穿着道袍,再次来到了风月四时歌。他一出现在楼里就引得众多姑娘围观。 “好俊俏的道爷呀,头一回来吗?”楼里的姑娘非常兴奋。 “这头发是真的吗?哇,好漂亮啊!” …… 大家都对祈莫评头论足,有大胆的人甚至伸手摸了摸他的银发。 祈莫不在意这些人的举动,只向里边看,等刘妈妈过来后忽然笑问:“雪茹嫣在吗?” 听到他是来找雪茹嫣,周围的人瞬间少了大半。 既然是来找她的,那她们就没什么好再感兴趣的了。 祈莫看了看她们,刘妈妈这边过来招呼祈莫说:“雪茹嫣她在,只是今晚已经有其他大人先订了曲,您……” “啊,没事!”祈莫爽朗地说,“我可以等。” 他话音刚落,刘妈妈既惊讶,又欢喜。 “您要愿意等当然再好不过了,给您安排一间上好的房间,我们风月四时歌里还有很多优秀的人,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舞乐样样精通,要不先安排一位陪您说说话,莫浪费了这良辰?” 刘妈妈本质上是生意人,当然不愿意错过这样好的推销时间。但祈莫一点也不在意浪费时间的事,果断道:“不用,我等她就好!“ 雪茹嫣在房间里压根不知道祈莫来了,等她弹完曲子已经一个时辰后了。 她走出房间,红儿立马跑过来,急匆匆说:”雪姑娘,星主大人来了。“ “祈莫?”雪茹嫣脱口而出,惊讶万分,“他怎么来了?”连忙朝四周看,问红儿,“他在哪?” 红儿有些不好意思说,低着头小声地:“在楼下等一个时辰了。” 雪茹嫣大惊。千福宫福元星君来找她竟然坐了一个时辰的冷板凳! 这个时候她心里开始责怨起刘妈妈。刘妈妈要是像劳妈妈一样消息精通的话,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至少会跟那天劳妈妈见到祈莫一样,将他奉为上宾,恨不得把整个风月四时歌都给他! 雪茹嫣匆匆下楼,发髻歪了都来不及整理,跑到祈莫跟前。 第一百二十章 是福是祸 “星主,奴家来晚了,让星主久等,望星主恕罪。” 她微微喘气,胸口上系着的蝴蝶结扣上下浮动,叫祈莫看了一眼。 “无碍。”祈莫道,这才站起身。 雪茹嫣责备地看了刘妈妈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来。这边,她为祈莫带路,边走边问:“星主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奴家就能推掉其他应酬来迎接星主了。” “来的都是客,你们教司坊还能走后门?”祈莫问。 雪茹嫣认真地回答:“只要是星主,奴家愿意开后门。” 祈莫愣了一下,银发从肩头滑落。 “这倒是稀奇,就怕你们头儿知道后要重罚你。”祈莫回答说。 来到雪茹嫣的房间,雪茹嫣推开门:“星主请。” 这是祈莫第一次来她的房间,进门后上下打量,连连点头。 雪茹嫣为他端好座,道:“星主大人觉得奴家这屋如何?” 祈莫上下打量,听雪茹嫣顺口一问,回答说:“不错,格局很好,风水也好,你一定很得妈妈重视吧?” 雪茹嫣笑而不语,算是承认了。 祈莫坐下,雪茹嫣为他斟茶,忽然想到:“星主大人可要喝酒?楼里刚酿好了几坛梅子酒,星主可要尝尝?” “好!”祈莫一点也没拒绝,雪茹嫣叫红儿进来,吩咐了几声,很快,红儿拿来了梅子酒。 雪茹嫣将茶杯换下,替祈莫换了酒杯,这才进入正题。 “星主今夜到访,有何事要找奴家?” 听她直言相问,祈莫一笑道:“怎么问这么直接,上头都没教你如何跟客人谈话?” 雪茹嫣盯着他的脸:“星主不是外人,并且不是来教司坊寻乐的人。” 祈莫饮酒抬眉:“你怎么知道我不来教坊?” “从奴家到汴京后,从没在月柳巷见过星主。” 祈莫喝干了酒杯,雪茹嫣立马给他再次斟满:“星主既然不是来月柳巷的常客,又给了奴家令牌,要想听奴家唱曲完全可以叫奴家到千福宫去,没必要劳驾星主大人亲自前来。” 她说,放下酒壶:“今日星主大人还特意等了奴家一个时辰,一定是什么需要吩咐奴家,有话要带给奴家,才会如此吧?” 祈莫看着她,眼睛里有了些赞赏。 “不错,我的确是有件事想告诉你,”祈莫得意的说,“你的事俞青朗都跟我说了,独自一人流落风尘,来到汴京,受人欺凌很不容易,所以我发善心替你办了件事。” 雪茹嫣无比惊愕,也更是不敢相信。 “星主大人替我办了件事?”她何德何能能叫千福宫星主为她办事? 但更多的还是好奇:“不知道星主为奴家办了什么事?” 祈莫笑了,放下酒杯:“对鸢娘那里你可以不在意,但我不能不在意,那天我在宫廷,坐在马车里恰好经过教司坊门前,看见她看你的眼神充斥着敌意,所以我就替你去钦天监说了说,讲了她在教坊跳祭祀舞。” 雪茹嫣大惊得站起了身! “所以鸢娘被钦天监带走是因为你?”她震惊得都忘了对他说尊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喊冤 “星主大人为何要如此做?”雪茹嫣十分惊讶,“鸢娘虽然跳了祭祀之舞,但星主不是看了认为只含纳部分,并非完全照搬?” 她很不理解地看着祈莫:“鸢娘有那样精湛的舞艺一定自小刻苦,受过严厉的训练和练习,只因为这样就受到钦天监追责,实在太可惜了。” “你这是在为敌人求情?”祈莫一声稀奇,“她看你的眼神分明充满敌意,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要责怪我欺负人?”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雪茹嫣立即道,“只是……敌人?不知星主大人为何如此理解,奴家与鸢娘未曾有什么来往,谈不上敌人,也谈不上朋友。” 祈莫身子微微后仰,打量她:“我倒不知道他看上的人会是这样单纯。” 雪茹嫣微怔:“星主是在说奴家?” “嗯,说要我多照顾你,看来是想叫我来保护你,”祈莫应下,也叹气,“他既然托付了我,就一定是知道了那个鸢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总之你多小心把,趁着她在钦天监脱不开身的时候好好叫她永远翻不了身。” 雪茹嫣最惊讶的还不是他举报鸢娘这一点,而是:“星主就为此事等奴家一个时辰?” 这才是她最惊讶的事情。 祈莫摊开双手:“反正也没来过,在楼下一个时辰听人聊天、弹曲说话,也很有意思。”他说着,眼睛看向梳妆台,注意到那块令牌。 “那是千福宫的东西要小心保管,别人看见会有麻烦,”祈莫有些疲倦得走过去,将令牌拿过来放到她面前,“你知道多少人想要这个?宫里的人来要过好几次我都没给,要让他们知道你这有一块,恐怕第二天你再也看不见日出。” 雪茹嫣注意到他眉宇间的一丝倦容。 “星主今日很累?” “心累罢了。” 鸢娘这件事还没完。 第二天,司青又到了月柳巷。 各个坊楼的妈妈都聚集在一起,司青的视线扫过这些人。没有人敢吱声,也没有人敢问他来这里的原因。 他板着脸,比寻常更加严肃,在看了众人一圈后,道:“虽然钦天监已经把人带走,但教司坊内部的事还是要跟你们好好算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这位大人可不会轻易到月柳巷,来了那就是阎王爷! 再看她们一圈,没人说话。司青说:“谁让她跳那种舞的?” 这下,所有人都哦扭头看着劳妈妈。 鸢娘是劳妈妈曦月歌下的姑娘,要说到这个,当然得问这个负责人了! 司青也看向了她,劳妈妈立即跪下,声泪俱下。 “司青大人,冤枉啊,司青大人!”劳妈妈拼命求饶,声音像撕裂般哭喊。 司青忍不住闭眼皱眉:“你的人出事自然会跟你算账,但事关腊冬祭祀的舞也是你叫她跳?” “没有,司青大人,这绝对没有的事啊!老身连祭祀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叫鸢娘去跳那种舞?一定是有人陷害,是有人故意陷害老身,请司青大人明察!”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邀请 要说到劳妈妈,进来可真是倒霉。先是因为月凉被牵连入狱,好不容易放出来回到月柳巷后,这才多久,又因为鸢娘的事惹上了大麻烦。 众多坊楼的妈妈都不禁为劳妈妈唏嘘,同时也将注意力挪到了风月四时歌的刘妈妈身上。 谁都知道,今年的风月四时歌跟曦月歌,格外不合。 司青当然也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对劳妈妈道:“此事当与风月四时歌无关,她是你的人,听你的命,怎会是别人叫她跳?” 劳妈妈痛哭流涕:“可鸢娘是您让我带回来的呀,她说那是漠南当地的舞,我哪知道是跟什么祭祀有关哟~!哎呀,我这条老命怎么这么苦哟!” 她躺到地上撒泼,司青见惯了这种场景,一点也不为之所动,依旧坐在这满脸严肃:“既然提到了,刘妈妈,你说说这件事跟你、风月四时歌,究竟有没有关系?” 刘妈妈顿时大惊,忙说:“禀司青大人,这件事与我家没有任何关系,鸢娘那日跳漠南舞从早晨就敲锣吆喝直到晚上,整条月柳巷都听见了,完全是劳妈妈吩咐人做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你胡说!”事到如今,劳妈妈就像条疯狗一样,为了摆脱责任,不管青红皂白只想甩锅,指着刘妈妈说,“就是你和雪茹嫣见不得我从牢里回来,怀恨在心,所以才叫鸢娘跳这种舞来陷害我,都是你们!” “这跟我家雪儿有什么关系?”刘妈妈大吃一惊,也来了脾气,“要咬人也要讲道理,像疯狗一样也是你劳妈妈历来的作风!” 这世间最怕女子撒泼吵架,一旦吵起来,只有天翻地覆,毫无道理可言。 司青感到一阵烦闷,用力在案桌前拍了一下,一声巨响,止住了劳妈妈和刘妈妈即将展开的骂战。 “此事尚且不提,”司青说,换了个问题,“有姑娘跳祭祀舞的这事,是谁向钦天监捅的?” 相比妈妈们今日的提心吊胆,月柳巷里的其他人就畅快多了。 “雪姑娘,今天章怀王爷差人送东西来了,想要请雪姑娘出城游玩。”红儿抱着一个精巧的木盒过来,一听到章怀王三个字,雪茹嫣为难起来。 红儿见她露出难色,也说:“章怀王爷也真是奇怪,之前明明很讨厌雪谷年,但现在却总是来找雪姑娘,难不成真回心转意了?” 雪茹嫣摇着头叹气:“王爷不是这样的人,他讨厌我,喜欢我,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我们不要妄加猜测,来了邀请去便是。” “雪姑娘打算去?” “不然呢?像我们这样的人,有拒绝的权利吗?”雪茹嫣问道。 雪茹嫣已经记不起有过去有没有到过章怀王府上了。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来京城已经有了段时日。 侍从请她下车,雪茹嫣扶上侍从的胳膊,正打算下来,忽然,一身华丽锦服的章怀王推开侍从,自己拿住她的手臂,将她一下提起来,下了马车。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怨 雪茹嫣双脚腾空,失了平衡,落进了他怀中。章怀王另一只手抱住她,将她稳稳当当地接落下地。这样请人下马车的方式,也只有章怀王能做得出了。 在他怀中,雪茹嫣怎么也觉得尴尬,连忙脱身,站到一边恭敬行礼。 “别做些繁文缛节的事,进来吧。”章怀王道,甩袖大步走回府中。 雪茹嫣将刚才的事视为下马威。她跟着章怀王来到一处庭院,等到他坐下,雪茹嫣问:“王爷叫奴家前来是有何事?” “你在本王面前越来越没规矩了。” “是王爷刚才说别做些繁文缛节的事。” 知道是自己吃亏,章怀王没再跟她计较这些事,挥手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他的贴身侍。 雪茹嫣稍稍深吸口气,对章怀王说:“王爷想做什么就直说吧,这份礼奴家带来了,王爷要是不想叫奴家收下,奴家这就还给王爷。” “你这是还在怪本王?”章怀王问。 雪茹嫣低头回应:”奴家不敢。” “你要做清高的人,本王不管你,但人不要太嚣张,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章怀王的话让雪茹嫣隐隐感觉有什么深意,但她想不出来,问:“王爷请直言,不知奴家又做了什么令王爷不高兴的事?” 章怀王却是笑了,起身一把拉过她到身边,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你叫本王究竟如何待你好?明明是对你很憎恶,却又偏因为你这样而觉得你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章怀王的话叫她疑惑地皱起了眉:“王爷说的话奴家不懂。” “你完了,雪茹嫣!”章怀王笃定地说,满脸的笑意都是发自内心。 他说得就好像她下一刻就会立马死去那样。雪茹嫣想,他果然是憎恶她,才会这样开心又激动地说出这种话来。 雪茹嫣想要说话,但章怀王一下用力抱住她,双臂环得紧紧的,叫她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王爷?”她只能疑问一声。 “你敢挑三王爷的梁子,你死定了!”章怀王的唇贴近她耳边说,轻柔地,像是地狱里充满诱惑的鬼魅,“不要以为他和本王一样懂得怜香惜玉,对你还有一分心软,他不会放过你,你完了。” 这一刻,雪茹嫣是真的不懂地疑惑起来。 “王爷可否先松开奴家?”雪茹嫣问。 章怀王如她说的那样放开了她,满脸都是激动和开心。雪茹嫣理平衣服上出现的褶皱,说:“王爷看起来很开心。” “当然开心,本王不会忘记你如何与他联手给了本王那样沉重的打击。”章怀王说。 雪茹嫣叹气:“奴家就是一个苦命人,这些事真的都与奴家无关,王爷为何就不信呢?” “这不重要!”章怀王大张双臂,“本王只要知道你现在和你结怨就行了!那一次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借三王爷的手来做路,切本王左膀右臂,今后本王现在也打算这样!只要本王什么都不做,三王爷就能将你细腻的皮肉一片一片切下来的时候,到时候本王就在一旁看,看你变成白骨,再一点一点从京城里消失殆尽。”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圈套 章怀王古怪得像个疯子不是一天两天,是整个月柳巷都知道的事。 所以对他这种狂言乱语,雪茹嫣不准备往心里去,叹息说:“王爷,既然请了奴家来,奴家就为王爷唱唱曲吧,不辜负王爷的银子。” 章怀王登时大怒:“本王缺银子吗?” 雪茹嫣和红儿刚转身要去准备,这会儿都回过身。 “王爷当然不缺银子。”雪茹嫣说。 “本王是在提醒你,你听不出来吗?”章怀王为她打断了自己的话还想岔开话题的做法很不满意,“鸢娘是三王爷塞给司青的人,你现在叫钦天监把她抓了,三王爷会放过你?成天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处处都说自己不懂,其实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本王就是稀奇,你怎么能先打了本王的面子又去打老三?没有哪一个教坊女敢像你一样不知死活!” 雪茹嫣沉默了。 与其说沉默,不如说她是在笑话章怀王刚才说的那些话。 她当初借了三王爷的手惩治了月凉,因为月凉辱骂和造谣她的话里连同三王爷也一起骂了,所以她可以什么都不做,由章怀王出面摆平那个大麻烦,但这件事在章怀王眼里,是她借三王爷的手报复了他。 而这次鸢娘被带去钦天监受审,章怀王认为是她在挑衅三王爷……因为鸢娘是三王爷的人? 雪茹嫣找到了重点,可是,他又怎么会说是她叫钦天监来抓的人? 雪茹嫣问:“王爷如何说是奴家叫钦天监来抓的人?奴家来京城不久,还不知道钦天监的位置,要是在宫城里,平日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哈……”章怀王大笑,“叫人难道都要自己去?你月初两番进入千福宫,不久前千福宫福元星主还亲自去了风月四时歌,你以为叫千福宫去做就能掩人耳目了?” 他转身在庭院里走了几步:“想来鸢娘跳舞那日,本王和你在一起,当时本王提过腊冬祭祀的事,随后你就去了千福宫,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没叫本王失望。” 听到他的话,雪茹嫣猛然一个寒颤!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间间流露出不可思议与悲痛的情愫。 章怀王很满意她的反应,点头笑说:“看来你已经懂了。” “王爷派人监视了奴家?”雪茹嫣强压住心头强烈的情绪,甚至有了些哭腔。 “你是不是记忆不好,本王一直都有监视风月四时歌。” “所以王爷那日是故意说的那些话……与奴家说?” 章怀王笑而不语,但骄傲的头颅点了点,得意的微笑朝她席来,已是最明确的答复。 雪茹嫣还是很不敢相信章怀王那天看似随意的举止其实都是有意为之。 章怀王从那时开始,就利用了她! 刚才他的话已经很明显了,他从鸢娘首次演出那天开始就给她下了一个圈套。他故意来找她,听到吆喝声后告诉她腊冬祭祀的事。他监视了风月四时歌,就一定知道她去过千福宫。所以,只要她想弄明白腊冬祭祀和鸢娘这只舞的关系,她就会去找千福宫。 只要她去找千福宫,千福宫一旦确定鸢娘的舞跟祭祀有关,就很可能向钦天监透露出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委屈 只要钦天监知道了这件事就会向教司坊问责。为了避开罪责,司青一定会交出鸢娘,让钦天监被带走。 而鸢娘是三王爷安排的人,这样一来他便算除掉了三王爷的耳目,但背锅的人,却是她! 这一切都是章怀王事先计算好的! 自己成了章怀王报复三王爷的棋子! 而她自己也被报复了,报复了冷眼旁观等三王爷整治月凉,使得月凉消失在京城中的自己! 雪茹嫣双手紧紧捂住口鼻震惊得不敢相信。 这样一来,她算是被拖下水了,即便没有主观上并没有要跟三王爷作对的意思,也很难将自己洗干净。 反观章怀王。 月凉的事叫三王爷除掉了他安插在月柳巷的人,不止月凉,还有其他人,那些暗哨统统被把除掉,章怀王如何不会想去扳回一城? 他这样古怪又骄傲的人,怎么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忍下这种亏? 章怀王一定会她该想到的,她明明早该想到的! 偌大的汴京城,事事都不会那样简单! “王爷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雪茹嫣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甚是可怜,又甚是动人。 章怀王笑了:“本王就是想告诉你,等那天你被三王爷弄死的时候也能死个明白,算是本王对你的情。” 他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雪茹嫣侧身躲过去,叫章怀王的手在空中摸了个空。 他愣住片刻,随后更是笑得欢畅,指着她说:“你呀,你……不过跟你说了会儿话,就这么不给本王好脸色看。” 要换作平时,章怀王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大不满,在他跟前的人至少也要被上头叫去罚几个月的俸钱。但今天,他不打算追究雪茹嫣给他脸色看的罪责。 把话说清,看她心情沉重的样子,章怀王感到异常轻松:“别愁眉苦脸的,本王今天叫你来不是光说这些没用的话,快到年关,各地都上贡了些佳品,本王拿了些回府,带你去看看。” 章怀王大跨迈步,侍从跟他走了,留下雪茹嫣和红儿在这里,格外凄凉。 这时候红儿才敢上前来问:“雪姑娘,你没事吧?” 雪茹嫣这才从沉重的思绪中缓过神来,摇头对她说:“没事。” 她深呼吸,整理了情绪,跟上章怀王的步伐。章怀王本就古怪,此时刻意找她上门来羞辱她看她笑话,也是情理之中。 红儿却藏不住心事,为雪茹嫣抱不平,撅着嘴一路都没好脸色,嘴里还嘟嘟囔囔:“章怀王爷怎么这样欺负人。” 章怀王走在前边可能没听见,雪茹嫣就走在她跟前,立马回头暗示了她一眼,轻轻摇头,叫她不要出声。 红儿整张小脸都是委屈着,更加小声地说:“雪姑娘明明没做那些事。” 红儿的话无形中给了雪茹嫣极大安慰,就算被人误会,但还是有人知晓真相,能够体谅她的委屈,为她感到难过。 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她笑着摸了摸红儿的头,转过身。虽然没说一句话,但她已经重新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敲山震虎 俞青朗在千福宫里等祈莫出关。两行道童开路,俞青朗冷漠一声:“是我也要做这样的排场?” 祈莫从最后边走过来,在两行道童的鞠躬行礼中,步履生风地来到俞青朗面前:“当然要讲。”随后一挥手,两行道童纷纷退下,颇有气势。 俞青朗看着他,问:“弄到了吗?” “当然弄到了,只是你最近对教司坊的事管得够宽啊!”祈莫一声笑,将一张帖子扔给他,“小楼都查不到这些吗?” 俞青朗说:“我请你护着她,不是叫你多管闲事,推她去死。” 他清冷的声音叫祈莫缓缓凝视过来。气氛也变得凝重,在他和俞青朗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你在说什么?”祈莫问。 俞青朗翻阅书册连头都没抬:“向钦天监告发只会害她,你若是想找我麻烦,拜帖上门就行,不用这样麻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祈莫很不满,浑身散发出寒意。 “当然,”俞青朗将书册合上,完全没理睬他情绪的变化,“那人既然敢跳祭祀舞,背后定有重要的人指使,即便是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祭祀的舞不能乱跳,鸢娘一个舞姬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管这档闲事实在不明智。” 他抬起头,祈莫见到他的脸时稍有一楞,凝重的表情忽然散开。 “怎么这副样子,出去段时间竟沧桑了?”祈莫摸着他眼下的皮肤,“我这有安神消肿,消除疲劳的药方,拿些回去?” “不用,”俞青朗打开他的手,像是转移话题地道,“小楼事多,总不能一直混在月柳巷,宫里那些人是越来越不消停。” “哦,又怎么了?别弄得很快我这里也不能安宁。” “三王爷一直不甘只做臣子屈居太子之下,一直想有动作,但一直蛰伏没表现出来,你要还想千福宫安宁,就赶紧关门,带着你的徒子徒孙们回乡下吧!” 祈莫嗤笑:“你这像小楼公子说的话吗?我是什么人,千福宫又是什么地方?即便三王爷想铲平这里,也得顾及顾及他那颗脑袋和大宁的江山!” 俞青朗没有回应,转口问:“明知那段舞不会有问题为什么还告诉钦天监?” “自然是敲山震虎。” “敲三王爷的山?” “还不是受你委托,我要是不敲一敲,那只虎隔天就得咬死你要保护的人了!”祈莫冷笑说。 俞青朗从千福宫里出来,上了辆四四方方的金舆。能乘这种金舆的只有京城二品以上的官员,所以这车上人的身份,可见一斑。 随着金舆驶入城中,在一处转角,俞青朗下了车,走进了旁边的民宅。宅子里早就有人在等着了,不是别人,正是刘妈妈,此时见到了俞青朗,激动万分。 “公子,公子可救救风月四时歌吧!现在她们都说鸢娘的事跟风月四时歌有关,不仅三王爷要对老身不利,司青大人也要责问风月四时歌,还有章怀王,我刚回去,她们说雪儿又被章怀王带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这里真是,是,真正是四面楚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赎身 刘妈妈很焦急,双手叠在一起不停拍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你说雪茹嫣去哪了?”俞青朗忽然问,好看的脸上出现了疑惑又惊恐的神情。 刘妈妈说:“就是章怀王,早上就被叫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俞青朗转身出门,将从祈莫那拿到的书册扔给刘妈妈。 “公子,去哪啊?”刘妈妈捧着书册问,但俞青朗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转角的巷口,没了踪迹。 刘妈妈唉声叹气:”我的事还没着落呢,哎呀,这该怎么办呀?“ 还在忧心忡忡。 章怀王府,雪茹嫣面无表情跟在章怀王身后看那些宫里赏赐的的宝物已经小半天了。章怀王随手拿起一串玛瑙,对着她的脖子打量,叫雪茹嫣忍不住别过头。 ”这串不错,想要吗?“章怀王问。 雪茹嫣有些反感他这样的作法,不理会他,叫章怀王用力将玛瑙项链扔了出去,摔在地上,断了。 ”王爷,时候不早了,奴家该回去了。“雪茹嫣道,此刻巴不得长一双翅膀从章怀王府里飞出去,但侍从先一步拦住了她的路。 ”怎么急着走,觉得本王没有银子?“章怀王似随意一声,但阴阳怪气的,叫雪茹嫣心生厌恶。 他这样阴晴不定,一两次短暂的接触都觉得没什么,但时间久了就像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前一面欢笑,后一秒就语气凶狠地像要杀死人。这种人就算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她现在也不想再伺候了。 更尤其是章怀王,变态到把人叫到府上炫耀又羞辱,即便是教坊女也稍微有些自尊的啊…… 可又不能明着抵触他的话,雪茹嫣只能和颜细语地对他说:”王爷自然是有大把的银子,只是天色确实不早了,到了奴家该回去的时辰,王爷若想再见奴家,可晚上再来风月四时歌。“ 章怀王抬头看天,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她在这一直站着,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便擅自道:”那奴家便回了,奴家向王爷请安。“ 她说着行礼,随后带着红儿朝院子门走去。身后,章怀王忽然一声:“等等!” 雪茹嫣站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咧开笑容问他说:“王爷还有何事?” “本王为你赎身,今日你不用回去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说得雪茹嫣愣在原地。 雪茹嫣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教坊女要摆脱乐籍,赎身是唯一的方法,而章怀王刚才是说,要替她赎身? 要换作从前,在她刚到汴京没与他加深了解时,他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叫她非常激动。 但现在,雪茹嫣只觉得惊恐,完全不敢想象章怀王替她赎身以后她在这座王府里会有怎样的下场。 若是真跟了章怀王,她更加看不清前方的出路。 过了很久,雪茹嫣才艰难的扯出微笑。 她心慌了。没错,她心里慌得打起了鼓,一下一下地敲打她的底气,也叫她根本没力气说话。 “王爷您在说笑吧,哪能真给奴家赎身?”她有气无力,惨淡的笑容挂在嘴边。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思 这一刻,雪茹嫣确定章怀王是恨她的了。 章怀王说着要给她赎身,但看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男人对女人的眷念。 他不爱她,却提出要给她赎身,只有想折磨她这一种可能。 此刻,雪茹嫣觉得章怀王不是性情古怪,他就是个变态啊! 看她漂亮的脸蛋逐渐苍白,惶恐和不安萦绕在她身边的样子,章怀王越来越得意,脸上的笑容也更明朗了几分,问她说:“你要多少两合适?一百两?一千两?还是一万两?” 他渐渐走近,要是以前,她不会动,会直面他逼近,然后游刃有余、四两拨千斤的化解掉这番无形的进攻。 可是现在,她害怕。章怀王没走前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一步一步,直到庭院围墙,雪茹嫣无路可退地靠在了围墙上。 她今日,害怕了。 章怀王单手撑住墙,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和墙壁的中央,动弹不得。 他又是一抹轻笑,虽然俊朗好看,但在雪茹嫣眼里就像索命一样,吓得她赶紧闭上了眼。 “有这么怕本王?怎么以前从没发现你竟会害怕?” 雪茹嫣不说话,用力低着头,要是可以,还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章怀王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单手挑起她的下颚,逼着她充满惊恐的眼睛看向自己。 他的眼睛里没有神,跟俞青朗不同,跟祈莫也不同。这一刻,他就像不是活人似的,失去了神采的看着她。哪怕这双眼睛好看如鹤眼,但也不能吸引住雪茹嫣,不能让她想去探视半分。 “王爷,请放了奴家。”雪茹嫣向他求饶。 章怀王的眼神这才有了些光亮,稍稍偏头,似乎没听明白她的话。 “王爷,”雪茹嫣坚持道,“王爷因为月凉,对奴家不满奴家知晓,但贸然替奴家赎身,今后要日日见到奴家,这会叫王爷每日心烦,影响王爷心情。” 章怀王盯着她看不说话,雪茹嫣继续道:“王爷何必将讨厌的人收入府里?奴家不过一介浮萍,无论好坏都不值得入王爷的眼,王爷的银票也不该花在奴家这样的人身上,还请王爷三思。” 她动之轻,晓之理,面对危难,她雪茹嫣能做的也就只有动嘴皮子了。 这是她最后的挣扎,要是还不行,就只能从刘妈妈那里想办法,抵死不从了。 她刚说完话,章怀王忽然低下头。大片的阴影投来,伴着章怀王的气息,叫雪茹嫣赶紧闭上眼,不敢去看。 额头抵着额头,章怀王的呼吸都打在了她的鼻梁上,叫她一个战栗。 他盯着看她紧闭的眼,睫毛正在微微触动。 “本王是三思的人吗?”章怀王反问,“天底下的东西本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还没人根本王说三思二字。” 雪茹嫣不敢说话,连气都不敢出。章怀王还保持着这样近距离的姿势,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怎样做才得体妥当?这个问题她真没有想过。 “不管你怎样说本王都会这样做,你现在回去收拾东西,等着搬来王府。”他道,轻声地在她耳边吹气。 第一百二十九章 如何做 被赎身的坊楼姑娘最多做妾。大部分还是去给大户人家做了丫鬟,这已经是最好的际遇。 没有人会将教坊女娶做妻子,而不做妻室,则总会受委屈。 极大的委屈。 所以雪茹嫣从章怀王府里出来后一点也不高兴,耳边还回响着章怀王放肆的笑声。 红儿已经被吓得不敢做声了,坐在马车上安安静静。 谁都没有说话,马车的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凄凉。 “嗞——” 一声锐利的刹车声伴随着马鸣,车厢晃动,雪茹嫣差点跌到地上! 车厢门帘被揭开,探出俞青朗一张俊脸。 “果然是你们。”他上了车,将门帘放下,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雪茹嫣见是他,眼里充满了疑问:“俞公子,你怎么在这?” 俞青朗安安稳稳坐下,双手环抱胸前,认真盯着她。他不说话,让气氛越来越怪异,搞不明白他半道拦路是要干什么,而奇怪的是,车夫也没有来询问情况,继续赶车,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雪茹嫣沉下气,看向车外。掀开车帘的瞬间,俞青朗说:“风月四时歌的人不会拦我,你不用去问,刚从章怀王府回来?” 雪茹嫣惊讶转身:“你怎么知道?” 她放下了帘子,想想俞青朗的身份与他经常为风月四时歌登台拉曲的情况,这也不足为奇。 “在章怀王府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俞青朗问。 雪茹嫣朝他笑了笑,轻轻摇头,没有作答。 俞青朗又问红儿:“你家小姐平日也是这样唉声叹气给人看?” 雪茹嫣忍耐不住,说他一声:“你不要为难红儿,今天王爷请我们去看了地方上贡的贡品,大开眼界,什么事也没发生。” 俞青朗清丽明亮的眼眸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谎言。 雪茹嫣欲言又止,本想扯些谎话将他的问题带过,但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她没法撒谎,只好叹气,说:“然后他说要替我赎身。” 俞青朗的眸子瞬间放大了一下。 “章怀王是不是疯了?”俞青朗问。 雪茹嫣像找到了知己:“是吧?你也这样觉得?他就是个疯子,想把所有人都掌控在手里……”说到这,她停顿了,想起章怀王与她说的利用她的那些话。 她在不知不觉中被利用,还同时牵连了俞青朗和祈莫,叫他们也成了章怀王对付三王爷的棋子。 “他还说了什么,不止这些吧?”俞青朗道,嘴角一撇轻笑。 “只有这些,其他的都是羞辱人的话,俞公子也要听么?”雪茹嫣问,手撑住额头,很是疲倦的,“他不只是古怪,简直就是个变态,若被他赎身,大概要死在他府上了。” “你打算如何做?” “如何做?我一个教坊女能如何做?他非要替我赎身,就算是司青大人也阻拦不了,我要如何做?” 雪茹嫣说完这话自己都笑话自己,但转瞬即逝一股凄凉。 难道她真的只能坐等章怀王来给她赎身?从侧门进去,名不正言不顺的成为章怀王府里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分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安抚 在马车里,俞青朗一直在看着她,雪茹嫣却一直低着头,眉头紧皱,仔细思考着这些问题。 红儿的眼眶一下就红了:“雪姑娘,你要是跟章怀王爷走了,红儿要怎么办呀,红儿不要去伺候其他姑娘。” 红儿当着他们的面哭出来,双手抹眼泪,一点也不避讳:“俞乐师不能帮帮雪姑娘吗?雪姑娘要是被章怀王爷带走了,还怎么嫁给俞乐师呀?” 她口无遮拦的话叫雪茹嫣瞬间停止哀叹,正看眼睛呵斥她:“不要瞎说!” 俞青朗本尊就坐在这里,这个红儿平时说一说也就罢了,现在当着他的面讲,实在是太尴尬。 雪茹嫣赶紧转头向俞青朗道歉:“红儿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俞公子,请俞公子不要责怪。” 俞青朗平静地看了看红儿:“真是小姑娘,你家小姐能被赎身是难得地际遇,你应该高兴才是,就这么舍不得你家小姐?” 红儿哭着说:“雪姑娘她对人最好了,别的小丫头说错了话还要挨饿,我就不要,雪姑娘从来没叫我饿过,还很照顾我,我受伤的时候还喂饭给我吃!” 红儿孩子气的话让雪茹嫣既惊讶又感动。她从来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在红儿那就是一直念着的她的好。 这也叫她的内心得到了安慰。 她轻轻一笑,过去保住红儿:“哭什么,叫俞公子看着笑话。” 红儿抽泣着说:“我也不想,可,可是眼泪止不住。” 就在他们说着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风月四时歌门口。马车已停下,但章怀王给雪茹嫣赎身的这件事还没有落下个结论。 “车已到,俞公子请下车吧。”雪茹嫣说,这边牵起红儿的手跟她前后脚走出车厢。 楼里边,刘妈妈已经急了几个时辰,见到雪茹嫣回来赶紧上前:“雪儿,雪儿你可算回来了,鸢娘的事跟你真的没关系吧?司青大人要责问教坊内部向钦天监通风报信的人,他最憎恨内鬼,要真是你可就完了!” 她扭头看见俞青朗,愣了一下,又是赶紧上前:“公子,您快给老身出出招吧,我这可真是,唉,从来都没有这样麻烦过!” “哼,”俞青朗轻笑一声,“刘妈妈,麻烦的事还没完,你就这样着急了?” 他像是个来看热闹的,轻松的笑容让刘妈妈一阵心惊。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雪茹嫣,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哭得眼睛红红的红儿身上。 “你们,你,难道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刘妈妈疑惑问,指着他们三人,忽然想明白,“难道是章怀王那里还要来找老身麻烦?哎呀,雪儿,你说说你,你怎么就……” 刘妈妈焦头烂额,好好的发髻都要给她抓散了。 这副人人烦闷焦急的场面叫雪茹嫣的心境更乱。所以她赶紧上楼,想要避开跟刘妈妈说话,此刻就想回房间去安静一会儿。 见她上楼,红儿赶紧跟上去。俞青朗也是,看了刘妈妈一眼。 ”不该想的事无需去想,妈妈只要像往常一样做好该做的事。“俞青朗说,也跟着走上楼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指点 房间门忽然被打开,雪茹嫣被吓到了,慌忙起身,发现原来是俞青朗。 俞青朗看着她:“怎么跟惊弓之鸟似的,有人给你赎身还怕成这样?” 雪茹嫣惊慌的心渐渐放下,沉沉叹气,谴责他说:“又不是章怀王给你赎身,你当然不担心了。” 她在俞青朗面前还能感觉到一些自在,所以说话也很随便,没怎么讲究:“章怀王古怪到变态,我要是被他赎了身,一定会在府里被他百般折磨,他本就恼我,又怎么会真想让我好过?处处机关算尽,一不留神就落入他设的局里,脱不了身。” 俞青朗静坐到她的对面,身姿笔挺,如瀑的长发从肩上垂落下来,搭在桌面上,如画卷一般,只可惜无论是雪茹嫣还是红儿,此刻都没有心情来欣赏。 “京城里的王爷哪有泛泛之辈?如果是省油的灯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可不是吗?”雪茹嫣叹气,“京城里人才济济,是我低估了这里。” 听到这话,俞青朗忽然眼眸一亮! “要为你指条明路?”俞青朗问道,语气悠闲得很,让雪茹嫣一下反应过来。 猛然抬头。 “你有对策?”雪茹嫣眼中闪烁出欣喜的光辉,猛然拍额头,“是的,是你的话一定有方法!” “还以为你想到了,”俞青朗忽然失望起来,“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别说这些,你想到的是什么?”雪茹嫣这时候才不管他是不是贬低了自己或是瞧不起她,她只想找到方法,甚至爬到了桌子上看他,充满期待。 俞青朗也不想过多贬低她,对她说:“章怀王在京城最忌讳三王爷,确也最想弄三王爷的根基,这一招你之前用过一次,怎么就不用第二次?” 雪茹嫣明了:“你的意思是叫我再请三王爷帮忙?” “鸢娘之事后,你恐怕见他得躲着点。” “那要如何做?”雪茹嫣不理解,也恍然意识到,“原来你也知道鸢娘是三王爷安排的人?”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雪茹嫣默默低下头去,跪坐在桌子上,沉思了许久。 俞青朗起身,准备出门:“我言尽于此,路给你指明了,你好自为之。” “俞乐师不再待一会儿吗?”红儿连忙叫他,“雪姑娘已经很苦恼了,你就说清楚吧!” 俞青朗又怎么会听她这个小丫头的话,大步离开,头也没回,消失在走廊中。 红儿烦闷地叹气,抱怨说:“故弄玄虚,装什么好人嘛!”她转过身,却意外地看见雪茹嫣诡异微笑的表情。 “雪姑娘?”她问一声。 “我知道了。”雪茹嫣的眼神又重新充满自信,整个人都光亮起来,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和不安。 她仍然坐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将这整日的憋屈和苦闷都吐出来,然后缓缓地笑了。 “我知道怎样让章怀王打消这个念头了,”雪茹嫣说,“三王爷一定想教训我,说不定是想杀我。” 红儿快被她这股若无其事的样子吓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脱身 她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雪姑娘吗? 当想明白后,雪茹嫣笑得肆意张狂。她坐在桌子上,甚至笑出了眼泪:“这点事我怎么早没想到?红儿,我今天是不是很狼狈?” 红儿盯住了她,下意识地点点头,但立马将脑袋又摇晃成拨浪鼓的样子。 “雪姑娘一点也不狼狈!”她大声地说。 “啊,”雪茹嫣再次欣慰地叹出口气,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被红儿安慰到了,她向红儿解释说,“章怀王忌惮三王爷,三王爷想杀我,如果他给我赎身带到王府去,在三王爷眼里他就是我的同伙。” 雪茹嫣转过身,从桌子上跳下来。 “他会不会觉得章怀王是想庇护我?所以那样的话,我就成了他可以明面上攻击章怀王的靶子,章怀王一定不乐意看见这样的情况,”雪茹嫣说,反问红儿,“你觉得章怀王是什么样的人?” 红儿蒙了,接着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继续问:“你说他做事会不会考虑后果?” 红儿脱口而出:“那当然了,他是王爷!” 雪茹嫣笑了一下:“世人都说章怀王性情古怪,为人处世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他毕竟是王爷,就像俞公子说的那样,在京城里做王爷的,有几个泛泛之辈?所以他绝不会不考虑后果,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虽然是明白了,但红儿还是一脸懵:“雪姑娘,你还是直接告诉我要怎么做吧,红儿大概很笨,听不懂雪姑娘说的。” 雪茹嫣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你还不需要知道这些,以后就明白了。” 红儿看着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雪茹嫣接着道:“这样一样,其实不用做什么,明天你跟月柳巷的人都说说我知道工事建造的事,尤其是修筑堤坝大概需要银钱二十万两白银,还要提到得到三王爷的赏识。” 红儿将她的话一一记下,在心里复述了一遍,然后说:“我知道了,雪姑娘。” 雪茹嫣含笑地点点头问:“还有什么疑问吗?” 红儿偏过头,小脑袋瓜想了一会儿,转过来:“为什么要说这些事呢?雪姑娘多才多艺,这种事让她们知道会更加嫉妒雪姑娘的!” 红儿说到底还是为她好,替她考虑了很多。 “不是给她们知道,”雪茹嫣欣慰说,点醒红儿,“是要借她们的嘴,让章怀王和三王爷知道,这样我们就安全了。” 事情一如她计划的这样顺利。 月柳巷的女人传闲话的本事可是无出其右,尤其是对别人不好的事情传得特别快,都不需要一天时间,章怀王府和怡亲王府里就都知道了。 章怀王跟前的案桌上摆放了一根玉如意,旁边的礼盒还扎了花,上面镶嵌了玛瑙,都是珍品。这些本来是要打算带去风月四时歌送给雪茹嫣为她赎身用,但此时此刻被压放在这,没有了后文。 此刻,侍从候在章怀王的身边,将月柳巷里的那些话说给他听。章怀王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看着这跟玉如意的脸也渐渐僵硬下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瓷娃娃 “把所有要送去风月四时歌的东西都搬回去。”章怀王命令道。 “王爷,这番话漏洞百出,不可全信啊!”侍从谏言道,“建造河堤何止二十万两白银?这一听就是门外汉说的话。”侍从说着甚至笑出了声。 但章怀王笑不出来。 “启元啊,你发问在本王身边多少年了?”他突然问道。 侍从立马不笑了,低下头:“回王爷,已有八年。” “八年,”章怀王深吸口气,责问,“说话之前都不去确认就在本王面前往下结论?” 他很不满,侍从立即跪下。只见他微微起身,走出案桌:“河堤建造二十万两当然不够,但如果恰好有人二十万两就造出来,又正好让人知道了,你说会怎么样?” “这……王爷是的说是!” “是个屁!工部贪污人人皆知,朝廷正在建一处河堤你不知道吗?这时候传出她会工事建筑,动动你的猪脑子!”章怀王在他脑袋上用力推了把,“快不快去传本王的话!” 朝廷里谁都知道工事建筑有猫腻,捞了油水的人往往都会恩泽同僚,也就是说会将贪的钱也分一些给别人,这样就没有人愿意去揭发他们。甚至有些王公贵族也在其中受到了利益,长期以来,上行下效,便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这应该只有二品官以上的人才会知道,她怎么知道的?”章怀王双手撑在案桌前小声地说。 在平静的日子里遇见谁都不奇怪,但最好的还是谁也不遇见。 隔了三天都不见章怀王要来给她赎身,雪茹嫣知道她那一招成功了。 红儿走进房间:“雪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雪茹嫣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回首更是灿烂:“不用去章怀王府了,便开心了。”她见红儿端着一盘不知名的东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红儿低头,忙说:“这是楼里新来的师傅做的定胜糕,每个姑娘都拿了一点,我就给雪姑娘端来了。” 红儿将糕点放下,这边又道:“刘妈妈说明日有请雪姑娘外出的帖子,是从淮安来的商人,到汴京做买卖,帖子也给雪姑娘带来了。” 雪茹嫣接过去:“明日午时,城东三条街口,贾员外。” 这是帖子上写的明日赴约的时辰和地址。 红儿接着说:“听说对方付了大价钱,妈妈才同意的,那人从淮安来愿出千金见雪姑娘一面,雪姑娘当真是我们楼里最红的姑娘!” 红儿的话令她连连摇头:“你呀,嘴越来越甜了,跟谁学的巴结人?” “没人教,但做我们这行的不都说要嘴巴甜才好吗?”红儿懵懂又天真地问道。 雪茹嫣叹气,放下帖子:“是好,但没必要处处都巴结人,处处都说好话,你要知道,好话听多了,人也就废了。”她一声叹气,想到了月凉。 她的覆灭,不就是因为如此吗? 从小就到了高位,被所有人捧着听好话,最终长成了一个受不了一点打击的瓷娃娃。 第一百三十四章 huomai 平静的生活仍在继续。 风月四时歌的马车如约的将雪茹嫣送到了帖子上的地方。此时离正午还差一刻钟。 “有劳。”雪茹嫣向送她来的车夫告别,抱着她的琵琶。之所以还是带琵琶来,只是因为琵琶比琴小巧,方便携带。 “你就是雪茹嫣?”不知道从哪里过来一名男子,淮安打扮,简单的束发,看上去风尘仆仆,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雪茹嫣面露微笑,微微躬身向他行礼:“奴家正是雪茹嫣,敢问公子……” 那人点头:“我就是拜帖请你过来的贾员外。” 雪茹嫣也向他点了点头,那人说:“请这边来!” 城东有许多民宅和酒楼客栈,帖子上只说到街口,但雪茹嫣想总不是叫她当街给街坊们弹琴吧?这只是一个街头的地方,但实际要表演之处应是这附近的某处民宅。 雪茹嫣跟着他走,果不其然,在旁边第三排的屋子前,那人停住了,说道:“这是我在汴京购置的便宅,只为了来汴京后有地方落脚,所以平时都没有住人,可能有点简陋,不要见怪。” 雪茹嫣微微含笑,向他示意没关系。那人打开了门:“请进。” 他的谈吐也很朴素,跟他的外形一样,都是极其普通,挑不出一点特征。雪茹嫣听他的话先进屋,里面的光线很暗,还有一股灰尘味,就像他说的一样很久没有住人。 红儿跟在后边被灰尘呛得咳嗽,贾员外跟进来,关上门:“你过来一趟不容易吧?” “啊。”雪茹嫣似答非答地应了一声,转过头,红儿已经不在了,身侧忽然袭来一个黑影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棍。 雪茹嫣只听得耳边嗡嗡声不断,头昏眼花。那人又是一棍子,彻底将她打昏过去。 不省人事。 屋子里躲着的人这才出来,约有五六人,都是壮汉,他们都听贾员外的,走过来问他说:“贾爷,接下来怎么处置?” 这个“贾员外”面无波澜,盯着地上昏倒的两个人,冷冷说:“装上麻袋,出城埋了。” 他们是三王爷派来的人。在吩咐完这些事后,贾员外来到对街的巷子口,这里站着三王爷的护卫,此时见他过来,将头上的斗笠压得更低,低声问:“搞定了?” “搞定。” 护卫拿出银两:“干得不错,处理好不要留隐患,王爷那自然有你的好处。” 贾爷谄笑呵呵,一脸奸相,跟刚才那副老实人形象完全不同。 “好嘞,一定办得干净漂亮!弟兄们已经在城外挖好了坑,这就带她们过去埋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这个贾爷嬉皮笑脸的说,一口咬在银锭上,咬出牙印,更加笑得开心。 护卫哼出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巷子口。在他身后,那些人已经将雪茹嫣和红儿装上一辆板车,车上面放了许多杂物,大大小小的麻袋还有不少,用作掩盖。 雪茹嫣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活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救 朱红雕漆的大门前,一名妇人和穿着官府的中年男子站在白玉石板台阶上,妇人温婉,男子仪容严肃,举目庄重,但都慈爱地看着绪鄂茹嫣。 “爹……娘!” 雪茹嫣万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已故的爹娘。她激动得颤抖,向他们伸出手。 在那站着的可不就是她的爹娘吗? “爹,娘,萍儿好想你们!”她擦掉眼泪,朝朱红的大门奔跑。但是,无论她怎么跑,怎样歇斯底里,用尽了力气,也到不了爹娘身边。 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朱红的大门也是一动不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就到不了那个地方? “爹,娘,你们不要走,你们不要走啊!”她悲痛,绝望,不愿放走这最后一丝希望,哪怕她知道爹娘早在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 “爹……” 破破烂烂的板车运到了城门口,没人注意到这细微的一声。 贾爷一行人装成农夫,推着车缓缓出城。正午时城门守卫最薄弱,出城没有限制,守城的侍卫也比其他时候要少,正是运送她们出去最好的时机。 贾爷一行人相互看了一眼,加快了脚步,出城没有遭遇任何盘问,轻松顺利。 “打好精神,只要埋下去把她们的贴身信物交回去,我们就金盆洗手,回乡下种田,知道了吗?” 贾爷压低声音叮嘱他们:“五千两银子,咱们兄弟一人一千,干完后直接出城,不要留下痕迹和把柄,知道了吗?” 连问两声,其他四个人一齐点头。 郊外树林遍布,只有一条官道通向远处。这些人自然没走官道,推着板车在林子里走比刚才吃力了不少。 到了鲜少有人来的荒地,贾爷道:“把车扔了,等我们拿到钱,这辆破车不值一提!” 他很开心,叫人扛起装雪茹嫣和红儿的两个麻袋,徒步往更深处走。雪茹嫣在麻袋里被晃醒,昏昏沉沉中爹娘的身影逐渐淡去,等到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时,只剩下一身冷汗。 她听见那些人说:”就在前面,贾爷,看见了吗?时间紧,没挖很深,但埋这两丫头足够了!” 怎么办?他们是想要活埋了她和红儿么? 她再也顾不上对爹娘的思念之情,全部的精力和注意都在他们身上,不断思考到底有没有救自己的方法。 那些人的笑声就像地狱恶鬼的哀嚎,一声声都在剥离雪茹嫣活下去的自信心。 难道她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 怎么办? “拦路劫财劫色见得多,抛两个大活人还是第一次见。” !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不是这些歹徒,叫雪茹嫣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有救! 她试着动了动,树上,一抹颀长的身影坐在枝丫间,飘逸的长发没有束冠,就这样垂落在空中,随风飘动,一时间竟然人男女模辩。 “什么人在此故弄玄虚?”贾爷抬头一声怒吼,“有本事下来!“ 那人还真下来了,清冷的脸上浮现一抹轻笑,稳稳当当落在贾爷,吐出三个字道:“俞青朗。”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代价 俞青朗? 听见这三个字,雪茹嫣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 有救了。 刚才在树上的人就是俞青朗。他的视线越过贾爷看了看那两个麻袋,转过脸对贾爷说:“杀人越货就不要叫人看见,看见了就拿不到钱。” 贾爷上下打量他:“看你一副文弱的样子,赶紧滚,本大爷大发慈悲不杀你,当什么都没看见!” 俞青朗面色不改,对他的威胁眉头都没动一下,一巴掌过去,直接给贾爷打进了坑里。 幸好坑不深,贾爷只栽了个狗吃屎。 他双手负在身后,对入坑了的贾爷看都没看一眼,来到抗麻袋的人跟前,伸手:“给我。” 刚才那一下如行云流水,把这四个小喽啰都吓住了。只有一个还保持着清醒,立马到坑边把贾爷拉上来,大声问:“贾爷,没事吧?” 贾爷正一肚子火,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我有什么事?还不快上去干掉他!” 这些人总共五人,俞青朗只有一个,从数量上看只有俞青朗吃亏的份。 雪茹嫣被扔到地上,一声闷哼。她的手脚被绑住,试着动了几下,纹丝未动,一点用都没有。 看来只有等俞青朗打完来救她了。 雪茹嫣相信俞青朗一定能打赢这五个人,虽然他看起来文雅柔弱,但他可是小楼公子啊! 麻袋外一阵打斗声。五个人一齐向俞青朗扑来,他们有人手持兵刃,两寸长的短刀,锋利无比。俞青朗侧身躲闪,飘散的头发被切下段段青丝。他拾起地上的石子,反身掷向那人,正中穴位,只听“啊!”的一声,短刀落地,那人捂着手仓皇惊恐地跪下来。 …… 不费什么功夫,五个人都被打趴下,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俞青朗拂平袖口的褶皱,瞟了那两个麻袋一眼,问:“你们要什么回去复命?” 贾爷的膝盖被打破,抬起头对俞青朗说:“贴身的东西,肚,肚兜最好。” 俞青朗扭头看他,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没再管这些人,捡起地上那把短刀,走到扑腾得正厉害的麻袋跟前。 兹拉! 袋子被划开,阳光照射进来,让雪茹嫣一时睁不开眼。她的头发上凝着血块,之前被人打了两棒才昏,流了不少血。 “雪茹嫣?”俞青朗叫她的名字,她的眼神迷离,向着阳光看俞青朗的身形看得不真切。 俞青朗将她手脚上的绳子割断,得以活动手脚,雪茹嫣说:“还有红儿。” 她终于说了话,俞青朗就放心了,依照她的话将红儿也救了出来。但下一刻,他却拿着刀将她的衣服划了,露出了最里边的衬衣。 “俞青朗,你干什么?”雪茹嫣捂住胸前,顿时打起了十分精神,清醒又愤怒地瞪着他。 俞青朗却像个没感情的傀儡,不理她的话,扳开她双手,接着就扯她衣服。 雪茹嫣吓得大叫:“不要,你干什么,不要!” 她和俞青朗撕扯,雪白的里衬被撕开一道很长的口子。她紧紧拽住破掉的地方,浑身发抖。 “把肚兜给他们。”俞青朗抓住她衣服的手稍稍松开,眼神一片清明,干净得像不含杂质的天泉,明亮如斯,亦坚定如斯。 第一百三十七章 活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雪茹嫣震惊地看着他,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俞青朗却没理会,一手拽下她的贴身物。 “东西拿回去复命,拿到钱后赶紧消失,不要再来汴京。” 他将东西扔到贾爷面前。贾爷一行人都愣住了,很诧异地看着他。 俞青朗问:“怎么,不想活命?” “活,活活!”那些人赶紧收起肚兜,想搀扶站起来,却还要看俞青朗的眼色,担心他一下不同意反手又把他们揍一顿。 贾爷犹犹豫豫,眉头窜紧想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对俞青朗说:“还……有一个。” 俞青朗疑问地偏了偏头,贾爷立马指向还昏倒在地上没有动静的红儿,对俞青朗说:“那,那个也要。” “我来。”雪茹嫣发出轻微的声音,刚歇了会儿已经好多了,撑着地面慢慢悠悠站起,走到红儿跟前,“我来取。” 她拒绝让俞青朗再脱红儿的衣裳。虽然他是为了救她们,但这种事男人做总是不合适。 隐私又尴尬。 雪茹嫣将红儿扶起来,背对他们,尽可能遮挡住红儿,解下了她的贴身小衣。 “拿走。”雪茹嫣扔给他们,俞青朗用下巴指了指方向,这些人赶紧拿起衣物匆忙逃跑,腿受伤了就连滚带爬,总之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俞青朗这才回过头向她道歉:“刚才多有冒犯。” 雪茹嫣扎紧衣裳,心有余悸。俞青朗走过去。 “我看看。” 他看的是她头顶的伤,轻轻剥开她的发丝,露出血红的疙瘩块,隐隐中还有血迹渗出。 “伤的不轻。”俞青朗道,抱起她放到板车上。那边又过去将红儿抱过来,雪茹嫣问:“她怎么样?” 俞青朗将她放好:“你这样都醒了她还睡着,应该是被下了迷药。” “迷药?那有没有事?” 俞青朗一个抬头:“还有心思管别人?”他指了指脑袋,雪茹嫣立即低下头。 “先顾好自己吧。”他说,走到后面推车,将她们两推出了树林。 这是一道奇怪的风景,郊外的官道上一个衣着朴素的俊美男子推着板车带两名女子走在路上。 虽然路上没什么人,但雪茹嫣还是感觉很尴尬,尤其是离城门越来越远,她忍不住问:“你带我们去哪?” 俞青朗只看了她一眼,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轻轻吐出三个字:“千福宫。” “千福宫?”雪茹嫣惊讶道,“去祈莫那?” 听她直呼其名,俞青朗一个皱眉:“你跟他很熟?” 雪茹嫣愣了愣,觉得自己仿佛说错了话,收起惊讶,说:“只是受过星主恩惠,不是很要好的关系。” “嗯。”俞青朗只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雪茹嫣坐在板车上打量他,俞青朗他一直都是这样沉默寡言的吗? 想想觉得好像不对,印象里他好像不是这样沉默的人。 “最近有什么事吗?”雪茹嫣忽然问。 俞青朗转过眼神,雪茹嫣忙换了个问话方式:“今天,你怎么会在那里?要是没有你,我和红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抱 “恰巧路过。”俞青朗说。 “你怎么知道那袋子里是活人?” “动了两下,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俞青朗反问道,说起了其他事,“我没教你那样做,传那样的消息出去,你是真不知死活!” 雪茹嫣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抿嘴点了点头:“但的确是你提醒我用三王爷来牵制章怀王,章怀王怕三王爷来寻我的仇,就肯定不会冒险来赎我了。” “不是这种做法。” “我只是让事情更保险。” “今日之后你打算怎么做?”俞青朗问,“那些人回去跟三王爷复命,拿到银子远走高飞,但你只要回到月柳巷,三王爷就会知道你没死,发现自己被骗。” “嗯,”雪茹嫣道,“所以俞公子的打算是?” “我在问你。” “但明明是你主张放他们回去骗三王爷的不熟?”雪茹嫣道,微微一笑,“所以俞公子对奴家的打算是……” 俞青朗低头瞟她一眼:“你这样真不招人喜欢,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 “嗯?”霎那间,雪茹嫣仿佛觉得这句话曾经在哪听过,这个说话的感觉似曾相识。 “救命恩人么,”雪茹嫣的思绪一下被拉去了很远,“公子想要如何报答,以身相许可好?” 千福宫内,祈莫带人出来,边走边谴责:“你把我这当什么地方,带人来不够,还推一辆破车来了,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他虽然满腹牢骚,但还是赶紧上前:“这是怎么回事?你,你头上有血,怎么了?” 祈莫挥手,叫那些跟过来的人都退下。 “所以才来你这,”俞青朗说,抱起雪茹嫣,“那个你叫人带上,中了迷药。” 祈莫示意身边的道士带红儿过去,跟在祈莫身后过去。 雪茹嫣窝在俞青朗怀中,安安分分,乖巧得很。只见他轻车熟路,直奔药房,祈莫不到就一直不将她放下。 雪茹嫣自己觉得有些不妥,她是受了伤,但还不至于要一直窝在别人的怀里。 “放我下来吧,我没有那样娇气。”她是俞青朗说。 俞青朗低头看她,摇头。 “她们究竟怎么了?还有你,这都什么情况?”祈莫进药房直奔他面前,拉住雪茹嫣的手腕,沉默把脉。 那些人将红儿抬了进来,放到床上就出去了,出门时还将房门小心翼翼的关好。 没人发出声音,祈莫静静把脉,一会儿,眉头舒展开来。 “没事,没中毒,也没任何内伤,就是被砸破脑袋,药放在老地方,先止血吧!”他说着放下雪茹嫣的手,饶有意味地打量俞青朗一眼。 “你自己上药吧,我给这小姑娘看看。”祈莫走到床边替红儿诊断。 雪茹嫣还被俞青朗抱着,她压低声音:“俞公子,放我下来吧。” 她很别扭,自己被俞青朗一直抱着,这样子无人的时候还行,叫祈莫看到就太让人害羞了。 “我自己能走,”雪茹嫣敲他,“放我下来吧。” 但俞青朗仍旧没听她的话,只低声说了两个字:“别动。” 第一百三十九章 艰难 他们两个在一边嘀嘀咕咕,这边祈莫给红儿诊脉已经有了结论。 “难怪你把她们带到我这里,这个小姑娘中的迷药是我千福宫的迷药,你一眼就看出来吧?”祈莫走过来,看他还抱着雪茹嫣,一声叹气,“你们够了啊,好歹我这里也是修道的地方,男男女女,拉拉扯扯,像什么名堂?” 雪茹嫣无辜地看着他,小声地说:“俞公子,还是将我放下来吧。” 俞青朗等了一会儿,还是将她放了下来。脚一落地,雪茹嫣立刻向祈莫鞠躬致谢:“多谢星主相助。” 祈莫扬起一抹微笑,走到一处柜子前取出一包药粉。 “水服给她喂下就行了,这种迷药叫星儿红,是我千福宫出的秘方,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所以你们,恐怕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祈莫抬头,意味深长。 ”哼,三王爷是该惹的人吗?“俞青朗笑了一声,靠在柜子前连连摇头。 ”三王爷?“祈莫睁大了眼睛,”你们怎么惹到那种人了?“ 他打量雪茹嫣,一而再的惊奇,总结:”那你们可真是完了。“ 雪茹嫣苦丧了脸,委屈兮兮。要在被三王爷雇凶杀害和被章怀王赎身中选一个,雪茹嫣觉得还是前者比较好。 ”星主不要再笑话奴家了,三王爷对奴家有些误会,奴家已经很悲伤了。“她说。 她为红儿冲泡解药,慢慢喂她喝,没管身后祈莫和俞青朗的小声交流。 她的注意力都在红儿身上,来京城这么长的时间总算有一个能真心为她考虑的人,还愿意为她负伤,她早已早心里将红儿当成了亲人。 “不要怕,红儿,”她摸着红儿的发丝,温柔地说,“他们都只是随意弄弄,过段时间就忘了,不会为难我们的。”她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 沉下气。 “不会为难你。” 雪茹嫣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再次回到的风月四时歌。她神情低落,默默回到房间,在走廊上遇见刘妈妈。 “妈妈,”雪茹嫣叫住她,忽然想问一个问题,“今天这张帖子对方付了多了钱?” 刘妈妈有一楞,想了想说:“出手很阔绰,像他那种人要是给的钱不多妈妈都不会叫你过去!” 雪茹嫣微微含笑,刘妈妈想了想:“有两张银票,两千两!” “两千两。”雪茹嫣沉默了,看来三王爷用两千两买下了她的命。 要是今日俞青朗没有出现的话,她和红儿现在已经是城郊树林里的两具尸骨。 皇城路漫漫,极尽的繁华,也就有极尽的凄凉。 这在她从江北离开的那天起就已经有准备,在去到汴京之后,漫漫长路,历经坎坷,这都在她的预料中。 所以经历今天,她并不恐慌。 一切不好的事在汴京里都有可能发生。以前就知道汴京里的王公贵族暗中有很大的权力,但真的接触过后,没想到其中竟然还包括人命。 雪茹嫣抱住头,由衷地感觉到艰难。 三王爷要是今后发现她还活着,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会想用什么方式来除掉她,还是就此放过她,只把今天的事当作警告? 第一百四十章 错综复杂 她决定再找祈莫。 祈莫的千福宫巍峨的就在城外,而俞青朗的小楼一直神秘成谜,找祈莫比找俞青朗简单得多。 她以受伤要换药为理由向刘妈妈告假离开了风月四时歌。这一行她警惕了很多,没用楼里的马车,叫红儿在附近市集里租了一辆,一路急行到了千福宫。 拿出令牌,守门人没有拦她。她匆匆进门,向一位道长禀报:“请禀告星主,雪茹嫣有要事求见!” 她在房间里想过很久,关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总要找一个解决的方法。 等了一会儿,那名道长回来,对雪茹嫣说:“星君有请姑娘。” 她跟着道长来到了千福宫的深处,在一处庭院中央的亭子里,祈莫正盘腿而坐。 雪茹嫣福身:“奴家见过星主。” “今天怎么过来了?” “奴家想请星主看看奴家头上的伤,还能活多久。” 她说完这话,祈莫睁开了眼。 “你这伤口虽然深,但还不致死,问什么死期?” 雪茹嫣微微点头:“星主说的是,但奴家现在性命堪忧,能否活过明天都未可知。” 祈莫从座榻上走下来:“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雪茹嫣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这是奴家攒了多年积蓄从江北一个珍奇商人那换来的一株百年珊瑚,送给星主,感谢星主多次相助。” 祈莫挑眉看她,也没客气,大方的收下她的礼物:”懂礼貌,我很看好你。“ 雪茹嫣又笑了笑,道:“星主可听奴家说几句心理话?” “但说无妨。” 雪茹嫣向他说了自己心里对这些事情的判断和想法,还说了三王爷为什么要杀她的原因。 但她最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些:“奴家向星主说这些并非要博取星主同情,更不是要星主替奴家解决这些,奴家只是想请星主搭个桥。” 祈莫听得逐渐吃惊,现在听她这样讲,猜疑:“搭桥?你想和三王爷和解?” 雪茹嫣又笑了笑,摇了摇头,又想了想。 “奴家的确是想和三王爷和解,但眼下和解,三王爷未必会听奴家的话,”雪茹嫣道,“奴家是想请星主大人出面替奴家与钦天监搭个桥。” 祈莫更加吃惊:“钦天监,你打的什么主意?” “鸢娘不正是三王爷的人吗?因为奴家被钦天监带走,三王爷正因这事在气头上呢!”雪茹嫣道,虽然没有明说,但眼神在不断暗示祈莫,这件事也都是因他而起。 祈莫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你这是在怪我?”祈莫问。 雪茹嫣笑着摇头:“星主也是为奴家着想。” 虽然知道她根本就没这个意思,但话上这样说还是让祈莫听着舒服不少。 “你想救鸢娘?”祈莫问。 雪茹嫣早就想好应答的话,对答如流:“星主不也知道她会被钦天监放出来?” 祈莫与她两人眼神对视,摩擦出了几分较量的味道。 “哦?”祈莫说。 “鸢娘的舞蹈虽然以祭祀舞打底,但终究不是祭祀舞,”雪茹嫣说,“因为是星主大人举报,所以钦天监总要给鸢娘定个罪责,卖星主大人面子,才一直拖到今日还没放鸢娘回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搭桥 “呵呵。” 祈莫笑了。 “但钦天监没想到,鸢娘竟然和三王爷还有关联,骑虎难下,应该是钦天监现在的境地。”雪茹嫣继续说,在这件事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已经让她了个透彻明朗,此时眨眼的眼睛里也只有平静和睿智。 “所以你想要我做局,给你和钦天监搭桥,也是给钦天监台阶下,”祈莫说,“放了鸢娘,三王爷那里就还能念你一分好,说不定就会放了你。” 雪茹嫣默不作声,但她想的就是祈莫说的这样。 祈莫冷道一声:“幼稚!” 他走过来,雪茹嫣不能理解,反问:“难道不是这样?即便钦天监再审下去也顶多追寻她为何会跳祭祀舞,不能以那天那场舞蹈就判鸢娘辱没天威,对皇权不敬,这样他们就应当放了鸢娘。” 祈莫对着她摇头,先肯定说:“你说的都没错,可是……” “可是?” “你想过三王爷会是这样简单的人吗?”祈莫这一刻说着都有些生气了,“当然,我不是在阻止你和钦天监见面,但我就想告诉你,雪茹嫣,在汴京城,你不要自作聪明。” 雪茹嫣闭上了嘴。对祈莫说的话她当然清楚,也很明白,自作聪明只会让她自找苦吃。她吃过这种苦,所以才更加觉得心塞。 “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每天等人来杀自己。”雪茹嫣道。 祈莫也沉默了,片刻后:”你问过他吗?“ “他?” “俞青朗。” 雪茹嫣摇头。 祈莫站在她跟前,沉吟了许久。 “干脆你把牌子还我,今后我们各走两道,毫不相干,回去等死吧!”祈莫突然疯了似的,上下大摇手臂,转身一副撂摊子的样子,沉重叹息。 雪茹嫣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套:“星主大人,你不是,星主大人吗?”雪茹嫣被他吓得词穷了,在她看来千福宫的福元星君绝不会是这种会撂摊子的人啊! “姑娘,本道是个修道人,人从俗世过,尘土不沾身,姑娘所求还是另寻他人吧!” 祈莫背着她摆手,道袍飘飘倒真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 但是…… “请星君将珊瑚还给奴家,奴家只好上门向三王爷请罪如实说明,告诉星主想保护奴家才向钦天监举报鸢娘,害得鸢娘被钦天监囚禁,奴家愿了却余生,以死谢罪。” 她正要离开亭落,祈莫忽然:“且慢!我只是说说笑话,你还当真了?” 雪茹嫣转过身,她送给祈莫的珊瑚盒子已经打开了,红彤彤的珊瑚就在他的手上。 “珊瑚成色不错,珍奇商人,看来不是骗子,以后可以再找他,”祈莫说,“明天是正晴天,钦天监会在东山观测星象,要不那时候带你过去?” 雪茹嫣说:“星主安排就好,最好再安排一次饭局。” “饭局?你年纪轻轻,懂得还挺多啊!” “毕竟是星主要向钦天监搭桥的人,观测星象一定是在晚上吧,晚上不适合聊那种严肃的事。” 祈莫点了头:“好,就依你所说,今日我就去安排。”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可怜人 雪茹嫣在千福宫住了下来。 性命堪忧之际,人总是会选择最能保住自己性命的地方。 对雪茹嫣来说,这个地方就是千福宫,她可以在这住下,等明日祈莫叫她去见钦天监的人,赴约。 已经过去了一日,三王爷或许已经发现了被昨天贾爷那些人骗了。 他现在会在想什么呢? 她还活得好好的,要是留在风月四时歌,对她来说,十分危险。 她不愿意回风月四时歌。 在祈莫的帮助下,红儿也被接到了这里。祈莫捂着额头,一脸不解:“你怎么就这样自如的在我千福宫里,不把自己当外人?” 雪茹嫣牵过红儿,心里弥漫一阵伤感。 “奴家自幼就没家,就当四处都是家,也就不知道什么是外人,什么不是了,”她微微一笑,“承蒙星主不嫌弃,能有个安身之所,奴家可能高兴得有些过头。” 她说完朝祈莫深深鞠躬,祈莫呵呵一笑:“你和其他人还当真不一样!身世凄惨,却又不故作坚强像那些人那样不想别人可怜她,端着自尊心做出清高的样子来让旁人高看。” 雪茹嫣神情淡漠,眼睛看向一边想了想:“的确是可怜,这是实情,为什么要否认,还要强忍痛楚?”她看向祈莫。 “奴家,真的很可怜啊……” 汴京的冬天,月明星稀。 雪茹嫣无心睡眠,还未到时辰就醒过来,穿上厚重的外套,走出房门。 没等多久,祈莫低着头从院外进来,月光打在他头顶像雪一样。 该是来叫她去见钦天监的人了。 雪茹嫣深呼吸,微笑着迎面走过去:“星主。” 祈莫抬头看她,瞧见她一身行头,稍稍点头:“看来都准备好了!” 屋子里,红儿睡得正香。她不打算叫醒红儿,悄悄跟祈莫离开了千福宫。 翌日,宫城城门附近。 “京郊的河堤工事已经新投了白银七十万两,泥沙都换了一批。” 三位大臣跟在三王爷身边朝城门口去,正是那天雪茹嫣在怡亲王府上见到的大臣。 他们三人都愁容不展,也很疑惑,不解地问:“为了那个教坊女子,真要再投入这么多?还怕一个教坊女不成?” 三王爷一个问责的眼神投过去。那人瞬间闭上嘴,退到一边,恭恭敬敬,不敢再说一个字。 另外一人瞧着形势,小心翼翼地拱手上前,小声说:“王爷,即便她知晓工部胡尚书只花二十万两白银建筑河堤,但只要封住她的口,不就万事大吉?” “万事大吉,你这样就觉得是万事大吉?”三王爷不满地瞟他一眼,“她的那些话传得人尽皆知,一旦河堤失防,徐大人你就知晓京城里无人往这上面想?” 三王爷气愤甩袖,前边,章怀王带着侍从吊儿郎当的样子从宫门那头过来,越走越近。 三王爷停下了脚步,章怀王也看见可他,满脸嬉笑,招着手大喊说:“三王爷,别来无恙啊!” 三王爷一脸严肃,那三名大臣相互看了看,请示三王爷后纷纷辞行,匆匆离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而复生 章怀王没理会这三位大臣的行礼,到三王爷面前扬起手,举得很高,好像要打人的样子。 三王爷早了解他这种癫狂的性子,面色平稳地看了一眼,随后视线缓缓落到他的脸上。 “你来了?”三王爷道。 “三王爷真是勤勉政事,这么早就从宫里出来?”他说着将手放下,随即打了个哈欠,“论手段本王还是比不过怡亲王你啊,能使唤得了雪茹嫣,可是深深刺激了本王,叫本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憋屈的很呐!” 章怀王哪壶不开提哪壶,三王爷这正对雪茹嫣不满,他偏偏提这个人,叫三王爷脸色很不好看。 “你这说的什么话,本王怎么会与那种教司坊的女人有联系,又怎么使唤她让章怀你不愉快了?” 章怀王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脸上的嬉笑骤然消失。 “最近也是奇怪,月柳巷都在传她会建造河堤,也是笑话,她一个教坊女怎么懂这些事情?”章怀王说着,凑上前想要拍三王爷的肩膀,让他轻巧地躲了过去。 章怀王也不在意,继续说:“二十万两白银就能建个河堤,也就她这种女流才建得出吧?这要是建成了一定会决堤,等到涨水时必定泛滥成灾,民间人人喊打,你说是不是?” “是。”三王爷平淡地道。 “但你说这奇不奇怪,我刚从月柳巷过来,那边的妈妈说从这些话被传出去以后就很少见到雪茹嫣的面,这两天都没踪影,不知道去哪里了。”章怀王道,适时地朝他看去,“好端端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是卖身给教司坊的姑娘,三王爷你觉得,这怪不怪?” 章怀王字字紧逼,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暗指三王爷对雪茹嫣下了毒手。 雪茹嫣两天没出现在月柳巷,三王爷一点也不吃惊。他手负到身后捏成拳头,依旧面容平淡地说:“是吗,那得通知教司坊,少了个姑娘对朝廷也是损失,章怀王你常去月柳巷,快将此事告诉司青吧!” 章怀王正要回一句,眼前,三王爷的表情忽然惊讶住了,直勾勾盯着他身后的方向。 章怀王收起了话头,好奇的转身,就这一眼让他忍不住惊喜起来! 宫城门口哦,两道靓丽身影缓缓走来。一女子身披海棠红长氅,容貌昳丽。另一女子衣着单薄,发髻凌乱,只披了一件鹅黄色披风御寒,而那张脸章怀王和三王爷都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被钦天监带走的鸢娘。 鸢娘蓬头垢面,没有妆,此刻见到三王爷在,立刻惊慌失措地躲到雪茹嫣身后。 雪茹嫣笑了笑,大方地走上前去:“奴家雪茹嫣,向二位王爷行礼。” 一向沉稳的三王爷此刻管不住自己的表情,看雪茹嫣像见了鬼,惊恐和诧异全都浮现出来。章怀王也是同样惊奇,但比三王爷多了一分笑意,向雪茹嫣打招呼:“你怎么进宫来了?刘妈妈正在找你。” “妈妈找我?”雪茹嫣说,“王爷去过风月四时歌?” 章怀王打量她身边的人,笑得讳莫如深:“哟,这不是月柳巷新来的那个鸢娘吗?不是钦天监死活不肯放人,怎么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乞求 鸢娘低着头,躲在雪茹嫣身后不肯出来。 雪茹嫣拦住他,打趣说:“王爷,您知道的,咱们月柳巷的姑娘最爱漂亮,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章怀王此刻看她的眼神与往常不同,还出乎意料的没刁难她,退后一步说:“那是本王大意了,没能怜香惜玉。” 他随即笑得欢畅,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大摇大摆地离开,朝宫廷里边走去。 在这里,雪茹嫣与三王爷对视,微微一笑,对三王爷说:“鸢娘姑娘的事都是误会,奴家为鸢娘姑娘不平,找了不少关系证实鸢娘姑娘的清白,这才叫钦天监放了人,这会儿正要带她去见司青大人,三王爷若是无事吩咐奴家,奴家便带她过去了。” 她微微福身,带鸢娘朝教司坊的方向离开这。 “你如何出现在这里?”三王爷问。 雪茹嫣停步转身:“王爷指的什么?” 三王爷欲言又止,最后:“罢了。”大步走动,拂袖离开,再没想要叫住她。 雪茹嫣不禁笑起来。 鸢娘在她身后一直遥望三王爷,她知晓他们二人是主仆的关系,眼下鸢娘看见三王爷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吧! 雪茹嫣转过身,温柔地对鸢娘说:“走吧,要快些向司青大人报平安,鸢娘姑娘才能早日回到月柳巷。” 鸢娘这一次可谓是死里逃生,要没有雪茹嫣相助,她也知道自己不会这样轻易就回来。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对雪茹嫣也总有一分说不上来的怀疑。 “为什么你能叫钦天监放了我?你究竟有什么关系?”鸢娘问。 雪茹嫣头也没回:“在月柳巷里的人有什么样的关系都不奇怪,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自然就什么样的关系都有了。” “钦天监不会随便放人。” “你是在怀疑我吗?”雪茹嫣这才回头看她,轻轻一笑,“鸢娘姑娘,若是我向他们告发的你,就绝不会求他们把你放出来。” 雪茹嫣的话,鸢娘懂。可是…… “你不用怀疑我,你我素未平生,我帮你也不会完全没有私心,”雪茹嫣大方承认,“鸢娘姑娘,我知道你是三王爷的人,你也知道做我们这样的姑娘最重要的就是与权贵弄好关系,想在汴京吃一口饭就绝对得罪不了三王爷,我只想请你替我向三王爷说说情,三王爷也觉得是我将你卖给了钦天监。” 她又说:“但不是我,真的不是。” 雪茹嫣没告诉鸢娘自己去看了她的首场,把什么都交代出来是不明智的选择。而在她表明了真实意图后,跟鸢娘之间的交谈也轻松了许多。 鸢娘放下了戒心:“原来如此,想巴结三王爷所i有帮我吗?” “你不愿意这样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只这样做我可以接受。” “但不止这样,三王爷对我有很多误解,我希望你能帮我与三王爷说和,我雪茹嫣只是一介女流,岂敢和三王爷相争?只希望能过几年安生日子,希望鸢娘姑娘能替我与王爷好生说和,”雪茹嫣说,“也算我请求鸢娘姑娘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讨债 鸢娘想了想,发白的嘴唇忽然裂开一抹诡异的笑意。 “原来你是想要我的救命之恩!”她笑道。 “彼此彼此,”雪茹嫣说,“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伺候我俩可互不相干,你和三王爷之间的事我也会充耳不闻,在月柳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有了她这话,鸢娘嘴角的笑意渐渐晕开,发白的脸颊逐渐浮现水色好的红晕。 三王爷回到府中大发雷霆。 “姓贾的那些人何在?”他质问属下,一排暗卫打扮的侍卫跪在地上,谁也没有说话。 三王爷在他们跟前走了一圈:“已经死了的人重新出现在本王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原因。 三王爷十分气愤,脑海中又浮现出雪茹嫣出现在宫城里的那一幕,明明是大白天,怎么就活见鬼了? 雪茹嫣没有死。 三王爷气恼在这里,他们那些乡野莽夫骗了他,而他到了今天才知道! 他自十几岁封王以来到现在,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雪茹嫣!“他咬牙切齿,叫出她的名字,恨不得将她骨血饮尽,碎尸万端! 其中一个侍卫禀报:“禀王爷,但因此钦天监将鸢娘放出来,也算是好事。” 三王爷的怒气平息了下来。 自鸢娘从钦天监府门出来的那一刻起,侍卫便回府上来向他禀报。鸢娘对他的用处目前来说,远比杀掉一个雪茹嫣要强上许多。 的确是承了雪茹嫣的恩。 她为鸢娘出头,是为了向自己示好?想到这里,三王爷的心情又好了一些,对着暗卫们挥手:“下去吧!” 暗卫们退出门很快消失不见。 三王爷坐在房间里,若有所思。 祈莫一头黑发来到风月四时歌,在看到他发色的一刹那,雪茹嫣惊呆了! “星主怎么,这副模样?”她惊讶问,看祈莫银发习惯了,现在看他与常人一样一头黑发,倒叫人惊奇。 “伪装而已,”祈莫拿起一缕发梢,随口一说,便问,“钦天监放人了?” “放了。” “你满意了?” “嗯。” “哎哟,我这老腰,为你们这点小事忙前忙后,累死我了。” 祈莫捂着腰在椅子上哀呼。雪茹嫣一开始还有些慌,但看久了,发现他这些都是在装。 “星主大人……”雪茹嫣很无奈,叹出气。 祈莫一声大喊:“哎哟,我的腰,哎呀,我这腿,一定是替哪个丫头办事跑路跑多了才这样,腰酸背疼,哎哟,这里疼!这里也疼!” 看他这样,雪茹嫣哭笑不得。 这还像是印象里那个星主福元星君吗? “那,星主大人需要奴家请大夫来为您推拿吗?”雪茹嫣问,眼神里充满了对他回答的期待。 祈莫愣了一下。 “没良心的丫头啊,为了她半夜不睡上东山组局拉线,还要叫老大夫来推我的骨头捏我的肩,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不值得啊,不值得!” 看到他这样明显的暗示,雪茹嫣又能怎么样呢? “星主大人,你看这样可好?”她笑脸盈盈,来到祈莫身后,低下身,更是笑靥如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安详 “啊——!” 雪茹嫣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惨烈的哀嚎。 “星主大人觉得这个力度怎么样?”房间里的画面转变成了医馆理疗的场面,雪茹嫣给他按肩膀,“按这里真的这么痛?” 这是祈莫刚才教她按的地方,雪茹嫣又按了一次,祈莫顿时感觉一道霹雳闪电从骨头缝隙里闪下去,轰然起身:“我教你穴位不是要你谋害我!“ 看他这么痛的样子,雪茹嫣很意外。 ”星主也会觉得疼?奴家是星主您说的,按这能缓解肩膀酸痛。“ 她伸手又要来,祈莫立马出手制止:”不可来第二次。“ 祈莫说着坐回去,收起了那副戏笑的神态,问她:“三王爷对你的那些事解决了?” “或许吧。”雪茹嫣只这样模糊回答一声。 “不顺利?”祈莫好奇地,“那我岂不是白帮你了?” “星主大人,”雪茹嫣转过身,手里竟然点了盏灯,“鸢娘姑娘回到月柳巷后自然会帮奴家说和,至于能否化解三王爷对奴家的杀意,奴家想三王爷应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祈莫挑眉扬声:“你又知道了?” “三王爷权势滔天,不该是那种计较的小人,”雪茹嫣说,“他已经杀过奴家一次,虽然没有得手,但奴家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虾米实在不值得三王爷动手第二次。” 祈莫听着她的话,连连点。雪茹嫣说:“星主认识奴家后就总牵连进这些不好的事情,奴家过意不去,今天就请星主喝酒吧。” 她说着叫红儿进来,在她耳边嘀咕几声。红儿福身出门,雪茹嫣笑着说:“今天星主大人的账都记在奴家身上。” 涛涛江河,长长而去。月柳巷的那一头连接着运河的码头。每天无数船只来来往往,诉说着这座都城的繁华,与诡谲。 “京郊东段的工程材料新加了一批,应该今日就能到汴京,”祈莫说,一声感慨,“你误打误撞,竟无意间救了京郊百姓的性命,要照以前那种建法只消等下一次涨潮,就是京郊百姓流离失所之日。” 他说得雪茹嫣也很感慨。二十万两白银要建造那样长的河堤一定是不堪一击。百姓流离失所,但建造工事的官员却贪得盆满钵满,两眼一闭便能不管万条人命,实在是……唏嘘不已! 雪茹嫣叹出一声:“能新增投入真是太好了,多亏星主大人奔走,才让京郊的百姓免遭水患。” “是我的功劳吗?”祈莫很惊奇地指着自己,“不是你吗?” “当然是星主大人了。”雪茹嫣笑颜如花,对祈莫的这份马屁,拍得值! 之后的事如雪茹嫣料想的一样,三王爷的确没再派人来取她的性命。 生活终于恢复平静,鸢娘也重新登上曦月歌的舞台,拥有三王爷的相助很快成了月柳巷的名人。 之前鸢娘见到她还带几分傲气与敌意,现在两人相见还会客气的点点头,两个人背后深处有什么小九九相互皆知,心照不宣,无形间竟拉近了距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偷窥 “听福元星君说你好像因祸得福。”说话的人是俞青朗,他来到阁楼,对雪茹嫣在这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当然,雪茹嫣对他的出现也不觉得奇怪。 她喜欢坐在这里看风景,只向他打了个招呼又转过头继续看远处:“因祸得福,这从哪里说起?” “鸢娘没像月凉那样找你麻烦,已经是万幸。”他道。 风月四时歌的阁楼选个恰当的视角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江岸,俞青朗坐下,在码头处正有一艘帆船缓缓靠岸。 “今天腊冬祭祀,许多人去祭坛围观,你不去?”俞青朗问。 雪茹嫣一愣:“祭祀?”她算着日子,“原来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六?” 腊月二十六,祈求来年国运的腊冬祭祀,因为之前鸢娘一事,雪茹嫣对这个日子格外在意。 “最近楼里的事太多了,竟然忘了今天是祭祀的日子,现在过去人会很多吧?”她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言下之意是现在过去站在人群后边也看不到祭祀的场面了。 毕竟只有皇家和重臣能够进到祭台观礼,像她这样的闲杂人等只能在祭台几丈外围观,去得晚了连祭台都看不见! 俞青朗轻轻一笑:“想过去吗?” 雪茹嫣不做声。 “真想?” 雪茹嫣满脸遗憾,又想了想,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俞青朗说,下一刻环住她的腰身将她用力提起,一个用力就从阁楼飞了出去。 “啊!”雪茹嫣下意识尖叫了一下,等回过神人已经在对面的楼顶上。 她怕站不稳跌下楼,手指紧紧抓住俞青朗的衣服。他的衣服本就不宽敞,让她一抓领子口一下扯开,盘口都散乱起来。 但他不在意,对雪茹嫣说:“祭台有重兵把守,不过我知道有一条小路直通山上,可以在那里观礼。” “山?”雪茹嫣有些迷惑,但好像想起来之前祈莫有说过钦天监的祭祀是在哪座山上来着。 想到这里,她不由大惊:“你能上山?山不也应该被重兵把守吗?” 皇家就不担心别有用心的人从山上过去破坏祭祀吗? “当然有。”俞青朗说,忽然又笑了一声。 雪茹嫣盯着他明亮好看的眼眸里生出了几许狂傲,问他:“那你……” 他撇嘴一笑:“但我是谁!” 俞青朗他说过,他是小楼公子,是充满神秘让朝廷也礼让三分的小楼的主人。在他的带领下,雪茹嫣很快就到了那座山前,在相信他实力的同时又起了一份怀疑。 如他所说,前边上山的入口处的确布了军营。 “要怎样上去?”雪茹嫣扭头询问。 俞青朗还抱着她,但很奇怪的没让人感觉到有什么僭越的情愫在里面。雪茹嫣也没有感到奇怪,只觉得自己是在他的保护下,正在干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俞青朗打量了会远处的情况,说:“既然说了是小路,自然不从山口上去。” 他说着低下头,对雪茹嫣上下打量。那双眼睛对她身上反复看,叫雪茹嫣害羞起来,靠着他的手臂一时觉得十分别扭。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祭台 她小鹿乱撞地问:“俞公子?” 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像俞青朗这样的俊俏公子,无论哪个姑娘被他这样打量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俞青朗收回了眼神,伸出双手对她说:“上来。” 雪茹嫣没明白他的话,俞青朗道:“你这一身爬不上山,就算爬上去祭祀也结束了。” 为了能看到祭祀,她把俞青朗当成了登山工具,让他抱着从山脚一路到了半山腰处。幸好这座山不高,以俞青朗的轻功很快就上了来,也让雪茹嫣感慨武学的精深奇妙! 俞青朗放她下来,她悄悄关注了他的呼吸,竟然没有一丝喘气,又让她再一次感慨起俞青朗的武学来。 他年纪轻轻,抱着个人一口气爬到这里大气不喘,真是不简单啊! 前边稀稀疏疏的竹林,俞青朗带她过去,站在一簇楠竹后边悄悄打量,正好看见祭台。 这个位置正对祭台,在被山石挡住的直角处是皇上和各位娘娘观礼的礼台。金黄的布条扯开着,虽然看不见人,但也感觉到一股威严之气。 “这就是祭祀舞?”雪茹嫣惊奇地问。 祭台上,一女子正在起舞。她的动作比较独特,跟雪茹嫣见过的舞蹈都不一样。 俞青朗问:“你觉得是她跳得好,还是鸢娘那日跳得好?” 说起那日,雪茹嫣激动的情绪就淡下去了。 那日鸢娘不是没有完全照搬祭祀舞吗? 雪茹嫣没有马上回答,转头再看祭台,这一会儿才注意到这个在台子上跳舞的人不是鸢娘。她是雪茹嫣从没见过的人,不知道是教司坊的姑娘,还是钦天监的神官? 雪茹嫣这才脱口而出:“当然是现在这位姑娘跳得好了!” 俞青朗好像笑着哼了一声,但声音轻微短促,让人根本听不清楚。 这一次雪茹嫣完完整整的看清了祭祀舞的全貌。教司坊教的舞以柔美为主,讲究的是闲情雅致,是取悦,是展示。而祭祀舞动作刚毅干练,看不出闲情雅致,更不为取悦他人,是虔诚,是祈求,是为国为民为苍生谋福祉的祈愿,与慈悲。 所以,要论个高地的话,雪茹嫣还是跟欣赏祭祀舞一些。如世人都认知的那样,祭祀舞是神圣的,是不可被冒犯的。 她和俞青朗并肩而站,等祭祀舞跳完以后,雪茹嫣站得腿有点酸了。 她低下身在小腿肚上揉了揉,又站起来。无意间扭头,竟看见俞青朗一本正经地正盯着自己,好像已经看她很久了。 雪茹嫣吓了一跳,俞青朗问:“坐吗?” 雪茹嫣低下头,犹豫说:“坐下可能就看不见了。” “无妨。”他说道,带她往旁边走几步,用力将前边一根小竹子撇断,空出一条视野来。 “坐着看吧,等下主神官祈福,祈福完后祭祀就结束了。”他道。 身后有一块山石是凸出来的状态,正好可以当凳子坐。俞青朗已经过去坐下了,雪茹嫣也跟过去,正好可以透过这根断了的柱子的空隙看见整个祭台。 第一百四十九章 银发 雪茹嫣想起他这样熟练的操作,疑问:“你好像对这里很熟?” 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特别的借口来敷衍她的话,但俞青朗坦然承认:“偷看过许多年祭祀,当然熟。” “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俞青朗说,“本来这边都没有竹子,视野开阔,正对祭台,为了不让那些人发现,这些竹子还是我栽的。” “是你栽种?”雪茹嫣惊讶不已,“所以你每年都躲在这里看祭祀吗?” 俞青朗轻描淡写:“不仅是我,祈莫偶尔也来。” “星主?”雪茹嫣更加惊讶了,“像这种事,千福宫不应该参与其中?星主大人不是该坐在那里观看吗?” 她指的位置是皇上和大臣们坐的观礼台。像祈莫那种身份的人,想要看个祭祀,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俞青朗完全没有她这样的惊讶,跟她说:“这世间上种种事,偷看总比正大光明的看要有趣。” “啊?” 他这说的什么歪道理? 俞青朗仍然是那副平淡的神情,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转头说道:“人之常情罢了。” 今天的雪茹嫣,又增长了新的见识。 托俞青朗的福能看见祭祀的过程,虽然他告诉她祈莫偶尔会来这里偷窥,但今年,他实实在在的参与到了祭祀当中。 当祭台上出现一抹银发的时候,雪茹嫣惊讶地站起身来:“那不是星主吗?” 祈莫身着道袍,银发飘飘,看上去颇有出尘仙道的意味。他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地从神官手中接过拂尘,然后捏起了手印,好像念念有词,做起法来。 一想到祈莫在她面前表现过的没正形的样子,雪茹嫣一时忍不住疑问出来:“他真的假的会做法事?” 俞青朗扭头看向她,雪茹嫣惊奇又担忧地眺望祭台,看祈莫做法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虽然他是个妖道,但做法这事,不用怀疑。”俞青朗说。 雪茹嫣惊讶无比:“他真的会?” “你以为他是骗子?” 雪茹嫣想也没想地点头,脸上的诧异充分说明了一切。 疑,千福宫不是坑蒙拐骗谋生的吗? “天下道人九个骗啊!”雪茹嫣道,“那些长生不老,妖魔乱象的事情难道还是真的了?” “真真假假又有谁知道?”俞青朗说,“他这个人的确有些古怪,但六爻八卦这些学得的确精通,能在江湖立足受到皇上青睐,总会有些真本事,你不该怀疑他。” “哦。”雪茹嫣缓缓坐下,祈莫扬起拂尘在祭台上踏着特定的步子,看着古怪,却又有门道,有模有样。虽然俞青朗为他做了证,但雪茹嫣怎么都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完全相信他。 说来奇怪,她本应该是相信祈莫会岐黄之术的,但到了祭祀上见到他,她反而不相信了。 奇哉,怪哉! “俞公子。”她声音沉稳轻柔,动听得就像着微风里细细传来的风铃声。 俞青朗看向她,雪茹嫣伸手指向前方,正对着祈莫问:“星主的头发,真的是这个颜色?” 第一百五十章 新识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对祈莫那一头异于常人的发色,发出了内心深处的质疑。 当事人正在祭台上走动,风吹起他的头发在空中飞舞,银色在日光下闪耀光芒,倒真像是九天下凡来的仙人了 “是真的吗?”雪茹嫣好奇问。 “你也觉得不像真的?”俞青朗反问,“我第一次见他就是这头银发,许多人都说过他的头发不像真的,但恐怕不是。” “不是?”雪茹嫣问,“那就是天生的了?” 她很意外,竟然有人天生银发?那可真是天生就异于常人,是生来不凡啊! “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如此,但从我认识他起,他便是这样,即便不相信也不能不承认,这就是事实。”俞青朗解释说。 “星主大人真是不一般啊,”雪茹嫣感叹,“从小听老人说,凡是天生异象的人,长大后都有非凡的成就,星主便是这样的人吧!” 俞青朗看着她:“你几岁到的教司坊?” “七岁。”雪茹嫣毫不含糊地说。 “七岁前在哪?” 这一下,将雪茹嫣问住了。 告诉他七岁前她就住在京城?以俞青朗的身份和能耐,雪茹嫣有些害怕被他查到底细。谎称京城的普通百姓,他再问那条街,哪户人家,她又如何作答? 而若编造一处身世…… “江北忽而里,一处僻远的小镇。” 这是江北着名的贫瘠之地,人口稀少,也几乎没有外地人路过,所以不用担心被人查出真假。即便被发现是假的,她也能自圆其说。 但谁料想。 “忽而里?桑山脚下不过寥寥几户人家,你是哪一户?”俞青朗问。 雪茹嫣万分吃惊:“你,你知道忽而里?” “去过。” 那种偏僻的地方他竟然去过? 雪茹嫣顿时无言以对,他连那里都知道的话…… “离开那里很久了,已经记不大清了。”雪茹嫣只这样泛泛一说,一带而过。 今日,她对俞青朗的认识,又深了一分。 江北之地于汴京来说,可谓是偏远,不然当年王司礼大人不会将她送到那样远的地方再入教坊。而忽而里于江北,则更是贫瘠荒凉之处。 连江北人都嫌少会去那里,但俞青朗年纪轻轻却说他去过。那里要啥没啥,他去忽而里是要干什么呢? 祭祀已经结束,神秘而庄严的感觉,不知真假都让人感到肃穆以及被洗礼的感觉。 她已经随俞青朗回来了。俞青朗将她带回阁楼便只身离开,来无影去无踪的,跟他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神秘。 与此同时,宫廷的马车缓缓从巷子口驶来。 马车带着总司下来的告示一张一张分发到每一座坊楼。 “抓紧排练,时间很紧了。” “祭祀后不久就要开宫宴,但今年我们风月四时歌没有一个姑娘选上去,这给我们有什么用?“ 刘妈妈接过告示,顿时烦忧。上回雪茹嫣被司青踢出名单已经让她被其他坊楼的妈妈笑话了许久,本来快忘得差不多了,现在一下又想起来,让她百般难受。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争闹 刘妈妈再是如何难过,该接的东西还是得接。她送走总司的人,回到房间,随手就将这张告示扔到一旁。 “今年风月四时歌当真清闲了,完全没事,准备过年放假喽!”刘妈妈说。 刘妈妈躺倒榻上准备小睡一会儿,不用操劳今年宫宴的事情,虽然丢了名声,但换来清闲也不错! 可没等她多躺,外边几个姑娘匆匆跑来:“妈妈,妈妈,不好了,杏儿姑娘和曦月歌的人打起来了!” 月柳巷里很少出这种事,各个坊楼虽然都独立经营,但都效力教司坊,总都是一家人。 但杏儿跟一个女子在坊楼门口厮打得火热,发髻都是歪歪扭扭,一人掐着对方脖子,另一人插着对方鼻孔,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刘妈妈匆匆从楼里出来,看见这一幕顿时大慌:“哎呀,杏儿,你们这在做什么?” 她推开人群挤进去,却意外看见雪茹嫣那抹清丽身影。 雪茹嫣已经先她出门察看情况,杏儿跟那个姑娘打得难舍难分。雪茹嫣在一旁调停:“有何事需要在大街上动手动脚?大家都是教司坊的姑娘,都放手吧,有事好商量。” 杏儿是风月四时歌的人,稍稍扭头看了看她。对面那位却直接吐出一口口水,向雪茹嫣骂说:“不用你假惺惺,你们风月四时歌都是群心肠歹毒的人,不把王老爷送我的桌子还给我,我跟你们没完!” 刘妈妈赶紧过来拉过她的手:“怎么了?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杏儿?” 杏儿委屈兮兮,她好像是想松手,但对面那姑娘面目狰狞,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杏儿为了自保也不能松开她掐住那人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像什么话?你叫什么名字,劳妈妈就是这样管教你的?” 刘妈妈用尽力气将那姑娘的手掰开,参与进她们的争斗里,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杏儿保住。 杏儿的鼻子都红了,委屈得落下了泪,哭卿卿,很是可怜。 那姑娘说了:“我是曦月歌的苇娟,前日永丰号的王老爷送了我一对金镯子叫那家伙偷走了,你是风月四时歌的妈妈,那我就问你这件事管还是不管?” “偷镯子?”雪茹嫣朝杏儿悄悄问去。杏儿连忙说: “不是我,我没偷她的镯子,雪姑娘,妈妈,你们要相信我!” 杏儿两行泪,痛声叫喊:“你们要相信我,大家请相信我,我没有偷她的东西,她在胡说!” 动静很快引来了劳妈妈,劳妈妈带着曦月歌里的众多姑娘出来,气势汹汹。她本来就长得刁钻刻薄,叫人看了不舒服,这下更加气势凌人,到刘妈妈面前白了她一眼。 刘妈妈很不高兴,质问:“你家的姑娘打了我风月四时歌的人,你平时就是这样教人的?” 劳妈妈看都没看她们,一声冷哼:“你说我家姑娘打了你的人,你的人又何尝没动手啊?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对不对,刘妈妈,你就这样偏袒自己楼里的姑娘,难怪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管不管 “我没有!“杏儿立马冲上前,对劳妈妈说,“我没有偷她的东西,我只是昨天去还前几天她借我穿的舞服,今天她就污蔑我偷她的镯子!” 雪茹嫣好像听明白了。她们之间的曲折多半大概是误会。 她抬起头,想要为杏儿说些话,但眼神一下注意到对面那抹鹅黄色长衫的女子身上。 鸢娘,她也出来了,就站在劳妈妈身边。 鸢娘也看见了她,视线相对,向她笑了一笑。 雪茹嫣回之一笑,好像从那天之后,她们之间有了种无形的默契和奇妙的情感出现,说不是朋友,也胜似朋友了。 雪茹嫣向她无声打过招呼后,走到杏儿身边,对劳妈妈和苇娟说:“抓贼拿赃,这位姑娘为什么就一口咬定是她偷了你的镯子?” 劳妈妈本来就对她不满,现在见她出头,立即阴阳怪气地警告她说:“这人进了教司坊就要懂规矩,要安分守己才不会受难遭罪,别自己的事情都没弄好就来管别人,不自量力,也叫人笑话!“ 今天总司送了告示所有坊楼都知道,也都再次提醒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她雪茹嫣落选宫宴表演的事情。所以劳妈妈才有这番话,实则挖苦,也叫雪茹嫣无话可说。 但她也不生气。 ”劳妈妈说得极是,可是大家都是教坊的人,要真有人做了内贼,别说苇娟了,我们心里都不踏实,”雪茹嫣说,这边问,“苇娟,你口口声声说东西被偷了,可有证据?” 苇娟长得白净好看,杏仁眼圆圆的,比起鸢娘的妩媚更多了些可爱和娇弱,令人怜爱。 只可惜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娇弱,让人害怕也来不及。 她气势汹汹,仰着鼻孔看雪茹嫣,傲气地说:“那天只有她来过我的屋,不是她偷的是谁偷的?” “只有她一个人进去过?” “我好心借她舞服穿,她却好,看王老爷前些日送我金镯子没送她,心里不爽嫉妒我,就偷我的镯子,我定要叫她好看!“ 她这股泼辣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据雪茹嫣所知,教坊对姑娘的教导非常严格,这种性子恐怕在来教坊后讨不了好。 她不禁又想起了过去月凉的事情。月凉也是刁蛮任性,不过她能够理解,有那种受宠的程度,性情刁钻一点情有可原。 可苇娟呢?也跟月凉一样深受司卿大人喜欢? 雪茹嫣端详着她,苇娟看杏儿的眼神就像看杀父仇人似的。雪茹嫣忍不住问:“那对金镯现在在何处?” 苇娟说:“当然在她房里了!” “不是!”杏儿忙解释说,“我清清白白,怎么会在我房里?” “那就是你拿去当了,哼,拿不出金镯子,你就等着!” 杏儿哭诉说:“我真的没有拿她的金镯子,我房间里没有金镯子,也没拿出去卖过,雪姑娘,相信我!” “雪姑娘,”红儿悄悄来到她身边小声劝说,“别管了,这些事情少管为好!” 她拉着雪茹嫣手臂要拉她离开,但杏儿那头也拉住了她。雪茹嫣站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时竟还真的犹豫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反转 佛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雪茹嫣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再帮帮杏儿。在京城经历了这么多,她深深体会到自己的渺小与京城的奥妙。 她无依无靠,人微言轻,形单影只,还是多做些好事,结善缘,与人为善的好。 她对红儿说:“再等一等。” 红儿眼睁睁地看着她抽出手臂,就像看她投身火海一样着急。可她只是个小丫头,又不能明着去拦雪茹嫣。 参和这种事情,雪姑娘一定会被殃及到,要遭殃的啊! 雪茹嫣回过身,对苇娟说:“捉贼拿赃,既然你拿不到赃,只凭猜测就认定是杏儿姑娘偷了镯子,未免太牵强了,苇娟姑娘还是去报官为上。” 苇娟两只眼睛立即瞪了起来:“报官?你以为我不敢?我只是替你们风月四时歌考虑,要真报到官府里,你们就都是一群窝赃犯!到时候衙门里的人把你们整个楼都翻个空,看你们还有什么脸再待在教司坊!” 苇娟字字凶狠,很难想象是从一个姑娘家嘴里说出来的。 “若真没偷,又何惧官府搜查?”雪茹嫣反问说,这边对杏儿道,“苇娟姑娘不肯报官,那你就去报吧,她当街打人,插你鼻孔,大家都看见了,都说京城是在天子脚下,打人要是也没事,那是不是也太没王法了?” “你!雪茹嫣,你果然是恶毒到让人厌恶!之前怎么就没死在宫里?”苇娟一声怒喊,“难怪之前月凉姑娘那样讨厌你,还不知道用了什么伎俩把月凉害了,还害了劳妈妈,真是!” 雪茹嫣诧异了:“你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苇娟竟然会翻出过去的事来,而且跟事实完全不相符。 “我没有害月凉和劳妈妈,是她们冲撞了三王爷,所以……” “哈哈哈哈,只有几岁的小孩才会相信你的话吧?冲撞了三王爷,其实……” 苇娟说到这里忽然叫劳妈妈狠狠掐了一把,她疼得龇牙咧嘴,劳妈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边走上前拦在雪茹嫣与她中间。 “雪茹嫣,这是苇娟和她的事情,你家妈妈都没说话,你充什么神气站前边?”劳妈妈说。 雪茹嫣转过头,刘妈妈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她恍然一怔,道:“奴家好像是失礼了。”她果断承认错误,退到刘妈妈身后。 这番举动叫劳妈妈意外,睁大了眼睛,还以为她要跟自己再杠一会儿呢! 被劳妈妈逼上前,刘妈妈道:“既然是失窃了金镯子,那就报官吧,搜一搜也好,不过要没搜出来,你家那姑娘得给杏儿登门道歉!” “不可!妈妈,不要!” 忽然冲出来的话让所有人都惊讶住了。是从杏儿嘴里说出来,拉住刘妈妈的手不停地摇头,恳求这件事。 “妈妈,不要报官,不能报官。”杏儿说。 她竟然反对报官? 雪茹嫣震惊住了。看杏儿这副样子,刚才比谁都委屈,现在又是比谁都可怜地乞求刘妈妈打消报官的念头。 这是什么情况?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偷窃 “月柳巷里的姑娘多,经常会闹脾气,还会叫旁人遭殃,雪姑娘你不该去管的!”红儿委屈兮兮地说,小脸不开心着。 “你在埋怨我?”雪茹嫣问。 红儿摇头:“红儿心疼雪姑娘。” 门前的闹剧叫两个妈妈协调着散了。杏儿被小丫头们搀扶回来,哭得妆都花了,直接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喊都不应。 雪茹嫣也回到房间,红儿说:“万一真是杏儿拿的呢?雪姑娘为杏儿出头就要遭殃了。” 雪茹嫣好奇:“你也觉得杏儿做了这样的事?” “那当然了!没定论的事情什么情况都可能!杏儿姑娘看上去是很可怜,很冤枉,但谁知道是不是装的呢?” 她张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出这种圆滑的话来,叫雪茹嫣小小的吃惊。 “你才十三岁,就懂的这么多了?”雪茹嫣问。 红儿笑了笑:“别看红儿比雪姑娘你小这么多岁,但在月柳巷已经有三个年头了呢!知道的的事情当然会比雪姑娘多那么一点!” 她掐起食指和拇指,比量出那一点点,可爱的模样让雪茹嫣开心得笑了起来。 “是是是,你在这的资历比我老!”雪茹嫣逗着她说。 杏儿的事情是一件小插曲,但给雪茹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忘不了杏儿最后乞求刘妈妈不要报官的场面,她言之凿凿没有偷窃,却又坚定地恳求不报官,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杏儿要真是偷了东西,那对刘妈妈和风月四时歌会是不小的影响。 教司坊向来严格,对下边的要求最基本的就是不偷窃,不犯法。不可偷客人的东西,也不可做内贼,偷教坊和里边姑娘们的东西。一旦抓住,可能就会被暴尸乱葬岗了。 “曦月歌那边答应不报官了,可杏儿该如何证明自己清白?”刘妈妈忧心忡忡,跟楼里的管事边走边说,从她的房门前走过。 雪茹嫣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刘妈妈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 入夜,雪茹嫣来到刘妈妈的房间,轻轻敲门,叫了声:”妈妈。“ 刘妈妈打开门,见是她,少有惊讶:”雪儿,你怎么来我这了?不用招待宾客?“ 雪茹嫣莞尔一笑,对妈妈说:“今日难得清闲,便来看看妈妈。” 她进了门,刘妈妈在里边算账。雪茹嫣瞟了一眼那堆积的账簿,笑问:“没打扰妈妈办事吧?” “没事,你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屋里要添置东西了?”刘妈妈试着问,“楼里的杜鹃昨天也说要添置东西,你那屋子从你来这后就一直没换过什么添过什么,想要些什么妈妈给你报上去,小东西直接叫管事买就行。” 对此,雪茹嫣只是摇头,走到刘妈妈身边,坐下:“我不要添东西,妈妈。” 她一声叹气,温柔清婉的笑着,靠到刘妈妈身边:”今天听见妈妈叹气,想来问妈妈可是还在为杏儿的事情烦忧?“ 一听到她提杏儿,刘妈妈的脸就苦沉下来了。 “杏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曦月歌的人有交情了,现在被人咬定是小偷,虽然没闹到官府那去,但要是让司青大人知道,杏儿就完了!” “那妈妈呢?”雪茹嫣问,“妈妈会怎么样,跟杏儿一起遭殃?” 第一百五十五章 报恩 刘妈妈愁眉不展,但说:“那倒不会,只是影响来年风月四时歌的牌子和楼里的开销俸禄,而且客人们不会到手脚不干净的坊楼里来,实在是难办。” 雪茹嫣能体谅她的难处,安慰说:“还不一定是杏儿拿的,说不准是苇娟姑娘误会了。” “可杏儿关着门不让人搜啊!”刘妈妈急得都快要跺脚,“她一直把门关着,报官不让,也不肯叫楼里的人去搜她屋,这叫人怎么相信东西不是她偷的呀?” “妈妈可想过杏儿为什么不让人搜屋子?”雪茹嫣问,“也许杏儿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让人知晓。” “什么难言之隐?雪儿,这件事与你没关系,你不要插进这件事里来耽误了自己。”刘妈妈提醒她说,也是为她好,“这件事你也不要去跟别人说,本来今年咱们风月四时歌就很难过了,还出这么档子事,你可千万别像杏儿那样再给妈妈添乱子出来。” 刘妈妈一半认真一半严肃的话让雪茹嫣轻声笑了笑,应下说:“是,妈妈,我只是想替妈妈分忧而已,不会添乱子的。” 她说着也跟刘妈妈一起忧愁起来:“可是,妈妈,这件事总要有交代,司青大人知道是迟早的事,官可以不报,但搜一定会搜,到那时候妈妈打算怎么办?杏儿现在能耍性子不让任何人去她房里,可到时候呢?” 她说得真实,刘妈妈问:“你为什么总想参和进这件事?” “因为妈妈对我很好,雪茹嫣想报答妈妈。” 有句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在杏儿这件事情就是如此。一旦杏儿被坐实了偷窃,那整个风月四时歌在汴京城里都要抬不起头。不说刘妈妈,就说她自己,也再很难有机会见到父亲当年的那些旧人了。 父亲一朝为官,位及宰相,虽然落了个满门抄斩,但当年的同期们现在应该都还在京城的高位上。 她期待着与父亲的旧识们见个面,也期待能走进父亲当年生活过的地方,感受父亲曾经走过的路,见过的人,才能真切感受到爹娘曾真实在这汴京城里存在过。 也就好像爹娘仍在身边,没离去过。 “杏儿姑娘。”雪茹嫣轻轻敲杏儿的房门。 “不见客,请走开吧!” 雪茹嫣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继续敲门:“杏儿姑娘,是我,雪茹嫣。” 房间里没有动静。雪茹嫣在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开门。 身后走廊里陆陆续续有人过路,都看着她说闲话,雪茹嫣也没有在意,只是继续等待。 很久。 吱呀。 “你来做什么?”杏儿终于开了门。 雪茹嫣立马浮现出笑容,对她说:“杏儿姑娘要是不想房间被总司明日搜查,就让我进去说说话吧。” 雪茹嫣今年来的风月四时歌,已经算是楼里的名人了。 杏儿让她进了屋,她神情憔悴,脂粉也掩盖不住的黑眼圈诉说着她的难处。 雪茹嫣道:“无论苇娟是不是冤枉了你,这件事总要有个着落。” 她打量四周,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异样,也不知道杏儿究竟想瞒住些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杏儿 “她们答应不报官,但肯定不会就此了之,毕竟是金子,苇娟姑娘一定是要找回去。”雪茹嫣说。 “你想说什么?”杏儿问。 杏儿是个有水乡姑娘长相的人。五官小巧,皮肤白皙,说不上惊天的美貌,但小家碧玉也有别样的风情。 雪茹嫣说:“苇娟一定是会找回金镯子,你也不能一直不出门逃避这件事。她答应你不报官,却没说不报总司,要是总司知道了这件事,以司青大人的脾气一定会立马叫人把风月四时歌翻个底朝天,比衙门更甚。” 雪茹嫣听了一会儿,又道:“衙门那,妈妈还能护你一点,但要是司青大人下令,就没有挽救的余地,你现在究竟是作何打算?” 一说到这件事上,杏儿的眼泪就藏不住了,哭卿卿:“我真的没偷。” “嗯,然后?” “然后?” “苇娟姑娘可是指明是你,那日你去还舞服究竟是怎么回事?” 杏儿在房间里拒绝跟任何人来往,没人说话,早就憋不住了,这下好不容易有人打开了话题,她立即将肚子里的苦水都倒出来。 “那天我去还舞服……” 据杏儿所说,原来那天她去还舞服,苇娟刚好在欣赏王老爷送她的金镯子。她过去看了一眼,也附和地称赞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曦月歌。 “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我没有拿!”杏儿哭诉说。 “既然没拿,为什么要阻止妈妈报官搜屋?”雪茹嫣问,轻轻一笑安抚她说,“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曦月歌的人,不会帮着她们来欺负你,你有什么难处尽可以跟我说。” 杏儿欲言又止,张开口刚想要说什么,又缓缓闭上嘴。 雪茹嫣看她这样子有些着急了,要是弄不清楚杏儿为什么不愿搜屋的原因,她这趟课就白来了。 “我想保住你,所以今日才过来问你,要是真有不能见人的东西,现在我还可以与你一起想办法,司青大人总有一天会命人来搜你的屋,到那时候你再想求帮助,可就没人帮得了你了,”雪茹嫣说,“你我在教司坊都不是一日两日,都明白,世界是残酷的。” 杏儿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跟她多说一个字。雪茹嫣从她房间里出来,有些伤感。 杏儿分明就是一副有很多隐情要说,但究竟是什么弄得她一直不说呢? 下楼,大堂的角落处坐着一身熟悉的青衫。 雪茹嫣一走入大堂,这里的客人就纷纷起哄,各种言语都有,但能请得了雪茹嫣身价的人却没有一位。 所以雪茹嫣只是礼貌地笑笑,径直来到这身青衫前,缓缓作揖:“俞公子,今日怎坐在这里?” 俞青朗坐在这里,朴素的衣衫跟平时没什么区别。桌上摆着一叠花生米,一壶酒和一个小菜,在来月柳巷的客人里边显得另类又寒酸,所以连与他拼桌的人都没有。 ”不能坐?“俞青朗漫不经心的回答,抿了口酒。 雪茹嫣想起了杏儿的事情,正好见到他,不禁笑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失落 “俞公子当然能坐这里,只是好奇公子今天为什么独自坐在这饮酒,要想寻乐子对俞公子来说,应是极简单的事。”雪茹嫣。 俞青朗没有说话,雪茹嫣莞尔一笑,说:“奴家可否请公子帮个忙?” 听她要帮忙,俞青朗抬起了头,不解又等待着她开口。 雪茹嫣含笑说:“公子可否帮奴家查一个人?” “你要查谁?“俞青朗问,很显然对她的话产生了一丝兴趣。 雪茹嫣微微俯首,朝他致意感谢,接着道:“隔壁曦月歌的苇娟姑娘丢了金镯子,奴家想请公子查一查这位苇娟姑娘近日来的行踪,不知公子可能查到?” 小楼拥有天下各处的情报,雪茹嫣想,要是俞青朗,或许能查到苇娟的行踪,打消自己心头的一处疑问。 俞青朗稍有皱眉:“你要查曦月歌的人?” 雪茹嫣笑着摇头:“不是,是想查苇娟姑娘的金镯子,最近她的金镯子丢了,说是被风月四时歌的一位姑娘盗窃,奴家只是想看看公子能否知晓苇娟姑娘这几日的行踪,是否离开月柳巷?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尤其是当铺、赌馆这种地方,有没有她出没的踪迹?” 俞青朗安静坐着就是一副画卷,哪怕不说话都叫人脸红心跳,遐想联翩。 面对美色,男女都一样。雪茹嫣也是凡人,也逃不过这套定律,所以此刻托着腮帮子注视他,越看嘴角越不禁上扬,心情都好了起来。 “这件事我有听说过,曦月歌和你们还在门前大闹一场,你现在是想叫我做衙门的差事,给你风月四时歌追那只镯子,好洗脱风月四时歌杏儿的罪责?” “不是啊,”雪茹嫣摇头道,看着他的眉眼里尽是笑意,阐明说,“只是想看看苇娟她有没有私下处理过那只金镯,贼喊捉贼也不是没可能,要是那镯子就在她自己身上,或是偷偷拿出去当了?杏儿和风月四时歌不就成了冤大头?” 俞青朗看着她,雪茹嫣说:“反正现在金镯连个影子都没有,谁又知道究竟是哪边的屋子里?” 她的逻辑没有一点问题,可俞青朗不想叫她如此顺利。 “你凭什么以为我能帮得了你?”俞青朗问。 雪茹嫣突然不笑了。惊诧问:“俞公子不是小楼公子么?” “小楼公子又如何,是给人做这种找猫找狗之事的吗?” 这一下,俞青朗长得再好看她也笑不出来了。 她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看着俞青朗:“听别人说小楼多么多么厉害,知晓天下事,还以为俞公子你不会拒绝。”她说着拿出两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 “奴家知道,请人办事都要付银子,奴家愿出两千两买苇娟出门的消息,俞公子再考虑下?” 银票当前,俞青朗只是看了一眼。 “我若说不?” 雪茹嫣一下失落起来:“那奴家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希望了,今日一面或当永别,今生今世能巧遇俞公子,奴家万分感念,愿来生能再与俞公子相见。”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帮忙 说是说报答刘妈妈的照顾,但实际上总归还是为了她自己。 雪茹嫣很清楚,一旦风月四时歌被杏儿这件事拖垮了,她费尽心机留在京城里的那些希望也就破碎了。 她的确感谢刘妈妈,但同时也不想因此破灭掉自己长久以来的希望和信念。 所以,如果俞青朗不肯帮这个忙,杏儿又一再逃避,风月四时歌处处被动的话,现在大概就是她雪茹嫣这一生的顶峰。 她不能看着就这样下去。 除非死。 俞青朗把头转向一边:“你这算以死相逼?” 雪茹嫣看着他:“要是以死相逼有用的话。” 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 “这件事对你这么重要?”俞青朗问。 雪茹嫣点头。 “把头抬起来。”俞青朗道。 雪茹嫣神情低落,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不经意低头了。她微微一笑,抬起头,正好对上俞青朗的视线。 “俞公子无论如何都不愿帮忙吗?”她问,一声沉重的叹气,“今年多灾多难,看来十天意。” “也不是不可以,”俞青朗说,拿起桌上空置的一个茶杯,倒满酒递给她,“喝下去,我就答应你。” 雪茹嫣的眼睛里逐渐恢复了神采,一把拿过酒杯:“公子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可不能食言!” “嗯。”俞青朗轻笑下,好看的颔角似有略微的点了点。 她二话不说,一口饮尽。酒水烧辣,像一团火从舌头烧到胃里,让她很不舒服,咳嗽起来。 好烈的酒! 俞青朗也喝了一杯,但没有一点反应,看起来就像在喝白开水。 “这下可以了吗,俞公子?” “等我消息。” 有他这样的话,雪茹嫣就放心了:“麻烦俞公子。” 银票她放在了桌上,起身离开,身后立马有人上前搭讪。俞青朗目送她上楼,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起身离开了风月四时歌。 三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大清早,雪茹嫣出门,风月四时歌的楼下来了个人。 “请问,是雪茹嫣姑娘吗?”他礼貌地问,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铁盒。 雪茹嫣点点头,有些好奇地问:“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家公子托我将此物交给姑娘,”他说,“务必姑娘亲启。” 铁盒上贴着封条,他一说“公子”两个字,雪茹嫣就明白过来了,接下铁盒:“有劳。” 那人向雪茹嫣告辞,转身离开了月柳巷。 雪茹嫣匆匆跑回去,回到屋里,揭开封条,迫不及待要看里边的东西。 是一叠书信。 俞青朗没有食言,这些书信里写的都是苇娟近日在京城的行踪。内容写的很详细,雪茹嫣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将这些内容全部读完。 她不禁笑了,将书信放下:“红儿,过来。” “雪姑娘,有什么吩咐?”红儿乖巧地过来。 雪茹嫣道:“今日我们得去个地方。”她说着去拿钱盒子,打开锁,从里面拿出好几张银票。 红儿眨着眼:“雪姑娘要去做什么?” 雪茹嫣眼神里写着“果然如此”四个字,扭过头告诉她:“去当铺。” 第一百五十九章 赎当 苇娟果然去过当铺! 俞青朗派人送来的书信里说,苇娟在跟杏儿打了一架之后就乔装出门,去了城里的丰字号当铺。 这件当铺离月柳巷有三条街,她跑那么远去当东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把那金镯子赎回来。 当然,这也仅仅是雪茹嫣的猜想。信里只说她去过当铺,并没有说明她去当了什么东西。 她也许当的不是金镯子呢? 又也许不是她跟杏儿吵架的那一只呢? …… 但雪茹嫣不想顾这么多,女人天生有种直觉,这种直觉告诉她不论当了什么她都要赎回来。 她披着湖蓝色的斗篷,将她整个人都遮盖住,旁人不靠近她都看不见她的脸。去当铺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红儿也穿了一件类似的,主仆两人神神秘秘,在街上匆匆走过,直奔丰字号当铺。 来当铺的人许多都不愿让人知道,所以见到她们这种打扮,当铺的掌柜见怪不怪。 和人差不多高的柜台后边,掌柜的笑声相迎:“二位姑娘要当点什么?” 雪茹嫣咳嗽两声,压低声音问:“前些日有一姑娘来当过金镯子,我们就是想赎那样东西。” “金镯子?掌柜的说,”奇了怪了,那天明明说好是死当,怎么才过了几天就要赎回去?快走快走,没这规矩,请回吧!“ 没想到掌柜的直接下了逐客令,雪茹嫣连忙解释:“我不是她,但我已心仪那只镯子很久了,想来掌柜这把那只镯子买过来,不是赎回去。” 听她想买,掌柜的不赶人了:“既然要买,姑娘,开个价吧!” “就在这里?那可是金镯子,还是掌柜的只想拿我的钱不打算给货,所以看都不叫我看一眼?” 掌柜听后从柜台后边钻出来,旁边原来有一扇小门可以进出,他说:“姑娘说得对,做生意谈买卖在这不合适,是我糊涂了,二位姑娘,这边请!” 掌柜带她们来到后堂,有小伙计上茶。不一会儿,掌柜拿着一只金镯子走过来,问雪茹嫣:“你看可是想要这个?” 雪茹嫣认不得,但又不敢露生,对掌柜说:“是那天那位叫苇娟的姑娘当的就行,我买下这只镯子掌柜的还得将她的当契给我,这样才足以确定当货卖出去了。” “姑娘一听就是行家,你再等会。”掌柜说着笑了,收起镯子走离开了。 红儿不解地问:“雪姑娘,掌柜为什么又走了?” 雪茹嫣笑了笑:“内行吃生人,他是看我们识不识货,要是不识货,就买回去一只假的了。” “什么?”红儿大声叫了出来,然后立即捂住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幸好小伙计都出去了,这里只有她们两个。雪茹嫣摇了摇头:“你呀!” 掌柜的很快又回来,手里拿了块绢帕。 绢帕摆放到桌上,那上面的图案雪茹嫣认识,是月柳巷两年前统一订做的图案,风月四时歌里不少姑娘也有同样的帕子。 看来这里面包裹的这一只是真的了。 第一百六十章 赎当 雪茹嫣拿起金镯子看了看货,问掌柜:“多少钱?” 掌柜搓了搓手:“七百两。” “成交。” 掌柜懵住了:“姑娘不再考虑考虑?” 雪茹嫣疑问:“掌柜的要我再考虑什么?”她不懂,但突然恍然大悟,“那我还个价好了,五……” “别别,七百两,音落无悔!”掌柜连忙说,将镯子包好,小心翼翼交给她,“姑娘那好,那当契在姑娘签了合约,付完银子就能拿到。” 雪茹嫣依他的话,付了钱,签了合约。掌柜的也不含糊,立即将苇娟的当契交给她,当契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典当人苇娟,当了一只金镯。 “多谢掌柜。”雪茹嫣收好当契,带着红儿和金镯子返回月柳巷。 一进风月四时歌的大门,雪茹嫣立即往杏儿房间走。她迫不及待想见杏儿,问问她这只镯子究竟是不是苇娟丢掉的那一只? 杏儿房间门前,刘妈妈愁眉不展,雪茹嫣叫住她:“妈妈。”她匆匆走过去,刘妈妈打量她一眼,“出去了?” “嗯,”雪茹嫣点头说,看见她一声哀叹,问,“杏儿还不愿出来?” 刘妈妈叹气:“可不是吗,杏儿这一天到晚这样也不是办法,总要给隔壁一个交代啊!” 听到这话,雪茹嫣笑了:“妈妈莫急。” 她走上前,敲敲房门:“杏儿姑娘,是我,雪茹嫣,我有很重要的是想请教你,请开门。” 里面没有反应,雪茹嫣又说:“就一件东西想给你看看,不看你会后悔的哟!” 她说到这里,房间内,杏儿缓缓拉开一条门缝,问:“什么东西?” 雪茹嫣笑着说:“只能给你一个人看,进去再说。” 杏儿让她进来了,雪茹嫣在房门前朝妈妈眨了下眼睛,然后进屋,谁也不知道她找杏儿究竟是要做什么。 屋子里,杏儿比上次见到她时还要憔悴,不过就短短几日时间。 雪茹嫣感慨万分,说道:“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委屈自己的身子,她们在外边吃得好睡得好,你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受折磨,这叫个什么事?” 雪茹嫣有一丝为她心疼,这边拿出从典当行买回来的镯子:“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这样东西,想叫你看看是不是苇娟的?” 她将手帕放下,金镯子灿灿发光。 杏儿的眼神立即亮了,一下扑过来,拿起镯子反复察看。 见她不说话,雪茹嫣问:“是这只吗?” 杏儿的眼泪立即流出来了:“你是怎么有只镯子的?” 听她问这样的话,雪茹嫣有一半确定是苇娟的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不是苇娟丢失的那只金镯子?”她再次问,这下得到了杏儿明确的回答。 “是的,就是这只,我记得上面的花纹,跟王老爷送给苇娟的镯子一摸一样。” 雪茹嫣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将镯子从她手中拿回来,重新包好:“有杏儿姑娘这句话就够了。” “雪茹嫣!”杏儿叫她,匆匆过来,磕到椅子腿上也不管。 雪茹嫣回头:“怎么了,杏儿姑娘?”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冤枉 杏儿严肃地质问:“这只镯子你从哪里得到的?”她抓住了雪茹嫣的手。 “是不是你偷了苇娟的镯子?” 雪茹嫣大感吃惊。 这是何其的冤枉?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杏儿,自己忙忙碌碌奔前跑后的,就是要为她洗清嫌疑,接过现在她成嫌犯了? “杏儿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雪茹嫣说,“没有你和苇娟打架的事,我都不知道曦月歌里有苇娟这个人。” 她转身就要走出房门,杏儿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她。 “是你偷了苇娟的镯子,叫大家误会是我偷的,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来陷害我?”杏儿哭着,不停地责骂她,“你这个蛇蝎毒妇,害人精,明明你才是偷东西的人,你这个坏蛋,我要把你交出去让大家看看!” 雪茹嫣震惊得不止一点半点。 “杏儿姑娘?”她看着杏儿,好像觉得她疯了。 杏儿拉着她冲门外大叫:“来人啊,抓住偷东西的贼了,是她偷了苇娟的镯子,不是我,是她偷的!” 雪茹嫣曾听别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有的人让你气愤,但当你想骂人的时候,又觉得她可怜,紧接着就只剩下无奈。 雪茹嫣现在看杏儿就是这样的感觉。她污蔑自己,十分可恼,但她这副欣喜若狂的疯癫模样,又让人觉得极其可悲。 又可笑。 雪茹嫣不做声,任由她喊着拽着。她手里有苇娟的典契,自然是不怕。因为杏儿的叫喊,很快,楼里空闲的人都聚过来了。 劳妈妈最先到,因为她就是刚从这里离开,还没走多远,就听见杏儿大喊大叫出这样的话,就立马跑了回来。 哪知道杏儿抓住的人,是她。 “雪儿?”刘妈妈质疑着眼前看见的一幕,眼神询问雪茹嫣,雪茹嫣只是耸耸肩膀。 杏儿道:“妈妈,她有苇娟的金镯子,是她偷的,她才是那个小偷!” 雪茹嫣本想骂她一声蠢,好坏不分,也难怪红儿之前劝她不要理睬这样的闲事,原来根源出在这上面。 杏儿大概不是恩将仇报,她只是蠢,单独的蠢,又胆小,所以找到一个能够甩锅的就巴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以此来说明自己的清白。 她又能说什么呢?立即嚷嚷自己没有偷镯子?杏儿会像那天在大门前跟她吵架的苇娟一样,指着她的鼻子强行认定她就是小偷。 那样的话,只会徒增自己的烦恼。 刘妈妈一脸震惊,看着雪茹嫣问:“雪儿,这,都是真的?” 刘妈妈不相信,这叫她心里有了一些安慰,摇头说:“没有,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杏儿连忙道,“镯子就在她身上!”杏儿说着扯开她的外衣,将那个金镯子和手帕一齐拿了出来。 她很高兴,交到刘妈妈手上:“这就是苇娟的金镯子,不是我偷的!” “雪儿。”刘妈妈疑惑地拿着镯子,脸上逐渐浮现失望的表情。 雪茹嫣知道,她在等自己一个解释。她轻松地笑了笑,对妈妈说:“这是苇娟的镯子,是她典当给当铺,让我买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报官 她怜悯地看着杏儿,不知道方才不问青红皂白便指责她是小偷,杏儿后不后悔? 杏儿迷茫了,看着她,又看刘妈妈,眼泪无声的流着。 “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了。”雪茹嫣转过身叹气,将她的眼泪擦掉。 刘妈妈全没管杏儿,满脑子都是雪茹嫣刚才的话。 “是真的吗?你刚才说……”刘妈妈惊愕问,问到一半说不出话了。 “妈妈叫人看住杏儿别让她出门,”雪茹嫣说,那边,看见正围过来的人群。 “我先回屋了,妈妈。”她匆匆离开,与被杏儿呼叫声吸引过来的人擦肩而过。 没人想得到杏儿大喊抓贼的人会是雪茹嫣。她很快消失在人群里,离开杏儿门口,徒留一群白看热闹的人。 回到房间,雪茹嫣吩咐红儿:“红儿,准备去衙门,我们去报官。” “报官?雪姑娘,杏儿姑娘不是不让报官吗?” “现在这时候还顾她那么多?”雪茹嫣一声反问,叫红儿闭上嘴不说话了。 刚才的事雪茹嫣的确有气,但她说这话并不是为了报复。 杏儿不愿意报官肯显然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可失主也答应不报官,就是要掩藏更见不得光的事。 比如,将金镯子私下拿去当了。 这种事当然要去报官。刚才杏儿给她上了极好的一课,镯子在她手里,处理不当就会被反咬一口,成了偷东西的罪人。 曦月歌里人生嘈杂。 “官大人,官大人,您这样大张旗鼓,我们都没法做生意了!”劳妈妈老脸陪笑,衙门已经来人,调查苇娟的金镯遗失案。 苇娟的表情很难看,官差问她:“什么时候丢的镯子?之前放在哪里,都有谁去过?” 衙门是认真查案,苇娟臭着张脸嘟囔:“不是说不报官吗,谁去报了官?多管闲事!” 官差忽然疑惑了:“不就是你报的吗?苇娟,不是你的金镯子被偷?” “我没有!”苇娟一声大喊,但顿时觉得不妥,忙解释道,“我是丢了金镯子,但我没有报官,官差大哥,你们误会了,我不报官!” 苇娟朝官差笑,官差疑惑:“你的金子都被人偷了,还不报官?” 一句话把苇娟问得哑口无言。 官差又说了:“东西丢的时间越久就越难找回来,而且衙门已经收了你的案子,这次你要不报了,下次再想报衙门可不收了!” 这句话将苇娟弄得骑虎难下。劳妈妈听闻,也在一旁劝苇娟:“就让衙门查吧,早点找回来早点好,别再考虑杏儿了,你们的感情再深还深得过金子?” 雪茹嫣一直站在门口围观,听见劳妈妈这样说,顿时惊诧! 顾及跟杏儿的情义?苇娟跟杏儿还有情义可谈么? 那只金镯子就在她怀里,在犹豫要不要现在拿出来。 要是她现在拿出来,显然是打苇娟的脸,叫她下不来台。要是这样,从此之后苇娟就难做人了,并且曦月歌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要关门大吉的就是曦月歌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惊奇 雪茹嫣从来都不想多生事端。 这应该是件极小的事才对。 她默默转身,想着等官差走后去找苇娟单独聊聊,将这件事了结算了。可她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万一苇娟从此对她怀恨在心,今后暗中对她使坏怎么办?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之前就因为知道了三王爷的秘密,后边才让三王爷想杀她灭口。这回她掌握的可不也是苇娟的秘密? 苇娟那样泼辣跋扈的女子,要是知道了把柄被人抓住了,一定会疯狂的报复吧? 一想到这里,雪茹嫣不禁寒颤。 她在京城的运气已经很差了啊…… 雪茹嫣回到风月四时歌,出乎意料的听见了鸢娘的声音,她正站在官差跟前,与官差说:“之所以不报官是因为金镯子已经找到了,知道苇娟丢了镯子后,教坊的姐妹都帮着去找,已经找到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到苇娟手上,大家不知道,才闹出了这种误会。” 雪茹嫣疑惑地看着鸢娘。 她在说什么? 只见鸢娘又与官差小声说了几句,然后走向人群。一开始雪茹嫣还好,但是鸢娘走进人群朝她在的方向,便渐渐令她感觉不妙。 果然,鸢娘是朝她来的,走到她跟前,拉住她的手道:“官差大人,就是她找到了金镯子,还没来得及还给苇娟,你们就来了!” 雪茹嫣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在她身后小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她都忘记了否认,在鸢娘面前丝毫不掩饰金镯子在她身上的事实。 鸢娘没有回答她,只当着大家的面对她说:“把镯子拿出来吧,苇娟,你可得好好感谢她,要不是她,你这镯子可就再很难找到了。”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雪茹嫣身上。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雪茹嫣有些难堪。 “鸢娘……” “拿出来吧,还等什么呢!”鸢娘催促说。 雪茹嫣没有办法,也来不及想鸢娘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她缓缓从怀中拿出包裹了金镯的手帕,交给官差。 官差打开一看,拿到苇娟面前:“是这个吗?” 苇娟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见这只金镯子又稳稳当当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下意识地摇头,但身后叫鸢娘狠狠捅了一下。 “不想死就识趣点,别说谎!” 鸢娘的警告不仅是苇娟,雪茹嫣也听到了。她们站得很近,那声音冰冷刺骨,苇娟也吓得不行,连忙点头说:“是,是这个。” 官差又看向雪茹嫣,拿着镯子:“哪找回来的?” 雪茹嫣和鸢娘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很有默契。她平定下心神,对官差道:“在当铺买的,今日逛街见到当铺出售当物,正巧看见了苇娟姑娘的镯子。” 雪茹嫣说着将丰字号当铺开出的钱货两讫的凭证拿出来给官差看,官差信了她:“既然找回来了,那我们就回去复命了。” 官差说完将镯子交到苇娟手上。苇娟紧紧捏住镯子,双手颤抖,上牙咬住下嘴唇。 “东西已经找,回来还紧张什么?放轻松,今晚的舞还等你跳主角呢!”鸢娘笑道,但声声都是笑里藏刀。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了结 苇娟惊恐着跑上楼,她此刻有多惊讶,心里就有多害怕。 鸢娘转过头,雪茹嫣问:“接下来就是我们之间的事了?” 自上次带她离开钦天监之后,雪茹嫣没有再跟她有什么交集。平时见到也只是泛泛点头,今日这样相见,倒叫雪茹嫣有些感慨。 “鸢娘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雪茹嫣问。 鸢娘朝她伸出一只手。 “这是……”雪茹嫣一声疑问,没明白她的意思。 “当契拿出来。”鸢娘说。 雪茹嫣震惊,忙退后:“你怎么……” “这不用你管,你只管交出来给我,要想在月柳巷继续活命的话,就听我的。”鸢娘说。 雪茹嫣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 ”与三王爷有关吗?“雪茹嫣试探着问。 “雪姑娘,王爷总称赞你是聪明人,你该明白。” 鸢娘的话叫雪茹嫣明白了一大半,她说道:“看来这件事果然与三王爷有关,只是我想不明白三王爷为什么会管苇娟的事,苇娟将镯子当了,又污蔑杏儿偷了她的镯子,贼喊捉贼的戏码难道也是三王爷默认的?” 她从衣服兜里拿出张纸来:“我可以把当契给你,但还请你为我解惑。” 鸢娘看着她说:“有什么需要解惑的?不要把苇娟这种人跟王爷扯到一起,我让你交出当契也不是为了苇娟,她是死是活跟王爷有什么关系?只是曦月歌不能受影响,这一点你应该更清楚才对。” “你是担心我把这张纸拿出来,叫曦月歌蒙受委屈?” “不管曦月歌受不受委屈,总之苇娟是在教坊待不成,而这栋坊楼也会跟着遭殃,所以,雪茹嫣,当不知道这件事,把当契给我。” 鸢娘嘴上说着不告诉她,但实际已经为她解开了疑惑。 但她还是想问得更明白一点:“曦月歌跟三王爷有关,对吗?” 鸢娘不说话,雪茹嫣道:“要是和三王爷无关,我可很乐意看着它倒闭,毕竟跟风月四时歌抢生意。” “是,”鸢娘终于道,“这下可以给我了吧?” 雪茹嫣笑了笑,遵从地将当契给她:“既然这栋楼背后的主人是三王爷,那我今日即便不去买下这只镯子,鸢娘姑娘也会去做同样的事吧?” 鸢娘将当契收好,凌冽的眼神投来,叫雪茹嫣调皮地伸了伸舌头。 “我还纳闷鸢娘姑娘怎么知道我今天干的事,要是这背后是三王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这件事我会忘记,告辞。” 她说着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曦月歌。在她背后,鸢娘一直看着她,等到她完全走出曦月歌的大门,才转身走上楼。 这件事就这样在暗中沉熄下去。雪茹嫣表面上很平静,甚至跟鸢娘说话还俏皮逗乐,但实际上内心已经惊慌不已。 曦月歌的背后是三王爷啊,难怪劳妈妈一再入狱都能没事一般回来,也难怪走了个月凉后马上就迎来一个鸢娘! 都是三王爷的人,而章怀王在之前竟然想买通月凉?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死了 这个认知不禁又让雪茹嫣暗暗心惊! 章怀王将月凉和劳妈妈当作过自己的棋子,之后才是她。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是,章怀王若知晓她们原本都是三王爷的人,自己的一切算盘都在三王爷的注视之下,不知道那位古怪的王爷是否会像自己一样,心慌又心惊! 苇娟金镯子丢失的事情算是了结。据说这件事传得很快,当天夜里送她镯子的王老爷就来曦月歌质问镯子丢失的这件事,将苇娟骂了个狗血淋头。苇娟当众哭了很久,而王老爷认为苇娟这是不在意跟他的情感,一怒之下去了别家坊楼,当众与曦月歌恩断义绝。 劳妈妈少了个恩客,也是心烦不已。但是这样总好过苇娟真正的做法被公之于众叫曦月歌倒闭来得强。 可是好景不长,五日后,打更的更夫传来消息,说在汴河里发现了苇娟的尸体。 苇娟她,投河自尽了。 雪茹嫣坐在阁楼里看河边的人群,要是以前,她或许会深信不疑苇娟投河自尽,现在,在看过三王爷和章怀王之间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尤其是两方在月柳巷里的势力分布,她开始对眼前看见的任何事都起怀疑。 苇娟,真的是自尽吗? 她的尸体正漂浮在那片河面上,船夫和衙门的官差正在打捞,泡久了的尸体会浮肿,即便捞上来也看不见苇娟昔日的神采了。 曦月歌的背后是三王爷,雪茹嫣不禁想,会不会苇娟也是糟了三王爷的毒手,因为她做的那件蠢事被灭口了? 越是往上头看,越是觉得活在她这样阶层的人命如蝼蚁。有那么一刹那,雪茹嫣有些后悔之前的信誓旦旦,说要来汴京后往上爬、认识权贵,来了解父亲当年被灭族的惨案了。 她站起身,有些烦闷,身后,俞青朗竟依靠在阁楼的门前。 雪茹嫣稍楞,问:“俞公子,什么时候过来了?” 俞青朗看着她:“可有后悔?” “后悔?”雪茹嫣挑起了眉。 俞青朗走近身前,伸出手指,按住了她眉心中央,渐渐用力。 雪茹嫣惊慌,忙问:“俞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什么事要这样皱眉头?皱多了,就老了。”俞青朗道。 雪茹嫣一声哀叹:”苇娟死了。“ 他放开了手,眼神轻描淡写地朝河那边看去一眼。 雪茹嫣越过他打算离开阁楼,俞青朗叫住:“一个人死了而已,世上的人都会死,每天死那么多人,不需要忧愁。” “话是这样说没错,”雪茹嫣道,但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一声叹气,“可终归是条人命,生在了世上,却得不到善终。” “心情不好?” 雪茹嫣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去干什么吗?”俞青朗问。 雪茹嫣抬头看他,他清淡的神情看不出丝毫特别的东西,就好像他这个人本来就是什么都不在乎,不放在心上。 “去干什么?”她还是好奇地问了。 “你在京城可有朋友?这个时候找朋友聊聊天,就会好了吧?”他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赶巧 说到友人,雪茹嫣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不出在京城有哪些朋友,非要算一个的话…… “红儿?我去找红儿聊天?” 俞青朗不满地皱起了眉,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每天都跟她待在一起,现在聊天有什么用?”他说道,“再想想,就没有其他为你排忧解难的人?” 一个时辰过后…… 俞青朗将她带到了千福宫。 站在千福宫的门前,雪茹嫣百感交集:“俞公子,你说的友人就是这里?” 之前在月柳巷,俞青朗说要带她去找友人纾缓心情便带她出了楼。因为是他带,所以刘妈妈什么也没问就放她离开了,并且还没叫红儿一起,谁知他经带她来了这里? 不过转念想想,这里也是她除风月四时歌以外唯一能待的地方了。 俞青朗大步迈进去不回话,雪茹嫣闭上了嘴,跟上去。里边与平时不大一样,很是嘈杂,好像在进行着什么盛会。 一道童上前来拦住他们:“今天千福宫不见客,两位请回吧!” 这是一个看上去约莫才七八岁的孩子,说话的声音很稚***声奶气的。 雪茹嫣蹲下身:“为什么不见客?你看他,这位叔叔是你们星君的好朋友,我也见过星主几面哦!” “你们不能进去。”小道童还是坚持道,阻拦他们继续走进去。 他张着手臂,但小小的身体怎么可能真拦得住他们两个成年人? 雪茹嫣无奈地笑了笑,转头看向俞青朗,刚想说话就被他古怪盯着自己的眼神愕住了。 “怎么这样看着我?”雪茹嫣惊愕问。 “叔叔?”俞青朗只吐露这么两个字。 雪茹嫣懵懂地眨了眨眼:“他才这么点大,你不是叔叔是什么?” 俞青朗又不说话了,直接越过小道童往里边走。 “你不能进去,丽嫔娘娘在里面,你不可以进去!“ 小道童匆匆忙忙,拉不住他只能拽住他的裤腿,一不留神还跌了一跤,模样又可怜又可爱,令人发笑。 俞青朗站住了,转过身:”丽嫔?“ ”是的,宫里的丽嫔娘娘来找星主,千福宫早已关门,今日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雪茹嫣有些错愕:“看来今天来得不是时候,星主既然在忙,就先回去好了。” 但没料到俞青朗:“那就更该进去。” “?” 雪茹嫣表示疑问。 俞青朗继续往里走,但被小道童死死拖住。他挣不开,又不能对这么点大的小娃娃使用暴力,于是索性将他提起来,扛在肩上,继续往里走。 小道童在他肩膀上又拍又打,两只小腿蹬得跟划船桨似的。 “别动!”俞青朗小声的呵斥,按住他的脊背以防他掉下去。 雪茹嫣有些于心不忍,对他说:“俞公子,还是将小道爷放下吧,改日再来拜访星主便是。” 她话音刚落,俞青朗立即接上:“不行。” 他拒绝得干脆,头也没回:“难得碰上丽嫔,这时候不见她还等什么时候?” 雪茹嫣愣住了:“你要我见丽嫔娘娘?” 顿时有些慌。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丽嫔 之前祈莫就说过,宫里的丽嫔娘娘每年都会来向他求卜。算起来现在也到了年末,丽嫔的出现也不那么叫人意外。 雪茹嫣忽然灵光一闪,领悟到了什么,忙问俞青朗:“你是不是知道丽嫔娘娘来千福宫才把我叫过来?” 想一想,时间都那么凑巧,这让雪茹嫣不得不往他身上想。 “宫里的娘娘那么神秘,我怎么会知道她们的行踪?” 俞青朗的话叫她嗤鼻。论神秘,天下间还有谁能神秘过他? 一个好像成天游手好闲混迹月柳巷的小楼公子,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她很不信他的话,但想想这样对自己也没有损失,只是经历了三王爷和章怀王那一遭,她对京城里的权贵都有了一分忌惮。 越往里走,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下来,原来是在做法事。 已经见过腊冬祭祀,对眼前这一幕,雪茹嫣没什么好惊奇的了。偌大的大殿内,约有数十人像跳舞似的,扬着拂尘有序地走动。 在最前端坐着一位衣着华丽,体态端庄的女子。头顶金冠,风姿绰约。她的身旁就是祈莫,神情凝重,跟平时见到的样子很不一样。 俞青朗就这样自如地站在这里默默观赏,好像他就是千福宫的人一样,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感觉。 可雪茹嫣不同,她即便想装千福宫弟子,却怎奈何自己是女儿身? 千福宫可是清一色的男弟子,没有女人的啊! 大殿里,除了丽妃带来的宫女以外,女子就只有雪茹嫣了。目标太过打眼,很快千福宫的弟子都注意到她。 宫里的人也是,都好奇地朝她看,一阵小小的骚动,惊动了丽嫔。 “尚不知星主这还收女弟子?”丽嫔音色温柔,轻声问话的样子也是几具涵养。 祈莫自然也看见了雪茹嫣,一声轻笑:“娘娘误会了,她不是我千福宫的弟子,是跟随另一人来的,可以算是他的……” 话说到这里,祈莫一时语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跟俞青朗的关系。 见他迟迟不回应,丽嫔轻轻一笑,举袖遮住嘴唇,笑问说:“星主说的可是那边龙形柱前站着的男子?” 祈莫放眼望去,惊叹点头:“丽嫔娘娘真是明察秋毫,目光如炬,正是他。” 听他的奉承,丽嫔却是微微摇头:“整个千福宫就只有你和你的弟子们,都穿着统一的道袍,就那两位穿着不一样,是不是外客岂不一眼便知?” 祈莫终于收起了严肃的表情,欢乐一笑:“娘娘果然是娘娘!” 见丽嫔不追究他们两个闯进来的事,祈莫也就不提了。法事没有因为他们两人的突然出现而中止,等到他们弄完,又过去了一刻钟。 雪茹嫣站在柱子旁边悄悄观望,说来奇怪,她总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冷飕飕的,可是她前后左右找了半天,有找不到源头。 她不禁抱紧了自己,这偌大的大殿仿佛闹鬼似的,叫她心神不宁。 “怎么怕成这样?”俞青朗过来扶助她的肩膀,刚碰到她就感觉到她浑身的颤抖。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名气 雪茹嫣摇头道:“没事。”她放开了自己,但指尖还是颤抖着。 俞青朗察觉到不对劲:“怎么回事,雪茹嫣?” “没事的,”她稳下心神,“是我太敏感了吧,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这边。” 她都被吓出了一层鸡皮疙瘩,紧张得搓着手臂,朝俞青朗笑笑,示意他自己没事。 俞青朗一声沉重叹息:“跟我来。” 他走在前边,雪茹嫣默默跟上。大殿中的弟子们已经散去,但祈莫和丽嫔还没走,仍在最前端的华椅上,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俞青朗走过去,朝祈莫道:“许久不见星主,没想到今日有贵客,多有失敬。” “无妨。”祈莫说。 雪茹嫣默默跟上,他这一声好像又回到了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的祈莫只给她高冷的感觉,面对那个戴面具的陌生男人一句话也不说就动起手。那一刻,他的形象在她心里无比高大,甚至叫雪茹嫣有些害怕。 祈莫突然看向她,雪茹嫣惊了一下,连忙站出来行礼。 “雪茹嫣见过星主,见过丽嫔娘娘。” 偌大的大殿里,她的声音如轻描淡写一般拂过。丽嫔却忽然说道:“抬起头来。” 她的声音清丽动人,要是闭上眼想象,能叫人想出一副山水田园画,炊烟袅袅的农家里传出来酒香。那股酒香气就是她声音的味道。 能够醉人。 却又坚定,不容人质疑。 雪茹嫣依吩咐抬起头,丽嫔打量她:“不错,果真是美人。” 雪茹嫣感谢地福身,微微一笑,向丽嫔行礼,丽嫔转而问向俞青朗:“你又是谁,本宫记得已叫星主锁上大门,今日千福宫只招待本宫一个人。” 这一刹那,雪茹嫣仿佛在丽嫔身上看见了猛虎。猛虎正盯着俞青朗,像看猎物一样,带着嗜血的味道。 有风从殿外吹过来,雪茹嫣看着他们两个。俞青朗虽然没有特别的表情,还显得很轻松的样子,但在他跟丽嫔之间,早已铸造起一片对峙的战场。 “小生俞青朗,是星主的朋友,”俞青朗拱手答说,“也是千福宫的恩客。” 忽然,丽嫔的神色变了。刚才紧张的局面一下消失不见,换而来的是惊讶与错愕。 “俞青朗?本宫听说过你,宫中皇城司多受公子恩惠,为皇家办事的小楼公子,原来竟就是你!” 这下轮到雪茹嫣错愕了。看俞青朗每日都一身素衣,没想到宫里的娘娘也听说过他的名字,而且是在没见过他长相的时候。 原来他比她想象得还要有名! 不,是有名多了! 雪茹嫣忽然感到很罪恶,她一直以来没有对俞青朗特别的礼待,真是做了件天大的错事! 丽嫔说到这里,俞青朗才终于露出了表情,一抹轻笑爬上脸颊。他笑了,笑起来如沐春风,是那样好看,一时间竟叫丽嫔也看呆了! “既然小楼公子来了,就一起来陪本宫聊聊宫里的事,皇上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虽然求得了国泰民安,但过于消耗龙体,不知星主和小楼公子都什么绝妙之法?” 第一百六十九章 恶劣 俞青朗被随行的公公请上前去,祈莫身边的小道童早已为他准备好新椅子。 雪茹嫣站在原地无人问津,完全被撂在了那,无人注视,更无人在意。 但尴尬的是,她又不能走,当着宫里娘娘的面未经允许的离开是大不敬。犯了大不敬的人,最高可处斩!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越来越感到不爽。她不爽的根源在于,那个起初坚持要她进来见丽嫔的人此时也完全不理会她,坐在一边参与到丽嫔和祈莫的谈话中,好像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在这里,唯独俞青朗不能忽视她,她本来是不打算进来的,要不是他非要来,她岂能受这种罪? 可心里满腹牢骚,雪茹嫣却不敢表露在外。她依旧稳稳当当地站着,一动不动,要不是风吹起了她的袖口与裙摆,倒让人觉得这是一尊陶俑了。 祈莫接着捋发丝的瞬间,悄悄瞄她一眼,抿嘴一笑,说道:“今日风和日丽,刚巧漠南那边新发现了一株紫云荷,专挑冬日开放,有人见奇异便拿来送给了千福宫,此下就栽种在殿前的池塘丽,丽嫔娘娘不如移架,一起观赏一番?” 他起身,转头对雪茹嫣说:“你也来吧,这位雪茹嫣,教司坊今年名列前茅的姑娘,才情不俗,有她同行定有番风味。” 雪茹嫣朝祈莫感激地笑笑,这样算是替她解了围。 同理,此刻的俞青朗就显得糟糕多了。他不仅一言不发,还没有要为她解围的意思,要不是祈莫这一席话,她还不知道要孤零零地在这站多久。 她有些怨恨地盯着俞青朗,他还记得自己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事吗?说好的找友人聊天纾解心情,现在好了,完全不知道她这在干什么! 丽嫔娘娘走下台阶,瞟了雪茹嫣一眼。雪茹嫣立即躬身,避免与丽嫔对视,以示意礼节。 丽嫔说:“教司坊,那就是花楼的姑娘了,公子,这是你的人?” 俞青朗这才看向她,视线相对的刹那,雪茹嫣丝毫不掩饰内心对他的抱怨与憎恶。 俞青朗转过头,回丽嫔的话道:“不是。” 她惊住了,同时祈莫一个踉跄,差点也没走稳。 丽嫔一声疑问:“哦?不是公子的人,公子为何与她同来?” “她是星主的友人。”俞青朗说,一句话又差点惊掉祈莫的下巴。 幸好他走在最前边,后面的人看不到他神情的变化。丽嫔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又转过头问祈莫:“星主,这是真的?” “啊,这个……” “当然,星主非常欣赏雪姑娘的才情,二人心心相惜,一见如故,相当投缘。” “不,不是……”祈莫想解释,但俞青朗走上前用身子挡住了他和丽嫔的视线。 “星主不会是忘了送给她的礼品?”俞青朗问,但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了,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雪茹嫣越发觉得俞青朗是很恶劣的人了。祈莫送过什么礼物给她?不就是拿快自由出入千福宫的令牌么?当时他就说过这块令牌连宫里的娘娘想拿都拿不到,现在当着丽嫔的面提这个,不是想叫她死么? 第一百七十章 丽嫔 雪茹嫣立马说:“星主平易近人,乐善好施,但奴家不敢妄自狂大,视星主为友人,辱没了星主,奴家不敢当。” 她算是替自己辩解,也为祈莫解开了这刹那的危机。 丽嫔娘娘没听出什么特别的,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去殿外:“星主虽然超凡脱俗,却也是男人,本宫明白。”留下这么一句话,叫人很是尴尬。 雪茹嫣不是什么好风雅的人,对那什么莲花没有兴趣。他们那些人好像很感兴趣,尤其丽嫔,没完没了的讲莲花的珍稀品种,宫里有的,外国进贡的,还有曾听说的,没完没了。 “俞公子?”雪茹嫣跟在后边小声叫他。俞青朗走在队伍的后边,听见了声音,转过头,等了她几步。 雪茹嫣悄悄跟上,低着头,安静得就像两旁池子里的水莲。 “怎么了?”俞青朗问。 雪茹嫣听他这话一下就来了气,他还问她怎么了? 恼怒仰头:“公子还有心思问我?” 俞青朗笑了。 雪茹嫣更加恼火,满肚子的委屈,可又倒不出来。因为要严格论起来的话,以俞青朗的口才和掌握的情报,一定能说得她哑口无言,越说越憋屈。 “能否让我先回去?”她问道。 俞青朗看着他,虽然他眼神清明,甚至带着无辜的味道,但雪茹嫣今天不会被他蒙骗了:“本来公子说是带我来找友人聊天纾解不愉快的心情,现在没有友人可以纾解,公子能让我走吗?” 俞青朗盯住她的眼:“这里是千福宫。” 雪茹嫣稍楞:“千福宫怎么了,千福宫……”她这才明白过来,现在的局面不是俞青朗能控制的。 这里是千福宫,那就是祈莫说了算。祈莫现在跟丽嫔娘娘在一起,宫里的娘娘为大,那就是丽嫔娘娘说了算。 这一刻,雪茹嫣有点想哭。 难道要跟下去吗? 她有些不情愿,她本来就是闲人一个,要不是俞青朗,她才不想在丽嫔娘娘到访的时候来凑这个热闹。 这个俞青朗不会是刻意要看她笑话吧? “雪茹嫣?”祈莫忽然叫她的名字。 雪茹嫣和俞青朗默契地中止了对话,看向前边。雪茹嫣答道:“在。”她缓缓上前,走到队伍中间的位置,问,“星主有何吩咐?” “我已叫人去拿琴,等下你弹一曲,让丽嫔娘娘欣赏一下你高超的琴艺。”祈莫说。 弹琴对她来说是老本行,但祈莫这样抬举她还是叫她有些仓皇无措,说道:“承蒙星主太抬爱,奴家只是自幼学琴,略知一二,高超不敢当,但一定尽心弹奏。”她说完,抬起头:“不知丽嫔娘娘想听哪一首曲子?” “会什么就弹什么,你在教司坊怎么弹,现在就在本宫面前怎么弹,”丽嫔娘娘道,“星主极力推荐,本宫很感兴趣他能称赞的人会是弹成什么样?” 祈莫哈哈一笑:“娘娘静候便是。” 琴很快上来。 雪茹嫣何尝不知道这是祈莫给她提供的机会?她坐到琴台边,摸着琴身,质地淳朴厚重,看上去有些年月,但琴音干脆清澈,应是一把不错的古琴。 第一百七十一章 琴开紫莲 祈莫忽然说:“这紫云荷最神奇的地方还不是冬日盛放,而是听雪茹嫣的琴声便会开,这等奇景实在妙绝。“ 丽嫔本无所谓的样子,听闻话后立马转变,惊奇道:”哦?“ 祈莫躬身:”娘娘一听便知,请。“ 她朝雪茹嫣作了个手势,她虽然不明白他在胡扯些什么,但是既然应下了,就好好弹琴吧! 她选了一首常见的古曲《越人歌》,古曲配古琴,这是她认为的礼貌。 越人歌的曲风低沉,没有什么起伏,听起来平平淡淡,但要吸引人心,就更要求弹琴者的技巧和心意。 弹琴寄情。没有情感的弹奏是空白无趣的,也最让人厌烦,常常听者没听几句便失了性子,这是对琴艺最大的亵渎。 池子里本来只有隐隐的几朵水莲花,藏在水里,但随着琴音流转,不知道是哪个小宫女没见过世面,忽然一声惊讶呼喊:”冒泡了,冒泡了!“ 随着她的呼喊,众人都朝那边看去。俞青朗也是,走过去看池子里扑腾扑腾地冒着水泡。 丽嫔也看见了,询问:“星主,这是怎么回事?” 祈莫笑得神秘,对丽嫔说:“娘娘稍后便知。” 雪茹嫣的琴声还在继续,一个小太监眼尖,指着水面叫喊:“有东西!有东西要出来了!” 这下众人更加紧张,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池一动不动。之间稍过一会儿,一朵黑莲静悄悄地冒了尖,随后越露越多,渐渐的,一朵紫气腾生的黑莲花完全浮出水面,但还只是个花骨朵, 也已然足够吓到众人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被这惊奇的一幕吓得说不话,连大气都不敢冒一声! 弹琴的雪茹嫣完全沉浸在琴声里,仿佛忘记了世界。她一点都没被众人的反应影响,琴声稳而绵长,不像是她在弹琴,仿佛这琴声本就存在于天地间。 丽嫔也惊讶住了,痴痴看着湖面。 祈莫笑问:“娘娘,觉得如何?” “妙。”丽嫔只有这么一句,但已然足够。 祈莫又说:“这紫云莲最有灵气,是雪茹嫣的琴声蕴含天地的能量,方能促使莲花绽放,形成奇景,娘娘,您认为她的琴艺如何?” “绝妙。”丽嫔毫不掩饰地做出评价,完全没有了之前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 祈莫见目的达到了,转身朝雪茹嫣机敏地眨了下眼睛。 雪茹嫣正好弹完最后一个音,抬起头,正好看见他的这个眼神,蓦然愣了一下。 丽嫔:“叫她上前来,本宫有话问她。” 祈莫点头,身旁的道童将雪茹嫣带过来。 站在丽嫔跟前,雪茹嫣不敢抬头。丽嫔对她上下打量,询问:“你属教司坊哪一部?” “乐部,要论一二三等的话,奴家在月柳巷,应属第一部。” 丽嫔听着点头:“第一部,是哪家坊楼?” 雪茹嫣回答:“风月四时歌。” 丽嫔的眼神忽然一亮,好像想到些什么:“今年宫宴在即,你参演了什么节目?,本宫向教坊说说,让你独奏,可愿意?” 她说完没顾雪茹嫣的意见,转头问祈莫:“就表演琴开紫莲,星主可能割爱?”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求教 雪茹嫣静静听丽嫔盘算,原来她是打了这个主意。 祈莫轻轻一笑,道:“娘娘,这莲花是千福宫费了很大的心思才寻到的宝贝,娘娘可不能强取豪夺,叫人割爱,反而坏了我这千福宫的风水。” 丽嫔也是一笑:“与星主开个玩笑,紫云莲既是千福宫宝物,本宫也不会强人所难,刚才一听,这雪茹嫣的琴艺果然了得,以后有空来宫里,本宫还要向你请教一二。” 雪茹嫣立即下贵:“奴家不敢当,奴家身份卑微,怎能入宫教娘娘弹琴?” 丽嫔一声轻叹:“如何不能?今日你的琴音犹如天地造化,众人皆瞧在眼里,如何不能教本宫这番本事?说起来,后宫嫔妃每年一度的才艺大赛年后就要开始了,若能在之前提升一番技艺,想来今年就能那头筹了。” 祈莫搭话问:“今年的头筹还是姜贵人?” 丽嫔一声冷哼:“呵,可不是么?仗着自己是礼部尚书的女儿,自幼与教坊的人一起学习各样才艺,可不年年都是她?” 祈莫又说:“但我听说娘娘今年拿了第二,被皇上大为褒奖,赠了一只白玉观音给娘娘,比起姜贵人的十两金子可珍贵多了。” 丽嫔不以为意:“白玉观音算什么?只能看又不能做别的,还不如给十两金!皇上这样做不过是安抚人心,让人看着她是第一,却又不让我丢面,做平衡这件事,皇上总是做得最好。” 她了了带过这个话题,再次对雪茹嫣说:“既然星主不愿割爱,今年宫宴你就独奏好了。” 雪茹嫣很感慨:“奴家多谢娘娘抬爱,只是,今年教司坊没有安排奴家进宫表演,奴家没有获得进宫表演的资格。” 丽嫔惊讶了:“教司坊没安排你上宫宴表演?”她好像不相信,“以你的琴艺,进宫表演绰绰有余,如何会没有资格?” 雪茹嫣不作回答,这其中的原因何其复杂,明哲保身起见,她还是不要说话得好。 丽嫔好像很气愤:“现在教司坊搞得什么事?真正有才艺的人不叫去宫宴表演,让我们宫里的人都看些拙劣的演出?本宫定要叫司青给个说话,干糊弄皇上,他还想不想要那颗脑袋!” 见丽嫔发怒,祈莫连忙安抚,陪笑说:“娘娘息怒,教司坊恐也是有他们的考量,今日娘娘是来求卜,就别想那些烦心事了。” “也对,”丽嫔顺着他给的台阶就下来,“求卜的事,今年也劳星主费心了。” “娘娘说得哪里话。” “丽嫔娘娘。”俞青朗道,终于走上前。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沉默,雪茹嫣悄悄打量他,不知道他这一声叫,心里又打了什么算盘? 他走上前,朝丽嫔恭恭敬敬行礼:“教坊规矩森严,雪茹嫣出来已久,在下该送她回去了。” 雪茹嫣看着俞青朗,没想到他还知道是他将自己带出的风月四时歌? 丽嫔诧异:“她回去便是,你也要走?” “在下带她出来,自然要送她回去。”俞青朗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戏弄 雪茹嫣没想到俞青朗在丽嫔面前也是这副样子。 她没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丝尊敬,与其说是请辞,不如说是告知。 他云淡风轻的脸好像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直接与丽嫔对视,也没有任何尊卑的讲究。 但奇怪的是,丽嫔竟然没有生气。 “既然这样,你就带她走吧,”丽嫔说,“公子告辞。” 俞青朗朝她点点头,转过身,眼神对上雪茹嫣,那一刹那,她莫名的有些现目他。 他什么话也没说,从她身边走过。雪茹嫣默默跟上,但她知道,丽嫔的视线一直注视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目光灼灼,可以杀人。刚才俞青朗这样无礼,恐怕丽嫔的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吧? 此时的千福宫就像座牢笼,走出大门,雪茹嫣感到如释重负,心里一下就松了下来。 “刚才受惊了。”俞青朗这才和她说话。 她很气恼,别过脸去。 俞青朗问:“生气了?” “俞公子还要问我?”她秀眉怒挑,一个白眼剜过去,却看见了俞青朗扬起了嘴角。 他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雪茹嫣下意识地挣扎,他却凑下身,轻柔的语气在她耳边说:“要想入得了宫,这点委屈一定要吃。” 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近到雪茹嫣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呼吸拍打在她的耳垂上,丝丝痒痒,叫她难为情。 “要委屈也是丽嫔娘娘给我受,你给我受什么气?”她恼怒在这里,“丽嫔娘娘是宫里的妃子,她给的委屈自然得受,可你呢?明明是你将我带出来要找友人聊天,友人没找到,你却先对我不理不睬,还叫我在丽嫔娘娘面前差点下不来台,针对于我,还……” 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哽噎。 “还什么?”俞青朗轻柔地问。 “还不带我离开。”雪茹嫣越说声音越小,说实话,刚才在千福宫里发生的事,因为不太愉快,她现在就有些忘了。 “这不是带你离开了?”俞青朗说。 “没有早些离开,”雪茹嫣道,“就不算。” 俞青朗轻笑了一声,在她耳边:“没想到你也是这样小性子的人。” 小性子是什么?雪茹嫣现在没心思与他理论。他的肩膀厚重而踏实,淡淡兰草气息非常好闻,让雪茹嫣意识到他现在正在做的事,眼泪更加不争气的流下来。 她敲打他的身体:“明明想叫我出丑,现在抱着我安慰又是怎么回事?俞青朗,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对我到底是好是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羞辱我?” 她被禁锢在他的怀中,即便敲打也放不开手脚,挣扎了几下,无济于事,便一声叹息,深感男女间体格的差异竟是如此大! 她说:“你戏弄我便罢了,现在还调戏我,究竟想怎么样?” 她安静下来了,既然挣脱不开,那就放弃吧! 看她不乱动了,俞青朗好奇问:“怎么不打了?” “你很希望被人打?” “天下间能打过我的人不多。” 雪茹嫣一时无语,他是认真在回答她的话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命由自己 “他们都可以欺负我,但你唯独不可以。” 雪茹嫣委屈地站着,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能在别人的肩膀上靠一靠了。 虽然是那个让她感到委屈的人。 “为什么?”俞青朗问,抵着她的额头。 “因为,因为我那样信任你,俞青朗。”她说完这句话,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流出来,叫人心疼。 俞青朗看着她的眼睛,再次拥抱住她。 “对不起。” 他的声音像风一样,只轻飘飘的过去,但叫雪茹嫣猛然一个激灵。 她等到了这句话,他对她道歉了,原来小楼公子也会道歉? 她抬起头,俞青朗笑话她:“怎么还哭,要我跪下来才行么?” 雪茹嫣抹掉脸上的泪痕,埋怨他说:“你叫你受受这种委屈好了,俞青朗,你怎么能辜负别人对你的信任?” 随着马车缓缓进城,他们两人之间也和好如初。 “女人真善变啊,”俞青朗道,“刚才还哭得要死要活,现在就没事了?” “你才要死要活。”雪茹嫣才不想搭理他,他就是个仗着自己了不起随心所欲的家伙! 俞青朗轻轻笑了一下,同她说:“丽嫔娘娘不是好惹的主,你真要进宫叫她弹琴?” 见他这样问,雪茹嫣道:“娘娘已经指明了我,我能拒绝?” “你虽然不能拒绝,但总要想方法,”他说,“命要紧,还是名要紧?” “都要紧。” “那你太贪心了。” 雪茹嫣盯着他看,俞青朗问:“我的脸好看吗?” “好看,”她说道,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像你这样好看的人说别人贪心也不奇怪了,但别人总有别人的生活,不能用你的那一套来观量别人。” “那你的生活是什么?”俞青朗问。 他凑了过来,好像很好奇。雪茹嫣一下拍开他的脑袋:“天天来月柳巷还不摘掉我的生活?”她一声冷笑,也是一声苦笑,“教坊女的日子大多相同,你又怎会不知道呢?与其挖苦我,不如发发善心告诉我些宫里的忌讳。” “你想听什么忌讳?” “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那些事能提,那些事不能提,这些总有章法。”雪茹嫣说。 俞青朗靠到车厢壁上,绕有趣味地看着她:“你把我这当什么了?调查教坊女的行踪,又要参和宫里的事?我这可不是外面卖包子的小门面。” “但是你叫我参和进这些事的,丽嫔娘娘叫我进宫了,你就甩屁股走人了?” “你跟我说屁股这个字眼不合适吧?” “……”雪茹嫣一时无语,只能挥手,“罢了罢了,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有你们这些人在,像我这样的人不过是些蝼蚁,任其摆布罢了。” 她一声叹气,没想到俞青朗竟突然严肃起来。 “命如蝼蚁?你以为我们这些人就不是这样?”俞青朗道,他的眸子里有些许哀怨,映射出了一些雪茹嫣熟悉却又看不明白的意味来。 “我的命不由我,”雪茹嫣纠正他说,“至少你的命在自己手里。” 俞青朗沉下一声:“我说过,你和我或许是相同的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安分 对俞青朗说的他的命也不由自己的这种话,雪茹嫣不愿去深究,也来不及多想。因为很快,司青大人又出现在了这片地方。 风月四时歌一楼的大堂。 刘妈妈陪笑,端上茶:“司青大人,请用茶。”她惶恐站在一边,小心翼翼问司青,”大人今日来风月四时歌,是有何事?” 司青抿了口茶:“雪茹嫣在吗?“ 雪茹嫣,又是雪茹嫣! 刘妈妈倍感心累,但还是和声和气地道:”她在,在房间里。“ “嗯。”司青应了一声,起身便向楼上走。 “司青大人?”刘妈妈想叫住他再多问几句,但司青脚步坚定,一点也没想与刘妈妈多作交谈。 他到雪茹嫣的门前,吩咐刘妈妈:“开们。” 雪茹嫣在房间里发呆,早已看见楼下司青的马车。还没等刘妈妈开们,她自己将房门从里边打开,没有吃惊,也没有慌乱,行礼说:“奴家雪茹嫣见过司青大人。” 司青走进去,砰得一下关上门。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雪茹嫣隐隐的猜到司青的来意,她端来一盏热气腾腾的花茶:“是今年采的茉莉,司青大人请用。” 司青没有喝茶,冷漠又凌厉的眼神盯住她,道:“颇有本事,如何能叫丽嫔娘娘为你求情?” 雪茹嫣心里释然,他果然是来说这件事! 看来丽嫔娘娘并不是说笑,那日一别千福宫,她真的去找司青,叫他将她的名字重新写入宫宴表演名单中了。 雪茹嫣一时受宠若惊! “奴家受千福宫邀请,曾在那见过丽嫔娘娘一面。” 司青一直紧着的眉头有些微触动,紧接着的,是难以置信与不可忍受的愤怒。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咬紧牙关,强行压下满肚子怒火,愤愤然吐出这么一句,“竟然去千福宫唱曲,胆子不小啊!” 雪茹嫣不以为意,说道:“教坊自幼教导奴家不可拒绝恩客的邀请,千福宫请了奴家,奴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司青恼怒地盯着她,雪茹嫣面容平静,与司青静默对视,许久都没有一句话。 房间里异常安静,司青看着她,终于说:“丽嫔娘娘向本官举荐,叫你宫宴上独奏《越人歌》,从古至今教司坊从不缺聪明又有野心的丫头,但也都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本官想留你全尸,却没留神住,还是让你钻了出去。” 雪茹嫣早就疑惑不解了,此刻正好能问司青:“敢问司青大人为何要将奴家掩藏起来?司青大人好像很不希望看见奴家被赏识。” 雪茹嫣道,缓了缓问:“可是奴家哪里得罪过司青大人?奴家尚来汴京不久,还不完全懂规矩,请司青大人大人大量,宽恕奴家。” 她恭恭敬敬行礼,司青面上的冷峻和眼底的冷漠都没有减去半分。 令她没想到的是…… “你有何错?”司青竟然如此问,“在从地方上调的人里,你最勤奋,也最不安分,但只有有实力的人才能不安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好自为之 雪茹嫣差点感激涕零。 没想到司青竟然会肯定她! 有实力的人才能不安分,这不是肯定她是什么? 雪茹嫣激动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眉宇间一分一毫的变化,都在司青锐利的打量中。 “本官的话就这样让你激动?”司青问。 雪茹嫣轰得一声跪下来:“奴家,叩谢司青大人赏识!” 司青看着她这样,连忙啧啧两声,很嫌弃地:“这像什么话,以为叩头两下本官就会对你心软?” 他说着,神情逐渐暗淡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丽嫔娘娘叫我加上你的名字,我自然会做,但你也就是暴露在所有王公贵族面前,你有觉悟了吗?” “司青大人说的,奴家不懂。”雪茹嫣说。 “你应该知道,你和薛桂儿的感觉,很像。” 司青这时候完全没有了刚进门时愠怒的感觉。他虽然还不是和颜悦色,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就像是来与她说心事或是孩子要上台演出前前来叮嘱的父母。 雪茹嫣懵懂地点点头,的确有人说过,她与薛桂儿很像。雪茹嫣不禁疑问:“奴家与薛桂儿长得很像?” “不像,”司青立即说,“你的脸没有半分像她。” 雪茹嫣诧异:“那为何司青大人说……” “感觉,从艺者最重要的是感觉,感觉对了,金钱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感觉错了,一世默默无闻,压抑痛苦度日者也数不胜数。” “感觉……”雪茹嫣细细品着他这句话。 司青道:“你的舞姿与薛桂儿的十分相似,像的是那分感觉,自从她离开教坊以后,坊里那么多姑娘,你是最像她的,除你之外没人能模仿得了她的一分一毫。” 雪茹嫣惊讶无比:“可我属乐部,是奏乐唱曲的歌姬!” “所以,你的舞是从哪学的?”司青问,“薛桂儿当年未得善终,我不想你日后也步她后尘。” 司青一声沉重地叹气,其中包含的东西太多了,让听的人也感觉到压抑。 雪茹嫣不明白,薛桂儿年老离开教司坊,为什么说她是不得善终?除了没找到好人家嫁人以外,雪茹嫣私下认为,这已经教坊女极好的结局。 司青仍在说道:“丽嫔娘娘当年对薛桂儿很有成见,若让她发现你有她的影子,恐怕你今后凶多吉少。” 雪茹嫣看着他。 “我能与你说的都在这里,至于今后你是死是活,是名动京城还是落魄离开,都将是你自己的造化,”司青道,“从明日起来宫廷排练,准备独奏《越人歌》。” 司青走了,但他的话叫雪茹嫣久久会不过神来。 薛桂儿和丽嫔娘娘此前颇有嫌隙?丽嫔娘娘很讨厌薛桂儿,而薛桂儿不得善终? 司青的话里暗藏了太多的意思,雪茹嫣不清楚,也就更感到恐慌。当年发生了什么,薛桂儿的结局又如何不能善终?而她,要是丽嫔发现了她有薛桂儿的感觉会怎么样?难不成还会杀了她吗? 这一切都令她没有头绪,胡思乱想,更加心乱。但与此同时,她也稍稍有点理解司青为什么总是一副冷漠愁容的样子了。 司青大人的心里,也许背负了许多人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修道否 司青大人,是好人。 只是经过雪茹嫣一个晚上的思考,总结出的结论。 司青大人看着苦大仇深,对谁都很严厉也很有威严的样子,但实际上是个会为下属考虑,为教坊几万姑娘清倌考虑的好人。他正因为是这样的好人,所以才会怒气冲冲的上门来,对她说那样一番话。 司青大人之前阻止她参加宫宴演出,也是在为她着想。 “功名利禄如浮云,不如跟本星君修道去来得实在。” 雪茹嫣转身,祈莫竟然站在门口,这让她吃惊了一会儿。 “星主?”她疑问道,不相信似地走过去,直到拉住他的头发,确认这黑头发是真人的时候,才猛然大惊。 “不知星主大驾光临,来之前怎么不叫人提前知会一声?”雪茹嫣连忙替他看座,“星主怎么又是黑头发了,难道头发颜色还可以随意改变不成?” 祈莫想了想:“你要是想,的确可以做到。” 雪茹嫣再次吃惊:“这是真的?” “嗯,”祈莫点头,“不过过程有些复杂,把人的头发当作画布,然后像风景画那样涂上颜色,就行了。” 雪茹嫣听完更加吃惊:“还有这种方法?那是要用什么颜料,才能在头发上作画啊?” 祈莫立即神秘地笑了,像极了不怀好意:“你要是与我一起去修道就能知道了。” 听完他的话后,雪茹嫣一丝苦笑:“奴家连自己的命都决定不了,如何随星主去参悟天道?星主莫笑话奴家了。” “真不打算去吗?”祈莫问,“我可是很有诚意邀你成为同修,我感觉你很有天赋,不考虑考虑?” 雪茹嫣随口回答:“星主先让奴家赎了身再说吧!” “只要这样你就能去修道?” 雪茹嫣笑笑不说话,哪知祈莫拍桌子:“好,我这就去取银子来赎你!” 他起身就走,雪茹嫣惊惶地立马拉住他。 “星主,您是认真的么?”她一脸惊恐,“我刚才说开玩笑的,我身如浮萍,命如蝼蚁,怎么能去修道?” “就是这样你才能修道啊!就是要你这样无牵无挂了无尘的人才能修成大道!”祈莫说,忽然露出难色,“不过千福宫不收女弟子,我就勉为其难,将你收作入室弟子吧!” 雪茹嫣哭笑不得:“星主今天来这里,不是只为了要收我做弟子吧?” 她这招转移话题用得巧妙! 祈莫不与她说笑了,坐下来,认真地问她:“听说丽嫔娘娘成功举荐你了,你就要去宫宴上表演了,是不是真的?” 雪茹嫣一时诧异,这样八卦的人看起来真不像是千福宫星君那样的人物。 不过转念想象,俞青朗也没有小楼公子的样子,雪茹嫣就释然了。 “星主要想知道这些事应该很容易吧,怎用麻烦跑奴家这问?”雪茹嫣说,“这点消息俞青朗肯定知道,星主问他一声不就知道了?” “他要是肯说我还用跑这里来吗?我跟你说,丽嫔凶得很,别看她外表一副祥和温婉的样子,内心里那就是条毒虫,不过幸而心性正直,才受到皇上喜爱很多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偷听 “星主。” “什么?” “莫在人后说是非哦!”雪茹嫣说,看着他的眼神有了些鄙夷。 祈莫有些羞恼:“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他走过来,“你要没点数就跟宫里的人往来,到时候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你还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 祈莫拿起桌上的瓜子吃起来:“我虽然在丽嫔面前帮了你,但并不想叫你去送死,你要是没做好觉悟,现在答应跟我去修道也不晚。” 瓜子仁入口,祈莫笑了:“怎么样,想好了吗?” “多谢星主好意。”雪茹嫣委婉拒绝,刹那间,她在祈莫眼中仿佛看见了一丝惊喜。 他点头,肯定说:“嗯,有志气!” 雪茹嫣感谢得低了低头:“星主今日来这里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他说得轻松。 “那星主就请回吧,今日奴家得去宫中排练宫宴曲目,快到时辰了。” “那好,”祈莫站起身,“祝你好运。” 他虽然道别,但端起茶杯喝茶,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雪茹嫣暗自一笑,说:“红儿不会跟我过去宫里,星主有什么需要吩咐红儿便是,红儿现在就在那边的丫头房候着。” 她打开门:“那,奴家告辞。” 她离开了房间,楼下,刘妈妈早已备好马车,很快将她带出了月柳巷。 祈莫留在她的房间里,对她刚才表现赞赏地连连点头。 “此女今后定有大用,不愧是我看上的面相!”他说道,“出来吧,别趴门上听了!” 他朝丫头房喊去,门一下经不住力,红儿的小身板一下栽倒到地上,啪嗒在他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红儿揉着磕痛的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连忙向祈莫行礼,“见过星主。” 祈莫打量她,问:“偷听你家姑娘和客人谈话好玩吗?” 红儿立即红了脸,低下头笑声嘟囔:“我才没有,偷听雪姑娘……” 祈莫一下皱眉:“你是在怪本君没当着雪茹嫣的面把你弄出来?”他这样一说,红儿明白了,原来她刚才摔出来都是祈莫做的! “我……”她的脸更红了,声音也更小,更没底气,“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祈莫问,“你莫不是想害你主子?啊,教司坊好像是有这种事,你以后也要出来见客,到时候就和雪茹嫣一样,平起平坐,就是对手,所以要趁早害她!” “我没有!”红儿一声惊叫,吓得腿都软了,跪下来说,“我没有想害雪姑娘,雪姑娘是楼里对小丫头最好的姑娘,我不会害雪姑娘的!” “那为什么偷听?” “我,我就是好奇星主为什么最近总来找雪姑娘,雪姑娘和星主会说什么事。”红儿小声的说,惭愧地耷拉着脑袋,全然一个做错事孩子的模样。 祈莫眯起了眼睛,蹲下身。 “你多大了?” “十三!啊,也可能是十一,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妈妈说我是多大我就是多大。” 祈莫点头:“那要不要我告诉你你多大?” 红儿眨着懵懂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望着祈莫。 “嗯。”点头。 第一百七十九章 骨龄 “本君自有办法。”祈莫说。 红儿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端端正正地坐好。祈莫拿着她的手腕,像瞎眼术士那样摸她的手腕骨。 红儿害怕,但又不敢动,整个身子紧张得梆梆硬,颤抖得叫祈莫:“星主……” “嘘!”祈莫示意她别说话,这边更加肆无忌惮的摸她手臂,然后又捧起她的头,在她眉毛骨头上又搓又按,又对着她头顶这里按按,那里揉揉。 红儿整个人都吓懵了! “星主,你要对红儿做什么?”红儿哭出来了,一抽一抽地,因为祈莫的身份,又不敢大哭。 祈莫终于收了手。 “别哭,你十二岁。”祈莫下定结论。 一听他断定自己十二岁,红儿立马不哭了,好奇心打败了害怕,立马问:“真的吗?” “当然,我是谁!”祈莫一声轻笑,做回椅子上缓缓喝茶。 红儿好奇:“星主怎么确定我十二岁?刚才摸摸揉揉又按按……” “咳咳……” 祈莫突然咳嗽,被茶水呛到:“小姑娘,话不能乱说,什么摸摸揉揉按按?本君那是在给你摸骨!” “摸骨?”红儿露出了疑惑的小表情,“以前我们村里有个会摸骨的瞎子,原来星主也会!“ ”胡闹!那种江湖术士怎么能和本君相比?本君是正统摸骨,用特别的方法摸你骨头的情况,查证骨头的年纪,才推出你的年纪!“ ”骨头还有年纪?“ ”当然有,你不也有年纪?你的年纪就是你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片肉的年纪,这些骨头和肉凑在一起才是你,知道不?“ 祈莫的话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显然太高深。红儿没听明白,但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连连点头。 祈莫很满意,对她说:“你的骨龄大概是十二年,所以你十二岁,什么十三岁、十一岁都是假的,你就是十二岁,想来你是年龄小不够卖身进教坊的年纪,所以卖你的人给你虚加了一岁,不过你放心,本君是不会去多管闲事告你的密。” 被祈莫这样一弄,红儿在他面前乖巧了许多,以崇拜的样子望着他,脸上心里都是满足。 但这副样子看得祈莫有些瘆得慌。 “小姑娘,你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祈莫连忙说道,站起身走到一边。 红儿立马大喊:“星主太厉害了!帮红儿找到了年纪,星主大人万岁!” “嘘!” 她这番话又叫祈莫连忙制止住,小声:“你不要命了,含这么大声万岁,是想要皇上弄死我?” 怕她不懂,祈莫又说:“只有皇上才能称万岁,懂了吗?” 红儿立马捂住嘴,惊恐地睁大眼睛,无声点头。 因为司青又把雪茹嫣的名字加入了宫宴表演的名单,那些对她与风月四时歌不好的言论戛然而止。 姑娘们看着她都有些害怕,背后纷纷议论这一次雪茹嫣又是用了什么伎俩,才叫司青大人恢复其名? “贵人帮忙。”雪茹嫣只回复这样一声,但也足够让这些姑娘们惊讶感慨。 第一百八十章 靠山 雪茹嫣的话说得轻巧,但贵人岂是那么好遇上的?她们在教司坊的年月大多比雪茹嫣长,这么多年了也没遇着哪个贵人,可以左右司青将已删除的名单恢复。 大家害怕她一分,她的神秘感也就更多一分,所以,这次在宫里边一起参演宫廷宴会的人都疏远她,对她敬而远之! 除了鸢娘。 “势头太盛不好,容易招来损害。”鸢娘道,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 干干净净的水在被子里淌了一下,雪茹嫣有些怀疑,但抬头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问道:“鸢娘姑娘的舞排得怎么样了?” “基本成型,但其他配舞的人都是临时抽调,所以还需要继续磨合,”她说,“大家都在讨论你用了什么方法恢复名字,甚至有人说你出卖色相,以后你在月柳巷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 对她的话,雪茹嫣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怎么,你不信?” “我之前有好过嘛?”雪茹嫣反问,和鸢娘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在这片琴房只听见她们畅快大笑的声音。 “你真是有趣的人!”鸢娘快笑出了眼泪,“我现在相信月凉那件事是她的错了,你这种性子怎么是会用那种方式来夺名利的人。” 有人说过,敌人往往是最了解你的人。而之所以会成为敌人,大多也都是因为你们很相似。 之前雪茹嫣就听祈莫还是俞青朗说过好几次,鸢娘跟她一样,眼神里带有野心。 所以也就她能如此确定,了解自己吧? 雪茹嫣又淡淡地笑了,两个同样有野心的教坊女啊…… 她的心绪渐渐低沉,仔细想,她和鸢娘应当还是不一样。 她的野心只是出自她的身世,如果不是有重回京城的机会,留在江北,她或许不会这样有野心。 而鸢娘的野心,也许源自于她灵魂深处,最原初,最根本的欲望。 但她还是对鸢娘报以友人般的心情,毕竟她是现在教司坊里唯一能理解她的人,也是唯一动她的人。 “我没想过要有多少势头,”雪茹嫣说,“但身在月柳巷这种地方,很多事就不由己了。”她看着鸢娘,忽然问,“三王爷还好吗?托你的福,三王爷的人没再来了。” “嗯,那就好,”鸢娘说,深深地松出口气,“这些你我算扯平了吧?我之前仗着有三王爷做靠山,第一场舞就风头太盛,就被人整了,这京城的月柳巷果然是如狼似虎的地方,你也小心点,那些女人可厉害着呢!” 再厉害能有你厉害吗?雪茹嫣在心里说,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好事答谢说:“多谢鸢娘姑娘提醒。” “不客气!”鸢娘爽朗地说,“不过,你怎么又跟丽嫔沾上了关系?你背后的人难道是丽嫔娘娘?” 雪茹嫣吃惊:“怎么会!“ ”嗯?“鸢娘不相信地看着她,眼睛稍稍眯起来,”你可不要骗我,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背后的人你不也知道了?现在想想,你能知道我的秘密,又能将我从钦天监带出来,你背后的人一定不一般,连三王爷都做不到的事,如果是丽嫔娘娘,那就没错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开始 “真的不是,”见她会错了意却又认定着,雪茹嫣只能一丝苦笑,“丽嫔娘娘只是听我弹过曲,也许是娘娘大发慈悲,才才叫司青大人将我纳入宫宴演出名单中的吧。“ “只是看过你弹琴?”鸢娘更不信了,“她是宫里最受宠的娘娘,只因为听你弹过琴所以就举荐你?” 雪茹嫣一声叹息:“娘娘要我教她弹曲,是因为层原因,所以娘娘才不允许我不参加宫宴吧,娘娘久居深宫,对教坊不熟,这种事又不愿告诉司青叫人都知道,恰好见我弹过琴,所以才这样做的吧?” 雪茹嫣轻轻一笑:“这是丽嫔娘娘的事情,你可不要到处去和别人说哦!” 鸢娘若有所悟:“原来如此!” 见她信了,雪茹嫣也就放心了。鸢娘见再待下去无用,略显尴尬,便起身说:“我要去排舞了,你也好好练琴吧,回见!” “回见。”雪茹嫣向她礼貌鞠躬,鸢娘离开房门,消失在长廊。 雪茹嫣一声叹息。 宫宴要演奏的曲子是《越人歌》,她早已烂熟于心,即便不练习也能登台演出,她从不忧愁曲子。 她愁的是宫宴当天,要见到三王爷和章怀王。有段时间没见了,那天要在他们面前进行独奏,尤其是章怀王,桀骜的目光永远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那一天,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会是怎样的命运? 宫宴转瞬即至。 “雪姑娘,这个也带上!”红儿大清早替她收拾东西,“红儿不能跟雪姑娘一起去宫里,这些都是雪姑娘演出需要的,雪姑娘要特别注意,有的姑娘是很坏的,万一在琴上使坏,雪姑娘就不能弹了。” 外边大概刚刚天明,雪茹嫣披好外氅,猛地敲她脑袋一下:“尽胡说,疑神疑鬼可不是十三岁的人该做的。” “我十二岁,不是十三岁!“红儿纠正她。 雪茹嫣诧异:”你不就是十三岁么?“ ”那是错的,星主给我量过骨龄了,我是十二岁,不是十三岁!“ 祈莫? 雪茹嫣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和红儿多说,提起东西:”我走了,你这边听妈妈的话,要是安排你学琴一定用功点。“ ”知道了,雪姑娘。“红儿说,挥手向她道别。 这一天,总算来了! 什么样的语言都不能形容雪茹嫣此时的心情。忐忑?紧张?又有些激动……和害怕。 宫宴,不仅是会见到那两个暗中较劲纷纷伸手到月柳巷的王爷,更是会见到朝中大臣,文武百官皆在,这其中多少人曾是父亲的同僚?他们有多少人见过父亲,或又见过幼年时的自己? 此刻她满心都想念王思礼大人,当年对她的救命之恩如再造父母,不知这位是否大人而今是否还在朝堂上,又列于何等官职? 朝阳缓缓升起,雪茹嫣迎风抬头观望,眼眶有些湿润了。教坊的马车统一停在各个坊楼门口,要在太阳完全升起来之前抵达宫城,所以等雪茹嫣上了车,马车很快动起来。一行马车匆匆驶出月柳巷,浩浩汤汤,去奔赴属于教司坊每年一度的“战场”。 第一百八十二章 对视 在宫宴开始前,章怀王早早进了宫。 “章怀王爷赶这么早?”内务府的张公公在路上瞧见他,跟他行礼。 “嗯,张公公,你知道教司坊的人在哪里准备吗?” 张公公说:“回章怀王爷,在西韵阁候着。” “西韵阁?好 他大摇大摆朝西韵阁走去,吊儿郎当的样子张公公见怪不怪,吩咐手下说:“将这些东西搬到礼成殿去!” 西韵阁内,众多教坊女子与小倌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 章怀王走进来,因为他是烟花柳巷的常客,大家见到他也不觉得奇怪,看见便同他打招呼,也没有特别的招待。 “见过章怀王。” “章怀王爷好!” “好。”章怀王回应说,一直往里边走。 西韵阁不大,但因为正对礼成殿后门,较为适合做歌舞表演者候场休息的地方。 章怀王走进后台,里边的人已经在上妆了。 他看见了熟人。 “这不是鸢娘吗?”章怀王指着她说,一柄折扇合上,“这次又打算跳什么舞?不会还是钦天监的舞吧?” 章怀王这算是冷嘲热讽了,鸢娘轻轻一笑:“章怀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钦天监的舞蹈鸢娘可不敢跳,鸢娘跳的都是教司坊司青大人教的舞!” “哦?呵呵……”章怀王笑了几声,越过她们这些舞姬继续往里走。 再里边,是乐师和放各种乐器的地方。雪茹嫣就在这里,因为是独奏,所以跟乐师们待在一起,现在还不时地拨弄琴弦,看上去有些紧张。 啪啪啪! 章怀王拍起了手,这边示意乐师们统统离开。 雪茹嫣转过身,看见是他,一下没留神指尖被琴弦划出了血。 “啧!”她轻叫一声,忙捂住伤口,起身向章怀王行礼,“奴家雪茹嫣,见过王爷。” 章怀王大步跨坐到前边的椅子上,叉腿坐着,仰头问她:“被司青除名又加回来,感觉怎么样?” 雪茹嫣犹豫了一会儿在他面前要不要伪装,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装傻:“王爷说得,奴家不懂。” “你不懂?司青绝不会叫你像薛桂儿那样在人前跳舞,还是当着那些朝堂权贵的面。”他站起身,将雪茹嫣的身子直直提起,离开琴座。 “王爷。”雪茹嫣警惕地盯着他,脑海中又回想起那回差点被他掐死的恐惧。 章怀王邪笑:“你真是不听劝啊,司青不叫你跳舞你今天表演什么?弹琴?” 章怀王瞟了眼旁边的那架古琴:“青云古琴,司青对你还真下得本!” 青云古琴? 雪茹嫣当然不知道这把琴会是属于古琴里的一把,更不知道这是教司坊珍藏的藏品之一。 章怀王笑说:“雪茹嫣暗啊雪茹嫣,你怎么有本事叫本王看见你就恨得想杀你,但看不见你又心心念想要过来见你一面?” 雪茹嫣的个头本来就没他高,他这会儿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跟他平眼对视。 “王爷想尽早弄死奴家吧,所以才见不到就心心念想什么时候能弄死奴家。”雪茹嫣不慌不忙,对着他的眼睛说。 第一百八十三章 警告 对她的解释,章怀王眼前一亮! “不错!你说的对,本王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今天才这样想见你!” 章怀王整张脸都是诡异的笑容,若不是他五官长得机具辨识度,俊朗又迷人,就显得扭曲了。 雪茹嫣低眉,今日章怀王只是抓她衣领,没有掐她,让她感到一丝庆幸。但是,教坊表演的衣服是经不起撕的,很快,雪茹嫣听到一丝衣料破裂的声音。 “王爷,”她说道,“这是教坊的衣服,王爷扯破了,晚上的宫宴就没法演出了。” “求我。”章怀王忽然道。 雪茹嫣不说话,直直看着他,章怀王忽然上前,放开她衣领的同时将她搂入怀,拇指按在她的脸上,力道之大叫她瞬间多了一道淤青。 “要不是宫宴名单上有你,本王现在就想杀了你!” “奴家身份卑微,王爷不值得。” “值不值得本王说了算!”章怀王道,“拿三王爷牵制本王,又拿本王牵制三王爷,你这种心技留在月柳巷也屈才了。” “多谢王爷夸奖。” “但本王看你能牵制到几时!”章怀王道,彻底松开她。 他离开身边,雪茹嫣如释重负,仿佛获得了新生。 雪茹嫣低头:“王爷要是没其他事,奴家便继续练琴了。” 她回到琴边坐下。 “现在练还有用吗?” “当然有用。” “能有什么用!” 章怀王不屑一顾,雪茹嫣头也抬起“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指尖缓缓拨弄,流畅清澈的琴声弥漫开来。她弹得很认真,很快入迷下去。 她不说话,章怀王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意思,并且…… “王爷,此处乃今晚献艺者逗留的地方,王爷在此提前见到今晚的节目,多有不妥。” 司青跨门而入,听见是他,雪茹嫣立即停手起身,恭恭敬敬问好:“司青大人。” 司青向她点了点头,便看向章怀王:“王爷这时候来这里于理不合,还是速速请回前殿。”他躬下身,“来人,送章怀王!” 总司的官吏将章怀王请了出去,到了门口,章怀王忽然转身。 “雪茹嫣!你的命,迟早是本王……”他无声邪笑,下一刹那转头盯向司青,伸手指朝他点了点,这才彻彻底底地离去。 雪茹嫣低头站在琴边,一言不发。 司青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一点无关紧要的话。”雪茹嫣选择掩盖掉章怀王的意图,虽然她也没弄太明白章怀王来找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来警告她的吗? 宫宴准时在日暮时召开。献艺的人都已经化好了妆,穿上了演出要用的衣服,静静等候自己上场的时候。 今天的教坊,异常和平。雪茹嫣打姑娘们中间过去,也没听见说她不是的声音。 今天的教司坊,特别和谐。 “第一个舞蹈就是我们,好紧张啊!” “第一次参加宫宴吧?以后多几次你就习惯了。” “可当着皇上,还有王爷王菲和那么多大臣的面跳,我,我怕犯错!” 第一百八十四章 效颦 “出错才好呢,出错说不定哪位大人物就看上你了,然后从此你辉煌腾达,做人上人了!”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成熟许多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们是哪个坊楼的,雪茹嫣不清楚,但是隐隐间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教司坊里今年难得没人提她的八卦,这让她产生了好奇。 “二位姐妹,”雪茹嫣上前去,叫住那两名女子,“刚才你们在说的是什么事?” 这两名舞姬愣了愣,雪茹嫣不认得她们,但她们可认得雪茹嫣!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风月四时歌花魁吗?”那名年纪稍长的女子一声挖苦,“怎么有兴致跟我们这种人说话了?” 雪茹嫣不明就里:“二位姐妹刚才说要越犯错越好,这是为什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年长女子一声冷笑,带着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要离开。 “等等!”雪茹嫣叫住她,“宫宴上犯错可堪比奇骏重罪,即便皇上不罚,司青大人也会重罚,姐妹千万不要做傻事。” 年长女子完全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转过头去跟年轻女子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再说的什么,雪茹嫣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她一声叹。罢了,这京城教坊姐妹间,已经容不下她了。 但她已然要往前走,因为别无选择。 “雪茹嫣!”内务府的小公公拿着帖子在后台大叫,“是第九个节目,准备了啊!” 宫宴正式开始,整个宫城里都忙忙碌碌,内务府,教司坊,裁衣坊,甚至画坊都忙得不可开交! 每年宫宴,宫廷画师都要作画数篇幅,来描绘当晚的盛况。 还有文殊院的史官也有足足三十人,在不同的位置进行记载。 这一天,唯一能休闲的人,就是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了。 “知道了,有劳公公。”雪茹嫣向小公公道谢。第九个节目,她差不多该去礼成殿了。 她起身,身后两名宫廷杂役将她的琴抬上。小公公看见忙吆喝一声:“小心点!这琴很名贵,磕破弄破你们都赔不起!” 杂役自然小心翼翼。雪茹嫣穿过长廊,长廊里还有从礼成殿回来的姑娘,每个人都显得那样忙碌又喜悦,整个宫廷其乐融融,而雪茹嫣心里却冒出了一丝苍凉来。 教司坊,存在的意义就是取悦权贵。 这是她们的命。 礼成殿后门西侧不远处,女子哭哭啼啼,内务府的人大声训斥,声音被殿中乐师的奏乐掩盖住,但还是很引人注目。 雪茹嫣本不好奇,但内务府公公身边还站在三五个史官。有史官在,这事情就很有趣了。 是之前遇到的跳开场舞的年轻姑娘,她哭哭啼啼,被内务府的人骂得委屈嘻嘻,一张小脸哭得通红。 与此同时,那些跳开场舞的姑娘全都被揪在这里,像罚站一样排成一排。 雪茹嫣心头一惊! 难道开场舞,演砸了? 这种事即便她是个过路人也承受不了。开场舞要是砸了,今晚这场宫宴可谓是失败了一半。 年轻女子哭哭啼啼:“我也不是有意要摔倒的,不是说摔倒会更好运吗?呜呜呜……” 第一百八十五章 登演 摔倒?那不就是刚才那名女子跟她说的话? 雪茹嫣朝更远处望去,那名年长女子站在另一边,跟好几名女子一起被另一名管事的公公训斥。 雪茹嫣暗暗吃惊,没想到她们真的做了这样的事。以这种方式博权贵的眼球,未免太愚蠢了吧? 这在雪茹嫣看来是完全不用思考和犹豫的事情,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摔了一跤? 一时,雪茹嫣跟训话的公公一样,都哑口无言了。 那边,那年长女子喊道:“以前薛桂儿就是这样,不没领罚吗?反而还得到了王爷和宰相的青睐?我这样说有什么错!” 薛桂儿? 雪茹嫣本来打算走了,但因为她这句话又留了下来。 她能看见内务府管事宫宫的表情变了一下,神情极不好看。 “胡闹,薛姑娘跟你们一样吗?”还是另一边的公公厉害,冲上前去,一下将年长女子喷的狗血淋头。 “薛桂儿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她摔得,我们就摔不得?” 年长女子的话语里满是对薛桂儿的羡慕和嫉妒。雪茹嫣都闻到她的醋坛子翻了,那名训话公公拿起马鞭一下就抽到她身上。 “那你也和薛姑娘一样得到三王爷青睐啊?” …… 后面的话雪茹嫣听得不真切,身后,杂役提醒她说:“时间快到了,得赶紧入场了。” 雪茹嫣微微颔首,挪步离开了这里,继续朝礼成殿的后门走去。 刚才年长姑娘和训话公公的谈话一直赢绕在她耳边,久久不散。她不断琢磨两人话里的意思,脑海里对薛桂儿的形象又明朗了一分。 礼成殿内,正上位中央坐着的当然是大宁皇上,带着足玉毓冕,九条珍珠长链遮盖住了半张脸庞,叫人看不清天资尊荣,但身形上能看出是一位年轻的皇帝。 在他左手边坐的是当朝皇后,凤冠加身,尽显威仪。而在右手边的,就贵妃,也是容貌姣好瑟美人,花光流彩,甚是动人。 两旁分坐王公贵族,再后面才是文武官吏,依照官职排序,直到大殿外的位置。 为雪茹嫣举荐独奏的丽嫔,只坐在贵妃一侧不起眼的位置,已经排到第五个座位了。 这让她有些吃惊。 丽嫔娘娘难道不受宠吗? 杂役先将琴当好。因为是独奏,所以乐师们都放下了乐器,难得能休息一会儿。 雪茹嫣走上舞台。这样的舞台完全不是风月四时歌那种能匹敌的。这样大的舞台,让她临时产生了隔壁特别的感觉。 是野心。 雪茹嫣之前还有忐忑,但迈上舞台后的那一刹那,看着上位高高坐着的皇宫贵族,又扫视壮阔的座位不举,她心里一点也不紧张了。 当! 第一个琴音敲响,没有伴乐,单靠古琴很难与歌舞相媲美。 丽嫔仔细盯着她,与此同时同样的视线从完全相反的方向过来。丽嫔斜对角坐的是三王爷,他此刻抿着小口酒,也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该来的总是会来。 雪茹嫣深呼吸,终于,开始一曲琴音。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丢丑 看过了华丽的歌舞之后,独奏总是吃亏,很难引起观众的兴趣。 皇上坐在龙椅上打起了哈欠,贵妃娘娘道:“皇上,宫宴里独奏很少见,不知教坊今年的节目安排有何意义?” 王皇后说:“今年的独奏,本宫听说是丽嫔极力推荐,司青本已将这个节目剔除出名单,不知道丽嫔这样做是何目的?”她瞥了贵妃一眼,眼中尽是不屑,带着股煞气。 贵妃低头:“既是丽嫔推荐,这节目应该有其特殊的特色,我们且停下去吧!”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不如她们所愿。 雪茹嫣的琴声没有任何起伏,《越人歌》本就是平淡的曲风,再怎样也不可能有动人心弦的激情。 殿中开始有了些议论声,嘈嘈杂杂。 雪茹嫣心态越来越不好,弹琴的手也有些稳不住了。 这个节目出去后不知道会引起什么评论,要是由此给众位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今后的事就有些不好办了。 当! 从台下扔过来一根玉骨头,小拇指一样的玉石卡在琴弦中,一下止住琴声,叫她不敢动弹。 不敢弹出任何一个杂音。 琴音戛然而止,大殿里的嘈杂声更加明显,却又立即跟着寂静无声。 大殿里很安静,没人敢再说一个声出来。 雪茹嫣惊恐地抬头望主座,王皇后已经怒目,贵妃也皱着眉头,而皇上坐在正中央,看不清楚他的神态,却也能感觉到透露出一股不悦来。 雪茹嫣心里咯噔一声,全身的体温渐渐凉下去。 两侧休息的乐师都惊呆了,所有人都愣在这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的每一声呼吸都在自己耳朵里,宫宴不能一直冷场。 她急中生智。 “台下忽然射入一只玉骨入琴,玉乃天成,靠金而入木,象征大宁如日中天,福祚绵长!” 她将玉骨呈上,跪在地上,高高举过头顶。 不知道是谁带头,殿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雪茹嫣暗中松下一口气,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就完了。 可事情远不会如她的意。 章怀王站了起来,大声说:“这只东西是我扔的,平淡无奇的曲调,弹得有什么意思?” 他走过去,夺过雪茹嫣手里的玉骨,拿起来聚在空中。 “皇上,这是先帝在世时送给你我的小玩意,您可还记得?” 皇上没有反应,但额前的珠帘动了动。 稍过会儿。 “自然记得,那年章怀王十岁,朕仅八岁,先帝赠予朕的那支现在仍在朕的寝宫,”皇上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稚嫩,充满了少年气,“不过,章怀王今日扔出玉骨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听不下去了!宫宴上哪能听这么难听的曲子?简直有圣听!” 章怀王得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雪茹嫣。在这种场合,她自然不敢抬头与章怀王对视,自然也就错过了他这种表情。 但她心里明白一切。章怀王这是真的想要她死,他说过不会让自己好过。 在宫宴上丢丑的事情,雪茹嫣没有想到过。再怎么样,她想,应该没人会来搞砸宴会,毕竟有皇上在。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互呛 但章怀王比她想的还要古怪,他竟然能完全不顾皇家打的面子,情愿搞砸宫宴,也要叫她下不来台。 甚至,皇上一阵龙威,她也有可能就此丧命,成为搞砸今年宫宴的罪人! 雪茹嫣的心情很沉重。 父亲,留在京城,真的太难了! 她闭上眼,等待最后的暴风雨。 可是,章怀王话锋一转。 “单独琴声太过乏味,叫人想睡觉,所以本王要与她琴瑟和鸣,为皇上,为大宁,献上一曲,祝福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雪茹嫣顾不得礼数,震惊地仰头看他! 章怀王拱手向前,向皇上请命,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 “王爷这是在说什么?”雪茹嫣小声问,看着他走下去,从侍从那拿过一只玉笛。 丽嫔忽然发难,不满地对章怀王说:“章怀王未免太小题大做,这雪茹嫣的曲子能领仙莲开花,颇为神奇,王爷为何要打断她演奏?” 章怀王嗤笑:“娘娘说的仙莲开花是什么?怕不是娘娘的臆想?” 丽嫔恼怒:“本宫亲眼所见,岂会有假?”她说着,转头禀报皇上,“臣妾前些时日前往千福宫求卜祈福,在那里亲眼见到雪茹嫣的这曲琴声叫池塘里的莲花绽放,紫气腾升,实乃仙召,所以才向教司坊举荐,命她在宫宴上将此曲独奏出来,让皇上,各位姐姐与朝中大臣一齐聆听此曲,沐浴仙辉。” 丽嫔恼怒地看着章怀王:“怎么想得到王爷竟然如戏庸俗,听不得仙曲,这场宫宴都被王爷搞砸了!” 丽嫔当众责怪章怀王,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丽嫔也真是恃宠无恐,即便她是皇上的妃子,但章怀王可是皇上的亲兄弟,她这样不给面子,让章怀王下不了台……后面的事叫人不敢想! 章怀王面无表情,对丽嫔说:“早就听说是丽嫔娘娘强行让司青将雪茹嫣纳入宫宴表演的名单,宫宴本来是满朝上下恭贺新年,共同娱乐,其乐融融,是凡人的乐趣,谁要听娘娘那种无欲无求的成仙曲?” 章怀王又道:“丽嫔娘娘想早日成仙就自己成去,干什么非要文武百官一起,丽嫔娘娘是觉得仙道寂寞,要叫这么多人一起陪你,才能走?” 他说话也毫不顾忌,即便在皇上面前也没有给丽嫔留一点面子。 没有人敢出声,这是皇家的事情,旁人管不得,管不得…… “够了,章怀王,你身为王爷少说两句,丽嫔也是为了宫宴着想,千人千面,任何曲目都是众口难调,不能叫世人都喜欢,章怀王要是不喜欢不听便是。”皇上开口为丽嫔说话,也是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丽嫔立即向章怀王投去省胜利的目光。章怀王看了一眼,拱手道:“皇上说的是,是本王失礼了。” 要说惊讶,在场的每个人都惊讶,但雪茹嫣更胜一筹! 没有人在这一刻比她更惊讶的了。没想到章怀王这个人也会当众向人道歉?这完全不符合她对他的认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和鸣 可皇上话音一转:“你想与她合奏,为大宁献上一曲,朕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章怀王想合奏哪一首曲子?不如朕来点,儿时朕与你经常唱的渔人曲,如何?” 章怀王拱手:“臣,遵旨。”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皇上四两拨千斤,寥寥几句话,就将这样大的事处理妥当,丽嫔和章怀王都没有怨言。 雪茹嫣深感皇上英明,这位新帝一定会是一代明君! 有人给章怀王搬来椅子,可是他就是不做,非要站着。青中带翠血的玉笛横在他的嘴边,章怀王小声问了声:“会吗?” 雪茹嫣愣了愣,朝他摇了摇头。 章怀王很不满地皱起眉。 “不会就重复我吹的曲,我吹一句,你弹一句。”章怀王说。 这件事应该很有难度,因为在雪茹嫣重复这一句的时候,他就已经吹到下一句的曲子了。这就需要弹琴者对琴非常熟悉,还能同时记下两句不同的曲调,实在是很难操作。 但章怀王说:“我相信你能做到。” 他对她的琴技有信心到这个程度! 雪茹嫣一时迷茫了,看着章怀王,竟然一时间分不清是敌是友。 章怀王,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事实证明,雪茹嫣的确可以。依照章怀王的话,他吹一句,她弹一句,琴瑟和鸣,声音此起彼伏,竟然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雪茹嫣心里更加惊讶,这种奇妙的和谐感只能说明,章怀王还是个乐理大师! 章怀王不像表面表现得那样吊儿郎当,行为虽然古怪,但内在一定含有真才实学。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段曲子里,表演完后,等雪茹嫣落下最后一个音,皇上率先鼓掌。 “章怀王,你让朕听到了不一样的渔人歌!” …… 雪茹嫣被内务府公公带着默默离开舞台,走出大殿。外面冷风呼啸,也吹醒了她一点。 刚才的事像一场梦一样,没想到原定的独奏变成她和章怀王同同台演出! 她险些因为搞砸宫宴而丧命! 走在路上,雪茹嫣还不觉后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这股胆颤的忧伤压抑在心头,久散不去。 之前见过的跳开场舞的年轻姑娘被人押着,默默朝远定门走去。 黑夜如斯,要不是镣铐碰撞发出叮当的声音,雪茹嫣就要与他们擦身而过,注意不到这位年轻姑娘了。 “公公,各位侍卫大哥,不知道这是什么事?” 黑夜里看不清来人,公公提起唯一的一只灯笼朝他照了照,她刚才跟章怀王合奏,公公认得她,向她微微福身,说:“犯了错的丫头,要带她去午门。” “午门!”雪茹嫣惊骇,众所周知,那里是专门处斩刑的地方。 她看向年轻姑娘,也就是说,她要连夜被处斩了。 雪茹嫣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头更堵得慌,在看见年轻姑娘眼角噙着眼的时候,她道:“我能与她说几句话吗?” 侍卫走上前,伸出兵刃阻拦,雪茹嫣从袖口拿出藏起来的银票,塞到公公手里:“给公公和各位侍卫大哥填补些东西,我就与她说说话,不耽误时辰。” 公公和侍卫同意了,让她们两个人单独说话。 第一百八十九章 调戏 说话。 年轻姑娘来到雪茹嫣跟前,看着她第一声就是哭。 她哭得悔恨无比,雪茹嫣一声叹气问道:“是因为开场舞摔倒吗?” 年轻姑娘哭着点头,用力点头。 雪茹嫣无比伤怀,轻声说:“我曾劝过你。” 年轻姑娘悔恨万分,痛哭说:“我当时听你的话就好了,他们,他们要处死我。” 搞砸宫宴就是冒犯圣威,是要被判斩立决。刚才要是章怀王死磕非要给她安上搞砸宫宴的帽子,她或许也事这个下场吧! 所以她的命何其轻贱?现在还得感谢章怀王刚才不杀之恩了。 雪茹嫣叹气:“身为教坊女,不搞砸演出是本分,没人回原谅弄砸了演出的人,你之前为什么要冒险那样做?你真相信跟你说话的那个年长些的人?” 年轻姑娘委屈兮兮:“可是当年薛桂儿就是这样引起三王爷的注意,非常受宠。” 薛桂儿,又是薛桂儿! 雪茹嫣很为她心痛。 多么天真的姑娘,竟然相信了这种童话? “教坊人心叵测,有人说为你好,实际上是想害你,而有人看上去与你作对,却又是最珍惜你命的人,你早些看清就好了,”雪茹嫣一声叹,“就算薛桂儿当年因为这样认识了三王爷并受到宠爱,但那也只是她一个人的奇迹,每个姑娘都能有那种好运,我们有怎么还要在月柳巷苦苦谋生?” 雪茹嫣的话叫她醍醐灌顶,可是……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年轻姑娘笑得凄惨,“我马上就要死了。” 雪茹嫣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也只能陪你说话到这里,误了时辰我也是死罪,保重。”她将年轻女子重新交回队伍。 “来世找个好人家,不要来教坊了。”雪茹嫣叹气说。 年轻女子感激地朝她鞠了一躬,雪茹嫣目送她们离开,很快就被夜色掩盖,看不见踪影。 她很疲倦。 已经演出完的人可以提前离宫回月柳巷。雪茹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章怀王却出现在这里。 “本王找你许久你去哪了?” 雪茹嫣惊愕转身:“章怀王爷?” 章怀王拉住她的手:“回答本王。” 雪茹嫣照实回答:“路上遇到一个姐妹与她说了说话。” “今日与本王合奏,你感想如何?” “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嗯,就这些?” “王爷的笛子吹得很好。” 章怀王笑了,雪茹嫣说:“奴家要回月柳巷了,请王爷让步。” “你说回就回?” “这是规矩。” 章怀王一下拦住她,手脚不安分的在她身上:“在宫里,你根本王谈规矩?” 雪茹嫣想挣脱,但这只会让他的手更不安分。 “王爷,这样于理不合,”雪茹嫣说,“要是让人知道堂堂章怀王爷从宫宴中跑出来猥亵女子,王爷名声有损。” 章怀王忽然大笑:“本王还有名声吗?”言下之意,他破罐子破摔。 雪茹嫣十分惊恐,按住他的手。他的指节有些磨损,上面还有些老茧存在过的痕迹。她惊讶,因为这说明章怀王练过武! 第一百九十章 保不住 “王爷,请放手。”雪茹嫣说。 “随本王回府,本王替你赎身。”章怀王旧事重提,令她惊讶。 “王爷在说什么,不怕三王爷因此找您麻烦?” “哈哈哈,你不是和三王爷和解了吗?他连你的麻烦都不找,又怎么来找本王?”章怀王死死按住她,不让她乱动。 雪茹嫣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惊慌的地看着他,却又无计可施。 她试图劝说他:“王爷,我无德无能,还不能为王爷做事,王爷为我赎身太亏了。” “不亏,本王的银子就是拿来亏的。”他坚持不让步,看着她的眼睛,富含深意。 “可天下人不会容忍教坊女进王府,”雪茹嫣道,忽然灵光一闪,“以前薛桂儿不能,而今我也不能。” 章怀王眼神里的深意瞬间中断,按住她的手也渐渐拿开。 “你知道了?”他问。 雪茹嫣假装地点头:“嗯,知道了。” 章怀王呼出一声:“她不一样。” 雪茹嫣并不知道薛桂儿当年的事,只是隐约觉得用这个拒绝章怀王会是不错的借口。 不管章怀王提出为她赎身是什么原因,她都不能踏进王府。 因为她是前宰相江肆的女儿,一个早就死在断头台消失于世间的人。 章怀王说:“她自不量力,不懂低头奉承,可你不一样,你识时务。” 雪茹嫣有些惊讶,章怀王这是在夸赞她吗? 章怀王说:“老三保不住她,因为她风头太盛,不知收敛,而你,懂得收放。” “可三王爷终究没有保住她,”雪茹嫣说,一抬眼,补充,“三王爷比王爷您更有权势,都保不住一个教坊女。” 章怀王眼里的狂傲与炙热渐渐淡下来。眼里少了狂傲,他看起来随和了许多,也帅气了许多,甚至还有些可爱。 “雪茹嫣!走不走啊?”车夫催她。 雪茹嫣转头看一眼,对章怀王说:“王爷,奴家得回去了。”她说罢行礼,带着衣物匆匆离去。 房间里,章怀王愣愣站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风月四时歌,月柳巷这边已经到了末场快散客的时候。 雪茹嫣回到房间,外边,杏儿低着头羞答答得正站在她放门口。 雪茹嫣愣住:“杏儿姑娘?” 杏儿看见她来很不好意思,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去:“雪,雪姑娘回来了?” “你站在我房门前,可是有事找我?” 杏儿有点慌张,手足无措,看着地板道:“那天的事,多谢雪姑娘,我没搞清楚还冤枉了你,对,对不起!” 她弯腰道歉,手里高高捧过一个锦袋,递到雪茹嫣面前。 雪茹嫣很吃惊:“这是什么?” “家乡托人送来了新做的冬茶糕,请雪姑娘收下!” 雪茹嫣拿过来,打开锦袋,茶香味扑鼻的糕点。 “给我的?”她确认地问。 杏儿用力点头:“请雪姑娘一定要收下,不然杏儿心里,过意不去。” 雪茹嫣笑了。 “既然如此,我却之不恭,谢谢。” “雪姑娘,那我们,就算和好了!” 雪茹嫣有些懵:“我们什么时候不和睦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沐浴 杏儿张大了圆圆的眼睛,立马笑道:“没有!当然没有不和睦了,这些是送给雪姑娘的,礼物。” 杏儿说起来也算是机敏的姑娘,她笑得欢,刚才雪茹嫣那样说,她自然要接下那根橄榄枝。 可雪茹嫣并不是抛出橄榄枝给她台阶下,她本来就是这样认为,跟杏儿之间没有任何仇怨。 走进房门,红儿正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 “红儿?”她小声地叫了一声,红儿身体一颤,猛然醒来。 “雪姑娘,你回来了。” 她揉着眼睛,雪茹嫣能体谅她,自己也是做小丫头过来的,为了伺候小姐,睡眠都很浅。 她轻轻点头,笑者说:“嗯。” “宫宴还顺利吗?” “顺利。”她说完面容一滞,想起了被带去午门的年轻姑娘。 好像也不是那样顺利。 “啊,什么时候红儿也能去宫宴上面弹琴跳舞啊……”红儿一声羡慕的叹息,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窗外。 雪茹嫣放下东西笑话她:“你很想去吗?” “当然想啦!”红儿说,“给皇上跳舞,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荣耀吗? 雪茹嫣抬头:“只要认真学艺,再过几年你就能去了。” “雪姑娘,雪姑娘!”红儿兴致勃勃,瞌睡劲已全然不见,“说说宫宴是什么样的吧?” “宫宴啊,四四方方,很大的礼成殿,舞台在正中央,四周都坐着人,就是这样。” “那人多吗?” “多。” “有多少?” “总之,你看不见最后一排席位上坐着的大人,”雪茹嫣说,“但是你能将皇上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要是出了一处错,你就会被发现,其实很危险。” 一说到危险,红儿立马捂住自己的脖子。 雪茹嫣笑了:“你干什么,我又没说要砍头。” 红儿憋着小脸:“可皇上生气了不都是要砍别人的头?” “那就不要让皇上生气,做好自己的事。” 她去洗澡,洗掉紧崩了一天的疲倦,刚躺进水盆里就昏昏欲睡。 她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玩耍的庭院,看见了久违的亲人,和偶尔见到过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等到她从梦中醒来时,脸上被人泼了一脸水。 她朦胧中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她跟前,挪挪身子,发现水早已冷掉。 她被冷水彻底惊醒,这才看清楚来人,一袭素颜长衫吓得她花容失色! “俞青朗,你怎么在这里?” 她惊慌失措,想起身,但光溜溜的身子让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于是拿过旁边凳子上的衣物裹在自己胸前。 怒视他。 俞青朗面色平静地看着她,低下身,吓得雪茹嫣往水里沉下去几分。 水没在鼻孔下面,她有点不敢看俞青朗,道:“俞公子有什么事可出去等,奴家穿好衣服就来。” “你躺在水里没有动静,还以为你寻了短见。”俞青朗道。 雪茹嫣吃惊:“寻短见?我吗?” 她很惊讶,但想了想刚才做的梦,释然下来。 不不不,她怎么能释然现在是他一个大男人出现在她的澡盆前面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是你 “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小楼公子还有看女人洗澡的爱好?” 她说的话一点也不高雅,但也没有庸俗到让俞青朗皱眉。 俞青朗说:“我好心救你,你就这样说我?” “说你怎么了,公子的眼睛正看哪里呢!” 以及俞青朗的身高和所站的位置,低下头便能将木桶里的风景一览无余。 雪茹嫣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而俞青朗什么时候来的,究竟看了多久。 早知道她就让红儿今天放花瓣进来做花瓣浴,这样还能遮一遮。 她很窘迫,不过既然都被看到了,再做些什么,只会让事情更加尴尬。 她抬起头,俞青朗的视线也随着一起抬起。 “看够了吗,俞公子?”雪茹嫣问。 俞青朗稍稍偏头:“你没有反应?” “奴家要有什么反应?”雪茹嫣说着,忽然理解,“啊,俞公子是想要奴家大叫吗?奴家要是大叫整个月柳巷就都知道俞公子的作为了。” “嗯,你不打算叫吗?” “这事情没出去,对俞公子没事吗?” 两人互相盘问,竟然势均力敌,在这里杠上了。 “雪茹嫣,”俞青朗忽然叫她名字,“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说你,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看他靠得越来越近,雪茹嫣一点也不害怕,更没有表露出任何有关男女间的娇羞。她直直地对上俞青朗的眸子,直到他的整张脸出现在眼前仅一寸的位置。 “水凉了,”雪茹嫣说,“公子还是避让一会儿,让奴家出来吧。” 俞青朗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离开,躲到了屏风后面。 雪茹嫣的恋腾得一下红起来,像有火似的,烧得厉害! 她整个人埋进水里,借冷水冷静了一会儿,然后钻出来。 “雪茹嫣,你要坚强。”她给自己打气,拿起毛巾赶紧擦干身体,穿上衣服,赶紧离开。 俞青朗跟着她出来,在厅屋里,雪茹嫣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 “俞公子过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俞青朗一把抱住她,拥她入怀。好闻的气味萦绕在雪茹嫣身周,急促的呼吸让她有些心神凌乱。 “还好不是你。”他忽然说,低沉得如释重负。 雪茹嫣不明白:“俞公子?” 俞青朗只抱得更紧:“今夜宫里处置了一名宫宴献艺的教坊女,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身首异处。” 雪茹嫣渐渐明白了,忽然间很感动。 “所以,你以为那是我?” 俞青朗不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雪茹嫣大概猜到那句尸体是谁的,心下一笑:“你怎会觉得那是我呢?我怎么会搞砸宫宴,让人拉出去处斩?” 俞青朗说:“你不搞砸宫宴,但不意味其他人不想你搞砸宫宴。” 雪茹嫣一愣:“什么意思?” “总之你没事就好。” 雪茹嫣很迷茫,俞青朗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搞砸宫宴,难道有人会陷害她? 想想今日那位年轻女子的经历,雪茹嫣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但只要自己不盲目轻信他人,在这种场合应该也没人能陷害得了她。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宝箱 除了章怀王。 雪茹嫣沉默了。要是章怀王执意要害她,她也无济可施,可他为什么没这样做? 雪茹嫣开始疑惑,在这个问题上,章怀王的表现的确很不寻常。 出乎意料。 “他们没发现什么吧?”俞青朗问。 雪茹嫣的思绪被抓回来,反问:“发现什么?” “你是假的雪茹嫣。”俞青朗说。 雪茹嫣无语抿嘴,同他说道:“即便起先要来汴京的人不是我,但我来汴京后我就是雪茹嫣。”她推开俞青朗。 “俞公子要没其他事的话,就请回吧。” “章怀王那里,你一定不能答应,”他忽然说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引诱你,用什么方法威胁你,也绝对不能跟他去章怀王府。” 雪茹嫣震惊:“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俞青朗轻轻一笑:“天底下没什么能瞒住我。” “那俞公子可否解惑,为什么奴家不能接受章怀王的好意?” 俞青朗好看的眼睛眨了一下。 “因为我会生气,”他道,“那时候我会很嫉妒,这不是好事。” 静夜无声。 俞青朗,小楼,小楼公子…… 这一切相关的,雪茹嫣越来越感兴趣了。 她想着宫宴当晚章怀王私下来找她的事,明明是在那样偏僻的后台,里面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俞青朗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说过小楼知天下事却不会听人墙角。 对此,雪茹嫣百思不得其解。 “雪姑娘,雪姑娘,章怀王爷送礼物来了!”红儿说。 风月四时歌门口八抬大轿,里面抬的不是人,而是满满一轿子的箱子。 镶嵌宝石的箱子在大堂里整齐摆放,有八个,每一个打开后都引发围观者大声惊呼! 刘妈妈也看呆了,走过每一个包厢跟前,一只一只看过去,目不暇接,眼睛都花了! 雪茹嫣匆匆下楼,还在楼梯上就看见下面声势浩大,珠宝像是刺一样扎得她眼疼! “妈妈!”雪茹嫣大喊一声。 妈妈回头笑呵呵:“雪儿,你快来,这些都是送给你的!” 八箱珠宝,金锭银锭且不论,单是玛瑙就有足一箱! 还有各色玉镯,钗饰,琳琅满目,叫任何女子都眼红! 雪茹嫣叹气,关上箱子:“妈妈,叫人抬回去吧!” 刘妈妈惊恐,忙伸团扇盖住她的嘴。 “人家是章怀王爷,送来的东西不接又送回去,是对王爷的大不敬!”刘妈妈连连摇头,“王爷这样大阵仗送宝箱给你,你再叫他们抬回去,不是当街打王爷的脸吗?” 雪茹嫣很是忧愁:“收也不是,还也不是,那该怎么办好?” 刘妈妈疑问:“为什么不能收?” 这时,雪茹嫣终于告诉刘妈妈:“章怀王爷曾说要为我赎身,我决不能去他的王府,妈妈,章怀王爷是想要我的命。” 这件事也愁坏了刘妈妈,虽然能被王爷赎身是极给风月四时歌长脸的事,但是她也不希望雪茹嫣因此送了性命。 章怀王爷古怪,汴京城里人尽皆知,一切都不好猜测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非红 雪茹嫣为难地想了想。 “既然如此,烦请告诉王爷,雪茹嫣多谢王爷赏赐。”她收下了这八个宝箱,问刘妈妈。 “妈妈可有人手帮忙抬箱子?” “有,有!”刘妈妈连忙说,这便走开去叫人。 “红儿,”雪茹嫣叫了一声,“守在这,叫人把箱子搬到房里去。” 雪茹嫣收下八箱珠宝的事情很快传开。月柳巷里又炸开了,大家纷纷议论,说雪茹嫣又重新得到章怀王喜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风月四时歌里的姑娘开始对对雪茹嫣有所忌惮,没次走过她房间门口都忍不住看两眼。谁都知道那八箱珠宝就在里面啊! 那是她们多少人辛苦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章怀王来到风月四时歌,问她:“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雪茹嫣平淡地说。 章怀王笑了:“收了礼,今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下次再叫你去王府,可不能拒绝。” 他坐下来,雪茹嫣眉头微动,坦言说:“王爷送来的只是赏赐,就同其他人赏赐奴家一样,奴家怎么就是王爷的人?” 章怀王换了个坐姿:“不做本王的人,本王会送那么名贵的物件?” “这是王爷的喜好。” “本王可没有糟践钱财的喜好!” 有预料过他会说这样的话,雪茹嫣暗自一笑,将一旁的屏风推开,章怀王送来的八个箱子一个不落地摆放在那里。 雪茹嫣说:“既然王爷并不是赏赐给奴家,奴家已经全准备好,王爷随时可以拿回去。” 章怀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眼神眯起来:“你是刻意引本王将东西拿回去?” 雪茹嫣微笑:“王爷怎样想的,奴家怎么猜的到?只是礼物太贵重,奴家不敢收,如果不是王爷赏赐的东西,奴家就更不敢收下了。” “你就这样不想离开教司坊?”章怀王问道。 雪茹嫣一怔,此时扪心自问,她还的确有些舍不得教司坊。 她的经历与这里的其他姑娘不同,别人来教坊是被卖,而她是为了保命而避世,早在七岁那年,她就应该是个死人。 若不是被送到教司坊的话。离开这里,天下将不会有她的容身之所。 所以雪茹嫣没什么好别扭的,坦然承认:“是的,奴家想留在教司坊。” 听到这样的回答,章怀王显然吃惊,随后更是觉得好笑! “还没见哪个人喜欢待在教坊的,你知道每年司青在你们身上捞了多少银子?留给你们的又有几分?在教坊你永远也不能成家,过着连大宁百姓都不是的日子,而你愿意留下去?” “愿意。” “可花无百日红。” 章怀王的话音刚落,桌上的梅花便凋零了一朵。 “花无百日红。”雪茹嫣重复一句,陷入了深思。 这句话的意思,她很明白。章怀王这是在说没有哪个人在教司坊能一直红下去,哪怕是在隶属总司的月柳巷,也不行! 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奴家还是愿意留下来,”雪茹嫣道,缓缓低头,“奴家是个故孤儿,天底下除了教坊,早已没有了奴家的容身之所。” 第一百九十五章 周全 章怀王看着她:“你这话也不叫人意外。” 雪茹嫣明白:“教坊里的许多人都是这样的际遇。” “可是他们愿意离开,不论男女,总要成家,即便做大户人家的小妾也趋之若鹜!” “那是他们。”雪茹嫣说。 “你的心性就这么高?上一个心性高的就没有好下场。” “奴家已是贱命一条,若还不能心性高点,活着与死时何异?”雪茹嫣叹气一声,“不过王爷说的上一个心性高的人,是谁?” 章怀王看着她,故意卖关子:“你这样聪明,不是早该想到了?” 早该想到了? 雪茹嫣愣了愣:“难道是薛桂儿?” “不然怎么说你跟她很像?”章怀王算是承认了,“可是薛桂儿也不是完全不肯做妾,只是没有你好命。” “没有奴家好命?”雪茹嫣不解地指着自己的。 章怀王说,眉目忽然深情起来:“因为她遇见的王爷,不是我。” 当一个男人,深情款款地看着你,你会不会动情? 更且这个男人,是当今的王爷。 这一刻,雪茹嫣房里,要换成其他姑娘,肯定早就沦陷了,要扑倒在章怀王怀中随他去王府,哪怕只是个贱婢都心甘情愿! 可雪茹嫣终究不是那些姑娘,对于权势,她曾经也是京城最尊贵的大小姐,仅次于公主! 雪茹嫣笑了,笑得比平时豪放,以此来掩盖刚才尴尬的话题。 “她遇到的王爷是您如何,不是您又如何?不是您就不好命了?进教司坊的女子,有哪几个是好命?” 好命的人会卖身给教坊吗? “王爷不如说说假使薛桂儿当年遇到的王爷是您,她会怎么样?”雪茹嫣问,俯下身好奇地撑起脑袋在桌前,“又能怎么个好命法?” 章怀王冷眼看她,冰冷的语言说出世间最冷酷的事:“起码她现在还活着。” 章怀王的意思,薛桂儿已经死了? 雪茹嫣震惊:“薛姑娘不是自己赎身离开教坊回乡生活了吗?” 章怀王一声不屑的冷笑:“教坊骗人的话也让你们信到现在,你们教坊人最精也最蠢。” “所以,这是假的,真正的薛桂儿,已经死了?”雪茹嫣拍桌子站起来,还是不敢相信章怀王的话。 薛桂儿在教坊,是多少姑娘的梦啊!她“告老还乡”的结局也激励了多少人? 章怀王又是一声冷笑:“本王骗你做什么,她遇上了最不该遇上的汴京的豺狼,最后被吃的骨头都不剩,那个男人眼里只有权势,哪怕是心爱的女人也照样能送上黄泉,你说她是不是命不好?” 雪茹嫣怔怔:“那与王爷有什么关系?” “要是本王,至少不会叫她死,”章怀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本王会留下她,哪怕她是只豺狼虎豹,也能拔掉牙养在身边。” 她总觉得章怀王后面这半句话是在暗指自己。 “再之后呢?”雪茹嫣故意问。 章怀王说:“或许能一世周全。”他说着,起身。 “对女子来说,周全已是最大的福报。”他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哭泣 章怀王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显。 它说,他能护她一世周全。 前提是,她拔掉獠牙,安心的做一只不咬人无害的小白兔。 雪茹嫣很感慨,更多是不理解,章怀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趁着章怀王还没走,雪茹嫣问:“王爷为什么要与奴家说这些?王爷是觉得奴家是豺狼虎豹?” 章怀王低头睨眼:“那要看你跟不跟本王回府。” “王爷相互奴家一世周全吗?”雪茹嫣不解地问,“王爷跟奴家说这些,是这个意思吗?” 她急切等着章怀王回答,心里头这股疑问来回窜动,搅得她心头都发酸了! 她和章怀王之前有仇啊!常怀网一定是恨她的,恨到差点动点掐死她!前不久也说过要弄死她,而且在宫宴上还当众刁难她,让她丢脸,随后最后与她合奏将演出顺利进行了下去…… 所以章怀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明白“护你一世周全”这番话的含义吗? 若不能两情相悦一生一世一双人,护你周全这番话,有何意义? 章怀王看着她,第一次眼里有了惊慌。 “你哭什么!” 雪茹嫣自己也没意识到眼眶已经湿润了。 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转。她本来就生得清婉美丽,尤其是哭相,更是有出尘的美,宛若怜悯众生的九天仙子,与凡间那些胭脂俗粉截然不同。 她哭得绰约,动人得惹人怜爱。不管章怀王是喜欢她还是恼恨她,此时也只是个男人,忍不住想要给她安慰,叫她收起这般不可出现在人间的凄美。 “本王说错了话你怪本王骂本王都可以,不要哭了。”章怀王难得的哄人,竟一时间发觉仿佛是天生带的技能,这些话脱口而出,都不用经过思考。 “那些珠宝你留着就是了,怕本王拿回去自己吃亏?真是个小气鬼!” 雪茹嫣更加委屈地看着他,心里头酸酸的。 这个章怀王,到底弄没弄清楚,不要随便跟她说这种话,她太久没有被人爱过了,若不是真心的,他就不要说出口啊! 比起任何诋毁的话语,温柔的好意和关心更能摧毁她,叫她心酸难忍,热泪盈眶! 已经太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过被人在乎性命的感觉。 太长时间,即便她死,世上也不会有人感到遗憾与难过。 她本以为就这样一辈子下去,只卑微的活在教坊里这些虚名假利之间,做些自己这辈子身为江家女儿当做的事。 对一个人的好有时候比刀子,更诛心。 章怀王慌了:“你怎么越哭越厉害?你们女人真麻烦!” 雪茹嫣哭哭啼啼,抽出空隙:“王爷觉得麻烦就请回吧,奴家,今日恐怕已招待不了王爷了。” 章怀王烦闷,看她哭着急,被她赶人更着急。 “你说到底就是要本王走,本王身为皇上一母同胞的王爷,这样自降身份来看你,你就次次赶人走?” 他很不满,雪茹嫣啜泣:“奴家没有次次赶王爷走,只是奴家心伤,怕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叫王爷不愉快。”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狠心 “你已经叫本王很不愉快!”章怀王几近怒吼,“不准哭!” 他像命令下属一样给她下命令,但雪茹嫣的眼泪怎么会受她的指挥? 他嗓门很大,雪茹嫣以为被他训斥了,心里更加难过,也生出了不满。 “这是王爷说不哭就不哭的吗?眼泪怎么止得住?” 她心里的口子不堵上,眼泪怎么止得住?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哭?”章怀王无奈地妥协了,一声恼怒,“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在本王面前哭得这样叫人心烦!” 说来神奇,就这一句话叫雪茹嫣收掉了眼泪。 奇妙的流不出来了。 她静静的看着章怀王,眼皮有些肿,却别有风情,格外好看。 章怀王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她这副皮囊。 所以也想收入囊中。 他拥抱了她,雪茹嫣像根木头似的:“王爷,于礼不合,教坊有规定不可如此接触。” “去他见鬼的规定!” 章怀王一声谩骂,雪茹嫣只好闭嘴,叹道:“王爷这样,叫人看见,还以为王爷喜欢奴家。” “不错,本王是喜欢你。”章怀王竟然不否认。 雪茹嫣大吃一惊,身体更加僵硬了,更像木头了。 他脸上些微的胡渣扎在了她的脖颈上,章怀王沉重吐息,缓缓说:“不哭就好,本王什么都答应你,别哭。” 瞧瞧,多么温柔的话啊! 雪茹嫣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默默的。 “王爷知道怎样才能让奴家不哭吗?” 章怀王愣了愣,摇了摇头。 他的手扶在她头后边,轻轻抚摸她的发丝。 雪茹嫣说:“王爷不要再说这些会叫人误会的话,奴家就不会哭了。” 一语落地,章怀王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和愤怒。 “你说什么?”他放开她。 他误会了她的意思,满脸写着她不知好歹。 可雪茹嫣无奈,毕竟她说的是实话。他只要不温柔,不说那些情话,不表现得关心她,在意她,她就不会哭。 不会感动的,为自己心酸的,为这么多年苦难而孤独的生活,而哭。 这一刻,雪茹嫣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失去被人爱的资格了。 被世界抛弃的人,不配拥有爱。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 面对章怀王愈演愈烈的愤怒,雪茹嫣只是无奈。 她至少,没有骗他。 至少,还有些真心。 “你真是,铁石心肠!”章怀王忽然来一声,愤怒得紧皱眉头,“薛桂儿要是有你这样的硬心肠也不会最终落得那个下场!” 他说完,还不解气,一把揪住雪茹嫣的衣领,逼她与自己愤怒的眼眸对视。 “你怎么能这样狠,这就是教司坊教出来的?连张笑脸也不会给?”章怀王说着,咬牙切齿,“连骗都不会骗本王?” 雪茹嫣看着他的愤怒,渐渐心如死灰。 “奴家不敢骗王爷,”她失神的说,“王爷身份尊贵,不能骗。” “那你以为你就能在教司坊孤独终老?你看见外面没有,整条月柳巷有年老的老妪没有?”章怀王悲伤又愤恨,更叫他觉得她糊涂! 第一百九十八章 初春 “总有一天你要离开教司坊,现在跟本王呕什么气?” 雪茹嫣看他:“王爷又为什么坚持要为雪茹嫣赎身?我没有什么值得王爷喜欢。” 她缓缓说:“只有让王爷找回面子折磨出气的价值,雪茹嫣已经太苦了,不想再受折磨,所以不会跟王爷回府,王爷还是……直接动手的实在,命不过一口气。” “这么想死?” “比起给王爷折磨,奴家情愿一死。” 章怀王悲痛,眼神不可置信也同时觉得她疯了。 “在你眼里本王就是这样的人?”章怀王质问,“好,好,本王这就回去想方法,要怎样弄死你才能如你的意!” 章怀王摔门而去,雪茹嫣一下跌坐到凳子上,惊恐未定。 也许,这样才最好吧! 她闭眼,思绪一点点沉下去…… 八箱珠宝章怀王没叫人拿回去,每天看着这些箱子,雪茹嫣就心里闷得慌。 汴京的天现在十分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快到春天阴雨连绵的时候了。雪茹嫣记得小时候的汴京也是这样,一到这个时候她就生病,会轻微的发热,成天昏昏沉沉,那时爹请了好多大夫来给她看病都看不好,后来去了教司坊,这病就渐渐没了。 现在想来,那恐怕是富贵病吧! 红儿走进来:“小姐,妈妈说今天可以给雪姑娘放假。” 今日? 雪茹嫣一怔:“又到能休假的时候了?” 教坊的姑娘可以隔断时日休假回乡,不少姑娘都盼着这个时候回去将在教坊赚的银两送回去,也看看家人,享受一下寻常百姓的生活。 所以大家平时都尽心尽力卖艺,为得就是多几天时间,少等些时日。 但这些对她雪茹嫣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她连爹娘的尸骨埋在哪里都不知道! 雪茹嫣看着窗外出神,红儿又说:“上一次星主来就说了,雪姑娘好久没去他那里了,他想在千福宫办一场清会,想跟,雪姑娘切磋一下琴艺!” “清会是什么,琴艺又有什么好切磋的?”雪茹嫣反问道,“他又不是卖艺弹琴的人。” 她一声叹气,还是从怀里拿出了千福宫的令牌。 “也罢,”她叹气说,“京城里除了千福宫,我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红儿见她决定了:“那我这就下去,叫他们准备马车!” 雪茹嫣点头,红儿立即去办。她再次叹气:“千福宫啊,星主卜算天地不知算没算到我是早就该死的人?” 千福宫内,池塘里一片落败,只有光秃秃的水面,显得一片萧条。 “烦请通报星主,风月四时歌雪茹嫣来访。” 道童很快为她进去禀报,不一会儿。 “你们跟我过来吧!”道童说。 千福宫的后院,祈莫已经备好了酒菜。 雪茹嫣含笑走过去:“星主大人今日好雅兴,一个人在这样清净的地方喝酒?” 祈莫银发如星辉璀璨,忙招呼她过去:“什么一个人喝酒,你来了才喝,自家酿的初春酒,尝尝!” 祈莫动作豪爽,好像全然没把雪茹嫣当女人看待。 第一百九十九章 短命 雪茹嫣很为难。 “星主,奴家喝不得酒。” 她很是尴尬,论喝酒,她喝一两杯薄酒意思意思还行,要认真喝这样浓烈的酒,还不到三杯,她就淘醉了。 “不能喝酒?”祈莫很震惊,“哪有教司坊的人不会喝酒的?”这句话的后半句祈莫还没有说出来。 这下半句是“教司坊不就是陪酒的么?”。 雪茹嫣客套地笑笑,摇头说:“我不能喝,随意也从不做要喝酒的生意,星主大人见谅。” 千福宫的酒光闻起来会叫人要醉了,脑袋开始发昏,这样烈的酒她可一滴也不敢沾。 祈莫烦闷地捋耳边的头发,对着酒杯一阵沉思。 “那就换了吧,”他还是决定将酒换下,顺便问身边的弟子,“花蜜酿好了吗?” 弟子回答:“酿好了,这就去取来。 祈莫说:“酒不能喝,花蜜总能喝了吧?今天怎么想到我这来了?” 雪茹嫣微微一笑:“不能对不起这块令牌。” “这就对了,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不用就是浪费!”祈莫说。 雪茹嫣看了眼红儿,红儿立即上前,端上一个小盒子,放到祈莫跟前。 雪茹嫣期待的眼神等祈莫打开,祈莫有些疑惑,怀疑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可拿在手里便于携带的小琵琶。 “这是?”祈莫不解地问。 “送给星主,”雪茹嫣说,听红儿讲星主上次来风月四时歌说奴家许久没来星主这里,星主想与奴家切磋琴艺,奴家恰好看见章怀王送来的珍宝里有这样一把琴,便想着来送给星主。” 祈莫轻笑一声:“原来是章怀王的东西!” 他把琴放下,琴弦碰到桌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祈莫稍愣:“音还挺准!” 听他这样说…… “星主懂琴?”雪茹嫣眼里放光。 祈莫说:“知道一点。” “星主要跟奴家切磋吗?” “你这么喜欢跟人比吗?” 一阵沉默,雪茹嫣看着他,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怎么了?”祈莫问,“本星君说错话了?” “没有,是奴家会错意了。”雪茹嫣道,回头朝红儿看去一眼。 “说到章怀王送你的礼物,”祈莫忽然说,将桌上多余的酒杯拿开,“听说价值不菲,你那边又闹开了?” “奴家那边?” “啊,就是说你们教坊,章怀王做事一向高调,他肯定是敲锣打鼓,巴不得全京城都知道他给你送了礼。” “是啊!”雪茹嫣好像找到了知音,“声势浩大,结果最后是要来买奴家的钱。” “买你的钱?你是说章怀王?” “嗯,”雪茹嫣点头说,反问,“星主也觉得荒唐吧?王爷说要为我赎身。” “那你千万别答应他!”祈莫连忙说,“你要跟他走了,保证短命!而且不出一年定能触怒龙颜,让皇上不高兴,你一定长命不起来!” 听他说得气都不喘一下,雪茹嫣眨着眼睛:“星主怎么知道?” “本星君夜观天象,就是这样的结局,你信我吗?” 第二百正章 好奇心 “星象真是这样说的?” “当然!”祈莫一点也不含糊,“我什么时候说过错话?” “那,什么时都能观天象提前知道吗?”雪茹嫣激动又好奇地问,但话一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了,反驳自己。 “哪有能提前知道的事,要是一切都早已注定,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活着。”祈莫说,充满哲理地看着她。 这次来千福宫雪茹嫣也没算白来! “真好吃,这糕点叫什么,会有我让红儿也买一点!”雪茹嫣拿着白白糯糯的糕点说,“花蜜好喝,糕点也好喝,原来星主这里到处都是宝!” 祈莫被她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就这点东西就觉得是宝了?这是我这独门独户的好点,你在外面还买不到呢!哎,等等,我这里的东西可是不卖的啊,下次要想吃就自己过来,别想着给银子叫人来拿!” 说到这里,雪茹嫣又问起来:“星主觉得章怀王爷,怎么样?” 祈莫渐渐不笑了,神情严肃起来。 “什么?”他只问了一声。 印象里祈莫一直都是没正形的样子,忽然一下严肃质问,弄得雪茹嫣惊慌无比,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她吞吞吐吐,说:“奴家就是想,想章怀王爷,不知道其他人眼里是什么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祈莫忽然端起没喝过一口的酒杯,一饮而尽,说:“你最好别问他的事。” “为什么?”雪茹嫣不解。 “总之别问,皇上不会喜欢。” “皇上?”雪茹嫣这就更不理解了,“怎么跟皇上扯上关系了?” 祈莫不正面回答她,反问:“上次丽嫔引荐你上宫宴,之后又开找你教她弹琴吗?” “没有。”雪茹嫣如实回答。 “她是皇上的人,她能常来这里,千福宫里发生的事,对皇上来说,不是秘密。” 说到皇上,她下意识想起宫宴那天端坐在龙椅上身姿伟岸的那个男人。虽然看不见脸,但雪茹嫣觉得,他一定是位贤明又伟大的帝王。 “那三王爷呢?”雪茹嫣问,“三王爷的事,跟星主聊吗?” “三王爷……还好一点,”祈莫说,“不过你还想再惹到那位?上一次侥幸逃脱一死,下一次你又想叫我给你牵哪根绳子?” “过去的事情星主还提它做什么!”雪茹嫣不好意思地回避他的视线,“我是想问问星主知不知道京郊东段的河堤修得怎么样了?” “三王爷的财路都让你断掉了,你现在还想过问这件事?”祈莫说,“要想入得朝堂,首先得控制你的好奇心,不该问的事别问,宫里和朝堂一个样,不管丽嫔还是王皇后,总之那些娘娘问你什么,你统统说不知道就是了!” 雪茹嫣忽然有些调皮的想法,她问:“那星主您呢?奴家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 祈莫想了想:“你问什么都好,要是问到我不高兴了,那就是不该问的,要是高兴了,下次你可以再来问。” 雪茹嫣失笑,他这话说的不就是全看他心情吗? 第二百零一章 宫廷 “首先你就别问我头发的事情。”祈莫说,举例说明。 雪茹嫣暗中觉得有些庆幸。 上一次她问了俞青朗关于祈莫发色的问题,要不是得到了解答,她说不定刚才闲聊的时候就问到了。 颇有余惊。 “今天没事?”期末忽然与她闲聊起来。 刚才的话题就算是结束了,再那样聊下去,雪茹嫣自己也快受不住了。听到他转移话题,连忙说:“今日休假。” “休假不回家?”祈莫想也没想的随口一声。 雪茹嫣再次抛出疑惑已久的问题:“星主卜卦看相可看出奴家家里几口人,为什么不回家?” 她的话叫祈莫微整怔,复杂的眼眸认真盯着她的脸,眉心忽然皱起来。 “你家里没人可不是,原来你是家破人亡所以不回家!”祈莫了然。 雪茹嫣倍感惊奇,但还是附和道:“奴家是孤儿,哪里还有家可以回去?” 但谁料…… “不对,你不是孤儿,”祈莫肯定又疑惑地摇着头,“你十岁左右才丧失双亲,怎么就是孤儿呢?” 他的话蓦然叫雪茹嫣惊出一头冷汗! “星主大人,还看出了什么?”她忐忑着,期待祈莫看出什么,又害怕他说出那些发生过的事实。 但祈莫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问:“你真的想要本君看到吗?” 雪茹嫣不说话了,他这句话令她忐忑地心立即安定下来,她才清楚意识到她并不想叫祈莫看出她的过去。 “星主真是有过人的本事,奴家敬星主。”雪茹嫣端起花蜜,朝祈莫行礼后,一口吞下去,就像是在敬酒一样。 “在那之前你应该生活富足,也难怪见你第一面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一眼看去就不是池中物,”祈莫点着头,“这样我也就能理解了。” “这世间还有星主不能理解的事么?” “有啊!”祈莫说,“每个人都会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比如你不能理解章怀王的做法,我也同样有不能理解的事情。” “比如?” “比如我什么时候死。”他说。 京郊东段的工事没有再偷工减料,这是在她离开后,祈莫派人送过来给她的消息。 雪茹嫣这就放心下来。走到床边,阳光明媚,今日的月柳巷也好想格外不同。 宫廷是她避不开的社交。丽嫔娘娘终于宣她入宫,让她交琴。雪茹嫣收拾了一下,这就准备入宫。 这里,是真正的宫廷! 要说以前数次入宫那都是到宫城里面,还没能进入到真正的宫廷里。 过了乾定门,后面就是皇上皇后和诸多妃子住的地方了。 雪茹嫣十分紧张,虽然她觉得她已经将心态放的很平和,无论得失都不会有过多的反应,但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 真正的宫廷,比宫城更加巍峨肃穆! “磨磨蹭蹭干什么,走这么慢,娘娘要发怒了!”领路的太监趾高气昂,脑袋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这就是现实。对教司坊的人,连宫里的太监都觉得要比他们高出一等,教坊人才是这个大宁社会的最底层。 第二百零二章 肖想 丽嫔单独住在一整座宫殿,雪茹嫣跟着太监越往里走,越觉得清冷。宫殿太大而人气少,实在难受。 “来了?”丽嫔坐在二楼的房间,说是房间,但却足有风月四时歌整层楼那样大。 “奴家雪茹嫣,给丽嫔娘娘请安。” “来,本宫最近得到一张琴谱,但怎么也弹不好。” 雪茹嫣听命走过去,带她过来的太监默默离开。丽嫔跟前的案桌上摆着一本琴谱,里面的内容雪茹嫣自然不陌生。 “是漠南的民间小调,”雪茹嫣说,“娘娘要学这首小调吗?” “嗯,听乐师弹过,很有风味的曲子。”丽嫔说。 过多的问题雪茹嫣没问,她深刻记得祈莫给过她的忠告,对宫里的人事,不要过多好奇。 雪茹嫣说:“娘娘依照琴谱说的弹就行了,娘娘要不要再弹一次?” “也好。”丽嫔同意了她的提议。 琴声缓缓响起,琴音流畅,一听就是有功底。 她注视丽嫔,这样位高权重的美丽女子,每天活在这样空旷的宫殿里,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 虽然祈莫警告过她,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起来。 这样位高权重的美丽女子又为什么会对弹琴感兴趣呢?是自己喜欢,还是为了取悦某个人? 当然,那个取悦的人毋庸置疑,就是皇上了。 雪茹嫣想着这些好奇的事,没怎么去听琴声了但她还是隐隐感觉到别扭,丽嫔的功底虽然有,但琴声不连贯,在单独一个音的处理上也不够圆润,总体来说只是弹出了音,而不是在弹琴。 丽嫔弹完,问她:“怎么样?” 雪茹嫣如实地说:“娘娘还不熟练,所以弹得差强人意。” 周围的宫女吓得低下了头。雪茹嫣这样直言不讳说丽嫔的短处,要换做是她们,可就要受责罚了。 雪茹嫣也察觉到了危机,但面上不慌,对丽嫔说:“娘娘想要提升琴艺,所以奴家就直言直语,失礼的地方还请娘娘见谅。” “无妨,本宫不怪你,你说要怎样弹才能弹好?” “娘娘说的弹好,是要达到什么样子才算?” 丽嫔想了想:“就是听不出破绽,声入人心。” 雪茹嫣笑了,也算是明白了:“娘娘不妨这样……” 在她一番指导和教授下,很快,礼品处理好了这首曲子的关键音节。 丽嫔很开心,要赏她:“你果然是教司坊出色的歌姬,想要本宫赏你什么?” 雪茹嫣忙说:“奴家承蒙娘娘抬爱,不敢要赏赐。” 丽嫔道:“听说章怀王送了你很多珠宝,本宫再送这些显得俗气,你可回去先想想想要什么,今后再与本宫说。” 雪茹嫣惊讶,这件事情怎么连丽嫔娘娘也知道了? 看她惊讶的表情,丽嫔转过脸,从宫女手里端过来一杯热茶,放到雪茹嫣面前。 “章怀王与皇上一母同胞,不论他如何放纵都不可能与乐籍者有什么关联,这些你都该知道,本宫见你教琴艺的份上劝你一句,莫要肖想不该你的东西。” 第二百零三章 命 热腾腾的茶水就在自己面前冒着热气。雪茹嫣盯着水面,平静地说:“娘娘教诲,奴家领教了。” 她抬起头:“王爷身份尊贵,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奴家感念王爷的好,不敢多想其他。” “嗯,”丽嫔满意地点头,随口说,“以前有个前车之鉴,料想章怀王也不会自己去重蹈覆辙。”后半句话说得很轻,好像并不打算说给谁听。 可雪茹嫣还是听见了,听进了心里。 她与丽嫔告辞,想着她最后那句话,耿耿于怀。 丽嫔娘娘说的前车之鉴,是指三王爷和薛桂儿? 她很感慨,也在忽然之间感到一些沉重,沉重到有点喘不过气。 薛桂儿是教坊传奇,到现在也在被津津乐道,可她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和汴京,和三王爷,和自己现在所接触到的京城权贵们,究竟有怎样的关联?她的结局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这一切,深深压在雪茹嫣心里,究竟谁口中说的,才是真相? 月柳巷。 “雪儿,你去哪了?”刘妈妈并不知道宫里请她入宫的事情,还以为是雪茹嫣自己跑出去了。 “没去哪,在附近转了转,散散心。”雪茹嫣随口说,想起心里的事,问,“妈妈记得薛桂儿是哪一年离开的教坊吗?” “薛桂儿?”刘妈妈稍稍愣了一会儿,仰头想,“可有些年了,具体是哪一年呢?” 干妈妈仔细回想,忽然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随口问问,有点好奇,那一年薛桂儿已经三十多了吧!” “啊,是有三十多岁了,大概也有个十年了,十几年里?”刘妈妈一时想不起来,“总之是挺久的了,你就当十年前吧!” “十年前……”雪茹嫣想着这件事,沉重叹气。 十年前章怀王不过十几岁,自然是不会与薛桂儿有什么交集。而三王爷那时正当年少,来教司坊与薛桂儿两情相悦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不,应该说,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妈妈,”雪茹嫣道,“薛桂儿当年跟三王爷交好,为什么最后没有进得了三王爷府上,做名琴师也好,怎么就自己赎身回乡了?” “你在打探这件事吗?”刘妈妈脸色都变了,“雪儿啊,你打打探这件事干什么,安安心心过好每一天就行了,打探这么多会遭殃的!” 刘妈妈果然知道什么! 雪茹嫣又是一声叹气:“我只是想不明白,那样红的薛桂儿怎么说离开就离开,她这能放下那种荣誉和名利,一个人离开吗?” 雪茹嫣又说:“她的结局会不会是我的明天呢?” 她神情凄怆,让刘妈妈也感伤起来,上前拥抱住她。 “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论路是什么,都是我们的命。” 雪茹嫣靠在妈妈的肩头苦笑:“妈妈是叫我认命吗?命都是自己创造。” 刘妈妈一声叹气,告诉她:“雪儿,像我们这样的人,命本来就不由自己,好死不如赖活,这是妈妈在月柳巷这么多年活出来的经验,活着就已经万幸了。” 第二百零四章 打擂 这句话震撼到了雪茹嫣。 回想往事,她可不就正是应着这句话,活着就是万幸了? 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在教坊,不就只是为了活着吗? 雪茹嫣笑道:“我们可真可怜呢!” “别说这样的话,”刘妈妈斥责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你已经红了,多少人都还盼着像你一样,你倒先自己倒下了?曦月歌的鸢娘最近越来越努力,最近的客人都跑那边去了,你现在该想的是打起精神不要叫鸢娘把你压下去了!” 刘妈妈不说还好,一说雪茹嫣的心里更加感慨。 “你说当初劳妈妈也是这样跟月凉说的吗?”她问道,“月凉是不是也是担心被我压下去,所以才一而再针对我,最终变成了那样?” 月柳巷内,鸢娘的风头在呈直线上升。其他坊楼虽然艳红,但鸢娘身上豪爽的性子和漠南那边陲民的勇武凶蛮,叫她们嫉妒却又不敢招惹。 眼睁睁看鸢娘的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受欢迎。 相比之下,雪茹嫣着温婉清冷的性子倒是叫人不够看了。招宾客的话来说,就是“索然无趣”! 刘妈妈算着账:“唉,这周的盈利降了三成,大多都是跑曦月歌去了!” 因为盈利变少,楼里的福利和用度都减少了。大家叫苦连天,在风月四时歌里,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苦日子? 雪茹嫣倒是不急,因为她很清楚,鸢娘究竟是谁的人。章怀王不会将个无用的人安插到月柳巷里,如果不能让鸢娘成为整条街的头牌,想必三王爷是绝不会罢休! 说不定鸢娘现在的名气就是三王爷亲令人捧出来的。 所以对鸢娘越来越红的事,雪茹嫣一点也不惊讶,情理之中,反倒若不是这样,那才叫人怀疑了。 换而言之,如果谁单了鸢娘成为头牌的路,三王爷一定会不惜余力,暗中将她杀掉。 来汴京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她也总算学聪明了。看得懂这些门门道道,也学会了藏其锋芒,静待时机。 眼下,显然是鸢娘的时机。 她不会再干争名气,吸引权贵的事情了。 刘妈妈见她不说话,着急:“雪儿,你倒是说点什么,要怎样才能将客人抢回来?” 雪茹嫣这才收起思绪,朝劳妈妈微微笑了笑:“妈妈何需抢客?等客人看腻了漠南歌舞,自然就会回来了,妈妈要是等不及,就从他们当中排出新节目来与鸢娘叫板吧!” 和鸢娘叫板,无异于与三王爷作对。可是,富贵险中求,若正好有人从中胜出,那就又是一位名角! 雪茹嫣的目光扫遍了楼里的所有人:“不知道有没有人,有这个胆量?” 风月四时歌里一片静默,刚才还喧哗的场面,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雪茹嫣一声叹气,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转头,又看向窗外。 忽然。 “我来试试?” 一声细柔的女生叫雪茹嫣猛然回头,人群里提出要与鸢娘打擂的人,是杏儿? 第二百零五章 擂台 雪茹嫣震惊地看着她,完全不敢相信杏儿竟然会站出来,要做这件事! 杏儿不是很胆小吗? 雪茹嫣提醒她:“这不是小事,鸢娘背后有劳妈妈全力扶持,而且它性情爆裂,要是看见你与她作对,说不定……” 她没再把话说下去,也说不出口,鸢娘会做什么事,她的确料想不到! “没关系,我不怕!”杏儿坚定的说,看向刘妈妈,“妈妈,让我来吧!我前些天接待了一位来自扶桑国的客人,扶桑国的歌舞很有特点,在大宁很少见,我可以去学扶桑的舞蹈,来把客人抢回来!” 杏儿这样说,叫雪茹嫣对她刮目相看。 “扶桑国?那可是离大宁很远的地方,那位客人答应教你?”刘妈妈有些担忧。 杏儿忙点头:“那位客人对我非常好,说明天还会过来找我,我就跟他说说,要他教我扶桑国的歌舞就行了!” 第二天以后,雪茹嫣就没再看见过杏儿。直到一周后,杏儿才重新出现在风月四时歌里,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带了个包袱,出现在刘妈妈面前。刘妈妈问:“有什么事?” “今天可以开始了,妈妈向外公布吧!” 刘妈妈一愣:“公布什么?你要跳扶桑的舞?” 杏儿用力点头,将包袱打开:“我已经学会了扶桑舞,虽然只是一些基础,但我可以登台!” “这是衣服!”杏儿说。 包袱里是和大宁风格完全不同的服装,每一件拿出来都是精雕细琢的上好工艺,上面的花纹和刺绣雪茹嫣至今还没见过! 刘妈妈一时间惊在这里,久久没有回神。 “我还学了几首扶桑歌,妈妈,我唱给你听!” …… 看着杏儿忙碌激动又坚定的身影,雪茹嫣忽然被她感动住了。 她坐在阁楼上,看楼下楼里的小厮敲锣打鼓,请人吆喝宣传,说从今晚开始一连三日都有扶桑歌舞演出,闹得沸沸扬扬! 杏儿啊杏儿,你也是为了出名这样努力的人啊! 忽然之间,雪茹嫣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教坊的十几年里有多辛苦了。 每个人都一样,都很努力的,在教坊里活着。 忽然间,她觉得她算是幸运的。 隔壁鸢娘的风头正盛,但宾客听说风月四时歌有扶桑的歌舞,一时间兴致大起,纷纷决定离开曦月歌,转来捧风月四时歌的场。 这显然让鸢娘和劳妈妈不开心。 曦月歌里。 “你瞧瞧,你瞧瞧!雪茹嫣那个丫头就这么不安分,你才红几天,她就要这样来跟你打擂台,要压你的场子!” 劳妈妈气鼓鼓,不那里就圆润的身形显得更加臃肿了。 鸢娘却笑到:“妈妈,这怕不是雪茹嫣做的吧?扶桑舞,竟不知道风月四时歌里还有这样的人才!” “不是雪茹嫣?你可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妈妈是吃过那个坏丫头的苦头,对那个丫头你可要当心!” “妈妈,”鸢娘一点都不想听她说这样的话,一声叹气,“雪茹嫣不是这么蠢的人,她不会这样做,你信我吧!” 她很笃定,因为凭借她对雪茹嫣的了解,她那样聪慧,怎么会明知道曦月歌的背后是三王爷还故意拆三王爷的场子? 第二百零六章 劝诫 劳妈妈不信。 “那个坏丫头最会伪装,当初月凉不就着了她的套?妈妈这是为你好!”劳妈妈一再诋毁雪茹嫣,要让鸢娘也对她产生敌意才安心。 可鸢娘终究不是月凉,比月凉更聪慧,也比月凉更靠近三王爷。 她轻笑一声,但皮笑肉不笑,道:“妈妈别把跟雪茹嫣的恩怨强加到我头上,王爷最不喜欢多事的人。” 她的话让劳妈妈害怕,忙畏畏缩缩,但嘴上还是强硬说:“我哪有强加给你,只是不想要你吃亏而已。” 鸢娘叹气,虽然她相信做擂台的人不是雪茹嫣,可擂台已经建起来,风月四时歌里又是谁在阻拦她的路? 风月四时歌里,杏儿正在认真练习,为今晚的演出做最后的准备。 “杏儿。”雪茹嫣走进来。 杏儿收起舞步,回头看她:“雪姑娘?” 雪茹嫣心里还是担忧,虽然那天她只是随口一说,也并不反对楼里的人借这次机会成名,她还是想提醒下杏儿,这件事很危险。 雪茹嫣的立场说实话也很尴尬。一边是同坊楼的姐妹,一边是决不能惹的三王爷。她对三王爷的事不能泄露半分,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同门不明内幕的送死。 她来到杏儿跟前,说:“对今晚的表演不要太放心上,表面过得去给妈妈争回面子就行了,不要去较真。” 杏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雪姑娘为什么跟我这样说?” 雪茹嫣思忖,摇了摇头,道:“只是一些忠告,你记住便是了,小心使得万年船,万事不可做的太尽,才能长长久久。” 杏儿不悦:“那你呢?你现在是已经成名了,所以才这样说,我来这里的时间比你久,但一直都没什么名气,更没人知道我,为了这一天我辛苦练习,付出……付出这么多!” 雪茹嫣看着她,说不出话。 “比起你这种一来就成名的人,你知道我们这种人的心情吗?”杏儿向她咆哮。 她当然知道这种心情了,曾经的她何尝不也是这样? 可是,杏儿在这件事上不隐蔽锋芒,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雪茹嫣烦恼地瘪嘴:“总之,我是为你好,太急躁会引来祸端,你看我过去这一年的经历就应该知道,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她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杏儿能懂几分,又能听几分,都不是她能决定的事了。 “你多保重。”雪茹嫣说,转身离开。 “什么毛病?”杏儿看着她的背影不满地嘟囔一声,回过头,继续练习扶桑的舞蹈,她要做好最充足的准备,迎接今晚。 当晚,曦月歌的台子照旧开张,而杏儿这里,也是大张旗鼓地宣传,广而告之,两家的擂台正式搭起来。 夜幕降临,杏儿这边的确吸引到不少的宾客进门,甚至看势头,有超越曦月歌的趋势。 鸢娘站在二楼窗口,静静观望楼下,猛不然和斜对角风月四时歌二楼阁楼的雪茹嫣对上眼,两人相互看了个正着。 鸢娘笑了,踏实的笑了。 第二百零七章 才华 雪茹嫣和她对视,看见鸢娘嘴唇在动,像在跟她说话,但说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见。 外面太热闹了。 鸢娘见她一副疑惑的表情,明白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转身走回楼里,不一会儿拿出一套简易的弓箭,搭上箭头就向她射过来。 雪茹嫣大吃一惊!连忙翻身躲到栏杆下边,只见箭矢一下没入旁边的柱子,箭身上绑着一张纸条。 雪茹嫣拆下来,纸条上写着:速来曦月歌后门相见。 雪茹嫣迷茫不解,但抬头看见鸢娘了然的微笑,她决定还是去会一会。 乔装打扮,雪茹嫣偷偷离开风月四时歌,来到曦月歌的后门。 “来了?”是鸢娘的声音,早已在后门这里等着她。 鸢娘将后门打开让雪茹嫣进来。雪茹嫣摘下头巾,忙问:“鸢娘姑娘有什么事?” 鸢娘问:“今晚你不要登台,这么快就来了?” 雪茹嫣说:“今晚只有扶桑歌舞,所有人都在忙这一个台子,不用登台。” 鸢娘心里更明确了,问:“今晚那边是谁要跳扶桑舞?” 雪茹嫣心头“咯噔”一下! “鸢娘姑娘,那是无心之举,你千万别误会!”雪茹嫣害怕鸢娘是想对杏儿做些什么,“教坊就是这样,虽然每家坊楼都是教坊的,但各自却是独立为营,相互竞争,风月四时歌近来的生意很不好,所以才出此下策。” 鸢娘忽然噗嗤一声笑。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鸢娘笑着说,“只是好奇谁能跳扶桑舞。”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鸢娘跳舞的人是杏儿? 雪茹嫣迟疑了一会儿,但想到杏儿跳舞不是藏着掖着,迟早鸢娘都会知道,所以,她说:“是杏儿,会跳扶桑舞。” “杏儿?”鸢娘道一声,好像很意外,“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人!” 雪茹嫣笑着摇头,提醒她:“你是不是忘记苇娟的那件事了?她当时诬陷偷镯子的人,就是杏儿。” “是她?”鸢娘一下想了起来,惊叹,“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有才华的舞姬!” “教坊里谁没才华呢?”雪茹嫣随口说,但眼神里的深意暗指了许多东西。 教坊的人从入门第一天起就要学艺,学不成的早已经是乱葬岗路的一具白骨! 鸢娘似乎也有所感悟,叹息一声:“是啊,谁没有才华呢?” 杏儿第一玩的演出,非常成功。 雪茹嫣跟鸢娘道别后没有马上回风月四时歌,所以她没看到杏儿的舞。等她回来时,楼内已经散场了,刘妈妈拿着算盘算账,脸上露出了许久没见到过的欢颜。 她悄悄上楼,换下伪装出来,刘妈妈就当着大家的面在大堂里说:“今晚杏儿为我们足足挣了三千两,把么人都拉回来了!” 雪茹嫣看着刘妈妈疑惑。坊楼间的攀比重要吗? 当然重要!这不仅关乎名誉,关乎尊严,和来年楼里大家伙的俸禄! “杏儿,你真厉害!” “别说那些客人,就连我在旁边看都要看醉了,扶桑舞跳得真该,大家一个个都在夸你,看来月柳巷下一个名角就是你了!” …… 第二百零八章 致命 杏儿一下成了楼里楼外的红人。 雪茹嫣不关心这个,此时她更关心隔壁曦月歌的情况。 杏儿既然大获成功,那她那边呢? 雪茹嫣想着鸢娘,她背后的那位王爷,会出手吗? 听说风月四时歌有扶桑舞可以看,整个边京城里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想来一睹究竟。 毕竟扶桑国,实在太远了,哪里的一切,都很稀奇。 来风月四时歌的客人越来越多,杏儿也越来越红,慕名来看她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切都在往她最期待的方向发展。 俞青朗也在感慨:“没想到月柳巷里还有能调跳扶桑舞的人!” 他在风月四时歌出现,雪茹嫣已经见怪不怪,说:“天下总有能人异士,在某个时候忽然表现出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本领。” “不错,”俞青朗说,“章怀王如果只是猎奇,现在应该喜欢杏儿,不喜欢你了。” 雪茹嫣没想到他回忽然提到这件事,问道:“章怀王爷来看过杏儿跳舞了?” “没有,”俞青朗看着前方正在布置装潢的舞台,“但今日会来。” 对于他是怎么知道章怀王行踪的,雪茹嫣现在也不好奇了。他是小楼公子,能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 如他所说,今晚,章怀王的确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她对他打击太大,这次章怀王来看都没来看她一眼,来了就坐在楼下正中央的主桌前嗑起了瓜子。 她站在走廊上看,好奇地问身边的人:“今日你也是来看的吗?” 俞青朗还没走,听到她的话点头:“啊,是。” 这下,雪茹嫣好奇了:“堂堂小楼公子没见过扶桑舞?” “见过,”俞青朗肯定地说,“但没见国人会跳,还以为只有扶桑人才会那种阴柔至极的舞。” “阴柔至极?” “嗯,阴柔至极,无论男女,跳出来都是阴柔带媚气,对大宁的男人来说,是致命的。” 俞青朗转过头,对上它一双惊讶的眸子。 他笑了:“怎么这样吃惊?我说了什么让你惊讶?” “我听不懂你说的,”雪茹嫣说,“扶桑舞即便阴柔,为什么对大宁男子致命?难道舞能杀人?” 俞青朗清朗的眼神里也开始弥漫出笑意。他盯着雪茹嫣,含笑的样子像极了极力掩饰什么不好的心思。 雪茹嫣追问:“究竟是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你等下看就知道了。”俞青朗只这样说,楼下的装潢已好,就等时辰到后舞乐响起。 雪茹嫣被他说的十分期待。 “俞公子,”雪茹嫣叫他,“你既然说看过扶桑舞,那你是看扶桑人跳的吗?” “嗯。”俞青朗点头。 “在哪里看的?时上次我去的小楼?” 俞青朗没有回话,他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茹嫣猛然想,难道小楼是不可以提的事?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圆场,俞青朗却开口回答:“不是。” 雪茹嫣在教坊这么久很会察言观色,所以在俞青朗正面回答后,她没有再接着问这个话题。 章怀王坐在桌前,表情十分凝重。 第二百零九章 正宗 雪茹嫣想着,自言自语地开口:“不知道三王爷会不会也来看。” “你怎么还想他的事,嫌上次没死,不痛快?”俞青朗立即道。 雪茹嫣转头:“我没这样说。” “在大宁,碰谁都不要碰他。” “为什么?”雪茹嫣虽然不会那样去做,但俞青朗的语气让她好奇地想这样问。 俞青朗不说话了,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 “我很担心杏儿,”雪茹嫣主动说出来,“在月柳巷出风头不是好事,容易惹是非。” 俞青朗看向她,这句话又接上去了,对她说:“在整个月柳巷,你最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雪茹嫣一丝苦笑:“我那是没有办法。” “你从来这里的第一天起就是要抱着出风头的打算。” “我说了,那是没办法,必须出风头。” 俞青朗看着她,没让它察觉得露出了一丝温柔。 “也许她们也一样没办法,”俞青朗道,“世上人身不由己,下至百姓,上到君王,都不能避免,你能出风头,她们照样也能。” 雪茹嫣叹气,这句话算是说到她正想着的地方了。只是她有俞青朗这样的贵人相伴,若没有这些贵人,她怕是早就死在了汴京城里,为她着急出风头的行为付出代价。 杏儿准时登台起舞。这是雪茹嫣第一次看到这样大的舞蹈! 没有太多复杂的动作,但每一个步子,每一次回眸,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是精雕细琢,难度不大,却呈现出特别的,让人说不上来的风情。 没错,是风情,是不露声色却能后人魂魄的风情。不像漠南的舞蹈,豪放壮丽,扶桑舞阴柔婉约,一颦一笑一回眸间都蕴含了太多的情感,细腻似毒药。 雪茹嫣看呆了,第一次见到这种舞,竟被吸引的忘记了时间。 在场的宾客也都跟她一样,深深被这种异域舞蹈吸引,整个风月四时歌里竟然鸦雀无声,来者都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与身边的人闲聊胡扯。 杏儿的舞蹈功底本来就很好,加上这种舞阴柔至极的特性,雪茹嫣忽然明白了俞青朗之前那番话的意思。 扶桑舞对大宁的男人来说,是毒药。 试问天底下那个男人看见这种阴柔魅惑又婉约的舞不会困陷进去呢? 听闻这里有扶桑歌舞表演,城里为数不多的扶桑人也来了。他们坐在大堂中央,刚开始很激动,但随着杏儿的舞姿渐入佳境,竟都默默留下了泪。 可见,杏儿的扶桑舞跳得多么地道。 雪茹嫣渐渐从入神的状态里出来。现在她好像不是很担心杏儿了。有这样的舞蹈,短期内超越鸢娘那是必然的结果,鸢娘的舞再好也不能胜过这种令人好奇又魅惑的舞姿了。 杏儿她,真的成功了。 雪茹嫣此刻一点也不害怕自己掉下花魁的位置,由衷为杏儿高兴。 “俞青朗,你看她跳得正宗吗?”她兴奋地问,一时忘了对他尊称,自己也没意识到竟然直接喊了俞青朗的名字。 俞青朗一直在看她,基本没去看杏儿跳舞,但此时还是点头,回答说:“是正宗。” 第二百一十章 当红 “杏儿真不容易啊!”雪茹嫣感慨,“这么短时间就学会了正宗的扶桑舞,啊……” “你想到什么!”俞青朗问。 “我想到以前,总觉得自己很辛苦,现在来看真是矫情。” 她活得很艰难,杏儿这样的姑娘难道又活得很轻松?整个教司坊的人都是这样的努力,她又有什么好单独拿出来自怨自艾? “说起来我是幸运的吧,俞青朗,俞公子?”她转过头,狡黠又俏皮地朝他笑了笑。 “啊,”俞青朗点头承认,“你幸运也是因为人聪明,又很漂亮。” 听到有人夸你漂亮,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得意且高兴。 雪茹嫣忍不住扬笑,又转头问俞青朗:“我漂亮吗?” “你要跟我装傻吗?” 雪茹嫣歪歪头,转过脸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她很漂亮。 从小就知道。 所以,那一年的王司礼大人才会直接将她送去教司坊吧!在教坊,才有她的发展,才有她的出头之日。 她相信,当年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一朝宰相,究竟要犯什么罪才能落得满门抄斩? 杏儿靠扶桑舞名动京城。不止是那些常客,连寻常百姓也知道月柳巷中有人会跳扶桑舞。 但雪茹嫣觉得杏儿最成名的地方不在此。 因为搭建舞台跳扶桑舞蹈,京城里零散的扶桑人前所未有的团结了起来,都聚集在杏儿身边,在风月四时歌用扶桑话尽情歌唱,开心畅聊,这才是杏儿最了不起的地方。 大宁境内的扶桑人很少。 “雪姑娘,现在她的风头比你强了。”红儿有些失落,更是担忧地看着她。 雪茹嫣站在走廊上看楼下。三桌扶桑人,杏儿开心大笑在他们中间,一边说话一边陪酒,与那些扶桑人相处得非常融洽。 “花无百日红。”雪茹嫣说。 红儿一愣:“雪姑娘,你要放弃了?” “放弃什么?” “放弃继续红呀!”红儿很吃惊,“杏儿姑娘只是一时沾扶桑舞的光,大家对扶桑不了解,所以感兴趣,但总是会看腻的!” 雪茹嫣听到这话,有些欣慰,转头朝她笑笑:“我说的花无百日红,也包括我们跳的舞种,扶桑舞能红极一时,也会有衰落的一天,人也是一样,人红,不如说是舞红,现在正是杏儿当红的时候,就让她红吧!” “雪姑娘……” “总是被人惦记也很累,这段时间没人来找我们也未必是坏事,休息下吧,”雪茹嫣说,“这不是我们的时候。” 红儿似懂非懂,歪着小脑袋看着她问:“那雪姑娘要去找祈莫星主吗?” 雪茹嫣一怔:“为什么去找他?” “雪姑娘不是说休息吗?每次休息不都是去星主大人那里?” 雪茹嫣想了想:“也是,京城里我们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那里了。” “京城里你要去哪?” 章怀王的声音忽然从二人身后响起。 雪茹嫣和红儿都很吃惊,连忙转头,红儿乖巧地低下头,默默退到一边。雪茹嫣也立马低头,向章怀王问安说:“奴家,见过王爷。” 第二百一十一章 调戏 章怀王今日穿了一身厚貂毛皮大衣,即便在风月四时歌里边也没脱下,上边镶了金丝边与鎏金花纹,衬托得他的脸更加华贵。 绝对的京城贵公子,无出其右。 雪茹嫣深深低着头,章怀王名贵的麂皮靴出现在她眼前。 “你刚说要去哪?京城里还有能去的地方?”章怀王严肃质问。 雪茹嫣倒吸口凉气。这位王爷什么时候来不好,怎么偏在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来了? 雪茹嫣琢磨着该不该跟他说千福宫,虽然这位王爷好像知道她和千福宫有来往,但是他知道她和千福宫有多少交情? 章怀王不是有耐心的人,呵斥问:“你究竟能去哪里,你京城还有亲人?” 一句话把雪茹嫣说得惊慌,忙说:“奴家没有亲人,也不是京城人士,奴家没有能去的地方!” “那你刚才说只能去哪里?”章怀王问,又催一声,“嗯?” 他步步紧逼,身子也越来越往雪茹嫣身前压去。雪茹嫣只能退后,最后退到栏杆边上,再无路可退,可她仍然不想就这样跟章怀王面对面贴近。 再往后靠去,她说不定就要摔下栏杆了。红儿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忙叫一声:“雪姑娘不是要去找星主大人?星主叫人来催过几次了!” 雪茹嫣诧异地看着红儿,她这就当面告诉章怀王了? 章怀王一个皱眉:“星主?千福宫祈莫?” 他似乎不信:“你说唯一能去的地方,是千福宫?” 见被说破,雪茹嫣只好点头,承认了这件事。 “荒唐,一个全是男道士的地方是你唯一能去的地方?”章怀王说着生气,气着又笑了,“没事少往那种江湖骗子的地方跑,对你没好处!” 雪茹嫣不做声,随他说,就听他把祈莫贬得一无是处。 他大吐为快后,雪茹嫣问:“王爷今日过来是要做什么?今日楼里没有扶桑舞看。” 章怀王稍愣:“没有扶桑舞本王就不能来了?你现在管的倒宽!” 这会儿,雪茹嫣听明白了,章怀王今天心情不好。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找别人麻烦,对谁都不待见。而这个时候,旁人只要躲开就好了。 雪茹嫣躬身说:“王爷,奴家还有约在身,先行告退。”她想带着红儿赶紧离开,但章怀王反手就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 雪茹嫣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跌道地上。章怀王扶住她,说:“你要答应了本王为你赎身,今后在京城你还能去本王府里。” “王爷大恩大德奴家心领,但奴家出身卑微,不配上王爷府里。”雪茹嫣惊慌地说。 “你一个教坊女管这么多做什么?配不配本王说了算!” “王爷,奴家真的要走了,误了时辰,上头会怪罪的。”她只好拿出教条来脱身,在章怀王身边她总是觉得不自在。 谁知道这位王爷等会儿想要做什么?拿捏不准,才更让人心慌! 章怀王是打定主意不让她走了,用力拉她,将她一把搂人怀中。靠上他结实的胸膛,雪茹嫣一阵战栗,从脚底开始蔓延出一股极冷的寒意,席卷全身。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试探 “谁请了你,本王付他双倍价钱,陪本王。”他说。 雪茹嫣已经被心里的寒意冻成了冰人,手脚冰凉,嘴唇发白,除了惊慌恐惧以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章怀王搂住她的手臂加大了力道,让她更加与自己贴合。周围全是章怀王的气息,霸道又自负,带着毛皮独有的气味,叫雪茹嫣一下惊醒! “王爷,不可以!”她惊呼。 “哦?为何?”章怀王低下头,一声扬声的询问充满了妖冶魅惑的意味。 但他越这样,雪茹嫣越是感到害怕。 “规,规矩不可破。”雪茹嫣道。 “那就去找司青,叫他把规矩改了,正在本王面前谈规矩,他还不配!” 章怀王的话让她清清楚楚意识到他的身份。 王爷,当今皇上的同胞兄弟,皇亲国戚,随时都能叫教司坊改天换地! 这恐怕也是她害怕他的一个原因吧? 她渐渐冷静下来,靠在章怀王怀中,雪茹嫣说:“王爷,请放开奴家。” 章怀王可能心情不错,照她的话松了手,退开一步,叫她站在了自己面前。 雪茹嫣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 “王爷想如何陪?”雪茹嫣问,妥协了。 月柳巷现在人人在谈扶桑舞,的确没人再关注雪茹嫣。她的确没落下来,但没想到还是有章怀王这样的主顾,坚持不叫她休息。 身为教坊女,想给自己放个假都这么难! 雪茹嫣的房间,章怀王坐下来。他随身的侍从为他款已额,将毛皮大衣拿了出去。 雪茹嫣吩咐红儿:“去烧热水,为王爷泡茶。” 红儿也下去了,屋子里,只有章怀王和她两个人。 雪茹嫣合乎礼节非常标准的坐下说:“今日本来要去千福宫为星主弹琴助乐,但王爷答应已双倍付奴家的时间,奴家就将要弹给星主的曲子弹给王爷欣赏吧!” 雪茹嫣说着拿过旁边的琴,端正摆好,便开始弹奏。刚弹出一小段音,章怀王立即喊停。 “停停停!你这是什么曲子?” “越人歌。”雪茹嫣说。 章怀王的神色一下不愉快起来:“就是宫宴上那首像死人一样的曲子?” 雪茹嫣道:“是地方小区,流很广王爷这样说有些过了。” 章怀王一声深深地吐气。 他腰间别了翡翠双环,一起身碰撞在一起,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十分悦耳。 雪茹嫣不由看了一眼,这种水色的翡翠,也只有皇家才用得起吧! 晃神之际,章怀王已来到她跟前。他弯下腰,在她手边的琴弦上拨弄一下,琴声立即发出一声清脆的乐声。 “这种曲子干脆就别谈了,现在宫里都在说杏儿跳扶桑舞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你怎么想?” “王爷要奴家如何想?”雪茹嫣问。 章怀王的目光紧紧落在她的脸上,眼睛一眨不炸地打量她,想从她脸上发现些不一样的表情,但很可惜,什么发现也没有。 从她听到杏儿红到宫里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章怀王想看见的表情。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机会 章怀王疑惑:“杏儿当红,你不嫉妒?” “奴家为什么要嫉妒?”雪茹嫣问,拿出琴盒旁存放的松香,擦拭琴弦。 章怀王更加好奇,一下坐到琴桌上,笑问:“你挖空心思要入宫廷的眼,到现在也没成,杏儿只三天就办到了,你不着急?” “我为什么着急?” “你别做一副无语欲求的样子,你想往上爬的心没人比本王看得更清楚!” 章怀王好像对她现在的反应非常感兴趣,更加凑近:“你要不想往上爬当时就不会处心积虑来接近本王,你在京城没有根基,所以迫不及待接触权贵,本王是,三王爷也是,星主是,丽嫔也是,你能忍得下有人比你更强?” 章怀王说着笑了:“现在整个宫廷都在说杏儿的事,很快皇上就会知道。扶桑国与大宁一直没有来往,但商人因为进货卖货的事时常有扶桑人来大宁,皇上一直想跟京城的扶桑人取得联系,但他们平时藏在大宁百姓中间,很难辨别,又没有合适的理由下令传唤。” 雪茹嫣看着他,章怀王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继续道:“这下教司坊能跳扶桑舞,皇上知道后一定会宣见杏儿,能为两国牵线搭桥解皇上之忧,杏儿未来的前途不可估量!” 雪茹嫣将章怀王的话重新在脑海中过一遍,整理下来:“所以,皇上想跟扶桑国建交?从商人入手?” 章怀王笑而不语,但他没有反驳,便是无声承认了她的话。 雪茹嫣有些吃惊,但更多是感慨。 “所以,你要看着同门的人辉煌腾达,什么也不做?” 雪茹嫣这才开始认真地对待起他来,她正儿八经地与章怀王对视,正视他:“所以,王爷是来挑唆奴家做点什么?王爷想要奴家做什么?” 他的意思昭然若揭。即便一边嚷着要给她赎身,带她进王府,另一边也在绞尽脑汁想怎样利用她。 章怀王比之前任何一刻都笑得灿烂,说道:“你能做什么?三番两次拒绝本王的好意不肯离开教司坊,本王就给你次机会,与杏儿平等竞争,也见到皇上。” 见皇上! 雪茹嫣吓到了。她虽然有野心有抱负,但还没想过要去见皇上。 “王爷为何要这样做?”雪茹嫣不解。 章怀王又是一声笑:“要是这关你过不去,杏儿过去了,今后你在教司坊里就只能被杏儿踩在脚底下,以你雪茹嫣的性子能安心本分?到时候你能不能在教坊长长久久都要看杏儿的意思。” “所以这是本王给你的机会,别说本王是无情的人,你想在教坊长久带下去,本王就帮你一次,也只有一次,要是你没过去这关,今后本王再要说给你赎身的事,你可不能再拒绝本王了。” 他笑着说的话比威胁着说更令人胆寒。 但雪茹嫣清楚他说的都是对的。 杏儿一旦得到皇帝的赏识和庇护,今后的教司坊,她就是天! 而她,雪茹嫣,与杏儿之间并不是那样愉快。她这里见过杏儿丢丑的一面,而她想要走到高位再慢慢弄清楚当年事的打算也就泡汤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欲死 “多谢章怀王爷。”雪茹嫣只能这样如是说。 章怀王问:“想明白了?” 雪茹嫣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不说?”章怀王催问。 “王爷还要奴家说什么呢?王爷字字珠玑,若不能在教坊长久下去,拒绝王爷美意不是矫情了吗?” “哈哈哈!”章怀王听后三声大笑,“知道本王喜欢你什么吗?就喜欢你识时务!” 雪茹嫣笑而不语。 “等皇上宣她那天我来叫你!” 雪茹嫣叹气道:“王爷,那天杏儿入宫,皇宫里只会是她的主场,即便我见到皇上也不会有任何用处,王爷这是在帮奴家还是愚弄奴家?” 章怀王稍愣:“那你说要怎么办?” 雪茹嫣仔细想想,要是皇上真打算以扶桑舞聚集大宁境内的扶桑商人开辟前往扶桑国的道路,那她无论怎样做都是徒然。 她再次叹气:“该来的总是会来,即便要受人欺负也是命,王爷的好意奴家还是心领罢!” 章怀王为她这样一句话顿感不悦,沉着脸:“刚答应怎么就反悔?” 他越过琴桌,很不高兴:“反复无常,你究竟把本王看做什么?” 章怀王十分恼怒,压低声音强调:“本王是王爷!” 雪茹嫣也知道自己又一次挑战了他王爷的面子,诚恳道歉:“刚才是奴家没考虑周全,让王爷有了不愉快的感觉,奴家向王爷赔罪,另外,感谢王爷对奴家的厚爱。” “你也知道本王厚爱你?”章怀王又气又不甘心,“那你还拒绝本王,许多人这辈子下辈子都见不到皇上,你竟然敢……” 他说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了。一声懊恼,转过身去,叹气。 雪茹嫣的心情也很不好。章怀王带来的,无疑是件坏消息。 她一声长叹,来汴京之后的路比她想象的还要难走,以教坊女的身份与权贵相交,谈何简单? “王爷,”雪茹嫣叫他,“奴家想问你点事。” 忽然听她有求于他,章怀王立即转过身,问:“什么事?” “倘若该死了的人忽然又出现在人世间,会怎么样?” “什么该死又出现?”章怀王没有明白,“你说清楚,别这么含糊!” “本来就是含糊的事,刚才忽然想起来罢了,”雪茹嫣轻声道,“王爷请回吧,奴家还是去千福宫好了,等皇上召见了杏儿,月柳巷就要改朝换代了。”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章怀王猛地拉住她。 雪茹嫣转身,停下脚步,深情凄怆:“等下次再见到王爷,希望奴家不是一具白骨。”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一路上,雪茹嫣什么话也没有,坐在车里动也没有动。 刚才那一刻,在章怀王面前她的确有死的想法。本来苟且偷来的生活还不容易找到了希望,费尽心思来到京城,若不能达到原定的目标,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对于当年的事她不是没有想过。 万一父亲当年不是被冤枉的呢?万一,她江家一门真的做了足矣诛九族的大罪? 第二百一十五章 散心 雪茹嫣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事情。要真是那样,她就不用去为父亲鸣冤了,带着王司礼大人救下的这具躯体偷偷活下去就是了。 但究竟要怎么做,总得先弄清楚当年的实情。 马车一路驶到千福宫门口。这个时辰千福宫大门紧闭,雪茹嫣敲了敲门,里边还是那个看门的小道童,探出脑袋,带着质疑警惕地看着她。 “你们是谁?现在千福宫不见客。”小道童道。 雪茹嫣拿出令牌,朝他笑了笑:“我们从京城来,拜访星主。” 小道童认得这块令牌,从门口走出来。 “那你们进来吧!”他说,小小的身体用力顶门顶出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雪茹嫣和红儿走进去,里面很安静,也看不见人。 小道童说:“你们跟我来。” 他将她们带去了一处院子,在正主间的屋子门前停下。 “你们等等!”小道童又说。 红儿看着小道童的身影,对雪茹嫣说:“雪姑娘,这孩子真可爱!” 雪茹嫣笑了,此时,小道童就出来了,对她们说:“你们可以进去了!” 屋子很大,分为里间和外间。雪茹嫣和红儿在外间等了很久,祈莫才从里间出来。 “来了啊?”祈莫笑着说。 雪茹嫣和红儿躬身行礼,说道:“奴家见过星主。” 祈莫摆手:“礼数太多了,不用!”他坐下来,“怎么来得这样突然?” 雪茹嫣微微笑答:“想星主了,就来了。” 祈莫被她的话逗笑了,连忙说笑着否认:“你快别想我,不然有人要让我吃苦头的!” 雪茹嫣吃惊:“还有让星主您吃苦头的人?” 祈莫眨眨眼,反问:“你不知道?” 雪茹嫣懵懂摇头:“在奴家这,星主已经是最大的人了。” 她竖起大拇指,这份马屁,祈莫觉得很受用。 但只是受用而已,他还不至于被冲昏头脑,再次反问:“你这样讲,把皇上放哪里了?” “皇上!”这是雪茹嫣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祈莫忽然转过脸去,咳嗽了几下。 “星主可是身体不适?”雪茹嫣关心问。 祈莫抬手,修长的手指十分好看,朝她晃了晃,说:“没事,只是不要再说我是最大的人了,大宁的天下都是皇上的,你再说这种话难保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听过去,害你又害我。” 雪茹嫣失笑:“星主好像说得我跟灾星似的。” 祈莫说:“灾星也好,福星也好,都是你的命。”他的话里好像暗含了什么,雪茹嫣没有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次来,雪茹嫣纯粹是散心。她看着窗外院落里的景色,石头缝上在这个季节里竟然长出一棵小草,在寒风里摇曳。 “今天过来不会又说是要给我弹琴吧?”祈莫问,“总弹琴没意思,能不能换个花样?” 雪茹嫣扭头:“这次不是来给星主弹琴的哦!”她俏皮说,笑笑,“只是来散心。” “散心?”祈莫愣住了,“你散心跑千福宫来?” 雪茹嫣想着心事,一边回答他的话:“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能来的地方也只有星主这了,况且……” 第二百一十六章 喜欢 “况且,俞公子曾说,星主是我的朋友,”她忽然转头由看向祈莫,“星主当时没有拒绝。” 聪明人之间,凡事不用说得太明白。 “朋友吗?”祈莫念了一声,似乎也想到了很悠远的事情,“我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 “星主要是想,会有很多朋友。”雪茹嫣说。 “但没有人能抚慰到心里,有求于我的朋友,我不需要。” 他的话叫雪茹嫣一怔!扪心自问,她又何尝不是有求于他呢? 雪茹嫣有些忐忑,但稀里糊涂着占人家的便宜,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她好奇地问:“那星主为什么不否认奴家这个朋友?”她更是想到了那块令牌,忙拿出来,“又为什么给奴家这块令牌?奴家与星主素不相识,也更没有什么可以给予星主。” 她说:“以星主的身份,总会是奴家有求于星主,奴家又不能宽慰星主的心,星主为什么要与奴家做朋友呢?” 祈莫看着她,她也看着祈莫。良久,终是一声轻叹。 “也许,我也是在有求于你呢?”祈莫说道。 雪茹嫣当笑话听了:“奴家一介风尘女子有哪里值得星主求?倒是星主的话折煞奴家了。” 祈莫不愿再谈这个话题,问她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散心?教坊里不忙吗?” “不忙。”雪茹嫣想也没想。 “听说扶桑舞最近在京城大火。” “你说章怀王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上奴家的呢?” 她答非所问,对祈莫笑了笑道,连称谓也变了:“章怀王说要给我赎身,好像真的是喜欢我,可是,为什么呢?” 她想着,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疑惑。 “他明明恨得要杀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雪茹嫣问,告诉祈莫今天发生的事,“章怀王说要为我引荐皇上,因为皇上不久后就会召见杏儿,也就是刚才星主说的跳扶桑舞的姑娘。” 祈莫总算理解,说道:“扶桑舞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皇上总会知道,想见那位姑娘是情理中。” “可章怀王为什么会喜欢我?” “谁知道呢?那位王爷最没有定论可言,做事稀奇古怪,也许就在恨你的一刹那去就爱上你了,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雪茹嫣也这样说一句,“要是皇上见了杏儿,成为了杏儿的靠山,那今后在月柳巷里,我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祈莫深深打量她,过了很久。 “出头对你很重要吗?” 雪茹嫣认真点透气,回答说:“很重要。” “为什么?” 雪茹嫣沉默了,低下头,想了很久。 祈莫也没催她,就坐在她面前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终于抬头,一声长呼。 “人总有些撑着她活下去的东西,”雪茹嫣说,“只有活出头才能拯救我,不然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祈莫盯着她的脸,忽然说道:“想要我看下去吗?你不要骗我。” 雪茹嫣猛然一惊,身子不由自主的恐惧起来,才想起祈莫的身负异禀来,光看你的面相就能看出你的许多东西。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茹嫣才惨淡的咧开笑容来,应对他。 “星主说笑了,奴家怎么会骗星主?” 她又恢复了这样的称谓,似乎在掩饰什么,又像是终结了跟他以朋友身份交谈。 祈莫道:“你不用再这样称呼自己,在我面前你可以随意点,就像刚才那样说话吧!” 得到了祈莫的许可,雪茹嫣这才彻底放弃这种称谓,真心实意地舒了口气。 没想到祈莫的一句话竟让她解开了心头的束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束缚。 “我和杏儿有过不愉快的接触。”雪茹嫣说。 “所以,你怕皇上赏识她后,报复你?” 雪茹嫣笑了,点了点头:“虽然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我知道杏儿不是那样大度的人,她跟扶桑商人的关系很好,现在也会说一点扶桑话,以后建立两国间的联系,她一定还会有大用处。”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星主,我怕的不是杏儿,是可能会出现在她背后的皇上,如果是其他人,我还尚且有自信能在京城教坊待下去,可是他,我没有勇气拼搏下去。” 她说的话叫祈莫忍不住皱眉。 “雪茹嫣,”他终于还是认真叫出来她的名字,“你说这么多,我有一件事不能理解。” 雪茹嫣奇怪:“什么事?” 祈莫叹气:“你为什么一定要拼搏?听你的意思,不拼下去就活不了?谁给你压力了?” 压力? 雪茹嫣想着他的话,摇头道:“对不起星主,我现在还无法与你说,但总之,拼搏对我很重要。” 祈莫疑惑:“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 雪茹嫣只是笑着摇头。 “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仍然不做声。祈莫作罢,道:“既然你不是哦,我也不再问了,但是我想告诉你,人活在世上没有什么必须的东西,如果是你自己,就别逼自己太紧,要是别人,你告诉我,我能帮你解忧。” “多谢星主好意。”雪茹嫣答谢。 “不过,你打算怎么办?”祈莫关切着问,“要是那个杏儿真的得到皇上赏识,在教坊能一手遮天了,你要怎么办?” 对这个问题,她早就想好了,此时回答祈莫,不用进行一点思考,脱口而出:“可能会答应章怀王,赎了身去他府上吧!” 咚的一声。 “不可,你不能答应。” 雪茹嫣没想到俞青朗会出现在这里。他推开门就站在门边,此时四目相对,他一贯清淡的表情有了些波澜,走过来一下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冰冷,雪茹嫣有些诧异,忙让开,叫他坐火炉边。 “俞公子请坐吧!” 俞青朗有些愤恨地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在俞青朗如天人般的面容上见到这样的表情。 这一刻,她才感觉他是个俗人。 他只道:“你绝不可答应他,你与他没有未来。” 不知道为什么,俞青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祈莫噗嗤一声,笑了。 俞青朗没有回头,盯着雪茹嫣,说:“你应该明白教坊女不能嫁给王爷,做妾也会受人弹劾,你跟他走不会有任何出路。” 第二百一十八章 皇上 雪茹嫣眸光稍沉。 “谢俞公子好意提醒,奴家会有分寸。” “你能有什么分寸?”俞青朗压抑着怒气,似水的眸光里流露出一丝雪茹嫣看不懂的情愫。 他们两人在这里争辩,祈莫全程都在旁边偷笑。祈莫忽然转头看,他立马不笑了,道:“我认为你说的很对!” 俞青朗微微皱眉:“我说什么了你就觉得很对?”他再转过头,雪茹嫣莫名紧张。 俞青朗一声轻叹了,问:“杏儿见皇上对你这么重要?” “嗯。”雪茹嫣再次点头。 “只要皇上也站你这边,就行了吧?”俞青朗又问。 雪茹嫣没有明白,愣愣看着他。俞青朗站直身:“皇上既支持杏儿,也支持你,是不是就无忧了?” 雪茹嫣听得大惊! 他这是说的什么话?皇上,来支持她? “皇上为什么支持我?”雪茹嫣不理解,“我不会跳扶桑舞,也不会说扶桑话,更没有能帮扶到江山社稷的地方,皇上为何要来帮我这样一个人?” 俞青朗眸光一沉:“这你就不用管了。” “为什么?”雪茹嫣问,忽然惊醒,“难道俞公子还能和皇上……” 事关皇权的话,她不敢再多言。 俞青朗眸光清冷,说出了一句令雪茹嫣诧异又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皇上,你不是早见过了吗?就在千福宫。”他说。 月明星稀。 回到月柳巷里,雪茹嫣百思不得其解。 俞青朗怎么会说她早就见过皇上? 难道,祈莫是皇上? 雪茹嫣一刹那的想,但一想起他那一头银发,就立即摇头,将这个绝对不可能的想法甩出脑袋。 祈莫怎么可能是皇上呢? 那么,俞青朗说的,是什么意思? 承俞青朗的承诺,过了几天,雪茹嫣迎接了一名贵客。 也是熟客。 他站在俞青朗的前边,来到她的房间。他身材高大,又颀长挺拔,举手投足都是潇洒气凶,如果摘下脸上的面具,相比一定是位英俊的公子! 雪茹嫣的确见过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廉榆?” 这个被俞青朗带来的人可不就是廉榆吗?雪茹嫣惊讶无比,指着窗外:“那天在郊外救了我们一命,你就是……” 他就是皇上? 雪茹嫣难以置信地看向俞青朗。 俞青朗一副清冷的神色,眼神看着地面,好像事不关己。 雪茹嫣惊骇住了,来来回回看她们两个,久久说不出话。 俞青朗答应她,让她见到皇上。 俞青朗带来的人,是廉榆。 廉榆笑了,对她说:“好久不见啊,雪姑娘!” 雪茹嫣立马下跪,叩首行礼道:“奴家雪茹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哪!她那天还跟廉榆对骂,她不做犯了大不敬之罪? 廉榆坐下,雪茹嫣默默跪坐到一边。她还是不敢相信廉榆就是当今的新帝,章怀王的同胞兄弟。 廉榆就是宫宴那天端坐在正前方看不清脸的皇上吗? 雪茹嫣疑惑,不过,说到章怀王,这个廉榆的古怪程度,好像的确像是亲兄弟俩…… 想到这,雪茹嫣有点相信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新帝 廉榆先开口:“听说你想见我?” 雪茹嫣不知道如何回答,转头看向俞青朗。 他的眼眸还是那样好看,视线一只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任何起伏,给她任何提示。 雪茹嫣叹气,叩首道:“回皇上,是。” “为何?”廉榆反问,语气轻佻,显然想要逗她,但雪茹嫣此时还没从惊讶里缓过来,没听出来。 她想了想说:“想为皇上献艺,效忠。” “效忠?”廉榆笑了笑,“你拿什么效忠?刀枪棍棒,保家卫国,会吗?” 雪茹嫣当然摇头:“不会。” “那治国之道,经韬纬略平天下,会吗?” 雪茹嫣再次摇头。 “那可与邦交交好?为大宁开拓外交获利?” 雪茹嫣抿嘴,再次摇头。 廉榆嫌弃:“你什么都不会,拿什么跟朕效忠?” 廉榆的眼神投过面具,死死盯在雪茹嫣身上。 她叹气,道:“的确,奴家没有皇上想要的才能来为皇上效忠,但这是俞公子答应奴家得到皇上赏识,皇上既既然能来,奴家能做什么,该问俞公子。” 她把问题抛给俞青朗。 廉榆转头:“是你出的主意?” 俞青朗又是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可这样的问题雪茹嫣自己都没想明白,又怎么能够回答廉榆? 哦,不,是皇上! 两双眼睛看着他,俞青朗终于动了动表情。 廉榆催问:“俞青朗?” 俞青朗终于缓缓躬身,拱手对廉榆说:“禀皇上,您只需做这姑娘的靠山。” 廉榆低眉:“朕为何要做她靠山。” 俞青朗回答:“总不至吃亏。” 廉榆转过头:“吃亏不吃亏,难道朕还在乎这些?朕怎么可能吃亏?她一个弱女子,又是教坊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也就只有这张脸和这具身体能用,你是要朕用这两样东西?” 俞青朗面上云淡风轻,但早已阴沉得像雨季将至的乌云密布。 房间里一片寂静。气压过于低沉,叫雪茹嫣喘不过气来。 廉榆与俞青朗似乎是在对峙。不久后,房间里终于响起廉榆的一声笑。 “哈哈,哈哈哈哈,俞青朗!”他大笑道,“朕怎么会为难一个教坊女?改天叫她来宫里献艺,跳舞弹琴,让朕听着开心就是了,你做保的人,朕护一下又何妨?” 俞青朗面上的阴沉渐渐消散,嘴角也隐隐浮现出笑意,微微颔首,虽不说话,但心意已经表却的很明显。 “起来吧,跪着怪生分的,那天你可不是这个样子在朕面前。”廉榆说道。 一提到那天,雪茹嫣就羞愧的脸红了。 她还以为廉榆是个来路不明的江湖匪徒呢! 雪茹嫣答:“那日奴家多有失礼,得罪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廉榆一乐:“你这说得!那天都没怪你,你觉得朕是翻旧账的人?” 雪茹嫣这才抬头,心里的石头放下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天廉榆连杀那么多刺客,血流成河,他却是皇上? 大宁新帝是这样嗜血的人? 一想到那天的尸体和血腥味,雪茹嫣就忍不住作呕,犹如噩梦缠身。 第二百二十章 后台 “你说你怕杏儿得了朕的赏识,让你今后在教司坊不好过?”廉榆哈哈大笑,“雪茹嫣啊雪茹嫣,没想到你竟然会怕那么个姑娘?亏了有个有趣的随身丫头!” 廉榆没有忘记红儿,此时撇过脸去,正看见红儿别别扭扭地站在一旁,深深低着头不敢抬。 “这小丫头当时拼命为你说话,想叫人捧你,有这样忠心的丫头,是你的福气。” 雪茹嫣低头。廉榆的话她自然是认的,红儿对她的好,她当然清楚,她说:“红儿在奴家心里,就像亲妹妹。” “不错啊,不错!”廉榆叹气,“看来你际遇不错,来京城不仅认识了俞青朗,还有这样的小丫头伺候,活得比一般人幸福多了。” 她不说话,但心头一直盘绕着廉榆的这番话。 她幸福吗? 这个问题雪茹嫣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她一个罪臣之女,能够谈论幸福这种字眼吗? 幸福是什么?又怎样评价? 廉榆对俞青朗道:“你看,知道朕的身份后就无趣了,每个人都一样,不知道你是皇上的时候充满色彩,各有各的趣味,但一旦知道你是皇上,所有人千篇一律,一点新意也没有!” 他说着起身:“罢了罢了,用这个身份出来怎么玩的了?今天的事就当朕答应了,不管杏儿是否会得到重用,也不会叫她欺负你,让你在教司坊受委屈,这下满意了吧?” 这番话对雪茹嫣来说是天大的恩情! 她连忙叩首,答谢。 “谢主隆恩!” 廉榆和俞青朗离开了房间,但雪茹嫣仍旧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红儿一开始也不敢起来,被廉榆是皇上这个事实吓呆了! 可渐渐地,她缓过神,叫雪茹嫣:“雪姑娘,皇上他们走了。” 雪茹嫣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失神,没有反应。 红儿走过去摇了摇她,雪茹嫣蓦然回神,惊恐地望着红儿。 红儿高兴地笑了,与她说:“皇上答应我们了!” “答应?”雪茹嫣还没有缓过来。 “嗯!”红儿用力点头,“答应做雪姑娘的后台了,不会让雪姑娘被杏儿姑娘欺负的!” “答应了?” “嗯,答应了。” 对刚才的事,雪茹嫣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也松下了一大口气。 红儿兴奋地不能自已,小嘴一直絮絮叨叨,不断念叨:“没想到那天那个廉榆叔叔就是皇上!你说他那天怎么不说明身份呢?难怪一直戴面具,原来是因为他是皇上啊,啊,那天我还那样跟他说话,雪姑娘,刚才吓死我了!” “又何尝不是吓死我了?”雪茹嫣道,叹气,“早知道他就是皇上,那天就不该与他同行。” “为什么?”红儿疑问。 雪茹嫣没有说出口,但那句:他的父皇诛杀了她家全族,在她心头淌了过去。 先皇下诏,诛杀宰相江家全族,五服间,不留一个活口。 除了年幼的她。 年关渐渐来临。 月柳巷里有不少家里还有人的姑娘,虽然已经被卖到了教坊,还是能回家与家人团聚,共度年关 第二百二十一章 年关 风月四时歌里也陆陆续续走了不少姑娘。这番景象显得萧条,即便每一年都这样,还是叫雪茹嫣心生悲凉。 雪茹嫣站在阁楼目送这些姑娘离开,红儿还跟在她身边没有收拾任何东西。 “今年你不回叔父家看看吗?”雪茹嫣问。 “不了。”红儿回答说。 “至少他还是你在世的亲人。”雪茹嫣说。 红儿不领情,撅着小嘴:“什么在世亲人,他都把我卖了,我为什么还要回去看他?我不去!” 雪茹嫣看向天边,悠悠想到:“你今年虽然还是小丫头,但是我身边的丫头,应该赚了不少,你叔父应该会接纳你。” “接纳我有什么用?”红儿不满嘀咕,“我有钱了就接纳我,我没钱就卖了我,嫌我多吃他一口饭,我不回去,我宁愿留在这里陪雪姑娘!” 雪茹嫣稍怔,转而放下心,笑了出来。 “那今年年关,我可不寂寞了。”她笑道,看着远处天边的彩霞,笑得动人心魄。 年关,对家家户户都很重要。最近很红的杏儿也回去了,马车换成了教司坊里最好的,金色的顶棚,显出了王公贵族那般的贵气,她坐这样的车回去,是荣归故里,一定会受到极高的礼遇。 “雪姑娘在看杏儿姑娘吗?有皇上的承诺,雪姑娘不用担心了!” 雪茹嫣点头说:“嗯,我不担心。” “不过俞乐师究竟是什么本事能请来皇上?是不是来骗我们的?”红儿不禁问,“真好奇啊,皇上每天都住在皇宫里,那么多人守着,伺候着,谁能见到皇上?” 红儿还不知道俞青朗的身份,而她还小,大概也还不知道小楼的事。 过早知道江湖不好,雪茹嫣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一直都没跟红儿说。此时她问了,雪茹嫣就回答:“是能见到皇上的身份,他虽然是乐师,但不是教坊人,人不可貌相。” 红儿点头:“也是,他还认得星主呢!雪姑娘真是好福气,能跟俞乐师关系这么好,俞乐师一定是看雪姑娘漂亮,所以才对雪姑娘这么好!” “别瞎说!”雪茹嫣小声呵斥她,转过身往楼里走。 “雪姑娘不看了吗?” “不看了,看也没地方去。”雪茹嫣说。 “今年妈妈说赚了很多银子,司青大人允许风月四时歌挪部分银子出来给没回家的人过年,妈妈正在问大家都喜欢什么,要一起吃年夜饭呢!” “哦,这倒稀奇,在江北从来没有过。” “那雪姑娘以前是怎样过年的呀?”红儿好奇问。 “以前?”她的话叫雪茹嫣止步,思绪不禁回想到过去的时候。 在江北那时候,每年过年…… “今年已经没有八宝饭卖了,爹娘,萍儿就用普通的煎米来跟爹娘一起过年。” 朴素简陋的房间,阴暗冷清的坊楼,楼里都外都没什么人,她一个人捧着热饭缩在窗户下的角落,拿出稻草编制的两个小人当爹娘。两只小碗,一碗白菜,一碗腊肉,加上白米饭,就是过年的全部。 第二百一十二章 见客 “过年不过就是如此,没什么好提的。”雪茹嫣道,不愿再多说这个话题,转身走进楼里。 这是她重回汴京城后,过的第一个年。 噼里啪啦! 刘妈妈在门口放起了炮竹。风月四时歌里留在坊楼过年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大家都聚在了大堂里,等刘妈妈的安排。 “今年大家不回家就在楼里一起过,不要拘束,明天起该办置的东西,饭菜都一起准备,后天娱禁令就会出来,月柳巷就都不接客了。” 刘妈妈说完,每个人都点头。门前,章怀王忽然出现。 “谁说月柳巷就不接客了?本王要是过来了,妈妈可不能不接待本王啊!” 见章怀王走进来,所有人恭敬行礼,道:“见过章怀王爷。” 章怀王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雪茹嫣身上。 他扬嘴轻笑,走过去:“你没回江北?哦,对了,你已经没有爹娘在世了。” 雪茹嫣沉下气,平静地回答道:“王爷说的是。” “那正好随本王去个地方!”章怀王说,伸手拉起雪茹嫣手腕就往外带,道,“妈妈,你的人本王带走了,过会儿还你!” 雪茹嫣懵懵懂懂地被他拉着出了门。章怀王举起她,将她放到马车上,随后自己也上来。 雪茹嫣这才反应过来,忙问:“王爷要带奴家去哪?” “去个好地方!”章怀王打哑迷说,眼睛一眨,没正经的朝她抛了个媚眼。 马车一路行驶,沿着汴河沿岸到了一出处外在风雅的酒楼。 这酒楼伫立在汴江河畔,巍峨大气,一看就不是寻常小店。 能开得起这样的酒楼,东家不是财大气粗,就一定是京城里的某位权贵。 马车停下,章怀王先下去。 “下来。”章怀王道,伸出手。 雪茹嫣放下窗帘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搭上了章怀王手,掌心的炙热传来,章怀王抓紧她细软的柔荑,将她扶下马车。 雪茹嫣抬头,酒楼上方招牌三个大字:醉清风。 “这是京城只招待各方权贵的地方,因为酒钱太贵,寻常百姓消费不起,进来!” 雪茹嫣点头跟他进去,里面,金碧辉煌。不论是各种名贵实木做的桌椅还是镀金鎏金的装饰,一切都显出“财大气粗”四个字。 雪茹嫣流连四周,章怀王已经走上楼梯,催她:“快点!要看等会儿本王带你看个够!” 雪茹嫣匆匆跟他上楼。酒楼有四层,第四层,已经见不着人影。 这一层很安静,所有的房间门都关着,在最东边那一间,正靠河边,门口有两名黑衣侍卫守候。 “见过王爷!”侍卫齐声道。 门被推开, “进来。”章怀王转头说。 门被推开,雪茹嫣踏进去,绕过梅花闹春图的屏风,里边,一黑袍镶金锦服的的人坐在桌前,面上的面具吓得雪茹嫣走路差点踉跄! 这个瘆人的面具,可不就是廉榆吗? 雪茹嫣惊恐地看着他,转头又看了章怀王,心里七上八下,很不安宁。 第二百一十三章 吾皇 “你不是要见皇上?本王就带你来见了!”章怀王手插进袖筒,嘴角挪动,示意她上前行礼。 雪茹嫣紧张地走上前,低着头,看不见廉榆透过面具的眼神。 她叩首:“奴家教司坊风月柳巷雪茹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廉榆的声音,但却低沉得很。 两边站着侍奉的人,雪茹嫣想,即便是皇上,在这种事情也免不了端架子吧?廉榆原本是很带江湖气的人。 “坐。”廉榆又道。 章怀王一屁股坐下,见她没反应拿脚尖踢她一下:“快坐啊,愣着什么?” 雪茹嫣让他踢得弯了腰,一边摸索板凳,一边坐下,拘谨得很。 章怀王摆手,屋里伺候皇上的人都退下。廉榆独自饮酒,没有任何反应,等到多余的人全都离开,廉榆问:“雪茹嫣姑娘,没想到你与朕又见面了。” 雪茹嫣立即跪下,叩首:“奴家惭愧。” 章怀王听得一愣一愣,起身:“怎么,你们见过?” 廉榆说:“啊,见过两次。” “还两次?”章怀王大惊,诧异地看着她。 雪茹嫣将头埋得更低,章怀王又是一屁股坐下:“奇了怪了,那你还要见皇上做什么?杏儿再飞上枝头也比不过你了!” “那件事,不是已经谈好了吗?你想反悔?”廉榆问。 雪茹嫣叩首:“奴家不敢。” “那你这次请章怀王来作保牵线,为什么?” 雪茹嫣深呼吸不说话。事实是章怀王自己提出来的,在没见到廉榆之前她都不知道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可这些话,她不能说。 章怀王也是皇家血脉,说出这样的话除了显得她任性,就只显她红颜祸水。 惑乱章怀王,做出这样的事。 廉榆道:“你的本事比朕想得还大,不仅有俞青朗,还有章怀王,都做了你的裙下臣。” 他的这句话吓得雪茹嫣连忙磕头,惊慌辩解:“皇上息怒,奴家不敢,奴家只是一介不重要的歌姬,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从未与二位有任何几捷越,请皇上明察!” 廉榆终于转头,视线看向了她。 “你说你没有?这两位都对朕非常重要,却为了同一件事向朕说情,章怀王一向不愿管别人的名利富贵事,却也为你,这样奔走。” 雪茹嫣心里很委屈,同时也无言以对。 无话可说。 章怀王一声叹,问:“是俞青朗吗?他竟然也管了你这种事!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雪茹嫣看着章怀王,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委屈地摇了摇头。 “奴家承蒙俞公子好心相助,实在不敢论关系亲密。” 章怀王又是一声叹气:“你打算怎么办?” 他把问题抛给廉榆:“你既然已经答应帮她了,我就没有事了,吃饭!这醉清风的厨子比宫里的还好,以后一定要挖去宫里!”他掰扯下一只鸡腿,递给雪茹嫣。 “尝尝?” 雪茹嫣有一刹那好奇,廉榆一直戴面具示人,现在要怎样吃饭? 会摘掉面具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月华 可她失望了。 廉榆起身:“既然没别的事,摆驾回宫。” 他直接离开了,外头候着的人都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了酒楼。 房间里,章怀王一个人大吃大喝。 雪茹嫣很尴尬,料想他们走远后,也站起身。 “王爷,刘妈妈还等着奴家回去一起操办过年的事,奴家便先回去了。” “先回去?”章怀王一声轻哼,“你认得回去的路吗?” “奴家可以问。” “问?你知道这里离月柳巷有多远吗?没带红儿出来,你身上有银子回去吗?” 雪茹嫣沉默了。 章怀王道:“等着,等吃完饭,本王就送你回去,这么好一桌饭菜你不吃也行!” 雪茹嫣这才坐下来,拿起筷子。 章怀王大口喝酒,掩盖下他宫里,玉角得逞的笑意。 宫里,廉榆摘下面具,露出的却是俞青朗的脸。 阴暗中一道身影走出来,没有完全现身,却到了他跟前,说:“早说了让我去,你非要过去!” 俞青朗转头,沉静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对手不对手?章怀王说出去也是我的同胞兄弟,你怕他吃了我?” “你身上江湖气太重,不要落下话柄给他。”俞青朗说。 “哈哈哈哈!”廉榆一阵大笑,将桌上面具拿起来重新戴上,“做皇上就是累啊,总要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世人都说这叫沉稳,这叫什么?这叫活受罪!” 他戴上面具走进烛光里,抱着双臂,饶有意味看着俞青朗,渐渐收起了笑容。 “说吧,为什么今天执意用我的身份去见他,章怀王有什么事,让你起疑?” 风月四时歌里,夜深了,小厮锁了门。所有人都回房歇着了,雪茹嫣也是,来到窗前将撑窗的木头拆下来。 唰! 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动作,雪茹嫣惊骇,立马大叫,但外边的人忽然窜进来,兰花香气袭来,雪茹嫣立马止住了呼声。 “俞公子?”她试探问。 俞青朗转身,俊朗的身姿在烛光下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他眉目低垂,充斥着怜悯之情,轻声答了声:“嗯。” 雪茹嫣诧异:“俞公子怎么这么晚了从窗……” 她指着窗口,忽然停止了话,一声轻叹:“奴家给俞公子倒茶。” 她忙忙碌碌,将已经收拾好的茶具再次拿出来。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她的身上。俞青朗看着她,过去拦下。 “算了,不喝茶。”他道,拿下她手里的茶具,将她拉到一边。 他看着她不说话,雪茹嫣不明白,疑惑:“俞公子怎么来了有事……” “以后不要找章怀王,他能给你的,你受不起。”俞青朗说,打断她的话。 雪茹嫣眨眨眼:“这么晚了,俞公子翻窗就是来说这些?” 就着月光,俞青朗的脸显得清冷白皙。他的睫毛微微触动,眸光似水,落在她褐色的眼瞳。 什么话也没说,他拥她入怀。轻柔的,不让她感到一丝抵触,只是轻轻触碰,贴身站而已,没有任何过分的情愫。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同类 “就来看看你,”俞青朗唇齿轻启,声音就在她的耳边,“我知道今天他找了你,他有很多事不能告诉你,他对你好,其背后是什么主意,你很难料到。” 俞青朗字字带着气声,声音低沉而磁性:“你吃过他的亏,远离他。” “俞公子的话奴家怎会不明白?可章怀王是王爷,今天也是为了帮我。” “有我帮你就够了。” 雪茹嫣身形稍愣,站在他怀前僵硬不动。 俞青朗的话让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有点蚂蚁挠心的感觉,又有些想要逃离去钻个地洞暂时躲起来! 她舔舔嘴唇,轻声:“俞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俞青朗将她从怀前拉出来:“我是说,你不要跟他走太近。” “为什么?” “因为,我会不高兴。” 雪茹嫣怔怔看着他,总感觉今天晚上的俞青朗好像不一样了。 他松开手,走到窗边,覆手而立。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小身边就没有什么人出现,就活在高塔里,只有兵书武学,刀枪棍棒,连说话也是跟身边唯一侍奉的人学的,他死了以后,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雪茹嫣静静听着,没想到他竟然说起了自己的过去。 “所以,我总是喜欢去看人心,看形形色色的人,看他们喜怒哀乐,看他们装模作样,都觉得有意思,渐渐也就学到了一身看人的本领。” 雪茹嫣继续听着,没有插嘴打断他的话。 俞青朗忽然转头,鬓角前的发丝垂落到肩后,忽然轻轻一笑:“在我第一眼看见你的事情,我就知道,你是和我一样的人,孤独清冷,有世人安难以承受的凄凉。” 他的话渐渐冰冻住雪茹嫣的心,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 他看着她,那样的眼神,雪茹嫣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她会有感触并沉沦下去。 这样的眼神她很熟悉,她自己也是这样,她把这种眼神,叫做慈悲。 俞青朗也正是这样的眼神,甚至比她更为通透。 难怪,在她见他第一眼时就会被他吸引,有莫名的感觉。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气度与外貌,更多是因为,她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 也难怪俞青朗曾说,他们是一样的人。 雪茹嫣缓缓低头:“能和小楼公子只一样的人,奴家很荣幸。” “荣幸没有用,活下去才有用,”俞青朗道,“人,身不由己,为了自己,也为了我,远离章怀王吧。” 雪茹嫣笑了:“可是,他是王爷,奴家只是教司坊里微不足道的小宫女,在教坊一天,就不能避免与王爷见面,俞公子的话未免太强人所难。” 俞青朗忽然转变口气:“当然,你一定要飞蛾扑火,我也不会拦你。” 雪茹嫣又是一怔,再抬头时,窗前已经一片空荡,哪里还有那身清雅的影子? 俞青朗走了,走得就像她在做梦一样。 窗外的风让她有些哆嗦。 雪茹嫣这才走过去将窗重新合上。 这才彻底度过今天这一天。 第二百一十六章 年夜 那天以后月柳巷就变得清冷下来,家家户户都要忙过年的事,加上宫里禁止娱乐的禁令,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再来月柳巷取乐。 月柳巷迎来了真正的假期。 年三十的京城很热闹,从白天到晚上,炮竹声不断。 吃过年夜饭,雪茹嫣从厨房帮忙出来。外边已经开始放花灯爆竹,舞龙舞狮,声音从墙外传来,引得她停下脚步望了望。 前边,红儿过来。 “雪姑娘,妈妈给我发岁钱了!”红儿高兴地捧着一些红布包着的碎银子给雪茹嫣看。 雪茹嫣笑了笑,从荷包里也拿出一块碎银出来。 “明年要继续努力,抓紧学艺,早日登台。”雪茹嫣鼓励说。 “谢谢雪姑娘!” 红儿开心的笑着,虽然十二三岁也不是太小的年纪,不过雪茹嫣还是喜欢看这样的笑脸。 不过很快,她感伤起来。自从进教司坊以后,在江北,从来没有人再给她岁钱了。 江北的妈妈不像刘妈妈这样和蔼善良,那里的小丫头,也没有红儿这样纯粹又机灵。 她做小丫头的时候经常被打,别说岁钱了,没罚她俸禄,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红儿也看着墙外,对雪茹嫣道:“雪姑娘,今晚上庙会很热闹,我们去看看吧!” 以前过年都是她一个人,从来没有去凑过这些热闹。红儿期待地看着她,雪茹嫣想了想,扬起微笑,点头轻声答应:“好。” 红儿开心得手舞足蹈,蹦蹦跳跳,恨不得一下就跳出风月四时歌! 来到门口,与城里的热闹相比,月柳巷里就显得冷清多了。红儿忽然指向前方:“雪姑娘,你看,俞乐师来了!” 雪茹嫣稍怔,抬头看前方,俞青朗身形俊朗,带着清雅之风向她走来,看见她抬头,微微颔首,到她跟前。 “奴家见过俞公子。”雪茹嫣行礼。 “不用多礼,”俞青朗说,“准备出门?” “嗯,”雪茹嫣说,“和红儿想去庙会上看看。” 俞青朗赞同:“庙会有许多热闹玩意可看,舞龙舞狮杂耍的,各地小吃没美食,应有尽有,京城的百姓都喜欢吃完年夜饭后去那里转转。” 红儿很激动:“俞乐师也去吗?雪姑娘还是第一次见汴京的庙会,我是第二次了,去年可好玩了!” 俞青朗低下头:“你很想去?” “当然了!那里年三十的糖葫芦最好吃了!” 俞青朗轻笑:“那就走吧。” 他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雪茹嫣疑惑,叫住他:“俞公子刚来还没进门就要走了?” 俞青朗回头:“来就是见你,已经见到就不用再进门。” 年夜饭后逛庙会是汴京民间的习俗。地点在最热闹繁华的三叶街上,整整一条街都是,各家商户张灯结彩,还有许多挑担子的小商贩,好不热闹! 红儿对什么都感兴趣,左看看,右瞧瞧,揣着刘妈妈和雪茹嫣给的岁钱,盘算要买些什么好。 雪茹嫣和俞青朗并排走在后面,慢慢踱步,叮嘱她说:“别跑太快,当心走散!” 第二百一十七章 庙会 她和俞青朗慢慢走在三叶街里,虽然天冻,可是微风清徐,柔和得不像话,穿着厚袄子与披风,也感到很舒适。 俞青朗问:“不去买些什么?” 雪茹嫣想也没想的回答:“没钱。” “真意外,风月四时歌的头牌竟然没钱。” 雪茹嫣转过头:“钱再多也要存着以后应急用,毕竟要为自己谋划出路,不乱花钱,存起来总是好的。” “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样的爱好。” “不是爱好,是应当做的,习惯。”雪茹嫣道,前边。 “雪姑娘,要糖葫芦吗?”红儿站在一处买卖人跟前问她,看着俞青朗,又问了一声,“俞公子也要吗?” 雪茹嫣犹豫着要不要红儿出钱,身边,俞青朗说:“好。” 红儿买了三根,拿着跑过来给他们:“给,这位大伯的糖葫芦最好吃了!平时不能随意出门,也来不了三叶街这么远的地方,所以只有过年才能吃到,尝尝,真的很好吃!” 雪茹嫣拿着糖葫芦,还没道谢,红儿又跑开了。 “哎,慢点!”雪茹嫣叫不住她,红儿一滋溜又跑到另一处摊贩前看,像个野孩子一样。 “就随她去吧,朝廷今天会加派人手管理治安,也封城了,她不会有事的。”俞青朗道。 每年年三十京城衙门都会增派人手潜入庙会维持秩序,保护百姓的安危,这是她也知道的事,只是还是忍不住叹一声气。 “怎么了?”俞青朗问。 “都不知道京城里过年这样热闹。”她回答。 “在江北的时候不是这样?” 雪茹嫣摇头,又是一声叹气:“完全不是这样。” 话说到这里,前方人群外围忽然想起一声撕裂般的马鸣! 俞青朗眼瞳睁大,立即拉过她躲到一边,眼疾手快,下一刻一人骑着烈马匆匆从旁边奔过去。 “滚开,别挡了小爷的路!” 马背上的年轻男子气焰嚣张,雪茹嫣还没发反应过来,只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一时间忘了情况。 俞青朗不满地道:“京城早已下过禁马令,尤其是年三十晚上,庙会里决不允许骑马狂奔,竟敢顶风作案,实在张狂!” 听到他的责怨,雪茹嫣这才反应过来,推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出来。 “多谢俞公子,刚才……” “那人是宰相家的二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欺压百姓的事情看来是做了不少。” “宰相家的,二子?”雪茹嫣忽然给震撼住了,说到宰相两个字,她脑海里立即浮现父亲生前的样子,身着朝服从外边回来。 但她也立即意识到,从十二年前起,大宁就换了新宰相。 “嗯,”俞青朗轻声点头,“宰相就这样纵容公子在外撒野,可叹。” 他转过视线,蓦然发现她怔在了这里,一动不动,像丢了魂。 俞青朗立马有些慌神,轻声叫她:“你还好吗?” 雪茹嫣怔怔抬头,对上他的脸后,两行热泪不能自已地滑了下来。 俞青朗大骇,忙捧住她的脸为她擦拭眼泪,可越擦,哭得越厉害。 第二百一十八章 跋扈 “大宁,现在有新宰相了?”雪茹嫣问,她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却又忍不住去打探关于继任父亲职位的人。 俞青朗反问:“新宰相?张相上任十几年,哪里有什么新宰相?你从哪里听说他要卸任了?” 雪茹嫣立即摇头,拉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说:“听说宰相勤政爱民,忠正清廉,协助皇上将大宁处处都治理的很好,怎么会出这样的莽撞跋扈的公子?觉得不可能。” “勤政爱民?这样说,也没错,”俞青朗认可说,“但没想到百姓竟对他评价这么高。” 雪茹嫣好奇:“你认识现在的宰相大人?” “不认识。” “那你这样说?” “天底下哪有这样完美的官员?都只是表象。” 俞青朗的话让她有所深思。 那她的父亲呢?为国为民操劳一生,也只是假象? 她不敢再往下想,再想下去,她怕父亲真的是做了大不敬的事情,才让先皇将江家满门抄斩。 她仰起头,看俞青朗。 俞青朗也看着她,这样渐渐走了一路,终是停下。 “你好像有话要说。”俞青朗道。 雪茹嫣抿起嘴摇头。 “直接说吧,人虽然很多,但也说明没人会听你说话,没关系。” 雪茹嫣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鼓起勇气向俞青朗打探一下。 “你刚才说,现在的宰相已经在职十几年了?那之前的宰相去哪了,宰相那样高位的大臣,老了也要告老还乡?那这位宰相还能在职多久?” 她一连串的问题引得俞青朗皱眉。认识他这么多,雪茹嫣还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俞青朗警告她:“不要动张相的念头。” 雪茹嫣一惊,难道,他以为她在想攀宰相这根高枝? “俞公子,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 俞青朗直言说:“想往上爬,在权贵中获得荣华富贵,不是你么?” 雪茹嫣想要反驳,但又无言以对,张着嘴,还是点头说:“啊,但那又如何?想获得更好的生活,有什么不可以?” 俞青朗再次皱眉:“可那位张相,已经五十五了。” “五十五……”雪茹嫣算着日子。 要是爹还在世,今年应该是五十一岁。 所以这名张相比父亲还年长几岁。 在父亲死后,接了父亲的班。 “那,这位张相以前是任什么职务?能被任命成宰相,一定很有才能吧!” “才能自然有,但太过阴险,不是什么好事。”俞青朗道,凑近她的脸,让她不能再躲避他的目光。 “不要打张相的主意,”俞青朗再次警告她说,“他能把你这样的姑娘吃了骨头都不吐,别拿自己犯傻,听到了吗?” 雪茹嫣怔怔看他:“我会死吗?” 俞青朗肯定地道:“你会生不如死。” 朝堂里的事情雪茹嫣当然不会清楚,即便她问俞青朗,也不会得到太多的认识。 朝堂,对女人来说,永远都是陌生的。 经历了刚才那一出,雪茹嫣已经没什么心思再逛庙会了。满脑子都是父亲的身影,是她记忆里的宰相府,是她不能逃避的梦魇。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二世祖 那个骑马狂奔不管路人安危的宰相府二公子又折了回来,带着五六个凶神恶煞的跟班,在庙会上耀武扬威。 “老头,你这破玩意还拿出来卖?本公子要那是瞧得起你你也不看看你这副寒酸相,给你,拿着银子赶紧从三叶街消失!”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即便在敲锣打鼓的喧嚣声里也格外突出。 对这种二世祖大家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不过这些挑摊子出来的小商贩就不好运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不,一个卖糖画的商贩要走,给二公子的跟班一脚踢飞了摊,炭火和糖汁撒了一地,连人带摊一起倒下。 “跑?见到本公子跑,是不是太看不起本公子了?” 俞青朗看在眼里:“此处是非多,先走吧。” 雪茹嫣也有同感,跟这种人最好不要有任何牵连,要让他发现自己是教司坊的姑娘,指不定禁娱令后就来月柳巷找她的麻烦了! 可是,事不如人愿。 “哇啊啊,你做什么,我没干任何事啊!” “是红儿的声音!”雪茹嫣惊骇,猛然挣脱俞青朗的手跑回来,才看见那个二世祖像拎小鸡似的正拎着红儿的衣领。 红儿吓得哇哇直哭,鬼知道他力气有多大,直接将红儿拎得脚离了地。 红儿大哭:“放了我吧,这位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让了我吧!” 这个二世祖凑过鼻子在她身上闻了闻,忽然皱眉,抱怨:“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挡住小爷的路了!” 红儿哇哇哭:“我不敢挡爷的路,我只是找不到我家小姐了,我没有想挡您的路!” 周围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三叶街本来就只有一条路,怎么就说挡路呢?” “快别说了,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惹不起,还是走吧,走吧。” “官府都白买不来管,我们管什么?走吧走吧。” 雪茹嫣要过去,手腕被俞青朗抓住。 “你过去送死?”俞青朗问。 “可我不能不管红儿!”她挣脱开,朝人群中央跑去。 卖糖画的商贩还倒在地上,几个爪牙正在对他拳打脚踢。雪茹嫣看了一眼,匆匆跑到红儿身边,朝那二世祖说:“这位公子,我家丫头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 这二世祖瞧见雪茹嫣,面上立即露出惊讶的神色,放了红儿,乐笑一声:“你就是她的小姐?” 雪茹嫣看着红儿委屈的脸庞,点了点头说:“嗯。” 二世祖显然对她很感兴趣:“哪家的小姐,在京城,我怎么没见过你?” 雪茹嫣唇红齿白,本来就好看的五官今日还上了妆,这样的美貌让这个二世祖都要看呆了。 他猥琐的舔了舔嘴角,一副色咪咪的样子盯着雪茹嫣,在她身边转悠。 雪茹嫣很不舒服,但又不能做什么,只能低头,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带她回去了,公子告辞。” 她拉起红儿正要离开,面前,二世祖的手臂忽然出现,拦住她。 “嘿,别走啊,还没跟小爷多聊一会儿,急着走什么?” 第二百二十章 收拾 雪茹嫣低着头,不敢做声。 “你叫什么名字?”那张相的二公子问。 雪茹嫣动动嘴皮:“公子如何称呼?” 听得她问。“我?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宰相张府二少爷张忠献!美人去打听打听,京城里哪个不认识小爷我?” 他骄傲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只要美人跟了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享之不尽!” 他伸手刮雪茹嫣的鼻尖,她向后闪,却还是没躲开。 身后的退路已经让他的爪牙堵住,渐渐靠拢,将雪茹嫣和红儿围了起来。 “张公子谬赞了,我哪有这个福气能伺候张公子?”雪茹嫣不停地看四周,想找个能逃走得出路。 张忠献更加伸手,猥琐的要对她不客气。旁边围观的百姓都已经散了,这种纨绔子弟当街调戏民女的事见怪不怪,谁也不愿意惹这些二世祖,全都视而不见,匆匆散去。 这就难住雪茹嫣了,年三十晚上在街头明目张胆地调戏姑娘,京城里这些纨绔子弟也太过分了! “美人儿,就跟我来吧~!” 雪茹嫣闭上眼,但预料中的拉扯没有出现。 身前,俞青朗正抓着他不老实的手,用力捏着向上扳。 “疼疼!”张忠献忙叫唤,恶狠狠地瞪着带来的爪牙,“还愣着什么,给我打啊!” 爪牙们这才反应过来,一窝蜂扑上去要揍俞青朗。 “俞乐师!”红儿很着急,但雪茹嫣非常平静,因为她知道俞青朗不会输。 小楼公子会输么?这可能是个笑话。 “哎哟,哎哟!” 还不消半刻功夫,这些人全被打趴下,跪在地上痛苦呻吟。 再看俞青朗,还是那样清雅俊朗,哪看得出是刚才下狠手的人? 张忠献看见手下这么快就被打趴了,立即惊慌,连连退后。 “你你你,我可是当朝宰相的儿子!”他说,注意身后,躲开障碍物,“你敢冒犯本少爷,叫爹治你大罪!” 他的话只让俞青朗觉得好笑:“当朝张相?能治我什么罪?” “你!”张忠献没有话说,看着手下人唉声叹气倒在地上,自己打又打不过,忙哼一声,“今天小爷我不跟你这刁民一般见识,改天别让我在京城看见你!” 他落荒而逃,连带爪牙们,纷纷逃开,很快消失在三叶街上。 红儿惊叫:“俞乐师好厉害!” “多谢俞公子相助。”雪茹嫣向他道谢。 俞青朗转身:“不用谢,今后走路得看事,不该惹上的麻烦不要惹。” 他这话是对红儿说的。红儿知道是她的错,心里愧疚,难过地说:“知道了,差点连累了雪姑娘,对不起。” 雪茹嫣叹气,捧住她的小脸,弯下腰说:“别这样说,今天的事不怪你,他目无尊法,嚣张跋扈,是他的错,以后见到这样的人就躲开,躲得远远的就行了。” 她又问一声:“知道了吗?” 红儿知错地回答:“知道了,雪姑娘。” 庙会依旧在热热闹闹的进行,没有因为张献忠的闹事而结束。 俞青朗走到前方,看了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开春 “人越来越多,前边有打铁花的,但那里,还是别过去了,”俞青朗说,“对街就是宰相府,那家伙指不定正去府里搬救兵,以防万一,今夜还是先回吧。” 虽然很扫兴,但雪茹嫣不得不承认俞青朗说的,是事实。 她转头朝宰相府的方向望去。久别的府邸啊…… 她低下头,对俞青朗道歉:“今夜害得你也没能好好逛庙会,非常抱歉,改日再向公子赔不是。” “不用这样,”俞青朗说,“人没事就好,张献忠那个混蛋,迟早要收拾他。” 这个时候雪茹嫣没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他小楼公子怎么去收拾宰相的儿子?这两人生活的世界,应该完全没有交集才对。 可日后俞青朗的确将张献忠收拾得很惨,不过那是后话了。 三人慢悠悠走在京城的街上,大好的心情都叫张献忠给毁了,气氛十分低落。 “等一下。”俞青朗突然道。 雪茹嫣停下脚步,只见他跑到街对面,到一个挑担子的摊贩跟前停了一会儿,然后回来。 “给,新春愉快。” 一根木头簪子出现在他手中。雪茹嫣稍愣,看着簪子,指着自己,怀疑着问:“送给我?” “嗯。”俞青朗点头,看着她今夜速得没有一件首饰的发髻,抬手将这支木簪插了上去。 雪茹嫣有些愣,但心里有一股暖流拥过。 他离开她身边,端详她的模样,很是满意。 “不错,很配你。”俞青朗说。 雪茹嫣的脸红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低下头向他道谢说:“谢谢。” 俞青朗轻轻一笑,转过头,楼上那些悄悄推窗偷看他的姑娘们立即将窗合上。 好俊俏的公子啊!可惜已经有了心上人。 回到风月四时歌,雪茹嫣拿着这只簪子反复端详,不舍罢手。 这是普通的桃木做的,造型简单,却做工精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她却就是开心的不得了。 来到教司坊以后,她收到过许多礼物。各种人士送来的各种礼品,有金银珠宝,有山珍海味,但没有哪一件能像这只簪子这样让她上心,在意,觉得幸福。 是的,现在,她感到幸福。 这是为什么呢? 雪茹嫣端详着木簪,不禁思考。那天以后她还能感觉到幸福吗? 雪茹嫣想着忍不住笑了,与其说是这物让她幸福,不如说是送这物的主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俞青朗开始在她心里有了位置,让她感到宽慰与踏实了? 这跟桃木簪,她锁在了最名贵的匣子里,放在木柜最里面的位置,珍惜存放。 宫里也为开春忙个不停,因为开春后不久,宫廷里对后宫女眷的才艺比赛就要开始了。 因此丽嫔传唤她的次数也变多了。 空旷的宫殿。 “雪茹嫣,你快来教本宫这里要怎样弹,本宫总是弹不好。” 丽嫔向她虚心求教。出乎雪茹嫣意外,她没想到丽嫔娘娘要学琴,是说真的。 丽嫔娘娘真的在认真练习。 雪茹嫣走上前,认真指导,说:“娘娘的手要这样放,这跟手指要放在这,勾住这跟弦,这边要这样,然后……” 雪茹嫣拿着她的手矫正动作,然后弹起一个音。 争…… 第二百二十二章 伴虎 这个声出来,沉稳悠长。 “对,就是这样!”丽萍很开心,拿开她的手,自己按照她教的方法继续练习。 雪茹嫣看着她。 “总这样看本宫做什么?当心本宫治你无礼之罪。” 雪茹嫣立马跪下,道:“娘娘认真学琴的样子,令奴家敬佩,望娘娘早日学成。” 她的话引得丽嫔一笑。 “我会不会就看你教的怎么样,再过十日宫廷里才艺比赛就要开始了,本宫要是能拿到头筹,定少不了赏赐你。” 雪茹嫣微笑以表达对丽嫔的感谢。丽嫔问:“你想要什么?” “娘娘还没有拿到头筹,奴家不敢要赏赐。” 丽嫔又是一笑,抬起头看她一眼:“先说说,就随便聊聊,假如要赏赐你,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雪茹嫣跪在这里想了很久。 “怎么不说话?” “回禀娘娘,奴家在想要什么赏合适,娘娘是后宫主子,赏什么都是好的。” 她的回答中规中矩,虽然心里面的确有想要的赏赐,但她怕说出来后,适得其反,引起丽嫔不悦。 “什么赏都可以?还以为你与福元星君走得近,会跟那些个人不一样。” 雪茹嫣不说话了,丽嫔又弹了一会儿,停下来。 “再怎样练也比不过你们教司坊,即便本宫身为后宫嫔妃,但也又不如人的地方。” 她走过来,雪茹嫣勾着脑袋,跪着给她挪开了地。 丽嫔在她刚跪着的地方停下,道:“起来吧,陪本宫走走。” 虽然来宫里好几次了,但雪茹嫣从来不敢四处张望,像今天这样欣赏后宫的景致,还是头一次。 丽嫔带着她在后宫转悠,路上遇见的宫女太监全都向她低头行礼。这一刹那,雪茹嫣体会到了那种狐假虎威的心情。 “听说以前三王爷对你青睐有加。” 丽嫔忽然开口提这件事,雪茹嫣匆忙应答,说:“承蒙三王爷错爱,就只是月柳巷来了新人,王爷好奇,便来看了奴家几次。” 丽嫔说:“但本宫听说,是章怀王推荐你去见他的。” 雪茹嫣感到了一股寒意,丽嫔转过脸,眼里的狠绝显得有那么些毒辣。 雪茹嫣立即跪下来,向丽嫔道:“章怀王爷认为奴家琴艺不错,所以引奴家见过三王爷一次,仅此而已,奴家对三王爷绝无其他心思,三王爷已经许久没来月柳巷,请娘娘明察!” 丽嫔忽然笑了:“你瞧瞧你,本宫可是说了什么?你这样害怕做什么!”她伸手扶她起来。 雪茹嫣想起了章怀王给过她的警告,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告诉她,当年薛桂儿的事情,与这位丽嫔娘娘有关。 她不能冒这个险。 丽嫔牵住她的手:“好滑嫩的一双手,不说出去还真让人想不到,这是教坊女的手。” 雪茹嫣一直低着头,丽嫔又说:“你年轻貌美,即便得到三王爷青睐宠爱也很正常,没什么可害怕的。” 雪茹嫣决定装傻:“可三王爷的年纪,足够做我爹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思考 丽嫔噗嗤一笑。 “哈哈哈。” “娘娘笑什么?可是奴家说错话了?”雪茹嫣疑问,看着丽嫔差点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很不明白。 丽萍说:“你呀,你以为三王爷多大年纪?” 雪茹嫣答:“王爷大概四十多岁吧!” 丽嫔又笑:“你这话与本宫说说就罢了,出去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三王爷过了春,今年才三十几,正当壮年,他要是能当你爹,你现在还只是个教司坊的小丫头!你爹不会十几岁就有了你吧?” 雪茹嫣今年十九岁,啊,不,过了春天,虚岁就该二十了。 二十了,年纪也不算小了。 丽嫔的话雪茹嫣不意外,她本来就是装傻故意说高三王爷的年纪,此刻迎合丽萍,点头说:“谨遵丽嫔娘娘教诲。” 丽嫔叹气,还是拉着她的手:“今日本宫看你弹琴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才想起宫里人传得一些闲言碎语,一时感慨,你莫要在意。” 雪茹嫣聆听她的话,丽嫔叹道:“三王爷已经很久不去教司坊了,但为了你他去了几次去,这简直不可思议,十年以前,他在教坊里遇见了以为姑娘,为她一见倾心,差点误了前程,后来那姑娘走了,他才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这些你知道吗?” 雪茹嫣自然是摇头,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她本来期待着丽嫔接着说下去,但丽嫔没再谈这件事,就好像吊足了别人胃口然后突然住口,让别人心痒痒。 憋在心里十分难受。 “开春后宫里的花花草草也都要开了,等开花时本宫邀你进来一起赏花,多个人多份人气,我这宫里也就显得不那么寂寥了。” 说到丽嫔是后宫嫔妃,雪茹嫣就想起廉榆来。那家伙是皇上,是跟丽嫔必须联系在一起的人。 上次见廉榆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而他们两个是夫妻,这件事,雪茹嫣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将他们两人的形象拼凑起来。 丽嫔的宫殿清冷,说白了就是廉榆不常来。廉榆那样的性子,他不常来? 雪茹嫣很难想象这样的场面。夫妻一场,叫丽嫔独守空房,而丽嫔又是外人眼里最受宠的宠妃,这中间怎么想都觉得哪里出了些问题。 宫里的事情真复杂啊…… 她此刻又想到了廉榆的面具。她想,在外人面前一直戴面具,那面前的这位丽嫔是不是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不知道廉榆面具下的脸长什么样?也就是天子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 是英俊威武,还是相貌平平但十分睿智?或者是面目丑陋,但有奇貌必成奇事…… “在想什么?”丽嫔敏锐的发现她在走神。 雪茹嫣立即低头作答,回答说:“奴家刚在想回去的路,奴家忘记该从哪些路出宫了。” 丽嫔相信了她的话,道:“稍后我叫人送你出宫便是,宫里大,别乱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雪茹嫣领了丽嫔的好意,致谢地向她微微颔首。 第二百二十四章 警告 雪茹嫣走后,丽嫔问宫人:“三王爷今日来宫里了吗?” 宫人恭敬回答:“早朝后与皇上见过面,现在应该已经回府了。” “回府了?摆驾怡亲王府。”丽嫔说。 怡亲王府里,一片开春景象。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置换旧物,此时丽嫔来访,管家亲自接待,卑躬屈膝地将她带来的一行人热情迎入府内。 走到厅堂,丽嫔见管家还要往里走,说话止住他:“单管家,宫里有规矩嫔妃不能单独见客,会客的地点也有将就,你再迎本宫往里走,回去后你要本宫与你家王爷如何跟皇上交代?” 单管家连忙赔礼,抱歉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娘娘请就坐。” 丽嫔点头,就在厅堂里的椅子上坐下。她的身后跟着两名太监,四名宫女,两名司礼监主簿官员,两名太医院太医,以及一名钦天监神官。 管家匆匆去叫三王爷,三王爷很快就到,大步流星,拱手笑道:“丽嫔娘娘怎的有空驾临本府,也不提前拆人来报一声,弄得本王怠慢了娘娘!” 见三王爷到,所有人都行礼。丽嫔站起来,对三王爷说:“本宫为雪茹嫣来,听说王爷曾经特意为捧过她的场,有些事想跟王爷讲,就来了,王公公,怎么,你没通报内务府先来跟王爷报一声?” 那名站在她身后的公公立马跪下:“丽嫔娘娘恕罪!” 丽嫔并不管他,只是做给三王爷看。她转过头,继续对三王爷说:“以前本宫还不觉得什么,但雪茹嫣最近在教本宫弹琴,本宫发现了她弹琴的样子与那个人很像,三王爷你不会旧情复燃吧?” 丽嫔的话叫三王爷脸都黑了,他坐下来道:“娘娘到本王府上就为了说这些?本王听不懂娘娘的意思。” 丽嫔侧过脸,扫视了一遍身后跟来的人,对他们说:“你们到外头等着。” 那些人远远站到庭院里,厅堂敞开,能看见她和三王爷的身影,却听不见声音。 丽嫔这才坐下来,与三王爷说:“那年薛桂儿的事情,本宫希望王爷没有忘记,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是王爷这样的人该犯的毛病。” 三王爷此刻坐在座椅上浑身气愤得发抖,捏紧了拳头,却又偏偏对丽嫔无可奈何。 许久,只道:“多谢,娘娘关心!” 丽嫔低垂着眼眉,神情淡然,也是满不在乎。她靠到椅背上,淡淡地道:“那年的事本宫也不想再提起,但你要知道,皇家决不允许与教坊女有染,她们连大宁子民都不算,只是朝廷的一件商品,你是王爷,千万不要再犯错。” “这种错误本王当然不会再犯!”三王爷压低了声音,恼怒的情绪一点也没有掩饰,像极了压抑愤怒的猛兽。 丽嫔松下口气:“你怎么想的本宫不管,只要不影响到皇上,随你怎么弄!教坊女玩可以,但切勿把她们带上庙堂,先皇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规矩不能乱,本宫也不想动手第二次,雪茹嫣那姑娘,性子淡淡的,本宫还挺喜欢,可别让她因为王爷你,丧了命。” 第二百二十五章 廉榆 丽嫔走后,三王爷在府里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据说将厅堂里所有的桌子都掀掉了,嘴里还大骂丽嫔。 但谁也不知道丽嫔娘娘来找三王爷究竟说了什么。 连皇上也不知道。 廉榆戴着面具来到月柳巷。像他这样戴面具乔装打扮偷偷来月柳巷寻乐的人,各坊楼的妈妈都看习惯了,没有对他表现出一丝怀疑。 “这位公子过来呀!” “公子,在我们这,我们这有最好的姑娘!” 对这些吆喝声廉榆充耳不闻。他径直走进风月四时歌,里面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刘妈妈迎上来:“这位公子可有喜欢的姑娘?呀,公子是第一回来吧?” “嗯,”廉榆说道,打量楼里上下,又否认,“也不是第一次。” 刘妈妈笑:“既然不是第一次,公子可有心仪的人?最近我们这的杏儿大火,会跳扶桑舞,也会唱扶桑的小曲,公子您来风月四时歌可是来对了!” 她的话令廉榆笑了笑:“我找雪茹嫣。” “雪茹嫣啊!”刘妈妈笑道,“公子真有眼光,是去年我们这的花魁,今年稍有落后,但也排第二,您看,哟,她的牌子现在正空着呢!” 刘妈妈从小厮端来的盘子里拿过雪茹嫣的牌子,交到廉榆手上。 “公子现在上去,按照今年新做的牌子钱算,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雪茹嫣聪明伶俐,公子一定会喜欢她!” 客套的话廉榆不想多听,快步上楼,往雪茹嫣房间去。 雪茹嫣在屋里还不知道马上要接待这个家伙,乏味地想着茫然又无趣的今后。新的一年了,这一年又会发生怎样的事,会怎样的过去呢? 哐当一声,门被用力推开。廉榆绕过屏风:“去年闹得满城风雨的花魁雪茹嫣今年都不是花魁了?” 她看见是他,蓦然惊骇! 跪下。 “奴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廉榆把牌子扔到桌上,大跨一步坐下来,问:“没当上花魁了,感觉怎么样?” 雪茹嫣跪着挪过身子朝向他:“禀皇上,这都是客人的意思,奴家没有感觉。” “私下里就不要叫皇上不皇上的了,你不这样叫朕,没人知道朕是皇上!起来吧,从现在开始用平语说话。” “是。”雪茹嫣只好站起来,但基本的君臣礼节仍在,深深低着头,不敢看他。 廉榆打量四周:“我来,也不跟你说废话,寒暄就免了,杏儿我已经见过了,跟扶桑商会的头领也见了面。” 雪茹嫣低头听着,廉榆说:“那个扶桑商会的头领已经答应带大宁的使臣团去扶桑,很快扶桑和大宁的关系就能得到发展,建立商队,开辟正式的商道,利国利民。” 雪茹嫣答:“如此,便恭喜皇上。” “啧!” 廉榆立马瞪她,雪茹嫣又跪回去。 “说了不要叫皇上,聋了吗?” 雪茹嫣一个战栗,深呼吸,稳下心神,点了点头。 廉榆说:“他们的头领很喜欢杏儿,在使团没见到扶桑王的时候,皇上也要迁就着她,这段时间她没为难你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挑衅 雪茹嫣想起近来的事:“杏儿虽然比以前骄狂,但也没有太为难奴家。” “那就好。” 话刚说到这里,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雪茹嫣稍愣,道:“奴家去看看。” 房门前,杏儿带着丫头站着,趾高气昂,拿鼻孔看雪茹嫣。 雪茹嫣吃惊:“杏儿姑娘怎么到我这来了?” 杏儿身边的丫头忽然没礼貌地用力推她:“楼里的东西我们杏儿姑娘都还没挑,那轮得到你选了?” 雪茹嫣一愣,没反应过来,杏儿打断了丫头的话,懒慵慵地说:“春儿,别跟她一般见识,乡下来的丫头就是这样,没大没小,不知道礼数。” 雪茹嫣低头听着,唇角不由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杏儿双手叉在胸前,骄傲自负,看着她屋里的屏风,又不高兴了。 走进来。 “妈妈还讲不讲道理了,不是花魁的屋子里也能用这样的屏风?”她摸着缎面的屏风,啧啧摇头,“没规矩,太没规矩了,我那屋里都没用这么好的东西吧?”说到这里,杏儿恶狠狠地看了雪茹嫣一眼。 雪茹嫣有点担心,不禁想屏风后面坐着的人的感受。 “杏儿姑娘还是先回屋吧,早上的布匹我会退给妈妈,让杏儿姑娘先选了以后再拿。” “你选都选了,现在要退给我?”杏儿一声暴烈的怒吼,反手一个巴掌,不偏不倚正打在雪茹嫣的右脸,发出清脆一声响。 雪茹嫣的右脸瞬间肿了,头上的发髻也散了下来。她现在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杏儿这下开心了,笑着看着她,得意洋洋。 “以后在楼里就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别还以为自己是去年那个样子,大家对你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在京城里现在是我杏儿的天下,明白吗?” 雪茹嫣一直保持着被打以后的姿势,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她没有回应,杏儿立即又不开心起来。 “我家小姐问你话呢,没长耳朵?”她身边的小丫头春儿耀武扬威,伸过手就拽雪茹嫣的耳朵。 红儿再也忍不住了,冲上来:“雪姑娘!” 她的出现让春儿找到了笑柄,耻笑她说:“整个楼里就你不叫小姐,叫雪姑娘,没大没小,真是大的如此小的跟着学样,没好样!” 她们哈哈大笑,完全没考虑过雪茹嫣房里此时会不会有客人。 也是,连皇上都宣杏儿进宫觐见了,在京城里又有哪位客人敢说杏儿的不是? 杏儿恃宠而骄,小人得志,但也只能让人牙痒痒。 红儿瞪着她们两个咬牙切齿!可有能怎么办呢?雪茹嫣早就叮嘱过她要她忍,不要和杏儿正面冲突,凡事忍一时之气,方可海阔天空,细水绵长。 所以雪茹嫣也是忍着,尤其是廉榆才刚刚和她说过那些话。身为皇上,正是用的到杏儿的时候。 可也不是什么事都和雪茹嫣想的一样。在她一声叹气后,廉榆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啪啪啪! “好戏,教司坊真是排了出好戏啊!”他连连鼓掌,戏谑的语调让人听不出他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七章 解围 雪茹嫣震惊抬头,她狼狈的样子一下全印在廉榆的眼瞳里。 他戴着面具,杏儿认不得他,只愣了一下,又是冷笑:“真是奇了,现在还有人来找你?” 她一声冷哼:“你那些琴艺在宫宴上都被章怀王扔了杯子,今年还敢来迎客?这位客人,你可别被她骗了,她的琴可是很难听的,以前还偷隔壁的东西,把别人都逼得跳河了,这种人还是少她,看多了眼睛会长针眼!” “有这种事?”廉榆惊讶问。 红儿着急反驳:“这种事您都相信吗?”她很气恼,再也忍不住,指着杏儿的鼻子,“杏儿姑娘,你扪心自问要不是那天雪姑娘提议打擂台,你怎么可能有跳扶桑舞的机会?你不感谢雪姑娘就算了,还歪曲事实,雪姑娘什么时候偷东西了?还逼人跳河,苇娟跳河跟雪姑娘有什么关系,都是因为……” “闭嘴——!” 春儿的嗓门比红儿高了好几个调门,这一声尖叫差点把人耳朵给叫聋了。 雪茹嫣猛地拉住红儿,红儿转头,焦急叫了声:“雪姑娘!” 雪茹嫣只是微微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廉榆站出来打和场:“杏儿姑娘。” 杏儿听见他认得她,心里很高兴,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什么事?”她问。 “杏儿姑娘你人美心善,干什么跟这种恶毒的人废口舌?今后这片月柳巷当然是你杏儿姑娘的天下,哦不,你刚才说整个京城都是你的天下,我以前很有道理,以后你就是这个!” 廉榆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整个京城,包括宫里你都是这个,所以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饶过她吧?” 对廉榆的话,红儿非常生气:“廉榆大叔,你怎么是非不分,这样对我们呢?” 廉榆打断她的话:“别说这么多了,以后我一定去捧杏儿你的场,雪茹嫣有什么好看的?今天以后我也就看腻了,只是不能浪费今天给的银子!” 他的视线看着红儿,话却是对杏儿说。 杏儿委屈兮兮,要不是雪茹嫣用力抓着她的手指,红儿一定不会就就此罢休,一定会仔细与他们论个清楚! “好!我等着你来找我,给你看比雪茹嫣好看一百倍,不,一千倍的东西!”杏儿满意的说,这才离开,放过了她。 等门关上,雪茹嫣闭上眼,松了口气。 红儿再也忍不住,挣开手指着门就大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说我家雪姑娘!卑鄙!无耻!傻瓜蛋!” 红儿破口大骂一时停不下来,雪茹嫣向廉榆致谢:“刚才,多谢皇上相助。” 廉榆故意问:“我帮了你什么?我一直在骂你啊!” 雪茹嫣跪在:“红儿不懂事,奴家不能不懂,皇上刚才要不那样说,杏儿怎么会满意离开?所以,感谢皇上出面解围。” “你就知道我是这个意思了?”廉榆又问,“你就不担心我刚才是信了她说的话,所以才那样讲?” “不会,”雪茹嫣肯定地回答,“皇上知道她指责我事情都是事都是假的,这些事皇上即便现在不知道,找祈莫和俞青朗俞公子问一问,也就清楚了,怎么会信她的话?” 第二百二十八章 警觉 廉榆仰头大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看中你了,你这人,的确值得被看中!” 雪茹嫣扣头:“谢皇上看中。” “别谢我!”廉榆忙说,“看你这样,想来他一定是带你去过小楼了,不过要是这样,我可就得要与你为敌一段时间。” 雪茹嫣惊愣抬头,廉榆面具后的眼睛在笑,笑得邪魅,又深邃。 雪茹嫣说不出话来,看着廉榆,他踱步走到哪,她就看到哪。 心里是颤抖般的惊恐! 廉榆却没有将话说明白,大笑着离开了? 雪茹嫣跪坐在房间里,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红儿叫她。 “雪姑娘,这皇上今天过来是什么意思啊?雪姑娘明明什么错事都没做,皇上为什么要上门来把雪姑娘骂一顿?” “红儿,你不懂,”雪茹嫣说,站起来,“皇上不是在骂我,人活在世,多少都会言不由衷,有时候假话对人会更好。” 红儿懵懂地摇头:“雪姑娘,这些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罢了,以后你会懂的,”雪茹嫣道,问,“最近隔壁鸢娘有什么动静吗?” 红儿立马认真起来,回答说:“鸢娘姑娘那边没有动静,而且听说,今年开始她就一直没登台,在曦月歌里每天闲着,还成天乐呵呵的。” “乐呵呵?”雪茹嫣说,走到窗前,呢喃自语,“三王爷有什么打算?” 鸢娘听命于三王爷,被杏儿打擂翘了大好的局势,却毫无反应,反而还乐得其所,未免太不正常。 这件事雪茹嫣本没有放心上,但今天廉榆过来说了那些话,三王爷的动静就让她实实在在在意起来。 廉榆最后一句话说,他要与她为敌一段时间,是什么意思? 刚过完年,一段其乐融融的时间,差点让她忘了这京城朝堂里的诡谲。虽然她没有身在朝廷里,但月柳巷从来都是影射朝堂的地方,之前放下来的戒备,从今天开始,要全部拿起来。 乔装打扮。 叩门声。 鸢娘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悠然自得。现在没有登台的机会,即便有也都推给了其他人,闲得要命! “小绿,去开门。”她吩咐丫头说。 丫头去开了门,门口不是来取乐的客人,而是雪茹嫣,戴着斗篷蒙着脸,匆匆走进屋。 鸢娘愣了一会儿:“怎么是你?” 雪茹嫣取下斗篷,对鸢娘说:“过完年没见着你,我就来了,听说你现在不登台了?” “原来是打探情况来的!”鸢娘明白过来,继续看她的风景喝她的酒。 她喝的酒雪茹嫣认得,是漠南边关那边盛行的烈酒,即便是男子都不一定能扛得住这股烈性。 “鸢娘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雪茹嫣赞叹。 “别急着夸我,悄悄摸摸的来找我有什么事?你想问三王爷的什么?” 雪茹嫣沉下气来:“鸢娘姑娘快人快语,我也就不拐弯抹角,我知道这里都是三王爷的人,三王爷对你和曦月歌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但今年你不登台了,为什么?” 雪茹嫣又问:“你不怕受三王爷责罚?”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权势 “这就是三王爷的安排,责罚我什么?”鸢娘笑着说,“我特别喜欢现在这种没事干的感觉,每天吃吃喝喝,不用累着,还有人伺候,多好?” “所以我才担心,要来问你,”雪茹嫣道,叹气,“我是活在月柳巷的可怜人,王爷这样藏着大招,不知道今后月柳巷会变成什么样,今后在这里又该怎么样的生活?” 雪茹嫣露出了忧愁的神色。鸢娘却似毫不在意,哼哧一声:“三王爷就算憋着大招也不是对付你,你急什么?” “可是杏儿?她一曲扶桑舞,现在如日中天。” 鸢娘忽然想起来:“对了,听说你花魁的位置被她抢了?你可真是委屈,杏儿样样不如你,偏偏就会一支扶桑舞,就爬到你头上,看她那个性子,应该对你耀武扬威了吧?” 雪茹嫣发笑,要是没有刚才的事,她或许还会反驳鸢娘。 “鸢娘姑娘,目光如炬。”雪茹嫣笑。 鸢娘打量她肿起来的右脸,啧啧两声:“刚被打了?唉,所以三王爷才不让登台,那个杏儿现在如日中天是皇上撑的,三王爷也没办法,所以叫我避开锋芒,我倒还好,不跟她在一起,你天天跟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都躲不开,委屈你了!” 有人能体谅你的委屈,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王爷有什么安排,是杏儿那,不要太下狠手就好了。”雪茹嫣道。 鸢娘惊讶:“怎么,你还替杏儿求起情来?” “不是,”雪茹嫣否认,解释,“月柳巷在这个京城来说,就是遭人嫌弃的下水道,藏的都是身份低微的我们,连大宁百姓都算不上,处处充斥着罪孽,邪恶,和阴谋,别看外表光鲜亮丽,每天宾客络绎不绝,但内在已经都是发臭的了,就不要再弄死老鼠出来,叫这个下水道更加腐烂邪臭。” 鸢娘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鸢娘姑娘还是将王爷的计划告诉我吧,王爷对付杏儿,我总得避开一些,避免殃及池鱼。” 原来,三王爷用的是捧杀的方法。 鸢娘还是将三王爷的打算告诉了她。杏儿现在对皇上有用,即便是三王爷,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动她,所以叫鸢娘藏起锋芒,暗待时机,等皇上和扶桑王搭上联系,杏儿没用了以后,再一招制敌。 现在三王爷不仅不会压杏儿,反而还要任由杏儿做大,膨胀。 杏儿现在爬得有多高,以后摔得就会有多惨。她自己要是不知道收敛,这段时间越张狂,今后就会越惨。 三王爷要的就是她得意忘形,只要她忘了本分,就会犯错。三王爷就让她拼命犯错,让她被全京城的百姓都认识,然后再将错误公之于众,把她狠狠摔下来。这样,才能将她摔个粉碎,再也爬不起来。 三王爷想叫一个犯错受到惩罚,那是很简单的事。以前的苇娟,不就是最后“投河自尽”了吗? 苇娟怎么可能投河自尽,但其中的真相,没有人会去揭露,也根本揭露不出来。 这就是三王爷的本事。 这就是,权势。 第二百三十章 放过 在汴京城,雪茹嫣深刻学习到这个世间的险恶。 人活于世,真是太不容易了。 被杏儿打肿的脸,雪茹嫣花了整整一周才消下去。期间,俞青朗来看过她,看见她红肿的右脸,没有一丝惊讶。 他说:“花魁的位置以后总会是你的现在一时没有,不碍事。” 雪茹嫣感到很好笑。 难道她是在意花魁的位置? 她到现在还会在意花魁的位置? 要是还在她刚来京城的那个时候,她的确对花魁的位置非常在意。她那时候没有任何根基,一切从零开始,要进入权贵的圈层,就只有当上花魁才有机会。 她要了解当年的实情,就必须从京城的权贵入手,只有当上花魁才能吸引到他们的注意。 可是现在,她连皇上都见过了,还用得着在意一个花魁的头衔? 不仅是皇上,还有俞青朗,还有祈莫,有章怀王,三王爷……他们哪一个不是能叫汴京城抖三抖的大人物? 她还用得着在意一个小小的花魁? 她想着笑了,想起过去这一年,她也不是毫无收获。 俞青朗好像对她这种态度很不满意。 雪茹嫣问:“怎么了?觉得我不思进取,不往上爬,让你失望了?”她看着俞青朗,“我想往上爬也得你们这些人给面子,都要靠你们捧着才行,你们要是不捧,我一辈子默默无闻都有可能。” 俞青朗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谁不捧你了?” 雪茹嫣叹气,道:“皇上说要与我为敌,我不知道哪里得罪皇上了。” 说到皇上,俞青朗难得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他愣在这里,确认地问:“你说的当真?皇上来过这里,跟你说要与你为敌?” 雪茹嫣朝着他认真点头,满是担忧:“皇上要是讨厌我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京城出头了,俞公子,俞青朗,我们的缘分会不会到这里就打止了?” 俞青朗一脸疑惑:“皇上他为什么要与你为敌?你有哪里值得他为敌的?” 雪茹嫣努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俞青朗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我帮你弄清楚。” 俞青朗肯开这个口那是再好不过了,他又道:“那个家伙……皇上他阴晴不定,他的话你不能当真。” 雪茹嫣吃惊:“俞公子这话,要我认真听吗?” 皇上的话不能当真,那谁的话可以当真? “总之你别当真,”俞青朗说,说着转身,“你好好待着,别乱惹事,杏儿那边忍着点。” 他走出门,停下来。 “照顾好自已。” 一声嘱咐后,他彻底离开了房间。雪茹嫣忍不住发笑,红儿问:“雪姑娘笑什么?” 笑什么? 雪茹嫣想着:“我也想照顾好自己,可偏偏别人不想放过我,我怎样照顾好自己啊!”一声叹气,“真希望杏儿现在骄傲自大,膨胀到看不到我的高度,不再来找我麻烦,就好了。” 可杏儿最丢脸的时候还在她面前,她又怎会轻易被放过? 说起杏儿最丢脸的事,莫过于那时雪茹嫣找回了苇娟当掉的镯子给杏儿看,杏儿为了彻底洗脱自己嫌疑,强行把盗窃的脏水泼她身上的时候。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公子 杏儿那样胆小怕事,唯唯诺诺,而后立马被揭穿打了脸面,为了不让楼里上下说她恩将仇报小心眼,这个黑历史,她必然要封住雪茹嫣的嘴,要给她厉害看看! 现在的杏儿,可是完美的化身,而且与扶桑人相处得大大方方,哪里有胆小懦弱的样子? 再说了,她害怕雪茹嫣说出她的糗事,本身也是性情胆小懦弱的体现。 门外,刘妈妈差人来通知雪茹嫣今晚登台。 雪茹嫣对红儿说:“去告诉妈妈,我从今天开始要闭门学习一段时间,让技艺更精巧,暂时不登台了,俸禄按规矩减少吧。” 红儿吃惊:“雪姑娘这样,排名会更加往下掉了!” “不碍事,我要学鸢娘,”雪茹嫣说,朝窗外看去,“避开锋芒,等到这件时间结束,再谈登台的事吧!” 她学乖了,决定要跟着三王爷计划的步伐。 俞青朗两日后又到了这里,他一进房间就抱住了她。 雪茹嫣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着,问他一声:“俞公子?” 俞青朗红着眼眶,不是在哭,是愤怒,怒得眼睛里都布上了血丝。 他说:“不用理会那些话,做好自己的事情。” 雪茹嫣不明白:“什么?” “皇上的话,”俞青朗道,“他要与你为敌就为敌,不要怕。”他抓起了她的手,“我会在你身边。” 他的话莫名让雪茹嫣心头一颤。 “一直,在我身边?”这句话雪茹嫣自己都不敢相信,重复出来,顺便笑了一声。 俞青朗的手握得更紧,点头说:“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不会那你怎么样。” “可他是皇上。”雪茹嫣道。 “他敢动你,就会后悔。”俞青朗承诺说。 “我不明白。”雪茹嫣很疑惑,但隐隐间察觉到这件事或许与俞青朗有关。她试着问,“皇上说要与我为敌,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俞青朗的眼神滞了一下,他看着她,眼里忽然流露出深情。 雪茹嫣自动过滤掉他的深情,此刻,她只想得到答案:“是,或不是?” 俞青朗终于道:“是。” 他承认了! “我就知道,他问我是不是去过小楼,他说恐怕他要与我为敌一段时间,他这样说都是为了你!” 雪茹嫣连连退后几步,不敢相信地:“小楼究竟是什么地方,让皇上这样在意,靠近的人都不会放过?” 俞青朗欲言又止,很为难的样子,似乎有什么秘密很难启齿。 “妈妈说,小楼就是一个江湖里的派别,很神秘,”雪茹嫣说,“难道还有更深的身份,与皇权有关?” “嘘!”俞青朗立刻上前捂住她的嘴。他打量四周,确认没人后,放开她,眼神既担忧,又惊慌。 雪茹嫣更惊慌:“既然你都这样害怕,那我更加不敢再靠近你了,皇上要保任何人不接近小楼,你是小楼公子,也不能接近你。” 雪茹嫣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俞青朗说过,他从小身边就没有人,活得很寂寞。 这一刻,她有些明白和体会了。 也同时愤怒。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谢客 雪茹嫣气愤:“皇上他今年多大年纪了?让你从小不能与跟人接触?为什么?太过分了!” 俞青朗叹口气,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就知道,这跟皇上有关系?说这样的话,不怕被砍头吗?” “不然呢?他为什么要和我说那样的话?”雪茹嫣说,也叹气,“他要砍头我又没有办法,要真被砍了,或许还解脱了。” “你这样讨厌留在教司坊?” “我讨厌,只能这样活着的自己,”雪茹嫣说,很是不甘,“我很努力,不管谁教我我都认真学,努力学,希望这样会过得舒坦一点,可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教坊女。” 她攥紧了拳头,却又不敢将这股情绪过多表露出来。 俞青朗一直打量着她:“看来,你心性果然很高。” 雪茹嫣仰头望窗外,想起她的身世,曾经是相府千金,一朝沦落,心性怎么能不高? 若要她凄苦,这辈子直接让她出生在穷苦人家就好了,没见过顶层的繁华,就不会难过,不会不甘,也不会这样痛苦。 没有消受富贵的命,又为什么要出生在富贵家?老天太残酷了! “可惜了,教坊里容不得你这种心性。”俞青朗为她叹气。 “不可惜,”雪茹嫣转回头,“我自我的清高,你们改怎么办就怎么办,迎合陪笑我还是做得到。” 俞青朗默不作声,但几日前祈莫提醒他的话又叫他想了起来。 几日前,他去拜会祈莫,在千福宫里,祈莫对他说:“雪茹嫣是七岁时见丧门星,家道变故,双亲皆丧,但七岁前她是谁,在哪生活,什么身份,都没人知道。” 她并不是天生的孤儿,至少不像她说的那样,自幼父母双亡。 至少俞青朗不认为,七岁了,还是自幼父母双亡。 七岁前她是谁,她有这什么样的记忆,又是怎样进的教坊?这些跟她现在的这份清高有什么联系? 祈莫告诉他的是,他要注意。 他要注意她七岁以前的身份吗? 俞青朗凝视着她,她美艳动人,又清淡朗朗得像清晨氤氲中的莲花。 他要注意这样的她吗? 雪茹嫣和红儿说笑起来,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在意。他现在眼里只有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眉眼口鼻,这一切的一切,在她身上,祈莫要他留意的,究竟是什么呢? 但毫无疑问,她是越来越美了。 雪茹嫣留意到他,询问:“俞公子怎么了?竟然笑起来,是今天我的打扮很可笑?” 她反复低头看自己,俞青朗收起笑容,轻轻挑眉:“你要没自信就换一身,现在不是花魁了,更应该要注重着装,不要引来客不高兴。” “这就不劳公子你费心了!”雪茹嫣说,“我已经打算歇息一段时间不登台,客人也不见,就算好笑,今天也就这样了吧!红儿!” 红儿低头。 “初春的京城有什么好玩的,你比我清楚,你说个地方。” 红儿立马开心,推荐说:“汴京城开春后朗园的花就开了,是个免费的园子,平时有官府的人打理,许多人都会去那里玩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朗园 “你不怕吗?”俞青朗问,“朗园离宰相府只有几十步路,你不怕遇到那个二世祖?” 红儿提议去朗园赏花,俞青朗听见后才这样说。 雪茹嫣惊讶,询问:“红儿,这是真的?离宰相府很近?” 红儿很茫然,看了看俞青朗,转过头对雪茹嫣说:“我不知道,雪姑娘。” 雪茹嫣无奈地摇摇头:“既然朗园红儿都说好,那就该去看看,宰相既然能做到那样大的官,难道在他府邸门前还能做出欺行霸市的事?现在是大白天,没事的。” 她转过身去,对俞青朗问:“俞公子可要同行?” 俞青朗稍稍后仰,低睨眼眸,一副看透她心思的样子:“你是想找个护卫吧?” 雪茹嫣笑了:“哪敢叫小楼公子做护卫?只是公子还在房里,这等好事要是不邀请公子,不是太失礼了?” 其实她就是这个心思,两人相顾一笑,都不再说破。 俞青朗笑得摇起了头,说:“好吧,今天阳光正好,就陪你们去一趟吧!” 其中最开心的是红儿,一下高兴地跳起来:“那我们现在就走吗?我知道那旁边有一家面摊子的面很好吃啦,到时候去那里吃一碗阳春面,哇!” 她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朗园不是旧物,雪茹嫣从来没听说过在宰相府附近有这么一个地方,在她小的时候也从来没去过什么朗园,汴京城里也没有开春逛朗园的习惯。 她很好奇,也很奇怪。这个朗园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谁建的,又为什么是官府打理? 带着这些疑问,她必须来朗园看一次。阔大的宰相府门,朱红的大门象征着身份,昭示者这门背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 雪茹嫣坐在马车上从宰相府门前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座府邸,心里百感交集。 “在看什么?”俞青朗问。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雪茹嫣一跳! 雪茹嫣一个惊吓,维和地打了个嗝,更是吓得立即捂上嘴,睁大了眼睛。 “呵呵。”一声不轻不痒的笑声,俞青朗看着她,饶有意味。 雪茹嫣忙道:“没看什么,就是在想朗园怎么还没有到?” “就在前面了,”俞青朗说,“今天天气这么好,去的人应该很多,小心。” 雪茹嫣不以为意:“难道你真认为那个宰相府二公子会去那里?” 俞青朗抬头:“是你的脸,出现在市井太招摇。”他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块纱巾,扯开细线为她戴上。 被蒙上了面,雪茹嫣感觉怪怪的:“这样不是更照耀吗?” “你对自己的美貌没有一点自觉吗?”俞青朗问,掀开门帘对外面赶车的车夫说,“在旁边停下,不用进园子。” 马车很快停住,他朝雪茹嫣伸出手。 “下车。”一道回眸,沐浴阳光,心旷神怡。 雪茹嫣再一次踏在了宰相府门前的土地。 她朝四周看了看,宰相府附近大部分宅子都在,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朗园的方向,以前应该是一片商户。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探问 以前那片商户阿娘经常差人带她过去,每次看见什么想要的就买,好吃的也不少。那些商户家的小孩也都跟她玩,每次过去都玩得很开心。 只可惜现在那片商户看不见了,这个朗园占了以前商户们的铺子,不知道是不是跟后开新上任的张宰相有关? 在自家门前修园子? 雪茹嫣想,怕不是新宰相中饱私囊多了,占地建新园给自己赏乐用,还调用官府资源,公为私用! 朗园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好漂亮的园子!雪姑娘,今年的花比去年开得还早,竟然都开了!” 红儿蹦蹦跳跳为他们领路。朗园里,这个时候已经一片姹紫嫣红。 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男女老少,一个个都很开心地欣赏今年的花蕊,看着衣着打扮,大多都是寻常百姓。 “真以外。”雪茹嫣说。 俞青朗漫步园中,俊朗的外形和不烦的气度引得道路两旁都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女眷不敢抬头看他,却又忍不住偷看他,一个个都是俊俏娇羞的模样,一时间竟让雪茹嫣找到了在月柳巷的感觉。 雪茹嫣说:“还叫我蒙面,明明应该是公子自己蒙面才是。” 俞青朗微微一笑,俊俏的模样引起周围姑娘们的一片尖叫! 他道:“是我料事不周,不过男子蒙面出行,从来没有这种事。” “可你不是一般的男子,”雪茹嫣说,“小楼公子,貌若谪仙,怎么能跟自古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你抬举我了。” “你看这些女子的反应,怎会是我抬举?俞公子这样的人,天底下难得一见,也难怪公子会从小孤独,是天意吧!” 她提起这个,俞青朗忽而一觉:“那你呢?你从小是怎样过来的,不孤独吗?” 他的话令她想起了过小时候的事,没有发觉他看她的目光,带着考量,与观察的意味。 他认真盯着她的脸,不愿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个眼神。 这个契机正好可以了解下她的过去。七岁以前的事,她会说吗? 雪茹嫣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不就是在教坊里受训练琴,每天司教的嬷嬷都要来检查功课,弹错了就挨顿鞭子,年纪小,伤好得快,不会留疤,所以嬷嬷们打得很勤快。” 俞青朗看她的眼神立马变了,雪茹嫣转过头,有些诧异。 “俞公子,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好像很震惊?” “我不只是震惊,还有难过。”他说道,眼里出现了一分心疼。 “难过?”雪茹嫣读不懂他眼里的心疼,不解问,“俞公子难过什么?难道觉得那些嬷嬷们还没有严厉教育我,教司坊懈怠了?” “不是,”俞青朗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你受苦了。” 这句话叫雪茹嫣蓦然一怔。她曾经在梦里千百回能见了这句话,她梦到爹娘在身边温柔又疼惜的对她说:“萍儿,你受苦了!” 她曾经多希望能发生那样的事,希望爹娘还活在世上,会接她回去,对她说这句话? 第二百三十五章 游园 但她意识到不能失态,立马低下头。 “不辛苦,教坊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给吃给喝,有什么辛苦的呢?” 她加快脚步,只想匆匆往前走,也不知道是想逃避些什么。 她的回应让俞青朗想了一会儿,跟上脚步:“教坊虽苦,但你已经学有所成,也算是熬出头了,有很多收获。” “收获不敢当,只是尽本份。” 她不愿再多说些什么,怕说多了,往事的记忆压得越来越重,让她忍不住流出泪来。 在俞青朗面前流泪,她不敢,更害怕。 她掩盖十几年决不能被外人提起的事情,万万碰不得。一碰,整个人就会碎掉,现在的雪茹嫣就不会存在,会支离破碎,垮掉,然后灰飞烟灭。 她的这些反应,俞青朗都看在眼里,也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她的确隐瞒了什么。”俞青朗道,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说。 红儿在前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乐趣里。雪茹嫣走在前面,白衣盛雪,身姿轻盈,就像随时都可能消失的仙女。 俞青朗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打心里发出了一声笑:“你以前也做过别人的小丫头?你家姑娘那时候对你好吗?” 雪茹嫣停下身,仰起头长长地回想了一会儿。 俞青朗追上问:“是个怎样的姑娘?对你跟你对红儿一样好吗?” “啊,差不多吧。”雪茹嫣轻声道,面上被纱巾遮盖,看不清表情,听不出真假。 可俞青朗是什么人? “一听便知道她对你不好,”俞青朗说,“也是,教坊里像你对红儿这样好的姑娘,可没有第二个,这些小丫头以后都是要登台的,还是将她们教得很好,以后都是自己的对手。” “人总会有对手。”雪茹嫣说。 “你想的开,也是好事,”他道,忽然看向前方,“那边人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去看看吗?” 雪茹嫣也看见了,前面为了很多人,好像在围着什么看。 “好,”雪茹嫣点头,叫道,“红儿,走了!” 前边人群围着的不是什么人和事,而是一尊雕像。 雕像位于池子中央,池子里种了荷花,现在还没有开花出来,只有片片荷叶,盛满了整个池塘。 “好美啊!” “今年官府也擦了雕像吧,这官府也真有心,游园不仅免费,还维护的这么好,真是造福百姓啊!” 听到行人们这样说,雪茹嫣倒是又有些意外了。 她拦下一位行人,问:“多有打扰,请问这座园子是谁,修建的?” 行人说:“那还有谁修建?官府呗!官府每年都来维护打理这座园子,平时还有看管,不过每天进来都是免费,大家可喜欢来这了!” “那,是哪一年修建?” “这,这就记不清了,有许多年了吧!” 行人匆匆挤进去,雪茹嫣沉下一声气。池子里的雕像是三两个丫鬟围着一位小小姐在开花的树枝下扑蝴蝶,嬉笑玩乐。 雕像本没什么奇特,能引来这么多人围观不在这副雕像本身,是奇石。可雪茹嫣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石头,而是上好的琉璃白玉。 第二百三十六章 询问 琉璃白玉是一种只产于大宁西边的玉石,成色天下无双,晶莹剔透,是上等的美玉。 这种美玉出现在免费的园子里对大众开放,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雪茹嫣盯着雕像,忽然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雕像里树枝上开的花朵像是桃花,这片布景怎么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朝廷为什么要建这个园子听说跟雕像有关系,好像是哪位公主,为了她建的!” 路人议论纷纷:“公主?老皇上不是去世了吗?新皇帝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哪里来的公主?” “嘘!说不定是当今皇上的亲姊妹呢?老皇帝留下来的公主也是公主,” 但那人又说:“可是没有这么大年级的公主啊?老皇帝去世的时候最小的公主也快三十了!” “那就不知道了。” …… 雪茹嫣好奇地听他们说话,对俞青朗:“这雕像好漂亮!” “漂亮是漂亮,但劳民伤财,花了一万六千名工匠,数年雕琢,再运到汴京,摆放到这里,每年还要专人维护清理,抛光打蜡,都是银子。” “为什么?”雪茹嫣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摆这么一个东西?” “因为有人喜欢,”俞青朗说,“有人想念,就有人喜欢。” “想念?” “想念。”俞青朗看着她,却没有说得更多。 雪茹嫣突然觉得很恼怒:“这朗园也没什么好看,莫名其妙的,不看了!” 她耍起性子,让人意外。雪茹嫣转身就走,俞青朗问:“怎么,不再看看?” “你今天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问园子的事都避着藏着,那逛的还有什么意思?” 俞青朗觉得无语,苦笑问:“我藏什么了?” “藏了所有的话,”雪茹嫣说,“我问你,我第一次来这,充满好奇,是不是该问一问?” 俞青朗想着点头:“该问。” “你身为小楼公子,对这个京城的园子来路始终,会不知道?” “知道。” “那我问你这尊雕像是想念什么,这座园子是谁建的,为什么而建,你却总避开我的问题,不说明白。” 雪茹嫣很不高兴,看着俞青朗的眼神也出现了委屈的神色。 “这还是免费的园子,你这样让人觉得你好像把我当成了敌人。”雪茹嫣说,声音越来越轻,“有什么不能讲的秘密吗?说一半留一半,太讨厌了!” 俞青朗凝视着她,坚定的眼神看得她有一点心慌! “你不说就算了!”雪茹嫣转过脸去赶紧走开,“红儿,回去了,省得在这里让俞公子心烦。” “是我心烦还是你心烦?很想知道朗园的事?”俞青朗叫住她。 雪茹嫣点头,他朝一旁的客栈看了看。 “去那说吧,二楼的雅间可以看见这座园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朗园旁边的客栈是间老字号,雪茹嫣记得在她小的时候就开在这里了。 他们来到二楼,店小二眼尖:“二位一看就是贵客,本店最好的雅间正好空着,就等着二位光临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相思 “已经到了,俞公子可以说了吗?” 店小二送来了茶水,然后又出去了。俞青朗收回视线,对她道:“这座朗园建在八年前,是当时的太子建的。” “太子?那就是现在的,皇上?”雪茹嫣想着说。 俞青朗郑重地点了头。 雪茹嫣吃惊,说到皇上,那不是廉榆么? 廉榆的形象瞬间浮现在雪茹嫣眼前:“他为什么要建这座园子?我刚才听路人说,是为了纪念某位公主?” 俞青朗稍有皱眉:“坊间是这样传的?” “我也不懂,但他们是这样说的。”雪茹嫣道。 俞青朗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像一汪秋水,波澜不惊,却又波光潋滟。 他好似含情脉脉,嘴角轻轻一扬:“不是公主,但或许是他心中的公主吧?” 这番话叫雪茹嫣竖起了耳朵:“也就是个女人?一个皇上喜欢的女人?” 说起皇上的女人,雪茹嫣第一个想到的,是丽嫔。 俞青朗笑了,并不作答:“为了她,太子建了朗园,建好后让全程百姓都能免费观赏,留个纪念而已。” “纪念,”雪茹嫣想着,“那这位女子,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嗯,说不准。”俞青朗道。 雪茹嫣叹气:“你看,你又这样了,在就在,不在就不在,说不准是什么?让人想着头疼。” 俞青朗看着她,眼神里包含了许多东西:“她可能还在人世,也可能不在了,但不论是哪种,太子都不知道,那对太子来说,她到底是在,还是不在呢?” 俞青朗说:“也许有一天,她会亲自出现在太子面前吧。” 雪茹嫣骤然理解:“没想到皇上还有这样的往事,那名女子可真幸福,能得到这样的青睐和念想,真希望她能出面与皇上相认,共谱一段佳话。” 透过窗户,那尊雕像直入眼帘。雪茹嫣看着,问道:“那雕像刻画的可是那名女子?不过年龄太小了,难道是她和皇上的孩子?” 雪茹嫣为这个想法震惊到了,要是两人有过孩子,那廉榆的这番念想倒是讲得通了! 可是,刚才的路人们说,当今的皇上还没有一儿半女,要是真有这么个孩子,她在哪? “你呀,尽胡想,当心掉脑袋!”俞青朗说。 “你不说谁能知道我这样想过?说说嘛,那个雕像是怎么回事?我认得塌,是琉璃白玉,才不是一般的石头,皇上能花这种本钱做一尊雕像放这里,一定很想念哪位姑娘吧!” “你看得出来?”俞青朗吃惊。 “嗯,”她点头说,顺带解释,“在教司坊里,天底下什么样的奇珍异玩都见过,琉璃白玉,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俞青朗叹气:“是上等的琉璃白玉,因为不会被时间腐蚀斑驳,所以用它雕了这尊像,当年雕刻的工匠都被送去皇陵,穷其一生修陵直到死去,所以知道这尊像是琉璃白玉的人并不多。” 俞青朗饶有意味地看着她:“我以为天底下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过三个,雪姑娘倒是眼尖,一眼就看了出来,看来还是那些匠人没本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震惊 “不关那些匠人的事!”雪茹嫣连忙说,“你千万别跟皇上说,他要怪罪下来把那些匠人都杀了,我就成罪人了。” 雪茹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只是凑巧认出来了而已,确信还是靠刚才俞公子解惑,那些匠人已经将雕像伪装得很好了。” 俞青朗盯着她问:“你不问问那是哪家的姑娘,能让皇上怀念在心?” “哪家姑娘?”他既然主动提醒,雪茹嫣便也这样问。 俞青朗的表情很奇怪,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但雪茹嫣总是感觉蕴藏了滔天的情绪! 她很不解,但也没有挪开眼睛,越与他对视,越能感觉到他的心里藏了许多话想要说出来。 但却没有说。 俞青朗道:“是宰相的千金。” 一个词,让雪茹嫣震惊到手脚发麻 “宰,宰相的千金?宰相他除了那个二公子外,还有千金在府上?” “不是这个宰相,要是这位张相的女儿,皇上又怎么会建这样一座园子?”俞青朗反问,说道,“是前宰相江肆的女儿,江萍茹。” 一句话,叫雪茹嫣感到天打雷劈! 她张着嘴,已然失去了五感。 前宰相之女江萍茹……就这一句话就足够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江萍茹,那是她七岁以前的名字。 前宰相江肆,是她日天都在想念的父亲…… “皇上他,为什么要怀念她?”雪茹嫣嘴唇颤抖着,“他,与这位江小姐,有什么往事吗?” 雪茹嫣很震惊,也更好奇!她七岁就被抄斩了满门,还是个小女娃,哪里有见过什么太子皇上? 廉榆,她曾经见过这个人吗?雪茹嫣绞尽脑汁也没想起那样的往事来,她和廉榆怎么可能有过往? 俞青朗劝她道:“问皇上的过去,你真嫌自己命长了?” 雪茹嫣吞了口唾沫,闭上嘴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微微张口:“都是你骗我的吧?” 一定是俞青朗骗她的吧? “前宰相是罪臣,被先皇抄斩满门,皇上怎么可能惦念一个罪臣之女?不可能,不可能的!”雪茹嫣强颜欢笑,做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指责他说,“你以为骗我很有趣么?” 俞青朗看着她,眼睛还是那样明亮带着真诚告诉她:“我没骗你,都是真的。” 雪茹嫣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她不笑了,不敢笑了,极大的凄凉感过后是无尽的疑惑,和恐惧。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雪茹嫣问。她心里知道,江家的事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俞青朗却能轻易说出当年才七岁的江肆之女的名字? 十二年,多少人连江肆这个名字都忘掉了。 俞青朗却感到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不是你要我说的吗?” “俞青朗,你今年多大?”雪茹嫣忽然问。 “二十有二。” “那你知道八年前的事?”雪茹嫣表示不信,“你就算再是厉害的小楼公子,也不会在那样小的年纪就什么都知道吧?那个时候你就知道皇上和前宰相的女儿有情呢?” 俞青朗更正她的想法,强调说:“八年前我已经……” 第二百三十九章 惊虚 “八年前,我已经十四岁了。”俞青朗强调说。 “那皇上为什么要为江宰相的女儿建园子?人都死了。”雪茹嫣说。 “可能,就是因为人死了才建园子吧,”俞青朗道,又是一声叹气,“但那位小姐也许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从来没走进过那位小姐的世界。” 雪茹嫣不屑地哼声:“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俞青朗说,坚定的,“我是小楼公子。” 听完俞青朗说这些后,雪茹嫣感到一天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外边日头正盛,她有些颤抖着,扶住红儿的胳膊:“我们回去吧。” 看她面色苍白,浑身冒着虚汗,红儿担忧说:“雪姑娘,我带你去瞧大夫吧。” “不用,”雪茹嫣摇头拒绝,“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她虚脱的样子让俞青朗走上边直接搭上了她的脉搏。 “俞公子,不用麻烦了,”雪茹嫣说,“女子身体有些虚是正常的,休息一会儿便好。” 但俞青朗没听她的话,蹙着眉头,直到把完脉,心里有底,对她说:“你身体健康,没有毛病,应该是累着了。” 雪茹嫣感激地向他低头,这边牵起红儿道:“走吧。” “雪姑娘小心。” 朗园外,俞青朗跟着上了马车。红儿心疼雪茹嫣,问俞青朗说:“雪姑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俞乐师真的确定没事吗?” “红儿!”雪茹嫣斥责地冲她摇头,“不要给俞公子添麻烦。” “雪姑娘!” “没有关系,”俞青朗道,“雪姑娘虽然身子弱,但无论气脉还是五脏六腑都完好无损,只是有些受惊。”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难道,是刚才我说的那些,让……” “俞公子!”雪茹嫣立即打断他的话,缓缓轻笑,“俞公子真会说笑,我也觉得刚才问多了,害怕自己小命不保,毕竟是皇上的事。” “你什么时候这样胆小?” “我一直都胆小,只是俞公子不知道而已。” 俞青朗无声轻笑,缓缓摇头:“你要是胆小还敢惹章怀王和三王爷?那真是无趣了。” “你不是说过叫我不要死?” “嗯,所以?” “所以我就胆小了,”雪茹嫣耍无赖地,“都是因为你说的,我怕死了,所以胆小了。” 马车一路驶回月柳巷。 风月四时歌。 “王爷,王爷您可不要这样,我这可经不起您闹腾啊!” 还没下马车,雪茹嫣就听见里边刘妈妈惊慌失措的哀求声。 雪茹嫣在马车上躺着歇了一会儿,现在精神好多了,从刚才的惊慌中缓了过来。 踏进门扉,里边章怀王四处乱窜,一副要砸店的样子,搅得风月四时歌里鸡犬不宁! 看见他在,雪茹嫣的心里有开始发堵了。 章怀王看见她回来,扔掉手里的账本,欣喜地走过来:“刘妈妈说你不在楼里我还不信,原来你真出去了!” 雪茹嫣退后一步,拘谨地行礼,称:“奴家见过章怀王。” “你跟本王这么客气干什么?都是老熟人了!”章怀王一副熟识的样子,不管礼节,拉过她去。 第二百四十章 出使 “王爷,请慎重。” 雪茹嫣躲开,脚步有些不稳,让红儿搀扶住。 章怀王眸中一紧:“怎么回事?你身体不舒服?” 雪茹嫣摇着头,推开红儿,向章怀王行礼。 章怀王也放下了架子,忙扶起她:“你这是干什么?平时也没见你这样,今天行什么大礼?” 他赶紧将雪茹嫣抱起来,转身上楼,送到她房间。 “雪姑娘!”红儿匆匆跟上去,门外只剩下俞青朗一个,和愣在这里的刘妈妈。 俞青朗叹了口气,看着她们的背影,一再摇头。 房间内,雪茹嫣睁着眼,呆呆地看着房梁。 章怀王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回章怀王爷的话,”红儿颤颤地说,“雪姑娘今天去朗园看花,然后,然后就病倒了。” “去看花怎么会病倒?朗园的花难道有毒吗?”章怀王发怒,气哄哄,“本王要下令拆了那座园,看还怎么害人!” “谁敢拆?”俞青朗轻描淡写地走进来,声音不大,却处处透着威严。 章怀王一愣,转过头。 “王爷。”俞青朗拱手行礼,章怀王笑了。 “呵,还以为是谁,原来你还在这里,没走啊?”章怀王说话阴阳怪气。 “俞乐师!”红儿像是看见了救兵,声音里委屈得能掐出水来。 这让章怀王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视线,对着俞青朗就一声冷笑:“看来你和这两个人走得很近啊,本王劝你多干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事少管!” 俞青朗低垂眼眉看着他,不温不火,不愠不怒:“朗园是皇上建的,你也敢拆,是想谋反了?” 章怀王伸过去的手滞在空中,他的表情也凝滞了一下,无论喜怒哀乐都收了回去。 他淡淡起身,离开雪茹嫣的床边。 “这话就说过了,我怎么可能谋反?都是一个母后生的,谁做皇上不是做?再说做皇上哪有做王爷清闲?要我做皇上,我还不爱干呢!” 俞青朗瞟他一眼:“不是就好。” 他越过章怀王来到雪茹嫣床榻前。她双目紧闭,眉心拧得厉害。 俞青朗放下心,叹气道:“醒来吧,多少吃些东西。” 雪茹嫣缓缓睁眼,看向他。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肉包子,正在油纸包里散着热气。 “吃吧。”看她犹豫,俞青朗将包子放进她手里。 这一幕,惹了章怀王的眼。 “雪茹嫣!”他冲过来,推开俞青朗,“本王今天来是要告诉你,皇上要我去扶桑国做使臣,打通两国商路,结交两国之好,我很快就要离开汴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 雪茹嫣吃着包子,听到他这话,蓦然一愣。 “你要跟扶桑商会的人去扶桑国?”雪茹嫣一下忘记了不舒服,坐起身,惊愕地看着章怀王。 章怀王笑问:“怎么,我不像?” “奴家恭送王爷。”雪茹嫣道。 说实话,她的确有点难相信皇上竟然派他去做使臣。在她看来,章怀王几乎每天都在月柳巷花天酒地,怎么能担任得起这样的重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道别 雪茹嫣说:“扶桑国千里之遥,王爷出使,请万分小心。” 章怀王有点失望:“你就只有这些话和本王说?” 雪茹嫣眼睛动了动,坐在床上叩拜:“奴家在月柳巷,等王爷归来。” “好!”章怀王大拍手掌,弯下身,“你可得记住你说的话。” 雪茹嫣低头:“奴家一定记得。” 他忽然到她耳边吹气:“可别提前赎身嫁人了!” 耳边被吹得痒痒的,雪茹嫣连忙伸手挡住。章怀王已经离开了她身边,转过身,看见俞青朗面无表情的臭脸。 他过去拍了拍俞青朗的肩膀,小声:“不要逼我说出来。” 俞青朗面色铁青,撒法着隐隐的怒气。章怀王满意地离开,哼着小曲,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床上,雪茹嫣咳嗽了两声。 “雪姑娘,章怀王爷已经走了,没事了。”红儿说道。 “嗯,我知道,”雪茹嫣说,这边抬头对俞青朗道,“今天身体不大舒服,像歇息了,还请俞公子见谅!” 她将最后一口包子吃完,又道:“多谢俞公子的包子,改日请俞公子吃饭。” “也好,”俞青朗说,脸上的不快一下拂去,像没事一样,“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公子慢走。” 俞青朗很快离开,房间里,一片安静。 红儿很好奇,一脸八卦的模样坐到薛茹嫣身边。 “雪姑娘,章怀王爷真的去扶桑?那是不是说明杏儿姑娘很快就要失势了?” “你还在想杏儿的事?” “当然了,雪姑娘!”红儿立即道,“杏儿姑娘仗着皇上有求于她,已经耀武扬威好一阵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忍着点吧。”雪茹嫣说。 “雪姑娘,你真的能忍?上次她把你的脸都打肿了!” 雪茹嫣看着她,问:“以后你学成了技艺,会来欺负我吗?” 红儿惊讶地站起来:“雪姑娘,你在说什么呢!雪姑娘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欺负雪姑娘?” 雪茹嫣苦笑:“不会么?”她看向窗外,想着以后。 “你总是要登台的,要挂牌迎客,不会一直做小丫头,等以后自立了门户,还会不会记得我,记得我曾经教你技艺?”雪茹嫣道,“过来。” 红儿乖巧的过去,雪茹嫣问:“到那时候,我们就跟其他姑娘一样,可能会抢同一个客人,会争名逐利,那时候,你会像杏儿一样吗?” 红儿被她这样说得吓哭了,眼泪哗啦啦的流:“雪姑娘,你在说什么呢,呜呜呜,雪姑娘。” “你会吗?”雪茹嫣坚持问道。 “我怎么能这样做呢?雪姑娘对我跟爹娘一样的好,我怎么能来欺负雪姑娘呢?我才不要做忘恩负义的人!” 红儿哭兮兮的,雪茹嫣看着心疼,忙安慰说:“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就是问问。” “雪姑娘,你太欺负人了!“红儿哭着转过身。 雪茹嫣叹气。 “好了。”她拍着红儿的肩膀,但红儿不为所动。雪茹嫣想了想,捂住胸口,假装咳嗽几声。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出使 “雪姑娘,雪姑娘你怎么样了?”红儿立即焦急地手忙脚乱,“我去请大夫!“ 雪茹嫣松开手,笑说:“不用了。” 她拉住红儿,对她说:“坐吧,我教你弹琴。” “雪姑娘,你的身体……” “我没事,”雪茹嫣道,“今天听到了一些事,吓着了而已,你看我这几天不是好好的吗?哪来的病?” “可俞公子那……” “没事的,不要小题大做,你跟在我身边也有段时间了,现在我教你,你要好好学,以后多赚钱,早点为自己赎身,去找户好人家,过平凡的日子吧。” “雪姑娘!”红儿的鼻头又酸了,抽泣着,“雪姑娘说得,好伤感!” “你还知道伤感了?”雪茹嫣下床,将琴抱了上来,“我会认真教你,只要你肯学,我会把你教成下一个薛桂儿,只要你保持善良,坚定原则本分地活着,以后不要欺负我就好了。” 噗通一下! 红儿跪下来:“雪姑娘,红儿早就把你当亲姐姐一样看待了,你是我的小姐,整个世间对我最好的人,教司坊里再也找不出像雪姑娘一样对小丫头这么好的姑娘了,雪姑娘对红儿的照顾和恩情,红儿会一辈子记得的!” 红儿向她磕头,磕得雪茹嫣也有点鼻子发酸。 “起来吧。”她说,将红儿扶起,忽然一声笑,“你才多大,讲什么一辈子的事,从现在开始好好学吧。” 她将琴交给红儿:“这是我从江北带过来的琴,今天就给你了,不是什么好琴,但是我的第一把琴,现在给你了。” “雪姑娘……” “别总是这样,哭哭啼啼的,怪叫人不好意思。” “呜呜呜……” 大宁既定前往扶桑的队伍很快出发,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任何通告,更没有大张旗鼓的送行,章怀王和扶桑商队的人悄悄出发,没有惊动京城里的任何一个人。 要不是她早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察觉到大宁有使团离开京城。 一切都走得悄无声息,连杏儿也不知道。 楼里,有人问:“杏儿,今天怎么没见到你的扶桑客啊?” 杏儿穿着宫里才能见到的锦布,戴着风月四时歌里最奢华的饰品,摇着团扇一点一点从楼上下来。 “这位客爷说得真有趣,那也是商会首领,哪能天天在我这?这部是要回去进货?等到新的货到了,我向头领请些上好的来,送给客爷?” 那人大喜:“哈哈哈,好!杏儿姑娘就是爽快,那我就先谢谢姑娘了!” “客气!” 雪茹嫣在楼上看着,叮嘱红儿:“日后成了名,千万不要变成她那样。” 红儿跟她并排站着,对楼下也是一脸不齿,用力地点了头说:“嗯,一定不会!” “杏儿这样,太蠢,”雪茹嫣道,目光锁定在杏儿身上,缓缓说,“朝廷派使团去扶桑,却没有掀起任何动静,这知道的是出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暗杀。” “暗……” “嘘!”雪茹嫣制止她,“没有哪个使团出使是这个样子,估计是皇上对扶桑商会有所忌惮,要是一切顺利,自然是出使,要是不顺利,扶桑商会想耍油头,或许章怀王就要先斩后奏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灾祸 “所以呢?”红儿没听明白。 “所以啊,”雪茹嫣说,“要是扶桑商会不安分让章怀王杀了,杏儿的命也到头了。” 她的话让红儿害怕得瑟瑟发抖。 雪茹嫣留意到,问:“抖什么?要是真这样,也都是她自找的,人最忌讳得意忘形,太招摇不是好事,记住了。” 她没有下楼,已经决定不接客,就不会再出现在客人面前,免得引发矛盾。 她忽然抬起头:“三王爷也该行动了吧?”她转过身,对红儿说,“你这几天多注意下隔壁的动静。” 回到房间不久,楼里的小厮送来一封信。 雪茹嫣接过信,信上没有署名。她拆开信,上面写着叫她戌时携令牌进宫。 戌时,进宫。 雪茹嫣看着令牌,是宫廷内务府普通的通行令牌,看不出送信人的身份。但是在宫廷里,能叫她进宫的人无非只有司青大人,丽嫔娘娘,和皇上。 廉榆不可能,司青大人要见她也不必用这种方式,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丽嫔娘娘了。 算起来,宫里的才艺大赛应该快要开始了吧! 雪茹嫣收起信,对红儿说:“叫妈妈准备马车,我要去宫里一趟,请妈妈保密。” 红儿也没问,很快办好这些事。马车悄悄从风月四时歌的后门离开,到了宫廷,一名公公正在等她,看到令牌后将她带去了丽嫔的住处。 宫殿还是这样空旷。 叮。 叮。 一件精致的异国竹木水车摆放在大堂,水滴低落发出了金属般的响声,十分奇特。 “教坊女能攀上枝头做凤凰的不多,能让王公贵族看上的不在少数,可入三王爷的眼,少之又少。”丽嫔说。 雪茹嫣叩头拜礼:“奴家拜见丽嫔娘娘。” 丽嫔放下手里的茶盏:“三王爷给皇上递了一道折子,向皇上求你,入住怡亲王府。” 雪茹嫣的心跳忽然漏拍了一下。她怔在这里,心头生出一阵不祥…… “好大的胆子!” 雪茹嫣立刻将头贴到地上。丽嫔的话带着要杀人的怒气,更是让她惊骇不已。 三王爷向皇上求她,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三王爷为什么要这样做,更不懂丽嫔悄悄召她入宫的目的。 她满脑疑惑,思绪急速运转,也根本想不出个头绪。 “雪茹嫣,”丽嫔问,“本宫不管你和三王爷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样的过往经历,现在你的命就要没有了。” “娘娘!”雪茹嫣大叫,“奴家和王爷清清白白,也毫无情谊可言,请娘娘明鉴!” “无情谊可言?”丽嫔冷笑,“无情谊他会上折子找皇上要人?无情谊还让你去怡亲王府?” 丽嫔怒得摔杯:“小小的教坊女也妄想能进王府,上一个这样的人已经死了,死无全尸,看来你要做第二个了!” 雪茹嫣还没反应明白,殿门外已经冲进来一群人。 “雪茹嫣,皇上下旨向教司坊要人的时候,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丽嫔道,“带下去!” 这些人穿着内务府的衣服,不是禁军也不是护卫,但各个身手不凡,说是宫里的公公,不如说是宫里养的刺客。 第二百四十四章 求救 昏暗的地牢里。雪茹嫣不知道公路还有这种地方,就在丽嫔的住所下边,有个像大狱一样的人监牢,不见天日。 锁链开门的声音。 雪茹嫣抬起头,外面照进来的光亮让她看不清来人的脸。稍后片刻,宫女的声音传来:“快吃吧,吃了这顿不见得有下顿。” 雪茹嫣被丽嫔关起来了。这很像教司坊的私牢,只是…… “娘娘要杀我吗?”雪茹嫣问。 “你先吃饱饭吧,不要娘娘还没要你去死,你先自己饿死了!” 宫女丢下了这一句话便离开了地牢。雪茹嫣捡起了地上的馒头,是白面的,还透着热气。 “看来丽嫔娘娘还不算坏!”雪茹嫣已经很满足了,“至少还有热腾腾的白面吃。” 风月四时歌里。 “妈妈,妈妈,雪姑娘现在还没有回来!”红儿对刘妈妈说。 她们在刘妈妈的屋内,刘妈妈愁眉不展。 一本折子放在桌上,刘妈妈道:“司青大人要找雪茹嫣进宫,但她已经进宫这么多天了,这,这去哪里找她啊?” 红儿也是焦头烂额,忽然想到:“妈妈,就如实跟司青大人说吧,雪姑娘真的进宫了,除了司青大人,我们谁也找不到她,雪姑娘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来的!” “傻孩子,这要是和司青大人说了,我,我们这连个姑娘都看不住?还是要挨罚!”刘妈妈很烦躁,一屁股坐下来喝了一大口茶。 “妈妈,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司青大人要人,给不出来不是更为难吗?妈妈,就如实说了吧!”红儿劝说,主动请缨,“我去宫里跟司青大人说清楚!雪姑娘的事我都清楚,我去跟司青大人解释,并向司青大人请罪!” 刘妈妈皱着眉头:“也罢,你就去一趟吧,顺便问问司青大人能不能在宫里找到她。” 红儿被刘妈妈送去了宫廷。教司坊总司里,司青坐在案桌前处理事务,见到是她,问:“雪茹嫣人呢?” 红儿扑通一声跪下来,连磕了几个头后,才把事情详详细细跟司青说了。 司青惊得猛然站起:“你说她在宫里?” 红儿再次磕头:“红儿不敢骗司青大人,雪姑娘三天前的确收到了一封密信进宫来了,然后就没有再回来,这件事楼里的车夫也能做证,的确是送雪姑娘来宫里了!” 司青陷入了沉思。 红儿说:“司青大人请一定要救雪姑娘呀!” “救?”司青疑问。 红儿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说:“雪姑娘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来的,就算一时回不来也一定会送信来楼里,但她又没回又没有信,司青大人,请您一定要救救雪姑娘,雪姑娘一定遭遇危险了!” 司青大惊:“混账!你知道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儿委屈巴巴的,司青无奈的别过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叫刘妈妈别管这事了。” “红儿告辞。” 红儿离开了,司青的心里乱成了麻。 “怎么偏偏这么巧?”司青看着桌面上正摆着的折子,“皇上要人,人就在宫里不见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获救 在地牢里的第五天,雪茹嫣安安静静。还没到饭点,门开了,看着那一抹光亮,雪茹嫣很疑惑。 “要死了吗?”她问,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三王爷看上的姑娘,丽嫔娘娘一定要她死?” 她想了五天,已经想通了。生死由命,像她这种人,能活到现在早已经是向上天偷了十几年的性命,还想着打探江家满门抄斩的事,是她太贪心。 现在要死,也是天意吧! 她看着来人感慨,可是,来的人却穿着名贵的镶金皮靴,是个男人。 雪茹嫣不明白了。 来人踏着光而来,一声戏谑:“早知道你想死,朕就不来了。” 雪茹嫣蓦然一惊:“廉榆!” 惊讶之下,她直接叫出了他的这个名字,忘了君臣之礼,让来人稍稍皱了皱眉。 不过他皱眉头她也看不见,因为他还是带着那个面具,除了一双眼珠子,在看不见他脸上的任何一处。 雪茹嫣恍然反应过来,立即跪下磕头:“奴家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皇上应下一声,转过身,后边站着的宫女瑟瑟发抖。 “皇,皇上,奴婢也是听命行事,是丽嫔娘娘要将她关起来的!” 雪茹嫣挑眉,这个宫女就是每天给她送饭的人。她抬头看看廉榆,又看看来的其他人,忽然疑惑起来。 他怎么会来这里? 皇上冷冷命道:“叫你主子来。” 宫女连滚带爬地出去,过了很久,丽嫔才过来。她穿着华丽,戴着步摇,到了地牢看见这一幕也没有失去端庄,向廉榆行礼说:“臣妾见过皇上。” “解释吧。”他只是冷淡的一声。 丽嫔抬头看她,雪茹嫣立马低头,继续恭恭敬敬扑在地上。 “误会。”丽嫔解释说。 “误会?” “是,误会,皇上怎么到这来了?这里阴冷,皇上还是去阁楼坐吧。” 丽嫔示意宫女带皇上走,皇上抬手拒绝,命令说:“放人。” 丽嫔装傻,愣在这里看他。 “放人。”廉榆又说一声。 雪茹嫣看着他们两个,尤其是廉榆这一声“放人”,她还记得廉榆说过要跟她成为敌人。 那今日,为什么要来救她? 皇家的事情,世人通常不懂,反复无常,令人想不明白。 所以雪茹嫣也不打算再想下去,只见门口两位公公过来搀扶起她,然后解开了她手脚上的枷锁。 她活动了下手腕,被带了出去。外面,阳光明媚。 雪茹嫣迎着阳光远眺。 想不到,她重获自由了。 她停下来不走,公公催促她:“还不快走?” 地牢里,丽嫔站在那,气得浑身发抖。 “皇上,你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 廉榆透过面具,给了她一记冷眼,道:“怎么跟朕说话?” 丽嫔说:“说好各自干各自的事,现在跑到我地牢里要人?” “关她做什么?你现在已经是皇妃了,还想着朕的三哥?还是老皇帝还在这,又指使你去做了?” “章俞!”丽嫔气得眼珠子都鼓了起来,一声怒骂,直呼其名。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思 廉榆身上的气息很吓人:“敢直接叫这个名字,你胆量很大嘛!“ 丽嫔气得发抖,却也不能不顾他皇上的身份,跪下来,收起了脾气。 叩首:”臣妾一时失仪,请皇上原谅。“ 廉榆叹一口气:“你不提起,朕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了。”他走到门边,转身。 “这次朕原谅你,下不为例。” “皇上!”丽嫔大声叫住他,“臣妾不服!” 廉榆停住:“有什么不服?” 丽嫔恶狠狠:“皇上为什么要在意一个教坊女!臣妾帮皇上诸多,现在连一个教坊女都处置不了了?” “啊,”廉榆忽然轻笑,“教坊里的人你当然可以随意处置,只是,你处置她,他会不高兴。” “真不想让他不高兴。” “什么?”丽嫔没听懂。 “朕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想他难过罢了,这么些年你为朕操劳,辛苦你了。”廉榆说完,大步走向门外,出了地牢,不再解释其他。 丽嫔留在地牢里,愤怒地摔了桌子,怒气汹汹。 却也无可奈何。 话说雪茹嫣死里逃生,感觉很不真切。 门开。 “皇上。”她赶紧起身弯腰。 “看你一点也不紧张,知道会有人来救?” 廉榆直接走到主座前坐下,架起腿看她,一点都没有皇帝威严的样子。 雪茹嫣恭谨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欺君之罪会死的哦!” “奴家的确不知,方才,已经准备死了。”雪茹嫣道。 廉榆放下了腿:“这道有点意外,你不怕死?” “怕。”雪茹嫣想都没想。 “那你这样说!” “奴家身份低贱,死不死,不由奴家说了算。”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廉榆打量着她,许久后。 “三王爷递了折子要你,这事你在丽嫔那里已经知道了吧?” 雪茹嫣默默地点头。 “你说,朕是批,还是不批呢?” 三王爷跟章怀王一样,行事不可琢磨,并且更加对她没有喜爱的意思。这个时候却递了这么一道折子,雪茹嫣只觉得心累,再无其他感觉。 她叩首:“一切听皇上安排。” “听我安排?”廉榆觉得好笑,“要我安排我就把你送过去,他一定憋了后招,以后这宫里就热闹了,就有趣了!” 雪茹嫣不说话,廉榆又道:“可若批了……” 他欲言又止。 “皇上,”雪茹嫣总算开口,叩拜,“章怀王刚离开京城,三王爷就递上了讨要奴家的折子,奴家一来受宠若惊,二来也是为皇上担忧,章怀王曾大张旗鼓地给奴家送了八箱珍宝,这件事京城里人尽皆知,这个时候三王爷来请人,不得不让人怀疑与这件事有关。” 廉榆看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皇上若是批了三王爷的折子,章怀王性情古怪,桀骜不驯,等到王爷回京后恐怕要闹上一阵,到时候为难的是皇上,而三王爷可置身事外,请皇上三思。” 廉榆反复打量她,雪茹嫣不敢抬头,但也能感受到头顶那股压迫的视线。 “雪茹嫣?”廉榆不知为何疑问了一声,说,“两个王爷争一个教坊女的事情,是皇家的丑闻,去年坊间就有了,你不如以死谢罪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总司 “若奴家死能够化解,奴家万死不辞,可是,两位王爷的争端并非是因为奴家,即便没有奴家,也会有其他人成为两位王爷争夺的对象,三王爷和章怀王暗中较劲,奴家不是过摆在明面上的幌子,让事情好看点罢了,奴家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该出的丑闻,还是会出。” 在地牢里的这五天,她已经将这件事看得明明白白。三王爷绝对不会因为喜欢她而向皇上求了她这个人。 他不过是知道了章怀王或许喜欢她的消息,要用她的身份,针对章怀王,成为一柄利器。 她刚刚死里逃生,所以对廉榆讲话没有了顾忌。不管他知不知道这两位王爷之间的事情,她如实说了,最坏不过也是一死。 “章怀王这次与扶桑商队出行,若是顺利回来,便是大功臣,到时候若他以这件事挑三王爷的不是,皇上管还是不管?三王爷盘踞朝堂多年,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皇上又要如何处置?三王爷回头拿皇上批的折子说事,皇上又要如何自处?置之不理,又是伤功臣的心,不仅仅是对章怀王一个,朝堂里其他大人也会因此失了士气。” 廉榆一字一顿:“你刚才的话,足矣处斩!” “皇上刚才要是不来,奴家已经是个死人了,”雪茹嫣道,两眼无神,“忠言总会逆耳,奴家的身份不足以决定自己的去向,在此事上,至少皇上可以等到章怀王回京后再做决定,这样的折子,也不必立即批复吧,奴家就在月柳巷,又不会跑。” 廉榆盯着她:“你真是胆大包天!” 雪茹嫣俯下身去,不说话。 “所以他才会看好你吧!”廉榆叹气道。 雪茹嫣蓦然抬头,廉榆正看着窗外出神。 “回去吧,这件事朕再想想,”廉榆说,“你被丽嫔关起来的事情不准对任何人说,包括千福宫那边和俞青朗,都不要说。” 雪茹嫣默默点头,廉榆挥手,尔后,内务府的公公将她架了出去。 重见天日。 她走路摇摇晃晃,因为被关了五日,每天吃的很少,今天又经历了这么一遭,到现在还没吃饭,已经快饿晕了。 御书房拐角处,司青的身影在这里候着,像是在等她出来,两名送她走的公公停下来,朝司青行了一礼。 司青挥手,两名公公退下,折返回去。司青上下打量她一遍,说:“上车。” 司青的马车将她带到了教司坊的总司,司青没说任何话,但雪茹嫣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不好。 “去洗一洗,换干净的衣服回去。”司青道。 雪茹嫣低头领命,抱起旁边放着的衣裳,跟着嬷嬷默默去了后边。 刚才在地牢里,司青是和皇上一起到的。雪茹嫣想了起来,她被关的消息说不定就是司青大人告诉皇上的。 这样说来,司青倒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洗完澡,换了衣服,雪茹嫣走出来,司青屏退众人,将她单独留下。 “你和丽嫔娘娘发生了什么?”司青问。 原来是要问这件事! 雪茹嫣跪下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值得 风月四时歌后门。 教司坊的马车悄悄停住,雪茹嫣从里面出来,红儿立即迎过去。 “雪姑娘,雪姑娘你没事吧?” 雪茹嫣摇头,见到刘妈妈也在,福身道:“妈妈。” 刘妈妈大松口气,对她道:“真是庆幸,司青大人只是罚你三个月不准登台,不准领俸禄,快进来吧!” 雪茹嫣低着头走进门扉,司青大人对她的惩罚的确是天大的恩情。 在宫廷里,司青问她和丽嫔间发生了什么。她如实告知,然后司青大怒,要罚她无礼的罪过,就罚她三个月不准挂牌接客。这在外人看来是很严厉的责罚,但对她来说,却正中下怀。 想来司青也知道她近来不愿登台接客的事情,这一下给了她名正言顺的理由,实则帮了她个大忙。 这下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躲在房间里,不跟杏儿打照面了。 折子没得到皇上批复,三王爷忍不住到月柳巷,踏进风月四时歌的门。 “三王爷?三王爷您来了啊!”刘妈妈惊讶又高兴,忙迎上去,但三王爷径直往楼上走,拦不住。 刘妈妈道:“三王爷,您这直接上楼,不合规矩。” 三王爷这才停下来,转头说:“本王找雪茹嫣。” “这……”刘妈妈露出难色,“回王爷的话,雪茹嫣近日犯了错,被罚摘了牌子,现在不能接客。” “不能接客?”三王爷哼笑一声,抬头看楼上,“她犯了什么错?” 刘妈妈支支吾吾:“好,好像是,是唐突,了,丽嫔娘娘。” 三王爷的延伸瞬间一亮:“那本王就更该去了。” 他大步上楼,噔噔蹬,踏得楼梯响。 “哎呀,三王爷,您不能去啊!”刘妈妈在后边焦急地跺脚,“三王爷!” 三王爷直奔雪茹嫣的房间,用力推开门,闯进去。 “谁?” 雪茹嫣被突然的响声惊到了,赫然起身,方才的书册掉到了地上。三王爷已经绕过屏风出现在她面前,雪茹嫣警觉,警惕地道了声:“见过三王爷。” “听说你被罚了不准挂牌,本王特意来看你,”三王爷道,“雪姑娘好本事,在丽嫔手里也能逃出来,让本王不佩服不行。” 雪茹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说得哪里话,奴家有什么本事能让王爷佩服?王爷这是折煞奴家了。” “折煞?”三王爷笑了一声,“丽嫔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既然抓了你,就一定会将你置于死地,本王也很好奇你是怎样说服陛下暂缓批折子,又叫她放了你?” “回王爷的话,奴家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 “倒是王爷,”雪茹嫣说,“王爷为什么要向皇上请那道折子?丽嫔娘娘为什么总要除掉王爷您看上的人?娘娘和王爷之间……” 铛! 还没等她说完,一柄利剑已经架在她脖子上。 “妄议宫廷的娘娘和王爷,当诛!” “若说事实也当诛,世上就没人说实话了,”雪茹嫣道,面对寒刃一点也不害怕,“奴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可怜人,王爷何苦相逼,不值得。” 第二百四十九章 勾销 “值不值得,本王说了算!”章怀王道,收起了剑,“你在京郊工事上叫本王损了几百万两,又在月柳巷坏本王根基,叫本王日日恨不得一刀宰了你!” 雪茹嫣吞了口唾沫,俯首:“三王爷宅心仁厚,之前没有杀奴家,今后也定不会杀奴家,奴家感念三王爷大恩大德。” “哼,你倒是会讲话。”三王爷道,“你和鸢娘是不是有私交?她闭门不见客,你也不见客。” “奴家是惹了丽嫔娘娘不高兴,被罚不准登台,”雪茹嫣说,“不过和鸢娘姑娘之间,的确有些私交。” 她说道:“鸢娘姑娘是爽快的人,奴家与她很聊得来。” “你人聪明,长得也好,只可惜不是本王的人。”三王爷品茶摇头。 “王爷说笑了,奴家是教坊的姑娘,教坊源于宫廷,也就算是皇上的人,王爷不是知道这一点才向皇上请的折子?” 雪茹嫣替他加茶,三王爷道:“今日本王来觉得应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但到了以后,发现才这几句,就没了。” 雪茹嫣淡笑不语,三王爷放下茶杯:“这一次你走运,本王不与你争,新的一年你能安分守己,不再招摇生事,本王就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此前的事,与你一笔勾销。” “王爷慢走。”雪茹嫣送客。 “雪姑娘,雪姑娘,三王爷来找你做什么呀?”红儿跑进来,看三王爷的样子,不是很高兴。 “他高兴就怪了,”雪茹嫣说,不想再多说这件事,问道,“俞公子最近可来过月柳巷?” “俞乐师?没有,那天以后没有再见到过他!” “没有?”雪茹嫣些微蹙眉,那日他提起江肆之女江萍茹,她还想找他好好问问,探探口风。 “红儿,”雪茹嫣叫她,“反正三个月不能登台,没有事做,我们出去逛吧?” “逛?” “去京城里走一走,只要不出城门,上头就不会问吧?” 她乔装打扮,带着红儿,来到宰相府门前。 威严庄重的宰相府啊! “雪姑娘,不去朗园吗?”红儿问。 她以为雪茹嫣来这里是为了去朗园,雪茹嫣摇头,对她说:“等会去看,让我歇一歇。” 红儿以为她累了,过去搀扶她。雪茹嫣没有避开,轻轻靠在她身上。 十二年了,终于再次看到这座府邸,感慨万千。 宰相府一点没变,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模样,朱红色漆的大门,怒目圆瞪凶神恶煞的辟邪兽石雕像,以及苍劲有力的金字牌匾……都是记忆里的模样。 爹,我终于又看到我们的家了。 她的眼眶湿润了,转过身,不叫红儿看见。 “走吧,”她说,“去朗园转转吧。” 她说是去逛朗园,但心思全在宰相府上。在朗园里面就能看见宰相府,这么近的地方,曾经的家已经换了主人,种种事,叫她如何不生念想? “红儿,你听说过宰相的事情么?”雪茹嫣问。 “宰相?”红儿迷茫摇头。 雪茹嫣叹气,望着宰相府喃喃自语:“就只能等章怀王回京了吗?” 第二百五十章 巧遇 要说起来,司青大人算是神机妙算。三个月后,章怀王带着扶桑国书,回到汴京。 汴京城里一片欢腾,自上而下都在论这件事。章怀王作为使臣,八百里快马,仅三个月就完成这样大的功劳,现在人人都在说章怀王英武有为,是个有能力的灏王爷! 没有人再提他寻花问柳,不思进取,日日流连月柳巷的事了。 “章怀王成功了,”雪茹嫣道,看向门外,“杏儿的命是保住了。” 红儿很担忧:“雪姑娘,这样的话,我们不是要一直被杏儿姑娘欺负了吗?” “不会了,”雪茹嫣说,“章怀王已经带着国书回来,杏儿对皇上,就没有用了。”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该是时候见客了,章怀王要是不来,我们就去千福宫拜访。” “雪姑娘想做什么?” “一些必须做的事。”她道。 章怀王受到宫廷最高的礼待,今日宫中下令,汴京城欢庆一整天,醉清风,月柳巷全部免费,庆祝章怀王顺利归京。 在所有人开始准备欢庆的时候,雪茹嫣和红儿已经坐上了去千福宫的马车。 “今天皇上不会放章怀王走的,所以我们还是早点去找星主吧。”雪茹嫣说。 红儿点头:“说起来,星主算是国师了吧?” “是谁说本星主是国师的?” “星主?”红儿掀开车帘,对着外边上看下看。 期末从天而降,落到她面前,吓得马儿受惊,一下仰蹄高呼了一声。 马车颠簸,雪茹嫣从座椅上摔下来。祈莫手快,一下抱住她,自己撞到了车壁上。 “星主!”雪茹嫣大为吃惊,“停车!” 即便她不说,车夫也会停车的。马车停下来,祈莫龇牙咧嘴:“真是痛死了,本星君已经很久没感受过痛了。” “奴家见过星主。” “不要讲这些俗礼,你这是要来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星主吗?”雪茹嫣笑着说,“新年过后还没来给星主请安,想着在禁足后就来见星主。” “禁足?”祈莫疑问,“怎么禁足了?” “已经过去了,年中得罪了丽嫔娘娘,被司青大人罚了三个月不准登台挂牌,也不能离开京城。” “丽嫔?有意思,”祈莫说,“说说,怎么得罪她了?” 雪茹嫣抿着嘴,笑着摇头。 祈莫看着她:“罢了,你不说也对,这宫里的事情还是少说的好,对了,我正要去宫里,你现在禁足结束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宫里看看?” “宫里?”雪茹嫣吓了一跳,苦笑道,“星主还是放过奴家吧,奴家已经吃过很多次亏了。” 祈莫眼珠子一转:“你现在已经知道皇上就是廉榆了,还怕什么?再说今天全城欢庆,为章怀王和扶桑使臣接风,谁会在这个时候罚你触霉头?放心吧,你还是跟我去的,就算你在宫里闲逛也不会有事,顶多被说两句。” 祈莫看了眼她的车:“我出行向来不喜欢坐车,但今天这种场合骑马过去就不好,也算我求你帮忙,拿这马车用一用,带你进宫参加庆宴就当是回礼吧!” 祈莫说着坐稳,对外边的车夫说:“去宫廷吧,司青那里我是说。”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返京 宫廷里一片盛景。从中廷开始,处处笙歌,就在露天外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马车缓缓往里走,祈莫端坐在身旁,闭目养神,雪茹嫣道:“星主,已经到宫廷了。” 祈莫睁眼,嘱咐:“等下说你是和我以前来的,好像有些不妥当,要不你就说你是小楼的客人吧!” “小楼?”雪茹嫣立即明白过来,“难道他今天也在?” 祈莫眼珠子又转了一下,说道:“算了,你还是说你是教司坊带来的吧。” “星主,”雪茹嫣感到汗颜,“你不会,刚才根本没想好带我过来以后的事情吧?” “咳咳。”祈莫低下头去,不说话。 “我要下车。”雪茹嫣说。 “不急!”祈莫立即拦下她,“你先跟我去见皇上,见到他,教司坊那边就好说了,来,直接驾到内廷!” 内廷又称后宫,没有谁能进得去,比起外边可是冷清多了。 祈莫带着她左拐右拐,很快来到皇帝的寝宫前。雪茹嫣感到尴尬,对祈莫道:“这于理不合了,要让别人看见,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闲话。” “怕什么,敢议论皇上,她们不要命了?”祈莫不以为意,推门就进去,大叫,“我来了!” 戴着面具的廉榆从后边出来,看见雪茹嫣,立即露出惊讶的神色,指着她。 祈莫将门关上:“在路上碰见了,就带她来了,今天盛会嘛,你说要与民同乐,可不要这时候赶她出去啊!“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廉榆压低了声音。 “我不是说了吗?路上碰见的!”祈莫说道,“等会你就说她是跟教司坊来的,让她逛逛吧。” “胡闹。” 他转过身,声音小得差点听不见。 “唉。”雪茹嫣叹气,带着红儿跪下来。 “雪姑娘?”祈莫惊奇不解,忙去拉起她,“你这是干什么,不用跪,我带你来的,跪什么?起来。” “让二位为难了,”雪茹嫣低下头,“是奴家不对,当时就该拒绝星主回月柳巷。” “你怎么这会死脑筋了?”祈莫着急,“本星君既然能带你来,就自然不要你承担什么责任!有人要怪就怪我头上,我不是不能说你是千福宫的朋友,只是我千福宫里全是男子,我怕这样说了以后,会毁了你的清誉,让你以后不好做人。” 他扶起她,雪茹嫣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屏风后,皇上再次走出来。 “叫章怀王来见朕。” 雪茹嫣坐在门口处的椅子上,如坐针毡。 这里,是皇上的寝宫啊! 雪茹嫣不敢抬头,不论看什么,都叫她觉得脸红。 她何德何能啊,能进皇上的寝宫? 稍过片刻,门外传来声响。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内务府的公公说:“皇上,章怀王到了。” 章怀王! 雪茹嫣立刻起身,寝宫大门被推开,章怀王缓缓走进来。他带着自傲的笑意,踏进门后猛然看见她,眼里的自傲瞬间被惊慌代替。 “你……”他还没说出口,身后的门被公公关上。 雪茹嫣立即下跪行礼:“奴家雪茹嫣,见过章怀王爷,” “雪茹嫣?”章怀王大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章怀王穿着崭新的宫服,震惊地站在这里,而后渐渐笑了。 “你,呵,哈哈哈,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五十二章 庆典 皇上说:“把人交给你,今晚好好照顾她。” 章怀王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章怀王爷,皇上这样说你就这样做,揣测圣意可不好,”祈莫接话,瞟一眼雪茹嫣,“反正你不是挺喜欢这丫头吗?今晚是为你办的庆典,你就当带她进宫来玩玩嘛!” 章怀王吃惊地看着雪茹嫣,问她:“是你要来的?”言语之间还透露着欣喜。 雪茹嫣低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带不带嘛。” “带!”章怀王一声坚定地说,“当然带了!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本王吧,这宫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晚上还有扶桑使团带来的表演,肯定比那个杏儿的好看一百倍!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他拉起雪茹嫣的手就要走,房间里,皇上咳嗽了一声。 章怀王停下来,转过身:“皇上,你都下了旨了,臣是奉旨行事。” “与扶桑建立往来,你功不可没,想要什么赏赐今后跟朕说,宫里的珍宝,城外的封地随你挑。” 章怀王看着他,渐渐扬起笑意。 “多谢皇上赏赐,”章怀王道,“那臣就带她去庆典上玩了,告退。” 他带着雪茹嫣离开,屋子里,祈莫与廉榆对视。 “你好像不怎么开心?”祈莫问。 “没有,朕很开心。” “你呀,要是也能像章怀王随心所欲的活着就好了,”祈莫叹气,“可惜啊,这辈子都是帝王命,变不得喽!” “不还有小楼吗?”皇上说,“一切自有天意,福元星君说是不是?” 中廷里热闹非凡,章怀王抓住她的手,叮嘱:“跟紧本王,别走丢了。” 雪茹嫣呆呆地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些表演歌舞的人,心头隐隐不安。 “这些是教司坊的人?”雪茹嫣问。她流连在歌舞表演之中,不大愿意迈步。 章怀王只好停下来,看着这些人,说道:“当然是,宫廷里跳舞弹琴的人也只能是教司坊的人,哦,你又在想怎么自己没来?” 今天是她恢复挂牌可以登台接客的第一天,所以这种事情她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她叹一口气:“只是有些感念,如果今天奴家一直留在风月四时歌里,说不定那边的一个位置就是奴家在坐了。” 她感怀:“而今我站在她们面前,看她们表演,显得我是客,是主了。” 她苦笑,在昏暗的烛光里,显得有一丝不真切的美。 章怀王捧住她的脸,将她的头缓缓抬起来,叫她看着自己。 章怀王眸色沉重,问:“本王向皇上提议把你赏给本王,如何?” 雪茹嫣猛然一惊,立刻:“王爷不可!” “不可?要是担心你的身份,我自可以向皇上请赏,将你脱离乐籍,恢复大宁百姓的身份,”章怀王道,“只要不是乐籍者,就能离开教司坊,就可以来本王这里了吧?” 雪茹嫣心里憋着口气,呆呆地看着他,许久没有回神。 说实在的,章怀王这个提议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中廷 章怀王用这次立功求赏求得她自由身,既避开了三王爷的刁难,又不牵扯嫁给他的事情,可以说是她天大的机会! 但她不能这样做。 雪茹嫣轻轻推开他,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 “谢王爷好意,奴家不能这样做,”雪茹嫣说,“这份恩情对奴家来说太大了,这是王爷的功,王爷还是为自己求些赏吧。” “本王这就是为自己求赏!”章怀王惊讶道,“怎么,你不喜欢,不想恢复户籍?” “不是,”雪茹嫣摇头,静静一笑,“奴家只是不敢妄自占王爷的赏赐,利用王爷,为自己图谋。” 她工工整整向章怀王鞠躬,说:“以前奴家怀疑王爷对奴家的心意,现在奴家信了,王爷对奴家真心喜爱,可奴家不能回应王爷,心感愧疚。”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或许可以撒谎,但眼神里流露的东西,绝对不会。她刚才看见了,章怀王说那些话时看着她的眼睛里有着深情。她惶恐,惊喜,又不安。她何德何能能真的让章怀王喜欢她? “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吗?我是王爷,是皇上的亲哥哥,任何规矩再本王这都可以改,”章怀王说,抓起她的手,“你不想做妾,想做王妃,可以!本王会派最大的轿子,一百八十来人的迎亲队伍,风风光光把你娶进王府,走正门,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你就是明媒正娶的王妃!” “王爷,您戏言了。”雪茹嫣惊慌失措,转过身就想逃离。 “本王从不说戏言!”章怀王猛地拉住她,“先皇已经不在了,连那些妃子也都不在,最多的人就是皇上,我是他亲哥,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本王跟三王爷不一样,本王要娶什么样的女人完全由自己决定,不用管其他人怎么想,怎么做。” 他的话让雪茹嫣稍稍有些想到薛桂儿的事。 “你,你怎么这样看我?”章怀王有些楞。 她盯着章怀王看,倒叫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爷让奴家感动。”雪茹嫣说,行礼,默默走到一边。 “你去哪?”章怀王问。 “走得有些累了,想找地方坐会儿,歇一歇。” 他们来到附近的阁台,这里有士兵把守,外面的人不能进去,但章怀王露面,士兵自动让开,让他们通过。 雪茹嫣好奇地回头看他们。 “快过来!”章怀王催促。 雪茹嫣收回视线,匆匆赶上,跟他一起坐到了石桌前。 在这个位置能够看到整个庆典,下边发生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先皇为他的宠妃修建的,”章怀王说道,“只不过,那个宠妃没撑过三十岁,就死了。” “这么年轻?” “被先皇亲手杀死了。” 雪茹嫣的手正放在耳侧,将散乱的发丝捋上去,听见他这句话后,顿在了空中。 “害怕了吗?”章怀王问,转过头,“这就是皇宫,一切都按照皇上的喜好来,人的生死也一样。” 雪茹嫣沉默了,想起了刚才他的话。 “王爷刚才说三王爷的是,是薛桂儿,对吧?”她问道,“先皇为什么不喜欢薛桂儿,要让她死?” 第二百五十四章 帮忙 “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章怀王问,对上她清淡的眸子,激动的情绪瞬间下去,平缓道,“薛桂儿的事的确是先皇不快,你别看三王爷十几岁时就被赶出皇宫封了王,大家都说是先皇不喜欢他,怕他会抢太子的位置,但实际上先皇有多看重他,他们谁都不知道!“ 章怀王说:“先皇其实很看重三王爷,所以一听说他跟教坊女厮混在了一起,就龙颜大怒,下了道密旨要暗中处死薛桂儿,三王爷为此还将薛桂儿藏起来过,但毕竟是教坊的人,教坊的规矩严,藏不住,总归还是要回月柳巷,然后就那样了。” “所以,丽嫔娘娘是受了先皇的密旨。”雪茹嫣说。 章怀王又是一愣,但猛然领悟:“你还真是聪明啊,就是丽嫔,那时候她其实心里还爱慕三王爷,所以拿到这道圣旨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没过多少时间就办掉了。” “丽嫔娘娘已经嫁给了太子,怎么能够还爱慕三王爷?”雪茹嫣问。 “你这话问得有些多了,不怕掉脑袋吗?” “在别人面前问当然会掉,但在王爷您这,”雪茹嫣看着远方,眼神有些迷离,“王爷会要奴家的脑袋吗?” 章怀王眯起眼:“你就知道不会?” 雪茹嫣叹气:“奴家也只能在这种事上向王爷撒娇了。” 她的话,说得章怀王一愣,傻傻地看着她。 “太子的婚事,难道可以自己做主吗?”章怀王说,“棒打鸳鸯这种事情,不管在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间,都不少见。” 雪茹嫣想了想:“我懂了。” “但本王不一样!”章怀王说,“本王刚才说的那些话你都可以好好考虑,虽然拿这样好的赏赐机会换你自由身确实可惜了,可是,本王乐意!” “这样好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碰得上,本王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好好想想。” 他没有再说话。雪茹嫣默默低着头,想着这些是,心头隐隐发疼。 她何德何能啊! 她的胸腔都是酸的,一阵阵的发疼。要是,她现在不是雪茹嫣,还是那个相府千金江萍茹就好了,这样她或许还真会认真考虑和章怀王的未来。 可惜了。 “王爷,”雪茹嫣说,“在这之前王爷可以帮奴家一个忙吗?” 听说她要帮忙,章怀王很来劲,忙问:“什么忙,说!“ 雪茹嫣起身,感激地朝他鞠了一躬,说:“王爷可否帮奴家在京城里找一位大人,那位大人是奴家的远房亲戚,小时候奴家曾听长辈说起过他在京城做官,但来京城以后,因为奴家的身份,实在是找不到这位伯父,王爷能否帮帮忙,让奴家与伯父相见?” 章怀王惊讶了:“你在京城还有当官的亲戚?” “几十年没有联系的远亲,但也是奴家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章怀王点着头:“说吧,是谁,叫什么名字?要真的在京城里当官,本王一定让他来跟你见一面!” 听到他答应了,雪茹嫣长舒口气,笑容忍不住浮现在脸上。 第二百五十五章 浅尝 她笑起来唇角边有两个好看的梨涡,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可爱。 “是王司礼,”雪茹嫣道,感激地跪下,“王爷要是能替奴家找到这位伯父,奴家愿为王爷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她连连叩首,行这样的大礼让章怀王意想不到,吓得站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本王又没打你骂你,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你忽然这样干嘛?”章怀王连忙扶她起来,埋怨说,“平时对本王冷冰冰的,爱理不理,原来你也会跪下磕头啊?” 雪茹嫣激动得要哭出来了,对章怀王说:“王爷真会说笑,王爷要让奴家磕头,那不也是很容易的事?” “哎,这不一样,本王下令的,和你自愿的,有天壤之别!”章怀王指着天说,“这个王什么的……” “王司礼。” “哦,王司礼在哪个部门当差?几品官?本王明天就给你查查。” 他这样一问,雪茹嫣陷入了为难中。 章怀王缓缓明白了过来:“莫非你不知道他的官职?” 雪茹嫣点点头。 “只知道名字?” 再次点点头。 章怀王叹了口气。 他一叹气,雪茹嫣生怕是找人无望,忙上前去问:“不能找吗?我只知道伯父的名字,本来就是远亲,来往的也很少,所以其他的都不知道,这样,找不到吗?” 她慌乱的样子全都落在章怀王眼中。她这样不设防备,将内心的真实展露出来,让章怀王莫名的心神一荡! 他缓缓伸出手,皱起了眉头,说道:“也不是找不到。” “真的?”雪茹嫣喜出望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将他逼得仰靠到石桌上了。 章怀王眼珠子向外瞟了瞟,点头。 “那,多谢王爷!” “诶,别急!”章怀王叫住她,“本王还没说完。” 雪茹嫣刚想退开她身边,听到这话,马上又回到原位。 章怀王的手悄悄放上了她的腰间,看着她,轻声说道:“你亲本王一下,本王就找得到。” 雪茹嫣脸上的欣喜与慌乱霎时间全都不见了。 “王爷怎可这样戏弄奴家?”她刚想走,腰被章怀王扣住,整个人直直地朝他身上倒去。 章怀王自然很是满意,露出得逞的笑容。美人在怀,感受她不安的情绪和抵触,更加按住她,不让她走。 “你求本王办事,总得给本王些好处吧?”章怀王问,“本王有的是钱,不缺你辛苦挣来的那点银子,你唯一能给本王的……” 他挑起她的下巴:“这次就将它给我吧!” 他指腹轻摩她的嘴唇,樱桃小嘴,唇峰明显,线条分明,好看得像春日里的桃花。 章怀王吞咽了一下,怕她不同意:“本王就要你亲一下,又没叫你,那个,还不行吗?本王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样费心过,礼也送了,面子也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嘛!” 波! 谁都没有预料到,雪茹嫣忽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只是浅浅一吻,却让章怀王惊得失了魂,整个血液都翻腾起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设宴 “望王爷信守承诺。”雪茹嫣道。 章怀王愣了好一会儿,待她准备离开,猛然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膝上。 “答应你的事本王自然会办到,只是没想到你……” 他的视线自上而下,逐渐游离。 “如此,奴家就先谢过王爷。”雪茹嫣拉紧衣领,赶紧跳下来,站到一边。 章怀王暗暗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但看着她的眼神有了些宠溺。 日子过去三天,章怀王来了风月四时歌。 “雪茹嫣啊雪茹嫣,猜猜本王有没有好消息要带给你。” 章怀王笑脸盈盈的进来,今天还是穿着华服华冠,贵气逼人。 雪茹嫣很高兴:“可是王司礼伯父的消息?” 她为章怀王关上门,章怀王坐下,道:“不急,本王亲自过来找你,总得先喝杯茶吧!” “有,奴家这就为王爷沏!” 雪茹嫣激动得走路都轻巧起来,连蹦带跳地为他烧水沏茶,嘴角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章怀王靠在桌边,伸手撑住自己,静静看她:“那个王司礼对你就这么重要?” “当然,”雪茹嫣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亲人。” “王爷请喝茶!” 热腾的茶盏放在他的面前,章怀王端起来,浅浅一口,说道:“他现在倒是混得不错,已经官至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雪茹嫣更加来了兴趣,想了很久,“这是,什么官职?” 章怀王轻轻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御史大夫在本朝可是大官,负责监察百官,辅佐宰相,是副一品的大员!” “副一品!”雪茹嫣目瞪口呆,没想到时隔多年,这位伯父已经官拜如斯! 章怀王还在介绍:“也可以说是副宰相吧,没想到你家亲戚还有做这种大官的人,比起你家江北不毛之地,也难怪他不愿意与你们来往。” 雪茹嫣不理会他的嘲讽,满心欢喜。 原来王司礼大人现在是御史大夫,对她有再造之恩的恩人,她终于能再见到他了! “多谢章怀王爷!”雪茹嫣感谢说。 章怀王一个挑眉,故意问:“要本王安排你们见面吗?” “可以吗?”雪茹嫣万分惊喜。 “嗯,”章怀王很满意这样,问,“想见吗?” “当然!”雪茹嫣说,“王爷什么时候能让奴家和王司礼伯父见上面?” “就今日,如何?”章怀王说,“本王府邸里,设宴,招待御史大夫王司礼。” 虽然雪茹嫣说过绝不可能去他府邸,但为了能见王司礼大人,她还是来了。 章怀王很得意,下了马车,管家立即迎上,道了声:“王爷。” “请帖发出去没有?”他问。 管家回答:“都发出去了,王大人说定会准时赴宴。” “好!”章怀王很高兴,转过身。 雪茹嫣低着头,一言不发,他走过去:“怎么样,本王的府邸,还不错吧?”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章怀王摇头:“看看,刚才还那样亲近,现在听说王司礼大人要来了,又对本王不理不睬了?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 第二百五十七章 王司礼 雪茹嫣道:“奴家只是不想唐突了王爷。” “唐突?哈哈哈,别说这种客套话,你现在在本王面前怎么样都不唐突。”章怀王说,走进屋内。 “进来吧!”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王司礼大人,雪茹嫣就心情澎湃,坐着也静不下来。 不知道王司礼大人还记不记得她?能不能认出她就是江萍茹?王司礼大人现在又是什么样子,比当年苍老了,还是跟当年一样? 章怀王看出了她在紧张,拿起一只酒杯,扔到她面前。 “给本王倒酒。”他说。 他的话让雪茹嫣从胡思乱想里出来,没有一句反驳的话,恭敬地起身给他倒酒。 章怀王看着她。 “王大人一定会认你的,做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就抛弃穷亲戚,本王给你做主。” 雪茹嫣倒酒的动作一顿,尔后缓缓谢道:“多谢章怀王爷。” “嗯。”他轻应一声,饮尽杯中酒。 门外,管家来报:“王爷,王大人已经到门外了。” “快请!”章怀王说,渐渐笑了,对雪茹嫣道,“很快就能见到了,你可是欠了本王一个恩情。” 雪茹嫣一愣:“王爷不是已经跟奴家说好,只要亲王爷一下,王爷就能帮忙找到王司礼大人?” “哈哈哈哈……”章怀王仰头大笑,“本王是答应为你找到王司礼,但没说要为你做局设宴,给你们见面的机会啊!那一吻只是替你找到他,这个宴席可得另外算钱。” 雪茹嫣稍稍吃惊,但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王爷想要什么价钱?” “这个嘛,以后再说!”章怀王道,已经看见外面来人的身影,他扬起笑意,走出门去,“御史王大人!” 雪茹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门外,是王司礼大人? 她很紧张,站在房间里不敢动。章怀王和来客在门外寒暄了一会儿,来客踏进房门,雪茹嫣抬头,只一眼,眼泪就差点止不住要落下来。 她立即低头,强忍着,小声行礼说:“见过王大人。” 王司礼一愣,指着雪茹嫣对章怀王:“没想到,王爷这还有女子入席,不知王爷叫下官来所为何事?” 章怀王挥手屏退下人,管家带人离开,为他们关上门。屋里,只有雪茹嫣,章怀王和王司礼三人。 “王大人不要误会,”章怀王说,“本王今日请王大人来府上,就是让王大人见一见故人。” “故人?” 王司礼没有明白,转过头,雪茹嫣微微抬起脑袋,只看到一双眉眼,就把王司礼吓了一跳! “你……”他匆匆走过来,指着雪茹嫣,满脸狐疑与惊愕。 雪茹嫣完全抬起正脸,与他面对面。王司礼的模样也完全映入她的眼中。 是了,是王司礼大人,虽然他的头发颜色已经斑驳,虽然脸上布上了皱纹,但这张脸就是他,当年将她从刑场中救下,偷梁换柱救下她性命的爹的挚友,王司礼大人! 雪茹嫣闭上了眼。 “这,这,这……”王司礼的反应却完全不同。他也认出了她,但除了惊愕,没有更多的感情。 第二百五十八章 重逢 他转过身问章怀王:“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章怀王轻轻一笑,说道:“王大人坐,这是教司坊月柳巷的雪茹嫣,是你在江北的远房亲戚,今日本王请你过来,就是让你与她见上一面,叙叙亲情。” 他的话刚说完,王司礼的面色就被吓得惨白。 他拱手:“王爷,下官在江北并无亲戚,王爷这实在是……” 他的话在雪茹嫣意料中,毕竟这么多年不见,他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违逆了圣旨将她救出来,再见到她时是不会轻易相认的。 但即便早已想明白,亲耳听见他这样说,雪茹嫣还是感到一阵心寒。 心里哇凉哇凉。 “王司礼伯父,奴家是您的远房亲戚,因您那支很早就离开了江北,所以您不认识奴家,奴家也一直没见过您,只是从爹娘口中听说过伯父您在京城做官,这次就请王爷帮忙,与您见上一面,是奴家不对,唐突了伯父,望伯父见谅!” 她跪地叩首,向王司礼行大礼。 多年恩情无以回报,这次相见,她只能这样,来感谢与报答王司礼当日的救命之恩。 王司礼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王大人何必这样拘谨呢?都是一家人嘛,还是说当上了御史大夫就不认穷亲戚了?”章怀王坐下来,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本王去吏部查过了,王大人祖籍江北,二十多年前搬来的京城,做官十余载,风评很好,可别在亲戚方面栽了跟头。” 酒杯举在空中,章怀王看着他,显然示意不答应就是不给他面子。 王司礼想了想,终于接过酒杯,道了声:“王爷说的是。” 面对这一幕,雪茹嫣忽然起了些愧疚。 这位王司礼大人本来就与她没有亲缘关系,只是为了方便章怀王理解,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世,所以才对他这样说。现在他硬要王司礼大人认下她这一位侄女,也真是难为王司礼了。 她站起身,悄悄抹掉眼角的泪,对王司礼说:“奴家是想见一见伯父,没有其他的念想,看到伯父身体健康,又官居一品,做了御史大夫,实在高兴,奴家,敬伯父一杯,祝伯父福禄永昌!” 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口饮尽。 “好!”章怀王拍掌叫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豪爽的一面!” 雪茹嫣笑了笑,又向王司礼鞠了一躬:“伯父,请入座吧。” 王司礼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惊楞地看着她,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但总是没说出口。 雪茹嫣道:“当年爹娘说伯父对我们一家有再造之恩,奴家一直记在心里,就一直想着能来京城见到伯父,可以当面表示感激,今天见到了,心愿也总算是了了。” “你叫什么名字?”王司礼问。 “奴家雪茹嫣。” “雪茹嫣?听起来不是寻常百姓的名字。” 雪茹嫣笑答:“是在教司坊的花名。” “教司坊?”王司礼点头应着,表示了然,摸了摸胡须,“你入了教司坊?” “嗯。”雪茹嫣点头说。 “何年入得?”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叙旧 “约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那很久了,不知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十九,”雪茹嫣说,“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了。” “十九……”王司礼的眼神忽然飘远,好像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好,好,”他连连点头,“那你父母可还尚在?怎么入了教司坊,又怎么来到的京城?” 雪茹嫣刚想开口,章怀王突然抱怨:“王大人,一见面就问这么多,你是户部调查户籍的官员吗?” 他不满地说:“满桌子的菜可都要凉了,这些都是宫里面的御厨来本王府上亲自做的,你们亲戚一场,却从来没见过面,要说话也等吃完饭嘛!” 他动起筷子:“叫本王坐在一旁听你们聊家常,还有没有把本王放眼里?” 他的话让王司礼立马起身,请罪鞠躬,说:“下官鲁莽了,请王爷恕罪。” 章怀王挥挥筷子,叫他坐下:“雪茹嫣,这是宫廷御厨最擅长的酥香鸭,外边可吃不到,快尝尝!” 他亲自给雪茹嫣夹了一只鸭腿,这番举动叫王司礼惊讶不已。 他看着雪茹嫣,雪茹嫣也只好点头朝他笑笑,道:“多谢王爷。” “还有这个,东海里的大虾,连夜送过来的。”他又夹。 “还有这个,极品的大鲍鱼,炖海参。” “乌鸡,上好的乌鸡。” 他接连给雪茹嫣夹菜,在她的饭碗里堆得高高的,一点也不避讳王司礼,更不怕被人说闲话。 雪茹嫣一丝苦笑,但王爷赏你吃食,你又怎么能拒绝了? 她只道:“多谢王爷。” 王司礼终于觉得奇怪,问出来:“不知王爷与她……” “啊,本王挺喜欢她,要是你是她在世的唯一亲人,说不定以后本王还有事求你。” 一句话,弄得王司礼又站起来,恭敬行礼。 章怀王皱了皱眉:“别弄成这样,今日不过一顿家宴,你的重心还是放在你侄女身上吧。” 说到侄女,王司礼又看向雪茹嫣。这一看叫雪茹嫣更加感到羞愧,她是罪臣之女,现在硬将恩人冠上“伯父”的头衔,今后会不会害了恩人? 一顿饭吃得各有各的心思。 十分煎熬。 章怀王放下筷子:“本王吃好了,还有些公务等本王去做,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相认吧,等下管家会来送你们二人。” “恭送王爷。”王司礼鞠躬。 章怀王终于离开了房间,雪茹嫣立即跪下,磕头小声说:“王司礼大人。” “快快起来,你怎么会跟章怀王纠缠在一起?”王司礼道,连忙将她扶起。 雪茹嫣一五一十,将她的经历都告诉了他。王司礼惊讶,又感叹:“如此,真是苦了你了,孩子。” 一声孩子,意味着王司礼还记得她。不仅记得她,还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雪茹嫣终于哭了出来,抽着鼻子,小声说:“终于见到王司礼大人了,谢谢大人当年不顾生死将我救出法场,谢谢大人!” 王司礼叹气,道:“别这样说,当年你父亲对我多有照顾,他受难,我为他保下一脉又如何?你当年,我记得才这么点大,而今真快啊,十二年就过去了,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第二百六十章 遮面 一声大姑娘,说中了她多少心里事。 “能再次见到王司礼大人,已经是之前不敢想的喜事了,看见王大人平步青云,我真的很开心。” “好,好,好孩子,”王司礼说,更加感慨,“当年我把你送去教坊,实在是不得已,京城里你待不了,江宰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要是让人发现你被救了,后果不堪设想,甚至我全族都会被……” “我知道,王大人,我懂,”雪茹嫣宽慰他说,“我不怪王大人将我送去教司坊,那时候教司坊是唯一能让我活下去的地方,我知道。” 听见她说这样的话,王司礼松了一口气:“你不怪我,就好。” “我怎么会怪您呢?”雪茹嫣笑得灿烂,“而今我到了京城首部的月柳巷,成了炙手可热的头牌,今年虽然有些波折,但是已经成名了,今后生活定是无忧,才想着一定要来见您一面。” 她的话让王司礼担忧起来。 “孩子,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现在跟你爹,江宰相他长得挂相,章怀王尚且年少,认不出,可要是朝里那些老臣看到你,说不定会多想。” 雪茹嫣惊讶:“我和爹长得像?” 王司礼认真地点头。 “教司坊鱼龙混杂,最适合藏人,也最容易暴露,不成名还好,一成名,权贵皆趋,保不齐就有能认出你身份的人。” 王司礼的话让她也有点惊慌:“那怎么办?” “这样,”王司礼说,“今后你人前戴上面纱,尤其是见朝廷里的人,不要让他们看见你的真面目。” “可是,朝廷里已经有很多人见过我了,”雪茹嫣苦笑,“章怀王,三王爷都见过我,还有丽嫔娘娘,皇上也见过我。” 王司礼先是诧异,然后渐渐平静下来。 “新帝即位不过几年,江宰相出事那会儿还是个毛头小子,无妨,无妨,总之今后你多注意,尤其是朝廷里那些老臣,尽量不要让他们看见你的脸。” “嗯,我知道了,”雪茹嫣应下,“我会注意,多谢王伯父。” 从章怀王府回去之后,雪茹嫣就叫刘妈妈准备了纱巾蒙脸,纱巾送来的第一天让杏儿看见了,一顿冷嘲。 “哟,这是怎么,没脸见人了?” 杏儿耀武扬威地站在她房门前,雪茹嫣叹气,后悔自己没有即使关门:“杏儿姑娘怎么到我这来了?” 杏儿不回答她,走进屋,围着她绕圈。 “我怎么过来?你这一身装扮是要干什么?去做贼?”她说到这里,笑了,“也是,你也就是做贼的本性,秉性难改。” “杏儿,你怎么还在说这件事,这都过完年了,苇娟都死了,”雪茹嫣很无奈道,“放手吧!”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纱巾看,正绕一圈,又反绕一圈,说:“谁让你戴面巾的?” 雪茹嫣低着头回答:“没有人。” “没人?哼!” 出乎意料,她没有来找麻烦。见她走了,红儿赶紧去把门关上。 “吓死我了,还以为她又要来闹呢!”红儿拍着胸脯。 第二百六十一章 重返 “她今天怎么没闹?”雪茹嫣问,亦是觉得奇怪,“对了,曦月歌那边,最近怎么样?” “鸢娘姑娘重新登台了,劳妈妈准备了个大噱头,今天开始。” “今天?”雪茹嫣来了兴致,“她们准备干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搞得神神秘秘的。” 雪茹嫣摘下面纱,笑了笑。 “雪姑娘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她说,“去千福宫请祈莫星主来吧,我想请他给鸢娘捧个场。” 大宁与扶桑国建立往来的事已经达成,章怀王从扶桑回来,杏儿的价值也就不在了。这段时间扶桑商会来的次数渐渐变少,教坊对她的态度也所有转变,加上鸢娘要重新登台,这些事情种种加在一起,想来杏儿自己也有所感觉到,行为举止都低调了一些。 “你把我叫来做什么?”祈莫来了,看着他刚刚染黑的头发,“过完年我可是很忙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必须要我来?” 雪茹嫣笑着,替他冠发:“隔壁的鸢娘就要重新登台了,劳妈妈把什么事都藏着,做得很神秘,想是有特别新奇好看的东西,所以就把星主叫来了。” “新奇?现在有什么事比你蒙面更新奇的?”祈莫问,“你好端端的戴面纱做什么?要是脸上长了什么疙瘩,我那里有的是药,让我为你诊脉看看就是了。” “多谢星主好意,奴家不是病,”雪茹嫣道,“这是奴家为了吸引宾客的新法子,与人间隔着面纱,反而更好相处,旁人也能更加来捧奴家的场。” 她替祈莫戴好发冠,不是千福宫那副道士的模样,整个一京城贵公子,样子要多帅气有多帅气。 雪茹嫣高兴地:“星主这样倒是能和小楼公子一较一二了。” “你是说俞青朗?”祈莫笑了,“我哪用跟他比?你说外貌?” 雪茹嫣含笑点头。 “哈哈哈,”祈莫大笑,“不过是一张臭皮囊,过了今生,下一世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不要太认真。” 他起身,门外,刘妈妈都没认出他来。 “这是哪位公子?怎么没见过?头一次来?” 祈莫和雪茹嫣皆是一愣,然后又都笑了。 “妈妈,看仔细了,这是星主。”雪茹嫣道。 “星主?”刘妈妈疑惑着,对着祈莫看了半天,这才看出来,“哎呀,原来是星主,老身失礼了,失礼了,请星主不要见怪!” “无妨,”祈莫笑说,“走吧,去看看那个鸢娘又有什么新东西,只是,希望这一次不要再是祭祀舞那种东西了,再被钦天监纠缠一次,我可受不起了!” 她装成祈莫的女伴,跟着他走进曦月歌。换了一身妇人的衣服,盘上发髻,又戴着面纱,没有浓妆艳抹,谁也没有发现她是隔壁坊楼的雪茹嫣。 曦月歌里已经宾客满座。 “哟,这位公子带夫人一起来的?这可少见,不过也不是没见过,可有提前定座?” “有!”祈莫说道。 雪茹嫣拿出折子给她曦月歌的管事,管事接过去,忙笑道:“这是大堂的位置,就在那边,已经给您二位准备好了,请!” 第二百六十二章 抽奖 “怎么不搞个雅间?”祈莫在她耳边小声嘀咕。 “能弄到位置已经不错了,”雪茹嫣告诉他,“我可是教坊里的人,你说的那些位置,都是劳妈妈留给京城王爷们的!” “京城王爷?不是说教司坊里不分阶层,来者都是客吗?” “那都是骗普通老百姓的,”雪茹嫣道,“嘘,小声点,劳妈妈精明得很,别让她发现了。” 祈莫笑了,拿起桌上摆的瓜子嗑起来。 等了一会儿,直到月头上来,曦月歌的舞台上终于有了点动静。 “各位,各位客官!”劳妈妈登上台,“我们家鸢娘经过一段时间辛苦练习,终于学有所成,要给各位捧场的客官带来最新的舞蹈,有段时间没有登台,各位客官可不要忘了我们鸢娘啊!” 下边有人喊:“怎么还不出来?有什么惊喜?” 劳妈妈笑得嘴角都要扯到耳朵根了,她挥舞手帕:“这位官人别急嘛,这个惊喜呢,就是今晚鸢娘姑娘会用戏法抽取一名幸运的客官,明日可以和鸢娘一起游玩汴河一日。” 下面一片嘘声:“切,还以为什么惊喜呢!” 劳妈妈吃惊:“游玩一日都不行啊?那好,鸢娘姑娘还说了,这位幸运的客官还可以去宫廷!” 此话一出,座下一片安静。 刚才的所有话头戛然而止。 雪茹嫣也惊讶了,对祈莫道:“天哪,她们怎么能开出这样的条件?” 祈莫也是,不过更多是惊喜:“敢拿宫廷来做交易,不愧是鸢娘干的事,跟上次的祭祀舞如出一辙,都是大麻烦!” 雪茹嫣斜眼:“星主好像很高兴?” “不如说有趣!”他笑道,“不过……” 祈莫收起笑容:“宫廷威严,就算是前廷那也不能让寻常百姓随意出入,曦月歌这样做,还真是胆大妄为。” 雪茹嫣想到了三王爷,要是她们这样做是三王爷的意思…… ”怎么,想什么?“祈莫问。 ”啊,奴家在想,要是有宫里人首肯,这件事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宫里人?你说皇上?“祈莫这下才是真的惊讶,”皇上会跟她们一伙,下这种命令?“ “不不,不是皇上,”雪茹嫣连忙否认,“如果,是王爷呢?” “王爷?” “星主大人不会不知道,曦月歌的背后,究竟是谁吧?” 她的话引起了祈莫的深思。 “实不相瞒,我只是一个道人,对这里的事情知道的很少。” “没事,即便星主不知道,俞青朗也一定是知道的,”雪茹嫣道,“快看歌舞吧,这才是叫星主来的目的,鸢娘的歌舞很不错,以后一定是月柳巷第一人。” “第一人?不是你么?” “我?”听到他称赞自己,雪茹嫣很开心,也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地说,“不,星主抬举我了,今后有鸢娘在,第一的位置一定是她的,即便现在还不是,将来也一定会是。“ “哦?”祈莫眯着眼,好像看出了什么,“让你这么没自信,这个鸢娘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还是背后有特别的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幸运儿 “特别的人也好,特殊的本领也罢,受人喜欢,被追捧着的总还是鸢娘自己,”雪茹嫣说,问,“那个抽奖,星主递单子了么?” “不是抽座席?”祈莫反问。 雪茹嫣恍然反应过来:“这就是管事向我要折子的原因?” “当然!” 鸢娘的新舞美轮美奂,没有辜负任何一个期待的人。雪茹嫣看着台上的她,第一次在这个位置做客人来看舞,感觉也和往常不一样。 她不是没看过鸢娘跳舞,以前觉得只是技巧精湛,但今日感受到从没有过的美感。 歌舞之所以引人入胜,胜的不是舞曲本身,而是表演者演绎出来的意境。这是很虚渺的一种东西,是感觉,没有具体的准度可言。鸢娘的舞就是如此,意境深邃悠远,好像能释放出一种特别的能量,将所有看舞的人带进去。 客人看她的舞看的不是舞蹈动作本身,而是她透过舞姿表达出来的世界。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一晃神的功夫,歌舞就到尾声了。 雪茹嫣这才缓过神来,跟所有人一样,惊楞在座席上,久久不能释怀。 “鸢娘姑娘!” “真棒!再来一个!” 场面沸腾了。的确,要不是她亲眼所见,也不能相信天底下有人能将舞跳到这种程度。 意犹未尽。 她跟其他人一起,为鸢娘热烈鼓掌。祈莫在一旁看着她,问:“你觉得她跳得很好?” “当然!”雪茹嫣痴魔着。 “是吗?”祈莫淡淡一声,眉目低垂,暗中带笑。台上,劳妈妈又站上来。 “各位客官,现在鸢娘姑娘要开始抽明日游河和进宫廷游览的幸运儿了!”劳妈妈宣布,“各位都睁着眼睛看好了,大家的票席都放在这个箱子里,可是一张没落。” 她把场地让给鸢娘。鸢娘披着绢纱,脚脖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她扬开笑,对众人说:“奴家就要抽了,会是哪一位客官呢?” 她俏丽的眉眼从所有宾客脸上看过去,手指在箱子里不停的翻找,最后终于摸出一张。 “啊,是大堂的座!”鸢娘道。 下面立刻沸腾了。 “大堂,那是我们啊?” “大堂人最多,还不知道是谁呢!” 她笑了笑,将折子张开,露在众人面前:“是庚寅号的座,不知道是哪位,可否起身让奴家看看?” “庚寅号?好像在哪里看过!”雪茹嫣道,左右张望,不见有人起身。 祈莫笑了,笑得肆意又诡异。 “想叫我去宫廷么?”他自语说,拉起雪茹嫣。 “星主,你做什么?”雪茹嫣还没反应过来。 祈莫已经站起来,低下头对她道:“庚寅号,不就是我们吗?” 雪茹嫣吃惊不已,曦月歌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这边,祈莫也看着她,手指抓着她的袖口,迫不得已,她只好站起来。 她压低声音:“星主,我不能去宫里,原因你知道的。” 她一个教坊女,还是在宫廷里那么有名的雪茹嫣,她怎么还能进宫游玩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狭路 “这是不行的,你是千福宫星主,我是教坊女,怎么去宫廷啊?”雪茹嫣咬着牙齿,密切注视这里的人。 祈莫笑而不语,拉着她起身,台上,鸢娘看过来,微微福身道:“恭喜二位。” 场面散了,劳妈妈带着人过来。 “恭喜客官,贺喜客官,”劳妈妈道,“不知客官怎么称呼?” “在下,”祈莫回头看了眼她,对劳妈妈说,“在下姓章。” “弓长张?” “立早章。” 立早章?这是皇姓! 雪茹嫣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劳妈妈道:“立早章?哎呀,看来是老身有眼不识泰山,如果有怠慢二位的地方,还请客官多包涵!” “好说!”祈莫说道,“明天怎么打算,要我们再来你这里?” “啊,客官要是不愿意再来曦月歌,我们去府上接您二位也行!” “妈妈,”祈莫问,“你们带人进宫廷,宫里不会责罚么?我可不想被朝廷罚!” 劳妈妈一脸谄媚:“放心吧,我们曦月歌能说出这样的奖励,就一定打通了所有关系,客官您只需放心地去,其他的就不要操心啦!” “哦,如此,谢谢妈妈!” 祈莫连连点头,雪茹嫣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星主。”她悄悄推他。 祈莫手放到背后抓住她:“那我们就告辞了,明天朗园门口见。” “朗园?好好,客官慢走啊!” 他带雪茹嫣离开,雪茹嫣奇怪:“星主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星主明天真准备跟鸢娘去宫里?” “不只是我,还有你。” 祈莫大步流星:“明日辰时朗园门口见,别叫本尊久等!” 很快消失在月柳巷中。 翌日朗园,雪茹嫣长长呼出一口气。 今日天刚亮,她就离开了风月四时歌,从后门离开,静悄悄的,没让任何人发现。 所以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也让她在这门口好等。不过她乔装打扮了,又戴了面纱,所以不担心会被认出。 日头一点一点爬上来,即便是她这种性子也有些不耐烦了。 她走到路边,这次没有张望宰相府,而是街道通向城门口的方向,盼着祈莫能够早点现身。 辰时整,祈莫准时出现,骑着马来到她面前。他一头银发,身穿道袍,没有做任何掩饰,让雪茹嫣吓了一跳! “星主,你这……” “不好吗?”他翻身下马,“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也不怕别人说,不过第一次以福元星君之外的身份进宫,还是有些激动。” 雪茹嫣一直看着他,祈莫打量她的装扮,忽然脱下身上的斗篷盖到她身上。 “下次把眼睛也遮一遮,一看就是雪茹嫣。” 他将斗篷上的帽檐更加往下拉,直到旁人一眼看不见她的眼才罢休。 雪茹嫣站在原地:“谢星主。” 他们站在朗园门口非常引人注目,每个过路人都看着他们,让雪茹嫣不由拉了拉斗篷。 “这位姑娘,好像在哪见过啊?” 忽然有人过来调戏雪茹嫣,油嘴滑舌的腔调引得祈莫立即转身。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言 雪茹嫣吓坏了,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可不就是除夕那天晚上见到的宰相府二公子张献忠? 她遮着脸躲开,张献忠又绕道另一边,轻佻的笑容带着猥琐,伸手就要挑开她的面纱。 祈莫快速抓起他的手。 谁啊,敢打扰本大爷的雅兴?“张献忠很不满地叫嚷一声,抬起头,看见是他,愣住了。 祈莫道:“张宰相家的公子,连本尊都不认识了?” 张献忠一惊,忙向他问好:“原来是福元星君,献忠这番有礼了。” 祈莫打量他:“你刚才要做什么?” 张献忠讪讪一笑,道:“遇到了位熟悉的姑娘,就来打个招呼,姑娘她……”伸手又要去掀雪茹嫣的披风。 “张二公子还是省了这份心吧,这位姑娘跟你肯定不是熟人,今天她将与我一起进宫里去,二公子要是没其他事,就走吧。” 祈莫好言相劝,张献忠松开手,尴尬又不失礼节地朝祈莫作揖,笑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福元星君了,告辞。” “告辞。” 他带着爪牙从朗园门口离开,他前脚刚走,曦月歌的马车便到了,鸢娘掀开车帘:“章公子,请。” 祈莫笑着伸出手对雪茹嫣:“走吧。” “多谢星主。”她小声道谢。 鸢娘看见祈莫一头银发,先是吃惊,然后便笑着拉拢关系,道:“章公子昨日化了装吧,鸢娘记得在曦月歌第一次登台的时候,公子就来了。” 马车缓缓驶向宫廷的方向,雪茹嫣坐在一边,悄悄推开窗,鸢娘叫她:“这位可是章公子的夫人?” 雪茹嫣赶紧将窗户关上,冲着鸢娘只摇了摇头。 “不是?”鸢娘有一小股的惊讶,“看来章公子也是风流人。” 祈莫哈哈大笑:“风流谈不上,我不过是个道人而已,不常去月柳巷,没想到昨晚就被抽中了!敢问是鸢娘姑娘你的意思,还是你家王爷的意思?” 他的话让雪茹嫣和鸢娘都吓了一跳! 他的确知道曦月歌的后台。雪茹嫣想道,此时再看他这一头银发和道袍,有一种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的意味了。 鸢娘吃惊的程度比她深得多,第一反应是否决,对祈莫说:“章公子说笑了,我要是有王爷做靠山,还在月柳巷做什么?” 祈莫慢条斯理:“就因为是王爷做靠山,所以才要待在月柳巷,你说是不是?” “章公子真会开玩笑!” “你不认得我,你家王爷倒是认得我,何必隐瞒呢?”祈莫说。 鸢娘不安地搅动手指,祈莫看了一眼,安慰说:“不用担心,我又不是过来砸你的场,只是本尊一向不喜欢装模做样,你就带我好好逛宫廷,不管你家王爷是什么意思,你只要照办就行了。” 鸢娘抬起头,狐疑地打量祈莫:“敢问章公子身份?” “问我的身份,你还不够格。” 鸢娘住嘴了。这一刻,雪茹嫣对她有了一点点同情。祈莫和她说话,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什么情谊在里面,严肃得很。回过头想想,她能得到祈莫关照,也是莫名其妙的缘分和运气。 第二百六十六章 真人 教司坊的马车只能出没在前廷,到教司坊总司门前,鸢娘下车,叫他们:“章公子,姑娘,可以下来了。” 祈莫下了车,雪茹嫣默默跟在他身后。 “鸢娘姑娘,你今天叫我们来,不会就是来看教司坊吧?” “当然不是,宫廷美景寻常人看不见,这里是教司坊的总司,只是宫廷里的一处,还有很多地方值得公子去看。” “哦。”祈莫点头。 走在宫里的路上,鸢娘时不时朝雪茹嫣看,对她十分好奇。雪茹嫣知道她的心思,但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跟着他们,欣赏风景。 这也是她第一次用游客的身份走在宫廷,心情和感悟都和以往不同,也真真正正感受到宫廷建筑与园林的美感。 不知走了多久,鸢娘说:“二位请,京郊最早的一批新茶已经运到宫里了,请二位品尝。” 这下让雪茹嫣又是吃惊。要知道,每年的新茶第一批都会送往宫廷,给皇上享用,哪是他们这种抽号得奖的人能喝到的? 但事实是,他们就是喝到了。 鸢娘为他们泡好茶就出去了,门内,雪茹嫣茫然地看着祈莫。 “喝茶,开春第一批的茶叶连我都很少喝到。”祈莫道。 “星主,这很奇怪。” “是奇怪。” 雪茹嫣稍怔:“星主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无非就是三王爷想见我们,抓住你的把柄,以此作为对付章怀王和皇上的筹码,仅此而已。” 雪茹嫣更是惊楞:“星主知道昨晚都是三王爷安排的?” “不然你以为谁都能够进宫廷?就凭曦月歌那几个人,没这个胆量吧?”祈莫笑道,“这个三王爷从小就喜欢做这种事,也可以说是惊喜。“ 他笑得胸有成足:“等着吧,三王爷很快就到了。” 如他所说。 三王爷推开门,看见祈莫,眼神稍怔,但还是立即抱拳示意:“星主来了也不跟本王说一声,本王宴请星主,一定要给面子!” “三王爷金安,”祈莫站起身,“王爷的面子一定要给,只是王爷今天怎么有空来这种小地方?” “还不是因为星主在?”两人客套话说尽,三王爷扭头,“这位是……” “哦,这位不是外人,我昨天晚上想去看看歌舞,就请我的朋友替我弄了个座位,结果就中了奖!王爷也认识她,”他说着转身,对雪茹嫣,“把斗篷摘了吧。” 雪茹嫣听从他的吩咐,摘下斗篷,又摘下面纱,露出庐山真面。 许久。 “原来,是雪茹嫣。”三王爷终于开口说。 雪茹嫣行礼:“奴家见过三王爷。” “你倒是位奇女子,连星主的关系都攀上了,京城里还有什么权贵你不认识?” 雪茹嫣深低着头,恭敬回答:“王爷谬赞。” 三王爷不管他,问祈莫:“皇上知道你逛月柳巷?” “不知道,这种小事怎么会跟皇上说?”祈莫为他倒茶。 “大宁今年的国运批完了?” “批完了,三王爷是想要一份抄稿?” “星主愿意给?” “不愿意。” 雪茹嫣在一旁听着,祈莫果断拒绝,叫她意外。 第二百六十七章 礼 他能这样和三王爷说话?不留一点情面的拒绝三王爷? 她虽惊讶,但三王爷自己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都是章家的天下,皇上看,跟本王看,有什么差别?” “王爷,”祈莫端茶,“君臣尊卑可不能丢了,这是礼,也是命。” 雪茹嫣听着这话倒吸一口凉气! 普天下能跟三王爷说话这样争锋相对的人,怕不是只有他?谁敢和三王爷叫板啊? 三王爷在祈莫这里讨不到便宜,将注意力转到她这里。只一个眼神,雪茹嫣就猛然一个寒颤,不知道三王爷准备怎样对付她? “昨晚跟你去曦月歌的女人,就是她?” “嗯。”祈莫一点也不隐瞒,而且还当着三王爷的面向她解释,“这件事王爷随便查查就能查到你,不用瞒着王爷。” 雪茹嫣领会,起身跪下,磕头:“请王爷恕罪。” “你何罪之有啊?” 雪茹嫣说:“奴家没守教坊的规矩,去曦月歌看鸢娘姑娘跳舞去了。” 三王爷抿了抿茶汤:“既然知道有罪,就去领罚吧!” 雪茹嫣抬头,看了眼祈莫。 “三王爷,”祈莫叫住他说,“她是跟本尊一起去的,要论罚,本尊也应该受罚,王爷喝好茶,本尊这就跟她一起去领罚了。” 他说着起身,拉起雪茹嫣。 “星主!”三王爷沉声一呵,“你又不是教司坊的人,领什么罚?不如坐回来陪本王喝杯茶。” 祈莫看看她,雪茹嫣抿着嘴向祈莫投去求救的眼神。 祈莫无奈:“是我让她不守规矩,要论罚,还得是我去,今天不陪王爷了,但王爷操纵教坊坊楼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也要伤筋动骨,就不要太拘小节了。” 他说完带着雪茹嫣离开,没走几步,嘱咐她说:“你先离开,要是走不开就拿这块令牌问宫人马坊的位置,去要辆马车。” 雪茹嫣接过令牌:“那你呢?” “我和三王爷再说两句。”祈莫笑道,看他这样轻松自如,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 雪茹嫣万分感谢:“多谢星主。” 祈莫只是朝她摆手,这便又进了门。 门内,三王爷一声:“回来了?”好像料到祈莫不会走。 “本尊是来送王爷一份礼。”他道。 “礼?千福宫的礼太重,本王可不敢收。” “王爷不要不敢,今日王爷要是不收下,本尊担心今后王爷要栽在小事上,吃大亏。” 三王爷坐正了,不再讥讽,问:“什么礼?” “一句好言劝告,”祈莫说道,“雪茹嫣有皇后之相,王爷日后对她,还是少一分算计,多一分尊重为妙。” “皇后?就她?祈莫,你是老糊涂了吧?”三王爷狂笑,茶像酒一样的喝。 祈莫不以为意,说道:“古今中外多少帝王出身市井,乞丐翻身的人也不少,王爷怎么就认为她不可能做皇后?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千福宫就是骗子,骗先帝,骗皇上,骗天下人,可人要总觉得天底下就自己聪明,也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他说着,朝三王爷鞠躬行礼:“本尊的礼已经送了,告退。” 他离开房间,轻轻关门,留下三王爷一个人,不知再盘算着什么。 第二百六十八章 谈心 不远处,马车停着。 “你还没走?”祈莫问。 雪茹嫣福身,说:“承星主的福,奴家等星主一起出宫。”她将令牌还给祈莫。 祈莫收好:“走吧,三王爷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雪茹嫣微怔,停下马车下。 “上来吧,早点回去。”祈莫说,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不做解释。 马车路过朗园,雪茹嫣一直推开车窗,看得出神。 “小心再碰见张献忠。” 雪茹嫣赶紧放下车窗。 祈莫微笑:“张献忠不学无术,被他纠缠上的姑娘没有一个有好结果。” 雪茹嫣看着他:“星主不管?” “我管?我操哪门子闲心要管张献忠?” “不是张献忠,”雪茹嫣道,“那些姑娘不是都没有好结果吗?星主不助她们?” “助她们?”祈莫觉得好笑,“你当我千福宫没事做吗?那么多姑娘,我哪管得过来?再说了,世间不平事那么多,我一个人哪能都管得过来?” 祈莫抬头:“你好像不高兴我说的话?” “星主抬举,奴家怎会不高兴星主的话?” “你就是不高兴了,女人啊,就是同情心泛滥,叫人烦,”祈莫说,忽然问,“俞青朗最近有找过你吗?” “俞公子?”雪茹嫣摇头。 “没有?”祈莫很吃惊,“这倒是意外,算了。” 祈莫的样子让她察觉到,他和俞青朗之间,有谋划什么事。 “星主,”雪茹嫣说,“今日本来还有游汴河,现在我们就这么走了,这件事也就没了。” “你想游汴河?” 雪茹嫣苦笑:“奴家想游河的机会还少么?” “也是,”祈莫笑了,“不过曦月歌既然安排了游河的花船,不去也可惜了。” 汴河上的微风清徐,鼓动船帆。祈莫的银发飘逸,吸引得岸边的姑娘纷纷抽手帕出来。 雪茹嫣看着他摇头,但他是千福宫星主,不管怎样出风头都不是她能多言插嘴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斗篷更拉低一点,让那些人完全看不见她的脸。 “本尊很久没来这河上吹风了,”祈莫说,“这条河里还是透着死人的气息啊!” “死人?” “这条河每年都有人死在里面,你不知道吗?” 雪茹嫣无言,只好悄悄将视线转向一边。 “她死后也在这条河里,薛桂儿,”祈莫说道,“这条河是她的起点,也是她的终点,希望你不会步她后尘。” 雪茹嫣这才将视线转回来。 “我不会和三王爷有什么僭越的事情,丽嫔娘娘不会这样对我。” “原来你都知道了,现在对薛桂儿还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了,”雪茹嫣说,站过来和他一起吹风,“薛桂儿是教司坊的传奇,以前是,今后也会是,不管她现在身在哪里,她都是所有教坊女心中最想成为的那个人。” 祈莫睨眼看她:“你会保守这个秘密?”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秘密,怎么谈保守?”雪茹嫣笑得活泼又狡黠,“我这样的人能知道什么秘密呢?”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祈莫忽然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暗恋 雪茹嫣不明白:“星主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你想知道什么?”祈莫问,“今天本尊心情不错,你说一个,本尊要是知道,一定回答你。” 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雪茹嫣想了想,道:“朗园的事,星主知道吗?” 祈莫的表情变了,雪茹嫣追问:“星主不是说什么问题都可以,只要你知道,就会告诉我?” “话,是这样没错。” “那我想让星主告诉我,皇上为什么要为前宰相的女儿修那座朗园?” 祈莫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目光悠远,好像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啊,说起来,倒有些纯情了,他要是知道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可能会杀了我。”祈莫说。 “那星主就是知道了?放心,我的嘴很紧,绝对不会说出去。”雪茹嫣笑着说。 “那你可得保证了,”祈莫说,“这件事吧,要说到十几年前,那时候的宰相叫江肆,有一个女儿,我们的皇上那次就去宰相府,见到了她。” 雪茹嫣狐疑:“然后?” “然后,可能就看上相府千金了吧?”祈莫说,很随意的,“后来江宰相惹先帝不悦,被满门抄斩,皇上想着那位江小姐,就筹建了一座园子,再宰相府对面,就是朗园。” 雪茹嫣皱起了眉。祈莫的话感觉不能信,她非常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她绝对没有见过什么太子! 什么太子去宰相府见到了江小姐,她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同龄的男孩好吗? “星主不会是随便编了个故事给我听吧?”雪茹嫣笑问,“太子那时候那么小,怎么会宰相府?再说,要是见到了江小姐,还喜欢她,当时为什么不救她?身为太子,从刑场里悄悄救下一个小女娃,应该不成问题吧?” 祈莫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你在说什么?” 雪茹嫣察觉到不对劲,扭头,故意问:“星主觉得我说的不对?” “先帝谕旨,皇上做太子的时候怎么能改?”祈莫道,“你这话是杀头的罪!” 雪茹嫣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这说明皇上当初根本就不爱江小姐,谕旨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江家小姐那时候也就是几岁大的孩子,难道也有冒犯圣意的罪过?为什么就不能饶她一命?” 祈莫看她的眼神突然亮了:“你好像对江小姐很了解?” “我不了解,”雪茹嫣说,“之前听俞公子提过一些,但他没说透,所以就好奇地问星主了。” 说罢,莞尔一笑。 “原来是这样,”祈莫叹息,“不过你要想,江小姐那时候才几岁大,太子爷又何尝不是几岁大的人?江家被抄斩的时候,太子也不过十岁,你要十岁的人去干什么?从法场里救人?别闹了。” 雪茹嫣愣住了。刚才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王司礼大人将她从法场里救出来的场景,她刚才想,王司礼当年那样低的官职都能保她一命,太子位居东宫,又何其简单? 可她忘了太子的年纪。 “皇上当年只有十岁?”雪茹嫣再次确认。 “当然!连毛头小子都算不上,你想要他违逆先帝,去救心上人?”祈莫笑话她。 第二百七十章 虎口 她就更疑惑了。 也就是说,那一年,她七岁,廉榆十岁。 可她确定在七岁以前,绝没在府里见过跟她同龄的男孩。 她,绝对没见过廉榆。 她抬头看祈莫,满腹疑惑,却又不敢再问。 总不能跟祈莫说江家小姐才没有见过什么十岁的小男孩,说他讲了假话吧?这样祈莫反过来就会问她,她怎么知道江家小姐就没见过当年的小皇上? 说到底还是她吃亏啊! 回到风月四时歌,雪茹嫣累得直接躺上床。 红儿跑过来,笑嘻嘻地:“雪姑娘,今天跟星主去游汴河,好玩吗?” “好玩。”她随便敷衍了一句,翻过身。 “雪姑娘,讲讲嘛,游汴河,还去宫廷,是什么感觉啊?” 红儿一副要听八卦的样子,雪茹嫣睁开眼。 “想去宫里?” 红儿要紧下嘴唇,连连点头。 “其实宫里不好玩。”雪茹嫣又把身子翻过去。 “雪姑娘!”红儿撒起娇,“今天我瞒着刘妈妈可是很辛苦呢!妈妈要找雪姑娘去谈事情,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支开!” “真这么想去宫廷?” 红儿再次连连点头,小眼神里全是期待。 雪茹嫣坐起身。 “去找丽嫔吧,”雪茹嫣说,“跟娘娘联系的内务府宫人,你还记得吧?” “记得!雪姑娘要去找丽嫔娘娘?” 雪茹嫣轻轻笑一下,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不然你怎么逛宫廷呢?” 红儿的眼神越来越亮,最后大声欢呼起来:“谢谢雪姑娘,太好了雪姑娘!雪姑娘,红儿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恩情就过分了,你只要好好学艺,以后一定会有进宫的机会。”雪茹嫣笑着说。 “那是以后嘛,我现在唯一一次到宫里去就是那次帮雪姑娘找司青大人,不过雪姑娘,丽嫔娘娘上次那样对你,你……” 红儿十分担忧。 “没事,”雪茹嫣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说道,“我答应过丽嫔娘娘,要教她弹琴,助她在宫廷才艺比赛中获得魁首,娘娘她也一定会记得这件事。” 她画上精致的妆容,梳妆得体,来到丽嫔的宫中。 红儿跟在她身后,东张西望。她第一次来到后宫,表现得很拘谨,连步子都迈不开。她轻轻地拉了拉雪茹嫣的袖子,小声说:“雪姑娘,我怕。” 雪茹嫣笑着拍了拍她手背,这边,丽嫔刁钻刻薄的声音传来:“经历了上一次还敢到本宫这里来,你果然和传闻里一样,胆大妄为。” 雪茹嫣跪拜:“奴家雪茹嫣,见过丽嫔娘娘,娘娘说过要奴家助您在今年才艺比赛中得到首位,奴家不敢食言,所以便来拜会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 她的话让丽嫔脸上少了些不悦,她坐正身,挥手说:“起来吧!” 雪茹嫣听从,站起身说:“丽嫔娘娘,才艺比赛过几天就要举行了,奴家可否问一问,评选第一的方式是什么?” “方式?”丽嫔问。 雪茹嫣躬身回答:“是的,娘娘,琴曲与舞蹈如何同台比较,分出高低?奴家想知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面圣 丽嫔打量着她,她低头不言,但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呵呵,”丽嫔几声轻笑,“哈哈哈,雪茹嫣啊雪茹嫣,你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丽嫔起身,走到她面前:“才艺比赛就是一个博皇上喜欢的噱头,哪里真有什么第一第二可言?评选的方式也是由皇上定,才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皇上的心情,懂了吗?” 雪茹嫣静静听着丽嫔的话,脑海中却浮现出廉榆的模样。 “娘娘选的那首曲应该能得皇上喜欢,娘娘只要每日坚持练习,技巧上一定能艳压其他娘娘,司青大人说过皇上爱才,十分看重才艺,所以对我们要求非常严,奴家想,宫廷才艺比赛上也是如此。” “不错,”丽嫔肯定她的话,“正因为这样,之前我才叫你来教本宫弹琴,但本宫选你还有其他原因。” “其他?”雪茹嫣稍稍侧过头。 丽嫔说:“你和祈莫游私交,这才是本宫当初选你的理由!” 她长袖一挥,转身走到窗边,看窗外景色。 雪茹嫣不敢抬头,更不敢多言。丽嫔接着道:“皇上和祈莫交情很好,好得像穿同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连他亲哥哥章怀王都没有这样亲过,你跟祈莫有交情,看在祈莫的面子上,皇上多少会给我多一些评价,多一些分数。” 丽嫔的话红儿没听明白,但雪茹嫣听明白了,立即跪下。 “娘娘,奴家跟星主只是普通交情,跟皇上更是没有往来,请娘娘明察。” “明察?”丽嫔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冷的,“那天皇上亲自来本宫这把你带出去,你跟本宫说和皇上没交情?” 丽嫔大怒,周围的宫女太监都跪下去。 雪茹嫣依旧那样跪着,虽然低头,但脊背笔直。 丽嫔走过来:“本宫问你,你跟皇上怎么回事?” 雪茹嫣想起那些关于朗园的话,皇上为江家小姐建的朗园,她和皇上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雪茹嫣默默叩首,平缓地说:“皇上来过月柳巷几次。” 丽嫔一怔:“皇上去月柳巷?” 雪茹嫣抬头,目光沉稳,与她说:“事关朝廷,我们也是桥在眼里,不可说出去,娘娘还是别问为好。” 丽嫔踉跄往后退几步,宫女扶住她,将她搀扶到椅子上。 “娘娘,”雪茹嫣进一步说,“三王爷的折子并非是真是要奴家,皇上没有批,娘娘大可放心,奴家从来不是娘娘的敌人,以前不是,今后也不是,薛桂儿古往今来只有一个,月刘翔里不会再有第二人。” 丽嫔看着她,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惊恐:“你到底过来,要跟本宫说什么?” “没什么,娘娘,”雪茹嫣说,“奴家就是来看娘娘,另外替娘娘获得这次才艺比赛的魁首。” 她说着拿出祈莫给她的出入千福宫的令牌。 “既然比赛更看重皇上的心情,奴家想为娘娘去见皇上。” 丽嫔的双眼逐渐瞪大,里面满是惊恐,看看她,又看看令牌,全是不可思议!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请罪 御书房。 “丽嫔娘娘,皇上现在不在,请回吧。”内务府的公公回报。 雪茹嫣跟着丽嫔来见皇上。她站在丽嫔身后,千福宫的令牌紧紧攒住,笑道:“既然皇上不在宫内,就不见了,奴家改日再来拜会娘娘。” 她行礼告辞,丽嫔叫住她:“站住。” 宫人们退到一边。自她拿出祈莫那块令牌,丽嫔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此时站在御书房门前,她恭恭敬敬,丽嫔饶她身边转了一圈,说:“今天没见到皇上,但你答应本宫的事,一定要做到。” 雪茹嫣再次福身,行礼说:“遵命。” 丽嫔轻笑,甩开大袖,从她身边走过去。宫人紧跟她步伐,红儿悄悄探脑袋:“雪姑娘,我们怎么办?” 御书房门前,刚才回报的公公还没有走。雪茹嫣认得他,章怀王从扶桑回京那天晚上,在御书房里,她曾见过他。 雪茹嫣走上前,拿出令牌,对公公说:“这是千福宫的令牌,有事要向皇上禀告,等皇上回来后劳烦公公禀告皇上,千福宫见。” 公公很奇怪地打量她,雪茹嫣不在意,笑着鞠躬行礼,离开了这。 这趟来宫里找皇上并不顺利。 雪茹嫣想着自己的事,忽略了其他,红儿本是想跟来长见识,但见识没长到还亲眼瞧见了她和丽嫔闹不愉快,现在心里七上八下,慌张得很。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前一后的走了一路,直到走出中廷,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教司坊总司,雪茹嫣如梦初醒! “还没带你去转转,”雪茹嫣说,“不过今天怕是没机会了。” 红儿赶紧摇头:“没关系的,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丽嫔娘娘会对我们做什么,还是星主的令牌管用!” 雪茹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令牌,冰冰凉凉,在日头下闪着寒光。 “是啊,”她也颇有感慨,“要是见不到皇上,这块令牌说不定会让我死。” “雪姑娘……” “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引人嫉妒,星主将令牌给我,福祸参半,接下来就看我的造化了。” 红儿难过地安慰她:“雪姑娘也不要太悲观,也许没有雪姑娘你想的这么严重。” “没有我想的这么严重吗?”雪茹嫣抬头问天,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她想见皇上,无非是要弄清楚皇太子给江家小姐修朗园这件事。她想弄清楚祈莫的话,更像弄明白廉榆他十岁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喜欢过身为相府千金的自己? 她这辈子都不奢望会有人爱自己,变成这样的人生,连活着都觉得是虚妄。 要是真有人还这样爱着自己,会让她觉得,这辈子还不是那么糟糕! 隔日,千福宫。 “你来了?”祈莫看见她。 雪茹嫣跪下磕头:“来向星主请罪。” 祈莫淡笑:“你也知道你有罪?” 听到他说这话,雪茹嫣知道,昨天她将千福宫令牌暴露给宫里人看的事她都知道了。她再次叩首,对祈莫说:“愿受星主责罚,但在之前,可让我见皇上?” 祈莫起身:“你真是得寸进尺,知道那块令牌天底下多少人想要吗?告诉过你不要给别人发现,要好好藏好,怎么就不懂得藏锋?” 第二百七十三章 面圣 对祈莫的责备,雪茹嫣无话可说。默默听着,等他骂完了,怪完了,她抬起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能让我见皇上了吗?”她问。 祈莫微楞,点头说:“行。” 千福宫的走廊弯弯转转,祈莫问道:“你为什么坚持要见皇上?” 雪茹嫣迟疑了一会儿,想着该怎么跟他说,最后,她决定这样回复:“自然有要见皇上的原因。” “你不要犯了圣怒,到时候求谁都救不了你!” 说到圣怒,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全家跪在法场上等着砍头的场景,向祈莫承诺:“不会的,星主放心。” 到了一扇门前。 “你好运吧!”祈莫推开门。 雪茹嫣福了福身,走进去,里面,廉榆正坐着喝茶。 “奴家雪茹嫣,拜见皇上。” “把朕叫到千福宫来什么事?”廉榆问。 雪茹嫣再次叩拜:“向皇上求证一件事。” “求证?要向朕求证什么?教司坊的司青贪污公款,克扣你银子了?” 他玩笑不恭的语气让雪茹嫣紧张起来。她现在面对的人是皇上,是一言不合就能砍别人脑袋的人。 廉榆奇怪:“怎么不说话了?” “宫里才艺比赛马上就要举行了,丽嫔娘娘想问皇上心情好不好,能不能拿到头筹。” 她的话让廉榆转过脸看了她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成她说客了?上次被她关起来,苦还没吃够?” 廉榆的问题让她心虚,她俯身:“奴家答应过娘娘,教娘娘弹曲,为娘娘夺得头筹。” 廉榆目光紧紧地打量她。 “你知道朕最讨厌什么人吗?”廉榆问。 雪茹嫣想了想,摇头。 “朕最讨厌什么事都能原谅别人,自己吃亏了就要靠别人救的圣母。” 他的语气里满是厌恶,甚至不留情面地给她踹了一脚。 雪茹嫣被踢翻在地,他练过武,力气比普通人大得多,刚那一脚也没留什么情面,雪茹嫣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烫,然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廉榆冷冰冰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要不是看在你有个好婢女的份上,刚才那一脚朕就要送你去见阎王!” 雪茹嫣看着他却笑了,齿间被鲜血染红,看起来诡异又凄凉。 “皇上即便不杀我,回去丽嫔娘娘那也不会让我活,”雪茹嫣笑着说,“如果这次比赛丽嫔娘娘没有拿到头筹,我也会死。” 这话叫廉榆收起了恐怖的样子,有些吃惊:“你说丽嫔要杀你?” 雪茹嫣淡笑:“就看皇上给不给丽嫔娘娘得头筹了。” 廉榆沉默下来,转过身,闭口不言。 “皇上,”她捂着胸口,被他踢中的地方还是很不舒服,“娘娘的琴艺精进了不少,配得上头筹。” 她挪了挪位置:“不过奴家请见皇上还有一事。” “什么事?”廉榆问。 她道:“皇上的朗园,究竟为何而建?” 廉榆怔然转身,那张面具冰冷,彻底掩盖住他的神情,叫人看不清,也看不懂他是如何想的,是喜悦,还是愤怒。 第二百七十四章 面圣 雪茹嫣看着这一张冰冷的面具:“听人说,朗园是皇上为前宰相的小姐建的,奴家不相信。” “谁传的谣言?”廉榆问。 “想向皇上求证,是不是这样?”她没管廉榆的提问。她注视着他的眼神,热切期盼得到准确的答复,“皇上曾喜欢江家小姐,是真的吗?” “听谁胡说?朕要了他的脑袋!” “皇上要人的脑袋何其简单?”雪茹嫣说,“但,这是真的吗?” 廉榆明显不耐烦:“是真是假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失散多年的伯父是朝中御史大夫王司礼,从他那听说了一些江宰相和江家小姐的事情,伯父与江宰相同期为官,之前承章怀王美意相认,小楼为皇上所用,这件事皇上一定知道。” 廉榆平缓下情绪,平和地问:“这又如何?” “伯父与江宰相颇有交情,江家小姐也算是伯父的故人,所以我想问一问,那位小姐已经入土这么多年了,要是知道皇上曾爱慕她,一定也会感念和开心的吧?” 廉榆抱起双臂,一副看戏的样子:“那这有跟你和王司礼有什么关系?你们还能替朕给死人传话?” “死人已死,但活着的人也是个念想,皇上不肯说是因为这是假的,根本没有喜欢过江小姐所以才避讳不谈的吧?奴家懂了。” “也不是这样,”廉榆说,他蹲下身,“这样吧,你告诉朕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听来的,朕就告诉你朕和江家小姐之间的事情,怎么样?” 看他心情变得不错起来,雪茹嫣点头说:“这些话,星主和俞公子都说过。” 廉榆吃惊地站起来:“祈莫和俞青朗?” 她点头。 “他们怎么会跟你说这种事?” 雪茹嫣问:“皇上现在能否说与江小姐之间的事了?” 他有蹲下来,捏住雪茹嫣的下巴。 “江家小姐朕从来没见过,但小时候朕身边有一个家伙很喜欢她,朕从他口里听过很多关于她的事情,这个朗园的确是为她建的。” “其他人?”雪茹嫣吃惊。 廉榆鄙视地瞟她一眼:“你还真八卦!” 她喃喃自语:“看来星主的消息也不完全准确。” 廉榆吼她:“你不要给他抹黑啊!” “奴家多有得罪,请皇上赎罪。”雪茹嫣朝他跪下叩首,牵动心肺,忽然口中泛甜。 又是一口血,从她嘴角渗出来。 廉榆摇头,责骂她:“拿祈莫做引子叫朕过来就是为了这种事,他岂是你这种人利用的?还是朕很闲,能让你个教坊女随叫随到?朕将你就地处斩都不为过!” 雪茹嫣深吸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这番做法太冒失了,可是要弄明白这件事,她只能问他这个当事人。 她承认,是她冲动了,因为听说皇上还一直念想着她,她就忍不住…… “奴家,罪该万死。”雪茹嫣深深低下头,脑门贴到地上。 “你是该万死!”廉榆说道,却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静。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雪茹嫣!”祈莫一声叫她。 第二百七十五章 坦白 祈莫走了进来:“你怎么跪在地上,你,你吐血了?” 雪茹嫣这才抬起头张望,房间里哪里还有廉榆的身影? 祈莫看见她嘴角的血渍,震惊,忙搭上她的腕脉,惊道:“你受了内伤?” 他赶紧将她扶到一边,运功为她疗伤。 这是雪茹嫣第一次体会被人用内力疗伤,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在体内游走,一刻钟过后,感觉好了许多。 “多谢,星主。” “你别说话,”祈莫道,紧皱眉头,询问,“他做的?” “他?” “就是廉榆,是他把你打伤了?” 她转过头,缓缓摇了摇。拿祈莫请廉榆到千福宫见面,是她利用了祈莫的身份,已经对不起他了。廉榆踢他那一脚,还是让她烂在肚子里,不要再说出来,挑得大家不愉快。 “你说话,”祈莫坚持追问,“是他吧?你都不会武,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多谢星主,不关皇上的事。” 祈莫脱口而出:“他是个屁的皇上!” 他叫来随身的小道童,叫他拿纸和笔来,为她开了一副方子。 “不知道你找他是要做什么,我本不该问,但他打了你,我觉得不能不管。”祈莫从道童手中拿过一瓶药,“是你以我的名义约他到千福宫的吧?你找他做什么?” 雪茹嫣愧疚地不敢说话。 但祈莫说:“你即便不说我也知道,朗园和江小姐的事情没弄清楚,所以巴不得找皇上亲自告诉你,你傻不傻?” 她紧闭嘴唇,看着祈莫。 “那天你问我的时候就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江家是罪臣,皇上为罪臣之女修园子做怀念这种事绝不可以被外人知道,三王爷处处都在盯着他,盯着那个位置,要是让他抓住这个把柄,你是聪明人,应该想得到后果是什么。” 雪茹嫣深深低头,祈莫又说:“我也不管你和那个江家小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感兴趣,但总之这件事不要提了,如果你真的不想死,就不要再提了。” “我错了。”雪茹嫣说。 祈莫挥手遣散旁人,看着她说:“知错就好。” 她抬头:“可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她的目光坚定,像是做好了什么必须要的打算,甚至带着一副即将赴死的样子,看着祈莫。 “我已经叫他们都退下了,你放心,在千福宫里说的话,不会有人传出去。”祈莫也做好了准备。 “星主神机妙算,是当今世上的奇人,看面相就能看出奴家七岁时丧失双亲成为孤儿,奴家的这点事一定也瞒不过星主。”她说,但还是忐忑地吞咽了口口水,说完她闭上眼,又做了一番心理准备。 祈莫也不说话,静静等着她说。忽然,雪茹嫣睁开眼:“奴家就是前宰相江家的小姐,江萍茹,星主与我说的那些事,对我很重要。” 她终于坦白出来,向祈莫跪下:“星主能看出奴家七岁时家道变故,父母双亡,前宰相江家被处斩的时候是十二年前,江家小姐也正好七岁,年纪做不了谎,星主为红儿摸骨就能摸出她真实的年纪,所以,奴家想,奴家是江萍茹的事也一定瞒不过星主。” 第二百七十六章 相见 她安静等着祈莫的反应,如果对方不是祈莫,她绝不敢将这个十几年的秘密说出来。 祈莫垂眸看着她:“江小姐十几年前就死了,你不是江萍茹。” 雪茹嫣抬起头:“江萍茹死在十二年前的法场,但在之前绝没见过皇上,星主,这世界上能记住她的人不多,能爱她的,就更没有了。” 他们视线相对,时间好像静止一样。谁也没有说话,同时谁都没有动。 “江家现在还是罪臣,并且张宰相还在任,江肆不死,他上不去,起来吧。”祈莫说道。 雪茹嫣在地上跪了很久,腿脚已经有些麻了,摇摇晃晃站起身,说:“谢星主。” “谢我什么?对了,以后这种话你不要去问廉榆,去问俞青朗。” “问俞公子?” “嗯,他知道的,比廉榆更确切。”祈莫道。 说到俞青朗,雪茹嫣脸上浮现出一点失落。 祈莫看在眼里:“怎么了?” “很久没见到俞公子了。”雪茹嫣说。 祈莫恍然:“啊,他是说过要去办些事,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应该办完了吧?” 他看向雪茹嫣:“你想见他?” 想起俞青朗,雪茹嫣摸了摸发髻上的银钗,抿唇笑了笑,但摇了头。 祈莫忽然露出难色,愧疚地对她说:“说起来,我好像多嘴了一件事,会对不起你,我告诉了俞青朗,说你七岁才成为孤儿,之前的事,模糊不清,才……” 雪茹嫣一惊:“俞青朗不会去查我的过去吧?” 虽然不希望是这样,可还是看见祈莫点了头。 雪茹嫣震惊! 祈莫哀叹,更是雪上加霜,说:”凭他的本事,想来应该查清楚了,等他回来你最好提前主动跟他交代,承认之前你说的那些在江北的身世都是骗人的,不然等他主动找上你,未免尴尬。“ 雪茹嫣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也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当时也不知道你是这种身份,所以才把自己对你的疑惑告诉了他,你快起来吧,搞得我好像欺负了你。“ 雪茹嫣这才起身,什么话也没说,安安静静的,甚至比平时显得更加平静和冷淡。 祈莫再次叹气。 “这样吧,我带你去找他。”祈莫说。 雪茹嫣抬头,终于问出了声:“找他?” “嗯,”祈莫道,“他若回来了,一定会在小楼,我带你去找他。” 这是雪茹嫣第二次来到小楼。 祈莫虽然带她过去,但还是叫人蒙住了她的双眼。虽然与上一次不同,但还是不想让她知道去小楼的路。 天底下没有人知道小楼究竟在哪里,就算有人知道也都不约而同的守口如瓶,跟不知道一样。 祈莫说:“我这里没有马车,就辛苦你跟我同骑一匹马了。” 他说着翻身上马。雪茹嫣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檀香味,跟千福宫大殿里燃放的熏香一个味道,是修道人独有的气味。 马儿在风中驰骋,雪茹嫣披着宽大的斗篷,旁人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一位戴斗笠的道长载着一人在官道上驰骋而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相见 过了一会儿,马匹速度放缓。被蒙着眼睛,雪茹嫣只能感觉到马匹速度的快慢,对方向一无所知。二人就这样骑了很久,马背颠簸,晃得雪茹嫣昏昏沉沉,甚至犯恶心。 终于。 “别摘!” 她正想取下斗篷和蒙眼的布条,叫祈莫制止住。她听从地放下手,祈莫拉住她腕间,将她打横抱起。 “得罪了。”他说。 等祈莫将她放下的时候,雪茹嫣取下遮眼布,眼前看见的正是那次来小楼里看见的景象。房屋布局,用料,装潢,熏香,一切都和她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前方,一位翩翩少年过来。他的脸上带着笑容,雪茹嫣认出来,他就是上次笑脸嘻嘻一直为她引路的人。 他也认出了雪茹嫣,一到她跟前,就说:“我就知道,如果是姑娘你,一定能活着离开小楼。” 他说完朝祈莫行了一礼,“星主万福,公子已在老地方等候星主到来。” 祈莫看她一眼:“走吧。” 雪茹嫣微微福身,向这位翩翩少年道别。少年依旧扯开灿烂的微笑,也跟她鞠躬行礼,说:“姑娘一定不要变了,这样就会再来小楼,一定会的。” 他的笑容初见如璀璨的日光,光芒四射又温暖人心,可总是保持这样的笑容,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好像他的脸本身就长成这样,眼睛和嘴巴都合不拢一般。 古怪异常。 雪茹嫣莫名感到一阵恶寒,汗毛倒立,赶紧转身跟上祈莫步伐。 抬头往上看,楼梯纵横,约还有九层楼,每层楼有八面,像是仿了八卦的方位建造,藏有玄机。 “别看。”祈莫提醒她。 雪茹嫣立马收回眼神,低下头。祈莫走在她前边,没有任何其他动作,更没有回头。 难道他背后长了眼睛? 雪茹嫣朝他背后悄悄吐了吐舌头,然后老老实实地跟着。 所谓老地方,指的是这层最里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那里有一道暗门,十分隐蔽,不知道的人绝不会发现。 祈莫很熟悉地打开房门,雪茹嫣跟进去,里面别有洞天。 房间里萦绕着她不懂的熏香,古朴得华丽,若不知道还以为是身处千年前的古朝,里面雕像的刻画皆是仿古,带着别具一格的华丽,独具匠心。 俞青朗朗朗身影伫立案前,他简单的束上部分发,剩下大部分都披落在身后,俊朗而绰约,好看得与烛光相照应,恰似画中人。 雪茹嫣莫名的心跳漏了一拍,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来的心慌,胆怯起来,不敢再看他。 可他不同,偏偏将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目光灼灼,一言不发,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祈莫道:“我本来不该多事,但,我想你们总得见一面,不然两个人都憋着,容易折寿。” 祈莫让到一边,叹气:“毕竟是我先告诉你的,我无意想揭开这件事,所以,你们慢慢谈吧,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你一定会处理得很漂亮!” 他离开房间,暗门关上,雪茹嫣全身的神经一下都崩了起来。 紧张又忐忑,深深低着头,不敢动弹。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安慰 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俞青朗眸如星海,璀璨若水般,静悄悄地看着她。他一直不说话,雪茹嫣焦急,总不能两人一直都这样干站着。 此刻,她想起了祈莫的话,立即跪下,向他求饶,说:“奴家之前跟公子说的都是谎言,奴家七岁时家道变故,承蒙上天有好生之德,逃离死局,入教坊,隐姓埋名,苟活至今,在七岁前,奴家是前宰相江肆之女江萍茹,因为家父是罪臣,所以不敢与外人道,并非有意欺骗公子,请公子饶恕。” 她一口气把认错的话都说完,然后立即给俞青朗磕头:“奴家恳请公子不要揭露奴家的身份,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 他是小楼公子,要认真查,一定能查出她是江肆之女。那这件事,就大了。 本应该死在十二年前刑场的人至今还活着,要重新砍她的头不要紧,但要是追查到王司礼大人,查出是他当年暗中操作救了她,会牵连到王大人一家,说不定又是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所以雪茹嫣再次叩拜:“恳请公子念在苍天好生之德上,替奴家保守秘密,放过奴家。” 她接连三拜,匍匐在他跟前,一动不动。这样卑微,这样无助,楚楚可怜得,叫俞青朗有一丝心疼。 不认看她恳求的样子,俞青朗闭上了眼,轻声叹:“宰相千金也能做出这样卑微的举动吗?” 雪茹嫣不理会他的话,依旧伏在地上,贴在他脚跟前。 “起来。”俞青朗不忍,伸手拉她起来。 可雪茹嫣不干,又趴下去:“请公子不要告诉他人奴家的身世,求公子了!” 她凄怆哭喊,声声颤抖。俞青朗无奈皱眉:“本公子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不能信赖的人?” 她稍有一怔,俞青朗说:“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向外说?我难道是那种喜欢说三道四的长舌妇?” 他将她拉起来,这次,雪茹嫣没有拒绝。 她的身子如弱柳迎风,要多柔弱有多柔弱。俞青朗再次叹息,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副身子是如何抗住那些大风大浪的? 死里逃生这种事,即便是七尺男儿也不见得能承受住,莫说她一个女子,在这个世道上改名换姓,无家无亲,还不能认自家的姓,孤苦伶仃的,这样活下来。 俞青朗一把拦住她,轻轻拥她入怀。他的体温微微传来,温润得就像他这个人,一点点的温暖,却能让人得到最大的安慰。 俞青朗道:“你受苦了。” 一声受苦,叫雪茹嫣落下泪。体谅的话总是能轻易撬动人的眼泪,叫人失去控制,贪恋这一份温度。 温柔,总是最致命的。 雪茹嫣哭了,哭得很伤心。俞青朗什么也没说,但能借出肩膀,已经表明了一切。 他的手轻轻扫过她脑后的头发,一下下,温柔得就像娘亲一样。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以后需要帮助,来找我。” 天哪!她雪茹嫣何德何能能得到小楼公子这样的话?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初见 “为什么?”她问道,虽然被他安慰了,但她还没有失去理智。 她只是一个苟且偷生的教坊歌姬,小楼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帮助她? 俞青朗轻笑:“才求人保守秘密,现在怎么又问为什么?难道不要我保守你的秘密了?” 雪茹嫣听后连忙道:“请公子务必替奴家守住这个秘密!只是……” “只是?” “只是公子为什么还要帮助奴家?”雪茹嫣问,“公子答应不说出这件事,奴家已经很感激公子了,不敢再奢求公子帮助。” 俞青朗忽然将她抱得更紧:“你可以,我想帮谁都是我的事。” “公子?” “你知不知道,你只有在跟人生分的时候才会自称奴家,我不喜欢听这两个字,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这样称呼自己,”俞青朗说,“我不想做你的主子,你也不是我的奴才。” 对他的话语,雪茹嫣不知道该做如何回答。应也不是,不应更不应该。 “可奴家,是教坊人,教坊人,就该这样称。” “不准。” 俞青朗立即说,“要再让我听见奴家两个字,我就把你是江萍茹的事情说出去!” 他这样威胁果然奏效,雪茹嫣不敢再多提半个字,只道:“知,知道了。” 俞青朗这才满意,下颔顶着她的耳鬓磨了磨,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传进她耳朵里,让她听不真切。 他终于放开她。 雪茹嫣的脸颊通红,俞青朗看在眼里,露出了惊讶的目光:“你在害羞?” “没有。”雪茹嫣极力否认,但红得发烫的脸颊可不会说谎。 俞青朗笑起来:“你竟然会害羞?难不成对本公子还有什么念想?” 他的话叫雪茹嫣立刻别过脸去,双手捂住脸,忙否认说:“我,我哪敢念想公子,公子说笑话了。” “念想我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月柳巷里多少姑娘都在念想我,”俞青朗绕到她面前,拿下她的双手,“不是丢人的事情。” 他说着,忽然笑了。 雪茹嫣不好意思地稍稍抬头看他,嘟囔着问:“笑什么?” 俞青朗道:“想起第一次在风月四时歌见面的时候,你那时候竟然面不红心不跳的调戏我,还真是让我对自己的魅力有一阵失落啊!哪个姑娘看见我后不娇羞低头?只有你。” 他说:“我当时就想,这是哪里来的姑娘,竟然没被我的美色诱惑。” 他的话让雪茹嫣觉得很不合时宜,又更觉得尴尬,转过身道:“公子别说笑了,所谓美色不过都是一张皮囊罢了,再者,你一个小楼公子说出这种话,是不是太不顾身份了?” 啊,他这话说得跟清倌里的小倌一样! 俞青朗却不以为意:“都是事实,何须避东避西的?难道我长得不好看?” 雪茹嫣摇头,要说他长得不好看,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他凑到耳边:“那你为什么,第一眼没被吸引,难道你不喜欢相貌俊俏的人?” 想起第一次相见的事,她哪里没有被他吸引啊?他光在台上拉二胡就已经让她惊为天人了! 第二百八十章 平淡 “皮相总是会老的。”雪茹嫣道。 俞青朗轻笑两下,谴责她:“总是不会说漂亮话,奉承一下我,会死吗?” 对他,雪茹嫣站在这里早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能答应她保守秘密,已然足够多了。 她还能再说什么呢?尬聊?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看她这副神态。 “教司坊这个大染缸还没有把你腌渍掉,真不容易啊,”他叹气,“教坊里已经很难看见你这样的姑娘了,不过也许就是要你这样,才能受人瞩目,成为教坊里的传奇吧!” 雪茹嫣不敢搭话,俞青朗知道,再跟她这样聊下去也是徒然。 “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小楼会为你保守秘密,你尽管放心,你回去吧。”他说。 雪茹嫣叩首拜恩:“万谢俞公子大恩大德!” “等我想好了代价,再去找你。” 雪茹嫣一愣:“代价?” 俞青朗好看的眉头微微挑起,茫然点头,反问:“天底下任何事都要代价,难道你以为小楼会白送你人情?” 雪茹嫣更不敢作声,静静看他。 “回去吧。”俞青朗只道。 她弄不明白他的想法,但他既然这样说了,她留下来也是徒劳。 这个世界从来不依她这样的人所左右。 走出暗门,没想到祈莫还在。 他身边的人换了,不是那个诡异假笑的翩翩少年,但仍旧是一位美男子,生了一双天生的媚眼。 “星主。”雪茹嫣轻声叫他。 “怎么样?” 雪茹嫣轻轻笑笑,没有说话,但已然回答了他问的话。 祈莫了然,向身边的人作揖告辞,那人回之一笑,也顺带朝雪茹嫣鞠了礼,说:“恭候姑娘下次再来。” 下次?雪茹嫣没听明白他的话,只当他是客气,与他道别后,随祈莫一起离开了小楼。 依旧是蒙着眼。 外面清徐的微风让雪茹嫣感到一丝不真切。 这个压在她心头喘不过气的秘密终于说出来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如释重负般,感觉到在阳光下重新活过来,那种激动又不安。 她没想过,这辈子还有能将这个秘密说出来的一天。罪臣之女江萍茹,什么时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真正的身份,活在人世间? 宫廷才艺比赛如期举行,盛况怎么样,雪茹嫣坐在风月四时歌的阁楼上,一无所知。但是宫里来人送她一只玉如意,雪茹嫣想,应是丽嫔娘娘夺得了头筹。 皇上他,没有食言。 对这样的结果,丽嫔当然不会只送一只如意来给她。随玉如意一起的还有一封书信,信中说在明日正午要见她。 但比丽嫔的如意更早来的,是俞青朗。经过上次小楼一见,雪茹嫣在他面前,一点僭越的表情都不敢有。她恭恭敬敬,立在他跟前,拘谨得很。 “一开始调戏我的那股劲去哪了?”俞青朗问。 “之前奴家莽撞,有眼不识潭山,得罪了公子,请公子见谅。”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俞青朗道,看她一副神情淡然的样子,没有了分毫那时候在他面前的活泼嬉笑。 第二百八十一章 鸿门宴 俞青朗忽然说:“我想到了,你要给的代价。” 雪茹嫣认命似地抬头,俞青朗答应为她保守身世的秘密,而她要给小楼相应的代价。这件事大如天,不论他开什么样的条件,她都应该接受。 俞青朗道:“改掉你现在的这副样子,像以前一样在我面前。” 雪茹嫣明亮的眼眸中逐渐生出讶色,她看着他,魔障般了地小声询问:“调戏公子吗?” 俞青朗微怔,然后畅快地大笑起来。 “你要像这样,我也不介意,只是礼尚往来,不知最后是谁吃亏?” 雪茹嫣看着他,最终还是低下头,向后退一步:“我不敢。” “这是代价,”俞青朗道,“你拒绝不得。” 她再次沉默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面前,再不敢造次。 “明天午时去丽嫔那,怕是鸿门宴,”俞青朗说,“丽嫔从不做有损自己的事情,已经送了如意过来,以她的身份绝不会再请教坊的人去宫里吃饭。” 雪茹嫣眨了眨眼睛,他说的话,她何尝不明白? “宫命难违。”雪茹嫣只道。 “难为是难为,但总不是毫无办法。” 雪茹嫣这才终于抬头,看他。 “公子有方法?” “求我。” 雪茹嫣秀丽的柳叶眉微蹙,她不明白,这个小楼公子为什么总要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虚? 她问:“公子不怕我的身世?” 俞青朗毫不在意:“你的身世有什么可怕?” “我是罪臣之女,理应当斩。”她说道。 “罪臣之女怎么了?祈莫说她早就死在法场,现在在月柳巷的只是雪茹嫣而已,顶多算御史王大人的侄女,”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问,“王大人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什么?”雪茹嫣问。 “你是他侄女,总得有名字。” 雪茹嫣了然,笑说:“伯父没有和我商议名字。” 他道:“既然是侄女,那应该是和他一样姓王,雪茹嫣,嫣茹雪,就叫王茹雪,你觉得怎么样?” “公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雪茹嫣恭敬地答道。 俞青朗好奇了:“你怎么一点主意都提不出来?” 雪茹嫣再次恭敬回答:“是公子说,要我顺着您的意思说话。” 记忆瞬间拉到那天的场景,俞青朗想着自己在暗室里和她说的话,不由失笑。 “你明明身处教坊首部,却一点都不通风情,是真的出淤泥不染,还是故意这样针对于我?” “公子说笑了,”雪茹嫣依旧平淡地说,“对章怀王爷,我也是这样。” 俞青朗楞得笑出了声。 “你这个例子举得不错!”他笑着说,“宫廷午时前就会开饭,你去丽嫔那里的时候她肯定已经吃过了,明天先吃了东西再走,无论你看见谁,他们又问你什么,你一概装傻,说不知道,要是问起千福宫那块令牌,你就推给祈莫。” “推给,星主?” “嗯,”俞青朗点头说,“千福宫的令牌是星主祈莫游玩流连月柳巷时送给你的,至于为什么,这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块令牌很重要,关键时候可以拿出来一定会有用。” 第二百八十二章 鸿门宴 雪茹嫣张着嘴巴,有些吃惊。 俞青朗的话她听明白了,就是要她甩锅坑祈莫嘛! 她脑中回想起祈莫对她的好,断然拒绝:“我不能这样对星主,虽然我脱身了,但丽嫔娘娘问起他来,星主如何应付?这件事是我不好,是我……是我想弄清楚皇上当年是不是真的去过宰相府见过我,是不是真的对我……总之我不能叫星主承担一切。” “那你想承担?”俞青朗靠近身,小声地,“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这些事他抗不了你来抗?” 俞青朗一句责骂叫她无言相对。不论从哪个角度想,她都只能承认:“公子说的是。” “活着才能去承担,你当年活下去了,今后也就一直活下去吧,别找死。”俞青朗说。 他向她透露的无非两个消息。一个是甩锅给祈莫,一个是明天丽嫔叫她进宫的目的是为了那块令牌。 千福宫的令牌。 雪茹嫣对着冰冷的令牌出神,看来的确像祈莫一开始说的那样,宫里人很想得到这块令牌,但他一直没有给。 可他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把令牌给了? 她和丽嫔娘娘相比,有什么过人之处? 雪茹嫣不敢去作比较,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皇妃,家世学识气度都不是她所能比较。而且丽嫔娘娘的胆量好像也颇为惊人,完全不想一般的世家小姐,即便她是从鬼门关前回来的人,也不敢说胆量就比她高。 虽然她的确有些无所顾忌,胆大妄为。 扶桑舞曲的热度告一段落,杏儿没了之前的狂妄,却还是保持着头魁的位置。雪茹嫣疏于经营,又时常被宫里召见,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无人管的闲人。 她今天出楼去赴丽嫔的约,风月四时歌里完全没人拦她。连刘妈妈都不管了,看见她离开,朝她笑了笑,只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就匆匆走上楼,忙忙碌碌。 雪茹嫣叹气,转身问红儿:“想跟我进宫吗?今天不是好事,不过也许能吃到好吃的,也许吃不到,你还要跟我去?” 红儿跟在她身后,肯定点头:“跟雪姑娘学为人处世也很重要!” 听到“为人处世”四个字的时候,雪茹嫣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什么为人处世方面的长处能值得别人学习。 她对红儿说:“不要学我的为人处世,我到现在没死,是我运气好,像我这样,在教司坊里活不长久。” 但红儿不这样看,她连忙说:“所以雪姑娘聪明呀!雪姑娘用聪明才智填补了为人处世的不足,所以风风光光活到今天,什么小楼公子,千福宫星主,全都和雪姑娘做了朋友!“ 朋友吗? 雪茹嫣笑了笑,不说话, 宫里这个时候到比较热闹,不像她之前几次来的样子,冷冷清清。 “娘娘,奴家拜见丽嫔娘娘。” 丽嫔的宫殿里好像有客人。雪茹嫣虽然奇怪,但也没去过多去好奇。她记得俞青朗给她的忠告,并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一场鸿门宴。 第二百八十三章 鸿门宴 有宫女请她进去:“娘娘有请。” 雪茹嫣和红儿跟着她进去,宫女带她去了她从来没到过的宫殿二层。 丽嫔仅身为嫔,却住在如此恢弘的宫殿,她对皇上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每次想到皇上,配上廉榆的脸,雪茹嫣总有些别扭的感觉。廉榆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该称他皇上还是廉榆为好? 首先,身为皇上,他起码得姓章。 章是大宁的国姓,他说自己叫廉榆,显然是个糊弄她的名字。相信不仅是她,祈莫、俞青朗,他们绝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可他们却还坚持称他廉榆,这中间一定还有什么文章。 汴京的上层真是太有趣了! 走到后,宫女退出去,丽嫔竟在这里设宴,除她以外已经来了人,是一位女子,穿着宫廷的华服,打量雪茹嫣,向她投来不善的眸光。 雪茹嫣注意到一个细节,这名女子头上的装饰,与丽嫔如出一辙。 那女子问:“丽嫔娘娘,这就是你说得歌姬?” 雪茹嫣朝她微微福身,丽嫔笑着过来招呼她坐下,笑话她:“妹妹可千万别这么说,她可不是一般的歌姬,她可是受到星主抬爱的人,手持千福宫令牌,能进出自如!” “千福宫令牌?哇,是祈莫星主吗?爹找他要过几次都被拒绝了,没想到给了一个歌姬?” 这名女子非常惊讶地看着她。雪茹嫣注意她的打扮和言辞,她说了“爹”,那她就不可能跟丽嫔一样是后宫的妃子。可她却带着跟丽嫔相类似的发饰。 “今天本宫请宰相大人来宫中一聚已经是破先例,等下内务府会来很多人,你可不要口无遮拦叫他们记下去告诉皇上。” 雪茹嫣这下明白了,也同时诧异,丽嫔席座上的这名女子竟然是张宰相的女儿! 她是当下的相府千金,看上去跟丽嫔的关系非常好。曾经拥有同样的身份,让雪茹嫣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张家小姐兴致勃勃地看着她说:“把星主的令牌拿出来给本小姐看看,这就是多么珍贵的宝贝,让他一直都不肯给爹!” 雪茹嫣退后,摇头说:“奴家没带。” 张家小姐的脸色瞬间难看了,怒道:“你竟然没带?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宰相千金突然发难,丽嫔看了她一眼,每说一句话,显然是纵容张小姐这样干了。 果然是鸿门宴啊!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雪茹嫣跪拜,说道:“此物珍贵,没有星主首肯,奴家不敢拿出来示人,望小姐见谅。” 张小姐疑惑又恼怒地看她,忽然拿起酒杯,狠狠朝她扔过去。 雪茹嫣迟疑了片刻,想着该不该躲开就被酒杯砸中了,一时别过脸去。 “哼,区区一个教坊女竟敢拿宫里娘娘和宰相都拿不到的令牌,世道真是反了!要不是皇上护着,我爹一定能踏平千福宫,叫那些臭道士跟你们一起全都滚到边关!” 好大的口气! 看见雪茹嫣受气,红儿急在心里,又不能做什么。谁能来帮帮她家雪姑娘? 第二百八十四章 张宰相 “宰相到!” 听着小公公的吆喝,里边的吵闹声停下来。 “爹!”张小姐激动一声,高兴地迎出去。雪茹嫣愣住了,宰相,难道来的人是现任的张宰相? 张宰相自江肆被出站后上任,宰相的位置一直坐到今天,可以说是她父亲的接班人。 雪茹嫣没来由地紧张,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激动。 张宰相,做着与父亲当年相同的事,这是她迄今为止到汴京后最靠近父亲过往曾经的时刻。 身后。 “臣,张守义,参见丽嫔娘娘。” 沉稳威严的声音,是张宰相? 雪茹嫣稍稍转头,看见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胡须都花白了的老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丽嫔磕头参见。 不愧是老臣,行事作风都很得体,在君臣礼节上调不出一丝毛病。 丽嫔自然也很看得起张守义,轻声地说:“宰相大人请起。” “皇上呢?还未到?”张宰相问。 皇上! 雪茹嫣再次惊讶住,难道今天的鸿门宴还有廉榆的事? 一想到廉榆,雪茹嫣总想起朗园还有祈莫说的那些话,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丽嫔回答张守义:“皇上要用了膳再过来,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应是快了。” 张守义一直盯着雪茹嫣,从他进门时起就注意她了,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而且相貌着装都不是宫里的打扮。 况且还戴面纱。 “宰相大人请坐,前段时间章怀王从扶桑国回来,带了许多特产回来,皇上赐给了本宫不少,今天特意叫大人来尝尝。”丽嫔说道。 张守义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躬身对丽嫔说:“小女顽劣,给丽嫔娘娘添麻烦了。” “不麻烦!”丽嫔忙道,“蓉儿活泼开朗,与本宫交情甚好,本宫很喜欢,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宰相大人办公务,若是这样,本宫就成罪人了。” “娘娘哪里的话,臣纵使公务缠身,但赴娘娘宴席的时间还是有的。”张守义说完,指向她,“敢问姑娘,你是哪家大臣府上的千金?家父何时到?” 他将她认成是朝廷某位大臣的女儿了。雪茹嫣感到很尴尬。不过回头想想,也不怪张宰相这样想,今天是丽嫔做东,能出席的人可不得是宫廷女眷或大臣之女? 雪茹嫣无声一笑,虽然尴尬,但还是回答:“奴家雪茹嫣。” 她不敢再往下说了,以她的身份与宰相同席,已经是大不敬! 出来是大家尴尬。 一听到她自称“奴家”,张宰相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厉声问:”你是教司坊的人?“ 雪茹嫣深呼吸,答说:”是。“ 她低着头,看不见张宰相此刻的表情。但她猜想,这位宰相大人一定藏着深深的不快,正憋着,不好发作。 谁愿意和教坊女平起平坐? 张家小姐没有再为难她。丽嫔和宰相就座,雪茹嫣让红儿搀扶起来,露出教司坊标准客套的假笑,对丽嫔说:”娘娘,感谢娘娘今日邀请,奴家感激不尽,这位是奴家的姐妹,情同手足,一直仰慕娘娘,奴家恳请娘娘赐座。” 第二百八十五章 张宰相 “古今教坊岂能求座?”张宰相十分不满地说了一声,他斜眼看她们,很不高兴地在袖袍上拍了拍,充分表示对她们的嫌弃。 雪茹嫣看在眼里,明白于心,可是却不感到难过和不满。 “宰相大人说的是,”雪茹嫣道,“自古教坊人低人一等,是不能与百姓同桌吃饭,可今日是丽嫔娘娘宴请,奴家收到请柬,来这与宰相大人同桌实在是借了娘娘风采,狐假虎威,否则忤逆了娘娘,奴家也怕……”她说着朝丽嫔看了一眼。 “奴家,怕惹恼了娘娘,那是大不敬,还望宰相大人恕罪。” 她这一番话说得巧妙,将矛头直接指向丽嫔。从礼节上说,她是丽嫔邀请来的客人,不管她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他要是对她不满,那就是对丽嫔不满,至于宰相大人还要不要纠缠她入席的这件事,那就全看丽嫔的意思了。 雪茹嫣想,她发请柬过来,不会要她蹲在地上吃饭吧? 丽嫔本来隔岸观火,想看他们斗,但雪茹嫣现在这样说了,她不能不管,说道:”这妮子之前教我弹琴,琴艺不错,让本宫拿到了才艺比赛的头筹,这颗珠子也是皇上赏的,正儿八经百年才出一颗的东海明珠。“ 宫女从她手上拿过珠子给他们欣赏。珠子从雪茹嫣眼前滑过去,她低着眼眉,没有去看,只期待接下来的事。 丽嫔看了红儿一眼,道:“赐座。” 宫人拿来椅子,红儿有些不敢坐,在背后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 雪茹嫣为她挪开地方,牵过她的手并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红儿被她拉着坐到椅子上,看着周围这一圈人,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手脚紧张得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张小姐忽然道:“爹,你知道吗?这个人竟然有星主的令牌,那可是爹求了几次千福宫都不给的东西!” 来了! 雪茹嫣终于等到他们说正题,心里头的不安忽然放下了,静静等待他们发难。 张宰相吃惊:“星主?千福宫令牌?” 他诧异转头,从这样一位沉稳严肃的大人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雪茹嫣也觉得自己没白来,也想着,不知道父亲当年做宰相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 雪茹嫣没有说话,张宰相追问:“此事当真?” 她这才开口,笑了笑道:“真。” 张宰相更惊讶:“你如何得来?” 雪茹嫣回答:“星主送来的,星主曾来月柳巷游玩,临走前就把这样东西送给奴家了。” “送给月柳巷的人?”张宰相似乎很不相信,丽嫔在一旁哈哈一笑。 “宰相大人有什么惊讶的,叫她拿出来给你看看不就是了?雪茹嫣,把令牌拿出来,给宰相大人看看,开开眼。” “奴家不敢。”雪茹嫣连忙道。 丽嫔说:”宰相和本宫都求了祈莫很多次,都没拿到这块令牌,你看,宰相大人都等急了!“ 她拿起绢帕掩嘴轻笑,雪茹嫣转头看张守义,已经收起了惊讶的表情,但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可怕,像是要人命的感觉。 第二百八十六章 鸿门宴 果然,一切都跟俞青朗说的一样! 虽然再一次奇怪俞青朗为什么料事如神,可这时候,她也没心思去感慨,对丽嫔说:“娘娘,奴家没带。” “没带?”丽嫔问,“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带?” 雪茹嫣依照那天俞青朗的话,依葫芦画瓢重复一遍:“正因为此物重要,所以奴家不敢带在身上,请娘娘恕罪。” 丽嫔坐开过去,仰头轻叹。 张宰相问:“星主为什么把令牌给你?” “这个,就要问星主了,奴家不知。”她装傻。 后来他们还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但雪茹嫣一概装傻,一问三不知地糊弄了过去。他们三人一无所获,但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连个教坊女都不如。 张宰相感叹:“传闻星主超脱世外,没想到也会流连教坊。” 张小姐说:“爹,祈莫星主也是凡人嘛,不过这样的便宜让教坊女占去了,还真是老天不开眼!“ 对她的话,雪茹嫣在心里嗤笑。老天要是有眼,当年怎么会叫相府江家全族被灭? ”不过,“她开口说,”奴家也很想知道,星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小姐日后问到了原因,还请差人书信一封送到风月四时歌告知奴家,奴家感激不尽。” 张家小姐登时没了好脸色,臭着脸骄横地朝她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根本不想看到她。 啊,这就是嫉妒吗? 因为她手里有祈莫的令牌。 红儿依从她的吩咐,坐下来后只负责吃,其他的一概不管。雪茹嫣和张宰相他们用言语打了好几个回合,红儿完全没留意,很快将所有菜都吃了一遍,沉浸在宫廷厨子的高超手艺里无法自拔,很快将面前的盘子吃得见了底。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渐渐的感到了些害怕。 “皇上驾到!” 外边公公忽然吆喝,里面的人都愣住了,纷纷起身,朝门口跪拜。 “起来。”雪茹嫣拉起红儿在她耳边小声说。她叫红儿学着她的样子行宫廷礼,红儿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门口,廉榆越过宰相他们,径直过来。 他看见了红儿,很是惊奇,忙问:“你怎么也来了?” 红儿被直接拉了起来,她害怕,浑身一个颤抖,让廉榆一愣。 他忽然转过头,宰相和张小姐好奇抬起来的头立马又低下去。 廉榆他没管他们,将红儿拉回凳子上坐下,说道:”都起来吧!“ 雪茹嫣站起身,看见红儿胆战心惊向她求助的视线。 ”皇上,“她说,”是我将红儿带来的,长长见识。“ ”长见识?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啊!“廉榆说。 他来了,雪茹嫣心里放心了许多。虽然他好像不喜欢自己,虽然他威胁果自己,但他之间……雪茹嫣想,他应该不会让祈莫难堪,下不了台。 “坐!” 廉榆发话,没人敢不坐。他忽然看向红儿,和她拉起家常:“你现在差不多也可以登台了吧?你家姑娘都教了你没有?” 红儿害怕得不敢看他,战战兢兢地说:“都教了,但我笨,没学精通,不敢登台。” “哈哈哈!”廉榆欢快地大笑起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鸿门宴 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人敢问。 “你这丫头,有趣得很!朕没忘记承诺过要去捧你的场,你不登台,朕就捧不了你,你可得抓紧了!“ 他戏笑的声音让张宰相和丽嫔都愣住了,纷纷转头看向红儿。这个丁点大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和皇上认识? 这件事无疑将他们两个震惊得彻彻底底! 丽嫔更是没有掩饰内心的惊讶,看着她们,暗自悔恨,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 雪茹嫣笑着说:”皇上要是喜欢红儿,可以叫司青大人多安排些有经验的司教嬷嬷来教她,现在风月四时歌里忙得很,刘妈妈一个人照看难免有疏漏的时候,她还一直没有司教嬷嬷来教,平时奴家不看着,就懈怠了。” 红儿鼓着腮帮子,撅着小嘴委屈地说:“雪姑娘,我没有懈怠。” 雪茹嫣眯起眼:“没懈怠还能趴琴上睡着?” 红儿脸红起来:“那,那是累了,雪姑娘,练习真的很累呀!” 没人注意到丽嫔在桌子底下狠狠捏紧的手。她表面上云淡风轻,笑着插嘴,对红儿说:“要是累了可到本宫这里来,皇上前些日子赐了一瓶扶桑国的神水,用它沐浴能清除疲倦,安神助眠,也提前熟悉宫里的环境,再过几年说不定本宫就要多一位妹妹了!” 丽嫔的话震惊住了雪茹嫣! 今天这是怎么了?丽嫔她,这是要…… 这话说得含蓄,却又很直白,就是说给廉榆听,她已经准备接纳后宫里的一位新妹妹了。而这个“妹妹”的含义,人尽皆知,是说皇上要纳新妃子了! 这话红儿都听得明白,登时吓得脸色苍茫,忙跪下来说:“娘娘愿望,奴婢,奴婢跟皇上没有这样的关系,奴婢只是教司坊里的小丫头,绝不会成为娘娘的妹妹,娘娘恕罪!” 她慌张无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廉榆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声音之大,甚至叫外边枝头的鸟儿都停止叽叽喳喳,扑腾翅膀飞走。 “你刚是在揣测朕的意思?”廉榆质问,“还是在试探朕?” 龙颜大怒,饶是丽嫔也不敢当众与他争辩,低头说:”臣妾并非揣测皇上的意思,只是瞧见这位妹妹模样可人,可爱极了,所以才有那样的话,都是真心。“ 真心个鬼! 雪茹嫣在心中暗说,丽嫔身为皇妃,能跟才见第一次的教司坊小丫头称姐妹?但她的体面话说得很好,这一下变成了红儿的问题,丽嫔的好意红儿要是不接受,就是她不知好歹,得罪嫔妃了。 她不能看着红儿成为言语话术的牺牲者:“丽嫔娘娘。” 雪茹嫣叫她,俯身牵起红儿的手抓在掌心:“红儿是奴家带的小丫头,天性单纯,有没有心眼,更是身世凄苦,身份卑微,与娘娘可谓是天壤之别,和娘娘互相称姐妹是侮辱娘娘了。” 她说着牵起红儿,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小声说:“别怕。” 红儿看着她,雪茹嫣继续说:“红儿和娘娘素不相识,而且她胆子小的很,娘娘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鸿门宴 面对她的话,丽嫔冷笑:“她的胆子小,本宫看你的胆子大得很!是本宫要收她做妹妹,你一个乐籍者胆敢插手阻拦本宫?” 雪茹嫣刚想回嘴,但想了想,还是停下来,没这样做。 她将视线转向廉榆,像是在看他的态度。 廉榆自然明白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发现她转过来的视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任由她和丽嫔对峙着,自己只管看好戏。 雪茹嫣无奈了,她可不能让廉榆这样置身事外。 “皇上,”她问了一声,“奴家在您面前不敢造次,可教司坊有规矩,奴家也不敢违逆,红儿是教坊安排伺候我的小丫头,若是和丽嫔娘娘成了姐妹,奴家怎敢再使唤她?司青大人又如何再统领教坊?教坊独立的规矩是本朝开国便定下来的规矩,规矩破不得啊!” 她扑倒在地上,跪拜得虔诚又衷心。 丽嫔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冷笑在心,对着廉榆并没有说任何话却仿佛是在说:“看皇上他会不会向着你”! 红儿虽然胆小害怕,但也隐约感觉到丽嫔在借她的事向雪茹嫣发难,忙说:“雪姑娘说得都对,我还小,怎么能跟娘娘成为姐妹?娘娘抬举红儿了,红儿还要跟雪姑娘学艺,请娘娘、皇上,收回成命吧!” 他连忙向廉榆磕头,这时,廉榆才说:“你看,你真是有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 众人听不明白他的话里是褒是贬,他转过头说:“丽嫔,你也不要非叫她跟你做姐妹了,后宫里那么多女人,你随便挑一个做姐妹得了,也别动给她赎身的念头,朕还等着看她登台,给她捧场去呢!” 众人一听,无不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在这里的人中,张小姐是最没心机的,此时就大张着嘴,一点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吃惊。 “谢皇上。”雪茹嫣说,在红儿身后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服。红儿立即明白过来,也磕头道:“谢皇上!” “都起来吧!”廉榆说道,“今天是来吃饭的,搞这么拘谨做什么?”他说着动起了筷子,“章怀从扶桑国辛辛苦苦弄了这么些东西来,快尝尝,这些东西以后都是大宁要大量从扶桑那边运进来的货。” 一番闹剧就此结束,雪茹嫣将红儿扶起来,注意到丽嫔的视线一直在红儿身上,没挪开过。她不禁叹气,这位娘娘不会真认为红儿会被廉榆收进宫跟她争宠吧? 她想起不久前才听说丽嫔跟三王爷有旧情的事情,会亲手处理掉三王爷看上的教坊女,还差点要了她的性命,结果现在就吃起廉榆的醋了? 她暗觉好笑,但这皇宫里的事,从来都是叫人看不懂的。 谁知道丽嫔心里是怎么想的? “皇上。” 张宰相忽然说话,大家不约而同都抬起头看过去。只见他拱手,对着廉榆说:“这位姑娘手持星主令牌,皇上可知晓此事?” 雪茹嫣看向廉榆,很显然张宰相并不打算放过他。 这一刻她的心里想过很多。 第二百八十九章 鸿门宴 张宰相知不知道廉榆和祈莫的关系? 丽嫔叫他来,又叫了廉榆过来,是打算那这件事借刀杀人?因为他们去找祈莫要令牌,祈莫不给,所以将这件事抬到皇帝尊严的层面上? 雪茹嫣还看不明白,但觉得至少他们有这个意思。她看着廉榆,心想,如果宰相大人将这件事向他告状,那就应该是不知道他和祈莫的关系有多密切吧? 果不其然,张宰相拱手的目的,就是告诉廉榆,她一个教坊女,手里竟然又千福宫星主的通行令牌。一来是状告祈莫不成体统,逛月柳巷,没个正行,而来是告她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这块令牌她不配! 廉榆头都没抬起来,更没有因为张宰相的话朝她看过一眼。 雪茹嫣这下就明白了,肯定祈莫和俞青朗事先与他通过消息,廉榆今天过来不仅是受丽嫔邀请,更是过来平息这件事。 她放心下来,也渐渐感到有趣。 “这和宰相有什么关系?”廉榆问道,假装不懂,“人家千福宫是千福宫,本来就是祈莫的地盘,令牌他想给谁就给谁,宰相大人有什么疑问?” 张宰相道:“千福宫与宫廷关系密切,都说星主乃本朝国师,每年祭祀测国运,都是星主操办,星主的令牌何其重要,怎能让给教坊女持有?这于情于理,皆不妥。” “有何不妥?”廉榆忽然严肃起来,阴沉的声音让所有人都胆寒了一下。 冰凉透骨的寒,雪茹嫣知晓,廉榆武艺高强,这是他用了内力,迸发出来的杀气。 她忘不了那天他屠杀一地刺客的场面,五六个刺客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鲜血直流,空气里弥漫血腥味,而他是笑着,告诉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但张宰相像个榆木疙瘩,顶着这股冰冷的杀气,仍旧拱手谏言:“望皇上彻查此事,宫廷威严不可损,丽嫔娘娘也多次求此令牌,皆无功而返,这件事已然事关皇家颜面,皇上不可不上心啊!” 一声长叹。 雪茹嫣顺着他的意思想下去,不由觉得毛骨悚然。 是了,皇家最好面子,将这件事提升到皇家威严的层面,往往就是大事。 她担忧起来,就算廉榆有心压下这件事,但也不能不管皇家的面子,毕竟他是皇上。 可廉榆出人意料:“宰相大人这话真有意思,你是皇家人还是朕是皇家人?朕都还没提皇家颜面的事情,宰相大人就先提了?这是损了朕的面子,还是宰相的面子?” 一番话讲得宰相神情一怔,有些吃惊和晃神,廉榆又是冷笑:“一块令牌就是皇家的面子了?皇家要是为区区一个千福宫的令牌大动肝火,才是真的掉面子,我大宁皇室,岂用巴结什么江湖术士?” 宰相低下头,没有回应。廉榆起身,他刚起来,丽嫔和张小姐就跪了下去。看着这阵仗,雪茹嫣犹豫了一会儿,也学这样跪到地上,静静听廉榆发话。 第二百九十章 运筹 廉榆眯起眼,闪着危险的神光,问说:“宰相大人是两朝老臣,看朕年轻,即位不久,所以才敢指手画脚,在轻视朕?” 他说完这话,张宰相的胡子动了动,终于慢慢起身,也朝他跪下。这一下,满屋子里的人都跪下来了,廉榆一个人站着,在他们头顶扫视一圈。 “朕今后不想再听到千福宫令牌的事情,以后要让朕再听到谁去巴结千福宫,立即午门处斩!” 天子震怒,无人敢吱声。一个个都把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动弹。 雪茹嫣感慨,天子的威严真好用啊,什么样的辩解都敌不过廉榆的一通脾气,威风凌凌! “起来吧。”廉榆一声叹息,收起了严厉斥责的声音。众人站起来,他转头忽然问雪茹嫣和红儿:“你们都吃好了?” 红儿看着雪茹嫣,雪茹嫣躬身回答:“回皇上,吃好了。” “吃好了就赶紧回去!”廉榆下了逐客令。 雪茹嫣求之不得,忙带着红儿向他告辞道:“奴家谨遵圣意,多谢丽嫔娘娘款待,奴家告辞。” 廉榆也巴不得她们赶紧走,她们只要赶紧离开,他才能马上脱身。这样的局面,他也很不想久留。 内务府的人很快将雪茹嫣和红儿带出去,一出宫门,红儿就腿软了,靠在雪茹嫣身上,吓得结结巴巴地说:“雪,雪姑娘,吓,吓死我了!” 雪茹嫣回想刚才,要是廉榆没有过来解围,的确是惊险万分,很难脱身。 “放心,”雪茹嫣道,“她们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红儿连忙点头:“嗯嗯嗯,皇上太威武了,把丽嫔娘娘和宰相大人训得服服帖帖,今后她们一定不会再问星主令牌的事情了。” 但话说到这里,雪茹嫣担忧起来,眉头紧蹙,很是忧愁。 “雪姑娘怎么了?”红儿不解地问。 雪茹嫣叹气道:“明着不会来了,但暗地里,很难防啊!” 红儿吃惊:“雪姑娘是说……” “罢了,”她打断红儿的话道,“也许是我想多了,我们先回月柳巷。” “好。”红儿说。 这场鸿门宴就这样告终,在廉榆的皇威下,雪茹嫣顺利脱身,安然无恙。 这一切都该特别感谢俞青朗。 风月四时歌里,雪茹嫣对着窗外,反复回想。每次她遇到危机的时候,俞青朗总是能即使出现提醒她,让她避免受难。并且,也是他让她认识了祈莫,这位连宰相和丽嫔都结识不了的高人。 她今日能安然无恙,称心如意地活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有他帮助,这等恩情也算是再造之恩了! 他的确如他所说,帮助她往上爬,要看她能走到什么样的位置。 可惜的是,她找不到他。 小楼神秘,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要见俞青朗,向他当面道谢,她只有等他主动来访。 或者是找祈莫引见。 祈莫,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小楼具体在哪里的人。可是雪茹嫣却没有勇气,请他再带她去第二次。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运筹 “曦月歌最近又有大动静,那个漠南来的鸢娘你还记得不?她要跳飞天舞!” 雪茹嫣坐在楼上,无意间听到下边宾客激动的喧闹声,两名男子从她的窗户下面走过去,朝着曦月歌的方向。 “飞天舞!听说那可是只有皇上才能看见的像天仙一样的舞啊!” “走走,快去看!” 雪茹嫣推开窗,看着男子急匆匆跑去曦月歌。 是了,鸢娘一直都擅长用些新奇的东西博人眼球。飞天舞这种舞蹈难度很高,对舞台场地的要求更高,因为要用丝绢缠绕全身,绑在四周的柱子上,模仿天外飞仙的感觉,这不是普通一家坊楼的舞台能打造出来。 曦月歌这是下本钱了? 哦不,雪茹嫣忽然想起来,应该说是,三王爷下本钱了。 三王爷是曦月歌幕后的真正黑手,操纵着这家坊楼在教司坊里谋他自己的利益。 这没什么稀奇的,京城里那些王爷大多都有控制教司坊里的一两家坊楼,教司坊是最能买卖消息的地方,又最是能藏污纳垢,若能让自己控制的坊楼成为第一,这一片的教坊都将为他所用,所能获得的利益,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楚。 三王爷如此,章怀王亦如此。他们两人早就在教坊的世界里暗中较劲,也就导致了月柳巷中曦月歌和风月四时歌两家角逐的场面,这背后,其实是权势的争夺。 是皇权的争夺。 雪茹嫣关上窗,对京城里的权势划分又更清楚了几分。从上次丽嫔邀她赴鸿门宴,廉榆为她解难说话,不难猜出神秘兮兮掌握天下秘密的小楼是为皇上所用。小楼,千福宫,宫廷,这三股势力交叠在一起,便是巩固皇上的势力,确保不可动摇。 而京城里的王爷,渗透教司坊。教司坊比起小楼差得远了,但里面的所见所闻无不起着情报的重要作用,连小楼公子俞青朗都在月柳巷里布开势力,从这里就能窥见一二,所以也就无形中促使了三王爷和章怀王在月柳巷里的明争暗斗。 世事如棋,而教司坊,她雪茹嫣,都是这些达官贵人棋盘下的棋子。 而今,她对三王爷和鸢娘在教司坊想做什么已经不感兴趣了。现在她已经有了足够的积累,并且已经有人知道她身世的秘密,王司礼大人也见到了,她可以去调查父亲当年的事了。 这才是她苟活至今,费尽心机来到汴京,不顾一切往上爬最根本、彻底的原因! “爹,我一定会将当年的事情问明白,我们江家究竟是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我一定会弄个清清楚楚!”她暗自说道,手在袖袍里握紧拳头,发誓决不放弃! 她在汴京城里要走的路,还没到一半! 自从那天见过王司礼伯父后,经他提醒,雪茹嫣就一直戴着面纱示人,从不摘下。门外,有别的小丫头送信过来。 “雪姑娘,有你的信。”小丫头说。 雪茹嫣很惊讶:“我的?”现在谁会给她写信? 她已经举目无亲,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也不会给她写信。 会是谁呢? 她连忙拆开信笺,里面的信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雪茹嫣打开来看,上面的字迹娟秀,一看便知是女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报恩 信笺上最重要的只有一句话。 “江北春暖,雪茹嫣可曾记得故人?”雪茹嫣念出来,后边写了什么,她都不在意。 江北……故人。 雪茹嫣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这封信没有署名,不知道是何人所寄。里面的内容是关于自己当初和太守王伯恩约定的事,问她是否还记得那位大人,是否记得苟富贵,勿相忘! 她反复看这封信,这样的字迹不可能是王大人亲笔所写。这件事是她和江北太守王伯恩之间不能说的秘密,这个写信人是怎么知晓的? 她又知晓了多少? 一连几日,雪茹嫣都是惶恐不安。 她冒名顶替了红药来到京坊的事情已经有人知晓了。 这封信她锁进了箱子里,深深藏了起来。这封信无论是王伯恩大人的提醒,还是旁人恐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走下去! 坚定不移。 她没把这封信放在心上,和往常一样登台见客。失去了新意和朝廷支持的杏儿渐渐被遗忘,站在台边虽然嫉妒怨毒地瞪着雪茹嫣,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看一会儿后就悻悻离开。 雪茹嫣也没管她。在她看来,杏儿没死,已经是她最大的造化。 她琢磨着机会,要离开京城出趟远门才行。 刘妈妈。 下了台后,刘妈妈在和管事商议什么,雪茹嫣走过去,叫了一声:“妈妈。” 她没事不常来刘妈妈跟前,所以这会儿听见她叫自己,刘妈妈中断了谈话,吩咐管事先离开。 “妈妈。”雪茹嫣再次行礼说。 刘妈妈好奇,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 雪茹嫣淡笑问:“今年开春后,上头还会安排我们去地方串门么?” 雪茹嫣记得以前有几年,京城的姑娘有到过江北。她在楼里见到过,是教坊拉拢地方贵客的手段,不至于让这档生意落到私家商户手里。 刘妈妈愣了一下:“有是有,不过今年的情况不好说,司青大人还没决定最后人选。” 听到这话,雪茹嫣笑了:“妈妈觉得我怎么样?” “你?”刘妈妈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到地方去!” 雪茹嫣听着摇头:“不是到地方去,是想跟总司一起下地方巡演,多看看各地风土人情,有机会也回江北看看以前的那些姐姐们,叙叙家常。” “我知道了,”刘妈妈点头,同时劝诫她说,“不过在教司坊里你也不要念旧情,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地方爬到京城,你念她们的旧情,她们可不见得念你的好,这种人情往来,在教司坊里,还是算了吧!” “妈妈,谁去都是去,您就让我去吧!”雪茹嫣不依,难得的跟刘妈妈撒起娇来。 刘妈妈叹气,推开她挽过来的手说:“你现在风头正好,杏儿走下坡路,你在走上坡路,你看今晚这些宾客,一大半都是奔着你来的,再过段时间,头牌的位置又是你的了!” “头牌不急这一时,能多看些风土人情对我们学艺也是有好处,”雪茹嫣道,“若是司青大人向风月四时歌要人,妈妈就安排我去吧,我也正好带着红儿去理解地方小曲,对她也是教导。” 第二百九十三章 报恩 她和刘妈妈道别后,红儿很不理解她为什么忽然要去地方。 雪茹嫣知道她有疑问,对她道:“地方有很多好玩的,到江北后带你去看看。” 红儿知道她这是不想回答,也许雪姑娘有自己的考量,她作为小丫头,只能说:“一切都听雪姑娘的!” 雪茹嫣欣慰一笑,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下了。 梦里,她又看见鱼鲜楼,在那里她曾和太守大人立下约定,太守将她送上去,她成名后将护他仕途。 她虽然不是朝廷官员,但只要在首部的月柳巷里成了名,认识的大官肯定不会少,更是会认得王爷,就能在酒席上吹吹风,让这些达官贵人们注意到江北的小小太守,便是他平步青云的机会。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雪茹嫣昏昏沉沉起身,脑子里还想着这件事。 她没有打算背弃承诺,更没想过要过河拆桥。只是忽然被提起这件事,她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她并不认为现在她有多么好的环境能为王伯恩铺路,三王爷和宰相大人都对她没有好感,甚至视她为敌,这时候引荐王伯恩,那不是害了他吗? 并且,雪茹嫣想,那封旁敲侧击的信,究竟是谁要给她的呢? 刘妈妈送来消息。 “雪儿,雪儿,你怎么还在睡呀,上头有消息了!”刘妈妈忙道,坐到她床边拉起她的手,“今天我将你想跟去地方巡演的事情跟司青大人说了,司青大人说你要是能拿到这个月的花魁就准了你!” 雪茹嫣眸光一亮! “这个月的花魁?”她问,“就这样?” “下个月司青大人会亲自带人去地方,能带下去的人都必须是京城里的名角,这样下头的人才有个好说法!” 刘妈妈的话让人喜忧参半。司青大人虽然同意了,但拿到这个月花魁,谈何容易? 做单独一家坊楼的头牌很简单,这一点雪茹嫣轻轻松松就能达到。可是要做当月花魁,那就是要在整条月柳巷里排到第一的位置。月柳巷是直属教司坊司青大人管辖的首部中的首部,能成为月柳巷的花魁,几乎就是整个教司坊的花魁了! ”天哪!司青大人这分明是不想雪姑娘去嘛!“红儿惊呼说,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难,”司青大人是叫雪姑娘成为教司坊排名第一的姑娘才答应带她走吗?“ 刘妈妈没否定她的话,眉眼中些许的担忧说明了一切。 “好。”雪茹嫣只这么应下。 “你……”刘妈妈指着她。 “我成为这个月的花魁就是了,”雪茹嫣道,平淡无奇的,好像在说今晚上吃小葱拌豆腐这样简单的事情,“妈妈今晚帮我安排登台吧,离月底还有时间。” “雪姑娘?”连红儿都为她担忧,但雪茹嫣只拍拍她的肩膀,叫她放心。 其实,这件事怎么可能放心? 夜晚,雪茹嫣换上华丽的衣服,抱着古琴等在后台的时候,自己心虚了。漂亮话说得痛快,拿下花魁这种话说得轻而易举,但忘了隔壁还有个重头戏卡在她前边。 第二百九十四章 报恩 鸢娘。 三王爷指定的要做花魁的姑娘,为了让她成为花魁,三王爷可是连杀人的事都能干出来! 她要是当上花魁了,她跟三王爷之间的矛盾就更加深了。之前三王爷放过了她,但她要再拦三王爷的路,她这条小命恐怕就真要…… 她现在就已经感觉到脖子上有一股寒意,好像脑袋已经搬了家似的。 “你最近好像特别拼啊!” 雪茹嫣一愣,转过头,可不就是章怀王吗? “王爷。”她连忙躬身行礼,章怀王笑笑。 “本王最近有些忙,没来看你,想本王了没……” “王爷,请端重。” 雪茹嫣立即退后和他拉开距离,章怀王刚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动了动,最终还是在她脸颊旁边收回来。 “你总是这样,人一旦功利起来就没意思了,”章怀王道,“比起登台,不如来陪本王说话,陪好了本王,不比你登台抛头露面赚吆喝好得多么?” 外边嘈嘈杂杂,雪茹嫣算着时间:“多谢章怀王爷好意,要到登台的时间了,王爷请回。” 她毅然登台,没接收章怀王油腔滑调的好意。 章怀王双手环抱胸前,站在台后静静地看着她。刘妈妈见状赶紧过来:“王爷怎么站在这里?楼上雅座都是收拾好的,看得又清楚,视角又好!” “不用,”章怀王拒绝,转身就要离开,对刘妈妈留下一句话,“带爪子的野猫要好好调教,客人来教司坊是来寻乐子,不是看人脸色,务必记住了。” “是是是。”刘妈妈连忙答道,弓着身子送章怀王离开。他没有停留,穿过人群走出大门,消失在月柳巷拥挤嘈杂的人群中。 之后等待雪茹嫣的,自然是一顿责骂。 来到风月四时歌后,雪茹嫣从没见刘妈妈骂过人,而今日她却责骂了自己,这样雪茹嫣很诧异。 刘妈妈道:“到了教坊还摆什么架子,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不成?让客人看你脸色,你不如直接扯开布挂房梁上,早点自尽得了!” 她没想到过刘妈妈会这样说,奇怪地问:“妈妈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刘妈妈又气又急,“你得问自己,你究竟怎么了,人家章怀王爷对你疼爱有加,送银两,送珠宝的,还请你去他府上,这是多大的恩情,你却不给他好脸色看?以后还想不想要我们楼继续开下去了?你不吃不喝不要紧,这里上上下下一百来号人,都跟着你不要吃喝了?” 刘妈妈说:“收起你的小姐脾气吧,之前月凉怎么败的,你好好回忆回忆,想想!” 她恨铁不成钢,叹着气向雪茹嫣连连摇头。 雪茹嫣站在这里没说话,她知道刘妈妈的意思,妈妈都是从整个坊楼考虑,刘妈妈会说这样的话理所应当。 按照教坊的规矩来看,这件事的确是她有错。入了教坊,哪里还有你给别人脸色看的时候?她冷落章怀王,只是因为接受不了他热情的追求。 她和章怀王之间不会有结果,既然不能接受,就不要做出模棱两可的态度去吊足他的胃口,她以为这样才是最佳的做法。 第二百九十五章 报恩 可事实上,是她考虑不周。 要怎样才能让章怀王完全断了为她赎身娶她入府的念头呢? 雪茹嫣一时陷入了深思。 宫廷总司内。 司青。 “司青大人,这是最近月柳巷的情况。” 司青接过一叠公文,仔细翻阅,眼角有着隐隐若现的皱纹。 他翻到风月四时歌那一册,忽然眼前一亮:“哦?那丫头真的要做花魁?” 陪在公案前的是总司里的几个老人,听见他这样说,都好奇起来,问道:“大人说的是哪个?” “还能是哪个,”司青露出了一丝笑意,指着公文道,“风月四时歌里还有哪个能闹上天,还不就是那个雪茹嫣!” 一说到雪茹嫣,总司的人都明白了,也纷纷议论起来。 “她要做花魁,我看还得等个十年八年,太狂妄了,谁喜欢狂妄自大的姑娘?” “也说不准,她胆大心细,而且人缘上很复杂,上次把她关进私牢里都能平安出去,要做月柳巷的花魁,说不定还真行!” 司青任由他们说,自己对着风月四时歌的文书,静笑不语。 他决定亲自去月柳巷,瞧个究竟! 每次他一来,整条街都为止一颤!在教司坊里,司青的名号不亚于皇上。 司青踏足到风月四十歌门前的那一刻,已经有十几个小厮出门迎接,一个一个用最热情的招待方式将他迎进去。里边,刘妈妈匆匆忙忙戴上头花出来,他是突然来的,之前没有任何通报,所以刘妈妈完全没有准备。 她匆匆忙忙地过来,向司青行礼道:“司青大人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司青走进楼后,四处打量:“上次批了维修费用,看来你翻新得不错!” 他对风月四时歌里的新装潢很满意。见他这样,刘妈妈自然也开心地陪笑,对司青说:“是大人指导有方。” “我不曾指导你,你一直都很有能力,交给你办的事,我都很放心。” 刘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谢司青大人称赏。” 司青走上楼,后边跟上来一群人。他不动声色,头也没动地问:“她人呢?” “她?” “雪茹嫣,她在哪里?” 听司青提起雪茹嫣,刘妈妈心头一颤,忙问:“司青大人问她做什么?那丫头年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先是不挂牌,后又要夺花魁,这是因为太忙了所以才对章怀王爷有些怠慢,平日里她可总说章怀王爷对她好!” 刘妈妈还以为是章怀王向司青告了状,才让这位大人今天不提前打招呼就上门来问。可司青反问:“还有章怀王的事?” 刘妈妈愣住了,忽然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反应。 “没,没有,”她还是否认说,“章怀王喜欢雪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跟雪儿闹别扭呢!” “和王爷闹别扭,那可不成。”司青平淡的说,但加快了脚步朝雪茹嫣的房门前走去。 “她可在房内?”他问。 “在。”刘妈妈只好回答。 “嗯。” 司青再没问其他的,直接走过去,推开雪茹嫣的房门。 第二百九十六章 报恩 对突如其来的开门声,雪茹嫣吓了一跳!起身见是司青,连忙说:“见过司青大人。” 司青挥手屏退身后的人,刘妈妈看了看雪茹嫣,有些为难,但最终也还是退出了房门。 屋内,司青道:“听说你要争花魁?” 雪茹嫣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反问道:“这不是大人您的意思吗?” “我的?”司青笑了,“我什么时候叫你争花魁了?” “司青大人说只有做上花魁才能跟去地方巡演。” 司青又笑了几声,忽然起身掐住她的喉咙。 “你不怕死吗?敢在三王爷正发力的时候跟他叫板。” 雪茹嫣仰头看着他,故意问:“花魁关三王爷什么事?” “明知故问!”司青只道,松了手。 雪茹嫣摸了摸脖子,再抬头时,问司青:“大人也是三王爷的人吗?” “不该问的话别问。” “可奴家在章怀王的宴席上,见过大人。”可雪茹嫣不听他的话。她不仅问了,还要继续说,“大人要我当上花魁才准我跟去地方上,明知道花魁人选早有内定,为什么还要我这样做?” 司青盯着她:“你是真不怕死!” “死很容易。”雪茹嫣道,她跪下去,朝司青庄重地磕了两个头。 “司青大人,您管理教司坊多年,这些朝堂里的事我本不该多嘴,我是教坊的饭养大的,司青大人即便叫我去送死,我也无话可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司青大人是惜才的人,曾多次帮了我,我雪茹嫣深感大人恩德,如果能拿下花魁,证明自己的确有才能,也不枉费大人过去对我的照顾。”她说着又向司青磕头,这一下额头落地,就没起来。 “我自然希望大人能收回我当上花魁才带我去地方的命令,可如果这是大人所想,是大人对我的考验,我自当竭尽全力。” 她说的话让司青眼中多了些许欣慰,试探问:“要是因此你死了,死在教坊里,怎么办?” 雪茹嫣忽然想起那日汴河上与祈莫游船的情景,她说道:“愿沉尸河底,成万千孤魂。” 说完,向司青再拜。 这是,她无法更改的选择。 她想亲自去见王伯恩。那个给她写信的人,必须揪出来! 案桌前。 叮铃珰的佩环声,章怀王双手拍下,将司青刚落笔的墨迹溅了一片。 司青无奈,说道:“王爷,争花魁的事是雪茹嫣自己所选,王爷即便再问下官也不能改变她自己的决定。” 章怀王狐疑起眼睛:“不是你在中间作梗?你明知到三王爷想收下月柳巷,好跟本王打情报战,你拿了本王那么多金子,你想背叛本王?” 他揪着司青的衣领。司青面不改色,看着章怀王说:“拿君之禄,分君之忧,所以才不能让曦月歌再次拿到花魁。” 章怀王一下就怒了:“所以你就牺牲雪茹嫣?” “总要牺牲。” “不可!” 章怀王放开手,但掩不住的暴躁。 司青却道:“王爷是不是做戏过头当真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报恩 司青的话只换来章怀王的冷眼:“你说的什么胡话,本王听不懂!” 司青再道:“王爷为了雪茹嫣这样到下官跟前,还不是假戏真做?” 章怀王别过脸去,不看他。 可司青并不打算就是作罢:”既然王爷这样在意,下官不妨直接告诉王爷,三王爷的势力一旦扎了根,京城各大官员的动向,百姓间的杂谈,舆论,各地情报就都将被三王爷掌控,教坊虽然拿不上台面,最不起眼,却也最能渗透,上至皇朝,下到平民,渗透到方方面面,这不也是王爷多年流连教坊苦心经营的原因吗?“ “可你也不能……” “王爷,”司青郑重地说,“雪茹嫣实力不差,除她以外,现在的月柳巷里还有谁能去争花魁?况且她和王爷还有来往,也能为王爷所用,王爷不让我用她,要我再叫哪个姑娘去夺头筹?” 章怀王看着他,司青无所畏惧,直接与他对视。在对上眼神的那一刹,章怀王服软了。 “也许,你说得对。”章怀王道。 司青收视了桌面:“王爷,做大事者,不能拘泥性情,留念儿女情长,王爷既然要做,我帮着。” 章怀王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瘫下,显出一身疲惫,在自己眉心间捏了捏:“你想怎么做吧?” 司青道:“她想去地方巡演,今年的人选已定,她要加进来必须要有名目。” 章怀王手间动作顿住:“就是要做花魁?” “她要能做花魁,别说到地方巡演,她就是天天来我案桌前撒泼都行!”司青说道,“不过,王爷有没有觉得,她有些眼熟。” “眼熟?”章怀王不明白,“难道她在江北的时候你见过她?” “你知道这不可能,”司青否认,“之前只是隐隐感到一些面熟,我以为是她生来就是一张惹人熟络的喜庆脸,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好像曾在哪见过她。” 他的话没来由的让章怀王留意:“教司坊里的姑娘那么多,有一两个长得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或许如此,安源是我想多了。”司青说。 对上头的人是如何筹谋计划的,雪茹嫣一无所知。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尽全力拿到花魁,然后获得去江北的机会。 “风月四时歌可真不错,天天都有新花样,以前扶桑舞可火了好一会儿,现在更好看了,听说每天登台的还是头牌!” “是那个雪茹嫣吗?以前就不错,人长得跟天仙一般,我们只看她的人就可以了!” 客人们在外边议论纷纷,因为雪茹嫣的勤快,日日登台,变着花样吸引客人捧场,现在的风月四时歌又回到了过去鼎盛的时期。 刘妈妈每天算账银子都数不清,之前热捧曦月歌捧场子的客人逐渐变少,也都转到风月四时歌来了,全都为了看雪茹嫣来! 一时间,雪茹嫣在月柳巷里,风头正盛! 劳妈妈气急败坏,拿着这个月的账本急匆匆地跑到鸢娘房间里:“你看看,这还了得,不是说雪茹嫣那个臭丫头不会插手吗?这个月她天天登台,把我们的客人都抢跑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报恩 账本里曦月歌每天捧场的人数和收入都在急速下降,劳妈妈愁得:“这可怎么跟王爷交代啊!” 鸢娘就坐在房间里看斜对角风月四时歌的景象,宾客络绎不绝,甚至将大门前的路都给堵住了。 “妈妈,”鸢娘忽然叫她,平声静气的,“雪茹嫣可真厉害,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起来了。” 劳妈妈一愣:“你现在还夸那丫头?那个臭丫头再这样下去可就要把你的花魁抢了!” “劳妈妈!”鸢娘一声呵斥,严肃威吓的声音吓得劳妈妈一阵胆寒! 汗毛倒立,劳妈妈赶紧陪笑道:“妈妈这不也是为你好吗?你看看那些臭男人,一个个都被她那些狐媚手段吸引过去,还有什说什么只为去看她那张脸,她成天戴着面纱不见人,吊足了那些男人胃口,真是犹如风化!” 劳妈妈说着还隔空啐了口痰:“呸!不要脸!” “遮面吗?”鸢娘念着,继续趴到窗户上,有些羡慕地说,“她还真聪明啊,本来长相就好,艺术也堪称一流,还会用手段。” “鸢娘啊,”劳妈妈坐到她身边来,赶忙劝她说,“拿下花魁是王爷的意思,你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了咱自己的威风!本来这个月的花魁妥妥是你的,现在雪茹嫣这样一闹,她要是做了花魁,要把她弄下来可不容易!” 鸢娘又是一记冷眼抛过来,质问:“妈妈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觉得我比雪茹嫣差,跟她正面比就比不过她?” 鸢娘又问:“妈妈是在瞧不起我吗?” 听到她说这个话,劳妈妈赶紧低头认错,忙说:“鸢娘啊,妈妈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雪茹嫣,面善心恶,诡计多端,谁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呢?万事小心为上,小心为上啊!” “妈妈是被月凉那个傻蛋弄怕了吧?放心,我不是月凉,更没有那么傻,你放心好了,”鸢娘说,“再说,花魁这种事在于长久不在一时,实在不行,背后还有王爷主持大局,你慌什么?” 鸢娘接着说:“我了解她,她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要跟我抢花魁,她应该是有苦衷的。” “苦衷?”劳妈妈笑了,一副“你还太年轻”的样子。 鸢娘道:“替我准备一身男装,我去隔壁会一会她!” 雪茹嫣今日上完台,台下宾客满座,甚至有人叫号要出千两白银窥见她庐山真面目! 雪茹嫣没有理会,叫刘妈妈回绝了他。台后,忽然一阵骚动。 “你不能进去,这里是后台,客人不能进来!” 楼里的小厮正在和一个书生打扮的客人纠缠。雪茹嫣看着那个书生有些眼熟,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鸢娘抬起头,一双笑眼正对上雪茹嫣。雪茹嫣为止一愣,招呼小厮说:“各位大哥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各位拿去喝酒吧!” 小厮们接过银子,狐疑不解地看着她。 雪茹嫣说:“这位公子是我的客人,已经约好了,放了她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报恩 小厮听后,这才放开鸢娘。得了自由,鸢娘赶紧抱住雪茹嫣,搂住她的肩膀,哈哈大笑说:“走走走,去你房里,我们好好聊聊!” 她本是漠南来的,身形体魄比京城里的女子要高大一些,行为声音也能伪装出粗犷的样子,所以一时间没人发现她是女儿身,只当她是个外形秀气的书生。 雪茹嫣叹着气,行礼道:“公子请。” 来到房间里,鸢娘赶紧坐下来,问她说:“怎么样,我今天这身打扮?” 雪茹嫣换下登台的服装,穿上便服,冲着她摇头:“你太冒失了,要让人撞见你是曦月歌的鸢娘,上头首先就得让你挨板子!” 鸢娘不以为意:“挨板子算什么?我以前在漠南军营的时候可没少挨过!” 她的回答让雪茹嫣惊了一下,反问:“你去过漠南军营?” 鸢娘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哪里哪里,你听错了!” 她否认,雪茹嫣自然不会纠缠下去。她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茶汤冒着热气,鸢娘说道:“你刚才在台上表现很好,我一个女人都快看醉了,第一次发现原来不跳舞光弹琴也能有这样的感觉!” 雪茹嫣不回应,问她:“来找我干什么?” “你就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不然要来我房里做什么?”雪茹嫣问,“有话要问我就直接说吧。” “既然如此。”鸢娘坐正身子,将茶杯推到一边。 “请说。” “你应该知道三王爷的打算,他要我成为花魁。”鸢娘说。 “嗯,”雪茹嫣点头,表明她知道这件事,顺带还不忘捧一捧鸢娘,说道,“鸢娘姑娘才情一绝,自然会成为花魁。” “可你却在阻拦我,”鸢娘像一只正在捕猎的毒蛇一般盯住雪茹嫣,“你明知道三王爷的打算却还要对着干,为什么?” 雪茹嫣低下头摆弄茶壶不说话,鸢娘直接将茶壶拿开,接着问她:“为什么?你也知道王爷的手段,我想过你自找死路。” 鸢娘说道:“可你是聪明人,我也知道你不想死,可你为什么这个月要这样拼命?按道理说,你也不缺银子啊?难道……” 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雪茹嫣好奇,反问她:“难道什么?” “难道你借了黑钱,利息高得吓人,要还债?” 雪茹嫣虽然很不想笑,但嘴角还是不听使唤地扯开了。 鸢娘盯着她的小表情,忙问:“是不是?我说中了?要是缺钱就直说嘛,我借给你,多少钱都给你还上!” “我没借钱,”雪茹嫣说道,“多谢鸢娘姑娘好意,这不关钱的事。” 鸢娘愣住,眨眼:“那是……” 鸢娘性情爽快,虽然是三王爷的手下,但也是重情重义。 这是雪茹嫣一直知道的事。 所以她想了想,这些事情告诉鸢娘也没什么,于是说:“我有必须去地方的理由,今年的巡演已经定下了,只要我这个月拿到花魁,司青大人就会带我去地方。” “巡演?”鸢娘愣住,“这倒是我没想到过的,司青说要你拿到花魁才让你去?那还有那么多姑娘呢,她们怎么就去了?” 鸢娘替她鸣不平起来:“这个司青太过分了,简直就是针对你! 第三百整章 报恩-求酒 “不要这样说,”雪茹嫣劝阻她,“能派去地方的一定都要是名角才不会被当地的坊楼笑话,司青大人只是严格要求了而已。” 鸢娘感叹:“那真是苦了你!” “鸢娘姑娘,”雪茹嫣叫她,“能否帮我这件事?” “帮你?”鸢娘有一些疑惑。 雪茹嫣点头,郑重地说:“我只要这位一个月的花魁,等我去了地方,花魁你来做,今后我一定不跟你抢。” “我只需要这一个月。”她再次强调。 鸢娘犹豫了。 “不行吗?就这一个月,”雪茹嫣再次恳求她,“你知道我不会跟三王爷为敌,我还想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鸢娘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她道:“好吧,看在就这一个月的份上,这一个月我就继续休息好了,也不会让三王爷来找你麻烦。” 雪茹嫣由衷地感激,同时也开心地笑着说:“谢谢你,等我回来后一定再好好答谢!” “还等回来干什么?”鸢娘道,“要感谢现在就感谢吧,我听王爷说,章怀王私藏了从扶桑带过来的好酒没拿出来,你帮我弄两坛来,这件事我们就两清了!” “两坛酒?”雪茹嫣露出了狐疑又为难的表情。 鸢娘问:“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雪茹嫣连忙道,低头思忖,“只是跟章怀王那……好吧,我答应你。”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答应了,“在去地方之前给你弄来。” “好!就知道你是爽快的人,所以才能和我鸢娘做朋友!”鸢娘称赞她说,“那我就静等你的好酒了?” 这件事令她为难的当然是章怀王本身。为了让章怀王不要误会她对他有意,她一直都对章怀王敬而远之,现在要再找他要酒,恐怕…… 她虽不想再让他误会什么,可是现实却让她不得不再靠近他身边呢! 雪茹嫣对着窗外叹气,忽然间有一种茫然失措,又自作自受的感觉。 翌日,章怀王府。 “劳烦通报王爷,月柳巷雪茹嫣求见。” 雪茹嫣穿着素蓝的衣裳,戴着同色的面巾,静静候在府门外。章怀王此前大张旗鼓的运宝箱去月柳巷送她礼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王府里的下人每一个不知道这事,所以一见是她,毫不犹豫地说:“你等着。”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王府大门内有了动静。 “进来吧!”家丁说。 雪茹嫣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走在他府里的道上了,每一次来都有不同的心感触。之前有紧张,还有过害怕,期待,而现在,这一次是无奈。 她本不想来他。 “王爷就在里面,请进吧!”家丁草草地说。 雪茹嫣行礼道了道谢,她认得这间屋子,是章怀王的书房。 也就是说,他决定在书房见她。 不知道为什么,雪茹嫣感到了一点心安。书房是谈事的地方,也就是说章怀王将她这次来访当成了一件正事来谈。 她推开门,门内,难得见章怀王这样正经的坐在案桌边处理正事。 第三百零一章 报恩-求酒 他的笔在折子上写写画画,写的是什么,雪茹嫣当然不会去探究。她走近桌边,俯身行礼说:“奴家拜见章怀王爷。” “别这么客气,”章怀王头也不抬,“你一低声下气就一定是有求于本王,说吧,要本王帮你做什么?” 雪茹嫣微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言道:“想请王爷赠两坛酒。” “酒?”听到这话,章怀王放下了笔,这才看她,“本王有什么酒?你在说什么?” 章怀王不肯承认,雪茹嫣无奈,只好将实情说出来:“奴家与人约好要请王爷赠酒两坛才算履约,所以请王爷慷慨赠酒!” 章怀王苦起了脸:“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本王怎么听不明白呢?”他从桌子后边绕出来,“你跟谁有约?又关本王什么事?你说清楚!” 他一副好奇又在意的样子,雪茹嫣叹出口气,再道:“奴家和谁有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说王爷有从扶桑国带回来的美酒,王爷要怎样才能给奴家两坛?” 章怀王看她的眼神从疑惑,到平静,再到惊恐,此刻连忙问:“你从哪听来的本王私藏了扶桑的贡品?那人是谁?说!” “能知道王爷私藏了扶桑国贡品的人,天下间还会有别人吗?”雪茹嫣隐晦地说,“月柳巷里和王爷暗中相斗的人,除了那位之外还会有谁?不过这件事与那位没有关系,是我跟那位下边的姑娘私下约定的,只要王爷肯慷慨两坛酒,奴家就能当上本月的花魁。” 章怀王神情一顿:“原来是花魁的事!” 雪茹嫣抬头看他,章怀王道:“给你酒也不是不行。” 雪茹嫣眼中闪出欣喜的目光。 “不过……” 他把话停住了,弯下身,手掌轻轻托住她的脸说:“不过你拿什么来换?这酒,本王可不能白白送给你。” “王爷想要什么?”雪茹嫣问。 章怀王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说:“本王想要的,你未必肯给。” “王爷请说,”雪茹嫣的道,“只要奴家有的,定将送给王爷!” “好!”章怀王点着头,忽然邪魅一笑,“本王要你陪一晚,你愿意吗?” 雪茹嫣的瞳孔怔然放大。 “王爷莫取笑奴家了!” “哈哈哈,你不是说你有的什么都能给?” “可,可这,这不合教坊的规矩,”雪茹嫣连忙辩解,张皇无措说,“要是让司青大人知道,一定会将奴家赶出教坊,秘密处死,请王爷恕罪!” 章怀王一声冷哼:“本王看他敢!” 他离开雪茹嫣身边,缓缓说:“起来吧。” 雪茹嫣站起身,外边是春光明媚的光景,金色的阳光洒进屋来,却让她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你先回去,酒本王会叫人给你送去,”章怀王道,“三日后马车去风月四时歌门口,到时候不要失约,晚上和刘妈妈告假,就不回去了。” 雪茹嫣心里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她还没张口说话,章怀王又道:“不准再说什么于礼不和的话,对付你这种小歌姬,京城里绝大多数男人都易如反掌。” “别让本王失了耐性。” 第三百零二章 报恩—赴约 雪茹嫣一直心事重重地坐在窗台边,红儿放下手中的琴,叹气着跑过去问:“雪姑娘,你都这样发呆好几天了,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出来,让红儿帮你解解忧!” 雪茹嫣回过神来,欣慰得摸了摸红儿的头发,嘱咐她道:“你专心练琴就是了。” 两坛扶桑酒已经送来了,按照那日章怀王说的话,今天晚上他的马车就会来风月四时歌接她,而等待她的…… “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吗?” “雪姑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雪茹嫣一声轻叹,说道,“去跟刘妈妈告假,说今晚我要跟章怀王出去,晚上不会回来。” “哦,”红儿应下,“那我晚上也不回来了?” “你不用去,”雪茹嫣说,“你留在楼里好好练琴,年纪一天天变大,得抓紧时间为自己准备了。” 雪茹嫣摸着她耳鬓边的碎发,为她整理了会儿,慈祥和善的目光就像是她的母亲。 红儿一下鼻头酸了,对雪茹嫣说:“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我爹娘死得早,雪姑娘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见她这副模样,雪茹嫣笑道:“傻孩子。”把教坊里遇到的人当成亲人,她也只能感叹红儿单纯了。 不过她不会辜负这样的感情,也同样对红儿说道:“你也是我在世间最后的亲人了。” “雪姑娘……” “快去找刘妈妈吧!”雪茹嫣道。 马车如约而至。虽然夜不归宿不合规矩,但刘妈妈听说是章怀王找她,便没说什么,让她离开。 她穿上最厚重的衣服,每迈出一步都是艰难。 像赴法场一样。 “请吧!” 来接她的人没有好脸色,雪茹嫣向他微微福身,然后快速上了马车,不愿让其他人看见。 那两坛酒,她叫红儿送去给了鸢娘。这个月的花魁应该是拿下了,她也能稍稍安心一些。 只是,这样值得么? 马车在一路行驶,雪茹嫣坐在里面,一直想着这个事。 值得吗?她反复问自己,这辈子孤苦伶仃,流落教坊,最终还是要靠出卖自己? 她哭了,久违的哭了。 马车带她走了很远。 “下车!” 车夫叫她下来,掀开门帘,意外的,眼前不是章怀王府,而是宫廷,她从没有来过的地方。 她惊讶,诧异:“敢问,来对地方……?” “废这么多话干什么,进去!”那人一点好脾气都没有。 雪茹嫣愣了一下,那人已经驾着马车离开。 她只有往前走。这里看不见一个人,一片荒芜,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宫殿,好像荒弃已久。 雪茹嫣稍微收拾了下行头走进去,里面出乎意料的干净,跟外边凋敝的景致完全不同,看来是经常有人打扫。 “王爷?”雪茹嫣试着叫他。宫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家具摆件,一说话满是她的回音。 雪茹嫣继续往里走,哒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里一步一步听得清清楚楚。 “王爷?”她又叫道,忽然。 “唔!” 有人从身后擒住她,将她往一边的柱子跟前带。那人力道极大,扣住她口鼻,差点要她不能呼吸! 第三百零三章 报恩—赴约 温润的唇贴上了她的脸颊,玉环碰撞的声音如此熟悉! 雪茹嫣一怔,问道:“王爷?” 章怀王的手臂扣着她更加收了收,雪茹嫣感到难受,也更加确信:“王爷为何不现身?” 身后,他终于说话:“本王现不现身你都得来,来哪里也是本王的事。”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章怀王的手不安分,她也没有阻止,最后还是他自己收了收,奇怪地问:“怎么不反抗?” 他放开了她,眼神清明,好像刚才的意乱情迷全是他的伪装,是她的幻想。 雪茹嫣只低头道:“言而有信。” “言而有信?” 她忽然解开外裳,将自己呈现在章怀王跟前。这一举动把章怀王吓得不轻,一双眼睛灯的老圆,可身为男子的本性又叫他挪不开眼。 一时尴尬地愣在这里。 雪茹嫣面不改色:“王爷请开始吧!” 她平静如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她什么也没做。 章怀王本来还想问一句,但抬眼看见她这副平淡的表情,卡在嗓子眼的话忽然就倒不出来了。 “开始什么?”章怀王疑问。 雪茹嫣挑眉,一副“这不就是你的意思吗?”这样的表情。 章怀王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就差满地打滚。 “哈哈哈,本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有趣的人?”他笑得眼泪都渗出来了,打破了废宫的寂静,叫雪茹嫣怀疑人生。 章怀王忽然替她合上衣裳,一声轻叹:“你这样主动送上来,本王真的会吃了你。” 雪茹嫣狐疑了,站在这里的身子瑟瑟发抖。 “冷吗?”章怀王问。 雪茹嫣没有作答,只奇怪地看着他。 他替她穿好衣服,莞尔一笑,跟廉榆有几分挂相。 他说:“本王只是逗逗你,真以为本王衣冠禽兽,还叫你跟妈妈告假出来做这种事?生怕别人不知道?” 他说着忽然顿了顿,点头承认:“啊,是了,本王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今晚你跟本王出来了。” 他说得雪茹嫣更加疑惑:“不过,你别逼着本王做禽兽啊!”他叹气,最后替她整理好衣裳。 “好奇这里是哪吗?”他忽然问。 雪茹嫣满腹狐疑地摇头,章怀王道:“这里是我被封做王爷前,跟母后住的寝宫,幕后过世后,这里就荒废了,再没有人过来。” “所以,是太后?”雪茹嫣终于开口问。 章怀王却忽然愣了一会儿,背过身笑了:“是了,也是皇上的母妃,可惜在皇上登基前她就死了,没当上太后,只拿了一个谥号。” “为什么来这里?”雪茹嫣终于问出了口。 章怀王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今年是她的忌日,”章怀王道,“皇上不孝,没人来看她,就只好本王来了。”他转过身承诺,“本王不会对你做什么。”可是话说到这里,却突然将她拉过去。 经历了刚才那一幕,雪茹嫣在他面前再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他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轻声道了声:“娘亲。” 在外人眼里张狂如斯的章怀王爷,此刻却落寞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语气里全是对已故太后的思念。 第三百零四章 报恩-计划 章怀王枕在她膝盖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醒来,雪茹嫣只觉得两条腿都麻了,可是她不敢有什么怨言。 这已经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章怀王只是这样做已经是件十分值得庆幸的事,整晚都没有逾越,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何况他还是位王爷。 “醒了?”章怀王坐起身。 雪茹嫣点了点头,他将她没有动静,直接将她抱起,走出了宫殿。 雪茹嫣也没有反抗。经过昨天一晚,她大概想到了章怀王的用意。章怀王明面上把她从月柳巷接出来,又让她告诉了刘妈妈,这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整个晚上都和他在一起。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一个晚上,外人会怎样想,大家心里都清楚。 而现在他又将她从废弃的宫殿里抱出来,走在宫路上,零零散散过来几个宫人,瞧见这一幕,想来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宫廷。 她就算想自证清白,恐怕也没人信了。 雪茹嫣一声叹气,不明白章怀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跟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俞青朗站在宫道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的眼神稍微瞟了一眼在章怀王怀里的雪茹嫣,不动声色的,对章怀王道:“皇上找你。” “皇上找本王怎么不叫内务府通报?你大清早在宫廷里做什么?” 雪茹嫣听得出章怀王声音里的一丝敌意。他是戏谑,也是对俞青朗十分不满。可之前他们两人间有什么样的矛盾和嫌隙,雪茹嫣不知。 无声的对视,俞青朗问她:“怎么要王爷抱着,成何体统?” 章怀王立即道:“本王就爱抱着她,你管得着吗?” 俞青朗只是轻声命令:“下来。” 雪茹嫣何尝不想下来?只是被枕了一宿的膝盖,现在还是酸麻肿胀,即便下来了也走不好路,反而叫人笑话。 “嘿,就不!不准下来!”章怀王故意和他唱反调似的,也命令她。 雪茹嫣一时失笑,这两位竟像小孩子一样在这种事上杠了起来。 “下来。”俞青朗又叫了一次。 雪茹嫣道:“俞公子恕罪,奴家现在下不来。” 听她这样说,章怀王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俞青朗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缓和了一声,继续对她说:“下来,让宫里的人看见你会遭殃,人言可畏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她当然懂! “可是,”雪茹嫣道,“我真的下不来。” 俞青朗盯着她。 “膝盖麻了。” 她只看见俞青朗平淡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眼底里还藏着几分愤怒。 流言蜚语在皇宫里永远都是传得飞快,并且马上就传到教司坊这里,月柳巷现在人人皆知,今日清晨章怀王抱着她从深宫里走出来。 她的头衔一下就变成了“章怀王的女人”。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章怀王计划中的事。他本来就是打算要旁人误会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毁她清誉,可恶如斯! 不过,他昨晚上那副思念母后的样子不像是伪装,真的像是失去母亲陷入极度悲痛的孩子。 那样的感情很触动她。 因为她也曾经历过,与亲人生离死别。 第三百零五章 报恩—下巡 教司坊总司。 司青。 “很好,从月柳巷这个月呈上来的各个坊楼的折子来看,你果然是花魁。”司青道。 雪茹嫣恭恭敬敬地站在堂下,不敢抬头,只说:“是司青大人教导有方。” 她今日来总司是为了随队伍下地方巡演,等司青的批示。 “不错,是有点本事,可以去下边教导,”司青道,放下笔墨,“队伍今日就走,带上东西跟我一起走。” 雪茹嫣一愣:“跟司青大人一起?”她没想到今年司青也会下地方。 司青已经起身,看向她问:“怎么,我不能去?” “不不,当然不是!”雪茹嫣连忙道,端正说,“谨遵司青大人之命。” 她终于坐上了去往地方的马车,车轮滚滚的离开京城。 今年教司坊下地方的队伍尤其壮大,不仅司青亲自下去,而且马车浩浩汤汤有二十余辆,其中十辆车都是放的衣物乐器等行头,盛况远超往年!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司青叫她跟自己同坐一辆马车。 雪茹嫣有些别扭,司青不苟言笑,一直都是严肃的人,和他坐在一辆车上,她只能时时小心,免遭责骂。 这一次总共下去有几十人,前边的马车里大概都有五六个人同乘,而这第十辆,也是最后一辆坐人的马车里只有她和司青两个。 她去见完司青,跟他从宫里出来,司青就叫她上了这辆马车,然后便一路离开了京城。要是那时候她知道这就是下地方巡演的队伍,她一定会要求换辆车坐的。 司青坐在车内闭目养神。 雪茹嫣悄悄打量他,他坐姿端正,即便闭着眼也没有靠上后边的车壁。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这副样子与其说他是教司坊的头儿,不如说更像军营里出来的将士。 司青大人是如何坐到学艺出身却如此端正自律? 好像是发现她在看他,司青渐渐睁开眼,一言不发地看向她。 雪茹嫣忽然一个颤栗,连忙叫他道:“司青大人。” “这次沿路要去多个州府,沿路奔波,你要做好准备。” 雪茹嫣点头应下,司青又道:“不要做皇权的牺牲品,有时候做教坊人比做皇族快乐。” 雪茹嫣看着他,许久。 “是。”她终于点头,应道。 教司坊下巡的队伍不仅是去江北。雪茹嫣一路颠簸,跟着先后去了许多地方,大大小小巡演六十余场,历经十余处地方教坊后,这才有了转向去江北的苗头。 此刻,雪茹嫣他们正在盐城。 “盐城离江北有数百里路,过去得有些时日,沿途还要再搭几场台子!”与她同行的姑娘来通知她,面上非常开心,“看下边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多羡慕,多佩服,说我们京城的人就是厉害,还跟司青大人说要我们常来呢!” 另一个姑娘:“那也都是妈妈们这样说,你看下边的那些人谁欢迎你来?坊楼的生意是好了,但其他的姑娘小倌的收入就少了,你在京城还没赚够,要来下面抢别人的银子?” 她们说说笑笑着走了。盐城里的场子被司青带下来的人完全炒热,今天晚上没有安排,雪茹嫣与她们道别后决定上街转转,领略下盐城的景致。 第三百零六章 报恩—巧遇 盐城当然比不上京城热闹繁华,顶多算是一个热闹的城镇。雪茹嫣走在路上,这个时候街头有不少吆喝的小商贩,说着当地的语言像唱歌一样,十分有趣! “姑娘喂,来串小糖人吧,津甜津甜的喂!” “多少钱一个?” “三文!” 雪茹嫣觉得价格合适,糖人看起来又好吃又好看,就花了三文钱。就在她掏钱的时候,跟前忽然飞过来一些瓶瓶罐罐。 卖糖人的商贩赶紧躲闪,耳边忽然传来打斗声,雪茹嫣一看,被人群围住的那人,可不就是廉榆吗? 大街上出现斗殴事件,一下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一群人围着廉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突,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向他靠拢。 雪茹嫣惊讶得脸色都变了。 廉榆他怎么在这里? 眼见那些人要揍他,雪茹嫣一声尖叫,赶紧冲过去道:“住手!” 那些大男人哪想到忽然会有女人插进来,一时间愣住了。雪茹嫣趁着这个空挡,赶紧拉着廉榆离开。虽然她不会武艺,又是一个弱女子,但这是在盐城的大街上,那些人就算再有脾气再想打人也不会当街闹得鸡犬不宁。 再说大街上人多,人群涌动,很快挡住她和廉榆的身影,逃脱了出去。 雪茹嫣一直拉着他走到城门口,旁边就是教司坊的一座坊楼,她回头看后边,还是觉得不放心,推廉榆说:“进去吧!” 廉榆很不情愿,转身问:“你在干什么?” 雪茹嫣忙道:“刚才那群人要打陛下!” 廉榆轻笑:“我又不怕他们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武艺高强,那些市井泼皮怎么奈何得了我?” 他在外没有自称“朕”,雪茹嫣却不能不把他当皇上,将他连哄带骗的拖上二楼,到了楼里,她才放心下来。 透过窗户悄悄看楼下,见没人追来,雪茹嫣松下气,说道:“正因为皇上武艺高强,奴家怕他们有危险,伤了皇上名誉。” 她这才向廉榆恭敬行礼:“奴家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不知道身为皇上的廉榆怎么会出现在盐城这个小地方,但她也不会去多问。廉榆揪住她的衣领一把将她拉起来,呵斥道:“你想叫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谁吗?你好大的胆子!” 雪茹嫣却说:“奴家不敢直呼皇上姓名。” “在外就叫廉榆好了,以前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 “遵旨。”雪茹嫣说。 廉榆将她放了下来,脚一落地,雪茹嫣立即说:“这里是教司坊在盐城的地盘,也是隶属官府,刚才那些人不敢进来闹事,皇上,廉榆大哥放心,有什么要奴家做的尽管吩咐,能为廉榆大哥办事,是奴家的福气。” 她的话引得廉榆发笑,点头称赞道:“你倒是有眼力见,会识时务,马匹也拍得好!” 雪茹嫣笑着低头,还是谦虚地说:“廉榆大哥说笑了。” 廉榆打量四周:“司青也在这?” “在,”话刚说到这里,司青忽然出现在走廊上,朝着廉榆恭敬行礼,“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三百零七章 报恩—伪装 司青见到廉榆也是行大礼,廉榆好像有一些不高兴,不耐烦地对他道:“起来吧!别让人看见!” “是。” 他踱步在坊楼里,悄声说:“教坊大批车马进城,办了几场歌舞台子,反响很不错,这些我都知道,同时也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混在中间进城来了,你作为总使要上点心,看好你下面的人,别让不怀好心的人钻了空子。” 廉榆的话引起司青很大的重视,他赶紧离开,承诺:“臣一定肃清教司坊内部,请陛下放心。” “退下吧!”廉榆说道。 雪茹嫣和司青一齐离开,炼狱忽然对她道:“没让你走!” 雪茹嫣只要又折了回来,站在他身边。廉榆问:“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呢?没跟过来?” “红儿要勤加练习,这次就没跟来了。”雪茹嫣说。 “那你不是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雪茹嫣回答:“司青大人体恤,会在路上与奴家说会儿话。” “司青?就他?”廉榆指着他离开的方向,满不高兴地哼道,“他都能做你爹了,你知不知道?” 雪茹嫣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爹要是还在世得有五十多岁了,司青大人已经这么大岁数了? 廉榆透过窗,稍稍看了看外边:“我的身份现在是绝密,你和司青千万不能说出去,在这里我还有没做完的事,不过教坊的确是落脚的好地方,给我弄个身份让我能长期住在这里。” 雪茹嫣很犹豫,想着他的吩咐也更觉得为难。 “教司坊都是乐籍者待的地方,这里也不比京城,不是司青大人一句话下边的坊楼就会安安分分一句话也不说地办事,要是强行下令,这里的妈妈肯定会对您的身份起疑,”雪茹嫣说,“所以,这,不容易。” 廉榆一声冷哼:“那我就只有去杀他们了!” 他说着踏着步子哒哒地下楼。 雪茹嫣慌了,她还没有忘记那日京郊外刺客尸体躺一地的场面,她连忙拖住廉榆,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廉榆大哥要是杀了他们肯定会被官府通缉,地方上都是庙小鬼大,官员好镇压,舆论不可控啊!” 她实在是害怕再有血流成河的事情发生,那些人想当街斗殴固然有错,但最不至死,廉榆这样嗜血,怎样才能保住那些人的性命? 雪茹嫣想着想着,忽然灵机一动! “要不,您装成司青大人带下来的京城小倌吧?教司坊总司这次带了几十人下来,多您一个不起眼,也不会引人怀疑,地方的人闻起来司青大人也好交代,您也能常住教司坊了!” 廉榆为她这个突发奇想感到好笑,伸手一下敲她脑袋。 “要是她们叫我登台献艺怎么办?我献不献?” “这……”雪茹嫣也感觉不妥当了,哪有叫皇上当人面取悦别人的?这叫丢人现眼! “可是……”她想了想,还是觉得除了这个方法以外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劝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出门在外,要掩饰身份将事情做得行云流水,自然在某些方面要有所牺牲。” 第三百零八章 报恩—夜闯 “可你要我去表演什么?”廉榆质问,压低声音,“我会杀人,要给他们看吗?” “杀人不好。”雪茹嫣道。 廉榆放开她,一声轻哼,转过身。 雪茹嫣躬身:“奴家这就去找司青大人。” 廉榆没再拦她,她快速找到司青,将他的打算说说出来。司青惊楞,反问:“他要留在盐城做什么?” 司青来回踱步,一阵沉思,说道:“此事我自当办妥,但京中不可无主,还是要劝他赶紧回去。” 雪茹嫣低头领命,回到走廊上,廉榆已经不见了。 “廉榆大哥?”她小声地叫他名字,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的人影。 “奇怪。”她站在窗户边一阵疑惑,就好像刚才见到的廉榆是个假象,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廉榆出没的这件事,雪茹嫣并没有放在心上。夜里,她给王伯恩大人准备了一封信。 她收好笔墨,将墨迹晾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信封。 滚烫的蜡浇筑封口,等干了后,雪茹嫣将它放进一堆香囊中,这才满意地上床睡觉。 刚吹灭灯,砰的一声,窗户被风吹开。 “变天了吗?”她说着走到窗前将窗户合上,还没转过身,房里的灯忽然亮了。廉榆正坐在那,悠然自得地看着她刚装好的那封信。 “还给我!”她立马道,一时间完全忘了他是皇上的这件事,冲过去就要夺信。 廉榆忽然站起来抬手,以她的身高完全够不着。 “还给我!”她的声音开始焦急,焦急中还带着些委屈和紧张。 他看着她问:“一封信而已,怎么这么紧张?难道这信里有什么不比寻常的东西?” 他说着就要撕开来看,雪茹嫣一声凄惨地尖叫,声音穿破屋顶,把街坊邻居都惊到了。 楼里的姑娘也都跑过来,咚咚咚,用力敲她的房门。雪茹嫣这会儿才把那封信抢回来,小心翼翼地弄整齐,这才注意到目前的状况。 廉榆站在她房里,要是让外面那些姑娘看见了,她可是百口莫辩,就算司青大人会帮助她,她也难逃被罚的命运。 于是,她赶紧道:“躲起来!” 她说着就将廉榆往床上推,小小的身子忽然间迸发出巨大的力气,竟然推得他脚步不稳。 “你干什么?”廉榆问。 “躲起来!”她已经把他拽到床边,用力一推,拿被子盖住他。 “别出声,别说话!”她严肃警告,然后将床帘拉上。 “千万别出声!”她又折返回来,警告他。 门外,那些姑娘等得不耐烦了,才看见雪茹嫣打开房门。她们的怒火一下就上来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指责她:“大晚上的你鬼叫什么啊?” “搞什么,这么慢才开门?” “你不睡觉我们要睡觉啊,本来睡得好好的,给你一叫魂都出来了!” 她们七嘴八舌,雪茹嫣说:“对不住各位姐妹,我梦魇了,打扰到你们休息,非常抱歉!” 她们说的她都认,一个劲地低头认错,求她们原谅,让她们舒心,只要她们不闯进来要看她的屋子就行! 第三百零九章 报恩—真假 一番好生道歉,那些姑娘们才满意的离开。雪茹嫣关上房门,松了一口气,走到窗边说:“起来吧,她们走了。” 可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雪茹嫣皱了皱眉,掀开被子,一阵呼噜声传来,廉榆平躺在床上,竟然睡着了! 他的身形精干颀长,十分好看。脸上戴着那张万年不脱下来的面具,雪茹嫣试着叫了叫他:“廉榆大哥?” 廉榆睡得很香,呼噜声没有一点变化,像是睡死了。 雪茹嫣的眨了眨眼,心里突然有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廉榆一直戴着这个面具,据说上朝的时候也戴着,文武百官都没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他究竟是长什么样呢? 手渐渐靠近,面具好像是玄铁打造,只是靠近都能感受到上面散发出来的寒气。雪茹嫣缓缓伸手,但在距离面具只有一寸的时候,她犹豫了。 真的要揭开吗? 她会不会被治大不敬之罪? 冒犯皇上是死罪,当年她家被先帝斩杀全族用的就是这个罪名。 她缩回了手,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廉榆睡得很沉,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在床边跪下来,双手撑在床沿上托着脑袋,静静看他。 “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对着他小声地说,“真的曾经喜欢过江萍茹动吗?” 她问着他,当然没打算得到他的回应。时光静默,她就这样跪着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 不安分的心还是占了上风,雪茹嫣决定趁他睡着揭开面看一看这位真龙天子的真面目,只消悄悄一眼,然后就给他盖上,神不知鬼不觉…… 忽然,廉榆的眼睛睁开了,左手稳准狠地抓住她正放在面具上的手。 雪茹嫣吓了一跳,惊吓得说不出话。廉榆一个翻身将她拉上床,死死的扣住她,叫她不能动弹。 “兹!” 她疼得叫出了声,身前,廉榆稍稍送了力道,明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看,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廉榆……大哥。” 她有些忐忑不安,眼睛看着廉榆,脑子不停运转,思考对策。 身前,廉榆问:“你要做什么?” “没,没什么。” 她将脸转向一边,廉榆忽然靠得更近,她闭上眼,从他身上传来的感觉却让她蓦然一惊! “你不是廉榆!”她惊讶道,连忙推他,想推开,却没有成功。 那人是男子,力气比她大得多,此时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廉榆,有何证据?” 他越是这样说,雪茹嫣就更确信了她的判断。她说道:“廉榆不会有你这份儒雅,说话得体,而且还小心着不碰到我,你不是他!” 眼前的这人虽然举动失礼,将她压制在床上,可又处处遵循礼节,下意识地不与她有任何肢体接触。廉榆除开皇上的身份以外就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张口闭口就是杀人,身上的气质十分凌厉,哪有他这半分儒雅? 只是这人,面具一样,身材也相仿,所以粗略看并不能分出真假,可是长时间接触就能看出破绽,这个人不是廉榆! 第三百一十章 报恩—替身 “你是谁?”雪茹嫣问道。 这个人透过面具的眼神明亮,好似灼灼目光落在她身。雪茹嫣想了一会儿,说:“这世上知道廉榆身份的人恐怕不多,你能伪装成他,就一定是他的熟人。” 那人没说话,静看着她,雪茹嫣又道:“难道是司青大人?” 那人忽然没憋住笑,笑声从嘴角溢出来,让雪茹嫣觉得很没面子。 “难道你不是司青大人?除了他以外谁还知道廉榆在盐城?” 那人反问:“天下间就只有教司坊司青才知道皇上的行踪?” 他的话让雪茹嫣的瞳孔漠然惊大,害怕到颤抖地问:“你知道他是皇上?” 那人放开了她。 “不错,我不是廉榆,”他说,“我是他的替身。” “替身?”雪茹嫣疑惑了一下,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好奇地问,“他还需要替身?” 廉榆在她印象里武艺高强又残暴,他这样的人还需要替身吗? 那人却说:“他是皇上,就要替身。” 雪茹嫣怔了怔:“那也是。” 她在他身边坐下,奇怪地,她不害怕他了。 她端来一户冷茶为他倒上:“茶凉了,没准备热水,将就喝吧!” 那人接过茶杯,腰间别着香囊,在一阵桃花香的掩盖下隐隐传来淡淡的兰草香,让雪茹嫣敏锐的察觉到。 她整个人的身形登时怔住了,许久没有回过身,因为这个味道是这样熟悉。 “俞……青朗,”她颤抖地说出这个名字,惊讶地看向他问,“你是俞清朗,是不是?” 眼前这个戴着廉榆的面具,说是他替身的温润如玉的男子,就是俞清朗? 雪茹嫣诧异于这个发现,不管不顾地强行去拿他脸上的面具。那人自然反抗,可这一次没有对她认真下手,雪茹嫣虽然艰难,但还是在挣扎中扯断了他面具的绳子。 面具下那张惊艳秀美的脸,可不就是俞清朗吗? 雪茹嫣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他! 俞清朗笑了,问她说:“怎么哭了,我的脸这么见不得人,吓到你了?” 他和廉榆完全不同。 他很温柔,非常温柔,即便是不愉快的时候也不会对人恶语相向,虽然也曾冷冰冰地说过话,可那跟廉榆残暴粗鲁的感觉完全不同! “竟真的是你!”雪茹嫣抽了一下鼻子。 普天之下能戴上面具做廉榆替身的人能有几人?他应该想到的,廉榆如果要找替身,可不得找天下小楼的公子? “你骗我。”雪茹嫣道。 俞清朗面容含笑,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雪茹嫣忽然委屈了,小声地又对他说了一声:“你骗我。” “我若是骗你,就不会让你解下面具,”俞清朗道,“不过能认出是我,我很高兴。” 雪茹嫣胀着脸,委屈兮兮,又有些烦闷的样子。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凭着他身上的幽幽的体香认出他的吧? “廉榆……皇上要你做他替身干什么?”雪茹嫣问。经过刚才的闹腾,她和他之间的身份屏障好像暂时消失了,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报恩—面具 俞清朗道:“替他去死。” “去死?” 雪茹嫣再一次愣住了:“难道这次他来盐城很凶险,要你帮……”但话说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可能。 “他的武功那么高强,怎么可能需要你替他去死?不会的不会的,你又骗我!” 俞清朗又笑了:“要他跟随教坊一同出入,避叫他死还难,他能登台表演的只有杀人,琴书诗画样样不同,怎么装作教坊人?” 雪茹嫣一下就明白了,忙道:“所以你来代替他,你的二胡拉得极好,而且经常在月柳巷,别的技艺也一定了解一点,所以你来替他伪装成教坊人?” 俞清朗点了头,但又摇了头,说:“不仅如此,他要办的事我也一并替他办了。” “办事?什么事?” “应该有人和你说过,不要多问,不要多看。”俞清朗只道。 雪茹嫣一下想到当时第一次去小楼时的情景,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恭谨地对他道:“是。” 俞清朗打了个哈欠:“我是替身的事你一定要保密,尤其是司青,不能让他看出一点端倪。” “嗯。” “睡吧。” “嗯?” 她不明白,俞清朗已经走到床边,又要躺回去。 “俞公子?” 她叫他,可俞清朗头也不回,只朝她摆摆手。 雪茹嫣一个诧异!他不会是要跟她挤一张床吧? 她再次说:“男女授受不亲。” 也不知道他是真累了,还有有意不理她,总之他平躺得很安详,一点声音也没有。 雪茹嫣无奈,只好走到床边,将里边多余的被子拿下来。床既然给他占用了,那她能睡的就是床边的地板了。 这一晚,她合衣而睡,幸好天气已经转温,这点被子勉强还可以御寒。 夜间,她辗转反侧,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冰冰冷冷,清清凉凉。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俞清朗,从他重新躺回床上到现在也没听见呼噜声,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如果这才是他睡着的样子,那刚才她想摘下面具的呼噜声就是在假睡。 雪茹嫣一想到这里,脸就发热通红。 好丢脸! 俞清朗那时候根本没睡,而她就去揭他的面具,让他一把抓住! 他是故意的! 雪茹嫣静悄悄地看着床头,俞清朗真当得上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称号,睡觉非常安稳,就是这样看着都觉得美得像一幅画。 被她戳穿身份后,那张面具就放在床边。雪茹嫣爬起身,还是拿起来看了看。 面具在手中冰冷,而且很有分量,估摸着得有个三四斤。 “皇上每天都戴这么重的面具吗?”她小声地自言自语,拿着面具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戴面具示人呢?” 想不通,想不懂,更想不透! 她轻轻放下来,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她走回被褥上,正要再尝试进入梦乡,忽然床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他以面具示人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知道的人都会死。” 雪茹嫣诧异转头,俞清朗没有动,像是在说梦话。 “我不想你死。”他说,更像是在跟她谈话。 第三百一十二章 报恩—情报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她莫名想到这句话:“你总说不要我死,我不要死,但人总是会死的,什么时候死不一样?” 俞清朗依旧躺在床上,轻声细语:“你是江宰相的女儿,要是死了,谁给江肆平反?” “平反?”雪茹嫣一下翻身坐起来,刚刚上来的一点睡意登时间又没有了。 “你说平反,我爹真是被冤枉的?” 这无疑是迄今为止她听过的最好的消息。那时候她才七岁,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假家就没了。 她不知道爹以前做过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冤情。 她激动地说:“你是小楼公子,天底下的秘密都知道,那我爹真是被冤枉的了?” “睡觉。” 俞清朗翻过身,只说出这么两个字,一点都没有要和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但雪茹嫣怎么会就此罢休?这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就此放过? “俞公子,”她走到床边,见他不理睬,伸手又推了推他,再次叫道,“俞公子?” “别吵。”俞清朗命令道。 雪茹嫣笑笑:“俞公子菩萨心肠,会告诉我真相的吧?” 床上的人不说话。 “那年的事真的对我很重要,我是江萍茹,是江肆的女儿,了解当年的事也没什么吧?”她又道,忽然想到。 “俞公子请说这条情报多少钱。” 小楼知天下事,靠贩卖情报立足天下。俞清朗既然不愿意发善心告诉她关于当年的事情,她就花银子买下来。 跟他谈生意,他总不该拒绝吧? 雪茹嫣道:“再多的银子我都买,只要公子开个价。” 俞清朗侧躺在床上,背对她说:“此条无价。” “无价?”雪茹嫣忽然想调皮一把,“那就是不要钱了,多谢公子美意!” “你我相识不久,你想得倒美。” “奴家是女儿家,女儿家本来就爱胡思乱想,公子究竟愿意要多少价钱出让这条情报?” “无价,”俞青朗还是这句话,“有和我说话的空闲不如早点睡,去江北才是你的目的吧?” 雪茹嫣微楞:“公子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和鸢娘的交易。”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到听不见,还是雪茹嫣联想猜出来的。 “俞公子?” “俞公子?” 雪茹嫣又叫了他两声,没有回应,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再跟她谈下去了。 雪茹嫣叹着气回到地上,重新爬回被窝里。 今后一定要找机会将俞清朗知道的真相问出来! 她暗中下定决心,然后渐渐进入梦乡。 翌日。 京城来的教坊的人都聚集在坊楼的后院。 司青身边的管事清点着人数,俞青朗戴着廉榆的面具站在人群最边上,等着司青介绍。 “今天有个新来的人,之前在京城闹肚子,没跟上队伍,昨天才到,钱义,跟大家打个招呼。” 钱义?雪茹嫣不明白地看向他。只见俞青朗走了出去,到人群前向大家礼貌地鞠了一躬。 “我是钱义,是月柳巷风月四时歌的人,之前闹肚子才刚好,所以今天才到,劳烦各位兄弟姐妹们照顾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报恩—钱义 钱义?风月四时歌? 雪茹嫣看着司青,他和俞青朗如此默契,看来是之前就商议好的了。 一个崭新的身份。 风月四时歌里有没有钱义这个人,雪茹嫣都不知道,但风月四时歌总共上下有百来号人,要藏一个身份,很容易。 不过,这样看来,刘妈妈应该和司青大人关系很好吧,伪装身份都落在风月四时歌里,至少说明司青他放心。 司青拍掌:“既然都见过了,就启程上路。” 大家纷纷散去,找到之前自己坐的马车上去。雪茹嫣跟在司青身后,按照规矩,他不上,她不能上。同时,俞青朗也站在这里,看来是要跟他们同乘。 “请。”司青对他非常客气。 俞青朗却转头,对雪茹嫣说了同样的话。雪茹嫣看了眼司青,征得他同意后,这才登上马车。身后,俞青朗和司青接连上来。 车队缓缓启动,司青坐在靠门边的位置,拱手向俞青朗行礼:“伪装成伶人,委屈皇上了。” “无妨。”俞青朗学着廉榆的声音道。 雪茹嫣惊住了,一瞬间分不清这个戴面具的人究竟是他还是廉榆!他把廉榆的声音学到了八分,要不是忽然看向她的视线,雪茹嫣一定会认为在今天早上,他们两个人又换回来了! 但转过念想,就只能感慨俞青朗真是多才多艺! 司青说道:“下边会去江北,皇上要去哪,臣改道。” “不用,”俞青朗说,“就去江北。” “……” 司青沉默了,好像是觉得不妥,又好像是有疑问。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在去江北的途中,雪茹嫣悄悄蹭了蹭他,趁着司青没注意,小声问:“你要去江北做什么?廉榆说是在盐城有事!” 俞青朗低下头看她,也对她小声地道:“就是江北。” “你别耽误了他的事。” 雪茹嫣再一次小声提醒,但换来的是他不满的白眼。 俞青朗也会不满地翻白眼? 对这个发现,雪茹嫣倒是觉得有趣! 盐城就在江北旁边,仅是一山之隔。这座山也没多大,坐马车走官道,几个时辰就到了,非常近。 司青推开窗,看沿路的景致,说道:“过了前边的驿站就到江北了,会先在忽而里逗留两天,再去江北都府。” 说到江北都府,雪茹嫣想见的太守王伯恩就在那里。那也是她之前待的地方,足足待了有十二年,说是故乡也不为过。 俞青朗点头:“辛苦司青大人。” “臣不敢,安顿好行程是臣分内的事。” 俞青朗与他讨论起正事:“去忽而里后有演出?” “有,”司青道,“定了两天,每晚一场。” “我要做什么?”俞青朗问。 司青忙跪下,说道:“臣惶恐。” “不要惶恐,”俞青朗道,“跟你来的人都要表演,单独落下我一个人,会引人怀疑,让别人对我起疑心时你才惶恐。” “是。” 司青回答后起身,坐回原处。俞青朗也看了看窗外,说道:“将要演出的谱子给我。” “皇上……” “我跟乐师坐一块拉琴,谱子。”他再次伸手。 第三百一十四章 报恩—雪梅庄 司青将谱子呈给他,俞青朗翻看,道了声:“好。” “没想到皇上也会拉琴。”司青。 俞青朗说:“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雪茹嫣差点没忍住地笑了出来。 他不是廉榆,是俞青朗这件事,司青大人不就不知道么? 要是司青大人知道了眼前的这位皇上是假的替身,会作何感想,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雪茹嫣幻想着,忽然有些期待。 马车渐渐驶入忽而里。这里是江北的一座小城,城镇不大,人口也不多,忽然看见这么多辆车驶进来,一个个都站在路边上好奇的观望。 街上的老百姓都穿着粗衣麻布,有的人身上还打着补丁。反观她们这些教坊人,穿的都是缎面的料子,虽然不是极品,但在这里的老百姓眼中也是极尽富贵。 所以江北教坊里有许多忽而里的姑娘,甚至有些男娃娃也都被送过去,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穷字。 想到这里,雪茹嫣忽然有一些心酸。 “到哪了?”俞青朗忽然凑过来问。 雪茹嫣放下车窗上的帘子,转过身对他说:“已经进了忽而里,忽而里最大的坊楼是雪梅庄,我们就是去那里演出歇脚。” “雪梅庄,倒是个好名字,你很会取名。”俞青朗指着司青道。 司青转身:“多谢皇上夸奖!” 雪梅庄不愧是忽而里最大的坊楼,三层楼高,比起城里那些低矮的房屋显得又气派又华美。 占地也大,司青一行人二十辆马车驶进院子里绰绰有余。大家下了车,在雪梅庄前挤成一大片,楼里的妈妈扭着身段急匆匆迎出来,忙道:“司青大人,我的好司青大人哟,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这位妈妈看上去年纪很轻,大概就是个二十来岁。她涂抹着浓厚的胭脂水粉,身上有奇香,却并不刺鼻,更没有低劣的气味,让人觉得有种特别的舒适。 她打雪茹嫣身边跑过去,走开后空气里还是那股香气,要不是这次是来忙公事,雪茹嫣还真想问问她用的是什么香粉,哪家铺子产的? 忽而里最大的教坊楼。 司青坐在后堂里,品着茶。京城来的人都站着,这位妈妈赶紧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叫了过来,到司青面前一一介绍。 “这是柳叶儿,瞧这水灵儿劲!” “这是春花儿。” “这是眉叶儿,还不快向司青大人行礼?” “这是,这是小粉儿,哈哈哈……” …… 眼瞧她要介绍个没完了,司青打断她的话道:“秦妈妈,不用忙着介绍,先谈正事,住的屋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三楼早就收拾空了,每两人一间房,保管住得舒服,满意!”秦妈妈尽可能地扯开笑脸,就快把嘴角扯到耳朵边上了,挥着帕子一下打到司青肩头上,“早就准备好了!” 司青放下茶杯起身:“都路途奔波辛苦了,都会区歇息,准备排演出!” 司青发了话,京城来的人纷纷上楼。秦妈妈虽然还想将雪梅庄的人一一介绍一彼遍,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可都是京城里来的主啊! 只是很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报恩—提醒 司青一点都不像听她说废话,一个人匆匆上楼,根本就不管她的笑脸和奉承。 “赶紧走吧,久留危险。”雪茹嫣悄悄对俞青朗说。 他们跟着司青来到三楼。门敞开的,就是还能住人的,门关了的,就是已经有人挑好住满了。 雪茹嫣说:“这次来的男丁不多,你要跟别人同住一间房得抓紧了。” 俞青朗轻笑问:“你觉得司青会让我跟他下面的人同住?” “不然呢?是你说不要暴露身份,司青大人也就只能将你当教坊人看了。”雪茹嫣说道。 她一路闲逛,到了最里边,有一间屋子还没有被人选,两张床都是空的。 “我就住这了,”雪茹嫣指着房门说,“我先进去整理屋子了,再会。” “就不管我了?”俞青朗在她身后问。 “男女有别,”雪茹嫣都没有转身,“如果我是男子,倒是能跟你住一间房,可我不是。” “那我就住你对面的屋好了,”俞青朗忽然道,走进去拱手对已经选了这间屋的人讲,“姑娘抱歉,我跟对面的雪茹嫣情投意合,暗生情愫,希望能住在这屋里,请姑娘成全!” 雪茹嫣的脑门心忽然拧紧! 他!在!做!什!么! 她放下还没完全铺好的棉絮,飞也似地冲出门。走廊上,那名姑娘正在搬出来,并表示理解:“你们都是风月四时歌的人,自然数罗,想住相邻的房间,是我无礼了。” 这位姑娘长发披肩,气质温婉,一看便是位性格温柔的可人儿。她看见雪茹嫣出了门,含笑福身向她行礼,然后带着自己的行囊去找别的屋子。 雪茹嫣很愧疚,走进对门:“俞公子是不是过分了?” 俞青朗正将东西放好,转头问:“过分?你觉得哪里过分?” “就是刚才那位姑娘,你怎能将她赶出去?”她挑眉质问,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会是俞青朗做出来的。因为跟她印象里他一贯的样子相差太远,所以此刻感到十分失望。 俞青朗不急不忙,缓缓道:“是她自己选择离开,不是我赶她出去。” “你那还不叫赶?” “谁都可以住这间屋,没有先占先得的道理,她能理解我很感激。” “俞青朗!”雪茹嫣咬紧牙关,既气愤,又不敢大声,怕暴露了他的身份。 俞青朗转过头:“你要是有心就替我去问问,还有哪位小倌没挑到房,可以来与我同住。” 他说完,又道:“还有,你到了江北别被你顶替了名额的姑娘撞见了,雪茹嫣这个名字本不是你,你要记住。” 他的话像一盆凉水,雪茹嫣刚起来的怒火被瞬间浇灭。 刚才为那位姑娘鸣不平的心情,骤然散去。 消失殆尽。 “不劳公子提醒。”雪茹嫣只这样淡淡地说,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件事即便他不说她也不会忘记。他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提醒她? 本来这件事在雪茹嫣心里还没有这样重,可刚才被他一说,她的心里现在非常不安。 “红药,”她念着那位姑娘的名字,“我们总会碰到的,不是吗?” 第三百一十六章 报恩—雪丫 夜晚笙歌,歌舞升平,雪梅庄外处处挂起灯笼,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这可是京城来的舞姬歌姬,个个都美得很,小倌乐师也都是一流的!” 客人称赞不觉,忽而里的富家子弟源源不断地过来,挤得雪梅庄里走路都不方便。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雪丫端着客人喝光的茶壶东挤西挪,艰难地在人群里穿过,引起宾客不满。 “哪里来的野丫头?这雪梅庄怎么回事?” 雪茹嫣正在旁边,问道:“这位公子怎么这么大火气?” 她的艺服华丽,粉黛正好,看上去明艳动人,别有风情。 这位客人看到她眼睛都发直了,哪里还记得什么脾气?“没,没有火气,姑娘你是京城来的?” 雪茹嫣笑着点头,应答说:“是的,公子。” 客人大喜:“敢问姑娘芳名,啊不,应是我先介绍,我是城东黄家铺子的少东家,那边的米铺,酒坊,都是我家开的,敢问姑娘……” “奴家雪茹嫣。” “雪茹嫣,哎呀,好名字啊!” 雪茹嫣低身朝他笑了笑,这边看向愣在一边的雪丫。 “今日人多拥挤,人与人行走难免发生碰撞,公子多加小心。”雪茹嫣说,朝雪丫伸出手,“走吧。” 雪丫愣愣地跟雪茹嫣离开了,临走时还特意又看了这位宾客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雪茹嫣问道。 “我叫雪丫。” “雪丫?是楼里的妈妈起的名字?” “不是,是我自己起的,因为阿妈阿爸就叫我雪丫,我是雪丫。”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很陈旧,拿着茶壶,简直就是个杂役。 但教司坊里的女孩子是不会去做杂役的,应该都会被送去司教嬷嬷那里学艺,然后做挂了牌的姑娘身边的小丫头,直到自己登台。 “你的司教嬷嬷是谁?”雪茹嫣问。 雪丫茫然地看着她。 雪茹嫣明白了。 “今天人多,你在这里反而碍事,以后要学机灵点,做这种活嘴要甜。”雪茹嫣嘱咐她,“把茶壶给我。” 雪丫愣愣地听她的话,把茶壶给她递过去。忽然,来自第三人的手忽然插进来,一把夺走了空茶壶。 “拿回去。”俞青朗小声严厉地说,重新把茶壶塞到雪丫手中。 “俞……”雪茹嫣话音刚开,忽然停下,意识到他现在的身份是钱义,呆在这里,久久说不出话。 “你还没落到要给杂役做粗活。”俞青朗转过头,看她。 雪茹嫣再次呆住,辩解说:“可她是女娃娃。” “这是雪梅庄的私事。” 雪茹嫣沉默了,俞青朗再道:“规矩就是规矩。” 她转过头,抱歉地看着雪丫:“热水不要太烫,然后走路别急,慢慢送去,别再挨骂了。” 雪丫懵懂地朝她点了点头,但还是懂得感激,朝她深深鞠躬:“谢谢您!” 雪茹嫣笑着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跟俞清朗离开大堂。 “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这时候你应该在后台,司青快要叫人去找你了。”俞青朗说。 第三百一十七章 报恩—密信 “我觉得刚才那个雪丫很可怜。”雪茹嫣道。 “什么?” 俞青朗的声音很小,在嘈杂的大堂后侧差点让她听不见。 “女娃娃进教坊都会学艺,没有做杂役培养的,杂役都是男丁做的事,”雪茹嫣道。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可怜?” 雪茹嫣怔了怔:“只是有感而发,可怜人就是可怜人。” “你不可怜吗?”俞青朗反问。 雪茹嫣再是一怔,缓缓地:“是了,我也是可怜人。” 她的可怜自不用多说,俞青朗似有似无地轻轻笑了一声:“天下可怜人何其多,教司坊里谁不可怜?没必要特别同情其中一个。” “她本不该承受这些。” “这就是她的命,”俞青朗已经走到后台前,掀开帘子,“下一个就是你了。” 雪茹嫣戴上面纱:“即便都是可怜人,但能帮一个是一个,俞公子要是也有这种观念,你身边的可怜人会少很多。” 她放下帘子,走进了后台。俞青朗站在帘子前,看这道门帘摇摇晃晃,嘴角忽然轻笑。 “我身边哪有可怜人?”他好似自嘲,又像是讥讽,站在这接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在整个从京城来的队伍里,俞青朗恐怕是最不像的人了。他戴着面具,很多过往行人和宾客来逛坊楼也都会戴面具,所以即使走在大堂里也没人觉得他跟舞台上那些人是一起的。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前堂,刚好一位宾客起身离席,他就坐了上去。 “公子,要喝点什么?茶水,酒……酒都有!” “来壶茶,随便哪种。”他给出银子,小厮看着办,赶紧跑开,很快给他拿来一壶热茶。 “今……今年刚,刚出的新……新茶。” 没想到这个小厮还是结巴!俞青朗觉得有些意思,这雪梅庄倒是什么人都收,给了他几个铜板做赏钱。 台上,雪茹嫣歌声婉转,指尖拨弄琴弦,动作如行云流水。 “好!”台下叫好声不断,俞青朗打量四周,都是些好色的男人,盯着雪茹嫣的目光带着觊觎和猥琐,让人感到一些不舒服。 俞青朗的指尖沿着杯口画圈,耳边,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鹱国将军已到江北。” 他转过头,但身后没人。身边,除了杂役不停穿梭在桌椅间,再也不见旁人。 但俞青朗满意地笑了,小楼弟子遍布天下,个个都是眼线,在这里有人认得他要给他通风报信是极为容易的事。 “已到江北。”俞青朗道,跟刚才那个声音一起送到他这的还有一张被折叠成很小一块的书信。俞青朗起身离开大堂,回到三楼的住房里,这才翻开查看。 就着烛光,他小声念出来:“江北都府,鱼鲜楼入住,天字四号房。” 他转身就将书信放到蜡烛上点燃,松开手,很快烧成一堆灰烬。 今夜他已经登过台了,司青不会再找他。他摘下面具,将现在的衣服换下。更衣束发,蒙上面,一下跳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报恩—照应 在雪梅庄,跟雪茹嫣同住的人叫格儿,是曦月歌的姑娘。曦月歌收了许多跳舞底子好的姑娘,格儿就是被劳妈妈着重培养的好苗子。 “雪茹嫣,雪茹嫣!”格儿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你等等我嘛,我走的慢!” 雪茹嫣停下脚步,要不是跟她住一间房,她还真不会与她有什么往来。 格儿追上她:“刚才我看了你唱的曲,太好听了,难怪能赶走月凉!” 说到月凉,雪茹嫣心里弥漫出凄凉感。 这真是一个好久没听说过的老熟人了! “你还提这件事劳妈妈不说你吗?”雪茹嫣问。 “说什么?”格儿道,“妈妈现在有鸢娘了,哪还管我们提月凉的事?她都死在牢里了,一个死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雪茹嫣愣了愣:“你是说我杀了她?” 格儿没想到她会这样讲,也愣住了:“是她自己要跟你争跟你抢被官府捉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格儿虽然是曦月歌的人,但性子她倒很喜欢。心情开朗又直爽,跟红儿有些相似。 红儿……想到她,雪茹嫣不仅挂念起来,不知道她在京城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练琴,有没有受到责罚? 虽然刘妈妈待楼里的人都很好,但红儿还是个小丫头,小丫头学艺难免会挨几顿打。 “雪茹嫣?你好像有心事!”格儿道。 “没有。”雪茹嫣下意识地否认,脚步匆匆,走进房间。 “没有?你一看就是心事重重啊,是第一次下地方巡演吗?” 格儿的热情关心让雪茹嫣有些不适应,她点头应付,格儿忽然来劲了:“跟我说说呗,鸢娘说和你是朋友,要我在路上多照顾你,今年是我第三次跟总司的人来地方了,经验丰富,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你对江北熟吗?” 雪茹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听到她说鸢娘跟她打过招呼,心里忽然就想问她一些问题。 她的内心对鸢娘还是感激的。 “熟啊!”格儿立马道,兴奋地说,“江北分七个城,忽而里是最靠近盐城的,处在江北的边缘地段,但是教司坊下巡的线路只会经过忽而里和江北都府,所以雪梅庄特别大,跟忽而里的整体形象一点也不相符,因为每年这个时候附近周边的人都回到这里来看,今年算是办的少了,只在这里待两天,往年都要待上一周呢!” “你去过都府?”雪茹嫣又问。 “当然了,还在那里的风月阁表演过呢!都府毕竟是太守在的地方,比忽而里大多了,我去两次,每次都住在不同的坊楼,不知道今年会在哪家?” 对这个问题,雪茹嫣事先就有一种直觉。她以前在的坊楼是清月阁,红药也在那里,是头牌,这一次她总觉得会是在那里落脚。 “清月阁,”雪茹嫣说道,“这次会在清月阁。” 格儿眨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猜的。” “猜的?” 雪茹嫣不说话,之前有人给她写了关于太守王伯恩问她报恩的信,来者不善,这次教坊的行程搂在清月阁十有八九。 第三百一十九章 报恩—劝分 雪茹嫣感觉到,有人在冲着她来,但那人躲在暗处,她看不见。 “雪茹嫣?”格儿叫了她好几次,她就好像魔障了一样。 “真是奇怪的人,鸢娘姑娘怎么会和你做朋友呢,真奇怪!”格儿自言自语,而她的这句话,雪茹嫣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她沉浸在对那人身份的推测中。 入夜,忽而里城内,一片寂静。 一道黑影从屋顶蹿下,很快闪进巷子里。黑暗中,隐隐有女子的哭啼声,在她身前有个男人,正在对她行不轨之事。 俞青朗很快闪过去,不打算参和这种事情。深夜的城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从来不是什么事都管的大侠,在他要办的事情面前,他不想节外生枝。 鹱国将军,早年对大宁有战功,但却是外族人,被先帝封为鹱国将军。 这个封号,总让人觉得有些贬低的意思。但先帝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喜怒哀乐,是封是贬,没有人能弄清楚。 据查,鹱国将军最近有异常,好像在跟什么人秘密接头,要做什么对朝廷不利的事。 盐城里有他的耳目,忽而里自然也有。这一次他到江北也是秘密前往,如果不是小楼得到消息,就连他也不会知道鹱国将军悄悄出了京,到了这个地方。 他要做的,就是查探清楚鹱国将军的密谋,包括他要见什么人,要做什么事。 当! 忽然有人拦住他去路,俞青朗想也没想,抬剑迎上那人的一击。那人武功极好,跟他纠缠,不落下风。他进攻,他挡下,要前行,又被他拖住,总之来来回回打了个几个回合,俞青朗忽然使轻跳到旁边矮牌楼的檐角上,低下头对他说:“别打了,拦我做什么?” 这人带着狰狞的山鬼面具,身高体型跟俞青朗相仿,将剑抱在怀里,饶有意味地抬头看着他,说道:“你急匆匆跑过去,我还以为是个贼呢!” “连我都不认识了,面具小挡住眼睛了?” 刚才跟他交手的人正是廉榆,他从牌楼上跳下来,正好落在他面前。巷子里忽然传来女子的一声大叫,廉榆转头去看,俞青朗问:“你不回京城,根来做什么?” “回京城?”廉榆转回来,“要回也是你回,我回什么?” “你要回去主持大局。” 没想到廉榆忽然一乐,没皮没脸地像耍赖皮似的,调侃说:“我就不想回去主持大局了!” 俞青朗目光一沉:“不想做皇上了?” “嗯哼?” “那好……” 俞青朗摘下面具,转身就走。廉榆本来没有在意,但他去的方向是忽而里的城门,廉榆立即慌了,忙追上去。 “别别别,我跟你开玩笑呢,俞弟弟,俞老弟,晚上城门都关了,还有士兵驻守,你出去干嘛?” 俞青朗的眼神冷漠地转向他,廉榆拉过他的手,笑呵呵地问:“跟雪茹嫣相处的还好?” “嗯。”他只是浅浅淡淡的一声。 廉榆道:“在我看来,雪茹嫣就是个没良心的鬼丫头,根本不值得你喜欢,你就别再为她费心了。” 第三百二十章 报恩—提前 俞青朗转过身。 “你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尽是。”廉榆说道。 他收起了跟他嬉闹的语气,将面具重新递给他:“鹱国将军行程或许有变,接头的日子提前了几天,你得赶紧去江北都府。” 俞青朗拿着面具,眉头一皱:“有你的人看着不就行了,不一定要我亲自到场。” “我的人当然会去,可他们哪里直到要注意什么,不注意什么?要做什么,这都要你拿主意,你不去,他们如同虚设。” 俞青朗沉默了。 廉榆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戴上面具,让司青提早行程吧!” 他说完转身,很快消失在夜幕。不知哪里的狗叫唤了一声,俞青朗叹气,朝他相反的方向走,很快也消失在了夜幕中。 清晨,司青召集所有人,对他们说:“今年有些变动,行程要加快,我们今日就去都府。” 场面顿时议论纷纷,雪茹嫣也感到诧异:“今晚的这场不办了?” “不办了,”司青说道,“计划只是预先制定,中途总会有变化出现,大家都去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就上马车。” 雪梅庄的秦妈妈和一众人等躲在帘帐后边,好奇又胆怯地看着司青说话,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司青说完,秦妈妈走上前:“司青大人怎么就要走了?” “有些情况,”司青说道,“你不懂。” 一句“你不懂”足以终结所有的话题,秦妈妈就是在有疑问也不能继续说了,只是一脸失望地叹气:“雪梅庄恭送司青大人!” 雪茹嫣注意到角落旁边的屏风动了动。她停下脚步特别留意,随后就看到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很有精神的圆眼睛探出来。 “雪丫?”雪茹嫣叫她。 雪丫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到雪茹嫣跟前,小声地说:“你们要回京城了吗?” “不是,”雪茹嫣想了想,“继续往前走,也是在往京城方向走。” 雪丫撅了撅嘴,双手从后边伸出来。 “什么?”雪茹嫣疑问。 “送给你。”雪丫松开手,两颗山楂果掉出来。 雪茹嫣看了看:“给我的?” 雪丫诚恳地点头。 “谢谢。” “以后你们还会来吗?” “会的。” 雪丫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太好了,下次我带你去玩,忽而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雪丫的笑容很纯净,干净得像三月里初化开的雪水。 “好。”雪茹嫣点头应下,朝她微微一笑,然后上了楼。 楼下,几个姑娘走过来嘲笑。 “这不是雪丫吗?臭烘烘的野丫头一个也想攀京城来的大角,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疯了吧?” 她们哈哈大笑:“我们今天的衣服洗了吗?野丫头只配洗衣端茶,给我们倒洗脚水!” 她们笑得肆意欢畅,雪丫听着她们的嘲讽,一直抿着嘴不说话,直到她们走开后,这才悻悻往后院走去。 “我不是想攀大角,”她一个人嘟囔着说,“她帮过我,我只是想跟她道个别,难道道别也不可以吗?” 她说着,非常委屈。 第三百二十二章 报恩—回家 重返江北的心情,雪茹嫣复杂得难以言喻。 都府,她待过十二年的地方。 “走过路过看一看啊喂~最新鲜,最健康,最好吃的老母鸡啊喂~!” “卖枣糕了,男人吃了强身健体,女人吃了重返青春~!” …… “江北街上的吆喝还真有意思,一年一个样。”司青说道。 “江北喜欢推陈出新。”俞青朗说。 雪茹嫣掀开帘子,一直在看外边街上的情况。这里是江北的都府,热闹与繁华程度比忽而里好太多,二十辆马车驶入城也没人好奇,一切显得那样轻松自在。 俞青朗问:“今年江北主楼定在哪?” 这个话题引起了她的注意。每年在一省都府入住办台子的坊楼就叫做主楼,对今年江北地区的猜测,之前跟雪丫聊天时就聊到过,她猜是她的老东家,清月阁。 司青回禀道:“在南市附近的清月阁。” 果不其然! 听到司青的话,雪茹嫣一点也不惊讶。这跟她猜想中的一样,也意味着的确有人在暗中想对她做什么,这个人找过太守,并且知道她和太守之前做的交易。她并不是教司坊一开始想要的那位“雪茹嫣”,她顶替了别人,占了别人的份额,成了今天的自己。 司青问她说:“你以前好像就是在江北?” 他的问话将她从思绪里拉出来,雪茹嫣缓缓抬头,礼貌地朝司青笑了笑,点头说:“是。” “那你对江北很熟悉,”司青说道,“之前是在哪家坊楼?” 雪茹嫣答:“就在今年的主楼,清月阁。” 司青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哦?你就是清月阁出来的姑娘?那今年你要好好表演,不要出了岔子比不过清月阁里的其他人,让人说我调人不公,丢教司坊的脸。” “是。” 她点头答应,心里却七上八下。 不知道红药现在怎么样了? 清月阁在江北不算是独树一帜的坊楼,虽然很大,但其他坊楼也都是相等的规模,谁也压不住谁。 司青也说,江北是教坊发展的最好的地方。 二十辆马车浩浩汤汤驶进清月阁,外边立马放起了鞭炮。鞭炮声响了很久,楼里的妈妈跑出来,笑脸盈盈到司青跟前:“老身是这清月阁的胡妈妈,大人和各位角儿们舟车劳顿,辛苦辛苦,赶紧上楼坐吧!” 清月阁也是三层楼,每一层都有数十间房,规模很大。 但雪茹嫣知道,清月阁里其实还有第四层,只不过第四层是阁楼,胡妈妈不准任何人上去,她在这里十二年也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到京城后,她特别喜欢风月四十歌二楼的阁台。 胡妈妈走在司青边上一直侧过眼盯着她看。雪茹嫣也看着胡妈妈,两个人对视着走了很久,胡妈妈突然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以前是我这里的姑娘吧?” 终于认出来了? 雪茹嫣笑着躬身,对她行礼说:“见过妈妈。” 司青走在前边,头也没回:“她是总司从你这调上去的姑娘,现在叫雪茹嫣,去月柳巷已有一年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报恩—张狂 胡妈妈看她的眼神立即变了,跟见司青一样的笑脸盈盈,忙过来牵住她的手。 “我家姑娘有出息了啊!好好,一定要给现在的姑娘们上一课,好好教教她们,别叫她们懒惰懈怠,要像你学,能去月柳巷!” 雪茹嫣不失礼貌地笑笑,对胡妈妈的热情,她只觉得难以招架。 她对清月阁,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 清月阁虽然是收留她并养了她十二年的地方,但她在这里的记忆只有孤独和冷漠。孤独,源于她自身,也源于这里的人,从妈妈到下边的杂役,一个个都精明自私,只想自己的利益,生怕吃了一点亏,所以跟他们在一起活着,很累。 胡妈妈远没有刘妈妈心善,在她眼中,你能挣银子,你就是对的,想要什么要什么,甚至杀了楼里的小姑娘,胡妈妈也会替你掩着。 这样的事真实发生过,那是她在做小丫头的时候,楼里就有姑娘把小丫头打死了。楼里谁也不声张,也不敢声张,那个姑娘作威作福,全是因为客人捧她的场,她每月能给胡妈妈赚很多银子。后来这个小丫头就被刘妈妈叫人拖去喂狗了,连骨头都没剩下。 小丫头还要学艺,不能登台,挣不了银子在胡妈妈看来就连狗都不如。 “白吃我这的米!“这是雪茹嫣记得的,胡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 她在这里做小丫头的时候可没少挨骂受打,现在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所以现在,胡妈妈跟她套近乎,她只是不失礼节的应付,找找机会就脱身离开,一点也不想与她纠缠。 太过功利的人,她很厌恶! 眼下已经到了清月阁,她心里最想见的,是红药。 红药曾经名噪一时,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凭着记忆来到红药的房间。这曾经是清月阁里最好的房间,因为红药挣的银子多,所以胡妈妈就给她住了。今时今日,不知道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雪茹嫣站在门前犹豫了很久,还是鼓不起勇气敲房门。 后边。 ”什么人?敢在我门口站着!“ 这是一个清丽张扬的声音。雪茹嫣转身,看见一袭红衣的美貌女子正骄傲地仰头俯看着她。 这个人她不认识,不是红药! 雪茹嫣愣了一会儿,看来红药这一年里还是落寞了,从这间房搬了出去。 那女子画得精致的柳叶眉微微上挑:“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是个哑巴?” “我是雪茹嫣。”她说。 “雪茹嫣?你们听过吗?”红衣女子问身边的小丫头。 她身边跟了不止一个小丫头,这些丫头集体笑了,对她说:“没听说过!” 女子很满意她们的回答,转过脸傲慢地指着她问:“哪里来的野种,还不快滚,信不信我叫妈妈那你去喂狗!” 一说到喂狗,雪茹嫣立即回想起那年的事,明白这个红衣女子话里的意思。 “眼下司青大人已到,你还敢这样做?” “嗯?司青大人?司青大人是谁,嗯!” 她给身边的小丫头使了使眼神,小丫头们立刻收起笑容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第三百二十四章 报恩—获救 雪茹嫣万万没想到在这名红衣女子身边,小丫头们竟然变成了打手。她们目光凶狠,撩起袖子,竟然过来打她。 雪茹嫣诧异了,这突发其来的状况让她始料未及,没有还手,一时落在了下风。 那名红衣女子还得意地指使:“打,给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打,敢对我不恭敬,打死活该!” 雪茹嫣虽然性情清婉,但也绝不是能这样任人欺负毫不还手的人。 她只是在筹划,要是她被打伤了,有什么意外是不是更有利这件事的解决? 她如果在清月阁里被人打伤,在巡演即将登场的时候,司青一定会严查此事,这名红衣女子和胡妈妈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清月阁的风气也能得到改善。 而她,说不定能趁此机会提出跟红药见面?她现在贸然说别人一定会感到奇怪,而如果她受伤了再提这个要求,大家或许会以为她受到伤害后念旧情,想见以前同期的人说说胡妈妈的牢骚话,以此得到安慰。 所以雪茹嫣没还手,甚至连脸都没挡,就这样让这些小丫头的拳脚落下来,很快就生出道道淤青。 红衣女子非常满意:“快打,不打不长记性,以后还出现在我门口我就砍了你的手脚,割了你的舌头!” 雪茹嫣感到有些被打蒙了,觉得可以了。可是这个时候想要反抗,已经比刚才更艰难。 白天不会没人往这边路过吧? “你们在干什么?” 俞青朗! 雪茹嫣放心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很快倒在了地上。 听见是男人的声音,红衣女子一丝诧异,转过头,看见是一个没见过的戴面具的男人,一时狐疑问:“你是谁?” 俞青朗不回答他,只朝这边走过来:“什么事?你们在做什么?” 他走近,那些小丫头还没有收手。当他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的时候,忽然伸手一下将红衣女子提了起来! “啊——!”红衣女子吓得尖叫,但喉咙被他狠狠掐住,再叫也叫不出声。 俞青朗的眼神像要杀人般,低沉地怒声质问:“你要干什么?” 那些小丫头们看见这一幕都吓傻了,一个个愣住了,没有再动弹。 雪茹嫣彻底感到得救了,脸上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 但没人看见。 俞青朗更加用力,红衣女子直接伸出了舌头咳嗽:“我问你在干什么?” 红衣女子翻着白眼说不出话,俞青朗盛怒,但也不是会在别人地盘上胡乱杀人的人,他把红衣女子掐得快断气的时候松了手,脚跟落地,红衣女子赶紧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瘫软到地上,样子很是狼狈。 俞青朗冷漠地盯着她:“我再问一遍,你在干什么?” 红衣女子缓过来气,声音沙哑,咳嗽着说:“我做什么你看不出来?” 俞青朗再次愤怒:“想死么?” 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寒意不是装出来的,任何人能感觉到,他是真的会杀人的人。 教坊里的人尤其会察颜悦色,感悟他人身上寻常百姓感悟不到的东西。此刻的红衣女子完全被吓得说不出话,害怕起来,颤抖着向俞青朗求饶说:“饶……饶命。” 第三百二十五章 报恩—做戏 “怎么回事?”司青赶过来看见这一幕,惊讶不已。 俞青朗这才松开了手,红衣女子泪眼婆娑,水汪汪的眼睛里诉满了委屈。 “大人,大人救我啊,大人!”红衣女子说,“他们歹人突然闯进清月阁,让奴家撞见,要杀了奴家!” 俞青朗恼怒地看着她:“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奴家行事端正,从没在外惹事,更没惹过什么人,哪想到他们奸夫**,不仅行事不端,还想谋害奴家,请大人为奴家做主啊!” 红衣女子哭得伤心动人,雪茹嫣抬着头看着这一切,心头感慨,真不愧是住这间房的人! 但红衣女子是不幸的,因为她胡扯告状的人是俞青朗,在司青眼里,他现在是皇上。 雪茹嫣把头重新靠到地上,不再看她。这名红衣女子自作聪明也要到头了。 前边,司青朝俞青朗看了看,确认他的意思。红衣女子心里得意,忙催司青说:“大人快去报官衙吧,奴家,奴家……” 又是一阵哭泣。 俞青朗开口说话:“司青大人,我亲眼所见这女子叫那些小丫头殴打月柳巷风月四时歌花,现在雪茹嫣已经不省人事,今晚的演出怕是……” 听到他报出来路,红衣女子惊住了:“月柳巷,是京城那个月柳巷?” 她很慌张,眼泪戛然而止,快速挪步到司青跟前:“您是京城她们的头儿,是总司的官?” 司青露出一丝疑问:“你不知我的身份,刚才怎么叫我大人?” 红衣女子面色惊慌,忙磕头行礼说:“奴家晓红韶,见过大人!” 司青没理她,走到俞青朗身边,对他说:“此事我定会处理妥当。”说着,他来到雪茹嫣跟前。 雪茹嫣虽然被打得厉害,但还没有昏厥过去。现在司青来到她身边,蹲下身。她觉得睁眼尴尬,索性装晕,克制呼吸,躺在地上只有微弱的气息。 司青将她翻正她也没醒,看见她脸上肿起来的淤青和凌乱散开的头发跟衣服,司青骤然起身。 “你好大的胆子!” 他一声呵斥,当然是向晓红韶。晓红韶懵住了,愣愣地道:“不,不是我,她是自己晕的。” 司青拧眉:“没人打她,会是这个样子?”他指着雪茹嫣,“她是清月阁出来的,当年风光时候你在哪里,是不是也在这座坊楼?” 晓红韶被他吓得说不出话! “她是这次台子的重头戏,今晚要是不能登台,你便去铁屋认罚吧!” 铁屋是什么地方?那是地方坊楼为了管教姑娘设立的牢房,作用跟雪茹嫣之前被关押过的宫廷总司里的私牢差不多。 一听到他要送她去这里,晓红韶再也没有一点脾气,一张小脸被吓得惨白惨白,连忙磕头向司青求饶:“大人不要啊,大人请放过奴家吧,请放过奴家吧!” 刚才还盛气凌人又故意做戏的晓红韶完全失了锋芒,低头求饶的样子让她随身的小丫头都惊慌不已。 哪里见过晓红韶姑娘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第三百二十六章 报恩—告白 这些小丫头们哪里见过晓红韶这样狼狈的时候?她们年纪还小,很多人情世故都还不懂,就连教司坊内的官阶设置都不知道,但看晓红韶对司青的态度,这位一定是位大官! “请大人放过我家小姐吧!”小丫头们也都跪下来位晓红韶求情。 “放过小姐吧!” 这一点让雪茹嫣意外,晓红韶多行不义,对待从未谋面的人尚且如此,对身边的小丫头难道还有好? 要换做红儿,或许不会这样盲目地去求情了,但作为小丫头的本分,为自家姑娘求情又是有情有义的体现。 真不知该说这些小丫头什么好了。 司青什么话也没说,在后边一直跟他一起过来的护卫直接上前将晓红韶架了起来。 “大人!你不能杀我,我是清月阁里最红的人,我是花魁,我也是花魁,我能挣很多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晓红韶还抱有侥幸心理,说出自己的价值想叫司青放过她。 可是司青说:“教司坊里能挣钱的人多了去,不需要有才无德之人。”他说着挥手,护卫将她拉出了走廊,清月阁里只听见晓红韶吵闹的尖叫声。 她的这些小丫头们吓得一个个浑身发抖。她们这么小就在清月阁了,能见到的世面狭窄,局的晓红韶就是这里的天!现在天塌了,她们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司青抱起她,俞青朗上前。 “我来。”他说,从司青手里接过雪茹嫣,“她和我都是来自风月四时歌,我来照看就行了,不劳烦司青大人。” 哦,对了,他现在的身份是钱义。 俞青朗将她抱走,从走廊另一端离开,到了转角,他说:“睁眼吧,已经走远了。” 雪茹嫣有些惊讶,睁开了眼:“你知道我没晕?” 俞青朗叹息一声:“疼吗?” “疼。”她毫不遮掩地说。 俞青朗将她抱回房间,轻轻地放到床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 “这是……” “这是千福宫的药,治跌打损伤有奇效。” “千福宫?”听到这三个字,雪茹嫣一下就安了心,看来她的伤很快就能好了。 俞青朗为她上药,即便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还是疼得雪茹嫣龇牙咧嘴。 “很疼?”他问。 “有点。”雪茹嫣说。 俞青朗尝试更加减轻力度,变成了蜻蜓点水的模样在她脸上上药:“为什么不躲开?” 不躲? “躲不了。”雪茹嫣淡淡地说。 “被一群小丫头揍,真没用!” 他的声音轻柔又宠溺,完全没有耻笑她的意思。 雪茹嫣盯着他看。 “你喜欢我么?” 俞青朗涂药的动作顿时停下,整个人像抽了魂一样,顿在了这。 “你喜欢我么?”雪茹嫣张着无辜又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对教坊女子来说,情爱这种事总是比其他女子更容易说出口。 她毫不遮掩,等着俞青朗回答,本来是极为羞涩处处藏着缱绻的情事,在她的眸子中显得就好像是问“你今天吃饭没有”这样普通。 第三百二十七章 报恩—告白 她的眼神里没有情欲,却问出这话,让听话的人也失了这话原本该有的情调。 俞青朗的眼神也很清明,他低下头,终于动了动,不着声色的将药瓶收回去,轻轻笑了一下。 笑是什么意思? 雪茹嫣奇怪,不让他就这样将问题撇开了,追问:“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俞青朗终于张口说话:“哪有姑娘家张口闭口就问别人喜不喜欢的?”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公子若喜欢我,便会处处为我着想,为我擦药,若不喜欢我,又为何做这些事?” 雪茹嫣表现得坦然,字里行间没有一丝遮遮掩掩。这样光明磊落,俞青朗也感到诧异。 “本知道你格局大,没想到这么大,这种事情在你说来不过平常耳耳。” “别岔开话题,”雪茹嫣就揪住这个问题不放了,“你是喜欢我吗?” 俞青朗抬起眼,这才和她的眼睛对上。 “你刚才不是已经替我做出结论了吗?” “我?” 俞青朗暗示她回想自己刚才说得,雪茹嫣回想,茫然摇头。 “我若喜欢你,便会为你擦药,若不喜欢你,又为什么要为你擦药,你这不是在说我就是喜欢你么?”俞青朗道,轻描淡写地。 雪茹嫣明白了,也紧紧闭上了嘴。 “是,我喜欢你。”俞青朗忽然说,语气跟她一样,没有丝毫的别扭。 他这话让雪茹嫣张大了眼睛。 俞青朗认真道:“我是喜欢你,看到你被人围殴躺在地上,我想要她们的命,可你应该不会喜欢我这样做。” 雪茹嫣愣住了,不,应该说是惊到了。 她自己都不相信,充满了疑问的语气,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公子……喜欢我?” “怎么,刚才不是连你自己都这样认定了?” “不不不,不是,”雪茹嫣连忙道,“我……公子你,喜欢我什么?” 俞青朗整齐清秀的眉头一挑:“想知道?” 雪茹嫣这下才有了寻常的女孩子问这种问题时的娇羞,眼神悄悄瞥向一边,稍稍抿着嘴唇,小声地说:“嗯。” “呵呵,我要说我很早就喜欢你,你一定不信,”俞青朗似调侃地道,“你想听什么样的理由?” “这种事情,难道问我吗?” “不然?” “当然得问你了!”雪茹嫣大声道。 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煞是可爱,俞青朗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只笑不语。 “不要捏我!”雪茹嫣很不舒服,被他弄得羞红了脸,忙说,“我脸上还有伤,你捏疼我了!” 俞青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手,向她道歉。 雪茹嫣一阵感伤:“可我不能回应公子美意。” 俞青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靠上床扉,眼里无不是遗憾。 “不回应也无妨,”俞青朗说,“等你能回应了再谈这些也不迟。” 雪茹嫣望着窗外出神,想着他的话,渐渐的:“啊,是。” 她承认,现在不是谈这些的好时机。 情之一字,自古难有定论,难以琢磨,即便两情相悦,也不见得善始门第善终,还有门第之私,社会之乱种种……叫人不得不放手,不得不分离。 第三百二十八章 报恩—红药 她没有回应他人心意的条件,她甚至没有底气为自己谋信幸福。普通女儿家长至十六岁,便可待字闺中,寻得有情郎,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而这样简单的幸福对她来说,都是奢望。 她还有未做完的事。 她只能,一个人。 “别想太多,司青已经知道你的情况,晚上不用登台了,好好休息,”俞青朗嘱咐说,“清月阁的头牌死了,那个胡妈妈一定会来找你,你小心应付,还有想吃什么,我去买。” 雪茹嫣拉住了他的衣袖:“我想见红药。” “红药?” “嗯,是以前和我同期在清月阁的姑娘,”雪茹嫣说,“我想见她。” 俞青朗沉默地打量她,好一会儿,终是说:“好。” “多谢。”她没有多言,但由衷的道谢已经传递给到他了。 俞青朗从来没食言过,红药果然来了,站在她房间门口。 雪茹嫣打开门看着她,竟然说不出一句话,之前准备的许多寒暄话,现在一句也道不出来。 她看着红药,面骨比以前长开了,没有过去那样巴掌大的狐媚脸,倒是增添了几分雍容般的富态。 红药的眼神冷淡,站在她跟前说:“听说你想见我?” 雪茹嫣的脸被打肿了,跟之前的模样相差甚远,不仔细看还瞧不出是她。她想这样正好,自己以月柳巷花魁的身份过来,要是模样和穿着好一点,怕是会引起红药嫉妒。 甚至记恨。 雪茹燕不知道红药知不知道原本该去京城的人是她,就这一点,雪茹嫣对她总是愧疚的。 “请进。”雪茹嫣道,闪到一边,恭敬地请她进去。 清月阁里的花魁成了之前遇到的那个晓红韶,这就说明红药在清月阁里失宠了,曾经的屋子让别人住了,就是说胡妈妈已经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那她在清月阁里的日子会变得很难过。“ 看着红药,雪茹嫣忽然同情她来,也就更加愧疚:”你,还好吗?“ “不好,”红药的性子也是冷淡的,至少对她是这样,说,“年纪渐长,后边的小丫头登台后追上来,现在只是个普通的教坊女,每月吃饭还是可以,更多就没了。” 雪茹嫣张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红药质疑询问:“我跟你之前关系并非很好,也就是打个照面点头的交情,你特意叫人叫我来见你做什么?” 雪茹嫣更加无言,但逼问在前,缓缓开口,说:“我今天,遇见了晓红韶,被打了一顿。” 红药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恢复如常:“她就是这个样子,会说挑逗男人的话,会卖弄风情,能给妈妈挣很多银子。” “妈妈还是那样。”雪茹嫣叹气。 红药点头,也叹道:“是啊,妈妈还是那样,谁有用,就能把谁捧上天。” “你曾经也上天过。”雪茹嫣说。 “但最后去汴京的,还是你。” 两人都是平常无奇的谈话,连语气都没太大波澜,可红药这一句就听得雪茹嫣是字字心惊! 第三百二十九章 报恩—买鱼 “是我的运气。”雪茹嫣低下头,不敢看她。 红药是什么样的人,雪茹嫣不清楚,以前她们之间就没什么交情。她虽然低下了头,但总回避也不是办法,毕竟是她说想见她。 “什么时候被晓红韶抢走了花魁?”雪茹嫣寒暄问,尽量做出一副老朋友交谈的模样。 红药冷冰冰,说:“你去京城后三个月,晓红韶挂牌迎客,渐渐的就被抢了,你很在意?” 雪茹嫣淡淡地看着她,点头说:“啊,是,我在意。”又道,“你以前很优秀,从花魁的位置上下来,有点意外。” “呵!”红药只是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气氛尴尬不已。雪茹嫣想和她聊会儿,却不知道是有什么魔障,就是说不出口。她看着红药,红药也看着她,一时无言。 红药先开口:“还是说说你吧,到京城去以后怎么样?听说这次你是以月柳巷花魁的身份回来?” “不是回来,是到各地巡演,必须是花魁。”雪茹嫣道。 “这样啊,”红药说道,像是无心的,“你以前连清月阁的花魁都没当先,现在却是教坊首部月柳巷的花魁,可真是恭喜了!” “你需要什么?”雪茹嫣忽然问,她想到了能给红药些什么,“我去跟司青大人申请!” 她现在能为红药做的,就是尽可能满足她其他的需求:“生活中,平时登台,都还缺什么?教坊要是不给发,我给你买!” 红药狐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雪茹嫣忽然灿烂地笑了,说道:“因为我们曾同是天涯沦落人。” 江北都府的街上,道路两旁都是商铺,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前边就是鱼鲜楼,红药说她什么都不缺,就想要吃一碗鱼鲜楼的桂花醉鱼。 桂花醉鱼雪茹嫣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也很爱吃,是鱼鲜楼的名菜。 这是一间颇有规模的饭馆,当年就是在这里与江北太守王伯恩见面,敲定了去京城的机会。 “姑娘,要吃点什么,几位,可有订座?” 店小二热情地过来招呼,雪茹嫣再次踏进这鱼鲜楼的门扉,心头别有一番感叹。 “姑娘?” 她收回眼神,对店小二礼貌地点头致意,说道:“来份桂花醉鱼。” 店小二长得虎头虎脑,很憨厚,眨巴着眼睛再问一遍:“姑娘就一份桂花醉鱼?” “嗯,”雪茹燕点头说,“麻烦装进陶罐,我带走。”她说着掏出银两,连带陶罐的钱一并给了。 店小二还有些犹豫,再次询问她:“姑娘一个人端回去未免太麻烦,需要叫厨子给您送过去?” “不用。”她回答地干脆。 “好嘞~桂花醉鱼一份~” 雪茹嫣在大堂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桂花醉鱼是用新鲜的鳜鱼或者黑鲢来做,会放酒和桂花进去,味道鲜美,要等好一会儿。 鱼鲜楼,是江北都府里最受百姓欢迎的饭馆,一年没来,这里还是那样,生意兴隆,人来人往。 “让开让开,耽误了太守大人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第三百三十章 报恩—新魁 门口出现吵闹声,雪茹嫣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几个穿衙役衣服的人。他们手中提着菜品,嘴里说着太守大人,难道是王伯恩大人的菜品? 雪茹嫣起身走过去,衙役正要出门,她叫住他们:“各位官爷请留步。” 她说着朝他们福身行礼,说道:“官爷可是要去给太守大人送去?” 衙役不屑又好奇地打量她:“是又怎样!你是什么人?” 雪茹嫣再次福身,说:“奴家与太守大人有些交情,不知官爷可否为奴家带句话给王大人?” 她说着拿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交到几位衙役手中。 “小小心意,不足挂齿,烦请官爷告诉大人,雪茹嫣今夜鱼鲜楼相候,要和太守商议他想要的货物。” “货物?敢情是个女商人!”衙役笑道,拿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好吧,我们就帮你带这句话吧!” 雪茹嫣满意地答礼道:“多谢官爷!” 衙役们提着菜品大摇大摆地走了,雪茹嫣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这下倒省了她单独外出去找王伯恩大人的事了! 回到鱼鲜楼等到桂花醉鱼做好,雪茹嫣提回清月阁,清月阁里,胡妈妈正在向司青撒泼诉苦。 雪茹嫣非常奇怪,虽然现在还没到夜间,但还是会有零散的客人光顾,以前胡妈妈绝不会在中堂里向人发难纠缠。 清月阁里的人都怕胡妈妈,不敢过来围观,站在这里看热闹的都是跟她一起随行的人。 她也凑了过来,看见司青板着一张脸,胡妈妈拖着他的手臂,跪坐在地上失声哭号,不顾形象说:“大人啊,我家晓红韶死得冤枉啊!不明不白地被丢到了乱葬岗,这可是我的摇钱树,这可怎么办哟!” 原来是再说晓红韶的事! 雪茹嫣转身上楼,这个热闹她还是不看为好,手里的桂花醉鱼还热着,得赶紧给红药送去! 可是红药并不在房内,她就站在二楼,躲在柱子后边悄悄看楼下的情况。 雪茹嫣和她碰了个正着! “红药?”雪茹嫣叫她,她转过脸,立即瞪了一眼,雪茹嫣赶紧摇头,压低声音说,“桂花醉鱼买回来了。” “嗯,多谢。”红药说道。 她还在继续看,雪茹嫣到她身边,告诉她说:“晓红韶嚣张跋扈,让司青大人撞见了,被罚去了铁牢。” 听到铁牢两个字,红药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们谁都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 “她终于被发现了么?”红药轻声道。 雪茹嫣叹气:“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她自找的,胡妈妈接受不了摇钱树倒了,可进了铁牢的人不会活着出来。”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 “你要不要试着再做花魁?”她惊喜地问。 红药稍楞:“花魁……”她的思绪仿佛飘走了很远,眼神里渐渐流露出别样的神光。 “晓红韶既然不在了,清月阁里总要有新的花魁,”雪茹嫣道,“再试试吧,以前你能是,现在也可能会是,重新开始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报恩—发难 要做清月阁的花魁很简单。一个月,谁给楼里赚的银子最多,谁就是花魁。 红药冷嘲笑道:“现在还有谁来捧我的场?我又不是晓红韶,会那些勾引人的手段,怎么做花魁?” “在教坊赚钱这种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晓红韶有她的生财之道,你红药自然也有你的方式,不是吗?” 面对雪茹嫣的话,红药又是一声嘲讽:“江北这种地方比不了京城,没有什么雅士,都是俗人,俗人就喜欢俗气的女子,像晓红韶那样搔首弄姿最好不过,你叫我用什么方式?” 雪茹嫣盯着她看了很久,呼吸隔着面纱,提议说:“戴面纱吧!” “戴面纱?”红药疑问,说着视线落到她此时脸前的面纱上。 雪茹嫣笑着点头说:“是,面纱,美人最是朦胧美,这段时间清月阁的风头都让晓红韶占去,客人对你印象已经淡去,正是可以戴面纱的时候。” 红药狐疑地想着:“可是戴上面纱不是更不能叫人认得我的脸?” “但他们会记得你戴面纱的模样,天底下的人多是好奇,别的姑娘争先恐后的露脸,你反其道行之,反而最引人注目,别人越想看你的脸,你就偏不让人看,这样他们就越会想看你的模样,加上你本身的才艺和相貌,一定可以再起东山。” 她一席话叫红药诧异不已,但仔细想想,又很叫人激动。 “这就是你在京城里学到的东西吗?”红药激动地声音都颤抖起来,掩不住地喜悦,看来她听明白了雪茹嫣的话,“难怪你就戴面纱!” 雪茹嫣笑而不语。她戴面纱不是为了这个用,只是听了王司礼大人的话,防止京城资历老的官员认出她的相貌与前宰相相似。 红药在她面前深深叹出口气:“富贵荣华皆有天命,罢了,罢了!”她感慨说,“我败给你,心服口服,但败给晓红韶,一万个不服!我会照你说的做,再成为这个清月阁的花魁!” 红药和她告辞,雪茹嫣行礼,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她真心希望红药能有好的生活,希望她这次能够顺利成为花魁,直到离开教司坊的时候。 楼下。 “胡闹,要是管不好,总司里想做妈妈的人多的是!” 司青大人发火了,说得胡妈妈呆坐在地上。 雪茹嫣这才去注意楼下的情况,不知道刚才胡妈妈又说了哪些叫人不快的话,引起司青这样大的怒火? 胡妈妈说:“司青大人,你好没良心啊!我胡妈妈在清月阁为你打理这么多年,每年送上去多少金子银子?整个江北,哪家坊楼有我这里送的这么多?这都是因为我狠抓摇钱树,着重培养出来的摇钱树啊!” 胡妈妈张口一个“摇钱树”,闭口一个“摇钱树”,听得雪茹嫣都烦了。胡妈妈每句话都离不开钱,她哭闹,无非是叫司青陪她一颗“摇钱树”,能将晓红韶送去铁牢的人在清月阁里除了司青不会有第二人,所以她是在向司青发难,愚蠢的发难。 第三百三十二章 报恩—重逢 司青瞪了她一眼:“你在威胁我?” 没有接胡妈妈的话,也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多言,司青这一句问将胡妈妈撒泼的眼泪瞬间憋了回去。 司青又问一声:“你威胁我?” 京城教坊下来的人纷纷围过去一步,胡妈妈感受到了压迫感,也深深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大,大人,我哪敢威胁您啊?”胡妈妈服软说。 司青道:“教司坊的姑娘,才德为先,有才无德的人也不能要,一人只能有一个小丫头随身,晓红韶却又三个,胡妈妈给本官一个解释?” “这……”胡妈妈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慌张地四处乱转。 “本官亲眼所见她行凶,在我教坊的地盘里差点将人打死!送她去铁牢已经是本官最大的仁慈,还是你想总司好好调查,查你整个清月阁?” 胡妈妈被问得不说话了,司青离开她身边,什么话也没说。京城同行的人也都纷纷散去,这场热闹就这样散去,显得滑稽,又凄凉。 雪茹嫣站在楼上。 失了摇钱树的胡妈妈啊…… 夜间,江北都府,烛火通明。 雪茹嫣来到鱼鲜楼赴约,今天她让衙役带话给太守王伯恩晚上在这相见,她先到,对店小二说:“要一个厢房,点你们这最贵的菜。” 店小二认得她:“这不是中午来买鱼的姑娘吗?最贵的菜?姑娘要几个?” “九字为尊,来九样,按照你们这价格高低来排,从最贵的开始,九样菜。” 店小二是城里最见多识广的人了,什么样的主顾都见过,但像她这样豪气点菜的还真不多! 店小二比中午那会儿笑得更欢畅了,恨不得整张脸都是笑脸,扬扬肩上的布头为她除尘引风,吆喝说:“厢房贵客一名,楼上请~!” 厢房雅致,雪茹嫣坐在这里,静候王伯恩。 菜品很快上齐,店小二走进来,笑问:“姑娘等的客人几位?有什么特征,我好给您领上来?” “你认识太守么?”她问道。 “太守?”听到这话,店小二神色诧异,“姑娘等的人是咱们的太守大人?那可是大官!” 她稍稍抬起头:“怎么,不行?” “行行行,当然行!”店小二连忙道,收不住脸上惊讶的神色,“只是没想到姑娘你看起来年纪轻轻却能跟太守大人有交情!我这就下去给您看着!” 他说着跑了出去,雪茹嫣忽然叫住他:“回来!” 店小二马上折回来。 一点碎银放在桌上,雪茹嫣示意他拿:“辛苦。” 店小二笑脸盈盈,连声感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一边说谢,一边退后,直到退出房门。 约莫半刻钟,门口店小二的声音:“大人,您里边请!” 来了! 雪茹嫣站起来,房门打开,王伯恩踏进来,还是那副模样没有变化,看见雪茹燕皱了皱眉,问道:“怎么戴面纱了?” 重见故人,不论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心头总有感慨,她走出桌前,向王伯恩叩首说:“奴家见过王大人,王大人请入座!” 第三百二十三章 报恩—相见 跟随王伯恩来的有一人,这个热闹做江湖侠客打扮,看着像护卫,却又跟衙役那种护卫有所不同。 雪茹嫣以前没在王伯恩身边看见过他,他是谁,她不清楚,而他,也警惕地观察雪茹燕,视线一直跟随她移动,直到王伯恩叫他退下。 “辉恩,门外候着。” 他这才收回视线,拱手抱拳,对王伯恩道:“是。” 雪茹嫣端起酒壶:“那位是大人新来的侍卫?” “是我义子。”王伯恩说,说得很随意。 没有什么寒暄话,二人间只有紧张和尴尬。在说正事之前,雪茹嫣还是客套了一句:“大人请吃菜。” “菜自然是要吃,但你好不容易回来都府,叫我来这里见面不会只是吃菜吧?” 他说着动筷子,一边吃一边问,神态悠然,好像并不是在说什么跟他有关的事。 雪茹嫣稍稍垂低眼眉,面上微微含笑,说道:“奴家能有今日全托大人照料,能与大人再次见面,是奴家的福气。” 王伯恩:“听说你已经是教司坊首部的花魁。” “不敢当。” “本官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大人说笑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大人对奴家有再造之德,奴家怎么会忘了大人?”雪茹嫣说着又为他斟酒,“奴家要是能在京城大富大贵,一定不会忘记大人的提携,但得叫奴家能长命百岁才行。” 王伯恩端酒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雪茹嫣放下酒壶,这才和他说她想说的事。 在京城教坊的时候,她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信里边提到了她和王伯恩之前的交易,并且还以王伯恩的口吻问了她什么时候履行诺言。 她讲完这封信的内容,问王伯恩:“大人可是跟谁接触过,聊到了这些事?这件事关乎到奴家是否能在汴京长久,更关乎大人您的身家性命,要是让朝廷和教坊都知道了,你我性命都难保!” 她说着将那封信拿出来放到桌上。王伯恩大惊:“怎么会,本官怎么会将这件事告诉旁人?” 王伯恩不相信,雪茹嫣示意他打开信笺。 王伯恩狐疑地看了她几眼,翻开信笺,将上面的文字通读一遍,面色立即大变! “这,这不是本官的字迹!” “当然不是大人的字,信中的字迹娟秀,若奴家没猜错,应是位女子,大人可与哪位女子见过面,透露过一些口风?” 王伯恩忽然顿悟:“我想起来了,数月前又名女子,称是来自月柳巷,跟你关系很好,是受命来江北考察今年的巡演路线。” “女子?考察?”雪茹嫣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错,”王伯恩点头,“她将月柳巷的情况说得头头是道,还有你的情况,在月柳巷的表现都说得有模有样,更是提到了这件事,难道不是你叫来联系本官的人?” 雪茹嫣大为吃惊:“我什么时候在月柳巷跟人这样交好了,还叫她过来给大人报信?” 两个人双目相对,都是吃惊不已。 第三百三十四章 报恩—辗转 这个情况雪茹嫣其实想到过,有人冒充她的信使来见王伯恩。 可是,是什么样的人能知道她和王伯恩之间这么秘密的事?就算是后来诓了王伯恩的话,但这件事的影子,她自认为此前做的天衣无缝。 雪茹嫣感慨:“天下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 王伯恩也泄了气,之前的官威一点也看不见了,紧张地练练擦脸。 “那女子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大人还记得吗?”雪茹嫣问道。 “瓜子脸,秀秀气气,大概这么高,很好看,说话带软语,完全就像京城首部的人!” 雪茹嫣苦涩失笑:“这样的姑娘月柳巷里遍地都是,有没有什么独特的特征?” “独特的特征?”王伯恩想了很久,终于,“啊,那女子的有颈有一颗黑痣,在这个位置。” 王伯恩比较着位置,雪茹嫣看仔细了:“我知道了,我回留意月柳巷中这样的人,烦请大人再给我一副那名女子的画像,以作辨认。” 她又道:“也请大人私下寻找这名女子在江北的行踪,跟哪些人见过面,见面的目的是什么,方便了解她写这封信给我的目的。” 王伯恩看着她,疑问:“你在京城得罪了人?” 雪茹嫣稍楞,一会儿,缓缓道:“有一些。” 王伯恩立马拍掌:“就说怎么有人来挑这件事,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跟谁结什么不好,偏偏结仇!” 雪茹嫣淡淡一笑:“大人要是知道我得罪的都是什么人,就不会这样说了。” 王伯恩眨了眨眼:“你都得罪了什么人?” 雪茹嫣张口就来:“京城皇上的亲哥哥章怀王爷,还有怡亲王。” “你把王爷得罪了?”这两人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吓死人的人物,她竟然一下得罪了两? 王伯恩大感震惊:“你这一年都做什么去了,净得罪王爷去了?” “王爷,牢骚话说一遍就够了,”雪茹嫣道,“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想得罪这二位,只是身处京城,由不得人,我若不得罪他们,大人今日也见不到我了。”她叹气,“我这次来江北就是为了这件事,想来告诉大人京城里的实况,但凡能为大人谋福祉,我绝不会含糊,但现在的状况,请大人多加海涵,包谅!” 跟王伯恩见过面将这件事核对清楚,雪茹嫣心里也就放心了。 她这次跟总司出来下地方巡演,最根本目的就是这个,是谁在中间作梗知道了这件事,等画像一到,便能明了。 能清楚知道她在月柳巷的情况,又能让王伯恩相信的,雪茹嫣想,大概应该就是月柳巷中的人。可是,月柳巷里,谁会暗中这样针对她? 这件事让雪茹嫣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此时,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就在这里。俞青朗,唯一两个知道她真正的身世,知道她是江萍茹。 他是知道她冒名顶替这件事的。 他或许能帮助她。 雪茹嫣辗转反侧,想了很久,依旧决定不去找俞青朗, 第三百三十五章 报恩—返京 这是她自己的事。 说不明白为什么,她很害怕俞青朗知道这件事情。虽然他本来就知道,可是其中的细节,她不愿意让他看见。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阴沟里的蛆虫,阴晦不堪,见不得光。她不想要处于阳光下的他看见这样浑浊不堪的自己。 她在月柳巷里表现得再清高,再碧透无暇,也拦不住从淤泥里出来的现实。 她连雪茹嫣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这个名字原本是红药的。 这一晚,雪茹嫣哭了。从爹娘被斩杀在法场上以后她就很少哭了。她一直以为她可以一个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可是现在,她却为自己配不上俞青朗而感到痛心难过。 她,配不上俞青朗那恍如谪仙般的贵公子。 在清月阁下,俞青朗感觉到她的疏离。 雪茹嫣低着头,一个人站在角落处,没跟任何人说话。 今天,是他们在江北都府逗留的第四天。 “明天就要离开江北,”俞青朗说,“你要做的事做完了吗?” 他这样的问话把雪茹嫣吓了一跳,掩不住的惊慌失措,忙道:“什么事?没什么事,我没什么事做。” 俞青朗稍稍打量:“没事?怎么如此慌张?” “没什么,”雪茹嫣说,“许是吃太撑了。” 她默默走开,不想跟俞青朗多交谈。 俞青朗感到很奇怪:“难道是在生我的气?这几天我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公子什么都没得罪到我。” “那你躲什么?”俞青朗闪身到她前边,堵住她的去路,“你没事要办,我的事要办完了。” 雪茹嫣心不在焉:“如此,恭喜公子。” “事情办完,我就会离开,今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俞青朗说。 雪茹嫣这才抬起头,想着他的话,自己走,难道他要永远离开了? 俞青朗当然不会永远离开,这是她心里的魔障,吃惊又暗含痛苦的表情让俞青朗淡淡地笑起来。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我说过,我要替廉榆办事,现在事办好了,我要回去了。” 雪茹嫣这才理解,顺口问:“回哪?” “京城。” 雪茹嫣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后,抬起头:“恭送公子。” 俞青朗轻轻挑眉:“就这句恭送?” 雪茹嫣的神情黯淡,此时再要她说别的,她也说不出什么了。 她和俞青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再对他说其他的话? 见她这样,俞青朗只能叹出口气:“我已叮嘱过司青,叫他照顾好你,用的是章怀王的名义。” 雪茹嫣偏头疑问不解,俞青朗说:“这样方便司青理解,宫廷丽嫔最近提过红儿的事,她最喜算计,你那个小丫头怕要遭殃。” 雪茹嫣惊讶问:“丽嫔娘娘提红儿做什么?”她瞬间想到那日带红儿去她的宫里赴宴的事,惊讶,“难不成丽嫔娘娘真以为皇上喜欢红儿?” 这是她来江北都府后第二件大为吃惊的事了:“红儿和皇上绝对不可能的,皇上他……” 她想起廉榆和红儿在一起的种种情况,渐渐把话吞了回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报恩—开导 她骗不了自己,廉榆的确是喜欢红儿,但那种喜欢应该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吧? 雪茹嫣想着,俞青朗说话,打断她一个人判断:“喜不喜欢红儿是皇上的事,红儿早不早祸端,就看丽嫔了,江北之后只有一个住点,回去后好好看管红儿,别叫丽嫔的人抓住把柄。” 他的话又透露出许多内容出来,雪茹嫣又是吃惊:“丽嫔娘娘在月柳巷还有人?” 俞青朗并不直面回答:“章怀王和三王爷都有眼线,丽嫔有,也不奇怪,都是宫里人。” 好一句都是宫里人! 雪茹嫣冷嘲:“敢情宫里人把教坊看成小朝堂了,宫里斗不过瘾,还要到月柳巷来斗!” 俞青朗淡笑,却对她的牢骚什么话也没说。 “保重。”他告辞道。 “等等!” 雪茹嫣叫住他,俞青朗停下步伐,看着她的眼神中也是微微夹带着笑意。 雪茹嫣说:“既然来了江北,走之前我请你吃当地的名菜桂花醉鱼吧!” “嗯?” “鱼鲜楼的桂花醉鱼,天下一绝!”雪茹嫣说,“就算你是小楼公子也不会常来江北吃到这道菜吧?” 她真心邀请,俞青朗又怎会有不去的道理? 鱼鲜楼内。 店小二已经对她很熟悉了,在门口远远看见她就迎上去,笑呵呵地道:“姑娘今儿个又来了?” 店小二的话让俞青朗稍稍偏头看她,像是要等她一个解释。雪茹嫣笑着摇摇头,直接问小二:“还有厢房吗?” “有!”店小二道,“上回姑娘订的厢房就空着呢,还是那一间?” 雪茹嫣被他弄得汗颜,她一直想隐瞒的事让这个小二一下都说出来了!俞青朗何等聪明的人,眼界又广,此时肯定猜想到了什么。她一声苦笑,对店小二说:“带路吧,能别说了么?” 店小二将他们领进几日前她宴请王伯恩的那件厢房。店小二拿肩头上的帕子擦了擦桌椅:“二位请~!” 雪茹嫣请俞青朗先就座,俞青朗未坐反笑,在雪茹嫣看来,奇奇怪怪!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俞青朗也直言:“在我之前,你请谁来过这里?” “没谁。”她道。 “要我查?” “不用了,”她算是招了,“江北太守王伯恩王大人,请他来这里叙了旧。” 他的身份要查一定能查出来,她再瞒也是自欺欺人。 “太守王伯恩?”俞青朗说,“好像不那么让人吃惊。” “当然,”雪茹嫣道,“教坊提携下边的人去汴京首部,都是通过各地太守送去,王大人算对我有提携之恩的人。” “是提携之恩,还是各位所利?” “不管你怎么说,事情已经就是这样了,”雪茹嫣道,话头忽然一转,“觉得被我顶替的姑娘很可怜?” 她的话引起了俞青朗格外的注意。他如画般的眼眉转过来看她,眼神波澜不惊,却暗中带着考究的意味。 “能被司青选中,都不是一般的人,”俞青朗道,“然对司青而言,谁去月柳巷不是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报恩—画像 雪茹嫣为他的话笑了:“公子真会安慰人。” 俞青朗再桌边撑着脑袋看她,雪茹嫣说:“你就要走了,提这些事太扫兴,来吃菜,都是江北名食。” 她将菜品一列排开。 “请用。” 俞青朗办的什么事情,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和廉榆,都是她企及不到的,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俞青朗走得悄无声息,有司青在,他提前离开这种事没有引起任何人关注。 只有格儿提了一句:“你家的人又走了,现在又是你一个人了。” 她们在房间收拾行李,雪茹嫣头也不抬:“江北过去后就只剩下一两个地方,很快也会到京城。” “但你不想他吗?” 雪茹嫣手上的动作一滞,格儿问:“看你们平时关系很好,走了总会失落吧?” “还好,”雪茹嫣淡淡地说,“不失落。” “啧啧啧,”格儿向她做起了鬼脸,“骗人!” “我骗你做什么?”雪茹嫣不动声色,“眼下还是教坊的事情要紧,又不是不回月柳巷了。” 格儿叹出了一口气:“要是早知道风月四时歌里还会有其他人来,鸢娘就不会担心你,叫我多照顾你了,这是什么。” 雪茹嫣扔给她一颗糖:“麦芽糖。” “麦芽糖?好久没吃到了!” “最近有人送东西过来吗?”雪茹嫣问。 格儿一边吃着糖,糖含在嘴里,说话口齿不清,但还能听得清楚:“有哇,昨天有人送了卷那个过来,我没拆开看。” 雪茹嫣听着一愣,忙朝桌子上看去。 “是这个?”她拿起来问。 “嗯嗯,就是它!”格儿说着,将掉下来的麦芽糖渣接住,重新塞回口里。 雪茹嫣连忙打开,扬开看,是一幅女子的画像。 “谁送来的?”雪茹嫣问。 “那人没说,”格儿说,“不过看着好像是练家子。” 雪茹嫣收回视线,仔细看画上的人。如果没错,这就应该是太守王伯恩送来给她所见过的那名女子的画像。 画中人肌肤雪白,红唇如四月里的桃花,嫣红可爱。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嘴角的笑意里蕴含万种风情。 果然是位美人啊! 格儿已经好奇地从床边的位置站过来,凑上来看,眨巴着眼睛随口一道:“这不是咱们那楼里的姑娘么?” 她忽然出现在身后把雪茹嫣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她更吓一跳的是她刚才的这句话。 雪茹嫣忙问:“你认识她?” 格儿将最后那点麦芽糖塞进嘴里,朝雪茹嫣点着头:“当然了,她过去多红,谁不认识她?” 雪茹嫣大为惊喜:“那她是谁,能告诉我吗?” 格儿说:“说起来你也认得才对,这不就是月凉吗?” 这两个字把雪茹嫣说得懵住了,就像一碰凉水从头上倒下来。 月凉! “她不可能是月凉!”雪茹嫣立即否定道,“月凉不是这个模样。” 格儿又凑近看了看,仔细地,但还是点头说:“这就是月凉啊!”说着忽然想到什么。 第三百三十八章 报恩—重生 “你可能见她的时间短,这画上的跟她在月柳巷的样子只是妆容不同,她在月柳巷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打扮,脸上脂粉和眉眼墨粉的描摹也跟教司坊的要求不同,所哟你一时没认出来吧!但我可是跟她在曦月歌一起生活四五年了,她就是脱下所有的脂粉我都认得出!”格儿说,安慰她道,“脸上的妆跟她在月柳巷画的不一样,你只见过她化那种妆的样子,所以没认出来!” 她不说还好,这样一说,雪茹嫣怔在这里,久久不能回神。 “真的是月凉?”她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沧桑。 格儿眨着眼睛,忽然懂了:“你肯定是认为月凉已经死了,一个死人的画像怎么会送到这里来给你吧?” “难道她没死?” “被带到天牢里没有跟劳妈妈一起回来,不大可能活着吧?” 雪茹嫣沉默了。 “不过送画的人还真过分,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个死人的画像,”格儿说,“要不拿去烧了吧,晦气!” “不要!”雪茹嫣立马阻止,“放这吧,既然送来了,就是个念想。” 格儿吃惊:“你还悼念月凉啊?不是死对头吗?” “谁说的?”雪茹嫣说,“月凉出事时我才刚来京城不久,月凉是被猪油蒙了心,我和她之间还没什么往来,又谈什么对头,死对头的?” 她说着收起画卷,一并打包进了行囊。 格儿看着她,眼里有些了特别的意味:“你心胸真宽广!” 雪茹嫣只是笑了笑,对她的夸赞,不作回应。 在离开江北之前,她打算再与王伯恩大人见上一面。太守府门外。 “什么人?” 雪茹嫣戴着斗篷面纱,轻声说:“劳烦通知太守大人,只将这信物交给大人看,大人自会明了。” 她手里捧着的是一副画卷,门口的护卫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几眼。 “你等着!”一名护卫接过画卷。 一刻钟后。 “进来吧!”刚才进去通报的那名护卫回来说。 走在太守府内,雪茹嫣一直低着头。她穿的斗篷很大,面纱也将她唯一可见的口鼻遮住,府里的人都看不见她的模样,显得她神神秘秘。 来到一间房内,领路的侍女退下,轻轻关上门,帘子后边,王伯恩走出来:“有什么事要找本官?” 雪茹嫣将斗篷上的帽子从头上取下来,让王伯恩看清楚是她,然后又罩了回去:“自然是画中人的事。” 王伯恩立马来了兴趣,连忙叫她过去坐,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茶杯放到她面前,问:“找到人了?” 雪茹嫣回答:“人没找到,但知道是谁。” “是谁?”他忙问。 “一位曾经是月柳巷名角的女子,唤作月凉,皎月当空的月,凉风秋月的凉,月凉。” “月凉?这是何人?”太守又问。 雪茹嫣忽然浅浅一笑:“这个人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不就是个教司坊的妓子?” “表面上是如此不错,去年时因为犯了戒律,触犯大宁国法被刑部压入天牢,之后就不知是死是活,没了消息,大人确定是这位女子来找的您?”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复生 她摊开画卷,手指再次指向画中女子的面容:“大人可能确定是她?” “当然是她!”王伯恩说,“她不仅来找了我,还在太守府上住了三日,那三日正好有府上雇的画师在此为我夫人画像,也曾见过她,这张画就是我叫他画的,样子跟我记忆里的一样!” 雪茹嫣看着画像,缓缓吐出一口凉气。 王伯恩也大为吃惊:“怎么,难道这个人去年死在了天牢?” 谁也不敢相信这种事:“难不成我太守府里,见鬼了?” “嘘,别这样说!”雪茹嫣立马制止他说,“是生是死还没有定论,都是大家猜想她死在了牢里,因为她再没回过月柳巷。”雪茹嫣摇头道,“不过,要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王伯恩连忙问:“又怎么了?” 雪茹嫣面露难色,这才将月凉的第二层身份说出来:“这个人,在月柳巷做名角甚至花魁的时候,是京城里某位王爷的眼线,她是王爷的人。” 她看着王伯恩震惊的眼神:“这就是我跟您说的,京城暗藏汹涌,局势复杂,不是奴家不遵守诺言,而是首先,无论大人和我,都得有命活着才行。” 王伯恩一下靠到椅悲伤,身体瘫软着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是哪位王爷?” “为不让大人心存芥蒂在朝堂中难做,恕奴家不多相告。” “那她为什么来找我,总可以说吧?” 雪茹嫣依旧摇头,叹气道:“不知,她为什么来找大人您,又怎样诓骗出那些话来的,我都不知道,如果这个人是她,事情就糟糕了啊……” 她和月凉之间的恩怨,本来以为就是一江秋水,流过就没了,但没想到竟然还有牵连。 月凉现在铁定是还活着了,那她从天牢里出来后为什么没回月柳巷?她和劳妈妈能出天牢是三王爷的安排,还是她一个人……悄悄越狱? 雪茹嫣不敢想后边的那个猜测,不过,要是月凉能从三王爷和天牢狱卒的眼皮底下流出来,那也真是有本事了! “你跟她很熟吗?”王伯恩忽然问。 他的问话将她从回忆里抽出神来,缓缓抬头,回答说:“不熟,但有故事。” “什么故事?” 雪茹嫣将自己初到京城时候的事情简略地和他说了,王伯恩认真听着,理解了,也理出了重点。 “所以你之前说你得罪了王爷,就是得罪在这里吧?没想到世人都看不起的教司坊,竟然得王爷厚爱,藏了这么深的事,可叹,可叹啊!” “大人还是先别可叹了,刚才我想了,”雪茹嫣打断他的话道,“要是月凉现在还是王爷的人,她能从天牢里活着出来,这不奇怪,但她出来后没回教坊,被大家都当作已经死了,却在之后出现在江北,来了您府上,这其中……” 她故意没把话说全,但对王伯恩这种久经朝堂的人,这种话不需要说得很明白。 王伯恩点头说:“你说的意思我懂,但这件事也是在蹊跷,就算王爷想除掉你泄愤,完全可用更简便有效的方法,你的背后谁也没有,一个普普通通从地上升上去的教坊女,他堂堂王爷,要整治你的法子何其多?” 第三百四十章 复生 王伯恩说:“就算是莫须有的罪名,把你从教司坊带出去,那些先朝定下的无阶层权贵的条条框框就都不作数,杀你如杀蝼蚁。” 雪茹嫣认同他的话,所以失笑道:“没错,王爷不需要这样做。” 王伯恩说:“可这个叫月凉的女子上门来找我,这件事里充满了阴谋的味道,我受了骗,把我和你的事都说出去了,她要是王爷的人,那这位王爷现在一定知道了,不过我还好,理由已经想好了,就只是送错了一个人上京城而已,顶多治失察之罪,贬官罢了,而你,可就真的小命不保。” 雪茹嫣佯装吃惊:“大人这是过河拆桥?” 王伯恩笑着说:“我从来没过过河,又拆的哪里的桥呢?再怎么说我也是朝廷命官,王爷就算要针对你,也不会轻易动我一个五品阶上官员。” 雪茹嫣叹气:“可大人没想过这道难关我能度过去?” “那等你度过去后再说吧!”王伯恩说,“我和你本来就没有关联,只是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罢了,你走吧,今后不要再联系本官了!” 王伯恩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雪茹嫣什么话也没说,也什么恳求、惊讶、慌张和难过的情绪都没有,一切表现如常。 “如此,奴家便向大人告辞了。”她说着鞠躬,拿回桌上的画卷,转身匆匆离开。 王伯恩想抛下她,独善其身! 雪茹嫣很清楚王伯恩的意思,也很赞同他的处理。这种事一旦暴露,他的确没有必要要陪她患难与共。 她们只是普通的利益关系,况且他身为太守,很容易能找到退路。 他以为她已经是条被逼上绝路的野兽,是干涸等死的鱼,要换做是她,她也会是同样的做法。 可惜,她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虽然月凉曾经是三王爷手下的人,虽然三王爷和她有嫌隙,但是! 但是她认识皇上,她认识俞青朗,她认识祈莫,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帮助她。 这件事说起来是个秘密,但又说起来,也可以是件皇上知道的事情。 至少她可以想办法不被判下欺瞒朝廷的重罪,她可以不死。 只要不死,其他一切都会有希望。她能活到现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此刻她更要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什么盼头了,对雪茹嫣来说,按部就班地完成司青的指令,然后一起返回京城,便结束了。 她期盼的是回到京城后,自己要抓紧时间实施心里的打算。 首先,月凉还活着! 雪茹嫣回京了,此时的月柳巷,风头都被鸢娘夺走了,就在她随队伍下地方巡演之后的那一个月,鸢娘就拿到了花魁的位置,人欺经久不衰。 鸢娘很张狂,打扮张狂,美貌张狂,性格也张狂,不过和月凉那种蛮不讲理的张狂不一样,是漠南边疆独有的豪气。 这为她登上花魁的宝座增添了不少助力。 她回到月柳巷时,已经两个月过去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复生 “雪姑娘!”红儿看见她回来非常高兴。 雪茹嫣打量她:“两月不见,琴艺有提升?” 红儿回答:“雪姑娘教的曲子都练熟了,每天都有练习,妈妈还夸我有天赋呢!” “是吗?那很好。”雪茹嫣道。 一别两月,她心事重重,瞒不过红儿,红儿问:“雪姑娘这一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没有烦心事。”雪茹嫣虽然这样说,但却深深地叹出了气。 “怎么了?” “月凉,可能没死,还活着。”她道。 跟红儿之间,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听到这个消息,红儿很吃惊:“月凉姑娘还活着?她不是死在天牢里了?” “恐怕没死,江北有人看见她了。” “啊!那她会不会对雪姑娘不利啊?” 雪茹嫣兀自笑笑。不利?她当然要对她不利了。 “凡事小心为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有人找过你吗?” “没有!”红儿回答地干脆,“宫里的人找我干什么?” 雪茹嫣看着她,脑子飞快思考,回答她说:“没什么。” 她不愿意再谈这件事,她是想到俞青朗提醒过她的话才问一问她,既然没事,她也就不多说了。 可红儿不干,追问:“雪姑娘还知道什么宫里的事么?” 红儿眨巴这眼睛,雪茹嫣感到有点奇怪:“宫里的事情你不是也清楚么?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来了?” 红儿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发:“我也就是好奇嘛。” “不该好奇地地方别好奇,好奇心害死猫。” 俞青朗从没说过假话,他说丽嫔要对红儿不利,空穴不来风,得小心才是,所以她便有刚才那么一问,但不希望红儿过多牵涉进这种事情当中。 鸢娘嘱咐了曦月歌的格儿路途中照顾她,她很感激,这次回来自然要上门向她道一声谢。 雪茹嫣拿起早就给她准备好的礼品准备出门,临走前注意到行囊里放着的那卷画,犹豫了很久。 月凉的画像究竟带不带? 她想了很多,但最终还是抽出画卷,一并带上。 曦月歌里,凡是看见她来的人都没有好脸色:“哟呵,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雪茹嫣吗?咱们这可容不下你这条大鱼!” “我是来找鸢娘姑娘,还请姐姐们行个方便。” 她这次来没有乔装打扮,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让这些人有了说词。曦月歌的劳妈妈本来就看她不爽,这里的人又怎么会给她好脸色? 她抬头看楼上,劳妈妈走了下来,雪茹嫣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次是来给鸢娘姑娘送礼,并无它意,望妈妈行个方便!” 劳妈妈冷眼看她:“真是越看越糟心的丫头!” 面对冷言冷语,雪茹嫣报之一笑,劳妈妈道:“上去吧,鸢娘现在是整条月柳巷的花魁,别打搅她了,非则跟你没完!” “谢谢劳妈妈。”雪茹嫣躬身道谢,等劳妈妈下了楼她才上去。 鸢娘的房间她知道在哪,在房间门口,轻轻敲门。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复生 “鸢娘姑娘。” 她悄悄打量了下她的房间:“成为花魁后,屋子也华丽多了,恭贺成为新花魁。” “你别取笑我了,我这花魁怎么来的你还不知道么?”鸢娘笑着说,“去地方转了一圈怎么样,去漠南了吗?” “去了,”雪茹嫣说,和她聊起家常,“漠南的的砖瓦房外都糊了黄泥,别有特色。” “不仅是房子,还有酒,漠南的酒才是天下第一的好酒!喝一口进去直接烧到肚脐眼!你喝了那的酒吗?” 雪茹嫣苦笑着摇头,鸢娘明白过来:“哦,你是江北的女子,喝不了酒。” “鸢娘姑娘体谅。” 鸢娘也是笑了笑,挑起桌上的礼物:“这是给我的?” “江北宜佳居的当地民服,挑了最新的料子,大师傅连夜赶工三日三夜做出来的。” “啊,真不错!”鸢娘赞道,“谢谢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你叫格儿一路照顾我,是我谢你才是。” “那没什么,出门在外总得有个照应的人,格儿机灵,跟我的关系也不错,你不用放心上。” “鸢娘姑娘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雪茹嫣自当尽力而为。” “客气了!”鸢娘说,“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你将这样的话就见外了!我知道你在汴京的的人缘不好,王爷,劳妈妈,还有这条街里的许多姑娘都不喜欢你,但王爷说起你来还是夸赞的多,我也觉得你挺好的。” “多谢。” “对了,这又是什么,也是给我的?”鸢娘看见了那卷画,雪茹嫣忙上前去。 “这个,不是给你的礼物,但是……”她仍是迟疑,按住她的手,不让她看画。 “但是?有话你就直说,我受得住!“ 雪茹嫣哭笑不得:”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就是,据说这是月凉的画像。“ 她这才将画卷展开,自己深深吸气,也是经过许久的思想斗争,才摊开让她看。 鸢娘好奇地,看见画卷全貌,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说:”哦,月凉的画像,怎么了?“ 雪茹嫣苦着眉头:“江北有人看见她了,她还活着,你知道吗?” 鸢娘稍稍惊恐:“她的事我听说过,我就是顶替她的位置,她要是还活着怎么不回月柳巷?” 鸢娘是性情直率的姑娘,听见她这样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不像是说谎,看来她并不知道月凉还活着。 雪茹嫣叹气:“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月凉之前是三王爷的人,进了趟天牢出来现在还活着,这件事王爷知道吗?” 她说:“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拿来给你看,这次到江北,以前的旧识说最近见到过她,这幅画格儿也看了,她认出这是月凉,她还活着。” 鸢娘猛地又瞧了眼画卷,仔细察看。房屋里的气氛冰冷,冷中透着几分紧张。 谁也没有说话,屏气凝神,许久,鸢娘才抬头,视线离开画卷:“这件事你不要问了。” “嗯?”雪茹嫣不解。 鸢娘道:“我的确是因为说是月凉死了才来到这里,但她究竟死没死,王爷又有什么打算,这都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管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复生 “打探这种事情对你没有好处,你收起这幅画赶紧回去吧!”鸢娘说道,下逐客令,“以后再也别提这些事了。” “可是,她要是还活着,王爷不知道……” “那也不能多问!”鸢娘喝止她说,小声,“王爷有多可怕,你还不清楚吗?” 她的话蓦然让雪茹嫣汗毛倒立! 三王爷的可怖之处她怎会不了解?那时候她差点丢了性命! “我知道了,”雪茹嫣低声说,“多谢鸢娘姑娘提点。” 鸢娘叹气:“你也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你既不是哪位王爷的人,也没有攀附上什么有钱的大官,却偏偏知道了这么深的事,王爷不杀你杀谁?收起好奇心吧,别陷得更深,那样你有几条命都不够赔!” “嗯,”雪茹嫣感激地道,收起画卷,“那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 是她好奇心太重了吗? 回去的路上,雪茹嫣一直在想这件事。她一开始也许有过好奇,但更多的是想结识这些权贵们,以便打探到当年江宰相满门抄斩的真相。 她并不是好奇多事的人。 但现在这是一个不错的理由,来当挡箭牌。 她走到风月四时歌门外,忽然在前边不远的人群中看见了红儿的身影,好像刚刚出门的样子。 “红儿?”她叫了一声,但街上嘈杂,红儿没有听见。 雪茹嫣奇怪了一下,平时她从不会擅自出门,况且教司坊里还有规定教坊人不得随意外出,她今天这是要去哪儿? 她回到房间,难得在坊楼里找不到红儿。 咚咚咚。 还没将斗篷摘下,门外就来人了。 “谁?”雪茹嫣问了一声。 “是我。” 雪茹嫣一怔。这个声音是,杏儿? 杏儿站在她门口,一脸不快,面色有些苍白,有一些倦容和病态。 “你怎么来了?”雪茹嫣有些奇怪。 杏儿朝她房里看去几眼,眼里的不满更加浓厚,质问她:“你叫红儿给我下什么毒了?” 听她这话,雪茹嫣大吃一惊:“你不要含血喷人,什么下毒?” 杏儿看起来有些虚弱,不高兴地对她道:“假惺惺,你不在这里的时候叫个小丫头给我使脸色看,还在我每天喝的茶水里下药,我现在这副样子还怎么登台?客也见不了!” 她的面色的确很不好看,呼吸急促,一副虚弱又狼狈的样子。 雪茹嫣一时被她搞蒙了:“杏儿姑娘,你说红儿往你的茶水里下药?这怎么可能,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丫头!”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知道你身边的小丫头是个什么货色?”杏儿冷哼说,“我也不是怪你,毕竟你跟上头去地方了,不在风月四时歌,都成了月柳巷的花魁,也犯不着毒我一个过去的角儿!” 杏儿又朝她房里看去一圈:“可你不要被身边的小人蛊惑了,你在的时候我也觉得她是个挺不错的小丫头,没想到背着你立马变了一副嘴脸,啊呸,小人!” 雪茹嫣看着她骂红儿的样子哭笑不得,想起金镯丢失案的时候她的表现,也足以担得起小人二字。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复生 有那件事做底子,雪茹嫣并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话。 “红儿不会这样做,”雪茹嫣说,“这中间肯定有误会,杏儿姑娘,你要是中毒了,生病了,还是赶紧去请大夫,别误了身体,祝你早日康复!” “喂,我是来找你身边的那个丫头。你交出来给我!” “她不在。” “唬人了你,我都这样子了还包庇她?交出来,否则……” 砰! 雪茹嫣没等她说完就把门关上,插上门闩,任杏儿敲门捶打。 过了一会儿,门外没声音了。雪茹嫣想,许是杏儿打累回去了,开始在意起她说的话,不过还是难以相信。 “红儿会给她下毒?”这件事雪茹嫣怎么也接受不了,一想起红儿那纯洁阳光的笑脸,她怎么都不能相信会是杏儿口中说的那种人。 杏儿本身就是特别会给人抹黑,胡编乱造,添油加醋的人。 关于月凉的事,鸢娘虽然劝她不要好奇,但这件事事关她的生死,她不得不去在意。 杏儿刚才来闹事只是一件插曲,她更多的精力是在月凉身上,她要是还活着,现在在哪? 那封信笺还存在箱子底下,既然都写信给她说这些事,后边一定还会有事,可是她会做什么,雪茹嫣想不出来。 她这个时候又不可能去找三王爷打探了,要想知道月凉的事情,难道…… 雪茹嫣只能想到这个人,这个面如琅玉,绝然出尘的俞青朗,还是只能请小楼告知这个消息了吗? 江湖规矩,请小楼的情报,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哒哒的马车驶向千福宫,连雪茹嫣自己都感慨,千福宫都要成小楼的门市部了。 红儿还没回来,她就没带上她,一个人出了城。来到千福宫,顺利见到祈莫,一声感叹:“小楼公子找不到了,幸好星主总是在禅房里不出去。” 一听她这话,祈莫就明白了:“好没良心的丫头啊,我给你令牌,你却总找俞青朗的事!” “是有事相求而已,请星主行个方便。”雪茹嫣说道,从身后拿过早已经提进来的礼品,“我知道星主这有许多稀奇珍宝,我能弄来的东西一定都入不了星主的眼,所以就从江北带了糖画来。” 一根好长的糖画,一个牛鼻子老道打坐参禅,身后还有一个大大的禅字。 祈莫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指着这跟糖画的样子:“你这是在讥讽我?” “我哪敢讥讽星主?修道参禅,不是这样?” “是是是,”祈莫连忙答道,“不过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欠揍呢?”他还是接过糖画,直接吃起来。 “甜吗?” “甜。” 雪茹嫣微微点头:“甜就好,星主请为我引见小楼公子吧,我有一笔买卖要谈。” “什么买卖?”祈莫问。 “打探一个人的消息,以前谁都以为她死了,但现在她还活着。” “谁?” “三王爷手下的教坊女,月凉。” 听到这两个字,祈莫吃糖的动作渐渐停止。 雪茹嫣又道了句:“月凉,她还活着,没回教司坊,我想问她的消息。”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复生 祈莫思忖了片刻:“你准备拿什么交换?” 雪茹嫣立马回答:“那就看俞公子他出开价多少银子。” “好,我帮你见到他,不过话先说在前头,这事你是公事公办,可别中途徇私。” “当然,”雪茹嫣说,“这点道理都不懂,又怎么能拿星主的令牌?星主只要将我作为有求于小楼的客人就行了,其他的事是我和俞青朗之间要商议的。” “好,”祈莫道,“我带你去小楼。” 雪茹嫣算着,这应该是她第三次来小楼。她已经熟悉流程了,让人在她眼前蒙上布,自觉跟着他上马车,然后下车,全程没有片刻犹豫,十分顺从。 耳边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专门在小楼里引路的俊俏公子嬉笑的声音:“姑娘可又来了,我就说姑娘会活着出去,还会再来的!” 雪茹嫣知道,她已经来到了小楼。 祈莫说:“她来找你家公子谈生意,人我领来了,接下来交给你了。” “星主放心,小楼从不欺客,既然是客,进门礼可带了?” 祈莫转头问她:“凡时找小楼办事的人,为表诚意,进门都要先给白银千两。” 这件事雪茹嫣之前不知道,但所幸她出门都习惯带些细软,有千两银票在身上,这下正好拿出来用。 她将银票拿给那名领路人,俊公子呵呵一笑:“如此,姑娘就是小楼的客人了,姑娘请抓好这个,随我来。” 祈莫在她身边小声说:“去吧,放心。” 她点了点头,眼睛还是被布蒙着,看不见任何东西,摸索着拿到领路公子说的东西,好像是一个绳头。 她紧紧抓住,前边领路人说:“姑娘请抓好了。” 祈莫好像离开了她身边,四周一片寂静,她只有慢慢走,跟着绳子力道的方向辨别左右,避开障碍物。 一进到小楼里边便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边的人笑嘻嘻着说:“姑娘可以把遮眼布摘了。” 雪茹嫣这才摘下这恼人的布条,等到视线完全清晰后,她才看见自己已经在房间里了。 “公子稍后就过来,姑娘请坐下稍等片刻。” 那名俊俏的领路公子笑呵呵地离开了。它关上了门,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要以客人的身份见俞青朗了,不过这一次,她是正儿八经来买情报,只是不知道关于月凉的情报俞青朗会要价多少? 房间里鸦雀无声,她的一盏茶都快喝完了,俞青朗才缓缓从前边的门帘后走出来。 “见过公子。” 前边的人看见是她,眼神亮了一下,坐下来:“是你想与小楼做生意?” “是。”雪茹嫣回答地干脆。 “做什么生意?” “寻一个人的行踪,现在的情况。” 俞青朗笑了一下:“以你的身份,想找谁的情况?难道是我的行踪?那可不能告诉你。” 雪茹嫣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好像被他调戏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 “不是公子你,那个人公子也认识,我希望公子能开个价。”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复生 俞青朗扬声:“哦?我也知道?” “嗯,”雪茹嫣点头说,“她叫月凉,以前是曦月歌的头牌,在京教司坊里待了十三年的月凉。” 俞青朗惊诧了一下:“你要问她?” 雪茹嫣深吸口气:“看来公子的确知道她还活着。” “我不知道,”俞青朗出乎意料的否认,“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她之前被刑部押入天牢,要是还活着,我一定能查到她的消息。” “多谢公子。” “别急着谢,我还没答应接下这笔生意,”俞青朗给她泼了一道凉水,他问,“你为什么要找她的消息?” “她还活着。” “你想报复?啊,是章怀王叫你做的是不是?你现在是他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三王爷曾经的眼线,他会斩草除根。” 雪茹嫣惊讶道:“关章怀王爷什么事?我从来都不是章怀王的人!” 俞青朗怀疑地挑眉:“不是?他曾清早抱着你从先皇妃的寝宫里出来,你不是他的人?” 雪茹嫣正想辩解,但忽然想起了他说的这件事时候的情况,那时…… 雪茹嫣沉默了。 俞青朗露出了得胜般的笑容:“怎么样,你果然已经是章怀王的人了吧?” “我不是。”她还是这样坚定地说,可是不对刚才提到的那件事做任何解释,她坚定的话显得毫无说服力。 俞青朗好像不想跟她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好了好了,你跟章怀王究竟有没有关系都不管我事,想买月凉的消息?有出息,看在你这么有出息的份上,我不收你太多的价钱。” “什么价?”雪茹嫣问。 “就两万两黄金。”俞青朗说。 雪茹嫣的心咯噔一下,颤抖地确认:“两万两黄金?” “啊,”俞青朗点头,“怎么,嫌贵?” “嗯。”她认真的点头,没有给他任何面子。 “那可糟糕,小楼拒不还价!” “只是一个月凉的消息,值得两万两金子?” “她究竟是什么人,不用我跟你多睡吧?你想问月凉的消息,其实就是问三王爷,到时候查出来的情况可能是扰乱超纲,谋朝篡位也未可知,这么大的事,你觉得不值两万两,金子?”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雪茹嫣服软了:“能不能便宜一点。” “说过小楼拒不还价。” “可我没有这么多钱。” 两万两黄金,哪是一个教坊女能拿出来的? “那就对不住了,”俞青朗说,“送客!” “等等!” 雪茹嫣赶紧叫住他,只见俞青朗端坐在茶桌的另一边,喝茶优雅的样子也是举世无双。 呵,好无情的人! 前不久在江北时候还跟她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现在面对面谈生意却如此无情! 雪茹嫣深深感觉自之前看错了他,还因为听到他说喜欢自己白白哭了一个晚上。 不过她又想,生意就是生意,俞青朗只是公事公办,虽然很无情,但这就是这条道上的规矩吧! 任何一个地方,一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所以雪茹嫣认下了,决定找着他说的规矩将商谈继续下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复生 俞青朗好奇地盯着她。 雪茹嫣解开第一颗衣扣,从怀中拿出一块拿布包着的硬邦邦的东西。“登楞”一声,摆到桌子上。 “都说千福宫的令牌是无价之宝,是不是抵得过两万两黄金?” 俞青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拿开布,这里面包着的可不就是祈莫的那块玄铁令牌? 她难得在他脸上看见惊讶,她笑了,问道:“公子认为抵不抵得了?” 俞青朗指着令牌,再次询问:“你真要把它给我?” “要是公子不要两万两黄金,我倾尽家财,一万两黄金或许能凑出来……” “便给我吧!”俞青朗说着把令牌收起来,命道,“来人!” 一旁的侧门打开,一位小公子端着墨宝走出。 “这是书契,你拿好。”他挥笔在上面草草写下月凉两个字,交给她。 “多谢公子。” “小楼办事一项公允,要是没其他疑问,送客。” 他的逐客令果断干脆,真是不讲情面的人呐! “消息怎么通知我?”雪茹嫣问道。 俞青朗已经准备起身离开,听见她的话,笑道:“有消息了自然会有人联系你,小楼里都是俊美的男子,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说着从来时的门帘离开 身边的那名小公子走到她面前:“姑娘请回。” 雪茹嫣叹气,点了点头,让他重新为自己蒙上眼,离开了小楼。 这件事情算是办下了,可是却丢掉了祈莫的令牌,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交代。 风月四时歌里。 “妈妈。”雪茹嫣恭敬地行礼。 刘妈妈转头:“雪儿?怎么到我这来了?” 雪茹嫣请求说:“请妈妈多为我安排些登台的机会。” “你要多登台?”刘妈妈疑问,“这是没问题,可你怎么突然说……” 雪茹嫣感激地笑笑:“最近手头紧,当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赚足银子赎出来。” “你欠了钱?潜谁的?要不要紧哦,多少钱?” 看着刘妈妈为她紧张的样子,雪茹嫣感叹,说道:“妈妈不要担心,不是什么坏人的银子,就是钱有点多,得抓紧挣银子了。” “那是多少钱嘛,妈妈这有点积蓄,要不你先拿着?看够不够?” 雪茹嫣笑着摇头回绝了她的好意,两万两黄金,就算借刘妈妈全部的积蓄也一定填不上这个数。她说:“不用了妈妈,妈妈的好意,雪茹嫣心领了。” “那到底是欠了多少?给个话,我好替你安排场子。” 学日晕直言道:“两万两黄金。” 这个数没把刘妈妈吓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两,两万两,金!” “嗯,两万两黄金,我的积蓄加上这些年客人送的值钱的玩意也许能凑个一万两黄金,剩下的一万两得抓紧时间攒钱了。” 她说的这些话在刘妈妈看来就是天方夜谭:“这怎么可能呢?” 雪茹嫣苦笑,无奈地:“但就是如此。” “你找谁借的钱?” “小楼。” 一听到是小楼,刘妈妈所有的惊讶都消失不见。 “那就正常了,看来你找公子要了不便宜的东西。”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复生 “请妈妈帮帮我。” “好说好说,”刘妈妈连忙说,“不过你这样一点一点的积攒,什么时候能凑够一万两金子啊?” 雪茹嫣好奇地:“难道妈妈有什么好方法?” 刘妈妈说:“接寻常的客人,那点打赏和银子凑一辈子都不够!你得去接那些达官贵人打的场子。” “达官贵人……”雪茹嫣念着。 刘妈妈叹一口气,劝道:“你还是放下性子,去找章怀王爷吧。” 雪茹嫣面色大惊:“妈妈这是什么主意?” 刘妈妈说:“京城里章怀王爷也花钱最大方,也最会给我们教坊的女子花钱,他可是皇上的亲哥哥,他要是愿意捧你,一万两金子很快就能攒齐!” “我不能这样做。”雪茹嫣说,转过身,想起曾和章怀王经历过的种种画面,深刻认为决不能再去招惹他! 她小心翼翼地对刘妈妈说:“章怀王爷会为我赎身的。” “那不是好事吗?”刘妈妈大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妈妈,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耳朵都起茧子了,教坊女不能和王爷在一起,妈妈应该很清楚,不要再劝我了。” 刘妈妈刚要继续下去,听见她这样说也是把话头咽回去了,说道:“好吧好吧,我不劝你,但要凑这么多钱,这条方法你自己好好琢磨,我这就去看看最近的场子安排,给你加几场!”说着掀开帘子走进内屋。 雪茹嫣再次道谢后离开,门外不远处,红儿站在那里。 雪茹嫣一愣:“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雪姑娘呀!”红儿笑着说,忽然撅起嘴嘟囔,“今天街上卖山楂片的人多收了我四文钱,好难过。” 看着她抱怨的样子,雪茹嫣又愣了愣,但还是笑着安慰她说:“四文钱而已,多收了就算了。” “那怎么行!”红儿拒绝,“我得去找他理论,可是我怕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雪茹嫣拍了拍她的头:“今后登台的场次要增加,你要抓紧练习,等练熟一首曲子后,我带你登台。” 红儿一时间没有说话,好像被吓到了,片刻后,忽然大叫:“真的吗?谢谢雪姑娘!” 雪茹嫣也朝她笑了笑,可是心里渐渐生出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红儿的笑脸还是那样阳光灿烂,可是她心里却莫名的感觉到对她的疏远。 她对红儿有些不耐烦,这很让她吃惊!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现在对着红儿,她竟然起了这种情绪?她感觉两人之间的默契消失了,她不在的这两个月里应该是发生了点什么。 “红儿,”雪茹嫣叫她说,“宫里真的没人找过你吗?” “没有啊!”红儿立马回答,眼底里还是那样的喜悦。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唉呀,你别多想了,哪一天带我登台呀?” 对红儿的话,雪茹嫣皱起了眉。 “快了,”她说,“我先靠你琴艺,看现在你练的怎么样。” 房间里,雪茹嫣找了一圈,疑问:“我送你的琴呢?” “楼里搞大扫除,那把琴扔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复生—替身 “扔了?”雪茹嫣奇怪。 “是啊,扔了,那把破琴不扔掉干什么?楼里多的是好琴,你说是不是,雪姑娘?” 雪茹嫣平静地说:“我觉得不是。” 她很惊讶,但没表现出来。那把琴是她的第一把琴,一直当做珍藏之物,作为纪念送给了红儿,为的是督促她勤加练习。红儿怎么会扔掉呢? 她了解红儿,红儿那个小丫头重情重义,并且知道这张琴的意义,绝不会嫌弃它破就扔了,可眼前的这人…… 雪茹嫣心头起疑,但还是说:“扔了就扔了,也替我处理样垃圾,新的琴在哪?” “在这里!”红儿说,从衣柜旁边拿出一把琴来,“楼里的姑娘最近教了我一首曲子,我练得好极了,弹给雪姑娘听!” 她说着就弹起来,雪茹嫣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个红儿好像已经不是她以前见过的那个红儿了。 她和红儿长得一模一样,可是骨子里却没有任何一点与红儿相似。她两个月不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曲弹完。 “好听吗?”红儿期待着问。 “好听。”雪茹嫣说。 “她们都说我有天赋!”红儿得意的说,“妈妈已经和我说了,今天开始加场子,今晚就有,雪姑娘要抓紧时间打扮自己准备登台啦!” “我从来不打扮就登台,你不知道吗?”雪茹嫣问。 红儿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乐呵呵的笑容,有些惭愧地说:“我当然知道呀,只是雪姑娘两个月没在这里登台了,希望雪姑娘能更好的状态登台,惊艳四座!” 雪茹嫣笑问:“以前我就不惊艳四座了?” “现在很惊艳啊!男人都好色,雪茹嫣将下半边脸遮住了,就要好好画画眼睛和眉毛,要一个眼神把他们的魂都勾了去,这样才能打败鸢娘,拿回花魁!” 她的话不禁叫雪茹嫣毛骨悚然。鸢娘和她关系如何,真正的红儿一清二楚,绝不会叫她去跟鸢娘争花魁。 雪茹嫣转过头去看她,眼前的这个红儿,恐怕真的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红儿了。 她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歇息一会儿便上妆登台。” 红儿不纠缠:“那雪姑娘好好休息,要送壶茶水吗?” “不用。”雪茹嫣轻声地拒绝道,“将门关上。” 她刚才故意设了一个圈套给红儿,教坊人登台表演怎么可能不上妆?她刚才说不上妆的话是骗人的,可这个红儿信了,还顺着她的话圆了过去。 她自以为是圆过去了,殊不知是最大的暴露。 她绝不可能事红儿! 雪茹嫣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确定她不是真正的红儿,那她送来的茶水自己又怎么敢喝? 房门被这个假红儿关上,雪茹嫣静静地思考,这个人若是针对她来,恐怕是想要她的性命。 她侧躺下,并没有睡着,脑海中不断琢磨这件事以及相应的对策。 恐怕…… 夜幕拉开。 咚咚咚。 “雪姑娘,醒了吗?” 雪茹嫣已经坐到梳妆台边上好了妆,打开房门,假红儿看见她都准备好了,稍稍吃了一惊。 第三百五十章 复生—半月 “走吧,别叫客人等久了。” 她说完就走,红儿拦都拦不住,追着她:“但现在还没有开始!” “没开始?那正好你上吧,”雪茹嫣说,停下脚步,“在正式开场之前你去台上弹琴如何?” “我?”红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雪茹嫣肯定地说:“对,是你,你不愿意?” 红儿愣在这里没说话,雪茹嫣说:“你不是说想要登台?我给你机会,你怎么又不要了?” “不,不是!”红儿忙道,“我,好,我登台!” 红儿跑回去拿琴,雪茹嫣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 红儿虽然做琴姬培养,跟她练琴刻苦,但绝谈不上天赋。今天她在房里弹琴,技巧手法虽然生疏,但也不是新手能达到的境界,只短短两个月,以红儿的资质根本不可能做到。 这个红儿登台了,在没有正式开场前就有人在台上弹曲可是新鲜事,一下就吸引了许多来客的目光。 刘妈妈从后边着急地跑过来:“谁要她上去的?还没开场子,快叫她下来,下来!” 雪茹嫣正盯着红儿出神,听见刘妈妈的话赶紧转身,拦住她说:“是我叫她去的,妈妈算了,不用叫下来,你看。” 她掀开帘帐一角,刘妈妈看过去,坐席已经提前坐满了。 “这……” “妈妈放心,不会出事的,红儿弹的曲子不收费,只是给她一个展示的机会,时间到了准时开场。” 刘妈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你得看住了!” “嗯,”雪茹嫣点头说,“妈妈放心。” 台底下的人既看新鲜,又又担心,纷纷猜疑:“这就开始了?怎么幕还盖着?” “还没开场子吧,不知道现在进来收不收钱啊?” “各位官爷,各位大人,各位公子!”刘妈妈走上台,笑脸盈盈,挥舞着帕子对他们说,“这是我们风月四时歌怕您们等场子无聊特别安排的,不收钱,不收钱,大家伙放心听!” 众人释然。 “既然都说明白了,那这一曲的银子,我可就不给了!”有来客说。 刘妈妈笑着:“不给了,不用给!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啊!” 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冷哼一声:“你还真有能耐,想到这个法子给红儿那丫头登台,又讨了妈妈的好!” “你怎么在这?” “你在这,我就不能在这?真是主仆一个样,欺人太甚!” 雪茹嫣想起她说红儿欺负过她的话,那时候还不信,现在知道这个红儿是假冒的,忽然为她感慨起来。 “你叹什么气?”杏儿狐疑问。 “她什么时候给你脸色看的?”她问道。 “什么时候?” “我记得红儿以前在我身边,从来不会给楼里任何人脸色看,从哪一天开始的?” 她转过身,她的个头比杏儿高,杏儿抬起头,不满全写在了脸上,说道:“反正就是你走的这两个月里,具体哪一天,哼,大夫说我中毒有十天了,是一种慢性毒,十天显露症状,喝满三十天就会毙命!那天我去找你已经是第二天发作了,差不多就半个月前吧!” “半个月前……”雪茹嫣想着这个时间。 杏儿在一边说:“红儿这丫头,真坏!”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复生—替换 虽然不想让章怀王对她有任何误会,但是为了红儿,她不得不去主动见他。 半个月前她不在京城,月柳巷里的事情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人了。 章怀王经常来月柳巷寻欢作乐,要见他并不难。今日,章怀王就到了,只不过没来风月四时歌,而是到了另一家坊楼。 收到消息,雪茹嫣赶忙换掉衣服,跑到那家坊楼里,亲自将章怀王拦住。夜里的月柳巷人潮拥挤,她混进人群里进到那家坊楼里,一时片刻还没有人认出她来。 章怀王左拥右抱,雪茹嫣冲上前去:“王爷,请移驾说话。” 章怀王眼神迷离,就着大红灯笼里的烛光看清楚她,眼神顿时明亮,将左拥右抱的美人一下推开,拿住她的肩膀。 “雪茹嫣?你,你怎么在这里?”他很惊喜。 她没有戴面纱,一张素净好看的脸完完整整在他眼前。章怀王忽然笑道:“难道是看见本王去了别的坊楼,心里吃醋,来堵截本王?” 雪茹嫣张开嘴正要说话,但吸了口气,忽然觉得那样说又不好,看着他将原本的话咽回去。 “嗯?”章怀王笑着挑眉。 “奴家不想利用王爷。”她只道。 章怀王的表情愣了一下,抬起手在她的眉心处开始沿着眉线的走向描摹起来。 “你不想利用本王,殊不知本王想被你利用啊!”他一声叹气,牵起她的手。 “走,去风月四时歌!”他下令道。 他的掌心有些许茧痕,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握住。雪茹嫣没有挣扎,看着他的背影,一声轻叹。 她从别的坊楼里把章怀王叫来风月四时歌了,这件事传出去了,又不知道他们要怎样编排她和章怀王了。 章怀王来到风月四时歌内。 “没想到你竟有胆子去其他坊楼堵拦本王,”章怀王说,“你没有要紧事绝不会主动找本王,这次又是什么事?” “对不起。” “道歉干什么,本王需要女人道歉?” 雪茹嫣很愧疚,从来都没想去利用章怀王的感情,但却总有些事情不得不去请他帮忙,而每一次章怀王都帮了她。 她叹息,抬起头说:“今后若能为王爷做些什么,雪茹嫣定当万死不辞!” 章怀王很惊讶:“突然这样说本王倒是慌了,你难不成想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雪茹嫣摇头,跪下:“请求王爷告诉奴家,在奴家不在的这两个月里风月四时歌都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一时沉默i。 良久。 “就这事?”章怀王疑惑地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雪茹嫣认真点头,对章怀王说:“这是奴家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可能很复杂,奴家只能想到王爷,这些事,她……” “慢慢说。”章怀王叫她镇定下来。 雪茹嫣深吸一口气,平缓下心情,随后说道:“奴家身边的小丫头红儿,被人掉包了,现在的红儿是假的。” 她这话让章怀王又吃惊了一会儿:“你说你什么那个这么点大的小丫头被人掉包了?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易容成她在你身边?”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复生 —试探 雪茹嫣再次认真地点头。 章怀王却连忙摇头,说道:”这不可能!谁这么无聊去顶替教司坊里的小丫头?不可能!“ “王爷为何觉得不可能?奴家再与王爷说件事吧,”雪茹嫣叹气,“月凉还活着,江北教坊之前有人见过她,她还活着,王爷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章怀王在这里第三次惊讶了! “什么?你刚才说谁?” “月凉,她还活着,”她说完拿出了那张画卷,“曦月歌的姑娘认定这画中人就是月凉,只不过换了妆容,与月柳巷里常见到的不一样,王爷,月凉从天牢里活着出来却没回教司坊。” 话不用说透,这其中的意思,章怀王自然是知道的比她更加清楚:“你说的这件事,确定?” 雪茹嫣无奈:“这种事我骗王爷有什么好处么?” “那谁知道你?” “王爷!” 章怀王一抹轻笑:“好好好,不逗你了,这件事本王要先去落实一些情况,不过你说红儿是假的,又是什么情况?” 雪茹嫣将自己的怀疑和担心说了出来,全部告知后,忧心忡忡道:“能在月柳巷偷偷摸摸把人换了,连刘妈妈都没有起疑心,不知道真正的红儿现在在哪里?” 章怀王想了想,也愁起来:“这件事不仅是你的事,要是月凉真还活着,对本王也是祸害,她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又没有脑子,现在行事肯定比以前更疯!” 看他这样…… “王爷是不知道红儿的情况了?”雪茹嫣问。 “一个小丫头的情况本王怎么会知道?不过这件事本王可以帮你查,”章怀王说,凑过来,“只是你要给本王什么做报答?” “王爷想要什么?” 章怀王忽然道:“也是,你一个教坊女能给本王什么?就先欠着吧,等本王想好了再来拿。” “到时候可别反悔!”他又补了一句。 雪茹嫣放心下来,笑着说:“奴家定不食言,若王爷找到了红儿,还请将红儿救下,奴家感激不尽!” 这天之后,红儿每天都陪着她,没事时就端来茶水,里面都放了一片菊花,雪茹嫣都没敢喝,只叫她放在了桌上。 她仔细观察这个红儿,虽然长得和红儿一样的脸,又穿着红儿的衣服,但学红儿说话过了,渐渐的说话嗲声嗲气起来,一点都没有红儿天生单纯可爱的样子,整成了智障儿的模样。 她的拙劣表现让雪茹嫣感到好笑,可并没有揭穿。之后等章怀王的消息就可以了,这样的事不是她一个教坊女能够插手的。 眼下自己当务之急的要事还是尽快攒银子去把祈莫的令牌赎回来。 时间匆匆而过。 按照杏儿的说法,现在这个红儿给她下了毒,毒性十天发作,三十天毙命。这一天早晨醒来,雪茹嫣算着日子,是她喝红儿送来的菊花茶的第是一天了,要是她真的下了毒,今天该发作了。 对红儿每天端进来的茶,雪茹嫣都把茶水倒出了窗外。她决定从今天开始装病,去探一探红儿。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复生—月凉 她起身给脸上擦上白粉,画出一幅虚弱的样子,就想那天来找她的杏儿一样。到了时辰,红儿来给她请安:“雪姑娘,醒来了吗?” “咳咳。”雪茹嫣先咳嗽两声,调整好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进来吧。” 红儿推门进来,鬼机灵似地先探出脑袋,见她真的起床了,笑起来:“雪姑娘怎么自己就穿好衣服了,也不等红儿来替你穿!” 她捂着胸口,做出一副胸口疼的样子否决她:“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来穿什么衣服?” 她又假装咳嗽了几声,红儿注意到她虚弱的样子,问道:“脸色怎么这么差?” “可能昨夜没睡好,染了风寒。” “那去请大夫吧?” 听到她要请大夫,雪茹嫣有点意外,但想到自己其实没有中毒,于是说:“算了,一点小事,不用这么麻烦,给我再取件衣服来。” 红儿为她拿来衣服,雪茹嫣拉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问:“前些天杏儿来说你怠慢了她,这是怎么回事?” 红儿为她披衣服的动作有些停顿,奇怪地问:“杏儿说我怠慢她?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她说你给她脸色看,还翻白眼。” “瞎说,明明是她给我脸色看!” 雪茹嫣沉下气:“所以你不承认有这事?” “那当然!”红儿诧异,“雪姑娘应该帮着我呀,怎么反而帮杏儿说话了?雪姑娘,我生气了!” 她背过去身,好像真的生气了的样子。 “那便是杏儿她胡说吧,咳咳,”雪茹嫣说,“今天我这样子恐怕登不了台了,你去告诉刘妈妈一声,我要休养几日,如果要人代替,就你替我上吧!” 红儿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她的坊间。雪茹嫣脱下外套,推开窗,楼下什么人也没有。 今天还是没有消息送来啊! 俞青郎的消息总是快人一步。刘妈妈亲自领路,带着一位俊朗非凡的公子到她房里来。 “雪儿,好好招待华公子,华公子,这就是我家的头牌雪茹嫣,前几天染了风寒,本来是不该见客的,但您是那位推荐来的,所以就破例带您过来!”刘妈妈笑着说,为他们关上房门,又叮嘱,“雪儿,好好招待!” 模样俊朗的公子,又是刘妈妈亲自领路,雪茹嫣问:“推荐华公子的那位可是叫俞青朗?” 华公子笑起来更加俊俏:“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家公子请我送封信过来,雪姑娘请过目。” 真的是俞青朗! 雪茹嫣赶紧拆开信封,里边有两张纸,她连忙读览,这边掏出一锭银子给他。 华公子拒绝:“姑娘这是做什么,小楼有规矩,不能收客人的银子。” 雪茹嫣愣了愣:“好吧,规矩不可破,既然如此请华公子替奴家向你家公子再次道谢。” 华公子点头,随后就离开了房间。 对着信笺,雪茹嫣激动地差点叫出来! 月凉没死,小楼送来的信里说,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月柳巷,也就是说月凉现在就在月柳巷!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复生—月凉 月凉在月柳巷,那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曦月歌。这么说来,三王爷的确是知道这件事,这些都是三王爷的筹划? 可是…… 雪茹嫣又疑惑了。月凉如果藏身在曦月歌,但她现在连名号都没有,她在月柳巷里又能做什么呢? 想不明白。 红儿最近总是不在风月四时歌。自从发现她不是真的红儿后,她经常外出,雪茹嫣觉得正常多了,她不在楼里对自己反而还更好。 红儿不在,那她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她换了楼里小厮穿的衣服,乔装打扮,戴上小楼送来的信件准备出门去章怀王府。对这件消息,她很乐意与章怀王分享。 她悄悄从后门出门,因为楼里的下人都是从后门进出,所以她穿成这个样子,没有引起怀疑。 章怀王府前。 “我找章怀王爷,给他送信!” 雪茹嫣自报家门,守门的护卫盯着她上下打量,脸上的怀疑越来越浓:“什么人?” “月柳巷风月四时歌的下人,来给王爷送信!” 就在这时,府们开了,章怀王的随身侍卫启元走了出来。雪茹嫣灵机一动,赶紧叫他:“喂,我家雪姑娘要我来给王爷送信来了!” 听到她刻意伪装男子的声音,启元眉头一皱,转过身看见是她,有立马惊讶到,指着她说:“你,你不是……” 启元的话音戛然而止,看着她的打扮,心中揣摩,咳嗽两声:“你来给王爷送什么信啊?” 见他不戳穿自己还有意问话,雪茹嫣心里的担忧放了下来,松口气说:“这要等见到王爷才能说。” “让他进去吧!”启元道。 “是。”启元发话了,这两个看门的护卫哪里还有不放行的道理? “多谢。”雪茹嫣向他答谢,然后连忙跑进门。 启元说:“王爷在书房!” “知道了!” 雪茹嫣匆匆跑到书房,章怀王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府里,一时惊住了,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她。 雪茹嫣赶紧拉他进门,将门关好。 “月凉就藏在月柳巷里,王爷请看。”她什么解释的话也没有,只想把这封信拿给他看。 章怀王将信将疑地打开信件,看完之后面色大变。 “这是哪来的信?” “小楼送来的。” “小楼?”章怀王的眉头差点拧进了皮肉里,满脸的难以置信道,“俞青朗?” 雪茹嫣这会儿恍然想起来,章怀王也是认得俞青朗的。 她点头:“嗯,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章怀王沉沉地叹出了气,“他本人就是最大的问题,这件事你去找他了?” 雪茹嫣纠正他:“我去找小楼了。” “小楼,唉,小楼,你什么都不知道!”章怀王大声嚷嚷,摇头叹气,“罢了罢了,既然是他们送来的消息,就是真的,月凉躲在月柳巷,你自己小心点吧!” “那红儿……” “红儿本王也还在找!”章怀王非常烦躁,“你们真是,一个两个都叫本王办事,本王现在都觉得自己还没有一个教司坊小丫头重要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复生—后院 雪茹嫣吃惊:“还有别的人请王爷找红儿?” “皇上,皇上啊!”章怀王双手指天,“你那天来找了我后,皇上就来了,非要我把这件事情查清楚,把红儿找出来,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去哪里找那么个大活人出来?难道把整个汴京都掀了?” 章怀王满腹牢骚,看来皇上给他施了许多压力。 雪茹嫣很诧异,也觉得好笑。 章怀王狐疑地瞧着她:“好笑吗?” 雪茹嫣认真点头说:“好笑。” 他继续和她牢骚起来:“你说他们绑红儿做什么?红儿一个屁点大的小丫头,碍着谁的事了?绑了也就算了吧,你现在身边还有个假的,这是为什么?冲你去的?” “奴家也是这样想的,可奴家的仇人实在太多了。” 章怀王一愣:“你这倒说得本王无言了。” “严格来说,王爷也算我的仇家,”雪茹嫣说,“王爷一开始是恼我的,我知道。”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头也越来越低。章怀王蹲下身去瞧她的脸:“你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你要是月凉那样色的庸脂俗粉,本王也就不会现在还跟你多说话了。” “对不起。” 章怀王叹气:“你情我愿,没什么对不起的,说起来你还真有本事,连带出来的小丫头都能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皇上那家伙,我还没见他对谁这样上过心!” “皇上他,不会喜欢红儿的吧?”雪茹嫣疑问。 “这谁说得准?他的性子,呵,喜怒无常是常事,谁都摸不透,”章怀王说着神情暗淡下来,“连我都没摸透过他。” 雪茹嫣又想起了俞青朗在江北曾跟她说过的话,询问:“那有没有可能,跟丽嫔娘娘有关?” “丽嫔?” 雪茹嫣这会儿才将俞青朗的那句话告诉他:“俞青朗曾和我说要我注意红儿的安全,说丽嫔可能会对她不利。” 章怀王的眼睛大睁起来:“要是这样,就是皇上他自己后院起火,要他自己去处理了。” 有的时候,雪茹嫣觉得俞青朗就像是神。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他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 小楼究竟是如何知道天下秘密的呢?她不禁好奇起来, 那天从章怀王府回来后,章怀王就去宫里找皇上了,要是红儿真的在丽嫔那里,这件事就好办了。 门外,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刘妈妈追在后面:“道长,道长,我们这是教坊,不是您该来的地啊!” 祈莫一头银发没做掩饰,没有停下来,对刘妈妈说:“你不用管我,我等会就走,不会耽误你开门做生意。” 他来找雪茹嫣,带着怒气。能让祈莫发火,这也着实不容易。他推开门:“你胆子真不小啊!” 雪茹嫣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星主怎么来了?” “星主……”刘妈妈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道长是千福宫的福元星君,难怪长得非凡!” 祈莫侧身瞟了眼刘妈妈,雪茹嫣向她笑道:“妈妈放心吧,星主是来找我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复生—打闹 “你胆子真大,我给你的令牌都能卖!” 雪茹嫣叹气:“看来星主还是知道了。” “我要是不知道你还打算瞒着?”祈莫呵地一下就笑起来,冷笑,“你不知道那东西很贵重吗?你就当了?早知道你这么不珍惜,我就不给你了!” “星主莫生气,请喝茶。” 雪茹嫣恭敬地向他倒茶谢罪,这件事要换做她是祈莫她也会生气,可那个时候她也是没办法。 “哼!”祈莫接过她的茶,雪茹嫣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他肯接茶,就说明他还打算原谅她。 “我是有苦衷的,并非有意要卖星主的令牌。” 她一说这话祈莫就来气,用力把茶杯拍桌上,一下就拍成了碎片:“你还好意思说!把我的令牌当给小楼,天下那么多人想要我的令牌,他们转手一卖,你以为我千福宫是杂货铺?” “他们怎么会卖呢?”雪茹嫣陪笑着说,“俞公子不会这样做的。” “他不会,呵,他……”祈莫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停顿几秒后才又说,“总之你这次太让我失望了!” 雪茹嫣也觉得委屈:“小楼开价两万两黄金,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也就只有星主您的令牌了,我正在努力攒钱去赎回来……” “赎?你赎得回来吗?”祈莫差点把心肺都给她吼出来了,焦急不已,“小楼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姑娘!” 这她倒不知道了,就单看俞青朗,她觉得还是挺好说话,不过那天的俞青朗很奇怪,一点情面都不讲,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星主大人莫生气,我知道错了,”雪茹嫣诚恳地向他认错说,“我的身世状况星主都知道,为了能找回爹娘过去那些事,我顶替了江北同坊楼姐妹入京的名额到了风月四时歌,这件事让月凉知道了,还写了信给我,所以我才去小楼请他们帮我查到月凉的下落。” 祈莫感到有些熟悉:“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雪茹嫣蹲在他身边认认真真地和他说:“就是那个以前曦月歌里三王爷安插的眼线,造谣我和三王爷的事情被刑部关进了天牢。” “是她?”她这样一说祈莫就记起来了,“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没死,”雪茹嫣说,“所以我才着急请俞公子找出她的行踪下落,一时情急才抵了型主大人的令牌。” “这可是有意思了,天牢里放活人出来,刑部知不知道?” 雪茹嫣没有做回答,祈莫笑了。 “看来现在天下有趣的姑娘还不止你一个!”祈莫说。 “可以认为星主在夸耀月凉吗?” “可以,本星君就是在夸她!”祈莫直言道,“你拿我令牌当钱的事我就先不跟你追究了,昨天章怀王和皇上在我千福宫里大闹了一场,现在两个人躺在我宫里养伤,你要不要去看看?” “章怀王和皇上打起来了?”雪茹嫣吃惊不已。 “都是为了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啊,也不知道是谁说跟丽嫔有关系的,皇上昨天到了千福宫,章怀王就追到了那,然后一言不合……你去不去?”他的话虽这样说,但手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复生—童颜 廉榆和章怀王打了起来,雪茹嫣很吃惊,但最吃惊的还是章怀王还活着。 千福宫的厢房里,章怀王趴在床上,衣衫半褪,一个小道童正在给他上药。 “你瞧瞧你,非要到我这来挨顿揍才甘心!”祈莫现在还责备他,叫开小道童,“这些伤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了,你这段时间别走,在这里好好养伤。” “我哪想到他下手这样重?”章怀王很不高兴地说。 “他没杀了你就算念及骨肉亲情!” 是了,廉榆的武功那么高,章怀王还能活着躺在这,也是该谢他手下留情了。 章怀王趴在这,没有发现她来,雪茹嫣走上前去,叫了一声:“王爷。” 章怀王本来还呵呵地笑着,现在瞬间没声了,整个人愣在这里,下一秒立即裹上被子将自己团团包起来。 他转过身,怒瞪祈莫:“她来了怎么不先说一声?这本王,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祈莫抬手,一下拍在他脑门:“你们都共度春宵了,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 “谁共度春宵了?”章怀王不服地说,“本王清清白白,你个妖道不要污蔑本王!” 祈莫大疑:“那天清晨宫里人可都看见你抱她出来,她下地后还不能走路,你没干什么?” “那是,那就是让宫里那些人相信,但你怎么会和他们一样也信了?”章怀王急切地说,指责他,“本王看你就是为老不尊,欺负我们这些小辈有意思吗?” “小辈?”雪茹嫣终于开口问话了,她不明白,看向祈莫,难道他的辈分很高? 章怀王像是找准了话头,忙扭头对她说:“别看他脸上光光滑滑一点皱纹也没有,其实是我们爷爷辈的人了,连先帝都要管他叫一声叔叔!” “叔叔?”雪茹嫣更加震惊了,再扭头看祈莫,看见他一头银发,忽然间好像理解了什么。 祈莫忙道:“小雪儿你不要听他胡说,你看本尊这幅容貌,怎么会是爷爷辈的人?” “本王哪里胡说了?不然怎么说你是妖道呢?” 祈莫冲着她淡笑,一副“你应当相信我”的样子,但究竟信谁,雪茹嫣只是一笑了之。 “王爷为红儿与皇上斗殴,奴家替红儿万分谢过王爷。”雪茹嫣跪下来叩谢说。床上,章怀王已经将衣服穿起来。 “本王不全是为了你家那个小丫头,不用谢我,起来。” “不知道红儿的下落,有没有消息?” 章怀王立马哼出一声:“哼,说什么消息,皇上一听说可能在丽嫔那里就跟我打起来,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在乎丽嫔还是你家那个小丫头,打完本王就跑了,当真无情!” “这么说,皇上是没受伤了?” 章怀王稍楞:“你是帮谁说话呢!” “奴家怕王爷打伤皇上,遭皇上怪罪。” “哼!” “好了,该闹都闹完了,你们聊吧。” “请等一下!”雪茹嫣叫住他。 祈莫好奇:“还有何事?” “星主真是爷爷辈的人?”她还是好奇这件事。 章怀王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样吧,你猜他今年多少岁了,猜中了本王送你一样礼,本王府上的宝库里你看中哪一样就拿哪样!”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复生—选择 雪茹嫣看了祈莫一眼,有点担忧地说:“奴家不敢猜。” 章怀王忙打消她的顾虑:“你放心大胆的猜,本王给你兜着!” 雪茹嫣又看了祈莫许久,这要是猜大了,星主一定不高兴,猜小了又让章怀王怪她故意,怕得罪祈莫,没意思。所以她用了个折中的办法,似开玩笑地说:“莫非星主已经年过半百了?不会吧?” “半百?你太小瞧他了!?”章怀王立即道,拍床而起,“他今年86了,你敢信吗?” 雪茹嫣诧异,朝祈莫转过头:“这您也敢说?” 雪茹嫣的年纪也不大说起来也不大,不过也就是十九、二十岁,还不懂得年逾八旬是个什么概念,但她想怎么也得是满脸皱纹胡须花白的老大爷了吧? 可祈莫,站姿挺拔,步履生风,脸上更是光彩明亮,没有一丁点皱纹,哪里有半点老人相?看上去就和章怀王一样大! 章怀王终于笑了,畅快地对祈莫说:“你看看,又有人被你的长相给骗了。” “是真的吗?”雪茹嫣大感吃惊,“星主真的已经八十六了?” 祈莫笑答:“是不是八十六岁又有什么重要的,世间本不存在年岁,是世人自行添加罢了,不论十六,二十六,还是八十六,我都是我,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雪茹嫣吃惊地道,“若星主是八十六岁,雪茹嫣自当用对长辈的礼仪对待星主,若星主是二十六岁,雪茹嫣就将星主视为朋友。” 祈莫疑问一声:“难道八十六岁的老头子不配有朋友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雪茹嫣被祈莫说得惊慌不已,“我的意思是说,是,是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懂礼貌的姑娘,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你要不要跟他说说话,不要的话就跟我出去,清糕没吃过吧?” “清糕是什么?” “是只有千福宫才有的东西。” “有劳星主了。” 祈莫顺利地将雪茹嫣拐出了房间,本来是想叫她留下来安慰安慰章怀王,但那小子竟然暴出了自己这么大的内幕,这份好心他不打算给了。 他们走出去,章怀王不满地叫他们:“你们去吃东西就把本王留在这了?”但身上有伤,大声叫喊动气,弄得心脉疼。 雪茹嫣如魔障似地跟在祈莫身后,问道:“清糕是用什么做的?” “菖蒲,青幽草,加天泉里的水。” 反正他的什么她也不懂,就礼貌性地哦了一声。 祈莫询问:“你对章怀王和俞青朗,哪一个感觉更好?” 雪茹嫣一怔,刚才那股魔障似地感觉骤然消失。她的神智恢复清明,呆呆地看祈莫。 祈莫停下脚步,转过身把刚才问的话又道了一遍:“俞青朗和章怀王,你对哪个的感觉更好?” “星主为何如此问?”雪茹嫣小声道。 “若非要选一个?” “俞青朗。”她想也没想。 “为何?” “因为他不是王爷。” “就如此?”祈莫挑眉。 “教坊女跟王爷不会有未来。”雪茹嫣认真地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复生—计谋 祈莫笑了,笑得雪茹嫣看不明白。 她疑问:“难道星主认为我说得不对?” 祈莫道:“我跟希望你能选章怀王,也许日后你会发现他比俞青朗好很多。” 他们继续往前走,但雪茹嫣的心里,疑问越来越大。 “星主,”她鼓起勇气问祈莫,“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千福宫里的水车在缓缓转动,带动流水哗哗的响声,将他们两人映衬其中,就像一幅山水画。 “没什么。”祈莫轻声道。 “俞青朗在我心中的确如皎洁月光,世间再难找出他那样的男子,任何女子见到他都会为他倾心,章怀王身份尊贵,重情重义,虽然看上去是位纨绔子弟,却其实胸有城府,才高八斗,也是天下女子难求的夫君。” “看来你把他们两人看得很透。” “只是表面,让星主见笑了。” “天下间的情字不是我一个修道的人能够插嘴,但他们两人一个是我的侄孙,一个和我有莫大的关联,我不希望他们为情所困,有朝一日落进情网中,”祈莫说,“还有你,虽然萍水相逢,没有和他们之间那样强的羁绊,但本尊仍是希望你能够安然度过这一生,无灾无难。” 他这番话透露出来许多信息,雪茹嫣惊讶问:“星主真是章怀王爷的叔爷爷?那岂不是皇……” “不错,我是皇家人,不过那都是俗尘往事,不足挂齿。”祈莫说道。 雪茹嫣忽然跪下来:“之前对星主多有冒犯,还请星主大人大量,不跟奴家一般见识,请星主恕罪。” 这下轮到祈莫吃惊了:“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奴家要是早知道星主是八十岁的老人,平时说话一定会注意分寸,不在星主面前那样造次了。” 祈莫连忙说:“快起来,快起来,我不是都没说你什么吗?你自责干什么,非要把我当个老头子对待才舒服?你舒服了,我还不舒服呢!” 他拉她起来,雪茹嫣说:“谢星主。” “不用这样客气了,你身边那个小丫头我昨夜为她卜了一卦,她应该位于西方,应该就在皇宫里,有贵人照应,不会有事的。” “她真的在皇宫?” “千福宫的正西方的确是宫城没错,但宫城那么大,具体在哪就要好好找一找了。” 雪茹嫣忙说:“我能做什么?” “你?”祈莫想着,疑问一声,“你什么都不用干,该睡睡,该吃吃,要是在月柳巷住得难受就到我这里来住,我带你修道!” “这……” “这怎么?” “这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你把身边那个小丫头一起带过来,就是那个假的,才是真正帮到他们的忙?” “他们?”雪茹嫣道,立马明白过来,“难道章怀王和俞青朗已经有计划了?” “这可是你猜出来的,本尊可什么都没说!” 雪茹嫣失笑,心想星主的话还能说得更直白一点吗? 祈莫既然把话开了个头,就接着往后说下去:“有人能拿假的替掉你身边的小丫头,你把假的带过来,他们就能在这里把假的再变回去。” 第二百六十章 复生—入瓮 雪茹嫣渐渐想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有些激动:“星主是说在千福宫里把真红儿和假红儿再换回来?我知道身边的红儿是真的了,可假红儿身后的人不知道,会把真红儿当成假红儿,这样就能弄清楚谁是背后操纵这些事的人了!” 祈莫欣慰地点头,夸她聪明。 但雪茹嫣真正激动的点还不在这里,她激动的是祈莫向她打了包票,红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到达千福宫! 雪茹嫣连忙说:“我这就回去,带那个红儿一起过来!” “且慢!”祈莫叫住她,将身边已经绑好的一包糕点提给她,“回去好交代。” 雪茹嫣高兴,连忙应下说:“哎!” 这无疑是个顶好的计谋! 雪茹嫣高高兴兴地回到风月四时歌,满楼找红儿。 杏儿与她擦身而过,看她这幅慌乱的样子,拦下她问:“你怎么了?” “看见红儿了吗?” 杏儿的脸色立马变了:“一提红儿我就来气!她刚回你屋呢,我看见了!” 雪茹嫣立即拉住她的双手:“多谢!“ ”红儿?“她跑回房间. 假红儿正在茶桌前弄着什么,她突然回来,弄得她措手不及,转过身将双手藏到身后,笑着说:”雪姑娘,你回来了?“ 雪茹嫣收起形于色的喜悦,稳下心神,说:“有件好事,千福宫星主请我过去弹琴,给五千两白银!你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红儿眨着眼睛:“现在吗?” “现在,现在就去,要是晚了,五千两银票就没有了!”雪茹嫣赶紧说,“你知道我最近忙着攒钱,这要登多少次台才能赚到这么多?赶紧的!” 她的理由让红儿没有拒绝的余地,再说能收到千福宫的邀请,无论是谁都好奇地想跟过去看一看。 红儿很快收拾好东西,雪茹嫣早就叫好了马车,这会儿跟她坐在车上,不断叮嘱:“千福宫规矩多,你等下不要多说话,星主跟宫里的关系很好,得罪了星主就是得罪皇上,那罪可不轻!” 这番话是她故意说给假红儿听的,真红儿跟千福宫得到关系很好,完全不用她叮嘱什么。 假红儿这时候也露了馅,她问雪茹嫣:“雪姑娘以前也是这样紧张吗?之前红儿都没看出来!” 雪茹嫣心中泛笑,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愁容,对她说:“以前星主没给这么多银子,而且那时候还不是熟客,不是熟客大不了就被他瞧不起,不点你去唱曲弹琴,也算是不到什么,但现在算是熟客了,就要上心了。” 假红儿听得连连点头,一副学生认真听讲的样子。 马车驶得很快,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千福宫。雪茹嫣下了车,千福宫门口早有小道童迎接。 “星主说叫我带你们进去!”小道童说。 雪茹嫣一路跟着小道童走,假红儿跟在她身后的确如她叮嘱的那样,一言不发,默默低头走路。 到了地方:“星主就在里面,二位请进吧!” 雪茹嫣让开身,先对红儿说了声:“请,先把琴摆上,再问问星主要不要喝茶。”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复生—月凉 雪茹嫣会在千福宫住一段时日。假红儿一进到禅房就会被祈莫控制住,真红儿现在还没有被救回来,所以,她需要等待。 假红儿进了门,门里边发出一些响动,然后就看见祈莫走出来。 “怎么样?”雪茹嫣赶紧上前询问。 “放心好了,中了我千福宫的迷香醉,会昏睡几个时辰,我会看守好她,你先回房歇息吧。” “那红儿她,我是说真的红儿……” 祈莫打断她的话:“他们应该也快了吧,总之放心,它们比你想的还有能耐。” 她就在千福宫住下,假红儿被关在了她住的院子里的偏房内,她去问祈莫:”打算怎么处置她?“ 祈莫道:”她是假冒了你身边的小丫头,你说要怎么处置?“ “我想看她的真面目,“雪茹嫣说,认真的,”她跟红儿长得一模一样,我想看看她是怎么办到的。” “还能怎么办到?江湖老三样办法,易容化妆贴脸皮,你想看,我撕下来给你看看。”祈莫道,带着她来到假红儿面前。 假红儿被绑住了手脚,坐在角落处冲着他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雪茹嫣担忧:“星主,这是……” 祈莫说:“给她喂了一颗哑丸,暂时说不了话。”他说完过去,低下头,雪茹嫣明显地看到假红儿眼里面对祈莫流露出的恐惧。 她很害怕祈莫。 祈莫抬起手,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声,雪茹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张人皮面具就已经在他手上了。 “拿去看!”祈莫将人皮面具扔过去。 雪茹嫣赶紧接着,面具还温热着,带着人体身上的温度。这张面具柔软逼真,翻过来上面还有描眉化妆的痕迹。 “”这真精妙!“雪茹嫣感叹。 那个假红儿被掀了面具,此时拿真面孔示人,冲着雪茹嫣和祈莫龇牙咧嘴。祈莫说:”你莫要怕,不会伤你性命。“ 雪茹嫣抬起头,看见假红儿那张脸时,顿时浑身一颤,震惊地说不出话! ”月凉?“她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个名字。这个假红儿,梳着月柳巷小丫头的发髻,露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眼神,那双眼,那张脸,跟过去曦月歌的头牌月凉一模一样! 雪茹嫣惊撼着慢慢挪动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叫祈莫扶住。 ”小心。“ 雪茹嫣推开他,到假红儿面前,摸着她的脸问:”是月凉吗?是你吗?“ 月凉不愿意她触碰自己,把脸别过去,对她全是厌恶。 但雪茹嫣不在意,反而高兴起来:”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 月凉此刻说不出话,不然一定会有一场好戏。祈莫叹气,对雪茹嫣说:”现在她说不出话,你问她也没用,既然你认识这个人,就把你心里想的去告诉章怀王吧!“ 听到他提起章怀王,月凉的眼神变了一下。她好像对章怀王还念着旧情,眼里的厌恶变成了期盼。 祈莫看着她:”难道你也想去见章怀王?这真有意思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复生—月凉 祈莫说:“这小姑娘家家一个两个都跟章怀王有关系,莫不是这,这是章怀王此生要历的情劫?” “不是您想的这样,”雪茹嫣说,“我先去见章怀王。” 她从自己住的院子跑到章怀王住的厢房里,急急忙忙。章怀王刚上好药,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房门突然被她推开,一个惊愣,手忙脚乱的扣上扣子。 “你干什么?偷看本王的身体看上瘾了?” 雪茹嫣没时间在意他刚才说了什呢,只忙着告诉她:“假红儿,那个假装是红儿的人,就是月凉!” “你说什么?”章怀王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步,“你再说一遍。” 雪茹嫣缓下气,平平稳稳又说了一遍:“那个假红儿,是月凉假扮的,这是人皮面具。” 章怀王拿过去看,忽然捏紧咒骂:“怎么是她?” “王爷,月凉假扮成红儿,红儿现在是在三王爷手上吗?” “不在,”章怀王这次果断地告诉她了,“在宫里。” “那这件事跟三王爷没有关系?”她问道。 章怀王愣了愣。 雪茹嫣说:“如果月凉是受了三王爷的命令,那红儿现在应该在三王爷手上,不是吗?” 章怀王立即明白过来,指着她说:“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将衣服穿好,走出门去:“本王这就去怡亲王府,你跟星主说一声,本王走了!” 雪茹嫣在他身后:“恭送王爷。” 夜里,雪茹嫣悄悄端着烛灯,来到月凉跟前。 “现在能说话了吗?”雪茹嫣问。 月凉冷冰冰的:“你来干什么?” 听见她能说话了,雪茹嫣放下心,将灯烛放到一边的案桌上,自己在她跟前坐下。 “我来看看你。”她说。 “我不需要你看,别假惺惺!” 雪茹嫣摇头:“你从天牢里活着出来怎么不回月柳巷?大家都念着你。” 月凉冷笑一声:“念我?巴不得我死吧!” “我不是和你吵架来了,”雪茹嫣说,“这里是千福宫,你应该清楚千福宫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只想问你几个小问题。” “呸!我任何话都不会说的,你不要费心思了!” 雪茹嫣没管她对自己无礼的举动,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她道:“你为什么要扮成红儿的样子在我身边?” 月凉不说话。 “红儿只是一个小丫头,还要听我使唤,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想被你使唤了?我只不过是……” 月凉的声音戛然而止,雪茹嫣盯住她的眼睛,追问:“只不过什么?” 月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低下头去:“没什么。” 雪茹嫣深呼吸一口气,道:“你不说这件事也很快会被人知道,星主已经去救红儿了,很快也会到千福宫来,对了。” 雪茹嫣道,她看月凉没有任何反省和坦白的样子,决定再跟她扔下一记重弹。 “章怀王今日去找三王爷了,”雪茹嫣告诉她说,“王爷今日还在千福宫里,听说你假扮了红儿,马上去怡亲王府找三王爷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复生—擒获 雪茹嫣讲这些话是料定了她和三王爷之间没有瓜葛。月凉她做的这些事情都是背着三王爷干的,甚至有可能在天牢里她就是背着三王爷偷偷溜出来,苟活到现在,既然她不是受到三王爷的命令,那么假使三王爷知道了她做的这些事…… “如果三王爷知道你活着回了汴京,还藏身在月柳巷化成红儿的身份躲在我身边,不知三王爷会如何想?” 月凉害怕了,烛火下的阴影充斥着恐怖的情绪。 “你……想怎么样?”她颤抖地问。 “我?”雪茹嫣依旧平淡如常,耸耸肩膀,“你把我的红儿弄哪里去了?” 月凉虽然害怕,但嘴还是很硬道:“我,我哪里知道?” 雪茹嫣叹出一口气:“你给我写信,告诉我将被太守王伯恩大人有话对我说,并且你把他的话都写在了纸上,是想要挟我?” 月凉收起了害怕的情绪,得意的冷哼:“也不怕告诉你,你那点事我都知道了,你要是对我不利,马上你的那些秘密就会传到司青大人那里,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雪茹嫣对她说的话点头,并肯定说:“你说的不错!” 她承认的这么快,倒是让月凉吃惊了。 雪茹嫣说:“跟我想的一样,你悄悄去了江北,摸查我的底细,找到王伯恩大人,打探出了我顶替他人名额进京的秘密,还给我写信,嚣张的告诉我这些事你都知道了。” 月凉道:“是,都是我做的,现在不止我知道,还有别人知道,你敢动我?” “我不敢,”雪茹嫣认真地摇头,“我这么大的把柄抓在你的手里,我怎么敢动你呢?” 月凉白了她一眼:“知道就好!” “只是王爷他不知道会不会动你?” “你!” 雪茹嫣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原以为你已经变得聪明了,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蠢,能从天牢里活着出来不容易,我要是你就隐姓埋名,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再也不回京。” 月凉咒骂她:“你才蠢,以前跟王爷作对,现在也跟皇家人作对,你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雪茹嫣不以为意:“教坊女要什么死得有葬身之地?哪个进了教司坊的人能够有善终的?郊外乱葬岗那么多的尸体你当是摆设?”她叹气问,“我什么时候和皇家作对了?都是无妄之灾啊!” “无妄之灾?说得好听!” “他们已经查出红儿在宫城,”雪茹嫣又说,再抬起头时,刚才的感慨和软弱不见分毫,“你背后的主子是丽嫔娘娘吧?” 月凉的眼睛大睁,雪茹嫣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心想:月凉啊月凉,你这样沉不住气把什么都摆在脸上,还怎么为人做这种秘密的事? 雪茹嫣道:“你不用惊讶,星主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要知道这点事很容易。” 月凉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和千福宫关系这么好的?“ ”从我到汴京以后,“雪茹嫣说,”星主说我长了一张福相。“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复生—归位 “我就问你一件事,”雪茹嫣道,“你还想活着么?” 话说章怀王离开千福宫,两日后归来。 “老头子!雪茹嫣!”他看见她,高兴地跑过来。 “王爷心情好象不错?”雪茹嫣笑着问。 “啊,”章怀王点头,“月凉被关在哪?” “在我住的院子里。” “走,去看看她!”章怀王说,“她没有几天活了。” 章怀王这次回来应该是已经找过三王爷了。一想到三王爷那副外表总是冷静的样子,雪茹嫣现在只觉得一阵恶寒。 三王爷是表面波澜不惊,内在却黑到地底的人。 十分可怕。 章怀王走在前面,雪茹嫣忍了好几次,想要开口,但都把话咽了回去,最后一次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章怀王转过身。 “王爷,红儿呢?” 章怀王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你还惦记你那个小丫头啊?” “王爷。” “她那是皇上的事情,人在宫里本王怎么去找?” 雪茹嫣闭上了嘴,已经两天过去了,不知道廉榆有没有将红儿救出来? 知道她心里着急,章怀王还是转过身来安慰她:“有皇上和千福宫作保,你家那个小丫头一定没事的,要是死了尸体也一定会带到千福宫里,再等等说不定就来了。” 对他的话,雪茹嫣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章怀王却道:“你要做好丽嫔已经弄死了她的准备。” 雪茹嫣将惊恐的嘴唇闭上,章怀王说的不错,要是丽嫔娘娘早就对红儿下杀手了,她又能怎么办呢? 时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漫长过了。 雪茹嫣坐在窗边等消息,红儿就像她的家里人,她已经失去了一次家人,实在是不想再失去一次。 章怀王跟月凉说了什么,雪茹嫣不知道。之后的几天,祈莫也来找过月凉几次,千福宫的小道童定时给月凉送饭菜,日子变得平淡起来。 雪茹嫣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她在千福宫里闲得发慌,祈莫身边的小道童跑到她院子里,对她说:“雪茹嫣姑娘,星主请你过去。” 雪茹嫣稍微收拾了一下行头就过去了,还没走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红儿!” 她尖叫跑过去,红儿满脸泪痕,转过身呜哇一下又哭起来,大声哭着喊她:“雪姑娘!” 雪茹嫣和她紧紧抱在一起,红儿疼得一阵抽搐,雪茹嫣猛然反应过来,拉开她,看见她背上的衣服有好几处被鞭子打烂的痕迹。 雪茹嫣大为吃惊:“她们打你了?” “别一来就问这个,她本来就吓到了,还是先下去换身衣服。” 说话的人是章怀王,雪茹嫣推开他接着跟红儿问东问西,眼眶也逐渐湿润起来。 戴面具的廉榆站在一边抱胸:“还真是姐妹情深啊,还以为你只是做做样子,看来你是真在乎这个小丫头!” “当然在乎了,”雪茹嫣说,转过身向廉榆道谢,“奴家谢过皇上,皇上救人性命,一定会有大福报。”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复生—归还 “哈哈哈,雪茹嫣,你好大的胆子!”廉榆笑了几声,也不知道他是喜是怒。 雪茹嫣跪下来,廉榆说道:“朕已经是皇上,难道还没有福报?” 廉榆没给雪茹嫣好脸色看,红儿立马扑过来,朝廉榆连连磕头,哭着说:“雪姑娘是为了红儿才跟皇上说这些话的,皇上要怪就怪红儿吧,不关雪姑娘的事,皇上会有福报的,皇上会,会生好多皇子,还会国泰民安,农田里不受蝗灾,其他一切都好!” “红儿。”雪茹嫣很感激她,更很感动,过去抱住红儿。 “你们这样真没眼看,好像我怎样欺负了你们。”廉榆把头转到一边去。 章怀王这时候弯下腰,在她的耳边小声说:“现在知道本王好了吧?本王欺负你那些算什么!” “……”雪茹嫣不说话。 “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这件事情算告一段落,既然和老三没关系,我也就不插手你们这些小辈间的事了。”祈莫出来打圆场,朝左右看了看,又问廉榆,“俞儿怎么没来?” 廉榆说:“谁知道他?” 祈莫叹息,一个人离开了。红儿靠在雪茹嫣肩头上还在抽泣,雪茹嫣叹气,柔声地问:“吓到了吧?” “雪姑娘,我好害怕。”红儿抱着她说。 “不怕不怕,”她的手轻轻在她背上拍打,安慰说,“已经回来了,红儿不怕!” 红儿还是忍不住呜呜地哭着,雪茹嫣道:“我先带红儿下去休息吧。” 祈莫闭上眼点了点头,雪茹嫣带她离开,这里,章怀王和廉榆等人站在这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虽然这件事和老三没有关系,但毕竟月凉以前是他的人,我答应了他,要把月凉带去给他。” “送她回去,不是放虎归山?你就知道老三那不是骗你的话?” “骗我?我觉得不像,”章怀王道,摇头,“老三害雪茹嫣做什么?他们早就冰释前嫌了,他要干掉雪茹嫣,还用得着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 他的话廉榆想了想:”你说的也对,但我还是觉得不该把她放给怡亲王。“ ”好了,“祈莫打断他们两个的话,”该不该放,章怀王心里一定有数,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比起这件事,你快去把俞青朗找回来。“ 廉榆说:”他在办鹱国将军的事情还没完呢!“ 祈莫叹气:”你们两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别把自己搞糊涂了。“ 廉榆破天荒的在祈莫面前笑了,凑过来:“老头子,你不是很讨厌我的吗?怎么,现在看在俞青朗的面子上,对我好了?” 他一句话说得祈莫立马瞪眼,大喝一声:“滚!” 一柄长剑脱鞘而出,直向廉榆刺过去。 “哇,老头子,你要杀人了!”廉榆边说边往外跑,剑落到了地上,就在他身前一寸处。 祈莫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以后没事不准进千福宫半步,滚吧!” 他们打打闹闹,祈莫提着剑一路将廉榆赶出大门外。 第三百六十六章 鹱国 章怀王捂着额头,不忍直视:“这两个人。” 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跟着也离开了房间,回到自己住的禅房歇下。 雪茹嫣拿来祈莫之前给的金疮药要给红儿上药。 红儿趴在床上,说:“在宫里,廉榆……不,皇上,皇上已经叫人给我上过药了。” 雪茹嫣忙放下药瓶:“我看看。” 她解开红儿的衣服,背上虽然有几道可怖的伤疤,但确实是已经被处理过的样子。 “宫里的太医虽然厉害,但药还是星主这里的好,再上一遍。”她还是坚持着。 红儿老老实实趴着,雪茹嫣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她。红儿爬着爬着,忽然抽泣起来,漏出一声。 雪茹嫣上药的动作停了停,心里明白她的苦楚,只是轻叹,没有说破:“人总会遇到莫名想欺负自己的人,小时候我刚到教坊那会儿,有一个小丫头怎么都看我不顺眼,她很凶,长得也尖酸刻薄,是被亲爹卖到楼里来的,每次上课一看见我就瞪眼,好像我欠了她十两银子似的!” 她的话成功吸引了红儿的注意,红儿渐渐不哭了,小声问:“那后来呢?雪姑娘受欺负了吗?” “当然受了!”雪茹嫣道,“江北同一个坊楼就只有一个司教嬷嬷,我和她是一起上课学琴,我每说一句话她都要挤兑,曾经一度让我非常委屈。” “那雪姑娘做什么了吗?” 雪茹嫣笑着说:“我什么也没做。” 红儿想了想,道:“这不像雪姑娘的作风。” 雪茹嫣失笑了,反问她:“现在我睚眦必报?” “不是的,雪姑娘只是总会让那些无端欺负人的人得到教训!”红儿道,忽然想到,”那那个欺负雪姑娘的小丫头后来得到教训了吗?“ “没有,”雪茹嫣说,“我一直没有反驳过她,也没对她说过重话,忽然有一天,我忘了是因为什么事情,她气势凌人竟然要和我打起来,在司教嬷嬷发给我的琴谱上踩了一脚,现在我还能记起她嚣张的样子。” 红儿惊讶地转过头来:“她这么过分啊!琴谱要是被嬷嬷发现弄脏了,要挨打的!” 雪茹嫣耸耸肩膀说:“所以我就说了她,第一次说重话,你别动!” 她按住红儿,让她重新趴好:“她看见我对她说了重话,眼睛一下瞪了起来,好像是没想到,然后抬脚踹了我,踹在我家姑娘新赏给我的裙子上。” 红儿一下又爬起来:“啊?那还了得?怎么这样啊?那雪姑娘怎么办啊?” 看她激动着急的样子,雪茹嫣再一次感到了安慰:“都过去了。” “不能过去!”红儿忙拉住雪茹嫣的手,不让她离开,“后来呢?故事不能说一半就停下啊!” “原来你是想听故事呀!”雪茹嫣开玩笑地道,“那好吧,我告诉你。” 红儿忙又趴回去:“她踢了雪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她有受罚吗?雪姑娘有受伤吗?那个小丫头现在还在教司坊里?” 第三百六十七章 鹱国 “当然有,”雪茹嫣说,“她那一脚不仅踹在身上,还踹在了我心里,到现在也是个窟窿。”她摸着自己的胸口。 红儿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也踹她了,然后我们两个就在坊楼里打起来。”雪茹嫣说。 红儿吃惊:“打起来?” “是啊,打起来,那会儿好像大家都没想到我会和她打架,竟然都人拉开我们。” 红儿忙问:“那雪姑娘打赢了吗?” “打没打赢不知道,她踢我一脚,我踢她一脚,然后她怒起来,搬板凳要砸我,我也不甘示弱,用力踹了另一条板凳,把她腿砸伤了。”雪茹嫣说。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司教嬷嬷就把我们两个喝止住了,一人罚了三鞭子,”雪茹嫣说,“不过从此以后,那个姑娘再也没来找我的麻烦,我也明白过来,对付恶人一定不能退缩。” 红儿想着她的话,顿时领悟:“所以雪姑娘现在才会是不惧怕权贵,把那些想欺负人的人都狠狠教训一遍!” 雪茹嫣笑着说:“你要是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我还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和善相处,本来就没必要欺凌他人,但如果不得已非有人要欺负自己,我们也绝不能示软。” “我知道了,雪姑娘!”红儿也笑起来。 “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会再害怕了!” 雪茹嫣轻轻一笑,收起药瓶走出门。 “雪姑娘!“红儿叫她。 雪茹嫣停下脚步朝门里看,红儿忽然向她展示最灿烂的笑容:”谢谢你,雪姑娘!“ 雪茹嫣很感慨,在这件事情上,她有什么值得红儿感谢? 月凉被章怀王带走,千福宫里,雪茹嫣没想到竟和那个人碰了个正着! ”俞公子。“ 俞青朗走在她住的院子门前,正巧碰见从院子里出来的她,稍稍愣了一下,朝她笑道:”雪姑娘好。“ 雪茹嫣看见他很高兴:”俞公子怎么在这里?这,哦,红儿和我住在这,我们准备今天回风月四时歌。“ 俞青朗稍稍抬眼看了看院子里:“我一来就准备走,这是要躲着我?” “不,不是,”雪茹嫣忙要摇手说,“我们离开风月四时歌的时间已经久了,再不回去会让人起疑,绝对没有躲着公子的意思!” “可我才到,你竟就要走,可惜了,”俞青朗道,“不过我正好刚和星主谈完,正好也要去月柳巷。” 雪茹嫣高兴地:“那公子可能送我们一程?” “能。” “那就有劳公子了。”雪茹嫣笑着说。 红儿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她换上月凉之前假扮她时穿的衣服,跟雪茹嫣一起坐上了俞青朗的马车。 雪茹嫣问:“这辆马车是公子你的,还是月柳巷哪家坊楼的?” 俞青朗道:“自然是小楼的。” “听星主说千福宫没有马车,所以问一问,”雪茹嫣道,扶红儿坐下,“真正的红儿跟我回到风月四时歌,那宫里那位……” “小楼会安排人去,你不用挂念这件事情,”俞青朗说,“等三王爷见到月凉后,你说的这些真真假假就不重要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鹱国 对这件事,雪茹嫣还是有一些好奇:“月凉如何与丽嫔娘娘搭建上联系的?她既然是背着三王爷做的这些事,那她……” “人总有办法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俞青朗道,看着她说,“你应该深有体会。” 她深有体会。 雪茹嫣缄口不言了。 马车从千福宫出发驶了很久,雪茹嫣还在刚才他问的话里,没有回过神。 “我和月凉还是不一样,”雪茹嫣说,“我从没做过一件害人的事。 俞青朗看着窗外,似不经意地说:”你要不出现在月柳巷里,月凉也不会做害人的事。“ 雪茹嫣一怔:”可她做了。“ “所以,我说你做的对!”俞青朗道。 月柳巷的门口今日被几匹高大的骏马拦住了路。马匹和几个高大威猛的大汉堵在巷口,马车没法驶进去,迫不得已,俞青朗先跳出马车查探情况。 路边。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我家少爷正在里边寻欢作乐包场了,赶紧退开,今天不做生意了!” 那些壮汉还带着刀,对周围的老百姓满不耐烦地驱赶,像赶苍蝇一样,行人要是走慢点就会被重重的刀鞘打到。 俞青朗轻哼:“好大的威风!” 他朝壮汉走过去,雪茹嫣也掀开车帘查看,看见这个仗势顿时也吓了一跳! 红儿在车厢里边问:“雪姑娘,怎么了?” 红儿刚刚遭遇一劫,雪茹嫣不想让她再受到刺激,对她说:“月柳巷门前有人闹事,你还有伤,躲在这里不要露面。” 红儿忙拉住她:“那雪姑娘你呢?” 雪茹嫣刚想下车的动作停下了,想了想,撤回来重新坐下。 “静观其变。”她说。 外面这些堵路的人一看就来者不善,她是个弱女子,就算出面了又能做些什么?再说红儿的伤还没好,她们下车只是给自己找麻烦。 雪茹嫣说:“俞青朗已经过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好的。”她安慰红儿。 俞青朗过去,那些五大三粗的人也拦下他:“我家少爷今天包场了,不想挨揍就快滚!” 对他们的无礼,俞青朗笑着问:“不知道是哪位公子,竟然能包下整条月柳巷,敢问大名?” 那人鄙视了他一眼,骄傲地说:“要提我家少爷,那可是当今宰相府里的二公子!就算到皇宫里也有几分面子,识相的就赶紧滚开!” 俞青朗又笑了:“那真是巧了,在下在皇宫里也有几分薄面,不知道能不能和张二公子对饮一番,共同聊一聊宫城?” “就你?你也了解宫里?”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一齐哈哈大笑,“看你这样也是哪个大官家的少爷吧?但你爹的官能大得过宰相?去去去,看你是官家子弟,我们不打你,别打扰我家少爷取乐就是!” 那五大三粗的人说话嗓门很大,在马车里雪茹嫣都听见了,一时也是感慨:“这个张宰相家的二公子真是嚣张跋扈,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竟然还闹教司坊。” 对这位二公子雪茹嫣可不陌生,可不就是那个市井无赖一般的张献忠吗? 第三百六十九章 鹱国 “张宰相的二少爷真是不省心的主啊!”雪茹嫣感慨说。 红儿也想起来了:“是除夕那天在街上纵马挑事的张献忠?那可是个大坏蛋!” “纵容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这个宰相也真是做得够可以!”雪茹嫣放下车帘子,“他这样一闹,不知道司青大人要怎样收场?” “司青大人公正严明,一定会秉公办事的!”红儿道。 “秉公办事?”雪茹嫣轻轻摇了摇头,叹气,“怕是官威难弄啊!” 月柳巷的门口,俞青朗被张献忠的爪牙们打趴在地上。红儿一直在偷偷地观察,忙叫雪茹嫣:“雪姑娘,雪姑娘,俞乐师被打趴下了!” 雪茹嫣震惊:“俞青朗怎么会被打趴下?”她赶紧到窗户边上看,那些爪牙围着俞青朗打,俞青朗一点也不还手。 雪茹嫣着急:“他这是在干什么?” 堂堂小楼公子竟叫一群莽夫打趴下?这事说出去不怕天下人笑话他么? 俞青朗为什么不还手呢? 红儿问:“要不要去帮帮俞乐师?” “帮?怎么帮?”雪茹嫣问,“是他自己不还手,不然这些人哪里是他的对手?我们又不会武功,过去除了挨打,还能干什么?” “那怎么办?”红儿问。 雪茹嫣皱起眉头:“再等等吧,要是他没有别的做法,我们就去见司青大人。” 那边,俞青朗没有还手,这群爪牙打累了就停下来:“滚吧,别再来了!“ ”那可不行。“俞青朗说道,突然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周围围观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打死了?” “喂,公子?公子?” 路人不管怎么叫他他都没醒来,路人慌了。 “宰相家的二公子打死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要去报官啊!” 局势一下转变过来,刚才还纷纷害怕的百姓现在一个个怒火中烧。 “竟然当街把人打死,太无法无天了!“ “这是什么宰相啊?走,去官府讨个说法!” 百姓们纷纷闹着将这些爪牙们围起来。 “你们干什么?不怕吃拳头吗?“ ”把他们抓起来,送去见官!“ 情势的转变让人始料未及,围观群众这么多,这几个爪牙虽然凶猛,但一拳难敌四手,很快败了阵,被老百姓拿麻绳捆起来押去了官府。 等附近没人了,俞青朗忽然站了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走回来。 ”可以进去了。“ 他刚才的表现全让雪茹嫣和红儿看在眼里,她惊喜地说:”没想到俞公子还有这种骗人的功夫!“ 俞青朗眉头上挑:”这话可不象是在夸我。“ 他一点事也没有,坐上车,遭到雪茹嫣和红儿一致的观察。 俞青朗问:”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你刚才没有事?” ”没事,“俞青朗回答说,”我用了内功护体,那些拳脚伤不到我。“ ”那那些血?“ ”假的。“ ”假的?“ 雪茹嫣虽然疑惑,但他也不再解释了。 马车在风月四时歌门口停下,俞青朗道:“教司坊每天都有死掉的人,找一具男尸放到巷子口去。” 第三百七十章 鹱国 “你要那具尸体装成是你?” “不然呢?”俞青朗问,轻描淡写,“想让张献忠受点教训吗?” 提起张献忠,雪茹嫣想起他那副猥琐又张狂的嘴脸,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去做吧,宰相家的儿子带人在教司坊门口打死了人,这件事足以做文章。” 他和她一样进了风月四时歌的大门,一进去,里边冷清清的,和往常不一样。 雪茹嫣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楼里一片安静,忽然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妈妈,雪茹嫣回来了!” 楼上,几个人头探出来,其中有几个雪茹嫣认得,是那天拦住她们的张献忠身边的人。 她小声地惊叹:“他来的是风月四时歌?” 俞青朗扭头看她,一副清明的眼神告诉她这就是他随她进来的原因。 张献忠,查到了她的身份,在楼上走廊前现身:“雪茹嫣?可真是叫本少爷好找啊!” 要说张献忠,那简直是京城纨绔子弟里的败类!不仅嚣张跋扈,而且好色,再且贪财,几乎是无恶不作! 除夕那天晚上见到雪茹嫣后就魂牵梦绕,做梦都想弄到她这个美人,甚至想如果她是京城里哪位大人的女儿,就上门提亲,把她娶进门,然后……嘿嘿嘿! 可实际查出来的却是教司坊里的一位姑娘,是名角,还是花魁! 张献忠带着人匆匆从楼上下来。他穿着狐狸皮毛做的毛领子,一身堪比宫廷华服的外氅和衣袍,做工精细的皮靴外边还镶了金华,奢华荣贵,乍一看着实令人惊艳! 张献忠走下来:“你要是当不上那个月的花魁,本少爷还真找不到你了!”他嬉笑凑过来的样子让雪茹嫣恶心,虽然这位相府二少爷长相模样还算不错,但人品糟糕到了极点,连同这张脸也让人倒胃口。 不过他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红儿也想到了什么,躲在她身后悄悄地问:“难道是雪姑娘那个月当上月柳巷的花魁,让张二公子瞧见了?” 当上月柳巷的花魁,画像会在京城里散布开,张献忠作为欺行霸市的头号纨绔子弟自然会有每期花魁的肖像。她那会儿只想着江北那封信的事,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个隐患,真是失算了! 礼节不能少。雪茹嫣以教司坊要求的标准向张献忠行礼说:“奴家见过公子。” 张献忠走到她面前一手抬起头她的下巴,两双眼睛就这样对视,张献忠眼中全是张狂的火,那只手一下揭开她脸上的面纱。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张献忠的神色骤然变了一下,变得充满了情欲,打横抱起雪茹嫣竟然就往楼上走。 刘妈妈吓坏了,忙拦住他们:“张二少爷,不可以啊,不可以这样做啊!” 教坊不是昌馆,怎么能在这里干出这种事情? “雪姑娘!”红儿吓得大叫,张献忠好像才反应过来,转过身。 “原来还有一个,这小丫头给你们了,想怎么弄都行!”张献忠道。 雪茹嫣本来还在安静地琢磨对策,看见张献忠这样侮辱红儿,再也没什么冷静了,朝她怒呸一口:“呸,猪狗不如!” 第三百七十一章 鹱国—教训 张献忠别过脸去,再看过来时,不怒反笑。 “还有野性,好,很好!” 红儿在那边挣扎,朝她伸出手:“雪姑娘,雪姑娘不要啊,雪姑娘!” 雪茹嫣再也忍不住了,在他怀里开始不安分起来。刘妈妈也叫人去拦他们,可张献忠跋扈惯了,又是宰相的儿子,这些人即便想拦下,却又不敢动他分毫。 雪茹嫣拳打脚踢:“快放我下来!” 张献忠戏笑说:“不放!” “你这样算什么男人?欺负弱女子还欺负到教司坊里来……” “教司坊里的人不就是让人欺负的吗?啊,说起来教司坊历来的花魁本少爷还没有全尝过,不如你之后本少爷把她们都抓过来,一个一个尝试。” “龌龊!” 雪茹嫣怒不可遏。 他这是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张献忠的无耻超乎她的意料,这时候她往下看,俞青朗正盯着他们,双手握成了拳头。 “公子救我!”雪茹嫣朝他动了动嘴唇求救。俞青朗看懂了她的唇语,压抑着的愤怒再也没法忍下去,先把红儿从几个爪牙身边拽过来,然后推开刘妈妈的人一脚踹翻张献忠。 张献忠摔倒了,他怀里的雪茹嫣自然也摔到了地上。俞青朗又是一脚,张献忠疼得叫出声,雪茹嫣趁机站起来跑到他身后。 红儿哭哭啼啼拉过她的手:“雪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雪茹嫣忙说,抬手替她擦掉眼泪。 张献忠摸着屁股,怒得五官都变了形,大吼一声:“哪个混蛋踢我?” 俞青朗往前站出一步:“我踢的。” 张献忠爬起来,他的那些爪牙也跑了上来,将俞青朗他们团团围住。 俞青朗稍稍看了一眼身边的爪牙,这边对张献忠说:“教坊不是昌馆,寻欢作乐得懂得收敛。” “老子要你管?给我上!”张献忠道,命令一出,他的那些爪牙们都朝俞青朗冲上来。 俞青朗无奈地摇头:“看来会功夫这事藏不住了。”他不再像在巷子门口那样不还手了,用了武功,三两下就把这些爪牙们从楼上扔了下去。 转过头再看张献忠,张献忠怒不可遏! “一群没用的东西,本少爷白养你们了!”他爬起来,“本少爷三岁时师承太山白清道人,今天惹上本少爷你死定了!” 俞青朗没有说话,张献忠提起掌冲过来,他一拳直中面门,另一只手挡住张献忠那一掌,只见一阵波动,众人的头发飞起,然后归于平静。 风月四时歌里只有张献忠似哭非哭的声音:“血,血!” 他流鼻血了,因为俞青朗一拳打在他的面门,血从鼻子里流出来,两条整整齐齐。 俞青朗贴近他耳边:“我不想节外生枝,宫廷令牌我会送到宰相府给你和张宰相好好看。” 张献忠整个人愣得僵硬了,直挺挺地站在这里。俞青朗离开他身边,在他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拍了两下,转过身去:“妈妈,雪姑娘,没事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鹱国—免债 听到他是宫里的人,张献忠心里说不出的惊吓。 他爹的确是官大,当朝宰相,但官再大也大不过宫里人,就算只是一个太监,但也有可能直接见到皇子公主皇上娘娘这些,总归还是不能轻易招惹。 张献忠愣在了原地,一直都是他跋扈惯了,哪里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可他现在就是被欺负了,还被欺负得很惨,让他一点面子都没有! 俞青朗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转过身去看了他一眼,对刘妈妈道:“妈妈送二少爷回去吧,今天楼里的损失由我出,之后来的宾客的消费二少爷请了。” 他说着拿出几张银票,扬在空中言明:“张二少爷请客喝酒了!” 张献忠看愣住了,这样也算给了他台阶下。他带着人一声不吭地离开风月四时歌,也算离开得体面。 雪茹嫣翻了翻他给刘妈妈的银票,一千两一张的银票,有十来张,就是一万多两白银,叹气:“怎么替那个纨绔子弟付这么多?” 这些都是俞青朗的钱,可他却说是张献忠买单。 “这份人情值得做吗?” 俞青朗道:“不这样做,他怎能体面地离开风月四时歌?” “可这也太多了。” 俞青朗眯起眼睛悄悄打量:“你心疼了?” “你还压着星主给我的那块令牌抵两万两黄金,有这个钱给张献忠做人情,不如米减一点我的账?”她说着有些不满了。 她的话让俞青朗蓦然睁眼:“我什么时候要……”话音戛然而止,像什么都没说过,“两万两黄金,你准备多少了现在?” 雪茹嫣蹙着眉头,忧愁地说:“把以前攒下的珠宝加上章怀王送来的八个宝箱都卖掉差不多能有一万两黄金,自己还有一点碎钱,但填不了多少。” “我免掉你剩下的一万两黄金,明天带上章怀王给你的东西到小楼来,我把祈莫给你的令牌还给你。” 他突然这样说让雪茹嫣出乎意料! 猛然抬头:“你同意免账?” 俞青朗认真诚恳地点头。 雪茹嫣高兴地悄悄拍起手指头:“那真是,多谢俞公子!” 俞青朗笑着说:“明天让祈莫带你来小楼,不过章怀王那八个箱子要原封不动地运过来,少一个我课就不给你了。” “不会的!”雪茹嫣立即说,“我一定把那八个箱子给你完完整整地带过去!” 雪茹嫣和他告别,终于了却这一桩心事,她高兴又感激,之前因为俞青朗六亲不认的态度对他产生了一点点的看法,现在全都消失不见。 “俞乐师还是挺照顾雪姑娘的,”红儿在一旁评价说,“我曾听楼里的客人聊天时讲过,小楼从来不讨价还价,定好的价钱也绝对没有改变的余地,雪姑娘,你还是考虑今后嫁给俞乐师吧!” 她的话让雪茹嫣从自我感激的幻想里走出来,摇头对她道:“教坊女哪有嫁人的?” “有啊!”红儿说道,“之前的薛姑娘不就回乡嫁人了吗?” 一说到薛桂儿,雪茹嫣蓦然惊恐起来。红儿还不知道薛桂儿的真实情况,要是知道了薛桂儿真正的结局,就不会这样说了吧? 第三百七十三章 鹱国—可疑 对此,雪茹嫣只能说:“薛桂儿和我不一样。” 她不可能和薛桂儿一样,因为爱情而惨死在这座汴京城的阴谋阳谋里,沉尸在汴河涛涛江水中。 月柳巷门口,衙门听说张献忠打死了人,县令匆匆忙忙地赶来,到了巷子口,果然发发现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 县令吓傻了,忙叫衙役过去看:“快,看那男人死没死?” 衙役赶紧讲这个男人翻过来,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了。 县令站在一旁不断擦汗。那张献忠可是张宰相的公子啊,要是弄得不好得罪了宰相家的公子,自己头顶这个乌纱帽恐怕也要不保。 百姓说:“就是这个男的被他们围起来打死了啊,当街打死人,这可了不得!” “是是是。”县令赶紧擦汗,民声怨道,也是大事。 张献忠的爪牙们:“不是,我们打的不是这个人!” 听见他们还狡辩,围观百姓再次愤怒起来:“人就躺在这里,怎么就不是你们打的了?” “对!我们亲眼看到你们在这里把人围起来打,把人打到吐血,死了!” “是这件衣服,我认得!” “没错,杀人偿命1” “杀人偿命!” …… 县令非常难堪,这个案子叫他怎么判? 他想了一会儿:“既然有人证,先把这些人押入大牢!” “是!”衙役们领命。 不处理这些人不足以平民愤,但是立马处理这些人又会得罪宰相的公子,所以暂时把这件事情压一压,等禀告了宰相大人以后再做决定。 汴京城的县令虽然跟其他地方的县令平级,但在天子脚下,总归是要高上半等,要讲究和在意的事情也要更多一些。 俞青朗离开月柳巷时看到巷子口那具尸体不见了,知道一定有人来处理过,暗自一笑,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回到了风月四时歌,雪茹嫣这才问起红儿被绑架的事情,她问:“我不在的那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绑到宫里去?” 红儿觉得很愧疚,说道:“雪姑娘走之后不久,宫里的丽嫔娘娘讲雪姑娘有东西落在宫里了,叫我过去取,因为是宫里的娘娘,所以我就去了。” “然后就被关起来了?” 红儿愧疚地点头:“给雪姑娘添麻烦了。” “傻姑娘,”雪茹嫣叹气地斥责她一声,“这种事情哪里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把你牵连进这些事情里,丽嫔娘娘把你关到了哪里?”雪茹嫣想起丽嫔曾经关她的地牢,“难道是她寝宫下边的地牢?” 红儿眨着眼睛:“雪姑娘怎么知道?” “我也被关过,丽嫔娘娘还真爱关人呐!” 雪茹嫣心情沉重,红儿难过地说:“娘娘是误会了我和皇上的关心,说我勾引皇上要争宠,所以才这样对我,雪姑娘,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虽然红儿是这样认为,但雪茹嫣并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 她刚随京城教坊的队伍离开汴京城,红儿便被抓去了宫里,难道只是因为丽嫔娘娘忌惮她会去找廉榆和祈莫告状,立马将红儿带回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鹱国—露面 更可疑的是,丽嫔抓了红儿,却叫月凉来顶替她,伪装成红儿的样子留在风月四时歌,这层伪装是为了什么? 雪茹嫣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这是月凉和丽嫔勾结在一起策划出来的阴谋。 话说月凉从天牢里出来没有去找三王爷却跟丽嫔勾结在一起,难道也是知道三王爷和丽嫔的关系,所以才选择投靠那一位?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红儿问:“雪姑娘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雪茹嫣说,“这件事还需要你继续假扮,丽嫔娘娘也许还不知道你已经被救出来,你要扮成假扮你的月凉,你能做到吗?” 红儿虽然机敏,但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孩子。 “你能办到吗?”雪茹嫣担忧地又问了一遍。 “能!”红儿自信地说,看到她这副样子,雪茹嫣稍稍放下了心。 “好,”她说,“但别勉强自己。” “嗯!”红儿答应道。 如何骗过丽嫔将真红儿带出来又安排一个假红儿进去,皇上和章怀王怎样操作的,雪茹嫣不知道,但预料中的事情很快上演,风月四时歌里,有个奇怪的客人来找红儿。 “你这个小丫头竟然敢踢我,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雪茹嫣去登台演奏,红儿在楼上做着端茶倒水的小活却突然被人拦住责骂。 ”我没有……“ 啪!还没等她说完,这位客人就打了她一耳光:”教司坊现在就这样对待来客的?今天我必须跟你说道说道!“ 这种事情在教司坊里不少见,大家都以为是红儿不小心得罪了客人在被教训,所以走过路过的人都没有管。 只有红儿自己委屈,捂着脸:”我没有……“ ”没有什么?快跟我进来,我要好好说道说道!” 那人把她拖进屋,红儿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但想起雪茹嫣给她的警示,她忍住了。进到屋内,这个人的态度立马转变,小声焦急地责备她说:“怎么这么久了都不来消息,娘娘等急了!” 红儿这才注意到这位客人没有喉结,大概是宫里的某位太监。 红儿支支吾吾,呆呆地看着他说:“我,我没有,没找到,值得说的,东西。” “没有值得说的东西?不管有没有都得给娘娘报个信啊?娘娘叫我问你,是不是想要过河拆桥?你可想清楚了,那位是宫里最得宠的娘娘,背后可是将军大人!” “我,我知道。”红儿假装自己是月凉说。 “你知道就好,最近雪茹嫣回来后有没有什么异样?这个雪茹嫣,娘娘早就看她不爽了,虽然只是一个歌姬,但留下来怕会坏事,现在宰相大人也有想要除掉她的意思,你可得多上心点!” “知道了。”红儿低着头小声说。 “那我这就回去了,以后要准时准点去老地方给娘娘报信,不要让娘娘担心你,知道吗?你要明白,有娘娘和宰相大人在背后撑腰,你才能东山再起,恢复过去的风光!” 第三百七十五章 鹱国—茶楼 那太监就要走,红儿忙叫住他:“那个,老地方,变了吗?” “变了?”太监狐疑,“都说是老地方,怎么还变了?净基茶楼靠东边的厢房,你是不是看见雪茹燕回来被吓傻了?就你这破样还想斗败她东山再起?呵!” 净基茶楼靠东边的厢房……红儿记住了这个地点。 雪茹嫣从台上回来后才知道红儿被客人打骂的事情。到了房间,她看见红儿脸上还红着,生气问:“哪位客人打的?你还是个小丫头,他打你做什么?” 但红儿一点也不伤心委屈,反而还很高兴! “红儿你……” “雪姑娘,今天宫里的人来找我了!” 雪茹嫣吃惊:“宫里的人?是宫里的人打了你?” 红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打我是为了把我叫到一边去说话,雪姑娘,他们真的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开皇宫了,以为我是月凉姑娘,问我为什么不去给娘娘通风报信!” 雪茹嫣赶紧拉她坐下,将门窗确认一遍,都锁好后,才小声地继续问:“你怎么说?” “我说因为没有东西可以去说,所以没去,然后被他说了一顿,不过他告诉了我月凉姑娘跟丽嫔娘娘街头的地方。”红儿凑到她耳朵边上,将她听到的那个地点跟雪茹嫣交头接耳。 雪茹嫣沉默了一会儿。 “雪姑娘,下次要去这里说什么吗?” 雪茹嫣道:“说什么不是我们决定的,要问皇上。” “问皇上?”一听到这个红儿就被吓到了。 雪茹嫣安抚她:“正好明天要去千福宫,你去叫妈妈准备马车,明早将章怀王爷送来的八个宝箱全装上去带给星主,到时候再和星主说这件事。” 她说着打量起红儿:“你害怕吗?” 红儿摇头道:“不怕。” “小心。”雪茹嫣只这样与她说。 和俞青朗约好将八个宝箱送去免掉债务,因为东西贵重,刘妈妈不放心,所以还特意安排了一车人马跟在后边保护她。 雪茹嫣坐在车里想着,红儿现在做的事,就算搁到她十三岁的时候,她也会害怕,红儿这个小丫头又怎么会不怕呢? 宫里的人从不开玩笑,弄不好就是丢脑袋的事情,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红儿也在想,忽然推了推雪茹嫣的肩膀:“雪姑娘,你说丽嫔娘娘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呢?娘娘针对我,我能理解,可是和月凉姑娘一起,我想不明白。” 雪茹嫣笑着说:“人世间的事情想不明白的太多了,要是凡事都能想明白那还得了?” 红儿叹起气:“没想到宫里的娘娘心眼也这么小。” “宫里的娘娘也是人,跟你一样。” “但大家不都说她们是凤,跟我们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凤啊,”雪茹嫣的思绪又飘去了老远,“什么凤啊龙的,都不过是出身好一些罢了。” 净基茶楼雪茹嫣从来没去过。祈莫也是,听到这个茶楼的名字也感到很新奇。 “净基茶楼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祈莫说,“但丽嫔的身世本尊略知一二,小雪儿想听吗?” 第三百七十六章 鹱国—丽嫔 “愿闻其详。”雪茹嫣说。 祈莫说起来:“丽嫔是开元将军的女儿,本名叫许丽湖,他们家历代都是武将,在她爷爷那辈跟着太上皇南征北战,立下过不少战功,到她父亲那辈也帮先帝平了西北边的战乱,可以说是战功赫赫,到她这里就直接被先帝指婚给太子,做了侧妃嫔。” 雪茹嫣想着,既然历代都是大宁的武将,那么丽嫔的爹和爷爷可能都跟父亲有过来往? “后来新帝即位,许丽湖就被册封成丽嫔,一直到现在,新帝即位没几年,还没有立后,丽嫔就是后宫里最大的,平时行事也就嚣张一些,再加上将门之后,做事狠绝,是优点也是缺点吧!” “太子需要将门支持,取许将军的女儿是正确的选择。”雪茹嫣说。 “正确是正确,但当年许丽湖其实对怡亲王有情,怡亲王对她的态度也很暧昧,结果忽然被圣旨横插一脚,也是一场悲剧。” 雪茹嫣稍微皱起了眉头,这件事她倒不是这样看。 祈莫问:“你好像有什么,不认可?” 雪茹嫣回答:“我私下认为三王爷对丽嫔娘娘并非有情。” “哦?为什么这样看?” “女人的直觉吧,三王爷看丽嫔娘娘的眼神里没有眷念,而且三王爷人中之龙,有过人的抱负,不是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的人。” 雪茹嫣看着她笑了,却没有反驳她:“怡亲王的心思寻常人谁能看懂?不管他对丽嫔有情无情,但丽嫔对他有情是绝对不假,甚至很多人都知道。” 雪茹嫣看着他走动起来,祈莫问:“你觉得新帝当年做错了没有?” “星主不是说先皇指配成婚吗?”雪茹嫣说。 祈莫眯眼抬眉:“啊,的确。” 雪茹嫣平平静静地看着他:“那新帝何错之有?” “那你认为,先皇做错了吗?” “没错。”雪茹嫣道。 “为何?” “他是皇上,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这话让祈莫眯起了眼睛,瞟了红儿一眼,走近她,贴着她耳朵问:“对你爹当年,也是如此?” 她蓦然一惊,两只眼睛直愣愣地张大,看向前方。 祈莫拍了拍她的肩膀:“把东西拿进来,你不用去小楼,他已经来了。” 她今天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拿回祈莫的令牌,她无法直接去小楼找俞青朗,只能通过祈莫中间接应,所以祈莫说的那个人一定是俞青朗。 雪茹嫣有一点点好奇:“他亲自过来了吗?” 祈莫说:“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禅房里,雪茹嫣看着东西搬进去。里边,俞青朗静坐在香炉边读书,认认真真,一点没有被这些搬箱子的声音吵到。 雪茹嫣转身对红儿说:“你先出去吧!” 红儿点头离开,房间里,雪茹嫣叫了一声:“公子。” 俞青朗这才放下书卷,朗若星辰的眼睛抬起来,看见她时又稍稍眯起,轻声吐出:“你来了。” “按照公子的吩咐,章怀王送的八个宝箱都运过来了,”雪茹嫣说,“星主的令牌……” “在这。” 第三百七十七章 鹱国—真假 令牌就放在榻上的棋盘上,雪茹嫣看了看俞青朗,他点了点头,她才去拿过来。 “多谢公子。”雪茹嫣再次道谢说。 她珍惜着将令牌收好,小心翼翼,心里也松了口气。 “你和星主好像说了很长时间,都说了什么?”俞青朗问。 雪茹嫣说:“丽嫔派人来联系红儿了,接头的地点在经济茶馆二楼东面角落厢房,有什么消息要让红儿带过去?” “丽嫔最多与红儿有怨,跟你无冤无仇,需要月凉去通报什么消息?” 雪茹嫣皱了皱眉:“你说的我也想过,或许是月凉想害我,借了丽嫔娘娘的东风。” “丽嫔没这么傻,犯不着跟月凉联手,替她做这么多,”俞青朗说,“她们两人之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他的话里有话,雪茹嫣有所猜测,试着提到:“丽嫔娘娘的娘家是将军府。” 俞青朗看着她笑了起来,认可她的话说:“不无这种可能。” 对武将出身的嫔妃,出了谋乱,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雪茹嫣笑得尴尬:“丽嫔娘娘不会做这种事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你说的是什么事?” 他竟然故意装傻! 谋乱这种话你知我知,大家都放在心里就相安无事,但一个人要挑明出来,就是大不敬的大罪! 雪茹嫣不慌不忙,反问他:“公子想的是什么事?” 俞青朗将书册放到一边:“小楼曾收到消息,鹱国将军离开京城前曾于静夜坊同开元将军彻夜欢聚,然后便启程见了北漠的探子。” 雪茹嫣惊诧:“你是说开元将军卖国?” “我可没说。” 雪茹嫣心下震惊,说道:“北漠和大宁素来征战,小时候还听父亲提起过边关的战事情况,他们见北漠的探子做什么?” 俞青朗纠正她:“不是他们,是他,鹱国将军。”他说道,“鹱国将军跟北漠的探子接触,做了一笔交易,这其中有没有开元将军的事情,还不确定,但如果他的女儿和从天牢里逃出去的钦犯勾结在一起也跟北漠有关,这中间的水就深了。” 雪茹嫣顺着他的话想下去,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你是说,”她睁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月凉可能被北漠收买了?” “不无可能,”俞青郎说,“三王爷是何等的人物,在他手里逃出去,没有高人帮忙就凭月凉一个人,不大可能。” 雪茹嫣还在震惊的情绪里,忽然想到:“你把月凉交给三王爷了吗?” “我?” “啊,是章怀王,章怀王把月凉已经给三王爷了吗?” 俞青朗仔细打量她问:“你好像很关注这件事。” “当然关注了,她的目标是我,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了!”雪茹嫣说,“月凉现在已经被三王爷手里,三王爷会怎么做?月凉会死吗?” “你担心她不如担心自己吧,”俞青朗叹气,走到她跟前,静静替她理好身前散落的碎发,“下一次叫红儿去接头点告诉丽嫔,说三王爷已经对她起疑心,叫丽嫔拿个主意。” 第三百七十八章 鹱国—真假 “好,”雪茹嫣想也没想答应下,“我会告诉她,俞公子!” 她突然大声叫他,俞青朗好奇的偏过头,询问:“什么事?” 雪茹嫣说:“红儿她也来了,要不要,跟她亲自说说?” 俞青朗不愧是小楼的主人,办正事的时间远超过闲聊的时间。 不过,他认真做事的样子,很迷人。 雪茹嫣透过窗户一直在打量他。俞青朗是天生清秀莞丽的相貌,没有许多男子粗犷不羁的英气,也不是教坊那些小倌那样娘不拉几的妖孽相,他的眉眼嘴鼻脸型到体态只能用精致两个字来形容,挑不出一点毛病。气质更是儒雅高贵,举手投足间尽是灵气,从而让人感慨,天底下怎么会生出他这样的人? “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能啊?”雪茹嫣感慨说。 他在房里教红儿如何应对丽嫔,雪茹嫣坐在屋外院子里的石桌旁静静看着,看得入神,没注意到章怀王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章怀王好奇的弯下身,顺着她发呆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俞青朗坐在窗户前那张惊艳的侧脸,顿时面色惊慌! “你可不要喜欢上那个家伙啊,对你没好处!”章怀王惊吓地立马叫她道。 雪茹嫣好象没听见似的,依旧看着俞青朗的侧脸发呆,章怀王一把拉开她撑在下巴前的手:“我说你疯了吧,对着他犯什么花痴?” 雪茹嫣这才晃过神,看见他惊讶地问:“章怀王爷,您怎么来了?” 章怀王生气地仍开她的手:“本王要是不来怎么看见你被那家伙的脸蛊惑了?” 雪茹嫣再次惊讶:“王爷怎么就确定是脸蛊惑了我,而不是其他?” 章怀王不高兴地哼哼几声:“除了脸那家伙还有什么?” “还有气质。”雪茹嫣说。 章怀王顿时被气得不轻:“气质不也是脸的一部分吗?雪茹嫣,没想到你是这样肤浅的人!” 雪茹嫣看着他,不理解了:“王爷怎么这么大的脾气?俞公子相貌好,气质佳,这是事实。” “哪里是事实了?本王看他丑死了!气质?是符合你们教司坊的气质吧!” 他气得踢狡辩的石头,院落本来就铺了石子路,一下将这些石子全部踢开。 雪茹嫣失笑说他:“王爷这是做什么?犯不着跟石头动气,王爷要是认为俞公子长得不好便不好,我不看他就是了!” 章怀王立马不闹了,指着她:“这可是你说的。” 雪茹嫣再次失笑,点头说:“奴家说话算话。” 才怪! 雪茹嫣怎么可能今后不再看俞青朗?他多好看啊,连她都自愧不如! “这样的人可是看一天少一天了。”她小声说。 “你说什么?”章怀王耳尖。 雪茹嫣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俞公子在房里教红儿要怎么做,王爷要不要也进去说一两句?” 章怀王好像还在为她刚才看俞青朗入神的事情不高兴,警告她说:“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人,跟他在一起你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千万不要靠近他,知道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鹱国—本人 跟俞青朗在一起会不会没有好结果她不知道,因为她连会不会跟他在一起都还说不准。 所以她没去想这件事。 那天他们叮嘱了红儿很多事,把红儿一个开朗天真的小姑娘弄得整天阴阴沉沉,郁郁寡欢, 这天,红儿说:“雪姑娘,到他们要我去找接头人的日子了。” 红儿说的他们是谁,雪茹嫣非常清楚。 “一路小心。”她说。 红儿很紧张,但也知道雪茹嫣不能陪着她,依依不舍地跟她再次道别:“雪姑娘,那我走了。” 雪茹嫣也紧张,担心红儿:“要是你下午还没回来,我就去找千福宫找星主。” 红儿本想拒绝,但最后还是想了想,点头说:“嗯。” “雪儿,雪儿!” 红儿刚走,刘妈妈来敲门。雪茹嫣打开门,刘妈妈对她说道:“有客人指名要见你。” 雪茹嫣稍微愣了一下:“现在?” “现在,是有钱的主,能给很多银两,你不是在攒钱吗?去吧!” 雪茹嫣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刘妈妈她的债已经还清了,刘妈妈现在还想着她这件事让雪茹嫣非常感激。 “好,我拿上琵琶就去。”雪茹嫣道。 三楼的雅间里,刘妈妈领着雪茹嫣去的时候,里边已经有两位姑娘了。 雪茹嫣好奇,越过屏风,看见里边坐着的客人,长了一身健壮的肌肉,看着像是个粗人。平时来风月四时歌取乐的客人都是那白瓷的酒杯或者碧窑的酒盏饮酒,这一位直接端酒坛,桌上地上摆了不少酒坛子,他就直接拿起来往嘴里倒,可以说是豪情万丈! 打量完客人,刘妈妈向客人介绍她:“这是我们风月四时歌的招牌,雪茹嫣雪姑娘,她弹的琴那是去过宫里的,连皇上都说好!” 听到刘妈妈说皇上都说好,客人终于抬起头看她。那一双眼像老鹰一样,锐利又阴狠,叫雪茹嫣吓了一跳! 刘妈妈反过来也跟她介绍:“这是我们大宁赫赫有名的战场鹱鸮,鹱国将军,可是很少来教司坊的,今天来了咱们风月四时歌是看得起我们,姑娘们可得好好招待了!” “是,妈妈。” 那些姑娘齐声回答,只有雪茹嫣盯着他看。 鹱国将军这个名号她最近没少听见,原来俞青朗近日一直在追踪的人就是他? 雪茹嫣行礼说:“奴家见过将军。” 鹱国将军一如传闻里那样,是个粗人,单看那只露在外边的胳膊就知道,一定是力能扛鼎的壮士! 他猛地一下放下酒坛,指向雪茹嫣问:“你就是雪茹嫣?” 他的声音凶猛带着杀气,那两个姑娘胆小地朝雪茹嫣看去,害怕地紧紧抱住手里的乐器。 雪茹嫣做了一个深呼吸,闭上眼,再次缓缓向鹱国将军行礼说:“是,奴家正是雪茹嫣。” 一声沉重的声音,他将脚踏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过来,坐!” 雪茹嫣听从他的吩咐过去坐下,他一双眼睛像鹰爪一样,死死盯住她。 雪茹嫣不敢抬头,鹱国将军命令:“把面纱取下来!” 第三百八十章 鹱国—送信 要不要拒绝? 这成了摆在雪茹嫣面前的一道难题。这个鹱国将军凶神恶煞,并且他是武将,又不是本国人,或许以前没怎么跟父亲来往。 她想到这里,还是将面纱摘了下来。 在她摘下面具的那一刻,鹱国将军的眼神明显变了,直到她将面纱放到一边,这手抱起琵琶。 “将军威武,奴家便送上一首刚学的漠南小调送给将军。” 漠南小调是她向鸢娘学的,照俞青朗的说法,鹱国将军曾经是外族人,就在漠南过去那一片地带,所以漠南的曲子一定能引起他的共鸣。 看雪茹嫣看是弹奏,那两个姑娘也不甘心就这样让她占去了所有风头,赶紧随着乐声起舞,雅间里一时其乐融融。 曲子弹到一半,雪茹嫣开口问:“将军不常来教坊,今日怎么想起来我们这了?可真是稀奇客!” 鹱国将军粗犷的声音:“你这开门不就是让人来吗?本将军不能来?” “当然能!”她笑着把这个问题掩盖过去。 这件事很奇怪不是吗? 这一年多来,雪茹嫣从来没见他来过月柳巷。柳妈妈也说不是常客,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为什么? 雪茹嫣一边弹琵琶一边想着,曲子还没弹完,鹱国将军忽然砸掉了手里的酒坛。 “你们两个跳得什么玩意?滚!都给老子滚!” 他嗓门大,一声吼差点把雪茹嫣震聋了! 那两个姑娘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停下来呆呆地看着这里。 鹱国将军忽然又是一个酒坛扔过去:“叫你们滚,聋了吗?”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那两个姑娘手忙脚乱的赶紧拿起乐器跑出去,雪茹嫣也赶紧起身,但还没走出两步,鹱国将军粗糙的大手就拽住了她。 “阴沉的声音:“你想去哪?” 雪茹嫣忙转身:“奴家不打扰将军。” “回来!”鹱国将军命令。 没有逃得掉,雪茹嫣心里沉重,但也无可奈何,又坐回到刚才的位置。 鹱国将军给她倒了一碗酒:“喝!” “将军,奴家,不会喝酒。” “叫你喝你就喝!” 他讲话没有半分余地,勒令的态度和凶恶的样子让雪茹嫣不得不遵从,即便不想喝还是硬着头皮喝了进去。 他此时终于说出了来这里的实际目的:“听说你身边有个叫红儿的小丫头。” 雪茹嫣心下一沉,问道:“将军怎么知道?” 鹱国将军看她的眼神变了,虽然还是那样锐利,但少了很多煞气:“王爷说你是聪明人,本将军以为不用跟你多说,你会明白。” 但雪茹嫣即便明白也要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故意询问:“不知将军说的是哪位王爷?可是章怀王?” 鹱国将军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摆出来一张纸条:“你身边的人被换了,王爷深表痛心,这件事王爷会处理,你把这个还有这个拿给章怀王,就没你的事了!” 他说着从袖子口里掏出一封信。 “这是……” “给章怀王的信,王爷不方便出面去找章怀王,所以叫你做个信使,”鹱国将军说,“交完信后什么话都不要说,也当本将军没来过,否则你会死得很惨,明白了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鹱国—如常 别的更多的话,雪茹嫣不敢问。到了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最开始到汴京时俞青朗对她的警言,不要多问,不要多看,简直是至理名言! 鹱国将军没有再跟她说什么,简单的弹了几首曲子,等他喝完所有酒坛里的酒后,鹱国将军便离开了风月四时歌。 雪茹嫣站在楼上看他离开,这个人在为三王爷办事,要是私下里跟北漠探子见过面,那三王爷…… 她本是一个教坊女,国家朝政这种事本就与她无关。 宁静的夜。 “雪姑娘,雪姑娘。” 红儿悄悄摸摸地来到她的房间。此时雪茹嫣已经睡下了,起身开门,看了看外边,一盏灯烛都没有,已经全熄了。 “红儿,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雪茹嫣问。 红儿进来,悄声对雪茹嫣说:“丽嫔娘娘明天要来见我,说有事当面谈,我怕。” 原来是这事! “红儿不怕,星主和俞公子一定会在暗中保护你。 “可是丽嫔娘娘会出宫,宫里的娘娘平时不会出宫来吧?”红儿说。 雪茹嫣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红儿吞吞吐吐,好似很为难:“那个,丽嫔娘娘也会带很多宫里的侍卫来吧?” 雪茹嫣安慰说:“他们一定打不过星主,红儿。”她沉重地叹出口气,“你现在在做一件事关天下的大事,星主他们怀疑丽嫔娘娘可能和月凉一起出卖了大宁,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我一个人的私事了。” 红儿紧张地问:“要是丽嫔娘娘明日跟我说了不得了的事情怎么办?” “那你就告诉星主和俞青朗。” “要是,娘娘她,真的是反贼……” 雪茹嫣的脸色沉下来:“那开元将军一家就都完了。” 开元将军,大宁的名将,是能上战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猛将! 可是,若猛将不能为己所用,倒戈投敌,也没有留用的余地了。 翌日,章怀王府。 “哎呀,今天你的小丫头在净基茶楼里上战场,你还有心思到本王这里来?” 雪茹嫣来到了章怀王府,穿了一身清雅素丽的花色布裙,笑着说:“我是来给王爷送信的。” “送信?”章怀王狐疑了一下,拿过来,“什么信?” “鹱国将军的信。” 听到这个名字,章怀王拆信的动作停顿了。 “鹱国将军?”他非常吃惊,“你说的是朝廷里那个异族人,做将军那个?” 雪茹嫣笑着点头说:“正是!” 章怀王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拆开信封。 雪茹嫣等在一旁,章怀王问:“这封信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她如实回答:“鹱国将军说他家王爷不方便亲自见您,所以托我的手将这封信送到王爷这,王爷既然已经收到信了,我便告辞。” 她正要走,章怀王忙叫住她:“等等!”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他快速走几步,到雪茹嫣跟前,拦下她:“他既然叫你来送信,就是认定了你是本王的人,不过这件事本王不希望你插手,下次他们再来找你,你就拒绝他们,说你根本王没有关系。” 第三百八十二章 鹱国—暗潮 他停了停,忽然又道:“说本王把你赶出去了,你不再跟本王有任何关系了,明白吗?” “嗯。”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雪茹嫣还是应下。 章怀王不会害自己。 在红儿去净基茶楼之前,雪茹嫣曾叮嘱了她一句话。 “要是丽嫔娘娘和你聊起来,你问问她是否还记得江肆?” “为什么问江肆?”红儿不理解。 雪茹嫣只是淡笑着:“你找机会问便是了。” 江肆是她的父亲,当年犯下的罪名是“惹君怒”,民间谣传是谋反。如果真的是谋反,也许这位涉嫌通敌的丽嫔娘娘会知道些什么。 这是雪茹嫣的私心,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的支柱。当年盛极一时的宰相江府怎么会忽然间被满门抄斩? 要说先帝昏庸,但也不至于到随意拿宰相开涮吧? 她现在已经回到风月四时歌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红儿回来,等那个结果。 雪茹嫣已经很久没有度过这样漫长的一天了。 一整天了,红儿还没有回到楼里。天色已黑,外边街头已经挂上了灯笼,月柳巷热闹的夜景就要来了,可红儿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很着急。 “雪儿,今天红儿那丫头怎么还没回来啊?快到你登台了!”刘妈妈挥着手帕叫她。 红儿不在,刘妈妈就只能亲自来喊人了。雪茹嫣收回凌乱的思绪:“我就来。” 她无精打采,注意力也不集中。刘妈妈很担心她,拍了她一下,吓得雪茹嫣一个激灵! “你没什么事吧,雪儿?”刘妈妈问。 “没事,”雪茹嫣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我没事,妈妈放心。” 刘妈妈还是担心她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不要这么拼了,钱什么时候攒都可以。” “妈妈,”雪茹嫣叫住她,打断她的话说道,“谢谢妈妈关心,我已经不用还钱了,公子把债免掉了。” “免掉了?那就好!”刘妈妈也为她松了口气,“今天这场结束以后你好好休息,另外多管管红儿,那小丫头越来越没个样子了,天天往外跑,照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学成?” 雪茹嫣向她行礼说:“我会管教她的,妈妈放心。” 一整个晚上雪茹嫣都心不在焉,直到亥时,红儿才回到风月四时歌,满脸的疲惫,正在找她。 “雪姑娘,我回来了。” 雪茹嫣立马抱住她,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来:“没事吧?” 红儿在她怀里摇摇头:“没有事,丽嫔娘娘问了很多问题,就是有点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雪茹嫣道,“回房再说。” 红儿一进门就趴在了桌子前,雪茹嫣给她倒上一杯热茶。 “谢谢雪姑娘。”红儿接过来说。 “丽嫔娘娘说什么了?” “娘娘要我去曦月歌陷害鸢娘姑娘。” “啊?”这个答案让雪茹嫣疑惑起来。 红儿疲倦地说:“娘娘知道鸢娘姑娘是三王爷的人,现在又是曦月歌里当红的台柱子,月凉要是想回到原来的位置,就要先除掉鸢娘,娘娘会让曦月歌脱离三王爷的控制。” 第三百八十三章 鹱国—不由人 雪茹嫣也明白过来:“这就是她们能形成同盟的原因?那江肆的事,娘娘怎么说?” 她问到这里,红儿露出了更加为难的表情:“娘娘骂了我,问我为什么要问这种事情,我……” 雪茹嫣心里一颤:“你怎么说?” “我说或许娘娘知道些什么,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什么事是不能共享的?娘娘就说江肆这个人狂妄之极,她叫我不问是为我好,不管我出于什么原因向她问的这个问题,她都当作没听见!” 别的话雪茹嫣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只有一句反复回响:“江肆这个人狂妄之极。” 后面红儿又说了很多,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记得这一句话。 父亲这个人狂妄之极吗? 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很显然丽嫔在掩饰什么。叫红儿不要问?是因为这背后藏有什么不可揭开的秘密? 越是确定江家当年抄斩另有隐情,雪茹嫣就愈打起精神。她身为江家现在唯一还活着的人,如果不能揭开这道真相,那真是妄为此生! 既然她活了下来,就不会白白浪费这一条命。 这是她身为江家女儿江萍茹这一生逃不掉的责任,与宿命。 宫城里的权力纷争,她大可不必参与。可这道纷争卷到了教司坊里,就在这条月柳巷,她或许就不能独善其身。 雪茹嫣从来不是多事的人,像现在,她知道了丽嫔和月凉联手是想暗中除掉三王爷在月柳巷里布下的暗桩,就不打算管,任由丽嫔和三王爷在这条狭窄的巷子里暗中较劲。 可是,鸢娘真心待她,有情有义,她真的要看着鸢娘遭遇丽嫔娘娘的毒手? 薛桂儿的故事一直在她脑海里没有忘。在还是太子嫔妃的时候,丽嫔就能暗中将薛桂儿处理得尸骨无存,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鸢娘有过人的本事,真能挡得住丽嫔的毒手? 并且,丽嫔叫的帮手,是红儿,是她自以为的“月凉”。 红儿也为这件事在苦恼,她究竟要不要依照丽嫔娘娘的吩咐去给鸢娘下套呢? 这个时候,雪茹嫣才恍然看清楚,自己早就被卷进了他们皇家人的权力纷争,挣脱不出来了。章怀王,祈莫,俞青朗,乃至三王爷,丽嫔……她想利用他们了解到当年江家灭门的实情,而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呢? 她的身份虽然微不足道,但做很多事情比其他人都要方便。小兵也能立大功的道理,那些饱读兵书的男人们一定都懂! “唉!” 雪茹嫣和红儿一起叹了气,两个人又都是一愣,互相看着对方。 红儿苦着脸问:“雪姑娘也觉得很难办吗?” “是啊,”她叹息说,“人活在这个世上,真是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能给别人当棋子用,也做不了任何其他的事,太无力了。” 红儿如实地跟她说:“我不想害人。” 雪茹嫣朝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雪姑娘?” “谁又想害人呢?可往往都身不由己,”她叹气说,“星主那边应该有下一步的打算了,改天去问问吧。” 第三百八十四章 鹱国—求饶 “那,问章怀王爷是不是一样的?”红儿问。 雪茹嫣想了想:“他们本来就是一边的,应该也可以吧!” “可我不能去见章怀王爷,”红儿说,难过的,“丽嫔娘娘好像派人监视我了,要是看见我去找章怀王爷可就麻烦了!” 雪茹嫣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我去。”也只能她去了。 红儿还是难过:“可雪姑娘和章怀王爷……” “就事论事,”雪茹嫣说,“等这件事情过去我就要跟他说,我们两个不再牵涉进他们的纷争里,就踏踏实实在风月四时歌里做歌姬,他们要来光顾我们欢迎,但这种实情,我们就不参与了。” 她说得红儿愧疚起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被抓了,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这不怪你。”雪茹嫣道,安慰她说。 章怀王府,章怀王很满意地对着她今天的着装上下打量。 “不错不错,本王送去的料子穿在你身上刚刚好,不,是再合适不过了!“ 雪茹嫣今天穿了刘妈妈前几天给她送来的新布匹做的衣裳,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章怀王送过去了,而就只给了她一匹。刘妈妈没有跟她说,她还以为是教司坊发下来的新料子,所以今天就穿出门了。 要是知道这是章怀王送来的布料,她一定不会穿这件出来,实在是,太尴尬了! 雪茹嫣对上他嬉笑的眸子,开门见山说:”红儿跟丽嫔娘娘的谈话王爷一定知道了吧?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言归正传后,章怀王也收起了跟她开玩笑的心思,说:”这要看皇上的意思。“ “红儿不想去害人。” “哦,然后?” 雪茹嫣说,看着他,坚定地:“请安排别的人去做吧!” 章怀王戏笑:“雪茹嫣,你知道丽嫔现在只信任红儿,她还当那小丫头是月凉呢!” 雪茹嫣却格外的严肃:“可红儿不相害人,她还那么小,王爷……和皇上不能体谅下她,放过她吗?” 章怀王用她看不懂的眼神在盯着她,反问:“体谅她?你想怎么体谅?让丽嫔知道月凉已经被皇上抓了,她要针对三王爷的计划暴露了?” 雪茹嫣说:“既然丽嫔娘娘没有勾结敌国做谋反的实情,为什么不能这样坐?” “幼稚!” 她的话只换来章怀王一声斥骂。雪茹嫣仰起头,也觉得自己刚才操之过急了,缓缓平复下语气,再对他说:“我和红儿,只不过是教司坊里的小虾米,王爷和娘娘之间的事情我们不懂,也参与不了,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她向章怀王磕了好几个响头,章怀王一刻没说话,她就继续磕下去。看她不要命的样子,章怀王心软了,连忙上前,一把拉起她。 雪茹嫣像是着了魔似的,整个身体还是往前栽,章怀王有用另一只手拖住她,叹气道:“你非要如此吗?怎么这么倔,跟头牛似的?” 雪茹嫣的身子猛地一下颤抖,紧接着温润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庞滴到了章怀王的手上。 第三百八十五章 鹱国—朋友 章怀王顿时慌了:“你别哭啊!哭什么?本王最看不得女人哭了,你赶紧闭嘴,把眼泪收回去!” 雪茹嫣抽了抽鼻子,伤心说:“请王爷不要再让我们做这种事。” “这种事,本王也不想啊,可谁叫现在丽嫔最信任红儿呢?”章怀王说,“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别哭了,本王想办法不要红儿去干这种事!” 他的话让雪茹嫣放心下来,渐渐收下了泪,说道:“多谢王爷。” “真麻烦!”章怀王感到很头疼,“本王还以为你是贪图名利想一个进往上爬的人,做这种事情应该很乐意才对,真是见了鬼了!” 雪茹嫣失笑,要换在以前她刚来汴京的时候,或许的确是这样,想尽可能地往上爬,接触到权贵,打探到江家当年的事。 但她哪里想到过京城的顶端竟然这么复杂,人人各自为营,各为其利,根本就没有外边老百姓以为的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章怀王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既然来了就在本王这吃了午饭再走吧,府里有漠南刚送来的野子肉,等本王去宫里时路过月柳巷送你回去。” 美意不能却,雪茹嫣道:“多谢王爷。” 章怀王,丽嫔和三王爷乃至皇上杠起来的事情,哪是其他老百姓能够参与的事情?他们想怎么斗就怎么都,都跟她雪茹嫣和红儿无关,只是…… 只是鸢娘姑娘有情有义,拿她当真朋友,她要看着他们对付鸢娘吗? 过去三王爷想对付她的时候,鸢娘还好心来跟她提过醒,现在…… 雪茹嫣还是惆怅,她和红儿一定不会去做对付鸢娘的事情,可是,她们能袖手旁观吗? 这件事雪茹嫣想了很久。从章怀王和皇上的角度来看,鸢娘是三王爷的人,而且是三王爷暗中安插在教司坊里的暗桩,除掉有利无害,换做是她也会这样做。 想到这里,她深深叹了口气。 鸢娘成天坐在曦月歌里面,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难临头。夜晚,她刚从台上下来,回到房间里卸下装扮。 “鸢娘姑娘。”雪茹嫣竟然从窗户爬进来。 鸢娘吓了一跳,赶紧将镜子扑到站起身,看见她笨手笨脚的正在往屋子里爬,吃了一惊:“怎么是你?你怎么爬窗户啊?” 鸢娘很吃惊,是因为她这扇窗户可是在二楼啊! 她赶紧将雪茹嫣拽进来,朝窗外看去,外边有一道很窄的栏道,下边是支撑整栋楼的顶梁柱。她很惊奇问:“你怎么爬上来的?” “这不重要,”雪茹嫣拍拍身上的尘土,赶紧对她说,“有人想要你的命,你最近多留心。” 她这样说,原娘就更吃惊了:“这是什么话?谁要我的命?” 虽然她请求章怀王不要将她和红儿拉进这些权力纷争里,但鸢娘是她唯一的朋友,她还是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就在这里遭遇到意外。 之前鸢娘曾提醒过她,现在,作为礼尚往来,她也得过来提醒提醒鸢娘。 毕竟除了红儿,鸢娘是她这一生里唯一的朋友。 雪茹嫣认真地问 第三百八十六章 鹱国—死士 鸢娘严肃起来:“是谁告诉你的?难道是章怀王……” “不是!”雪茹嫣立即否掉她的话,“跟章怀王没关系!这个,这件事说起来太长了,总之你最近小心。” 鸢娘好奇地眨了眨眼,看着她问:“你爬窗户,就是来告诉我这件事?” 爬窗户这件事太拿不上台面,只有贼和偷腥的男子会做这件事。 鸢娘笑了:“我还从来没看过哪个姑娘家爬窗户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雪茹嫣说:“你替三王爷做事也是身不由己,你多保重。” “放心吧!”鸢娘放心的说,“你别看我平时跳舞柔柔弱弱的样子,但我可是漠南的女子,生在漠南,长在漠南,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一般的刺客还都不是我的对手!” 鸢娘说得这样悠然自得,雪茹嫣深深意识到了她们两个身份的差距。鸢娘是假舞姬真刺客,而她是真歌姬,也只是个歌姬。 但也让放了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些事本来不该是我来跟你说,但这些恩怨我想你弄清楚以后会更有帮助,月凉没死,她悄悄潜回了月柳巷,想对你下杀手,你知道吗?” 鸢娘的眼睛一下瞪大起来:“什么?月凉没死?” “是啊,她伪装成了我身边的小丫头红儿,在这里待了很长的时间呢!现在在三王爷手上,但她和她背后的人不打算放过你。”雪茹嫣说。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三王爷没有告诉她这些事。所以雪茹嫣又说:“我是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才将这些事告诉你,三王爷没有和你说想必是有王爷自己的考虑,鸢娘姑娘心里知道就好,就当谁也没跟你说过这件事吧!“ 她准备离开,还是走窗户,原路返回。 鸢娘叫住她:“等等!” 雪茹嫣转过身:“鸢娘姑娘还有什么事?” 鸢娘说:“你告诉了我这些,我不能白占便宜。”她说着,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些珠宝首饰,“我也没有别的东西了,你拿着!” “我不要。”雪茹嫣拒绝。 “不拿就是不给我面子,我们漠南人从不白受人恩惠!” 看着她坚定的样子,雪茹嫣决定收下来:“你一定不要出事,只要你躲过这一次,我想三王爷一定不会放任她们在对你下第二次手。” “我知道,”鸢娘说,低下了头,神情有些落寞起来,“像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为主子卖命,命这种事情不珍贵的,下次不要再来找我说了。” “可是……” “别走窗户,我送你出去,你跟我不一样,”鸢娘说,“你好好做歌姬,比起我们这些卖命的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要好好珍惜才是。” 鸢娘说的话莫名让她感到忧伤,可她却不能说任何安慰的话。 任何安慰的话在此时此刻都显得矫情,因为这就是鸢娘的身份,和这一辈子已经既定的事实。 她,是三王爷的死士。除了为三王爷卖命以外,没有第二条路给她选择,舞姬只是暂时的伪装。 第三百八十七章 鹱国—厌恶 鸢娘给她换了身衣服,将她的脸遮好。有她帮助,雪茹嫣顺顺利利从曦月歌正门走了出去,没有任何人怀疑她的身份,也没有任何人敢对鸢娘护送的人产生一点疑心。 鸢娘说:“如果我能顺利逃过这一难,今后你就是我的生死姐妹。” “不敢当。”雪茹嫣还没说完话,整个人就已经被推了出去。曦月歌门前的人很多,雪茹嫣再想找鸢娘的身影,但人潮拥挤,已经找不到了。 巍巍皇城之上,俞青朗静静坐着。一轮明月挂空前,身后,廉榆蹿上屋顶,叹气对他:“你说你总往这瓦上跑,想叫皇宫禁卫把你当刺客?” “站得高,看得远。” “看得远?你想看哪里,城楼上不能看?” “没有意境。”俞青朗又说。 廉榆在他身边坐下,跟他一起看他正看着的方向:“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坐着一起看天了?” 俞青朗没有说话。 “记得几岁的时候你总是缠着我要去屋顶上看星星,我那时候还打了你,但没想到最后学了看星星的人是我。” “后来我也学了。”俞青朗终于说话,声音清朗又温柔,眼角的余光瞟向廉榆。 廉榆笑了:“是啊,后来你也学了,但学得没我好啊!” 俞青朗的神色阴沉下来,看着他也是颇感无奈:“非要打击我?” “打击你是我唯一的乐趣!”廉榆笑道,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忽然八卦问道,“你和那个教司坊里的琴姬怎么样了?有没有占了别人的身子?” 俞青朗立马怒瞪他,廉榆大笑,用力拍打他的背梁。 “不要这样说,她是清白的姑娘,”俞青朗道,“不要侮辱人。” “我这是为你着想啊,老弟!”廉榆豪气地往他胸脯上一拍,“江湖人,就要有江湖的气魄!做事不要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是男人喜欢了就上,别磨叽地像个娘儿们!” 俞青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别人,他已经死了。” “生气了?你怎么还和当年一样?”廉榆忽然收回了手,“不好玩,不好玩,还以为能抓到你和雪茹嫣的把柄,她要是破了身我就去告诉司青,然后她就死定了!” 俞青朗一愣,看明白了他刚才问那些话的用意,很是诧异:“你很讨厌她?” “是啊。”廉榆一点也不隐藏。 “为什么?”俞青朗认真地问,又想了想说,“她应该没得罪你!” 刚才廉榆说的这些无一不是针对雪茹嫣去的。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针对她?”俞青朗问,不可思议,“她只是一个苦命人!” “我们谁不是苦命人?生在皇家,做皇上,难道就真的好?要不你来当皇上?” 俞青朗看着他:“这不是一回事。” “这怎么不是一回事?”廉榆有些怒气,“早在十几年前那个时候我就讨厌她了,现在更加的讨厌,你看她那个样子,从上到下都写着心机两个字,她接触你,接触我,接触祈莫,都是有计谋有打算的!你看她那双眼睛,满肚子的鬼心思想在你身上捞好处,你看不出来吗?” 第三百八十八章 鹱国—行刺 “可那又如何?”俞青朗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声。 “那又如何?”廉榆高扬起声音,“你真是,我的肺快气炸了!”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俞青朗说。 廉榆不服:“可她想利用你!” “我不在乎。”他说道。 永远不要叫醒一个企图装睡的人。 现在的俞青朗在廉榆看来就是这样。他不仅是装睡,还是在装傻!傻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她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了,你脑子傻了?”廉榆问道,起身,“罢了罢了,你们这些恩恩爱爱的我不管了,只要你哪天别死在那女人手上。” “今天你动手吗?”俞青朗问。 “什么?”对他突然转变话题,廉榆有点没反应过来。 “鸢娘,你不是想假借丽嫔的手,除掉三王爷的暗桩?” 廉榆明了:“这件事啊,你猜?” “我不猜。” 廉榆重新坐回去,盘起腿:“那个暗桩呢,的确有人去动手,但不是我,不过你在意的那个女人倒是提前去给她报了信,你说可乐不可乐?” 廉榆一眨眼睛,猛然回头:“你说雪茹嫣?” “是啊!她偷偷的给曦月歌去报了信,这下可能丽嫔的人要扑空了!”廉榆笑着,像极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俞青朗却全然不是同一种反应。 “你怎么不早说?”他低声埋怨,站起身,很快消失在皇城的夜色中。 “你别急着走啊?再聊会嘛!”廉榆对着夜空大叫,笑了笑,什么都没管地跳下屋顶,往皇城深处走去。 月柳巷内。 乒乒乓乓。 曦月歌二楼鸢娘的屋子里有兵器打斗的声音。 外边宾客纷呈,热闹非凡,喧闹嘈杂的声音将械斗声掩盖掉了大半,没引起怀疑,倒是让俞青朗松了口气。 这个丽嫔,做事就跟她的性格一样,鲁莽至极,不顾后果! 一波黑衣人在房间里跟鸢娘打得不可开交!也许是之前没想到鸢娘竟然有功夫,身手还这么好,打斗过程中这些黑衣人还没有占到便宜,两方在房间里鏖战。 俞青朗赶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出来。他是武行,对这股味道非常敏感,虽然混在曦月歌满楼的酒香里,但他一闻就知道! 鸢娘的房间门从里面锁上了。俞青朗不敢直接破门,虽然担心,但也不能将此事闹大。他赶紧跑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跳窗出去,正好看见鸢娘的房间里一个黑衣人从窗户处滚出来。 鸢娘比他想的还能打! 他跳进窗户,看到鸢娘一人拿着剑拼死防御,见到他来,以为是援军,大喊一声:”还不快来帮忙?” 但很可惜,他不是。 俞青朗赶过来的目的是看雪茹嫣在不在这里。他怕她多管了闲事,或者被莫名其妙地牵连进来,发生危险。 一个刺客朝他扑过来,俞青朗看也没看,反手将刺客打翻,这边走到内阁里寻找,除了躲藏在这里的两个黑衣人以外没有看见其他身影。 俞青朗放下了心。 “ 第三百八十九章 鹱国—举事 鸢娘大声叫喊:“你不来帮忙啊?” “不来。”俞青朗确定雪茹嫣不在这里以后就打算离开。鸢娘斩杀一名刺客,立马拽住他。 “来了不帮忙别想走!” 俞青朗皱眉,但眼前的形势让他没空跟她说话。 “哪来这么多刺客?” 这些刺客杀完一波又一波,连俞青朗都质疑了起来。 鸢娘这才意识到他不是来援助她的人:“你是谁?” “我只是来找雪茹嫣,”俞青朗说,“这些事情与她无关,不要牵连她。” “找雪茹嫣?那你是章怀王的人了!”鸢娘很快做出判断,“她都告诉我了,这些刺客跟章怀王没有关系,是宫里面和我家王爷闹翻了,你今天要是帮我逃脱掉,我鸢娘一定会记章怀王这个人情,三王爷也会感谢你家王爷!” 俞青朗踢倒一个袭击过来的刺客:“章怀王不想插手三王爷和丽嫔之间的事情。” “难道你就忍心看我死吗?” “你死与我何干?” 俞青朗面色平淡,而这个时候越平淡就越是无情,无情到冷血。 他跳窗走了,鸢娘抵挡刺客嘶吼:“你还真的走了?你丫的,见死不救,算什么好汉?” 话说他跳出窗,从后边绕到前门,进了风月四时歌的大门。虽然雪茹嫣不在曦月歌,但并不能说她就是安全的。 刘妈妈看到了他,没说什么,招呼这边的客人往里边走,离开他身边。这是无形中的默契,为的是降低俞青朗的存在感,尽可能不让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来到雪茹嫣的房里,大叫一声:“雪茹嫣!” 但房间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俞青朗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赶紧去找刘妈妈。 刘妈妈招呼完客人,没想到又撞见他下楼,一时惊住了问:“公子怎么就要走了?” “雪茹嫣在哪?”俞青朗忙问。 “雪儿?她今天没事,就在楼上啊!”刘妈妈不理解。 “楼上哪里?” “就她自己屋。” “哼。” 俞青朗少见的发了脾气,刘妈妈吓住了,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公子怎么了,难道,难道她不在屋里?” 俞青朗斥责她:“身为教坊妈妈,连自己楼里的姑娘都看不好!” 刘妈妈面色惊恐,忙赔罪说:“老身不敢,今日,今日就没见雪儿下过楼啊!我这里四周都有人守着,确实不知道她不在房里啊!” “弄丢坊楼姑娘是教司坊里的大罪,刘妈妈还是想想怎么跟司青大人交代吧!”俞青朗道,说完拂袖而去。 京城的路上。 “你要带我去哪?”雪茹嫣问廉榆。 这个拽着她脚步匆匆往前赶的面具人是廉榆,他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今晚丽嫔就动手了,你在那里只会碍事。” “我碍什么事?”雪茹嫣问,“不是说有重要的情况要跟我说吗?怎么拉我往宫城走?” 廉榆的步子渐渐慢下来:“不往宫城走,你哪还能往哪走?” 他停下,雪茹嫣也停下。廉榆转过头,那双眼睛像要杀了她似的,叫雪茹嫣一阵心惊! 第三百九十章 鹱国—紧张 她还是让廉榆拉进了宫城。进了中庭后,他才放开她,说:“俞青朗去找你了,他不放心你,但你在那里,我不放心他。” “俞青朗?”雪茹嫣惊讶,“他怎么去找我了?他……” 廉榆凑近到她脸前:“你说你这张脸哪里好,叫他这样上心?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的身份,大宁前宰相江肆的女儿么,十几年前的漏网之鱼,你想利用他,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要是让他处于一点危险的境地,我就把你的身份捅出去,告诉张守义!” 这张守义是谁?雪茹嫣知道,这是当今张宰相的名字,宰相统领全朝,一定不会放任先帝满门处斩的圣旨下有人活了下来。 “既然皇上都知道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并没想利用俞公子,曾有几件想知道的事情也都和小楼做了交易,付了代价,所以皇上说的利用,我不认。” 她的话叫廉榆眯起了眼,古怪扬声:“哦i?”他认真打量她,好像不相信她说的话。 “真的如此,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俞公子,也不想利用他,若非要说利用,那也只有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有关当年家父的事,除此再无其他。” 廉榆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除此再无其他?”他忽然一声冷笑,把雪茹嫣又吓得一个激灵。 廉榆这个人阴飕飕的,跟俞青朗的气质截然相反,就像这浓墨的黑夜,让人觉得可怕。而这样气质的人,竟然是大宁的新帝? 虽然觉得可笑,但雪茹嫣也绝不会去问他究竟怎么坐上的这个皇位。 廉榆说道:“你最好也别动其他心思,否则,我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是世上最可怕的胁迫。 雪茹嫣想到了薛桂儿,可她早就告诫自己绝不会成为第二个薛桂儿! 她缓缓低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对廉榆说:“雪茹嫣,不,江萍茹,谨遵圣命!” 俞青朗在月柳巷找了她一圈,完全没有踪影。刘妈妈是不会骗他的人,既然风月四时歌的各个出口都没有看到雪茹嫣出现,那她应该是被一个武功很高的人给带走了。 或者说是,劫走了。 他想到这里,缓缓闭上眼,很恼怒,也很厌烦地握紧了拳头。 这就是他一直不想面对的汴京啊! 刘妈妈在身后追他:“公子,要是雪儿回来了,我叫人去通知公子!” “嗯。”俞青朗慢慢松开拳头,声音轻微,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这是风月四时歌里自己酿的果子酒,公子带上吧。”刘妈妈送过来,忧心忡忡。她还没见过俞青朗这副模样过,虽然他的样子看不出什么,但刘妈妈感觉的出来,他的心境,现在很混乱。 刘妈妈安慰说:“雪儿会没事的,她能得到公子青睐,是有福气的人,有福气的人都不会有事的。” 俞青郎问:“之前有谁来过风月四时歌,找过她?” “这,”刘妈妈想着,“进进出出楼里的人太多了,我……” 第三百九十一章 鹱国—难 章怀王府里闹翻了天,侍卫纷纷出动,传闻有刺客,将章怀王的卧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别进来!”章怀王在房间里大喊,“你们都下去,没有刺客!” 他对门外的侍卫喊着,但身前却站着一个黑影。这个黑影气质超然,风度翩翩,手里还握着一柄利刃,只要他想,就能架到章怀王的脖子上。 外边的侍卫渐渐退下散开了,俞青朗低声地问:“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章怀王一声疑问,“我说你大晚上提着剑来找我,就是问这个事?那你得告诉我她是谁,本王才能跟你说啊!” “雪茹嫣,”俞青朗说,“你把她藏哪去了?” 听到这个“她”是指雪茹嫣,章怀王愣了一下:“等等,你问我把她藏哪去了?我没藏她啊!” 雪亮的剑锋直指他的咽喉。 “等等,等等!有话好说!”章怀王连忙说,“你提着剑问我也得要有根据,你凭什么说我吧她藏起来了?我倒是想把她藏起来,但教司坊早就不归朝廷管了,直属宫里,那个司青能放过我吗?整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本王喜欢雪茹嫣,她要是不见了,司青还不踏平了我的门槛?” 章怀王说得一气呵成,不象是在说谎。 俞青朗收起了剑。 他收了剑,章怀王就放心了,开始严肃正经地跟他讨论这件事:“不过,你说本王将雪茹嫣藏起来,那就是那丫头真找不到人了?今天晚上丽嫔起事,她就不见了,这个人你不该来找本王要,你得去宫里要啊!” “我会去宫里要。”俞青朗说。 章怀王一愣:“那你还来我这……你,你是真不信我啊!” “我信你能做出抢人的事,”俞青郎说,“告辞。” 他来去匆匆,跳窗离开很快就不见了。 “喂!”章怀王扑到窗户边,还想谴责他一些话,但俞青郎哪里还听得见?今晚这股憋屈事情他就只能自己咽下去了。 雪茹嫣被廉榆带进宫,安排在内廷的一处偏院里。像雪茹嫣这样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力,她安然于这个安排,从她承诺不会利用俞青郎之后,廉榆就没再为难过她,只是叫她在这里住上一晚,等月柳巷里今晚的事情过去,便会让她离开宫城。 这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今天晚上,还是有很多令她意外的事情,为首的就是她的身世,现在竟然连皇上都知道了。 下旨处斩江家全族的人是先皇,结果现在江家还有后人活着,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却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是新帝不管先皇的旨意?廉榆他连皇家的颜面都不管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能饶过江萍茹,她就该感恩戴德了。 说起来,调查出真相,为父亲平反的事,比她之前想象的要难的太多,太多。 要不她再努力赚钱攒银子叫小楼去帮她查父亲的事情吧?不,干脆把自己卖给俞青朗好了,再来两万两黄金,那不是十年八年能随便凑齐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 鹱国—交易 只可惜,为了活命,她已经卖给了教司坊,照这么说来,想叫俞青朗帮她查父亲当年的事情还得先赎身才行。 按照教司坊的规矩,普通的卖身奴婢赎身,几百两银子足矣,登台挂了牌的人,贵一点就几千两,好一些的上万两,头牌或许要个一两万两白银,而做过月柳巷整条巷子里的花魁,那恐怕得要十万两白银以上,才能够赎回卖身契了。 “几十万两白银啊……”雪茹嫣自言自语地感慨着说,“早知道就不叫鸢娘让那一个月的花魁了。” 从这一刻起,雪茹嫣开始想为自己赎身,离开教司坊了。 深夜,雪茹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感觉床边有人,她睡眠浅,容易被吓到,就这一个意识让她瞬间清醒,睁开眼,竟然看见廉榆再给她盖被子! “皇上?”她连忙坐起来,拿被子遮挡住自己睡皱了的内衬衣,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那人听到她喊皇上愣了一下,摘下面具,说道:“是我。” 雪茹嫣赶紧抬头,这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俞青朗?” 这个深夜出现在她床前的人竟然是俞青朗? 他手里拿着面具,跟廉榆戴的一模一样,而这里又是深宫…… 雪茹嫣惊讶无比:“你假冒皇上了?” 俞青朗笑了起来,向她招手:“过来。” 雪茹嫣过去了,依旧拿被子挡在身前。 俞青朗问:“今晚没事吧?” “今晚?没事。”她淡笑说。 “”今晚丽嫔派了杀手杀鸢娘,她死了。“ 俞青朗轻描淡写的声音让雪茹嫣感到了一阵冷意。这天气正在升温,但深宫里好像还没从冬日里过去。 她将被子裹得更紧,虽然这个结果她也早就想到过,但还是忍不住跟他道了一声:”鸢娘,是我唯一的朋友,在这个世上极少数真心对我的人。“ 俞青朗乌黑的眼瞳清澈又明亮,映着窗外零星的星光:”我会厚葬她。“ “可她是三王爷的死士。“ “那就等三王爷抛尸乱葬岗后,我再把她运出城,厚葬。” 有他这番话,雪茹嫣放心下来,也很感动,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 “谢谢。” 朋友一场,她能为鸢娘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对俞青朗,她也只能由衷地说声谢谢,其他的也再也给不了了。 不过,她想和他谈的,想要他给的东西,还有很多。 “俞公子,”她轻声说,“有件事我想求你,不知道你会不会满意。” 听她忽然这样说,俞青朗问:“什么事?” 他扶着她的腰,将她稍微拉开自己身边,意外发现她的腰身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单薄,真正盈盈不足一握。 雪茹嫣看着他说:“我想与公子再做一笔交易,请小楼为我查明当年江家被满门抄斩的真相。” 她的话叫俞青朗惊住了,愣在她面前。他的手也缓缓抽开,站到一边,什么话也不说。 雪茹嫣有一刻的失望,更焦急起来:“公子不是说小楼售卖天下间的秘密,只要付出代价,就能从小楼这买到任何事?” 第三百九十三章 鹱国——另寻 “是这样,没错。” “需要多少银子?”雪如嫣问。 “但这件事,不做。”俞青朗道。 雪茹嫣急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俞青朗说,“我不想做,就不做。” 雪茹嫣感到了一阵无力的彷徨,楠楠自道:“要是你不能帮忙,爹的事,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 “有的事情不需要大白,世间依然照旧。” “难道我们江家全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雪茹嫣不服,心里越想越不甘心,“对你来说不重要,但我是江家的女儿,我是江萍茹!” “你现在是雪茹嫣,”俞青朗不紧不慢地说,“你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活着,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 “那我该管什么?”雪茹嫣问。 “什么都不管,”俞青朗说,“好好珍惜从法场里逃出来的奇迹吧!” “俞青朗!”他说着就离开了,雪茹嫣下床抓他,但以他的功夫,早已不见。 雪茹嫣抓了个空。 她是江家的女儿,把这件事翻出来是她的责任。她怎么能让祖上蒙上这不白之冤? 雪茹嫣叹了口气,说道:“俞青朗,你还是不懂,我不愿意苟活的心情。” 第二天,廉榆守信地安排了车辆将她送出宫城。 马车上。 “公公,可否麻烦公公先去趟王御史府上?” “王御史?”赶车的公公疑惑了一下,雪茹嫣赶紧解释。 “御史大夫王大人府上,有劳公公了。” 雪如嫣来到王司李大人的府上,她并不准备听从俞青朗的话。江家的事她会管下去,只要她还活着,这件事就是她唯一的目标,和意义。 “你怎么来了?”王司李见到她很惊讶。 “王伯父。”雪茹嫣行礼说。 “快进来!”王司李道。 雪茹嫣走在他身后,看着这座府邸,感叹说:“御史大夫的府邸好气派!” 王司李说:“这都是朝廷配的宅子,身为御史大夫,就是住这样的庭院。” “王伯父,今日我来,是想问伯父,家父当年的事情可否有转机?” 王司李脚步停住,一愣:“什么意思?你,你想做什么?” 看王司李一副惊恐的样子,雪茹嫣心里一紧,扑通一声跪下。 “王伯父,我想替父亲鸣冤,洗刷江家不白之冤!” 王司李连忙看左右,将她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要是让人看见怎么得了?” “快起来。”王司李又说。 雪茹嫣站起身,问王司李:“伯父,当年是你将我从法场里带出来,茹儿恳问,父亲当年的事情,伯父是否清晓原委?” “你……”王司李话到嘴边,却叹了一口气,“起来吧,孩子。” “王大人!” 王司李盯着她坚毅的眼睛,摇头笑了:“你跟你爹一样,固执的要死!” 雪茹嫣叩首:“茹儿知道王伯父现在身居要位,朝堂里的事情复杂,不是一言一想能够明白,我不求王伯父能出面为江家鸣冤,只希望王伯父能将知道的实情相告,之后的事情我去做,不会给伯父添一点麻烦!” 第三百九十四章 鹱国——劝谏 王司李看着她叹气:“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你也长成了大姑娘,听伯父一句话,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但我爹他不是冤枉的,”雪茹嫣说,“他们都告诉我了,江家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只是,什么隐情,他们没有说。” “他们是谁?” “千福宫星主祈莫,”雪茹嫣如实说,“伯父,星主不会骗我的。” “你竟然和千福宫星主有如此的交情!”王司李惊叹,“那既然他不愿意告诉你,你也就别问了。” “难道是什么绝对不能说的事情?”雪茹嫣问。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好说,诛江家全族是先帝的旨意,不论实情是如何,都不能掀先帝的疤。” 雪如嫣跪在这里:“伯父的话真让人感到寒冷。” “我是不希望你这孩子再去做什么傻事!”王司礼叹气说,“你爹当年就是太刚正不阿,先帝讲的话也敢驳,才惹了圣怒,我就怕你跟你爹是一个德行,非要这么执拗,十条命给你都不够!” “刚正不阿的人才是忠臣。”雪如嫣道。 “可是在现在的朝堂里,忠臣不长寿啊!” 雪茹嫣暂时在王司李府上住了下来。 “伯父。”雪茹嫣道,她来到王司李的书房,心里想了很久,还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 “是你?有事?” “伯父,”雪茹嫣说,“我还是想帮父亲平反,我想替自己赎身,可是,如果我赎身了,就再也没机会见到朝堂里威名显赫的大人们,也许就没机会做这件事了。” 她的话王司李并不意外,之说:“你果然跟你爹一个德性!” 雪茹嫣苦笑:“所以我才是江萍茹。” 王司李问:“如果,这件事,你这辈子都做不成,怎么办?” “直到死,我也会做,若真是做不成,那就是天意吧,我也认了,也不辜负这辈子。”雪茹嫣说。 “你爹当年直言进谏,得罪了朝中不少人,那些人当年是不是又向先帝进谗言,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雪茹嫣说,“爹过于正直,进言有没有章法,所以才落了个惹圣怒的罪名,可怎么会被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是因为有人说江家有谋反的心思,如果没有谋反的心思,江宰相又怎么会那样对先帝?先帝本来就对你爹不满了,处斩江家全族,也许就是泄愤。” 雪茹嫣惊到了:“先帝因为泄愤就杀人全家?这是暴君!” “你以为所有的皇上都是贤德仁爱的人吗?”王司李有一点笑话她,“朝堂里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今日你是高高在上的宰相,明日你就是阶下囚,所以你报不报仇,平不平反,有什么意义?若是先帝拿你江家泄愤,你要平反,就是说先帝错了,这皇家的事,要让他们承认自己错了,有损皇威,你认为这可能吗?就算你成功了,为了皇家颜面,皇家的人也不会放过你,所以我一直劝你,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你如果不想在教司坊继续待着,我倒是可以给你赎身。” 第三百九十五章 鹱国—赎身 雪茹嫣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给父亲鸣冤平反的这件事办不到吗? “这天子真可笑!” “茹儿!” “为了一己之快,就杀这么多条人命,还说什么勤政爱民?”雪茹嫣苦笑,“王伯父说得没错,天子要泄愤,我们能怎么办呢?我虽然获得了新生,但这辈子是江萍茹,就是江萍茹,这十几年如果没有这些事支撑着我,我也早活不下去了。” 她的话王司李多少明白一点,教司坊教姑娘,那都是往死里教。他说:“我给你赎身吧!” “多谢伯父好意,”雪茹嫣推后了一步,婉拒了。 王司李叹气:“现在朝里都知道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侄女,身为伯父,给你赎身,天经地义。” “王大人!” “今天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去教司坊找你。我没有孩子,家妻在两年前离世,从今以后你就当是我女儿一样,就是御史府的小姐,每天有人伺候,也不用再抛头露面,取悦别人,我在朝中为官一时,便能护你一时,你换个生计,好好过日子吧!” 能被赎身离开教司坊过安宁的日子,是每个教坊人心里的愿望。每一个教坊人都知道,在教司坊的日子是有期限的。 没有人能够在教坊里过一辈子,等到年老体衰,总是要一个能够养老的安身之所,不可能在教司坊里安度晚年。 所以,对王司李的话,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伯父处处为我考虑,都替我想好了今后的路,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雪如嫣道,“想我何德何能,这辈子能受到伯父这样的照顾,伯父对我的救命之恩尚且无以为报,现在,就更还不清伯父的恩情了。” 她说的,也都是实话。 但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章怀王认为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这个谎言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就要一直说下去,当成是真的来做。 章怀王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是伯父侄女,那朝堂里的其他大人也就都会知晓。在朝堂里,除非你不说话,你一旦说话,那些内容迟早是会被所有人都听见,不可能有隐瞒。 这就是朝堂,哪怕是再谨小慎微的人,一旦让人抓住一点点端倪,一点点诟病,都将可能成为杀身之祸。 朝堂之中,风云诡谲。江肆的前车之鉴至今还留在每个人的心里,成了一道最有力的典型,告诫所有人。所以,她不能成为某些有心之人诟病王司李大人的把柄。 这就是大宁的朝堂。 月柳巷人员更迭,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今天的花魁,明天的尸首,对这种事,这里的人也都好像司空见惯了。 鸢娘死了。 雪如嫣站在阁楼上看曦月歌那边,衙门的官差在门口进进出出,但一点也没影响到这条巷子的正常活动,也只能让人唏嘘一声。 但鸢娘死了,总归是件大事。这意味着教司坊现在没有花魁了。 但最大的事情还不是这个。目前,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纷纷关注的最大的事情是…… 第三百九十六章 鹱国—离别 “雪儿,你要走了?”刘妈妈吃惊地问。 现在最大的事情是月柳巷的名角,近一年来最不安分,也最会掀起话题的风月四时歌头牌雪如嫣,要被赎身了。 雪如嫣愧疚地道:“没想到能在京城找到失散多年的远房亲戚,这也是我没想到过的。” 刘妈妈既然来问,那想来就是王司李大人已经去找过司青大人了。 “唉,”刘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来风月四时歌还不到两年,做出的成就比那些待了十年的姑娘还多,妈妈一见到你就觉得有眼缘,虽然想留你,但能被赎身,有那么好的归宿,是非常好的。” 雪茹嫣笑了:“在教坊里的人总有一别,妈妈对我很照顾,今后雪茹嫣也会念着妈妈。” “念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刘妈妈说道,“来,这个拿着!” 刘妈妈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看上去价值不菲。 “这……” “我打理了风月四时歌半辈子,这辈子是离不开教司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有人能在教坊养老,等到真正干不动的时候我会走的,”刘妈妈说,“我们做妈妈的,做的好,年纪大了后就会到宫里去,当司教嬷嬷,教新来的人弹琴常曲,这些年我攒了银子,已经买下了城外一处村落里的小房子,这是剩下的钱买的宝玉阁的发簪,你拿着,当是一份别离礼吧!” “金玉阁?那可是皇家御用的首饰商!”雪茹嫣吃惊。 她拿着的盒子顿时仿佛重千金。 “这跟发簪,应该花了很多钱吧?”雪茹嫣问。 “不打紧,钱财乃身外之物,身在教坊还怕来不了银子?” 雪茹嫣听着笑了:“也是。”收了下了。 教坊究竟有多赚钱,雪茹嫣最清楚不过了,但是比起钱来,刘妈妈的这份情更重要。 刘妈妈问她:“什么时候走?” 她看着外边的天,说:“等伯父派人来接的时候,就走。” 刘妈妈叹息:“你走了,不知道红儿那丫头伤不伤心,今后要让她跟哪个姑娘才好。” 提到红儿,雪茹嫣愣了愣,对刘妈妈道:“妈妈,我能给红儿赎身吗?” “可以可以,但是……” 刘妈妈说着犹豫了,她视线的方向,红儿探着小脑袋,眼睛边上还挂着刚路过的小泪珠。 雪茹嫣的心一下化开了,对她说:“是你不愿意跟我走吗?” 红儿撅着嘴,难过得点了点头。 “为什么?”雪茹嫣问。 “我答应过雪姑娘,要成为跟雪姑娘一样厉害的角。” 雪茹嫣愣住了:“你……” 她想带红儿走一来是因为和她之间早就有了感情,二来更是因为红儿跟着她得罪了不少楼里的姑娘,她要是不带她走,今后她跟了其他姑娘做丫头,肯定要吃很多亏,受很多气。 这些都是因为她的原因。 红儿这才走出来,双手藏在身后,难过地说:“雪姑娘离开后我会努力练琴,等我第一回正是登台的时候,雪姑娘来捧我的场好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鹱国—御史千金 “当然!”雪如嫣肯定地说。 楼下。 “妈妈,来接雪如嫣走的马车来了!” 刘妈妈转过头看雪茹嫣,依然有不舍:“今后你就是御史大夫府上的小姐了,教坊里学到的些习气要改掉,不让那些官家小姐们笑话。” “我知道了,妈妈,”雪茹嫣笑着说,跟着她往楼下走,“我会再来看您的。” 刘妈妈立即惊喊:“那怎么可以?你是官家小姐了,我只是一个教司坊的老妈子,使不得使不得!” “刘妈妈!“雪茹嫣拉起了她的手,摇头轻笑,”我虽然承蒙伯父厚爱,做了官家小姐,但是妈妈和这风月四时歌对我很好,这里就像是我的家一样,那些身份之别都是说给别人听听,妈妈就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身份了,外边那些流言蜚语,我不怕。” “你有这份心就好,快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御史大夫不是一般的官!“ 刘妈妈催着她离开,跟她挥手惜别。红儿站在刘妈妈身边悄悄地抹着眼泪。 雪茹嫣笑着说:”哭什么,我又不是回不来了,等有时间后我就来看你们,到时候妈妈可得给我开门啊!还有,红儿。“ 雪茹嫣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箱子交给她说:“这是我存下来的一点私房钱,你拿去用吧,以后一个人在风月四时歌里,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雪姑娘……“ “别再推辞了。”雪茹嫣说着就上了御史大夫府上的马车。 这马车一路离开月柳巷,走得越远,就越是将她彻底带离了这个地方。这让雪茹嫣心里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忽然间有些心慌,而对新身份,她还没有彻底做好接纳的准备。 当年是王司李大人将她救下来送去了教司坊,现在又是王司李大人为她赎身将她带出了教司坊。教司坊对她来说,这是一个短暂的记忆,与过客。 御史大夫府上。 王司李:“你现在是御史大夫府上的小姐,就不能再用教司坊的花名了,从今天起你换个名字,叫王静淑吧!” 雪茹嫣恭敬的回答:“一切但凭伯父安排。” 王司李点了点头,叫来下人说:“带小姐回房,你看还缺什么,叫他们去采办即可。” “多谢伯父。”雪茹嫣再次道谢说。 既然以侄女的身份搬进了御史大夫的府上,那她就是应该跟王司李大人姓,大人说她是王静淑,那她今后在外人面前就叫王静淑好了。 但她还是更喜欢雪茹嫣这个名字。雪茹嫣于她来说,已经是她骨血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月柳巷,红儿,刘妈妈,还有鸢娘她们……在月柳巷的这段经历才是她最感念,最想要记下来的。 她前脚刚进王司李的府上,后脚,章怀王就来了。 “王大人可以啊,这么快就给她赎身了?雪茹嫣呢?”章怀王一进来便问。 王司李恭敬行礼,回答他说:“小女刚到,正在房间歇息,下官这就叫人去喊她出来见王爷,来人,去请小姐。” 第三百九十九章 鹱国—提亲 章怀王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嘴角都上扬着。 雪茹嫣缓缓而来,换下了教司坊的衣服,穿上了京城官家小姐普遍都穿的常服,放下了头发,如墨般瀑在身后。她缓缓走进来,只一个露面就让章怀王失了神。她走到王司李跟前,对他说:“伯父,我来了。” 章怀王立即大呼:“你是雪茹嫣?你这副打扮,本王都认不出你了!” 雪茹嫣这才转过身,向他行礼说:“王爷。” “哈哈哈,”章怀王笑了,对王司李说,“王大人好福气啊,这个雪姑娘本来就是美艳动人,聪明伶俐,对人也是有情有义,王大人有这样一名侄女,那可真是福气!” 王司李道:“王爷谬赞了,淑儿流落教坊多年,沾染了不少风尘气,让王爷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章怀王说,“本王挺喜欢她,刚才你叫她什么?” “淑儿。” “淑儿?” 王司李这才说:“小女离开了教司坊,自然不能再用花名,她现在的名字叫静淑,王静淑。” “王静淑?”章怀王念了一句,忽然问,“这好像不是她原来的名字。” 雪茹嫣紧张了起来,只听王司李说:“一切都有新的开始,下官膝下无儿无女,是将她当作亲生女儿来对待,所以有了新名字。” “原来如此,”章怀王一副恍然明了的样子,看着雪茹嫣,对王司李说,“那淑儿小姐还没婚配吧?不知道王大人可介意本王做你的女婿?” 他一句话吓到了两个人。王司李赶紧下跪,向他叩首说:“王爷身份尊贵,下官不敢高攀。” 既然王司李都跪下了,雪茹嫣当然不能站着,也跪了下来,在章怀王面前。 章怀王说:“王大人这是说得什么?本王尚未娶妻,你家女儿又没有婚配,你身为御史大夫,这有什么不敢高攀的?还是你看不起本王,觉得本王不配娶你家女儿,不能做你御史府的女婿?” 雪茹嫣心里犯嘀咕,这个章怀王为什么还要再提这件事?他为什么执意要这样戏弄她? 她悄悄抬起了头,忽然看见章怀王正盯着她的目光,赶紧把头又低回去。 不过,如果章怀王是戏弄她的意思,为什么要拿婚娶这种事情来说事? 可是,对章怀王的这份情谊,她又不能回应。身为罪臣之女,怎么敢去跟皇家牵连上关系? “这……”王司李被章怀王问住了,许久都说不出话。 章怀王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对着她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打扮一下还真是有模有样。” 雪茹嫣开口说:“王爷不要戏弄我了。” 章怀王笑了,笑得眉开眼笑:“哦?本王这就是戏弄你了?那你在千福宫看了本王的身子,这算什么?” 听到这个话,王司李的嘴都惊成了一个圆圈。雪茹嫣立马说道:“王爷,我从来没有瞧见过王爷的身子,那是,那次是王爷在上药……” “那不还是看了么?” 第四百章 鹱国—恭贺 “王爷请不要这样!” 雪如嫣躲开他,章怀王盯着她的样子,询问:“怎么做了千金小姐还是跟以前一样?怯生生的。” 王司李出来替她解围:“王爷莫要为难小女,小女今天第一次来到下官府上,想必很多事情都感到陌生,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听到他的话,章怀王停止了进一步的举动。 转过身。 “王大人说的对!” 雪如嫣松了口气,但章怀王又说:“本王择日再来,叫媒婆上门提亲。” 等他走后,雪茹嫣一下坐到地上。 王司李疑惑不解,询问她:“章怀王怎么会这样对你?你之前……” “王伯父,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雪茹嫣说,“不过我知道我不能嫁给他,他是皇家人,又是皇帝的亲兄弟,我,我不会让他们发现我是江肆的女儿。” 听说雪茹嫣被赎了身,成了御史大夫府里的小姐,来府上拜访的人可不止章怀王。 “大人慢走。”王司李送走一波又一波客人,朝廷里的大臣听说他将教司坊有名的雪茹嫣收做了小姐,都纷纷表示羡慕,让王司李苦笑不已。 雪茹嫣道:“我的身份给伯父带来麻烦了。” 王司李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喜好风月之事,你在教坊很有名,他们难免会想我收留你入府邸是不是别有用心,但我们清者自清,你不要介意他们说的话。” “我懂的,伯父。”雪茹嫣道,点头说。 京城里的人都附庸风雅,她雪茹嫣是月柳巷的名角,在街坊朝堂里颇有名声,现在却成了王御史的侄女,岂不是让人遐想联翩? 另外还有个想不到的人来拜访了王司李,就在她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门外,张宰相来了,拱手说:“恭贺王大人喜得一女,王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对这个张宰相,雪茹嫣之前见过,在丽嫔娘娘的宫里,宰相大人和他的千金是丽嫔娘娘的座上宾。 没想到他也会来! 王司李对张守义的态度明显比其他人好好很多,连忙拱手迎上去,说:“下官见过宰相大人,宰相大人里边请!” 张守义颔首,走进府门,路过她身边饶有意味地朝她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不着调为什么,对张宰相这个人,雪茹嫣总有一种害怕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感觉他的身上有一股凶神恶煞的感觉,但看他的脸却总是那样的平和慈善,云淡风轻。 张守义坐在上座,王司李奉上茶说:“宰相大人请用茶。” 张守义嗯了一声,对王司李道:“王大人能寻得亲人,可喜可贺,一点点薄礼,不成敬意。” 他叫仆人将准备好的礼物提给王司李。 “宰相大人能来就是下官最大的荣幸,又何须提这些东西来?大人能来,下官感激不尽!” 王司李身为御史大夫,已经是副一品,却还是对张宰相这样毕恭毕敬,可见官大半级也是压死人啊! 第四百零一章 鹱国—又提亲 张守义说:“这是大好事,不提礼来怎么行?再说,我对你这个侄女曾经也见过几面,是个相当不错的女娃啊!” 王司李拱手道:“下官惶恐。” “你叫什么名字?”张守义忽然问她。 雪茹嫣低下头,轻声细语地回答说:“我叫王静淑。” “王静淑?是你本来的名字吗?” “是伯父给我取的名字,之前流落教坊,有诸多晦气,所以新名字,新气象,意味着新的开始。” 张守义说:“本想记得,你在月柳巷的花名叫,雪茹嫣。” 雪茹嫣笑着点头,当作是回答。张守义又说:“本相的那个二儿子不争气,就喜欢去这些烟花场所,本相在你还在教司坊的时候就在家中一直听犬子提起你,你雪茹嫣的名号,那真是如雷贯耳啊!” “静淑不敢当。”雪茹嫣说。 “你是王大人的侄女,现在就好办了,王大人,”张守义说,“忠儿一直在家里说要娶雪茹嫣,之前因为是教坊女,所以没理会他,现在她是王大人府上的千金,他就一直缠着本相要来娶你家的小姐,你觉得如何?” 雪茹嫣诧异了,这个张宰相口里说的忠儿难道就是那个不要脸皮的二世祖张献忠? 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愿,向王司李使着眼色,愿他千万不要答应! 王司李说:“这,淑儿只是下官的侄女,并且才刚到府中,还没有熟络,这婚姻大事……此刻……实在是……仓促了。” “仓促?也好,”张守义说,“你这位侄女可比你想的有本事,之前在宫里,本相也见过她几次,不是一般人啊!” 她看着这位张宰相,好像今天他来御史大夫府上的目的只是为了给那个二世祖提亲,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她跟张献忠的事情,她自己可以处理。 “伯父,”雪茹嫣说,“几日前,章怀王来提过亲了。” 嗯,别的本事她没有,但在教司坊这么多年,纵横之术,她还是懂的。既然都是提亲,那章怀王的提亲,分量是不是比张献忠的要大?张守义虽然位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跟皇上的亲兄弟比起来,孰轻孰重? 果然,听到她说这个话,张守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王司李。 王司李明白雪茹嫣的意思,苦笑说:“是的,大人,章怀王前几日来说要迎娶淑儿,下官也着实吓了一跳!淑儿。” 雪茹嫣答:“伯父。” “你今后可要把之前在教司坊里的经历都和我好好说说,又认识王爷,又认识宰相家的公子,可把伯父吓坏了!“ 雪茹嫣说:“好。” 张守义笑了,尴尬又不是礼仪地笑了:“好,好啊!王大人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前世积德,三生有幸!” “大人,大人这就要走了?” 张守义带着人要离开,听到他挽留,回头说:“已经贺过王大人了,本相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王司李连忙道:“那下官送大人,大人请!” 第四百零二章 鹱国—追踪 张献忠那个二世祖想娶她只是图色,雪茹嫣绝不可能让他如意,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未来。 可是,她也同样不能接受章怀王的美意。 “要应该怎么做,才能在未来游刃有余的生活呢?”雪茹嫣对天发问,但答案,她找不到。 院落外边忽然传来兮兮簌簌的响声。 “谁?”雪茹嫣问了一声。 很快,一个人影推门进来,他白衣胜雪,竟然是俞青朗! “俞公子?”雪茹嫣吃惊,恍然意识到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他了,惊讶地起身问,“你怎么来了?” 俞青朗问:“成了御史府的小姐,过得还好吗?” 她笑着说:“都说是御史府的小姐了,怎么会过得不好?” 俞青朗笑了,依旧是那样婉若星辰。 雪茹嫣上下打量他:“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哦?怎么不一样了?” “没穿那件青衣裳了,”雪茹嫣说,取笑道,“还以为你只会穿青色的衣服,没想到换了白色……” 她停顿了下来,俞青朗笑着追问:“换成白色怎么了?不好看吗?” “好看!”雪茹嫣立马道,“当然好看,俞公子穿什么都好看!” 俞青朗笑了,她也笑了。 “我刚从外地回来,就听说你成了御史王大人的女儿,”俞青朗说,“怎么忽然被赎身了?你不想管你爹的事情了?” “当然不是!”雪茹嫣立即说道,“我,我会继续调查我爹和江家的事情,只是伯父的好意,我不能不领,俞青朗。” 她叫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他说:“当年就我出法场的人就是王司李,王大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能做他的女儿,做御史府里的小姐,是我的福气,我也不能拿教坊头牌的身份给伯父难堪。”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提醒说:“之前章怀王问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告诉他王司李大人是我的远房伯父,所以现在整个京城的朝堂里都知道他有我这个侄女了,所以……” “所以你就答应让王司李给你赎身了?” 雪茹嫣点了点头。 俞青朗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雪茹嫣也没有问,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却都没有觉得尴尬。 忽然,俞青朗开口:“这样也好。” 雪茹嫣抬起头,他走过来,道她跟前,替她捋过去散落到脸颊上的发丝,轻轻一笑:“御史大夫家的千金,算得上京城名媛,身份尊贵,仅次于皇家公主了。”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虽然我是教司坊出身,但好歹在教司坊以前是宰相府的小姐!” 俞青朗又是一笑,坦然承认错误:“是我的不对,怎么忘了你曾经是相府千金?” 两人就这样笑了笑,雪茹嫣才终于问到他关键的问题:“今晚你过来,就是来问我这个?” “来看看你,你不在月柳巷了,今后见你的机会就少了。”俞青朗说。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雪茹嫣好奇地问。 俞青朗一眨眼,轻声:“去追一个人。” 第四百零三章 鹱国—过去 “追一个人?” 他毫不避讳,就这样告诉雪茹嫣说:“鹱国将军,加木凡。” 鹱国将军这个名号,雪茹嫣并不陌生。她曾经见过:“是在帮三王爷行事?” 他的确跟怡亲王走得近,但他跟漠国走得更近!“俞青朗说。 “漠国……三王爷不至于会卖国吧?“ 听到她的发问,俞青朗笑了,哈哈大笑。 还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雪茹嫣抿起了嘴唇,发问说:“我说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吗?“ “没有,”俞青朗说,收起了笑声,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跟她讲,“鹱国将军效忠三王爷,但是这次却是在漠国抓住了他,他在跟漠国的贩子交易一批矿石,有铁矿,也有铜矿,都是绝对不允许私人售卖,绝对被禁止的东西。” “跟漠国的贩子?俞公子怎么还做起衙门捕快的事情了?”雪茹嫣笑着问,“小楼难道还有特别服务?” 俞青朗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上,听了她的话以后说:“只要给够钱,做这些事又何妨?” “没想到啊!” “没想到司青这么快就放你走了,我以为他会多留你一会儿,毕竟鸢娘死了以后,你是最大的摇钱树。” “可能是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吧,御史大夫,官职比司青大人高很多。” 俞青朗却不赞同地摇头:“虽然官阶不同,但是司青,你知道朝堂里他们都怎么评价司青吗?” “怎么评价?”雪茹嫣好奇。 “说司青,就是烟花之地的土皇帝,因为教司坊不归属朝廷管,有一套字迹的规矩,所以在教坊里要怎么来,都是司青说了算。”俞青朗说,特别强调,“他一个人说了算。” 雪茹嫣道:“司青大人公正严明,不会为难我的。” “他对你是不错,”俞青朗承认,“不过,你可是毁了他的枕边人。” “?” 雪茹嫣疑惑地看着他,她不理解:“枕边人?” 俞青朗这才与她说:“月凉十一岁就被劳妈妈带去司青大人身边,此后在月柳巷风光无限,一举成名,连京城的达官贵人都要给她几分面子,直到……” 雪茹嫣感到胆寒,也是明白过来:“直到,我来到京城,风月四时歌!” 这就是她和月凉的过去,初到京城的时候,月凉是阻碍她成名接触到父亲曾经所在的那个阶级的存在,而她,亦是月凉不能容忍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关于月凉的这些风月故事,那时候章怀王曾跟她提点过几句,当时就讲了劳妈妈一直带月凉出入各个权贵府邸,所以那是…… 雪茹嫣有点不敢想:“难道,那个时候……” “司青想杀你,是真的,”俞青朗说,“现在你离开了教司坊,也就不用再担心这些事情,我也就能够和你说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雪茹嫣还是埋怨他,“你要是早点告诉我这些,我……” 她就不会将月凉逼得那样紧,不过,说到这里…… “月凉怎么样了?三王爷那里,怎么处置了她?”雪茹嫣忙问。 第四百零四章 鹱国—告白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而一旦知道了,心里除了发怵,还是发怵。 她甚至同情起月凉来,她也算是拼搏一生,在懵懂的年纪就被劳妈妈拿去做讨好权贵的工具,换来了荣华富贵,却最终…… 俞青朗说:“你倒是个心软的人。” 雪茹嫣深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害怕。” “怕?你都死过一遭了,还怕?月凉可怜不假,但她想害你的心思也不假。”俞青朗说,走到她跟前,没有询问她的同意,低下头,在她额间轻轻地吻了一口。 “看见你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俞青朗说。 “你这就走了?”雪茹嫣追上前去。 院落里,俞青朗站住脚跟,回头翩然一笑:“怎么,你还想我留在这?” 他抬头指了指天,这浓黑的夜色让雪茹嫣一下羞红了脸,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有姑娘家的这么晚了还留男子的? 雪茹嫣支支吾吾,说道:“只是,章怀王和宰相大人都,都要来给我提亲。” 她的话让俞青朗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雪茹嫣抬起头,正好将他这副模样收入眼中。 俞青朗问:“章怀王想你提亲了?” 雪茹嫣说:“倒还没有正式上门,只是说了过几天会来。” “过几天……” “俞公子!”雪茹嫣忽然叫住他,俞青朗抬头,她鼓起了勇气,询问,“你,想要我嫁给他吗?” “章怀王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俞青朗冷淡地说。 “那他真的带着媒婆和聘礼过来,王伯父不能不答应他,到时候我就真的要做章怀王府的王妃了。” 俞青朗没有说话,他一直都是淡淡的,可是曾经好几次特别的帮助她,让雪茹嫣铭记在心。 他们两人间虽然没有太多的焦急和甜蜜纠缠,但雪茹嫣认为,俞青朗是喜欢她的。 她曾经有过短暂的时间将俞青朗作为依靠,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了自己,也扭转了过来,可是她还是想去依靠他,去相信他,去……跟他开始一段美好的爱情。 以前她是教坊女,世上所有的幸福都跟她无缘,更不会去肖想什么俞青朗这种如天仙般的人! 可是现在,她脱离了教坊,随之而来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便蠢蠢欲动。 她喜欢俞青朗。像俞青朗这样的人又有谁不会喜欢呢? 她看着他,期盼着答案。俞青朗也看着她,但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你想嫁给他吗?”俞青朗问。 雪茹嫣有一点失望。等了很久,就等来他这样模棱两可的反问吗? “我不想,”雪茹嫣很肯定地说,低下头,“我不想嫁给王爷,我,我不能嫁给王爷,我是江家的人。” 俞青朗愣了愣,缓缓闭眼:“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雪茹嫣追问。 “我不会让你嫁给他,”俞青朗说,“夜深了,早些睡吧。” “俞青朗!” 他说完运气轻功,飞也似地离开了御史府。雪茹嫣没叫住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第四百零五章 鹱国—接近 章怀王和廉榆站在一起总是很不对付。两个人骂骂捏捏,章怀王一肚子怒火,冲着廉榆:“你凭什么管本王的事情,本王要娶谁,做大做小,向哪家姑娘提亲都是本王的自由!” “自由?”廉榆说一声,“你要这么想成亲,我就叫你去和亲!” “你!你滥用权利,你卑鄙无耻!” “天底下什么样的好姑娘没有,你为什么偏要看上雪茹嫣?”廉榆说着叉起腰来,“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们怎么一个个像着了魔一样,雪如嫣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章怀王说,“她长得美!” “你……”廉榆忽然被他弄笑了,“你就是好色,馋人家的身子!” 章怀王不说话了,廉榆说:“你这个样子跟张守义家的二公子有什么区别?听说他也叫着要去御史府里提亲,要娶雪如嫣。” 章怀王吃惊了:“他也要娶?” “意不意外?” “那可是有名的败家子啊!”章怀王大惊,“贪财好色,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啊!” “结果呢?”廉榆接着说,“那丫头那你当挡箭牌,把张守义给抵了回去,这种善于心计会利用人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你要是想娶妻了,就去漠国把他们的公主娶来,为大宁做点贡献。” “不要!”章怀王立马否决,“那些漠国的人长得五大三粗,男的女的都不好看,壮得跟头牛似的,那些个公主也是一个比一个像母夜叉,我不去!” “那你就乖乖放弃娶雪如嫣的心思。”廉榆说。 话说到这里,对面走过拉一个人让他们两个同时停止了交谈。 俞青朗向他们两个人拱手,廉榆道:“漠国也不是全都是壮得跟头牛一样的人,不信你问他,他去过。” 俞青朗笑着问他们两:“不知二位在谈些什么?有哪里需要在下效劳?” 他笑得如沐春风,跟廉榆互换眼色,俞青朗问:“鹱国将军已经招供,是送去朝廷,还是放在小楼?” “先放在小楼吧!”廉榆说,“这次竟然让他逃了,只是售卖矿品,不是交换情报,可惜。” 说起了正事,章怀王严肃起来,和他们分享:“三王爷最近的行为收敛了很多,想来是跟鹱国将军有关系,他大概还不知道是谁抓了他,然后听说他送了一批物资去军营。” 听到军营,俞青朗紧张起来,连忙询问:“哪个军营?” “漠南边塞的军营。”章怀王说。 “漠南……”俞青朗和廉榆互相看了一眼,他低下头沉思,稍稍自语,这个时候往漠南边境送东西,会送什么?” “送的什么不知道,但是都是大箱子,现在应该到了平洲的驿站,要不要在那里查一查?” “不用了,”廉榆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对他们说,“送了一些不重要的棉衣棉被,然后还有女人。” “女人?”章怀王不理解了。 廉榆笑了,说道:“军营里是有女人的,那是什么地方你们应该也很清楚,犯了错的女人送到那里去给边关的将士享用,老三把月凉送过去了。” 第四百零六章 鹱国—请君入瓮 这个消息令他们都惊讶,章怀王道:“月凉?他把月凉送去……军帐?你怎么知道?” 廉榆轻笑一声:“我是什么样的人?想知道就总有知道的办法!” “月凉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了,”章怀王感慨说,“从天牢里逃出去不说,还要回来跟老三作对,唉,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人。” “这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你有什么好叹气地?”廉榆问道,讲起了正事,“这个鹱国将军暂时不要送到朝廷,先放小楼里关着,等时间长了,老三自然会来找人,到时候不用我们做什么,他就会自己露出马脚。” 俞青朗道:“你想要他自投罗网?” 廉榆说:“至少坐他个倒卖矿石的罪名!” 成为御史府的小姐以后,雪茹嫣的生活过的平淡而闲适,是她印象里从来没有过的生活。 为了方便照顾她的起居,王司李给她安排了一个贴身丫鬟。这个丫鬟看上去跟环儿一般大的年纪,非常清瘦,脸小小的,下巴尖尖的,雪茹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丫鬟回答说:“奴婢叫春卷。” “春卷?”雪茹嫣说,“今年多大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今年十四岁了。” “十四岁。”雪茹嫣念着,真是很小的年纪啊…… 在这个年纪出来做事干活的人,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雪茹嫣站起身,春卷赶快闪到一边,雪茹嫣走到哪里,她就跟到那里,整一个跟屁虫! 雪茹嫣问:“今天府里有什么安排没有?” 春卷回答:“没有安排。” “没安排,那准备下出门,我们去个地方。” “是,小姐。” 春卷将一切安排地妥当,管家在门口准备了马车。雪茹嫣上了车,春卷才问:“小姐要去哪里?” “月柳巷。”雪茹嫣一点也不避讳地说。 春卷的表情变了,虽然她只是十四岁,但身在京城,对月柳巷是什么地方总归是有所耳闻。 雪茹嫣看着她的样子笑了,问道:“怎么,瞧不起月柳巷?“ “不是的,小姐!”春卷连忙说,“只是,只是没去过那里,觉得有些……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那里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是的,小姐,我……“春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雪茹嫣也不继续跟她聊这个,月柳巷这种烟花场所,像她这种从来没去过的小姑娘,有点害怕也是正常的吧! 她渐渐闭上了眼,靠在车壁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到了月柳巷门口,春卷叫她:“小姐,到了。“ 来月柳巷的人大多还是男子,像她这种穿着华贵的大家闺秀几乎在这条巷子里是看不到的。 所以,她一出现在月柳巷,那些坊楼的姑娘们就纷纷推开窗来看她。有的人认出她了,有的人没认出来,总之,还是引起了一小部分的骚动。 春卷这样的姑娘从来没来过教坊,总觉得这里不是正经人来的地方,别别扭扭地,跟雪茹嫣说:“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第四百零七章 鹱国—请君入瓮 “不走,”雪茹嫣说,笑了,“我曾在这里待过整整一年,你要是想回去,就先回去吧!” 哪有小姐没走丫鬟先走的道理? 雪茹嫣一句话说得春卷脸红红的。她也是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小姐以前是教司坊的人,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到月柳巷,春卷还是忍不住提醒她说:“小姐,来这种地方会给老爷抹黑的。” “抹黑吗?我是在教司坊长大的,要是觉得抹黑,伯父又为什么叫我入府做千金小姐?” 一句话,说得春卷无话可说。 风月四时歌的门口依旧是那些姑娘和小厮,雪茹嫣走上前去,他们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都愣住了。 雪茹嫣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怎么来人了都不请进去坐一坐?还是看我现在的样子以为我没有银子?” 这些人才都回过神来,连忙热情招呼,最里边的小厮已经朝楼上跑,大喊着:“妈妈,雪茹嫣回来了!” 在京城的官家圈层里,她叫王静淑,可在这,这些人还是叫她雪茹嫣。 刘妈妈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看见果然是她,吃了一惊,忙问:“雪儿?你怎么来了?” 雪茹嫣笑道:“我来看看妈妈。” 刘妈妈笑得跟花儿一样,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似乎还不相信似的,直到听到清脆的打声,更加乐了起来。 刘妈妈叫厨房做了很多好菜上来,拿她当上宾对待。但雪茹嫣心里,有一点失落。 春卷和她坐在刘妈妈的房间里,春卷很警惕,四处看着, “不要紧张,”雪茹嫣说,“刘妈妈对我像亲人一样,她是好人,是个很好的人。” 春卷问了:“教司坊里能有好人?” 她的话让雪茹嫣不快:“难道我不是好人?” 春卷又不说话了,低下头。雪茹嫣叹气:“现在跟她们,再也没有家人的感觉了,只是客。” 刘妈妈端来了好酒,开心地走进房门:“你过来怎么都不提前叫人来说一声?这是你最喜欢喝的果酒!” “谢谢妈妈。”雪茹嫣说。 刘妈妈道:“你去御史大夫府上已经有段日子了,怎么样,做千金小姐的感觉?听说那种人家里规矩多,他们没有因为你在教司坊待过,就欺负你吧?” “没有的,妈妈放心,“雪茹嫣笑着说,”王伯父对我很好,对了,这是府里安排给我的贴身丫鬟,春卷。“ 刘妈妈这才去打量春卷,对着她从上到下的看,评价道:“底子还不错,就是有一股苦相,应该是出身不好吧!” “妈妈!”雪茹嫣赶紧叫停她,”她只是御史府里的丫鬟,你把她当要进教坊的姑娘来看了?” “雪姑娘?” 话说到这里,门口传来一个熟悉又怯弱的声音。 雪茹嫣更加高兴,忙道:“红儿?” 在刘妈妈房间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姑娘可不就是红儿么?红儿走进来,看见雪茹燕顿时哭了鼻子。 雪茹嫣愣了,起身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雪姑娘,红儿想你了。” 第四百零八章 鹱国—请君入瓮 雪茹嫣打量红儿这一身,忽然惊喜! “这不是小丫头的衣服,红儿,你可以登台了?” 她惊喜万分,红儿皱着眉头愁苦地说:“我明天晚上试着登台,要是出了岔子,或者是没做好的话,还要接着做小丫头。“ “那真是太好了啊!红儿!恭喜你!“雪茹嫣非常开心,”一定可以的!明天,那我今天来的岂不是正是时候?“ 刘妈妈笑着说:“本来是说要去告诉你,但是去御史府说这种事怕影响到你,所以就没去说了。“ 雪茹嫣理解:“妈妈的担忧雪儿明白。“她现在是御史大夫府里的小姐,要是让其他人看见月柳巷的人把小丫头登台的消息特意去告诉她,那一定会在背后说御史大人和她的闲话。 刘妈妈是为了照顾她跟王司李大人的名声,才没有派人来通知她。 雪茹嫣说:“红儿,明晚上我一定来!” “雪姑娘……“红儿向她撒起娇来,这一刹那,雪茹嫣觉得仿佛日子又回到了过去。 回御史府的路上,春卷心事重重。 雪茹嫣看她一眼,也明白,说道:“明晚你不用跟我出来,跟府里的人说我在歇息就好。” “小姐,那你……“ “我当然是要去风月四时歌的,”雪茹嫣说,“你不用担心,在宵禁前我会回来。” 春卷感到压力山大,这是她做丫鬟的生涯里的巨大挑战! 但她还是屈服了。 环儿首次登台,雪茹嫣必须去捧场,但准备去捧场的同时她还想到了一个人。 廉榆,他以前说过一定会去捧红儿的场,不知道今晚上他会不会出现? 要去月柳巷那种地方,还是晚上去,扮成男子总好过女子。 雪茹嫣自己在房间里捣鼓,以前也有扮成男子的时候,所以行头她都有,只是身形和眉眼上还是显得俊秀了点,不过不碍事。 月柳巷里,即便出现她这副模样的公子也不奇怪! 她一个人悄悄出门了,来到月柳巷,已经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这是她第一次以看客取乐的身份来到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在她眼中都不一样了。 “这位公子,头一次来吧?快进来坐坐,我们这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雪茹嫣婉拒了一位妈妈的邀请,加快步伐来到风月四时歌。 这里,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上。 她踏步进去,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楼里的小厮来不及照应她,也就一时间没人发现她的身份。 她找了个空当的地方坐下,等着红儿出场。桌子上有现成的小食,雪茹嫣一个人吃了起来,看见路过了一名小厮还不忘给他塞了点碎银,这是规矩。 台子还没有开,同桌的位置上就有人坐下来跟她拼桌。在大堂里的位置都是这样,雪茹嫣也没在意,可是那人问她:“公子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男子间独有的嗓音,很有魅力。 雪茹嫣转过头,是一位五官大气,英气磅礴的俊朗少年。他的穿着看起来像是某位京城里的贵公子,但雪茹嫣在月柳巷待过那么久的时间,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第四百零九章 鹱国—请君入瓮 雪茹嫣说:“我不是第一次来,但公子你好像是第一次。” 那人笑了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 雪茹嫣笑而不语,不再跟他说这个问题,试图掩盖过去。 但那个人不让,他好像很开心能找到人说话,对着同桌的她问个不停:“这个楼里的姑娘哪个最好?你既然不是第一次来,平时都点哪位姑娘?听说这里还有男人是不是?男人也会弹琴唱曲吗?对了,怎么称呼你?” 雪茹嫣不想跟他交谈太多,可是他一直问着,雪茹嫣只好回答他一声:“雪茹嫣。“ “雪茹嫣?奇怪了,大宁还有这种名字的?雪是哪个雪?血水的血?“ “雪花的雪。“雪茹嫣说。 “哦,雪茹嫣!“ “你怎么称呼?“雪茹嫣反问。 “我?你叫我南行莫,小莫,南哥都可以!” “南行莫?听说平洲那边南是个大姓,公子可是那地方的人?“ “不错不错,看来你懂得还挺多!“南行莫眉开眼笑地说。 他和雪茹嫣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南行莫说:“我出来京城不久,听说京城的教司坊独属月柳巷最好,而月柳巷里就属这风月四时歌最佳!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要是里边有什么门门道道的,你多指点我,悄悄告诉我哪个姑娘最好?“ 雪茹嫣笑了,问:“就不知道南兄你是喜欢唱曲的姑娘,还是跳舞的姑娘了?“ “那唱曲的姑娘里谁最好,跳舞的姑娘里谁最好?“ 雪茹嫣只回答了两个字:“红儿。“ “红儿?“南行莫表示不解。 雪茹嫣说:“等下就出来了,今天登台的红儿。“ 要论唱曲舞蹈,在风月四时歌里,红儿绝对不可能是最佳的!但是雪茹嫣就是有这样的私心,要她说哪个姑娘最好,那当然是红儿了! 她希望红儿能成角儿,希望红儿能做这风月四时歌的头牌,这样其他的人就不会随意去欺负她了。 她想要红儿好,而在教司坊里,只有红了,才会好。 红儿登台的样子是她想象不到的。患上了姑娘的衣服,盘上精致的发髻,上了妆,这哪里还能看出来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学艺的小丫头? 雪茹嫣惊呆了,没想到红儿打扮起来有模有样,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她抱着琵琶怯怯地走上了,这场节目虽然是单纯的奏曲,但是却是以琵琶为主。这首曲子雪茹嫣很熟悉,原本是一首琵琶曲,但后来司青大人叫人改成了群奏,后来就成了教司坊最保留的曲目。 这首曲子最是突出弹琵琶者的功底,对红儿来说也是一场考验。她笑了,静静看着,桌上的果酒一杯一杯下肚。南行莫不知道她喝的是果酒,以为跟他们一样,是难以入喉的烈酒!看她这样豪爽贪杯的模样,南行莫感慨说:“雪茹嫣,你好酒量!“ 雪茹嫣愣了愣,指着台上对他说:“那个就是红儿,坐在最中间弹琵琶的。“ 第四百一十章 鹱国—请君入瓮 南行莫看了一眼:“啊,那个就是你说的红儿?不怎么样嘛!” 雪茹嫣不高兴了:“你怎么就觉得不怎么样?” 南行莫评价说:“美则美矣,但是少了些韵味,没意思,没意思!” 雪茹嫣乐了:“那南兄认为,什么样的美人才有意思?” 南行莫说:“象你这样的才有意思!” 雪茹嫣那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南行莫笑了,笑得讳莫如深,富含深意,也端起酒杯,对她说:“依我看,台上那些美人都不及雪公子你半分,要我选,我当然更愿意选雪茹嫣你!” 雪茹嫣露出了疑惑地表情,总觉得这个家伙应该是知道她的底细才对,不然不会讲这个话。 雪茹嫣这个名字,曾经是风月四时歌的头牌。 “你谬赞了,南兄,”雪茹嫣说,“男人之间可不行。” “男人之间怎么不行?”南行莫反问,“这教司坊里不也是有男人么?哦,对了,听说教司坊的头头,那位大人也是男人,以前不也是月柳巷的?” “司青大人吗?”雪茹嫣一下晃了神。 南行莫连忙说:“对,对,就是叫司青,我虽然没有来过,但听人说当年的司青也是月柳巷里响当当叫得出名号的人物!那是好多姑娘家都比不上的风华绝代!” 雪茹嫣沉默了,听到别人提起司青的往事,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 因为南行莫的这番话,今晚的整场,雪茹嫣没有看进去多少。 她很烦忧,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自己曾经是月柳巷的人而感到苦恼。 临近散场,南行莫说:“既然能有缘跟雪茹嫣你相识一场,我很开心,我暂时居住在这附近东头的林宅里,有空了欢迎兄台来府里做客!” 南行莫说着起身,却没有走,凑到她耳朵旁边,小声吐气…… “姑娘。“ 雪茹嫣一下惊得站起!捂住耳朵,却看见南行莫狡黠的笑脸,和离去的身影。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不是害羞,是气恼。 那个家伙,一早就认出了她是个女人,却还跟她胡扯这么多! 今天的场子是散了以后,雪茹嫣来到后台,红儿正在找她,看见她之后连忙扑过来。 “雪姑娘,我在台上看到你了,我,我弹得好吗?“ “弹得好!“雪茹嫣笑着说。 红儿委屈着小脸,低声说:“我怕给雪姑娘丢脸了。“ “没有,不会给我丢脸,“雪茹嫣安慰她说,也是说的实话,”弹得很好,很多人都捧你的场了!“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红儿拍着胸口,这才相信了自己。 她又问雪茹嫣:“那我这次算是顺利登台了?“ “嗯。“雪茹嫣点头。 “那以后我就可以一直登台了?可以挂牌了?“ 雪茹嫣笑着说:“应该是这样。“ 红儿激动地跳了起来,高兴地说:“雪姑娘,我终于可以挂牌子登台了,可以自己赚钱了!“ 赚钱啊…… 第四百一十一章 鹱国—请君入瓮 雪茹嫣想着这件事,轻叹一口气,问她:“你很想赚钱吗?“ “当然了!“红儿开心地说,充满了期盼,”我想像雪姑娘一样赚到那么多的银子,然后也可以请小楼帮我做事!“ 听到她这样说,雪茹嫣感到意外:“为什么想要小楼帮你做事?你想要小楼帮你做什么事?“ 红儿想着说:“不知道,但以后总会有的吧!我想到时候总有用得着的时候,雪姑娘那时候可是两万五千两黄金啊!那么多钱,雪姑娘都不够,但是如果我也能有那么多钱,雪姑娘也就够了。“ 红儿的话让雪茹嫣无语凝噎。 雪茹嫣说:“红儿,你不必这样。“ 红儿说:“我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亲人,雪姑娘就跟我的亲人一样,虽然雪姑娘现在是千金小姐了,我知道自己命薄,这样的身份不能再说跟雪姑娘做亲人这样的话,但是红儿心里面还是拿雪姑娘当作亲人,雪姑娘不在楼里了,感觉又没有亲人了。“ “我们一直都是亲人啊,就算我现在是御史府的小姐,但我依旧是你的姐姐,你看我今天不就来给你捧场了?“雪茹嫣笑着说。 “雪姑娘……“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找个好人家赎了身……“ 红儿立马拒绝说:“不要,我不要赎身,我……我害怕。“ 后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不要赎身?你想在教司坊里待一辈子?“ 这个声音是……廉榆! 雪茹嫣惊愕转头,那个正过来的戴面具的人可不就是廉榆吗? 雪茹嫣正准备额下跪行礼,被廉榆拦下说:“繁文缛节就不用了,在教司坊里人人平等!” 廉榆看向红儿,好像笑了:“你就想在教司坊做老姑娘?” 红儿看见是他,有点害怕,说话也拘谨起来:“雪姑娘,也,也是这样。” “她现在已经被赎身了,你在想什么呢?”廉榆问道。 “皇上,”雪茹嫣小声地说,“今晚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也是来捧红儿的场?” 廉榆笑着说:“我之前说了一定会来捧她,你只能说我没有食言。” 雪茹嫣问:“皇上不怕这样让丽嫔娘娘更加不快,来找红儿的麻烦?” 提到丽嫔,廉榆哼了一声:“我的事那个女人敢管?” 雪茹嫣不敢作声,但丽嫔不敢管皇上,却能轻易叫教坊女死啊! 廉榆明确表示要捧红儿,雪茹嫣放心了不少。他是皇上,有皇上作保,今后红儿在月柳巷的日子应该不会很难过了。 她很开心。 “红儿,”她对红儿说,“今天我答应过御史府里的人要早些回去,再等会儿就到宵禁的时候了,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红儿也明白,跟雪茹嫣道别说:“雪姑娘慢走!” 但是雪茹嫣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送了她一样东西。 “最近御史府里找人打金银首饰和器具,我让师傅特意打造了一支金钗,送给你。” “谢谢雪姑娘!”红儿很高兴。 这是她的心意,送完以后这才走了。接下来的事情有廉榆在,就足够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鹱国—请君入瓮 有廉榆在,一夜之间砸重金,红儿很快排到了风月四时歌的前三位。 这可不得了,立马引发了混乱。 楼里的姑娘不服,纷纷来找刘妈妈说理:“妈妈,妈妈你看那个红儿,她怎么能排到前三呢?” 很少有人能够在初次登台就排到前三位的,更何况是风月四时歌这样的名楼! “妈妈,您也太偏心了吧!就算那丫头以前是跟着雪茹嫣的,您喜欢雪茹嫣,也不用这样,鸡犬升天吧?”楼里的姑娘抱怨说,“这叫我们还怎么活啊?” 刘妈妈也很无奈,跟她们解释了半天都没有效果,她叹气,再次解释一遍,告诉她们:“这都是昨天晚上客人的打赏定的,红儿就是排在了你们当中的前三,你们讲讲看,她可是第一次登台啊,就有前三的打赏,而你们呢?挂牌子这么多年了,老主顾还不比红儿多吗?” 刘妈妈一句话说得她们面红耳赤,但就是不服:“所以才说有问题嘛,她才第一天登台怎么就能有客人给她花银子到前三了?还不是妈妈你偏心吗?“ “我可没有,别瞎说!”刘妈妈赶紧否认说,“这都是按规矩来的,就是红儿昨晚上表现好,有客人愿意捧她了,这个事都是看命,谁红谁不红的,你们也待了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吗?” 一群人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刘妈妈的房间,在房间门口,杏儿冷眼旁观地站着,没有这些姑娘的怨气,但也不是理解刘妈妈的那种释然。刘妈妈走出来,看见她还在这里,有些吃惊,问她说:“杏儿,你还有事?” 杏儿说:“我就是来找妈妈聊聊天,不知道昨晚上是哪个客人那么大手笔,直接给红儿花了这么多银子,是雪茹嫣吗?” 刘妈妈道:“这种事情我哪里晓得,你要是也问为什么红儿的牌子挂到前三去了,我可不会再回答了!” “其实你不回答我也知道,除了雪茹嫣那家伙,还有谁能这么大手笔捧一个初次登台的小丫头?要说红儿啊,也真是命好,遇到这么个好机遇,是我们这种人求都求不来的!“ 刘妈妈感觉她话里有话,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妈妈也给我找个好人家赎身了吧!“杏儿说,”这月柳巷我也住腻了,也帮我找一个能收养我做官家小姐的人家呗?“ 刘妈妈一听她这个话脸色就变了:“胡闹!人家那是找到亲伯父了,这才走的!你要想走也去找个当大官的伯父?“ “伯父?你唬谁呢,妈妈!“杏儿冷嘲热讽地说,”这话你也就说给外人听听,我们楼里的姑娘谁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说是说伯父,但谁知道她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亲伯父和侄女儿?妈妈你怎么就那么偏心呢?“ “你给我回去,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刘妈妈生气了,头一次觉得教司坊里的人太难带。 “好好好,“杏儿安抚她说,”我走,但是雪茹嫣和红儿这里不公平大家都已经看在眼里了,刘妈妈,你也好自为之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鹱国—请君入瓮 红人在教司坊里成了新名角,这件事雪茹嫣不感到意外。除开廉榆不算,她自己每天花钱叫人去给红儿捧场,她要是还不能成名,那就太不正常了。 “小姐,章怀王来了,老爷请小姐到前厅去。”春卷走进来禀报。 雪茹嫣来到前厅,章怀王看她一眼,王司李说:“淑儿现在已经出来了,王爷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了吧?” 章怀王上次说过要来跟她提亲,雪茹嫣不由自主地朝府门口的方向看去,外面好像没有媒婆和聘礼,这让她放下了心。 章怀王说:“本王这次来是来见王小姐的,之前说要来提亲的事情,是本王鲁莽了,冲撞了小姐和王大人,还请你们原谅本王。” 他这番话说得王司李赶紧站起来:“王爷这是说哪里话,折煞下官了,下官怎能担得起原谅二字?王爷快收回去,把这番话收回去吧!” 雪茹嫣的嘴角微微笑了,看来俞青朗果然有本事。章怀王注意到她这样一个细微的表情,侧过头对她说:“听说本王不来提亲了,王小姐好像很开心?这么不想嫁给本王?” 雪茹嫣回答:“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章怀王笑着翻了个白眼,这个表情颇有意味:“但本王和王小姐依然是朋友,颇有交情,今天来看看老朋友,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王司李说,”淑儿。“ 雪茹嫣站出来,王司李说:“陪王爷在府里逛逛,王爷,下官还有公务善待处理,先行告退。” “王大人辛苦。”章怀王道。 等王司李走远后,雪茹嫣才问他:“王爷今天来御史府,不会是真想来逛逛吧?” 章怀王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本王不是单纯的想来逛御史府的后院?” “王爷哪有这么无聊?再说御史府有什么好逛的,还比不上王爷的半个王府!”雪茹嫣道,问,“王爷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雪茹嫣做?” 章怀王感到意外:“你还叫自己雪茹嫣啊?” “雪茹嫣是不可抹灭的存在,我是雪茹嫣,也是王静淑。”雪茹嫣回答说。 “哈,所以本王才喜欢你啊,这次来本王的确是有些事要跟你说,”章怀王道,“王小姐请开始吧,带本王四处看看?” 章怀王这次来这里主要是跟她说起了红儿的事情,她没有忘记风月四时歌背地里是受章怀王操纵的,红儿现在红了,也就成了章怀王最有力的工具了。 就跟当时的她一样。 雪茹嫣叹气说:“王爷,红儿天性单纯,王爷就放过红儿吧,她不适合为您做那些事。” “本王知道啊!”章怀王爽快地说,“所以本王就来找你了。” “所以……就来找我?”雪茹嫣想着他的话说。 章怀王道:“红儿当然不适合做那样的事情,她会坏事,你比她合适多了!” “王爷!”雪茹嫣严肃叫唤,看着他。 章怀王道:“鹱国将军很有可能勾结到朝堂里的某位要员,出卖了大宁的矿山和各路经济命脉,这都是事关国家安危和百姓安宁的事情,你不是在为本王做事,是为天下苍生,大宁百姓啊!” 第四百一十四章 鹱国—请君入瓮 “王爷太抬举我了,”雪茹嫣道,“家国大事不是我这种小女儿家要考虑的事情,王爷为这种是来找我,实在是多心了。” “本王多心?雪茹嫣,你不想是这种不问国家大事只管儿女情长的小女儿家啊!”章怀王道,“再说,你也不问问本王是什么事吗?” “是什么事?”雪茹嫣问。 “鹱国将军你还记得吗?去找过你。”章怀王说。 “记得。“ “打算给他设一局,宴请宾客,然后美人相问,叫他把实情说出来。“ 雪茹嫣听着笑了:“原来王爷是想用美人计,只可惜我不愿做这种事情。“ “你不愿,可是风月四时歌里现在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了,红儿你也觉得不行,其他人又信不过。“ 雪茹嫣好奇地问:“难道王爷就这样信任我?“ “本王不信你还能信谁呢?“章怀王反问,”更主要的是,鹱国将军之前见过你,知道你是风月四时歌的人,他不会起疑心。“ “可他也知道我是王爷这边的人,“雪茹嫣说,”王爷就不觉得他会有疑心?“ “要是完全没有本王的人,他才会起疑心,“章怀王说,”你也不用做别的事情,就在宴席上将这件事问出来即可,只要他说出三王爷……” 章怀王爷,“雪茹嫣叹气,将纸条重新塞还给他,”我已经不是教司坊的雪茹嫣了,王爷还叫我做这种事情,不是太过分了吗?“ 她又叹了一口气,神情里全是悲凉,还有一点委屈。章怀王看她这副模样,连忙着急地说,“本王没有这个意思,你别哭啊,我,你要是不想去跟我说就是了,我,我也是按照俞青朗的意思做的……“ “我没有哭,“雪茹嫣立即说,”王爷刚才说,俞青朗?“ 章怀王愣住了,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漏了嘴,此刻支支吾吾,又傻笑着掩饰。 但雪茹嫣将那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说道:“王爷刚才说是听了俞青朗的吩咐,俞青朗出了这样的馊主意?“ “我……本王没有,你听错了!“章怀王道。 “我听错了?呵呵!“ 雪茹嫣将这笔帐记下了,跟章怀王说道:“这件事,我去!“ 三日之后的延春阁,章怀王在此设宴。雪茹嫣提早来到了雅间里,章怀王比她到的更早,已经安排了奏乐助兴的歌女,把雪茹嫣安插在其中。 雪茹嫣看过一眼,对章怀王道:“王爷,这些姑娘是从哪里叫过来的,我都看着眼生?“ 章怀王说:“是本王府上的人。“ “原来王爷府里还养了这么多漂亮姑娘!” “你不要误会!“ …… 雪茹嫣当然不会误会。他身为王爷,府里养一帮乐师歌女并不奇怪。她只关心自己今天要怎么做,那个鹱国将军又跟章怀王之间发生了什么? 小楼的马车将鹱国将军带过来,套着麻袋,跟雪茹嫣之前去的时候一样。 雪茹嫣坐在窗前看楼下这一幕,对章怀王说:“人已经来了,王爷要回避吗?“ 第四百一十五章 鹱国将军—请君入瓮 “当然!“章怀王说,推开屏风,旁边的墙壁上出乎意料的出现一扇暗门。 雪茹嫣惊住了,章怀王道:“本王就在隔壁,要是有什么事,本王会立刻出现,你不要担心。“说罢,他转身走进暗门,很快一切恢复原样。 雪茹嫣笑了。这些人做事情都是这样,神秘兮兮的,到处都充满了惊喜! 很快,鹱国将军来了,被人押着,而他身后的两个人都带着面具,身姿都很好看,看来是小楼的人。 他们把鹱国将军按到椅子上坐好就离开了。鹱国将军这才匆忙地摘下脑袋上的麻袋,睁了睁眼睛,看见是她,惊吓了一会儿,随后怒问:“怎么是你?“ 雪茹嫣莞尔一笑,纤纤玉手端起酒壶,玉酿琼浆涓涓倒入白玉做的酒杯里。身后,乐声响起,伴着雪茹嫣的笑容和女子身上独有的脂粉香味,让鹱国将军感觉仿佛是神在梦中。 鹱国将军看她的眼神柔和了,拉住她的手:“我可是到了天国?你,是天上的仙女?“ 看他这副模样,雪茹嫣笑了。她笑起来更加迷人,声音也很动听,对鹱国将军说:“将军请用。“ 她端起酒杯递到鹱国将军面前,鹱国将军根本没有犹豫,一口喝下去。 雪茹嫣问:“将军,好喝吗?“ 鹱国将军痴迷地点头,说了声:“好喝。“ “好喝,就再来一杯!“ “好!“ 就这样,鹱国将军喝了一杯又一杯。雪茹嫣感觉这个任务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完成。她保持着微笑,问鹱国将军说:“将军英武不凡,从漠国归来,给王爷带来了那么丰厚的银两,敬将军!“ 这杯酒她自己喝了,美人饮酒,仰头的样子也令人如痴如醉。 鹱国将军惊讶:“王爷?你是说章怀王?“ “不是章怀王爷,“雪茹嫣说,”将军办事的人,当然是三王爷了!奴家,现在是三王爷的人了。“ 她说着娇羞地别过脸,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一样! “三王爷!”鹱国将军惊讶无比,“本将军不过也就是离开了京城数月,怎么,怎么你就是三王爷的人了?” 雪茹嫣将头转回来,眉眼中的娇艳无人可比。她再次倒酒,对鹱国将军说:“是的呀,三王爷看奴家可怜,便收了奴家,现在就是王爷让奴家来迎接将军,说,将军辛苦了。” 她的手不经意间从鹱国将军的手背上划过去,一些微的感触,直逼人心底! 鹱国将军没有起疑心,直接说:“我这一趟去找漠国星皇子的人可不顺利,一路上都有小尾巴!我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甩掉他们,将平洲的铁矿说好跟他们一起开采,这笔钱全部进王爷府里,官府绝对不会知道!” 雪茹嫣明了,看来三王爷是叫鹱国将军去卖矿,这件事情是真的! 她再给鹱国将军倒了杯酒:“可王爷交给鹱国将军办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吧?“她笑着说,”漠国星皇子跟王爷的交情还不深,将军就没有替王爷去疏通疏通?“ 第四百一十六章 鹱国将军—请君入瓮 “疏通了!本将军当然代王爷疏通了,“鹱国将军说,”只是,唉,哪个星皇子为人傲慢,看我是个武夫,不待见我,也就是匆匆见了一面他下边的人,就回来了!” “那王爷想叫将军办的事情将军都办妥了?“ 鹱国将军说:“除了这一件事情以外,其他都办妥了,哪个星皇子说要更进一步的合作就要三王爷亲自去见他,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鹱国将军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雪茹嫣。“ “雪茹嫣,还劳烦你在王爷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 雪茹嫣笑了,忽然,暗门打开,章怀王带着一些人走进来。奏乐的歌姬赶紧停下,退处房间去,场面一下变得非常尴尬。 “你……”鹱国将军说,起身转一圈,又指着雪茹嫣问,“这是……” 雪茹嫣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跪倒在章怀王面前,向章怀王求情说:“章怀王爷,我不是故意要背叛您的,只是,只是俞青朗将奴家卖给了三王爷,奴家没有办法,章怀王爷饶了奴家吧,饶了奴家吧!” 她忽然这番举动把章怀王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情况?”章怀王疑惑不解,之前商量好的事情里没有这一出啊! 但很快章怀王就冷静下来,怒瞪了她一眼道:“叛徒还不快滚!” 他不仅怒瞪了,还给雪茹嫣踢了一脚。 雪茹嫣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来真的,但还是毕恭毕敬地退出房间,算是,圆满收场。 离开房间,她毫不犹豫地冲到隔壁,打开一扇房门发现里边没有人,就立即跑到另一边,推开门,果然看见里面俞青朗正在悠然地喝茶。 啪! 她冲上去就打了俞青朗一个耳光,清脆得很! 俞青朗惊住了,都没有捂脸,一切发生的那样突然! 雪茹嫣问:“是你说要我去用美人计色诱鹱国将军?” “我……” 俞青朗还没来得及说话,雪茹嫣又抬手要打他的耳光。但这一次,因为俞青朗早有准备,所以及时拦下了,他说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原来我在你心里只是这样的存在,不知道刚才我的表现,俞公子可还满意?” “雪儿……” “别这样叫我!”雪茹嫣一下子感到有些恶心,“我侍从教司坊出来的不假,可是为什么一有这种事情你们就都想到我?难道我就……我从不作践自己,也不希望你认为……” 她平缓下了心情,询问:“你觉得我只是适合陪男人取乐的乐坊女子吗?” 她的话令俞青朗慌了,连忙站起身来向她解释:“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雪茹嫣,我,不管你是雪茹嫣还是江萍茹,在我心里都一样,我从来没把你和那些烟花女子看作一起。” “那你叫章怀王来找我勾引鹱国将军?”雪茹嫣又激动起来,“我的命不好,没办法,我沦落风尘,可不代表我愿意待在风尘,俞青朗,我以为,你懂我。” 第四百一十七章 鹱国将军—请君入瓮 “我明白,”俞青朗说,“我明白。” 雪茹嫣却否认他的话道:“不,你不明白。” 她虽然曾经是取悦客人的教坊歌姬,但她内心里并不愿意做一个取悦旁人的存在。她有自己的傲骨,有自己的底线。因为深处教坊,她没办法,所以她会取悦男人的方法,可是这不意味着她想这样做,也不意味着,别人就认为她是这样的女人,她就能这样做! 在这个世界里,女子的名节还是格外重要的。她虽然出身在教坊,可是却仍然在乎名节这种东西,也一直保持着她的名节。 更主要的是,她不想让俞青朗看不起。 她知道,这是她内心里的自卑在作祟。跟俞青朗比,她的身份真是卑微到尘埃里了。他是能跟皇上和王爷一起讨论国家大事的,高高在上的小楼公子,他有看不起她的资本,但她还是强行打肿脸充胖子,做出一副不能看不起她的样子。 雪茹嫣道:“今天你们让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算我帮了你和章怀王一次,公子准备赏我什么?” 忽然听见她这样问,俞青朗一愣,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雪茹嫣说:“我想要的东西俞公子不是清楚么?还父亲和江家清白,公子能做么?” 俞青朗沉默了。 “能做么?”雪茹嫣问,“还是今天这份人情不够,我还得再攒一攒?” “不是,不能做,”俞青朗说,叹出口气,“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今日你帮忙的情我记下了,今后一定会报答你,但绝不是这件事。” “为什么?”雪茹嫣眯起了眼睛,一些不屑、轻蔑和其他看不懂的复杂的东西在里面,盯着俞青朗,扬开嘴角,“因为皇家死不认错,就算是冤枉了好了,误杀了忠臣也非要说成奸臣,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雪茹嫣!”俞青朗小声地呵斥了她。 “俞公子别忘了,我还有个名字叫江萍茹,”雪茹嫣说,“现在我又叫王静淑,所以,我到底是谁呢?俞公子?” 她的话让俞青朗心疼,不由抱住了她。 雪茹嫣说:“放开我。” “你不要闹,江宰相的事情我会给你交代,”俞青郎说,“但不是现在。” 雪茹嫣叹气,笑问:“现在你要紧的事情是扳倒三王爷吗?” 俞青郎不说话,雪茹嫣又问:“要是三王爷没有那么好扳倒,反而引起朝政大乱,全国大乱,要打仗,怎么办?你们就让老百姓经历一场战争?” 俞青郎的内心很苦闷,放开她,又是沉沉地一声叹息。但雪茹嫣并没有终止这个话题,继续跟他谈论:“刚才你应该也听到了,鹱国将军说三王爷联系到了漠国的星皇子,我虽然不知道这个星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三王爷暗地里勾结漠国皇室成员是为了什么?又把坪洲的矿山跟他私下里开采,这又是为了什么?我都听出来三王爷想打仗,你们还听不出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 鹱国将军—请君入瓮 外边,又传来了动静。 雪茹嫣和俞青郎的争论戛然而止。这个动静很大,声音里还有他们都熟悉的那个人。 雪茹嫣侧耳听着,惊讶道:“三王爷?” 没错,外面来的人里面有三王爷,他们走进了隔壁的雅间,声势浩大,让人不由揪起了心! 俞青郎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前边的墙壁旁边。这里有一个小眼,可以看到隔壁房间里的一切。雪茹嫣悄悄地看,三王爷带着人走了进去,跟章怀王见了个正着。 “三王爷怎么来了?”雪茹嫣吃惊地问,“今天不是你们给鹱国将军设的鸿门宴?” 俞青郎只是笑笑,没有答话。她继续望里边看,对面,三王爷面色不快,一副要找章怀王麻烦的样子,质问他:“章怀王这是什么意思,叫朝廷的将军在这种地方下跪?” 鹱国将军这个时候正跪在章怀王面前,章怀王笑着朝三王爷拱手,说:“三个见笑了,本王并不是有意让鹱国将军下跪。” 三王爷怒道:“不是?那本王现在看见的是什么?章怀王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章怀王在人前懒散惯了,玩世不恭的样子也没有人去说他。他在三王爷面前嬉皮笑脸:“三哥你别生气,本王就是叫鹱国将军来一起喝个酒,鹱国将军根本王说了非常精彩的东西,三王爷要不要也来一起听听?” 鹱国将军惊恐地趴在地上,瞬间转头说:“王爷,王爷我什么都没有说,王爷,末将什么都没有跟章怀王讲,什么都没有!” 章怀王啧啧地摇头:“你啊你,鹱国将军,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就是我们闲聊聊到的吗?而且这还都是三王爷自己的事情,你怎么这么害怕啊?” 三王爷面色不善,身后带来的人已经做好了干架的准备。章怀王拿起手边的一张纸,扬开吹了吹,说:“墨迹已经干了,鹱国将军的捺印也看得很清楚,三哥,弟弟我还是念给你听吧!” 章怀王念的内容都是之前鹱国将军说给她听的。雪茹嫣注视着那边的一切,只见三王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有其实说到奉了三王爷的命令去漠国找皇子谈卖矿的事情。一说到这里,三王爷怒而拍桌,只听咔嚓一声响,桌子裂成了两半。 章怀王看着这一幕,笑说:“三哥别激动嘛!” 雪茹嫣惊讶地看着,回过头问俞青郎:“这样明里逼三王爷不大妥吧?岂不是打草惊蛇?” 俞青郎没有答话,雪茹嫣明白了:“难道还有后手?” 她惊讶,不知道今天这场鸿门宴里,俞青郎和章怀王搞了什么名堂? 眼看隔壁两伙人就要打起来。 俞青郎警告她说:“别出声!” 雪茹嫣立刻捂紧嘴巴,那边,立马传来了打斗声。桌子板凳乒乓地摔裂,听得人都胆颤心惊! “你不去帮忙?“雪茹嫣问。 俞青郎摇头。 “为什么?”她又问,“章怀王打得过三王爷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 鹱国将军—请君入瓮 “相信他,“俞青朗只说,”这一架不是要打赢,这一架打不打都可以。“ 雪茹嫣听着他的话懵懵懂懂,感觉今天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但又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存在奥妙。 只能看下去。 章怀王说:“三哥这么急着动手,是怕这张纸落到别人手里,传出去?“ 三王爷没有说话,所谓人狠话不多,讲的一定是他。他对章怀王没有留任何情面,招招致命,看得雪茹嫣紧张万分。 章怀王又说:“你这真是欲盖弥彰了,以为跟本王动手了,做的这些卖国的事情就没人知道,可以一笔勾销了?“ 听到他话说到这里,外边忽然又是剧烈的响动声。 不仅是门外,还有楼下。楼下闹哄哄的,还有谩骂声。雪茹嫣迟疑,但还是来到窗户边瞧个究竟,发现这里正在往外边赶客,客人一波一波地被推出门。 楼下围着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们都是统一着装,而样式…… “是御林军?“雪茹嫣吃惊地说,转头看俞青朗,俞青朗只是点了点头。 雪茹嫣惊叹,算是明白过来:“皇上也在这里,也都听见了鹱国将军招供是不是?“ 俞青朗闭上眼,再次点了点头。 雪茹嫣震惊得无话可说,今天这一场戏,他们早就安排好了,而且安排地妥妥当当。 接下来的一刻,雪茹嫣又明白过来:“你们是故意放三王爷进来的,因为鹱国将军在这里,三王爷出于各种考虑都会来找人,你们今天要抓的不是鹱国将军,而是三王爷!“ 俞青朗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场鸿门宴并不是为鹱国将军设的,从一开始就是等着三王爷进来,将鹱国将军说的这些话给坐实了! 雪茹嫣捂住嘴,这一环接一环,实在惊险,又实在漂亮! 隔壁,打斗声还在继续。雪茹嫣道:“所以你才说章怀王打不打得赢都不重要吧?因为不需要打赢,只需要三王爷自乱阵脚出手就可以了,外边的御林军足以制服住三王爷,你们要的只是三王爷自己承认那些事。“ 俞青朗笑了,问她:“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要你去套鹱国将军的话。“ “我原谅你了!”雪茹嫣爽朗地道,没有任何犹豫。 隔壁的精彩还在继续。刚才雪茹嫣去看窗外了,没有看到那边的事态发展过程,现在她再看,廉榆已经登场了,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 三王爷如穷途之鹿,被逼到了绝境,却仍然想要反抗。 和廉榆一起出现的还有几个穿官服的人。这些人她几乎不认识,只有一个,其中的一个眼神冷漠,正看着三王爷,那个人是当今的宰相——张守义。 “张宰相?”她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声。 那边。 “怡亲王,朕的皇兄,背地里竟然和漠国来往,私卖矿山,你叫朕怎么处理你?” 鹱国将军已经被御林军控制,架在了一边。 三王爷看着他:“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 第四百二十章 鹱国将军—请君入瓮 “成王败寇?”廉榆笑了,“皇兄啊,朕是皇上,成王败寇?哪来的成王,哪来的败寇?不管你成还是败,朕都是这大宁的皇上!” 三王爷也被御林军控制了起来,廉榆站在这里,看起来就像土匪一样,叫来身后站着的张守义:“按照大宁的律法,怡亲王这该怎么处置?” 张守义抱拳拱手,说:“此罪应当等三部秋后审理完毕再做定夺。” “等三部审理完毕?还要等到秋天去?张守义,你这个宰相是不是做的不称职啊?”廉榆问。 张守义立马不说话了,廉榆没有多跟他交涉,转过头命令御林军说:“暂时把怡亲王押入天牢,择日朕亲自审问!” 他甩手转身,看着身后一众大臣说:“刚才的事你们也都看到了,证据确凿,该怎么办不用朕教你们吧?” 几位大臣连忙答是,廉榆这才离开,稍后,御林军押着三王爷和鹱国将军离开。 这场戏好像就落幕了,雪茹嫣感慨问:“三王爷这下是彻底倒了吧?” 可奇怪的是,张守义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朝这边墙看了一眼,正好和雪茹嫣看了个对眼。 雪茹嫣立刻起身,俞青朗问:“怎么了?” 她觉得很惊恐,虽然知道在隔壁是看不到她的,但刚才和张守义视线相对,还是让她既惊恐又害怕。 “没,没什么,”雪茹嫣吓得汗都出来了,小声地说,“张宰相看,看过来了。” “看过来?”俞青朗没听明白她的话,凑上去看,但隔壁已经空了。 随后章怀王推门进来,大笑三声:“痛快,痛快!终于把老三的狐狸尾巴揪出来了,真是太痛快了!” 他走近,看到俞青朗和雪茹嫣这样古怪的站在一起,兴高采烈的情绪收起了一点。 “你们,这是怎么了?”章怀王问,“怎么这么奇怪,三王爷落马了,不开心吗?” “没有,”雪茹嫣摇头说,专设朝章怀王笑了笑,说,“恭喜王爷。” “喂,别只恭喜我,这是造福整个大宁百姓的好事1”章怀王说,”不过,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刚才酒喝多了?不舒服?“ 雪茹嫣摇头:“刚才,张宰相和我对视了,他……好像发现了这里。“ “什么?“章怀王不相信地笑了,”张宰相发现了这里?这怎么可能,是你多心了!“ 雪茹嫣说:“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 三王爷被御林军从酒楼里押解出来这件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鹱国将军也是,整个汴京的百姓都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做了出卖大宁,中饱私囊的事情,一时间大街小巷里全都在议论这个事情。 那些名门世家也都特别在意这件事。他们中有人之前还特别去巴结过三王爷,还有跟三王爷利益相关,或者是号称三王爷的人的存在,现在也都是人心惶惶。 而最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曦月歌了。 “完了完了,三王爷都入狱了,这可怎么办?“劳妈妈现在是最慌张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请君入瓮—秋后算账 曦月歌虽然是说只听命教司坊,听命司青,但劳妈妈知道,司青大人绝对是知晓她们这跟三王爷之间的关系。 三王爷权势滔天的时候大家都心知不说而已,现在倒台了,会不会牵连到曦月歌,牵连到她? 劳妈妈为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响了很久。这次三王爷是跟鹱国将军倒卖平州的矿山中饱私囊,这件事跟她曦月歌可没有关系,想到这里,劳妈妈心里又有了底气。 自从鸢娘死了以后,曦月歌一时间没有顶梁柱顶替上来,一时间没落了,在月柳巷里的风头比不上风月四时歌的一根脚趾头! 风月四时歌里新出来的歌姬还有红儿,那可是之前跟在雪茹嫣身边形影不离的人,现在得到风月四时歌的大力追捧,势头是一天比一天旺盛,看的劳妈妈都羡慕。 “早知道就跟雪茹嫣那丫头搞好关系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难过!“劳妈妈看着风月四时歌的大门口说,”红儿那丫头啥也不行,就是靠着跟雪茹嫣好,呵,鸡犬升天!“ “劳妈妈,跟我们走一趟吧!“ 总司的人穿着官袍,静静等待劳妈妈离开。对此,劳妈妈一点也不意外,挥着手扒对他们说:“你们等会,我上楼去收拾下东西。“ 曦月歌并没有因为三王爷的事情而被大张旗鼓地追查。劳妈妈知道,这是因为王爷控制教坊坊楼的事情拿不上台面,上头的那些人可不想搞坏教司坊历代流传下来人人平等与朝堂无关的这个规矩。 可是,教坊内部,司青不会放过她。 劳妈妈收拾好了,换了一身特别体面的衣服,脸上也重新上了妆,这才下楼来跟两位官爷说:“这就走吧!“ 宫廷里,司青坐在总司的大堂中,百般聊赖地看着手指甲。两位官员回来了,向司青行礼说:“大人,劳妈妈带来了。“ 司青放下手,抬起眼,哪双好看又充满深沉的沧桑的眼睛冷漠如常,说道:“下去吧。“ 那两个人退下,劳妈妈一下用力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说:“司青大人,老身是没有办法,他是王爷,我不得不听他的话啊!“ 司青从案台前走了下来。 劳妈妈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不断在说:“老身,老身也不想这样,请大人明鉴,明鉴!” 司青开口说话:“教坊最不能做的事情,一是做暗馆的勾当,出卖皮肉色相,二就是破坏规矩,跟王爷、朝中的党派相勾结,做了某个人的眼线,搅和大宁的政务。” 劳妈妈连忙磕头:“司青大人饶命,司青大人饶命啊!” 司青说:“三王爷在你那里安插了多少人?” 劳妈妈支支吾吾地说:“没,没几人。” “嗯?” “司青大人,他有的是明里安排,现在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逃了,还有没有明里安排的,我,我也不知道啊!” 啪! 司青拍桌子,劳妈妈立马再磕头,求饶说:“我说的是真的,三王爷虽然把我这当成了他的地方,但是,他疑心重,就算是身边再亲近的人也不会放心,所以他一定是还有其他安排,我,我真的不知道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朗园 劳妈妈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司青叹了口气道:“你帮三王爷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有今日。” “司青大人饶命,司青大人饶命啊!” “你要求饶命的人不是我,”司青说,“你得罪的人不是我。” 劳妈妈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来泪纵横,她哭着求司青说:“请大人替我在章怀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老身虽然帮着三王爷做事,但自己从来没有陷害过章怀王爷,更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啧啧啧,”司青摇头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 他再次站起身,身后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不是章怀尔,而是戴着面具的……廉榆。 廉榆站在这里低头看劳妈妈,司青说:“这位,才是你得罪的人,你或许没见过他,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就是当今的皇上。” “皇……上!” 劳妈妈彻底懵住了,再也不求饶了,也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曦月歌里一夜之间变了天,管理曦月歌二十余年的劳妈妈不见了,据上头说,是告老还乡。 新来的是一位姓高的妈妈,月柳巷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成天板着一张脸,严肃得很,她一来就把楼里所有打杂的下人全都赶走了! 三王爷被关在天牢。 难能来的闲适让雪茹嫣忍不住又来到了朗园。 这座皇上为了江肆之女而修建的园子啊! 雪茹嫣想,那天得找廉榆再问问这件事,虽然俞青朗已经跟她讲过了,并且要她不要再去找廉榆。 “王小姐。”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雪茹嫣转头,蓦然发现竟然是张守义站在她身后! “宰相大人?”雪茹嫣惊讶地问。 张宰相身边只带了一个仆人,穿着便衣。雪茹嫣赶紧行礼,恭恭敬敬的:“小女子见过大人。” “王小姐怎么来这里了?” 雪茹嫣说:“这里是公开开放的园子,宰相大人不也来了吗?” 张守义笑了:“你这副样子倒真象是自小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既然遇上了,那王小姐和本相一同赏园可好?” “自然是好。”雪茹嫣说。 她开始走在张守义身边,两个人中间隔了有一只手臂的距离,十分合乎礼节,周围的人一看他们就是富贵人家,纷纷给他们让出了一条到。 张守义问:“三王爷现在被关进天牢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雪茹嫣说:“三王爷被关进天牢,实在令人遗憾。” “哦?你觉得遗憾?” “自然,三王爷是人中翘楚,英雄般的人物,竟然罗得了这个下场,可不是遗憾?“ “哼,本想没想到你竟然对三王爷存有怜悯之心。” 张守义的话让雪茹嫣轻笑:“大人为什么如此问?” “为什么?”张守义说,“你是章怀王的人,给章怀王做了那么多事,你以为本相不知道吗?” 雪茹嫣笑着沉默了,张守义说:“小心年纪,插手朝堂里的事情,当心早夭!”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朗园 “多谢宰相大人教诲。”雪茹嫣答道。 她想起那天在酒楼里透过小眼看到的情景,张宰相与她视线相对,那一刻差点把她的魂给吓没了。 可她又不能直接问。她不能告诉张宰相,给三王爷下套的那一天,她也在现场。 可是,张守义说:“那天的戏,你演得不错。” “那天?”雪茹嫣故意疑问,“哪一天?” 张守义说:“对鹱国将军的那一招美人计,王小姐用得很好。” 雪茹嫣沉默了。 看来,那天她做的事情早就让张宰相看完全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着低头:“让宰相大人见笑了。” “本相没有要贬低王小姐的意思,你是王大人的侄女,那就是御史府的小姐,本相是在夸你。” “多谢宰相大人!” “只不过,跟皇上和章怀王牵连在一起,对一个女儿家总不是好事,王小姐要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要怎么做,所谓伴君如伴虎,他们那样的人,王小姐担待不起,本想一番好意,就看王小姐领悟了多少。” 雪茹嫣没有想到张守义会跟她说这些,这种感觉,就像是家里的一位长辈。 在朗园里走过一圈,张守义决定回去了,与雪茹嫣告辞。遇见了他,雪茹嫣也再没有心情继续在朗园里待着,对春卷说:“我们也回去吧!” 路上,春卷很崇拜地说:“小姐,你和宰相大人很熟悉呀!” 雪茹嫣抬眼:“你是在揶揄我吗?” “怎么会!”春卷说,“小姐能跟那样的大人有交情,春卷觉得小姐好厉害!” 雪茹嫣觉得有些累了低头说道:“不是什么好的交情。” “那也是交情啊!小姐,今后我要对您另眼相看了!” 雪茹嫣觉得有意思:“你的意思是之前看低我喽?你身为丫鬟,却看低你家小姐,这话我去告诉伯父,你马上能从御史府卷铺盖走人。” 春卷慌了,向她下跪求饶:“小姐,春卷不是有意的,春卷是,是,请小姐恕罪!” “好了好了,”雪茹嫣真的觉得好累,“今后你就负责我在府邸里的事情,我平时一个人独处惯了,到外面去不喜欢人跟着,你就不用跟来了。” “小姐!” 雪茹嫣伸出手,春卷没有办法,即便想说话也只能把话咽到肚子里去。 到了这个时候,雪茹嫣才知道这个官家小姐的生活平日里是多么无聊! 没事做啊,没事做,想去朗园散散心吧,却又碰见了张守义。 她还能去哪里呢? 俞青朗缓缓走进祈莫的禅房,祈莫看见他来,非常高兴,招呼着手:“过来过来,看见你来,我就很高兴!比起廉榆那张臭脸,我高兴极了!” 俞青朗笑了:“我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让您这么喜欢我?” “你的性子比那家伙好多了!快来,听说你们成功了?” 俞青朗失笑,回答道:“您知道的太晚了。” “臭小子,连你也跟我油嘴滑舌!”祈莫一个手掌就拍到俞青朗的脑袋上。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朗园 “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啊?“廉榆走进来,看见俞青朗,”哟,比我来的还早,怎么突然对这个老家伙这么上心了?“ 祈莫正要说话,廉榆拦住他:“且慢!看我再千福宫门口抓到了谁?“ 他从门外拎起了雪茹嫣的领子,把她拉了进来:“这家伙鬼鬼祟祟的,我就把她抓紧来了。“ 看见是她,祈莫和俞青朗都吃了一惊! “雪,小雪儿?“祈莫惊讶地问,”你在千福宫门口鬼鬼祟祟?直接进来啊!“ 雪茹嫣尴尬地笑着说:这不是,令牌抵给小楼,我,我怕您怪我!“ 说到这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祈莫和俞青朗的眼神都往廉榆身上看。廉榆这才放开提着她衣领的手。得了空当,雪茹嫣赶紧整理衣襟,相祈莫行礼说:“见过星主。” 祈莫说道:“都已经是御史府的小姐了,就不要再这样拘谨,御史府也是我惹不起的啊!” “知道星主是开玩笑,不过这天底下哪真有您惹不起的人?”雪茹嫣笑着说,“我今天来是想起离开月柳巷以后还没有来拜见过星主,星主此前对雪茹嫣诸多照顾,雪茹嫣感激不尽!” 祈莫哈哈大笑:“不用客气,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你这个丫头命里不凡,一定是会大富大贵的!” 雪茹嫣感慨道:“星主真是精通玄黄之术!” 祈莫说道:“既然成了御史府的大小姐,那接下来就是要找个好夫婿了吧?来,把你的生辰八字报上来,我给你看看,你未来的夫君!“ 没想到祈莫会提起这件事,雪茹嫣惊讶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俞青朗在一旁说:“您就不要找一个小姑娘的乐趣了,您不是想知道三王爷的情况吗?他现在很好,在天牢里,那些人没虐待他。“ “那就好,“祈莫叹气说,也是放过了雪茹嫣,”你们要记得,她毕竟是王爷,是皇家人,是你的三哥,就算没有手足情深,但也至少有兄弟的血脉,万不可赶尽杀绝,容易遭天谴。” 俞青朗倒是回答得妥当,但是廉榆好像有点不耐烦。 “好了好了,这点事我们知道怎么办,你这个老头子就不要瞎操这份心了,安心修道去吧,那天你成了仙别忘了带我们鸡犬升天!” “你个狗崽子,我带千福宫的小鸡崽子都不会带你!“ “嘿!要不是有我们撑着,你这个千福宫能这么辉煌,这么好吗?” 廉榆和祈莫吵了起来,趁着空袭,俞青朗起身把她从房间里拉了出来。 “这几天还好吗?”俞青朗问她说。 每当看到他眉眼如画的面容,雪茹嫣就忍不住扬起嘴边的微笑,说道:“都很好,你呢?” 今后我尽量不让你做那种事。“他说。 雪茹嫣晃神了一刻:“原来你还在在意那天的事?“ 她恍然想起了那一天在酒楼里,她冲进隔壁的房间,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心里顿时悔恨,觉得做得太过分了,此刻连忙捧住他的脸反复看:“那天我没打伤你吧?我,我不是有意要打你巴掌,是……”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朗园 是心里太气愤了。 “我知道,”俞青朗温柔地拿下她的手,向她道歉,“是我不对,让你去做那种事,现在都结束了,不会再有那种事了。” 他提起了这件事情,雪茹嫣想到今天在朗园碰见了张宰相,她也忍不住问:“三王爷,会怎么样?” “怎么样?” “就是,他……会被砍头吗?” 雪茹嫣记得那天廉榆拒绝了张守义提议的秋后三部审议后再处理,那他的意思就是现在立刻马上把三王爷给处理了? 俞青朗看着她,说:“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雪茹嫣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他又说:“会被隐秘地杀死。” 雪茹嫣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又觉得这样的处理是在情理之中。 “三王爷的家眷呢?”她又问。 俞青朗说:“家眷会善待,他的儿子会继承怡亲王的封号,但是他必须死。” 雪茹嫣不说话了。 俞青朗问:“害怕了?” “有一点。”她如实地说。 俞青朗笑了,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边。 “喂喂,你们搞什么啊?还有你,雪茹嫣,你今天过来要是没事就赶紧回去,都是拉老爷们在说正事,你一个姑娘家别凑进来!” 雪茹嫣吸了口气:“也好。”她向祈莫说道:“今天我来的时机不对,改天再来拜访星主。” “等会!”祈莫叫住他,斥责廉榆说,“谁说就要她走了?我挺喜欢小雪儿,留下来,反正也就是问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老三,你们该说的都说了,我就那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吃亏不了!” 祈莫问她说道:“想出去玩吗?” “出去玩?”雪茹嫣想了想问,“去哪玩?” “去好玩的地方!” 俞青朗站在门边看着他们说话,祈莫说道:“千福宫最近接了一单法事,要道外地去,像过去玩吗?“ 雪茹嫣的眼睛冒出了光,期待地问:“可以吗?“ 祈莫哈哈打笑:“我都说带你去了,当然可以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答应我,把带去的经书全部读完,再写一篇文章交给我看。“ 俞青朗:“您还不放过她,。想要她修道吗?“ “那是自然!“祈莫说,”我不会看错,我喜欢她天资聪颖,修道一定有天赋。“ 雪茹嫣尴尬了:“那到底是去哪?“ 祈莫嘿嘿一笑,忽然严肃起来,告诉她:“平州。“ 对平州这个名字,雪茹嫣不陌生。鹱国将军接受三王爷的命令去卖的矿山就在平州。 雪茹嫣道:“要离开京城我得跟伯父说一声,王司李大人收留了我,我得去跟他报个信。” “好,”祈莫说,“你先去吧,带些衣服和随身的物件,明日午时前再过来。” “明日午时?”雪茹嫣吓到了,“这么急吗?” “啊,是啊,”祈莫说,“所以你来的很巧!” 雪茹嫣把这件事跟王司李说了,本来他不同意,但她说是跟千福宫星主一起去,王司李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晚上,雪茹嫣就收拾好行李,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离开京城。 第四百二十六章 平州 千福宫里,祈莫已经准备好了。大门外有三辆马车停着,雪茹嫣好奇地看了几眼。 祈莫换上了她从来没见过的华丽的道袍。雪茹嫣都不曾知道道士的衣服也有这样华贵的。 他带着朝天冠,面容沉稳而庄重,何止一副仙风道骨可以形容?“在他的身后,走着一个同样如仙般的人儿,俞青朗,他怎么也在? “你来了?“祈莫说,”正好,将行李放到车上吧,我们这就走。“ 雪茹嫣看着俞青朗,祈莫注意到她的视线,指着他说:“他也一起去,你们啊,路上还能有个伴,说个话。“ “俞公子也去平州?“雪茹嫣问。 “三王爷的事情还有一些需要我去处理。“俞青朗道。 雪茹嫣没什么疑问了,上了马车。 祈莫说:我这次去做法事,你可不要暴露了身份,坏了我的好事!“ “不会的,您放心。“俞青朗说。 这次请祈莫过去的人是平州的祝员外,家里有良田千顷,是平州有名的大户! 祈莫开心极了,照理来说,他千福宫的星主大人不应该这样高兴才对。 雪茹嫣看出了端倪,问:“平日里很少有人请星主去做法事?“ “当然了!”祈莫想也没想地说,但话一说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赶紧改口,“没,没有的事,找我做法事的人多着呢!” “哦。”雪茹嫣应了一声,算是明白了,“有人能肯定自己,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你!小雪儿,你怎么跟廉榆那家伙学坏了!” 一听到廉榆两个字,俞青朗回了一下头。 雪茹嫣从来没有去过平州,对这次形成充满了期待。路上,雪茹嫣问:“平州有什么特产吗?” 祈莫和俞青朗一个在打坐,一个在闭目养神,他们在路上如此安静,让雪茹嫣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听到她的话,祈莫说:“平州没什么特产,就是土财主特别多。” “土财主……” “钱好赚啊!” 雪茹嫣忽然一下脑中灵光一闪:“星主莫不是……” “是什么?”祈莫露出了一丝危险的眼神。 “没,没什么。”雪茹嫣把话吞回去了。 京城到平州说远也不远,马车只要三天的路就到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俞青朗看着外边,对祈莫说道:“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客栈,可以先在那里歇脚。” “嗯。”祈莫点头,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俞青朗说的那间客栈。 雪茹嫣看四周,这里还没有到城镇,所谓的客栈也就只是村民在路边搭建的屋子,虽然有两层,但是却十分简陋。 跟他们一起来的人很快将住处安顿好,雪茹嫣正打算上楼去,却看见楼上走下来一个人,那人穿着绸缎的衣服,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看见她惊喜地叫了一声:“雪公子?” 雪茹嫣的脸色一下暗下来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那天风月四时歌里跟她一起看红儿登台眼楚的那个南行莫吗? 接下来,雪茹嫣的表情变得嫌弃起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平州 南行莫看见她很开心,赶紧从上边跑过来:“你怎么在这里,今天雪茹嫣公子不打算去月柳巷寻欢作乐了?“ 他说话的声音极大,把祈莫和俞青朗的注意全都吸引过来了。 雪茹嫣感到无地自容,连忙对他说:“公子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南行莫拦住了她的去路,”那天我们在风月四输给里相遇,你虽然穿着书生的衣服,和今天这身衣服不同,但是本公子一眼就能认出来你,毕竟你长得这么美!“ 他伸出手要摸她的脸蛋,雪茹嫣想躲开,却被他抓住了。正在她慌乱的时候,俞青朗抓住了南行莫那只不安分的手,对他说:“请公子自重!“ 南行莫收回了手,拿着他:“你是什么人?“ 雪茹嫣赶紧说:“他是和我一同来的人。“ “一起来的?那就是大舅哥了!小生见过大舅哥!” 这个南行莫讲话一点章法都没有,一口一个大舅哥把俞青朗说得神情很不好看。 最可恶的是,祈莫坐在一旁看热闹,他叫了一壶茶,坐在那里看着她门悠哉游哉,完全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样子。 雪茹嫣叹气,只好向俞青朗坦白,说:“红儿初次登台的那天我去捧了红儿的场子,这位公子也在那里,他叫南行莫,好像是平州人。” “平州人?”俞青朗疑问了一声,“敢问公子是平州哪户人佳,家父是谁?” “你问我爹做什么?”南行莫说,“我家在平州算不上大户,但也不是小户,你就不要问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怎么直到我不知道?” “你……我就不告诉你!” 雪茹嫣叹气:“南行莫公子,我们还要赶路,得早些休息,告辞。” 她拉起俞青朗就要往楼上走,南行莫说:“这里是京城通往平州唯一的路,你们是要去平州吧?” 雪茹嫣没有回答他,南行莫又说:“我们一起走吧?” 她和俞青朗已经走去了二楼。 见戏演完了,祈莫放下茶杯也上楼了。路过南行莫身边,祈莫说:“同行自然是好,但是年轻人口里的话不要那么多。” 他拍了拍南行莫的肩膀,就走上楼去,留给了南行莫一个很有深意的背影。 祈莫身穿道袍,又是一头银发,所到之处见到他的人都把他当成得道高人看待,就像活菩萨一样,还有人跪下来给他磕头。 “保佑我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吧!” “保佑我家田里今年大丰收!“ “保佑我孙子考中状元…… …… ”别的都不说了,这个生孩子士真过分了,难道修道的人是什么送子观音不成?“南行莫说。 他们只在客栈里住了一晚,清早就又赶程起路,只不过同行的人多了一人,南行莫也跟他们在一起了,是在弄不明白为什么。 祈莫坐在马车上盘腿闭着眼睛,雪茹嫣都不敢往窗户外边看! 但更不敢看的是旁边,雪茹嫣问:“为什么他也跟我们一起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平州 她指的人是南行莫,此刻跟他们坐在一辆马车上。 南行莫有自己的马车,但他的马车却跟在后面,自己坐到了她们的车上,实在是可疑。 南行莫把视线从窗外挪进来,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眼祈莫:“他叫我来的,我就来了?“ “星主!”雪茹嫣无奈了。 祈莫闭着眼说:“相遇即是有缘,既然通路,就一起走罢!” “去平州的路也不过就几日,既然南公子愿意跟我们同行,便同行,只是弃了自己的马车与我们挤在一起,就没必要了吧?” “人多热闹,好玩啊!”南行莫笑着说,“我一个人赶路,没什么意思,还是跟你们在一起有趣多了,是不是,雪公子?” 他还叫她雪公子,说得雪茹嫣都不好意思了,忙说:“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子却还要这样叫我,是要故意给我难堪不成?” “没有没有,本公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南行莫说。 “那天在风月四时歌,因为是教司坊的地方,女子身份多有不便,所以才以公子自称,现在你就不要再这样说了。”雪茹嫣说。 “还不是因为你好看,”南行莫道,“对漂亮姑娘我才这样,不漂亮的姑娘我理都不会理的!” 忽然间俞青朗和他动起手来,只是试探,但没想到南行莫的武功还挺高,马上挡住了俞青朗的虚攻。 “要同行就老实点。”俞青朗警告他说。 南行莫打量他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这位漂亮姑娘是你媳妇不成?看起来不像啊,雪茹嫣姑娘应该还没有嫁人吧?你嫁人了?” 雪茹嫣摇了摇头。 “那不就成了?“南行莫双手摊开,”既然没嫁人,那你和我都可以正娶,没有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的事情。“ 俞青朗斜眼看他说:“不要把调戏姑娘这种事说得如此高尚。” “调戏姑娘的事情怎么了?因为喜欢才会调戏,难不成不喜欢的人你也会调戏?” “胡闹!” “哈哈哈,你也是有趣的人!”南行莫指着俞青朗说。 中午时分,马车停下,大家暂时在路边歇息一会儿。 祈莫站在田埂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俞青朗走过去,看起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来到祈莫身边,对他说:“这个南行莫肯定不一般,您为什么叫他上车?“ “他不上车,你以为就不会跟来了?“祈莫问。 俞青朗愣了一下:“您是说……“ “他也要去平州,跟我们通路,而路就只有一条。“ “可是,他很可疑,我刚才试他,他能接住我的招式,肯定不是寻常的富家子弟。“ “所以才更要叫他一起走,“祈莫道,”把他放在暗处,不如叫他一起,至于他是谁,他跟着我们想要做什么,时间长了就会知道了。“ “可是他明显对雪茹嫣……“ “你真看上那丫头了?“祈莫问,目光如炬,让俞青朗回避不得。 俞青朗低头,闭上眼叹了口气:“您明知道的,我和她……“ 第四百二十九章 平州 “好了,这都是你们小辈的事情,南行莫这个人在客栈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不一般,“祈莫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您看他熟悉?那他……“ 祈莫却是笑了,没有跟他再说下去,道:“回去吧,这件事等到了平州以后再说也不迟,他这趟可能不是奔着小雪儿去的,有可能是来找我的。” 期末的话说得不明不白,但俞青朗知道,这些事情祈莫心里一定都有本清清楚楚的账。 再次行路,南行莫的话头又说个没停。 “俞青朗,俞公子,你平时是怎么样保养头发的,怎么比女人还好看?”南行莫问。 俞青朗不想跟他说话,把眼睛闭上。 “还有刚才你那一招,那样,那样用的,甚是巧妙!什么时候教教我?”南行莫又说。 “离平州不远了,南公子是住在平州城里,还是平州城外?我们先送公子回去。” “哦,我住在平州城里面,星主到城里以后把我放下就可以了。”南行莫说。 “哦?住在城里?城里有个祝员外,不知道你认识吗?” “祝员外?”南行莫笑了,“那真是巧了,那是我二大爷!” “你二大爷姓祝,你姓南?” “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大爷,他跟我爹是拜把子的兄弟!” 祈莫和俞青朗互相看了一眼。 “竟有这么巧的事,”俞青朗说,“星主受了祝员外的邀请去府上做法事,而你恰好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儿。” 南行莫笑着说:“所以说才是莫大的缘分呐!我们的相遇恐怕就是老天爷的安排,雪茹嫣姑娘,你说是不是?” 雪茹嫣问:“那这次法事,南公子也会去吗?” “当然!”南行莫道,”这次法事祝员外已经寄了信件告诉我了,我这次去平州就是去参加这次法事,所以在客栈里一看到你们就要跟你们一同前行,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们饶恕。“ 南行莫难得正经了一次,雪茹嫣看着祈莫,发现俞青朗也在看着祈莫,现在在这里,就是他拿主意了。 祈莫说:“南公子言重了,没有什么饶恕不饶恕的,既然都是去祝员外家参加法事,那我们就加快速度,赶紧到祝员外家吧!“祈莫又说,”听说祝员外不仅是有良田千顷,更是有几个矿山的开采权,是朝廷允许的,真是不简单呐!“ “让星主见笑了,都是朝廷不要的矿山,二大爷他就弄来自己来挖一挖剩余的,还能有点存货!” “那也是祝员外的本事,难怪南公子气宇不凡,真是出生在了富贵人家。” “星主抬举。” 平州有许多矿山正在开采,一般来说朝廷是不允许民间私自开矿的,所以祈莫说祝员外有本事,就算是朝廷开采后不要的,那也是寻常人家拿不到的东西。 祈莫问:“南公子对开采矿石的事情也精通吗?” 南行莫连忙笑着摇头说:“我哪里懂什么采矿?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我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平时叫我四处去玩可以,但要我去做这种正经事,呵呵,我可没那个耐性!” 第四百三十章 平州—做法 南行莫虽然说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雪如嫣怎么也不信。 正儿八经的纨绔子弟那是张献忠那样的,除了身世和那张脸以外几乎都是一无是处,他还是不一样。 可南行莫不同,他说话都留有余地,做事虽然张狂但其实也有收敛,不像张献忠。 平州城里,一片热闹。 熙熙攘攘的街头和京城不大一样,虽然热闹,但不喧嚣。 “就在这吧!”俞青朗说。 雪如嫣看窗外,是一间客栈。 马车停下来,祈莫对南行莫说:“我们今天在这里落脚,歇息一晚后再去见祝员外,南公子就自行请便吧!” 南行莫拱手说:“多谢星主相载。” “告辞。” “告辞!” 南行莫终于走了,雪如嫣松了口气。俞青朗先进客栈打点,稍后:“明日我和俞青朗将住在祝员外府上,你就不用跟我们一起去那里住了了,就在这里住下。” 雪如嫣看着祈莫,点了点头。 一切安顿妥当,但在客栈里,雪如嫣并没有见到俞青朗。 “星主,”她问祈莫,“俞公子呢?” “他去追南行莫了。”祈莫说。 “追南行莫?”雪如嫣诧异,祈莫笑了笑,问她:“你觉得南行莫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雪如嫣想着说,“是个不讨喜的人。” “不讨喜吗?还有吗?” “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祈莫看她的眼神有些惊喜:“小雪儿都看出他深藏不露,那俞青朗追他就更加应当了。” 原来是这样! 雪如嫣明白了,反问祈莫:“星主和俞公子也怀疑他吗?” “当然!”祈莫说。 “跟祝员外请您做法事的事情有关吗?” 祈莫沉默了片刻,说:“前人说不要得罪女人,因为女人的直觉很可怕,你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有这种可怕的直觉呢?” 雪如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能让星主和俞青朗都这么在意的事情,应该不是那样简单,如果南行莫只是简单的隐藏身份,星主和俞青朗大可不必这样紧张。” 祈莫说:“你先前不是问这个平州盛产什么吗?除了产财主以外,还产矿石,整个大宁一半的矿原石都是平州出来的,所以这里的财主很有钱。” “也特别受到朝廷的关注?”雪如嫣道,“朝廷不会放任他们胡来,更不想他们私下采矿!” 祈莫笑着点了点头。 雪如嫣惊讶:“所以这才是星主接受邀请要来平州做法事的原因?” 祈莫说:“通常只有皇家每年祭祀的时候才会叫我去开坛做法,民间很少有人来千福宫请我,就算是请我那也一定是特别重大的事情。” “那祝员外府上是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 “那谁知道呢?”祈莫走进自己的房间,叮嘱雪如嫣说,“要是晚上睡不着可以来找我论法,明天你可以自己去街上转转,我虽然不会再回客栈,但俞青朗随时都会过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别忘了跟他说啊!” 第四百三十一章 平州—做法 俞青朗去追南行莫,发现他进了平州城里的一处宅院,并不是祝员外的府上,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越过房顶,悄悄潜入宅院中。里面约有三十来人,在院子里晒着很多皮草。这些人对南行莫非常尊敬,交谈的话隐约能听见价钱,利润之类的话,好像是经商的人。 不管怎么说,南行莫总归还说谎了。他绝对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论他是谁。 他在屋顶上走,却突然看南行莫朝这边看。俞青朗赶紧低头,发觉这家伙的功夫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深。 竟然能察觉到他的踪迹。 俞青朗趴在屋顶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离开,心里想着,得叫小楼好好查查他的身份。 在大宁能接住他的招式,又能发觉他踪迹的人,可不多。 他回到客栈,雪茹嫣已经出门了。他去找祈莫,讲看到的事情跟他说了。祈莫说:“不要打草惊蛇。” “我知道,”他说道,“平州南姓是大姓,人数众多,经商的不在少数,看起来他就像是这里寻常商贾家的少爷,只是那份功夫,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世间里的高人繁多,隐藏在各个地方,不奇怪。” “不奇怪?难道民间真的有这样的高人,而南行莫恰好碰上,可以与您一较高下?” 祈莫看了他一眼,说:“我自然是天下第一。” 对他这样夸赞自己,俞青朗有一点点无言。但祈莫又说:“可你不是,你顶多天下第三。” 俞青朗再次沉默了。祈莫哈哈大笑:“说不定这个南行莫就是你这辈子的天敌,他也是年纪轻轻,武艺不俗,家里又有钱,又有矿,你们啊,说不定有几十年的架要打。” 俞青朗问:“这是您算到的未来吗?” “我哪里算得到未来?都是骗别人的把戏,你也当真了?”祈莫说道,“我只是从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里,给你一点警示,不管你现在多有才华,有多大的本事,都不可以掉以轻心,强中自有强中手,山外还有山啊!” 要说祈莫修道完全都是骗人的大骗子,俞青朗不会相信。如果没有一点,成果,他是如何保持这鹤发童颜的? 银色的长发配上这个跟他差不多的面容,任凭是谁都相信祈莫是一位得到高人。 真正的得到高人。 可祈莫总说他是在骗人,也弄不明吧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雪如嫣一个人上街玩,平州的一切都跟京城不一样,她感到很稀奇! 上一次跟司青去下边巡到过这里,但时间短,行程赶,只在坊楼待了一天就走了,没时候到外面来。 “让开让开,贴榜了,祝员外家招工了,工钱每月十两银子,要来的快来啊,时间不等人!” 在大街上公开贴榜? 雪如嫣好奇的走过去,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抬着一块大木头桩子的榜单过来,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却根本没有人上前。 雪如嫣挤进去,看到帮当上写着招工十人。旁边的人小声地议论说:“祝家还敢招工啊,这谁还敢去?” 第四百三十二章 平州—做法 雪如嫣感到奇怪,凑过去问:“为什么不敢去了?十两银子很多了!” 旁边的人赶紧警惕地看着她,看他是位姑娘,稍微松了气,告诉她说:“这个祝员外,上个月矿井里又死了三个伙计,之前也总是死人,谁还敢去啊?” “死人?怎么会这样?” 那人说:“朝廷的矿都没出过事,就是祝员外家,不知道是那个矿不好,还是他们家的风水坏了,总之邪门得很,伙计死了一个又一个,你说谁还敢去啊?就是一百两银子都不见得有人会去!” 雪如嫣结合起祝员外请祈莫过来做法的事情,忽然觉得可能正是这个原因,说:“矿井总出事把这个矿封了,开别的矿就好了呀!” “你懂什么!”那人说她,“祝员外家的这个,是金矿,挖出来直接就是钱,可以拿到外面去换东西的,前两年还有伙计偷金子出来让祝员外发现了,直接给活活打死了!好像就是从那会儿开始,矿里就总出事,你说邪门不邪门?” “直接把人打死?官府不管吗?”雪如嫣惊讶地问。 “官府?祝员外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官府哪敢管啊?姑娘,我劝你也别关心这个事了,就当看个热闹,赶紧走吧!” 雪如嫣也是打算赶紧走,这种事情得赶紧回去告诉祈莫和俞青朗才行。 原来祝员外家开矿出了这么多条人命,还在矿山里活活打死过人,也难怪要请千福宫星主过去做法事了! 祈莫听说是这样,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果然有大事,他一定是以为请我来做了法以后这里的人就不会害怕,就会去给他做工,要是在出什么事情,就是我这个做法的道士的错了。” 雪茹嫣说:是:“这中间说不定是祝员外有意杀人,根本牛不食鬼神作怪,那星主岂不是要白白背锅?” 祈莫看着她说:“你以为我会给人背锅吗?” “星主……” 祈莫的眼神忽然冷了,没有了之前那种随和的感觉,连雪茹嫣也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祈莫说:“所以,在那之前,祝员外就得倒,祝家要消失。” 雪茹嫣深深吐出口气,世间艰险,不管是不是在教司坊里边,都一样啊! 第二天奇米去祝员外府上了。雪茹嫣走出门,发现俞青朗还在客栈里面,惊奇地问:“俞公子没有跟星主一起去吗?” “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俞青朗说。 “公子小心。” 俞青朗朝她笑了,然后快步离开了客栈。 客栈里,只留下雪茹嫣一个人。 她百般聊赖,虽然祈莫给她留了很多银子,但是她并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乐子,该这样去游玩。 她只能看目的的在平州的街上走着。 “瞧一瞧看一看,有趣的小玩意,小姐要来一个吗?” “多少钱一个?”雪如嫣问。 “两文钱。” “拿一个,”雪如嫣说,问他,“这个平州城里有哪些好玩的?” “好玩?小姐可是说笑了,这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城外都是矿山,最好玩的地方当然还是小姐家里的园子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平州—做法 听到卖货人这样的话,雪如嫣失望极了。 看来是没什么地方好玩了。 她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昨天招工的祝员外家的家丁还在这里,但是榜单前冷冷清清,没有人上千询问。 雪如嫣是姑娘家不方面过去问,但她还是想了个方法,走过去。 “这个招工是这么样的,我想替我家哥哥问一问!” 看到有人来了,家丁们活跃了,走过来说:“这个条件一定是满意的,每月十两银子的俸钱,一日三餐祝家包了,衣服每年发两套,另外要遭遇不测,祝员外再给家属二十两银子!” 雪如嫣算着这个账,也就等于二十两银子买一条人命。 “那可真好,我回去告诉我哥哥,叫他过来看看。” 祝家的家丁说:“你快去,你哥哥来我们这肯定不吃亏!” 怎么可能不吃亏呢? 但雪茹嫣还是笑着应下,赶紧离开。 祝员外请了千福宫星主前来开坛做法,这件事情轰动了整个平州。 消息一出来,整个平州城的百姓都去看热闹了,都想亲眼目睹祝员外家的法事。 祝员外府邸门口已经围满了人,还有几个在矿井中死了的伙计的亲人跪在这里举着血书,要祝家给他们一个公道。 祈莫在祝府里看着,祝员外在一旁卑躬屈膝,笑呵呵地说:“星主大人远道而来,祝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祈莫指着门头跪着举血书的人问:“祝员外,门口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这些人啊,都是被妖魔鬼怪害死的那些人的媳妇孩子,不碍事,星主大人这边请!” 祈莫跟他走进去,叹了一口气:“祝员外说妖魔鬼怪害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祝员外道:“我祝家在平州开矿,城外西南方向有一个金矿,前几年偶然得到,但几年前有个妖魔占据了矿洞,害死了我这里不少人,为非作歹,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才请星主过来。” 祈莫笑了:“竟然有妖魔占矿洞做老巢,本尊要先去看个究竟才能做法,祝员外请带路吧!” 听说祈莫要去矿井,祝员外吓了一跳!在他的身后,南行莫出现,摇扇子走过来说:“星主刚来就要下矿怕是不妥当,有人说是我二大爷宅子里的风水不好才闹了鬼,星主不妨先看看这里,之后再去矿井。” 祈莫看见是他,说道:“也好。” 他们走进宅院深处了,外边的人看不见,一个个急着议论起来。 雪茹嫣来到这边一起凑热闹,看到地上跪着的这些人,好奇地过去打量血书上面写的字,她问:“不是说妖魔害人,你们觉得是人祸?” 听到她这么问,这些人忽然一下过来把她围住,拉住她的腿不让她走。 “姑娘,哪里有什么妖魔?都是人在作怪啊!我家丈夫平时什么坏事都不会做,老实本分,才去祝家做工一个月就死了,而且连尸体都没有,被埋在了矿井下面,这是祝家有意害人命啊!” 第四百三十四章 平州—做法 他们这样拉住她的腿,让雪茹嫣感到有些不妥。她无意惹麻烦上身,对这些人说:“究竟是妖魔还是人祸,等星主做完法就知道了。” 她挣脱开赶紧离开人群。这个时候不是逞英雄替别人出头的时候,俞青朗和祈莫有自己的安排和打算,她不能破坏掉他们的计划。 不知道俞青朗现在正在做什么? 北州府南边的一座矿山,现在已经空置。俞青朗在这里询问了附近的村民,他们说自从三王爷入狱以后,这里就没有人了,也没有人敢接手。 没错,这就是三王爷和鹱国匠魂准备跟星皇子联合开采的矿山。 俞青朗在这里查探,是精铁矿,附近不远处还有一座铜矿,等于说三王爷打算送出去的不止一座铁矿山,还有铜,而铜矿对漠国来说更为难得。 俞青朗不相信在这里没有三王爷的余孽。 他下了矿,里面很黑,但幸好他在夜间的视力比普通人好上许多,就在这个区域里勉勉强强。 下面的矿井开采的程度比他想的还要深。他越朝里走,越觉得心惊,要是再晚一点把三王爷擒住,还不知道他要糟蹋多少大宁的国财,做多少危害社稷的事情。 前面有个地方塌方了,俞青朗再也不能前行。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摸了摸,地上的土竟然有硝烟味! 俞青朗笑了一会儿便走出了矿井,回到客栈,恰好雪茹嫣也刚回来,在门口遇上了。 “俞公子!”雪茹嫣叫他。 俞青朗向她点了点头,走上楼。雪茹嫣跟了上去,两个人很有默契,来到她的房间,关上门,雪茹嫣就把今天在祝员外家门口看到的事情跟他说了。 “那九成是人祸,”俞青朗说,“这世上没有妖魔。” “没有妖魔?你就这么确定?”雪茹嫣问道。 俞青朗笑了一下,不跟她继续说这个话题,告诉他:“刚才我去鹱国匠魂卖的那做矿山看了,里面有硝烟的痕迹。” “硝烟的痕迹?”雪茹嫣道,“那硫磺矿?” 俞青朗摇头:“那是被人为炸过的痕迹,在矿井下面,想来是挖矿的人听到三王爷入狱的消息,就毁了矿井。” “那座矿已经开采了?” “嗯,还开得很深。” 雪茹嫣明白了:“所以公子是来查三王爷的事情。” 他跟祈莫,并不是同一个目的。 俞青朗问:“星主那边怎么样?” “我没进去,但应该不大好。” “祝家想用他掩盖一些事情,往小了说是毁掉星主的名誉,往大了说,是要毁了大宁的皇室。” “有这么严重?”雪茹嫣不大相信了。 俞青朗说:“祈莫对皇家有多重要,你不明白吗?他除了本身是皇族以外,更是皇家每年祭祀钦定的国师,他如果是骗子,要皇上如初自处啊!” “那该怎么办?”雪茹嫣问,“我能做什么吗?” “星主不是已经交代你了吗?” “交代?”雪茹嫣回想着,“难道就是要我死出去玩?”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那件事。 第四百三十五章 平州—法事 “祝员外在招下矿井的伙计,一个月十两银子,死了以后再给二十两,”雪茹嫣说,“我已经去跟那边说了,说我家哥哥想去做工,俞公子……” 她的话说得俞青朗汗毛倒立:“你不会是在说我就是你家哥哥?” 雪如嫣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神光。 俞青朗笑了,摇头说:“我不去!” “俞公子!”, “别叫我,不去。” 雪如嫣叹气:“这可是帮星主的一个好机会,你刚才不也说这事情往大了说跟皇上有关吗?你忍心看到廉榆被天下人耻笑?” “这不一样。”俞青朗道。 “有什么不一样?”雪如嫣说,“祝员外也是做矿买卖的,三王爷倒卖的那个矿你就知道跟祝员外没关系了?” 这句话吸引了俞青朗的视线,两人视线交流了一会儿,很快。 “哥哥,没想到你穿上这身衣服还很英俊!” 俞青朗化了妆,将他那副华贵的尊荣遮掩掉了,跟雪如嫣来到祝家张贴的榜单这里成了祝家的伙计。 招人的管事问:“你叫什么名字?” “二狗子!” 雪如嫣说:“爹妈说贱名好养活,所以我哥就叫二狗子,我就被卖到了教司坊,都没有姓名!” 她穿的衣服可不像是贫苦人家,但听说她是教司坊的人,这些人也就都信了。 “没有名字啊,今后你就叫祝二好了,拿去,这是你的工牌,在这里等着,晚一点带你过去。” 俞青朗颇有深意地看了雪如嫣一眼,雪如嫣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俞青朗说:“好,好嘞,大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雪如嫣走了,留下了俞青朗一个人,之后的事情就看他的了。今天天色已晚,想来平州城里也找不到有趣的事情了,不如就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逛! 俞青朗跟他们来到了矿井边上。 祝家的矿井跟他一起的只有一个,祝家招工总共就他们两个。管事的拿着鞭子在一边等着,这边有人叫他们签了卖身契,画押之后,管事的说:“祝员外等下就过来,你们签了这张卖身契,今后就是祝家的人了,要好好给祝家卖命……” 俞青朗没心思听管事说这些。他打量四周,荒无人烟,只有两三个茅草屋,看起来像是给伙计住的地方。更重要的事,矿井里面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是井下太深了吗? “老爷!” 就在他关注四周的时候祝员外来了。俞青朗看过去,一个大腹便便的人,看来祈莫那边今天的法事结束了。 “老爷,都在这。”管事说。 祝员外看了他们两个,只说了一个字:“好。” 俞青朗低着头,祝员外说:“把他们送下去吧!” 管事的交给他们一人一套工具,然后就送他们下井,只吩咐了一声:“好好挖!” 俞青朗开始起疑,这怎么看都很奇怪。 身边的人说:“小哥这么年轻就来干这种丧命的活啊!” 俞青朗这才开始注意这个跟他一起过来的人,看起来是个年近半百的汉子,头发虽然有些白了,但看起来还挺健壮! 第四百三十六章 平州—做法 “怎么称呼?”俞青朗问。 “老头子王大山,旁边的村民,孤家寡人一个,这两年收成不好没饭吃,就到这里来讨个棺材钱!” “棺材钱?可有儿女给你送终?” “早年间我收养了一个孤儿,他会给我送终的,我老头子这辈子没什么钱留给他,就想弄到祝员外二十两银子,然后就可以瞑目了!” 俞青朗有点感慨:“你怎么就觉得一定会死?” “在祝家的矿井里做事可不就是一个死字吗?年轻人,说说你的事呗,怎么想着来送死了?” 俞青朗随口说:“家里穷,没饭吃。” “家里穷?下个你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家里穷。” 俞青朗很惊讶,但没有表露出来,只问:“你怎么觉得我家里不穷的?我家都没钱买米,妹妹已经饿了两天了,只能去教司坊讨生活。” “那可真不幸,”王大山说,“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要是哪天出了事我们都死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俞青朗朝他笑着点头,但心里并不打算跟他去黄泉路上做兄弟。 一连几天,他都跟王大山在这里挖矿。 据说这座矿山是朝廷挖剩下以后的金矿,让祝员外买了过来,在朝廷挖剩的矿井里接着挖,还能挖出来一点。 可是,俞青朗和王大山挖了几天,除了土堆以外,什么也没有。 俞青朗看着这个矿井已经非常深了,再挖下去恐怕会有塌方的危险,说:“不能再挖了。” 王大山是个老实人,还在卖力气,说:“管事没叫停,就得挖下去!” 俞青朗说:“你不挖他们也不知道,别挖了。” “不行!”王大山说,“做人就要踏踏实实,不能做这种缺德事!” 俞青朗愣了一下,深深呼出口气,用蛮力阻止王大山接着挖下去。 “这座矿已经空了,挖不出来了,再挖只有人命!”他说道,“你相信我!” “可是不挖就没有钱!” 王大山这样他能说什么呢? 他又能阻止什么呢? 谁都不能阻止一个找死的人。 俞青朗叹气,说:“二十两银子我给你,别挖了,是我妹妹卖身到教司坊的钱。” 王大山愣了一下,终于停下来看着他。 “信我一次,这座矿不能再挖,人力有所限,后边即便有矿也不是凡人能拿到的东西。” 俞青朗现在稍微有点了解为什么住家的矿井总在出事。这座矿山本来就是朝廷挖剩下的,他不大相信朝廷能留下太多的金子在里面等着祝员外去开采。要是祝员外一直贪心下去,就会一直死人,跟妖魔作怪没什么关系。 俞青朗靠边坐下来,对王大山说:“歇歇吧,等到了点就出去。” 王大山吓了一跳:“那怎么行,怎么能做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情!” “祝家理亏在先,不顾伙计的性命开采金矿,朝廷也容不了他们多久了,你没必要把自己的命搭上。” 听到俞青朗这样说,王大山坐了下来。 矿井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平州—做法 王大山和他互相看这对放弃,沉默了很久,王大山终于先说话,对他说:“我收养的是个闺女,也在教司坊。” 听他开始照自己说话,说的盖世教司坊的事,俞青朗问:“什么时候去的?” “去了有几年了,”王大山说,“那丫头嘴笨,我就怕她学不好,他也没叫我失望,果然没学好,到现在还是个小丫头,不能登台!” 俞青朗和他聊了起来:“在哪个坊楼?我对教司坊还挺熟,你说出来说不定我知道!” 王大山笑了:“那应该不会,她不在平州的教坊,而是在忽而里。” “忽而里?”俞青朗惊讶了一下,“忽而里我曾经去过,你和我说说?” “小哥你去过忽而里?”王大山也觉得惊喜,往他身边挪了一点,说道,“她呀,在雪梅庄,好像是那一带最大的坊楼!” “雪梅庄?我听说过,是一个三层楼的大坊楼啊!” “是吧哈哈哈,我家那闺女啊,姿色还有一点,就是胆小怕事,真希望她能在教司坊里有个好发展啊!” “她叫什么名字?”俞青朗问他说,“在教司坊里的名字。” “教司坊里的名字?哦,叫雪丫!” 俞青朗又愣了一下,这个丫头他有印象! 今年总司下巡的时候就到过雪梅庄,当时雪茹嫣还和雪丫纠缠过好一会儿,正好让他撞见。,那是个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杂役! “竟有这么巧的事?”俞青朗小声地说。 “小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那现在,雪丫会经常回来看你吗?” “教司坊哪里有时间放人来看我啊?她呀,在那里好好干,等我死了以后给我送个终,剩下的钱攒起来,再做几年赎身出来,嫁个好人家!” 俞青朗不敢告诉他雪丫在雪梅庄连小丫头都不是,那里的人欺负她,叫她做杂役,这份辛苦要是王大山知道了,恐怕会很难过吧? 俞青朗问:“雪丫是你收养的孤儿,你是在哪收养的?” 王大山一下陷入了回忆:“说起来,也是她爹娘狠心,从马车上把她扔出来,那时候她还是个襁褓里的孩子!才那么点大,我心疼,就把她捡回来了。” 王大山又叹气说:“这年头嫌弃女孩的人家越来越多,唉!” 时间慢慢到了,管事叫他们上来。俞青朗和王大山就住在旁边的茅草屋王大山睡得很熟,俞青朗悄悄爬起来,很快离开。 他趁着夜色,快速赶到祝府。祈莫夜里还点着灯,他就坐在床边,道士打坐的影子很容易让人认出来。 俞青朗从窗户翻进去,到祈莫跟前,祈莫睁开眼,没有惊讶,问:“怎么现在才来?还想叫你一起住在祝家里!” 俞青朗说:“我去看了祝家的矿井,是个空旷,下面很危险,继续挖就塌方,但祝家一直在招人,所以才会死那么多人。” “恐怕没这么简单,”祈莫说,“这个祝府不简单,你叫廉榆好好查查这里的的底细,不要放过任何情况。” 第四百三十八章 平州—人祸 “另外,”俞青朗又说,“我怀疑这里留着三王爷党派余孽,我去那做矿山看了,里面被火药炸了,明显是有人不让查下去。” “三王爷党派余孽?”祈莫皱紧了眉头,“这件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他是,但是……” 俞青朗说:“您有话不妨直说。” “南行莫的长相,我看着很眼熟,是在四十年前,曾见过一个漠国君主的妃子,那个女人的模样和南行莫有八分相似。” “漠国皇妃?”俞青朗震惊了,“怎么会如此?您是说他是漠国人?” 祈莫为难着说:“所以一开始我并不想和你说,只是我觉得相似而已,但溜冰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天下长得像的,太多了。” 俞青朗说:“留在平州,能把鹱国将军卖的那做矿井炸毁,除了老三的人以外,还有可能就是漠国的星皇子,老三去找他谈这件事,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开始操作这件事,如果真是我们想的那样,我想大概知道是谁在平州暗中操作。” “你不要乱来。”祈莫警告他。 “我像是会乱来的人吗?”俞青朗笑着说。 祝家门口跪着举血书的人还在这里。祈莫笑道:“昨日我已经看过祝府里的每一个角落,果然风水不吉利,才招致祸患。” 祝员外一行人陪着祈莫,祈莫指着门口说:“他们还跪在那里,请他们进来喝口茶,歇一歇吧!风水固然影响宅运,但是行善积德,一样会给家族带来好运。” 祝员外却不想按照祈莫说的做。 祈莫大喊:“门口的人进来坐吧,明知门外有人辛苦却不伸出援助的手,这样也会让宅运低下,不得善终!” 他说的话门口旁观的人都听见了,祝员外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们都叫进来了。 祈莫叫人给他们水喝,看见他们有的人跪得都磨出血,有的人连路都走不稳了,看来是伤到了膝盖。 “别动,我看看。”祈莫过去察看,这还是一个小孩子,膝盖就已经跪死了,也不知道是跪了多久。 祈莫拧眉,心疼起来,责怪他旁边的妇人说:“你怎么让孩子受这么大的苦?今天要是没遇上我,这孩子的腿就废了!” 孩子他娘哭哭搜搜:“他爹死在了矿井里,被祝家的人害死了,他们一分钱也不给,现在家里没有着落,我们娘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妇人哭得伤心,孩子一直盯着桌子上的糕点看。 祈莫看去一眼,问他:“想吃吗?” 孩子点了点头。 祈莫走过去就把那盘糕点拿过来给他,孩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祈莫这边拿出银针,拿白酒擦拭后,扎到孩子腿上的穴位处,对祝员外说:“给他们二十两银子吧!” 祝员外道:“这……” “想不想消灾?” 祝员外没有办法,叫人去后院取了银子。 妇人接过银子,非常感激,但还是愁容满面。 祈莫说:“人各有命,你要真认为是祝员外害了你相公就该去报官,而不是带着孩子在祝府邸门前下跪。” 第四百八十九章 平州—人祸 “我是个道士,只能管人管不了的事情,你要是想找我求公道,我劝你去衙门,你要苦就苦自己,别苦了孩子,他有什么错,要跟你一起跪在门口?” “死了的人是他爹!”妇人激动地说。 “人死难道能复生吗?”祈莫道,“天道自由轮回,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祝员外这两天叫人大肆搬东西,都是祈莫的主意。祝员外问:“星主什么时候开坛做法?” “开坛做法?至少要等这些搬到位了以后。” “搬到位……” 祈莫看着他的样子:“祝员外好像很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来人,快搬!” 他要不怎么廉榆总骂祈莫是个神棍呢?这座宅子的风水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祈莫这样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哪里会傻不愣登地就开坛做法?到时候该死的人还会死。 “星主这样大动干戈,怕是不妥吧?” 祈莫转头,来的人是南行莫,他摇着扇子过来,指着这边说:“把这块石头动了,风水才是真的坏了,星主不会是想害我二大爷吧?” “南公子多虑了,本尊只是按天意做事。” “天意要坏我二大爷家的风水?” 面对他的话,祈莫有一些诧异,没想到南行莫竟然懂得宅院风水,看来有些事情还真不能掉以轻心。 祈莫摇头说:“非也,只是妖邪作怪,需要先破后立,才能彻底根除扰乱祝家的那股妖气。”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要信了,南行莫拱手说:“原来如此,是我学得太肤浅!” 祈莫朝他笑一笑,这件事情算是翻篇了。 祈莫问他:“南公子的风水术是向谁学的?” “风水术?就是路边摆摊算命的瞎子教了一些。” “还以为南公子出身相学世家,本尊还想上门请教一二。” “说笑了,我家哪有会看相看风水的?我还有事,星主告辞!” 南行莫离开,祈莫一直盯着他的后背,若有所思。 “星主,都按照您的吩咐摆好了,接下来……” “去你出事的矿井看看,”祈莫说,“带路。” 雪茹嫣来到了平州城外。在城里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只有城外,这里住的人大多是附近采矿的矿民,知道的东西也许更多一些。 这几天她发现,平州是一个很压抑的地方。 马车从城门里驶出去,雪茹嫣雇了辆车,说:“搭我去最近的村子。” 马车一路走,雪茹嫣看着四周,没有几户人家,直到又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了村落。 “多谢!”她付了车钱,跳下马车。 这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雪茹嫣走进去,看见一个背着箩筐的老大娘,向她询问:“大娘,这是哪啊?” 老大娘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雪茹嫣说:“我是过路的,大娘,您们村叫什么名字啊?” “我们是王家村,你怎么会到我们村子里?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是来找我家哥哥的!”雪茹嫣说,看了眼四周,“怎么都是女人,没有男儿?” 第四百四十章 平州—人祸 “一说到这个我就有气!”老大娘说,“我们村里的男人都去挖矿了,到现在全死在了外面,一个都不剩下!” 雪茹嫣惊了:“全都……死了?” 老大娘只是沉重地叹了一声气,转身走了,留给她一个背影。 雪茹嫣追上去问:“他们都是怎么死的?我家哥哥最近也去挖矿了,我想找他,但不知道要去哪里?” 听她这样说,老大娘转过身:“闺女,你哥哥是去哪里挖矿了?” “是,祝员外家的矿。” 一听到祝员外三个字,老大娘的脸色都变了,连忙放下箩筐握紧她的手说:“闺女,那可是送命的地方,你哥哥怎么会去那里?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祝家的矿,挖不得!” “挖不得?大娘,您在说什么?”雪茹嫣问。 老大娘说:“祝家表面上是挖矿的,但实际上是在贩卖人口!其他人不知道,但我们最清楚了!” “贩卖人口?”雪茹嫣惊讶了,“这是怎么回事?” “唉,闺女,你别问了,快去叫你哥哥回来吧,别到时候被卖了,哭都来不及!” 老大娘的话让雪茹嫣吃惊又疑惑,追上去:“老大娘,老大娘您就和我说明白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祝家的矿井,在哪里啊?” 老大娘停下脚步,指着一个方向说:“往这边走,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老大娘!老大娘,您还没有说贩卖人口的事呢!老大娘,您就和我说说吧!” …… 经不住雪茹嫣再三哀求,老大娘总算开口了,但嘱咐她:“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那个祝家啊,总会在做工的人里面选几个送走,然后对外就说人死了,因为我们村里不少人曾经帮过祝员外做这件事,所以都清楚,之前祝员外的确给了不少钱,我们也很高兴,但现在看,都是丧良心的事,王家村没有了男丁,恐怕是老天爷的报应!” 雪茹嫣愣住了:“这个祝员外还卖壮丁?那官府不管吗?” “官府怎么管?虽然说是卖掉了,但尸体还找得到啊!也不知道祝家是从哪里找来的尸体,官府每次挖都挖出来了,虽然都是脸被砸烂的,看不清楚长相,但是大体看起来就跟本人一样,官府也没办法啊!” 老大娘又说:“闺女,你快走吧,再去晚点,你哥哥恐怕也要被卖咯!” 老大娘走了,雪茹嫣在这里沉默了片刻,感觉再问下去会引起老大娘的方反感,就没有再追过去了。 祝家的矿井不仅仅是单纯的人命,这件事还是先跟告诉祈莫为好。 想想祈莫的话,祝员外请他平州做法事是想借他的名声来掩盖自己的某些事情,现在看来这个祝员外果然居心不良! 雪茹嫣赶紧回到城中,回到客栈,但今天,俞青朗并没有回来。 雪茹嫣很焦急,这件事情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告诉祈莫了! “怎么办?”她小声地问自己,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出门,去一趟祝员外家。 第四百四十一章 平州—人祸 她相见祈莫。 雪茹嫣来到祝家门口,但看家护院的下人不让她进去。 “我是和星主一起过来的,我想见星主!”雪茹嫣说。 护院才不相信她:“星主几天前就住进我们府里了,你是哪根葱?” “我……” “让她进去吧,他的确是和星主一起的人。” 雪如嫣转头,惊讶地叫了一声:“南行莫?” 南行莫此刻也要进祝家,他在门前给她做包票,护院就没有再拦她,让她进去了。 “多谢南公子。”雪如嫣说。 “不客气!”南行莫道,“我还奇怪你跟星主一起过来,但为什么没有和星主一起出现,这几天你去哪了?” 雪如嫣说:“我贪玩,在城里转了转,逛遍了裁缝铺和胭脂水粉店,这才来找星主,这也是星主同意了的!” 那南行莫点着头表示了解,又问:“那你是道士?千福宫还收女弟子?” 雪如嫣赶紧摇头说:“我怎么会是道士呢?我只是跟着过来玩的,顺便帮星主打打下手。” 南行莫笑了:“能跟星主出来玩,你的身份不简单呐!我猜猜,你是……” 眼见越走越深,雪如嫣说:“我得去见星主了,南公子知道他住在哪间屋吗?” “恩,”南行莫点头,指着那边的一间屋子说:“就是那间!” “多谢南公子!”雪如嫣说,赶紧朝那边跑去。 祈莫正在屋内打坐,听见门外有响动,立即睁眼。 雪如嫣敲门:“星主!” 祈莫愣了一下,对她说:“进来。” 雪如嫣赶紧进屋,将房门锁好。打开窗,看见南行莫拿那家伙没跟过来,立即将窗户也锁上,这才到祈莫身边跟他说了今天了解到的事情。 祈莫虽然明白她的心情,但还是责怪了她:“为这种事情就到祝家来找我,太冒失了!” 雪如嫣说:“祝员外做着人口买卖的生意,这件事太重要了,我怕祝员外对您不利,所以……” “他当然是要对我不利,可我能应付过来,你一旦牵连进来就难以脱身,”祈莫说,“有人知道你知道了这件事吗?” 雪如嫣摇头说:“是王家村的一位老大娘告诉我的,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也没有跟任何人在一起。” “那你今后就跟我留在祝家吧,你既然都来了,就没有再煮出去的道理了。” 祈莫苦笑,摇头叹气,他想保护雪如嫣,但谁知这丫头压根就不想得到任何保护,一门心思钻在里面。 “不是说好你只过来玩?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祈莫问道。 雪如嫣愣了愣,说:“要我看着你们忙,我在一边玩,我做不到。” “你也是个操心命,”祈莫叹气说,“随我出来,一起去见祝员外。” 雪如嫣就在祝家住了下来。祝员外给她安排的屋子就在祈莫旁边,是祝家的客房。能安排在一起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一来方便祈莫照顾她,二来也方便她找祈莫通消息。 雪如嫣说:“我叫俞青朗去祝家的矿山做工了,要是祝家有人口买卖的勾当,他一定能察觉!” 第四百四十二章 平州—人祸 但是很可惜,俞青朗并没有察觉。 夜里,他又来到祝家的客房,神不知鬼不觉的。 雪茹嫣正在房间里跟祈莫学习,卡棋。 俞青朗进来,看见她在这里愣了一下,但没有迟疑太久,过来和祈莫说:“小楼的人看着那片矿山,发现这几天有可疑人,好像想要做什么。” “是老三的那做矿山?” “嗯。”俞青朗点头。 祈莫头也没抬,继续落子。雪茹嫣却一直看着他,忘记了下棋。 祈莫问:“祝家的矿没出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俞青朗说,“不过听说过几天要从外地来一批伙计。” “外地,”祈莫放下了棋子,抬起头问,“几天之后到?” “三天,”俞青朗说,“时间差不多是法事结束以后。” 做法事三天足够了。祈莫已经耽误了很长的时间,再找理由就让人有故意为之的感觉了。 祈莫皱起了眉。 “要在他们到之前把这里的事了结了,”祈莫说道,“原因嘛,你听小雪儿跟你细说吧!” 雪茹嫣完完整整把在王家村里听说到的事情和俞青朗说了。 “王家村?”俞青朗说,“和我一起做工的人叫王大山,是个单身老汉,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王家村的,对了,他有个养女,在教司坊,你还见过。” 雪茹嫣好奇,问他说:“养女?是谁?在月柳巷吗?” 俞青朗摇头:“在雪梅庄,忽而里,雪梅庄,他的养女叫雪丫。” “雪丫?” 这一下就唤醒了雪茹嫣的记忆,马上想起了在雪梅庄的时候。 “就是那个雪丫?我记得,我记得,她的养父现在在祝家的矿井里挖矿?” 她惊讶极了,不过马上又难过起来:“要是祝家真的在做贩卖人口的事,那雪丫的养父不是……” 俞青朗道:“要是真的贩卖人口,我想将计就计,我比王大山年轻,他们应该会卖我,我正好去看看那边的买家是谁。” 要换做别人,肯定会为他的决定感到担忧。 但他是俞青朗,他去做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相信不会有危险。 “也好,”祈莫说道,“你过去看看,也能弄清楚祝家的底细,这边就交给小雪儿好了。” 一席话惊呆两个人。 “交给我?”雪茹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祈莫说:“我看南行莫挺喜欢你的,你就去探探他的口风,还可以跟祝员外的女儿走动走动。” “祝员外的女儿?”雪茹嫣惊讶问。 祈莫点头:“不错,女儿家都喜欢些瓶瓶罐罐的东西,你说你是王御史的千金,她一定会很乐意跟你去逛那些胭脂水粉铺。” 雪茹嫣从客房里走出来,今天祝员外带祈莫去看矿井了,她依照吩咐在这里等祝家小姐,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终于,一个小姐打扮的人从后院的方向过来,雪茹嫣朝门口走去。这位小姐看她眼生,叫住她说:“什么人?站住!” 雪茹嫣停了下来,回头问:“是在叫我?” 第四百四十三章 平州—人祸 “当然是叫你,”祝小姐说,“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雪茹嫣微微福身,对祝小姐说:“我是随星主一起过来,来平州玩的,我叫王静淑,家父是京城御史大夫王司李。” 听说她是随祈莫一起来的,家里又是当官的,还是御史大夫,祝小姐睁大了双眼。 “你说你叫什么?”祝小姐问。 “王静淑。” “王小姐真是好福气,有个在京城做大官的爹!” “祝小姐才是福气,祝员外家财万贯,在平州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也比不过王小姐,再说我才不喜欢爹总是出去忙生意,”祝小姐说,“我叫莹莹,正要去看新出来的胭脂款式,王小姐要不要一起?” 这个时候雪茹嫣才觉得祈莫真是个人精,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 连女儿家的心思都拿捏的这么准确,这世上还有什么祈莫料不到的事情吗? 雪茹嫣没有拒绝:“胭脂款式?好啊,我也想看看平州的胭脂跟京城的有什么不同。” 祝莹莹的马车里很宽敞,但祝莹莹就是要靠着她。 “这个,这个是京城珍宝阁出的,你看看,是不是很精致?”祝莹莹拿下手上戴的手镯给她看,“这个纹路就比平州工匠做的同款要精致的多,这颗宝石据说是从西域过来的,整个大宁没有几颗!” 雪茹嫣一直保持着微笑,耐心地听她说,时而附和:“这是青天石,颜色质朴透亮,祝小姐戴的这一颗的确是真品,且是珍品。” 祝莹莹听了很高兴:“我特别喜欢去京城珍宝阁买东西,那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上贡到皇宫里去的贡品,静淑是不是也常去那里买东西?” 雪茹嫣对这些首饰的了解都是从那些来教司坊送礼的宾客那知道的。她虽然在京城生活,但实际上对那里的情况了解得很少。这个珍宝阁她听说过,但没有去过几次,更没有花银子在里面买过东西。为了不露出破绽,雪茹嫣说:“我不在外边买东西,要用的都是伯父从宫里带回来,或是皇上赏赐给御史府的。” 她这句话倒也不是假话。章怀王曾经送了她八箱稀世珍宝,那八个箱子里面的东西随便挑一样都了不得,她又何需去什么珍宝阁买? 祝莹莹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因为羡慕,更加尊敬,对雪茹嫣说:“你这样说我都害怕带你去看了,怕你看不上眼。” 雪茹嫣笑着说:“怎么会呢?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的特色,我也特别想知道平州的姑娘平时用哪种胭脂水粉,穿什么样款式的衣裳,大宁地大物博,又不是只有一种风俗喜好!” 祝莹莹也笑了,看了窗外,连忙喊马夫停车:“停下来,快停下来,我们先去这里!” 祝莹莹带雪茹嫣来到一间胭脂铺里。这家胭脂铺店面很大,里面去摆放着各种颜色的胭脂。 祝莹莹拿起一个:“你看看这个,觉得怎么样?” 雪茹嫣看了看,抹了一点在手上:“颜色好看,显精神。” 第四百四十四章 平州—人祸 “祝小姐家中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吗?”雪茹嫣问。 祝莹莹有些沮丧起来说:“可不是吗?小时候还有个哥哥,但是几年前哥哥去世了,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了。” 原本雪茹嫣只是想试探地问一问,没想到祝莹莹把她想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这个祝家小姐好像很单纯的样子。 “你刚才怎么说不喜欢祝员外经商?” “经商有什么好啊?总是要出远门,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我没有兄弟姐妹嘛,一个人在家多无聊!” 雪茹嫣发笑说:“还有那么多丫鬟在家里陪着你呢!” “那能一样吗?”祝莹莹不满地道,“总之我就是一个人无聊死了!” “你爹都做什么生意啊,怎么要出去这么久?” “这谁知道?哥哥就是跟鞋一起做生意死的。” “啊?”雪茹嫣表示不相信,“这也太假了,做生意怎么会死人?” 祝莹莹急了,连忙跟她强调便捷,要她相信自己:“哥哥那次和爹一起出去做生意,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爹回来以后就搭了灵堂,说是哥哥死了,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祝员外的儿子跟着他做生意死了,这件事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祝家就那一根独苗,就这样英年早逝,祝员外就没有一些想法? “对了,”雪茹嫣试着胭脂,一边问,“那个南行莫,是怎么回事?他不算你哥哥吗?” “南行莫?”祝莹莹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人,吃惊了一会儿,说,“南行莫堂哥,他不能算,我小时候都没见过他,那年他来祝府里爹才告诉我有这么个堂哥,平时也不来走动,也没见过他爹娘。” “南行莫不是平州人吗?” “怎么这样问?”祝莹莹终于狐疑起来。 雪茹嫣说:“是平州人,他的爹娘你一定见过!” “是,是这个道理,”祝莹莹道,“他是很少来平州虽然长的一表人才,但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邪气,哎,静淑怎么知道南行莫堂哥的?莫非,你喜欢他?” 居然被祝莹莹取笑了,雪茹嫣还是害羞了一下:“没有,你别胡说!” 祝莹莹大小起来:“那就是真的了: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南行莫堂哥啊?你要是真喜欢他,我就在中间帮你俩……” 对这样天真单纯的祝莹莹,雪茹嫣哭笑不得。 “你不要闹了,我有喜欢的人了。”雪茹嫣道。 “你有喜欢的人?”祝莹莹问,“是谁?是京城哪家大人的公子吗?” “不是。” “不是?”祝莹莹吃惊了,“静淑这样的大家闺秀难道不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那是谁,谁能有这大本事能吸引到静淑?” 雪茹嫣当然不会说出俞青朗的名字。再说要解释俞青朗的身份也是一件麻烦事。所以思来想去,她最终说出了祈莫的名字。 祝莹莹惊了:“星主?你喜欢的人竟然是星主?” 雪茹嫣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大声嚷嚷。 第四百四十五章 平州—人祸 雪茹嫣道:“不然我怎么会跟星主一起来平州呢?星主本来是不让我来的,是我求着他说想来平州玩,他才带我出来。” 祝莹莹一副明白人的样子,排着胸脯对她说:“我懂了!” 雪茹嫣笑笑,虽然她觉得她一点也不懂。 雪茹嫣想,祈莫会原谅她的。 祈莫开坛做法,俞青朗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灰头土脸,面容平淡地看着祈莫骗人。 南行莫站在祝员外身边,他面若冠玉,一副居高自傲的样子,却偏偏符合了他翩翩少年郎的身份,任由谁看都是一副有才华的样子。 只是俞青朗不喜欢。 他更往人堆里躲,那家伙太精明,说不定会认出他来。 祈莫站在法坛边上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王大山看着,指着祈莫说:“嘿!这个道长看起来还真有模有样啊?” 他是对着俞青朗说,俞青朗回复他道:“千福宫的祈莫星主,自然不一般。” “星主?唉呀,这种鹤发童颜的人,没想到世间还真存在啊!我活着的时候还能看见这样的高人,满足了,满足了。” 祈莫这套喃喃自语的说辞竟然说了三个时辰。他站在这里一动没动,什么反应都没有,但祝员外站不住了。 “星主,好了吗?”祝员外忍不住问。 祈莫没有搭理他,站在祈莫身边的道士对他说:“休要打搅星主做法!” 祝员外不吭声了,回头朝南行莫看去一眼。 围观的人都坐下了。他们本来就是看热闹的人,所以没那么多囊就,站累了就席地而坐。 俞青朗也坐下,哪草帽戴上。在他身边,王大山问:“这个星主,不会真抓住什么妖孽,弄得祝家这矿井里不死人了吧?” 俞青朗有些狐疑,问他:“你是王家村的人?” 王大山惊讶,反问:“你怎么知道?” 俞青朗说:“王家村的男丁都被祝家弄死了,你不知道?” 王大山再次吃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俞青朗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告诉他:“你明明知道祝家的矿井里发生了什么,怎么还要说刚才那样的话?王大哥,我以为你是好人。” 王大山懵懵懂懂:“小哥你在说什么?我,我是王家村的人,但这辈子穷,讨不到媳妇,在村子里没面子,十几年前我就走了,搬到村子外边三里地打了个草屋子,我也是听村子里的人说祝家有这么好个求死的活干,这才来的!你刚才说,王家村的男丁都被祝家弄死了?” “没什么,”俞青朗道,“这些事应该王家村的人跟你说,我也是道听途说。” 王大山连忙拍他的手,小声劝诫他:“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王大山。”俞青朗严肃起来,叫了他的全名,让王大山一愣。 他看向王大山,眼睛里有股杀气让人害怕!他说:“雪丫对你很重要,但如果你影响了我的计划,你宁愿求死也要给到雪丫的钱,我保证让她有命拿,没命花。” 第四百四十六章 平州—人祸 王大山吓得慌张起来。 为了不引起其他人注意,俞青朗把他拉到了一边,离祈莫做法的地方远远的,到了茅草屋后边,俞青朗才松开手,和他说:“祝家在做人口买卖,你身为王家村的人不知道,还是打算帮他们来卖我?” 王大山被吓得差点叫出来:“小哥你这是说的什么?我,我是来送死的啊!” “王家村的人都告诉我了,你们村以前一直帮着祝员外卖人,全村富裕,后来祝员外对你们赶尽杀绝,杀人灭口,现在整个王家村没有一个男丁,俞青朗说,“你是最后一个,是不是你也要像以前的人那样要把我卖了?” “天地良心!”王大山惊讶地说,“我怎么会想嘴痒的事情?祝员外没有给我一分钱,我就是想来拿那二十两银子的!” “真没有?”俞青朗问。 “真没有!小哥你要相信我,我还有个丫头雪丫,我怎么能干这么没良心的事?会遭天谴的!” 俞青朗脸上疑问的神情逐渐消失。 “那我告诉你,”他说,“几天后祝员外会把我买了,你要是没有帮他们,那就要帮我。” “怎么帮你?”王大山问,十分热心。 俞青朗道:“首先就是,不要把我刚才和你说的告诉任何人,他们卖人的生意做不长久,你只要等着,你不仅不会死,还会得到官府的嘉奖。” “官府会管这事?” “嗯。”俞青朗点头。 王大山张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个祝员外在平州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太守都要让他几分面子,官府真的……” “可以,”俞青朗道,“只要你不慌,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也别让别人知道你知道了祝家的这些事。” 王大山郑重地点头,十分坚定,十分有决心。 解决掉了王大山这个隐患,俞青朗回来了。这边祈莫竟然还在那里站着,祝员外的腿都哆嗦了! “星,星主,还没好吗?”祝员外问。 祈莫不理他,沉浸在自己的“法事”里。南行莫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了,对千福宫的人说:“这也做的够久了,要是还不结束,就让祝员外先下去休息吧!” 南行莫看着他们说:“普通人跟你们这些道人不一样,撑不住这么长时间,来人,将祝员外扶下去休息。” 祝家的下人将祝员外扶走了。场面上,祈莫忽然大喝一声:“哈!” 忽然间,祝家的矿井里发出一声巨响,里面烟尘滚滚涌出来,然后就看见整个洞口塌了。 祈莫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没人敢说一句话! 祈莫转过身,笑着对南行莫说:“洞里面的妖物已经让本尊除去,今日千福宫的弟子将守住此处,等到明日吉时,本尊来将此洞封印,只要不再挖洞,破坏此处地形,就不会再起人命了。” 祈莫看到南行莫的表情凝重,他笑了笑,吩咐说:“布北斗阵镇守妖邪!” 第四百四十七章 平州—人祸 千福宫的弟子围着矿井布下法阵,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太好了,今后安宁了!” “这下我家小子就放心到祝家去做工了。” …… 祈莫看了看周围议论的人,南行莫忽然笑了,阴阳怪气地说:“星主真是好本事!” “过奖。”祈莫道。 南行莫心里是一万个不高兴,虽然觉得祈莫是个骗子,可他又不能解释刚才为什么祈莫大喝一声以后矿井里发生了爆炸。 看起来就像是祈莫引发的神迹。 “祝家的这座金矿算是完了。”回到祝家以后,在客房里,祈莫跟雪茹嫣说。 雪茹嫣今天和祝莹莹逛了一整天的街,现在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祈莫。 但祈莫先说的,她对今天做法现场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忙问:“星主是如何做到的?难道里面真有妖物,被收服了?” 面对她的疑问,祈莫神神秘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星主~!” 雪茹嫣撒娇了,强大的求知欲让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祈莫无奈,受不了小姑娘这种,叹气道:“好好好,我告诉你,其实……” 前一天晚上,夜黑风高,俞青朗从茅草屋里出来,来到矿井下面,将炸药事先埋好,将线引子埋进土里,一直延伸到祈莫要做法事的法坛下边。 “所以,是俞公子事情做好机关,然后……” “嘘!”祈莫立马制止住她接着说下去,警告她说,“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雪茹嫣明白地点了点头:“总之现在矿井没了,也就不怕今后那个矿里再死人了。” “是啊,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那个矿俞青朗早就查清楚了,已经是一座空矿,就算里面还有,人力挖下去已经是不可能,所以早一天消亡,在一些好吧!”祈莫叹气说。 “今天祝家小姐跟我说了她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几年前跟祝员外一起做生意出门的时候死了。” “哦。”祈莫说道。 “现在祝家只有祝莹莹一个独女,南行莫是祝莹莹的表哥,不过是在长大后才相认的,祝莹莹小时候并没见过他。” “这就对了。” “对了?” “没什么,”祈莫说,对她表示愧疚,“叫你来平州玩,却让你帮忙做这么多事,累吗?” “不累!”雪茹嫣立马应下说,“我和祝家小姐逛了一天的铺子,不也是在玩吗?而且能看到平州的矿山,这也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祈莫笑了:“你倒是想的开!” “我是真觉得好玩,比之前在教司坊好玩多了。” 听完她的话后,祈莫渐渐不笑了。 “祝家的这一个矿井虽然没了,但他们做的恶事还在继续,虽然已经不怕他再污蔑我的名誉,可是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遭殃的还是平州的穷苦百姓啊!” “星主也不要太过担忧了,”雪茹嫣对他说,“这样的事情终归是朝廷的事,有朝廷管着,星主您这样的方外之人何必再操这个心呢?皇上和俞公子一定能将这件事处理漂亮的!” 可是祈莫此时的表情,让人感觉捉摸不透。 地四百四十八章 平州—人祸 “小雪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祈莫叹气说,“本尊若已是方外之人可以不过问世事,现在也该羽化成仙了。” 雪茹嫣为祈莫添满灯烛,回到自己房间躺下睡觉,没睡几个时辰便睡不着了。 她披上衣服,走出房门。此刻,正值黎明前的黑夜,星光暗淡,而且格外的冷。 唰! 一道奇怪的声音。 雪茹嫣立马转身,但除了在风中摇摆的树枝以外,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有人吗?”雪茹嫣好奇地走过去问,那边是一棵小树,感觉藏不了人,可是小树旁边有很多矮木丛,那边倒是可以藏住人影。 刷啦啦! 雪茹嫣又听见一阵风声,转过身,忽然发现一把利刃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吓得不敢出声,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但从身形上感觉,应该是个男人。 “壮士饶命!”雪茹嫣说。 她一句壮士把那个人逗乐了,他收起匕首,但一只手火速将她推进了屋子。 哐当! 雪茹嫣直接砸到了桌子边上,疼得她直皱眉。 那个人走进来,雪茹嫣才看清他的样子,竟然是南行莫! “是你?”她惊讶又疑惑地指着他,不敢相信在这个时辰里,他竟然拿着匕首在她的放门外? 她像看一个恶心的东西那样看着南行莫,南行莫扔下匕首,直接上来拉住她的手臂说:“我还以为是那个刺客呢!这么早不睡觉在外面做什么?” 雪茹嫣惊奇地反问:“这话该我问南公子才是吧?” 南行莫看着她说:“这是我二大爷假,我就住在这里,怎么,我半夜发现刺客还不能来抓了?” “祝家有刺客?”雪茹嫣终于抓住了重点,“南公子抓到了吗?” 南行莫邪魅地笑着说:“这不是抓到你了?” “我不是刺客。”雪茹嫣义正言辞。 南行莫松开了她,做到一边说:“帮我上药,抓刺客搜把自己弄伤了。” 他伸出手臂,雪茹嫣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很长的血口子。 她虽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这种伤口见得还是很少,有些忍不住犯恶心。 南行莫拿出一瓶药,自己洒着,然后将瓶子扔给她:“是你害本公子没抓到刺客让他溜了,你要赔偿我!” “我……”雪茹嫣一时语亏,话音刚出就收到了南行莫的一个瞪眼。 忍一时海阔天空! 雪茹嫣安慰自己,然后依照他的话开始给他上药。 这一伤口很深,雪茹嫣想不出来刚才到地方生了什么,真的有刺客吗? “那祝家现在不是很危险?”雪茹嫣问,“刺客竟然将你伤得这么深,一定很疼吧?” “不疼。”南行莫说。 “不疼?”雪茹嫣疑问,抬了一下头看他,“这伤口看起来不像是不疼的样子,星主就住在隔壁,可别让刺客伤了星主才是!” 两人之后再也没有说话。雪茹嫣为他处理好伤口,窗外也开始泛白了。 她深沉的呼吸了一声,南行莫将袖子放下,看着她。 第四百四十九章 平州—人祸 “那天跟你们一起来的功夫不错的小白脸怎么不见了?”南行莫问。 雪茹嫣一愣,故意问:“哪个小白脸?南公子说的是谁?” “明知故问!”南行莫说,“那天你们总共三个人,现在只有你和星主两个,那个人呢?” “我不知道,”雪茹嫣说,“他跟你一样,只是顺路的,到了平州后就分开了。” “只是顺路?”南行莫不信地问。 “嗯!”雪茹嫣很肯定地点头,“其实跟星主来的只有我一个,本来我也是不该来的,但是我求着星主,他就带我来了。” “你为什么求着他要过来?”南行莫起了兴趣。 雪茹嫣想起她告诉祝莹莹的话,为了不穿帮,她说:“因为我喜欢星主。” 她的话让南行莫愣住了:“星主,你竟然喜欢老头子……” “什么?”南行莫的声音很小,刚才那局她没听清楚。 南行莫起身说:“你最好不要有这个念头,他可能身体不好,不能让你生孩子。” 一句话像落地惊雷,劈得雪茹嫣面红耳赤。 “南公子说这些,唐突了吧?” 祈莫让她生孩子,这是什么不可描述的词? “我这都是为你好,你爱听不听吧!”南行莫道,“刺客没抓住,算了,我回去了!” “南公子慢走!”雪茹嫣起身送他说。 南行莫就这样离开了客房,雪茹嫣松了一口气。 “刺客吗?”她小声说,心里有很大的惆怅。 天亮后,祈莫去矿井贴了符,叮嘱任何人不能揭下来,否则这座矿井还会继续死人,甚至会牵连到祝家本身。 祝员外害怕,忙问:“要是有人故意想害祝家,那岂不是揭下符咒就可以了?那我祝家……” 祈莫这才换了个说话,说:“祝员外放心,此符只要贴上七七四十九日不动便可法成,今后再动只会损害这座矿井本身,将妖邪放出来,但不会再害到祝家。” 祝员外这才放心了,对祈莫说:“多谢星主,我一定叫人日夜看守四十九天!” 这下矿井没了,那在这里做工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散了。 王大山失望地说:“这下完了,死不了,二十两银子没咯!” 俞青朗扔给他一个钱袋。王大山懵懵懂懂,打开看,顿时惊呼:“二十两银子?” 俞青朗朝他点头:“拿着银子,自己也不用死了。” 王大山张着疑惑的眼神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俞青朗收拾东西要离开,,走出茅草屋,但却被人拦住。 “要去干什么?”门口的人怒问。 “回家,”俞青朗说,“矿不是已经没了吗?” “你还不能走,你已经卖身给祝家了,没有老爷的命令,你们俩谁也不许走!” 王大山又愣住了,收拾好银子过去问:“难道我们还能留在祝家?” 门口的人没说话,但显然也没有要他们离开的意思。 俞青朗什么话也没说,但会屋内,将东西放下。 祝家还不让他们走的原因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谈好了人口买卖,要把他们俩卖出去! 第四百五十章 平州—人祸 “害怕吗?”俞青朗问他。 “怕?贱命一条,怕什么?”王大山说,“现在矿都没了还不让人走,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明天就是卖人的时候,到时候你什么也不要说,他们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俞青朗说,“你要是立了功,我能把雪丫捧成头牌。” 王大山有些不相信他的话,俞青朗和他闲聊起来:“既然雪丫在教司坊,那你应该听说过教司坊首部最有名气的花街,在何处?” 王大山一时惊恐:“你说的是京城里的月柳巷?” 俞青朗笑了:“那里曾经的花魁此刻正在这里,她还见过雪丫,你要是不信我,今晚我让你和她见一面。” 王大山惊骇地问:“小哥你到底是什么人?” 俞青朗依然笑着,但什么话也没对他说。 夜里,王大山将护卫的衣服换好,问俞青朗:“这样行吗?” 门口负责看守他们的护卫已经被俞青朗打昏在地上。他给他们服下了迷药,没有三个时辰醒不过来。 俞青朗已经换好了衣服,对他说:“你一路都不要说话,进到祝府里面,见完她以后就赶紧回来。” “好。”王大山赶紧说。 他们和护卫换了身份,来到祝家。门口的护院看着他们,奇怪的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俞青朗压低声音回答:“老爷叫我们今晚回来换班。” 护卫让他们进去了,王大山跟在俞青朗后边,低着脑袋,一直走到俞青朗停下来,他才敢抬起头。 “这里是……” “进来。” 他把王大山叫进了祈莫的屋子。屋子里,祈莫和雪茹嫣坐着,这两个人一下让王大山看傻了眼。 “仙,仙人!” 王大山向他们跪下了,雪茹嫣笑了起来,说:“我们不是什么仙人,他是千福宫星主祈莫,我是御史大夫的侄女王静淑,也是曾经月柳巷里的雪茹嫣,再下巡的时候我见过雪丫,你有什么想问?” ““我……”看到雪茹嫣后,王大山忽然问不出来了。 祈莫叫俞青朗到隔壁的房间里去,叮嘱了它一些事情。 “南行莫的身份查起来不要操之过急,对老三的审问里可以提一提。” “我知道,廉榆在那边查,我们只要弄好平州的事情就可以了。” “平州的事情说到底也是京城的事,祝员外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啊!” 祈莫说:“京城巡按司的人马上就到。” “到了也要有个明目,没有明目你要他来做什么?” 俞青朗道:“明天过后就有明目了。” “明天,明天祝员外宴请宾客,可以在宴席上一网打尽。” 俞青朗看着祈莫忽然笑了:“您现在这样子真的很可怕。 祈莫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谁叫他把歪心思打到我头上来了?祝家要是不清不楚,廉榆派人来踏平祝家庄也不为过,免得今后再有人受罪。” “得罪了星主真可怕啊,”俞青朗啧啧地说,“连我都害怕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平州—人祸 祝家的法事刚刚结束就封了路,矿井那边不让任何人进入。 俞青朗和和王大山被蒙上了眼睛,这些人将他们带走,俞青朗虽然看不见,但凭着这几日对地形的熟悉,他知道他们将自己带到了矿井附近。 王大山颤抖着,因为俞青朗告诉了他今天他们会被卖掉,他很害怕。 “抖什么!”祝家的护卫一脚踢到他的北上,王大山瞬间不抖了。 这些护卫聊天:“幸好之前多挖了一条道,不然今天可交不了货了!” “那个死鬼挡我们财路,还不是被老爷请高人弄死了?就是可惜了那条条路。” 俞青朗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凭借感觉,他知道自己和王大山现在回到了矿洞里。之前的洞口虽然已经炸毁,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条暗道,看来这个矿井远比他想的话厉害要复杂。 这些人没动静了,俞青朗站住脚跟,听着耳边的声音。有砂石滚动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另外,还有木头碰撞的声音。 箱子? 俞青朗马上想到箱子,看开这条矿井就是他们交易人口的秘密场所,在矿井的另一头一定还有一条暗道能够进出! 对面来人了,这边的护卫说:“等你们半天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韧带来了吗?” “带来了!” 有人把俞青朗和王大山拉出来,有人走到他们跟前对他们指指点点,又四处掐着摸着,最后拍了拍俞青朗的肩膀。 “这个不错,结实,这次的货办的很不错!” “你们满意就好,人带来了吗?” 箱子落地的声音。随着箱子打开,俞青朗闻到了一股尸臭味。 原来如此,他们拿死人换活人,伪造成事故骗这些无辜伙计的亲人,拿二十两银子换更多的钱,做着根本不能见天日的买卖! 来的那些人又看了看王大山,表示十分不满。 “这货不行,你们处理掉吧!” 趁着他们说话,俞青朗靠近王大山,将一根冲天令给他,小声嘱咐:“等下他们要是对你做什么就把这个扔出去,会有人来救你。” 王大山这个时候哪里敢说什么?连忙把东西拿好,紧紧攥在手心里,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人粗鲁地将俞青朗带走了。他暗中记下方位,大约走了一刻钟,见到了光日。 俞青朗估摸着这里的人只有大约十个,不远处有马匹嘶鸣,有人去牵来马匹,有的人就拿起木棍就着头要把俞青朗打晕。 忽然间,俞青朗挣开了束缚,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一声鼻骨碎裂的声音,那人疼得哇哇叫! “来人啊,这小子会武!” 俞青朗已经摘下蒙眼布,脚尖蹬地腾空起来,不消多少功夫就将这几个人全部打趴下。 有人想跑,俞青朗一片树叶扔过去,正中那人膝盖,叫他跑不得。 他将人抓回来,询问:“你们是什么人?想对我做什么?” 那人吓呆了,谁曾想到祝员外竟然抓了武功这么高强的人卖给他们? 他什么话也不说,俞青朗拎起他的衣领往矿井里面带,捡起地上之前准备打他的那根木棍将此人打晕,扔进了矿井。 第四百五十二章 平州—人祸 祈莫赶到的时候,这边已经被小楼控制住。为首的俊美公子衣袂飘飘,见到他来,拱手行礼说:“经浪见过星主。” “无需多礼,法坛怎么样?” “法坛一切安好,星主放心,”经浪说,“另外,我们还救下了一个人,发的是公子的号令。” 祈莫瞟了眼王大山,点了下头,接着问经浪:“他人在哪里?” 经浪道:“禀星主,已经派人寻找,这里四周都是我们的人,星主放心。” 祈莫说道:“连你们都不放心的话,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放心了。” 经浪又道:“公子曾有嘱咐,来到平州后需确认巡抚司是否已经到达,不知星主可知?” “已经到了,把祝家封了,我走之前那边就闹哄哄的。”祈莫说。 “如戏,甚好。”经浪说。 雪茹嫣也跟来了,不过远远站在外面,没跟祈莫一起进去。守在这里的人换了,这些人雪茹嫣一眼就能认出是小楼的人,一个个的都风度翩翩,五官端正俊逸,虽不及俞青朗,但是都看起来是一表人才。 有小楼坐镇,又有千福宫加持,廉榆的这个江山怎么可能会坐不稳呢? 她笑了,想起之前三王爷和章怀王斗得不可开交,他想在大宁夺权,简直是痴人说梦! 以卵击石。 “怎么回事,这都是怎么回事?”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小楼的人都警觉起来,只要有一个不对劲,他们就会立马讲这个声音的主人打成筛子。 雪茹嫣转头,来的人是南行莫,他怒气冲冲,指着小楼来的人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怎么忽然占了这里,我二大爷的家也封了?” “南公子?”雪茹嫣叫了他,“南公子怎么在这里,不应该去帮祝员外吗?” “我来这里就是帮祝家,原以为你们是来帮我们的,没想到千福宫的星主大人竟然是想来害人!” 听见他又吵又闹,祈莫走出来,来到他和雪茹嫣跟前,对他说道:“查封祝家的是官府,南公子来此地找贫道要说法,拉屎有什么误会。” “谁知道那官府是真的还是假的?平州太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哪里来的京城衙门?” 雪茹嫣看向祈莫,祈莫示意,让她多到自己身后来。他一个人面对南行莫,劝他说:这件事南公子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他凑到南行莫耳边,对他小声地说:“人,要学会适可而止,漠国人在大宁就要安分一点。” 南行莫忽然僵住了,祈莫朝身后挥挥手,示意经浪不要在意。 他转过头对雪茹嫣说:“我们进去吧。” 南行莫被撩在了外边,雪茹嫣不敢回头,这种事情从来不是她能插手的事。 祈莫忽然说:“平州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祝家若是老实人家,还想着能带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 “平州确实没有好玩的地方,”雪茹嫣说,看了一眼被炸毁的矿井入口,又说,“最好玩的地方恐怕就是这里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平州—人祸 祝家的事情轰动了整个平州。 “谁想到祝家竟然做这种事。” “祝员外真不是人啊,竟然把伙计拿去卖了。” 街坊里都在谈论这个事情,无不哀叹! 那些之前跪着举血书的受害人家属现在全都扬眉吐气,走在街上逢人就说:“你看我没说错吧,就是祝家害人,害得不是我一个,是那么多人家!” 祝家现在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最可怜就是祝莹莹了,前一天还是祝家的小姐,现在就成了杀人犯的女儿。祝家被官府查封了,她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日子过得非常凄惨。 祝莹莹以泪洗面,身边的丫鬟也都跑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南行莫的门前,敲门说:“堂哥,堂哥,我现在已经没地方可以去,只能来你这里了。” 南行莫打开门,没有好看的,单看见祝莹莹这副可怜的样子,想起这些事,轻叹:“进来吧!” “谢谢堂哥。” 南行莫这里是祝莹莹最后的去处。祝莹莹说:“爹一定不会做这些事情的堂哥,你要为爹做主啊!” “为你爹做主?我也想噶!”他苦笑道,可是事实却如此残酷。 祈莫在他耳边警告的话到现在还不能让他释怀。对祈莫,他此前做的功课还是太少了。 “堂哥!”祝莹莹从身后抱住了他。 “你这是做什么?”南行莫走起了眉头,想要掰开她的手,但祝莹莹反而抱得更紧。 “哥哥去世了,现在爹也没了,莹莹的亲人现在只有堂哥了,堂哥不要丢下莹莹不管,堂哥一定要帮爹洗清冤屈,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祝家!” 祝莹莹被祝员外养的太娇纵,不知事实,天真单纯,更重要的事对祝家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南行莫笑了,转过身来,对她说:“祝家当然是被冤枉的,钥匙找到了是谁陷害祝家,你想不想为祝家报仇?” “想!”祝莹莹立即说。 “我也正在苦恼这件事,我知道是谁在陷害祝家,可是莹莹,对方太厉害了,我们现在没有办法救祝家。” “怎么会没有办法?”祝莹莹哭着大叫,“既然知道了是谁那就赶紧去告诉官府我爹是冤枉的,赶紧去告诉官府啊!” “莹莹,祝莹莹!”南行莫吼住了她,对她说,“官府跟那些人是一伙的,现在去告诉官府就是自投罗网,他们现在只是让祝员外入狱,还没想到法子来整治你和我,你现在要我去官府,不就自己送上门取给那些人整吗?” 南行莫叹了口气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你,只要你平安无事,祝家舅还有希望,你要是爷有个三长两短,那祝员外的仇就没人报了。” 祝莹莹懵懵懂懂地听着他的话,隐约感觉很有道理,抹掉眼泪,对南行莫说:“堂哥都听你的!” 南行莫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堂妹!你要真想给祝员外报仇,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学些本事,以后才能跟祝家的仇人较量。” “什么本事?”祝莹莹连忙问。 第四百五十四章 平州—人祸 “星主,我们现在就回汴京吗?” 雪茹嫣问祈莫,看他收拾了行李,千福宫的人也都准备好了启程。 祈莫说:“他们回去,我们不回去。” “我们还要去什么地方?”雪茹嫣问。 祈莫说:“不是答应带你来平州玩,是时候去玩了。” 雪茹嫣惊讶:“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平州城里每一条街我都去过了!” “平州城里当然没有好玩的,跟俞青朗一起就出来的不还有个人吗?好事做到底,他带我们去城外看看风景,我们回去帮他照顾养女吧!” 雪茹嫣愣了一下,马上想到王大山的养女是谁,惊喜地问:“我们要去忽而里?” 祈莫说:“谁要俞青朗答应了他要照顾好他的养女?还是让他自己来跟你说吧!” 雪茹嫣转过头,才看见俞青朗已经下楼来了。他朝自己笑了一下,说道:“王大山的养女雪丫你见过,你又曾经是教司坊的名魁,所以我想你能帮他这个忙。” 雪茹嫣道:“可是我已经不在教司坊里,人走茶凉,我能帮到什么?” 俞青朗说:“我想把雪丫弄去京城,京城里什么都是最好的,她能有最好的学琴老师,也会有最好的司教嬷嬷,不至于到了教坊四年还只是个打杂的伙计,受人欺辱。” “你的意思是,调入京城?”雪茹嫣道,忽然明白,“你是说,风月四时歌?” 俞青朗又一次笑了,点头肯定她的话说:“月柳巷,风月四时歌。” 平心而论,雪丫要是能去的了风月四时歌,那就相当于是学子进了国子监,未来不可限量! 俞青朗道:“你与风月四时歌的关系最好,所以……” “包在我身上!”雪茹嫣侠义心肠地说,“刘妈妈是很好的人,雪丫跟了她一定不会受到委屈,而且银子拿的也多,王大山和雪丫这辈子的生活也算是有着落了。” 学日晕道,话音又转:“只是,俞公子能左右教司坊,叫司青大人将雪丫调入风月四时歌?” 俞青朗含笑点头:“这是自然。” 听闻她的话,祈莫哈哈大笑:“小雪儿,你还不知道啊?这个司青跟他们啊……” “星主。”俞青朗叫了祈莫一声。 祈莫摆手说:“小雪儿又不是外人,她也都离开交房教坊了,有什么不可说?司青表面上谁也不沾,但实际上和他们关系最好,他要司青调人来京城,那就肯定能调!” “啊?俞公子还有这样的能力?” “当然!” 雪茹嫣忽然想到了司青的那张脸,蓦然大骇,怀疑的问:“司青大人不会曾是小楼的人吧?” 她的话让祈莫面上的笑容凝住了。 “小雪儿,有些话不要说透,对谁都好。”他说。 王大山对他们感激涕零。 “恩人,恩人哪!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王大山哭了起来,一个半百的汉子听到他们要帮雪丫入京城教坊,感动得不知所措。 雪茹嫣叹气,对这些穷苦人家她在教司坊里捡了很多,生活不易,令人唏嘘哀叹,比比他们,自己的境遇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平州—玩乐 “不过,”祈莫说道,“作为报答,你带我们去看看平州的风景,然后沿路去往忽而里吧!” “忽而里,玩玩。”王大山还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盯着他们来回看。 雪茹嫣笑了出来,给王大山点醒,说道:“星主这是叫你跟我们同路去看雪丫呢!” “雪丫……”王大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来要给祈莫磕头。 “唉唉唉,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祈莫连忙扶起他,“生命诚可贵,下次不要再为了二十两银子就去送死,不值得。” “感谢大人,感谢大人们!” “你怎么又叫我们大人了?我们不过是普通人。” 他们终于上路,离开了平州城,雪茹嫣才想起来:“祝家被封了,祝员外入狱,那祝家其他的人呢?” “自然是都散了。”俞青朗回答说,了。 “那祝莹莹,就是祝员外唯一的女儿,也入狱了?” 俞青朗摇头,说:“不知去向。” 雪茹嫣担忧地走起了眉头,祝莹莹一个被娇养惯了的大小姐,现在能去哪呢?无家可归,可是还有其他去处?不然处境该有多艰难啊! 说到无家可归,雪茹嫣是有话语权的。 她那时候就是家破人亡,无家可归,没有办法只能投身教坊,才能在这个人世里活下来。 可那个时候她毕竟还小,祝莹莹现在……应该比那时候的她难许多吧! 王大山带他们一路游玩:“我是个穷人,没去过什么好地方,平时外出就靠两只腿,所以知道的都是一些寻常没人去的地方,像山里的小路,而往往是那样的地方啊,平时没人发现,风景好的不得了!” 他们将马车放在了外面,随王大山走进来。 “这里竟然还有花?”雪茹嫣惊奇地说。 祈莫看着这片景色也连连点头:“这个时节寻常的花都凋落了,这里还能繁花盛开,果然是个风水宝地啊!” 再往前走,俞青朗开始感觉不对。他看见了一出熟悉的地方,一辆马车停放在那里,那一边正是他那日被人口贩子带出来的矿井的出口。 “王大山。”他叫他。 “怎么了,恩公?”王大山开心的过来,手里还采了不少野菜。 俞青朗问:“你不是说马车不能过来,这里为什么有车在?” 王大山也觉得好奇,走近去看,无意中踩到了尸体,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他蹲下去看,看清楚以后吓得一声大叫,“哇啊——!” 俞青朗冷眼看他,王大山战战兢兢,说:“死,死人了,这里死人了!” “别叫了,”俞青朗说道,“这些人就是那天的人贩子,那个洞口就通向祝家的矿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 “我没有!”王大山吓得不轻,都尿裤子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祈莫走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俞青朗小声和祈莫说了几句,祈莫叹气:“如果他要真是和那些人一伙,又何必带我们进来,暴露自己?” 第四百五十六章 雪梅庄 “起来吧!”祈莫拉王大山起来,雪茹嫣也到了这边,看见满地的尸体,愣住了。 俞青朗发现了她,走到她面前将她抱入怀里。 “别看。” 祈莫把他们叫到了林子外面,自己留在这里再次检查这些尸体的身份,希望能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俞青朗陪着雪茹嫣出来,雪茹嫣问:“那些人是公子做的?” 俞青朗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他们是什么人,从来雪茹嫣道。没听你说过。” 她才想起来,祝家虽然被官府查了,可是毕竟做的是人口买卖,有卖家,就要有买家,而俞青朗差点被祝家卖掉,可他从来没提起过买家的情况。 “公子把人都杀了,怎么知道跟祝家做买卖的人是谁?” “他们本来就是死士,我留了活口,但都自尽了。”俞青朗道。 “死士?那买人的人一定不一般,他们买人是要做什么?” “人的用处有很多,”俞青朗说,“这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 雪茹嫣抿了抿嘴唇。不错,这些事情她不用操心,也没有操心的余地,而且她操心起来说不定还会引火上身,将自己处于危险的境遇里。 “你和我们一起去忽而里没关系吗?”雪茹嫣忽然问,“你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办,在平州真的已经办好了吗?” “已经办好了,你放心。”俞青朗说。 雪茹嫣有点不相信,但他都这样说了,她即便不信,也不再问了。 等祈莫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到黄昏了。 “星主。”雪茹嫣站起身来向他问好。 祈莫说:“启程吧,平州实在是没有好玩的地方,赶紧去忽而里吧!” 雪茹嫣跟上前去,王大山忍不住好奇,问他们说:“那些人,啊,那些死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死人能有什么特别的?别想着了,想多了晦气!” 忽而里离平州有好几天的路,但因为这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插曲,大家意境都没有心情再在平州逗留了。 平州多矿,本身的景色就偏阴暗,又加上祝家的这种事,雪茹嫣觉得这片地带都像是一座死城。 死气沉沉。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受苦受难的人,只是没见过这样蓄意谋害人命,更没见过俞青朗亲自杀的人。 忽而里,雪梅庄。 雪丫忙忙碌碌,她依旧是乱蓬蓬的头发,没有任何修饰,穿着粗衣麻布,在大堂的桌椅间忙忙碌碌。 雪茹嫣一行人来到这里,她虽然已经不是教司坊的歌姬了,可是忽而里离京城很远,这里的人还不知道。 这里的妈妈朝她们瞧了一眼,忽然发觉不对,又瞧了一眼,然后摇着扇子一扭一扭地走过来。 “妈妈好。”雪茹嫣笑着和她打招呼。 妈妈手指着她,一路走来:“这不是京城教坊里的姑娘吗?怎么来我这了?” 她又看了艳跟雪茹嫣一起来的人,感觉十分奇怪,尤其是看到祈莫那一头银发和身上穿的道袍。 第四百五十七章 雪梅庄 “嗳呀呀,这位公子可真是奇人啊!”妈妈惊叹着说,“一看就不是凡品,可也是从京城来的?” 忽而里的妈妈不认识祈莫,这再正常不过了。祈莫拱手说:“妈妈不用客气,贫道乃是千福宫星主祈莫,今日来此是为了一桩缘分。” “缘分?”显然教司坊的妈妈没听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祈莫说道:“他的闺女在雪梅庄做小丫头,想请妈妈叫她出来,跟她爹见一面。” 雪茹嫣也笑着说:“京城千福宫,妈妈不会没听说过吧?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妈妈都愣住了,千福宫那是什么大的背景? 妈妈连忙说:“好说好说,不知道这位爷的闺女,叫什么名字?” “雪丫!”王大山连忙说,“进教司坊以后没有改名,她还是叫雪丫,雪丫那丫头笨,给您添麻烦了,添麻烦了。” 王大山点头哈腰,生怕妈妈不让他见雪丫。 妈妈愣住了:“雪丫?你闺女竟然是雪丫?” “雪丫怎么了?”王大山担心坏了。 妈妈缓了过来,摆手说:“没事,雪丫,你爹来看你了!” 雪丫刚离开大堂,此时又匆匆忙忙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来了来了!” 雪丫跑出来的时候,王大山的眼眶湿润了。雪茹嫣看见雪丫还是这一副杂役的打扮,眼睛也有一些发酸。 “妈妈,”雪茹嫣说,“我想把雪丫带到京城去。” “京城?那可不行!”妈妈立马否决了她的话。 雪茹嫣问:“难道她副样子,妈妈还能说她是雪梅庄的摇钱树?我们都是懂行的人,妈妈就不要在真人面前说假话了。” 妈妈无奈,看了眼雪丫的样子,她这种形象的确很难说是摇钱树。 说出去都拉低了雪梅庄的档次! 妈妈又说:“可是这人你不能说带走就带走啊!” “京城总司的调文很快就会送到,妈妈放心,要是妈妈担心我骗你,你可以现在就送快信去京城月柳巷,风月四时歌找刘妈妈,雪丫今后就是月柳巷风月四时歌的姑娘了。” 她的话说得妈妈眼都红了。月柳巷风月四时歌,那是当下排名第一的坊楼啊! 她不可思议的盯住这个雪丫。这丫头怎么会这么好运? “你,你没说错吧,风月四时歌?” 雪茹嫣笑了:“上次我随司青大人下巡来到雪梅庄也是风月四时歌的人” 妈妈大声喘气,捂住自己的嘴:“疯了疯了,你们都疯了!” 她匆匆跑上楼去,雪茹嫣在楼下大声喊:“妈妈,那就这样说定了,今后雪丫就跟我走了!” 俞青朗走过来,小声揶揄她:“就这样自己把事情定下了?” 雪茹嫣道:“不是说俞公子出面司青大人一定会同意?” 俞青朗和她相互看着对方,两人都笑了。 他们在客栈里住了下来。 雪梅庄的妈妈不满意他们将雪丫从她手中带走,强行拉住雪茹嫣,说她是汴京来的姑娘,要她登台献艺,才肯罢休。 雪茹嫣无奈,只好依了她的要求,登台献艺。 第四百五十八章 雪梅庄 雪丫悄悄探进脑袋:“雪茹嫣姑娘,你睡了吗?” 雪茹嫣惊醒,爬起床披上衣服出来,看见了雪丫。 雪丫很拘谨地站在门边,雪茹嫣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雪丫紧张着:“我,我来谢谢你,要带我去京城。”雪丫的声音小而颤抖,她好像很害怕。 “进来吧。”雪茹嫣说。 雪丫说:“妈妈叫我来跟着你,不要回去了。” 雪茹嫣稍怔,回头:“雪梅庄的妈妈真这样说?” 雪丫点头:“妈妈说你们要带我走,那我就是你们的人了,雪梅庄的庙小,容不下我!” 雪茹嫣感觉到一丝奇怪:“雪梅庄为什么这样讨厌你,你对那里都什么做了什么?” 雪丫低着头不说话,雪茹嫣教导她,说:“京城里的规矩多,到了京城以后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要合乎规矩,不能依照自己的性子。” 雪丫点着头,雪茹嫣又说:“到了京城,凡事不要多看,更不要多问,你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有好奇心。” 她的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曾经告诉她这话的人。在她初到汴京的时候俞青朗这样警告过她,司青大人也这样告诉过她。 那个时候她听见这番话还有些不情愿,不高兴,但现在她竟然也这样告诫了别人。 不要多看,不要多问……看来是在京城生存下去的至理名言! 雪丫既然回不去雪梅庄,雪茹嫣就叫她跟自己住一间屋,等到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雪丫沉沉的睡下了。 雪茹嫣没有睡着,看着她的样子,虽然脸上和头发都脏兮兮的,但骨相不错,稍作修饰打扮以后应该是个漂亮姑娘! 她看着雪丫,这样的年纪大概跟红儿差不多,去了风月四时歌后说不定能跟红儿成为好姐妹。在教司坊里有个伴,总归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说起来,红儿既然已经挂牌登台了,那她身边应该也要配小丫头了吧? 平州界内,豪华的马车驶入城。张献忠锃亮的皮靴子踏在地上,府门内,南行莫哼笑一声:“张二少大驾光临,怎么想到来我这了?” “你除了那么大纰漏我不来看看怎么可以?”张献忠油腔滑调的说,忽然看见他身边站着的祝莹莹,她还沉浸在祝家被查封的悲痛里,一副哀怨尤怜的样子。 张献忠盯着她目不转睛,一副色咪咪的样子。南行莫拿扇子拍了他一下说:“这是我堂妹,堂妹,快见过宰相府二公子。” 听到他是宰相的公子,祝莹莹连忙低头行礼,说:“莹莹见过二公子。” “莹莹?好名字啊!你身边有这样的美人陪着,真是神仙般的生活啊!” 南行莫只笑着,对祝莹莹说:“请二少爷去里堂休息,来人,讲二少爷随身的东西送去客房!” 张献忠算是在南行莫这里落了脚。一路上,他盯着祝莹莹看个没完,还时不时跟她聊两句。祝莹莹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后来渐渐不怕了,而且又想到他是在宰相的儿子,说不定能给自己家申冤。 第四百五十九章 雪梅庄 南行莫再出来的时候,看见祝莹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张献忠两个人相谈甚好。 他笑了,坐下来说:“我堂妹家最近遭了难,啊,就是那个祝家,被巡抚司查封了,她爹也被带走了,说起来也是不给你宰相家的少爷面子。” 张献忠惊讶了一下:“就是那个皇帝的走狗巡抚司?我明明已经都打点好了,他们还敢抓我的人?” 祝莹莹哭着求他说:“张公子,你一定要为家父做主啊!” 张献忠听到祝莹莹的哭声,身子一下就软了。 “哦哦,好好好,替你爹做主,我一定给你爹做主,啊,乖!” 张献忠的反应让南行莫再一次笑了,他嘱咐祝莹莹,对她说道:“好好伺候张公子,伺候好了说不定祝员外就有救了。” 他离开了房间,祝莹莹一想起她爹来又是哭得稀里哗啦。 张献忠忙着安慰她,都没有理会南行莫。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在祝莹莹这么脆弱的时候,不管发生点什么,都跟南行莫没有关系。 南行莫笑着离开了,一连两天没来打扰他们。 负责送饭菜的下人每天定时把饭菜送进去。张献忠玩着祝莹莹的头发,两个人如胶似漆。 祝莹莹抱住张献忠,问:“公子能将爹救出来吗?” 张献忠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傻丫头,现在你爹就是我爹啊,我当然会救了!” 祝莹莹很满足,开心地说:“能遇到张公子真好!” “时候不早了,该去拜见太守大人了。”南行莫直接闯了进来,边说边走,好像是猛然抬头才看见这一幕,立即大声的说,“你们,你们俩个……” 祝莹莹和张献忠正躺在床上,衣衫不整,整个一副捉奸现场。 祝莹莹赶紧拿起衣服向南行莫说:“堂哥,我已经是张公子的人了。” 南行莫别过脸去,责问他:“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张献忠呵呵笑着,觍着脸和他说:“这个,男未婚女未嫁,情投意合,你情我愿,共享一夜春宵嘛!” 他耸了一下胳膊,嬉皮笑脸的:“尽享人间乐趣事不是?” 南行莫心中冷笑,表面上依旧义正言辞的表示不满,指着祝莹莹说:“你现在要我堂妹以后怎么见人?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又在我的府上,你这样做,是想毁了我堂妹又毁了我吗?” 南行莫这里,张献忠还是不敢太放纵。下了床拍拍他的胸脯,安抚道:“南兄何必动怒嘛!我跟莹莹姑娘是一见钟情,我不会对不起她的!” “哦?”南行莫挑了眉。 张献忠说:“你放心吧,我怎么会白白欺负这么个大美人?还是你堂妹?” 南行莫冷笑点头:“那张二少爷可得记住今天讲的话了。” “一定,一定!”张献忠道。 雪茹嫣她们回到京城的时候,巡抚司押送祝员外的车队也刚到。 雪茹嫣看着这只队伍感慨:“竟然现在才押送到京城,我们从忽而里过来都到了!” 第四百六十章 雪梅庄 俞青朗说:“押送重犯的队伍的确会走得比寻常车队慢,需要注意各个方面,防止截囚等等,一路上需要做很多准备。” 雪茹嫣带着雪丫,她看着四周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奇。雪茹嫣笑着说:“我先带她去风月四时歌!” 她带着雪丫走了,路上,俞青朗对祈莫道:“我也得回宫里去把这些情况告诉廉榆。” “去吧。”祈莫道。 “马车给你,”俞青朗说,“不用还了” 三人分道扬镳。月柳巷中,雪茹嫣再次出现,依旧收到旁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她带着雪丫来到风月四时歌,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客人前来,里面闲的有些冷清。雪茹嫣说:“刘妈妈在吗?” 这里的人没有不认识她的,看见她来了,小厮忙放下扫帚,边跑边说:“雪姑娘回来了,刘妈妈,雪姑娘又回来了!” 小厮的声音很大,楼上不少人姑娘都被吸引了出来。 红儿也是,匆匆忙忙跑下楼,开心地叫她说:“雪姑娘!” 雪茹嫣看见她也格外高兴。她好像长高了,人也漂亮精致了。 雪丫没见过这样的坊楼,也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人。她看见红儿跑过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雪茹嫣身后躲了躲。 红儿拉住她的手说个不停,把她登台以后经历的事情都跟雪茹嫣说了一遍,恨不得把每一天里发生过的事情全都详详细细地说给她听。 听到红儿说起这些,雪茹嫣问:“你现在身边有小丫头吗?” 红儿说:“妈妈说我的功底还稍微弱了点,要我再精进一些后再给我安排小姑娘。” “哦,这样,”雪茹嫣道,将雪丫从身后拉出来,说,“这是我在忽而里雪梅庄遇到的小丫头,她叫雪丫,以后就在风月四时歌了,我想,叫她跟着你。” “跟着我?”红儿没想到她会带个人给自己,一时奇怪地打量雪丫。 雪茹嫣说:“她叫雪丫,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年纪也跟你差不多大,我想她要是跟在你身边,以后你在教司坊里也能有个伴,而她也能找到一个靠山。” 红儿连忙摇手说:“我哪里是靠山啊?雪姑娘,你不要笑话我了!” “你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能够登台的姑娘了,怎么就不是小丫头的靠山了?”雪茹嫣说,“雪丫也是苦命人,被亲生父母扔在路上,收养她的人家境贫苦,她只能去教坊谋生计,可是雪梅庄的人欺负她,四年了都不让她学艺,只叫她做端茶倒水杂役做的活,你能收她吗?” 红儿是个善良又有侠义心肠的姑娘。听到雪茹嫣这样说,她对雪丫充满了同情。 “我愿意,雪姑娘,就把雪丫交给我吧!虽然我还不能像雪姑娘那样在教司坊里站住脚跟,但我一定会努力照顾好自己和雪丫!” 雪茹嫣欣慰的笑了,说:“我在外面也会照顾好你们,不会让人欺负了你们。” 刘妈妈从后边走出来,也是笑着迎上来说:“雪儿,你来了啊?” 第四百六十一章 雪梅庄 刘妈妈一眼就瞧见了雪丫,问:“这是哪里来的丫头?怎么脏兮兮的?” 雪茹嫣朝刘妈妈点头行礼,拉过雪丫说:“这就是风月四时歌的刘妈妈,快向刘妈妈行礼!” 雪丫听闻立即松开了雪茹嫣的手,跪到地上,朝刘妈妈叩首。 “雪丫,见过妈妈,谢谢妈妈收留我。” “收留?”刘妈妈疑惑了,看向雪茹嫣。 雪茹嫣解释说:“总司的调令一会儿就会下来,到时候妈妈就知道了,她是从忽而里过来的,今后会在风月四时歌谋活计,我想请妈妈让她跟着红儿,做红儿的小丫头,也能照顾红儿的起居。” “忽而里?”刘妈妈疑问一声,但是对雪茹嫣的话,她并没有怀疑。她说,“是忽而里哪个坊楼?雪梅庄?” 雪茹嫣笑着说:“忽而里可不就只有一个坊楼,雪梅庄么?” 刘妈妈发出了惊奇地啧啧声:那里的妈妈我曾经见过,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去了雪梅庄的人,不被压榨得一文不值绝对离不开那里,她竟然能够从那里出来!” 雪茹嫣笑道:“也许这就是雪丫的命吧!” 对雪丫的调函的确随后就到。司青的案桌前,章怀王坐着,司青说:“王爷越来越会找麻烦了,现在竟然要我调一个小丫头来京城,下边多少有才能的人都没有这个机会,传出去总司这,恐怕又不得安宁。” 章怀王架腿作者,慵懒的说:“不过就是一会给小丫头嘛,凭你的威望,教司坊里谁敢说你的不是?” “这个叫雪丫的小丫头,平平无奇,一点建树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叫她来京城?” 章怀王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对他说:“你不要误会本王的趣向,这个丫头可不是本王叫的,是那位下的圣旨,谁敢不从?” “那位?”司青也笑了一下,摇头说,“那位也是越来越没名堂了。” 章怀王忽然把腿放下来,小声问他说:“你就不感兴趣他们为什么要叫个小丫头来京城?” 司青道:“皇家的心思,我们这写作奴婢的,从来不该去想。” 章怀王道:“你要是这样老实,现在也做不到这个位置上!我听说他们去查三王爷在平州的余孽,然后巡抚司抓了个祝家出来,他们又改道忽而里,将这个小丫头带到了京城,还有……” 司青抬头,和他对视。 章怀王笑着说:“还有张守义家的那个有名的败家子张献忠,不久后离开了京城。” 司青没有吃惊,寻常般的说:“去平州了?” “当然!”章怀王道,问他,“你看着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门门道道?” “王爷不是很清楚了吗?”司青说,“要是王爷没有别的事了,就不要妨碍我处理公务了,教司坊今天的事情特别多,要增派人手来。” “好!”章怀王起身说,“三日后给你总司增添十名副官!” 祝莹莹坐在张献忠的马车上,一副焦急的样子,不时地撩开车帘看窗外。 第四百六十二章 雪梅庄 她跟着张献忠来到了京城。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非常陌生,也十分紧张。 “爹真的在京城吗?”祝莹莹问。 “当然!”张献忠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今天就是巡抚司押送你爹到京城的日子。” “巡抚司,押送爹……”祝莹莹说着又落了泪。 “你怎么又哭了?来来来,快擦擦。”张献忠说,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你这样一哭,小爷我心都化了,别哭了,别哭了!” 马车路过飘香楼,张献忠忽然抬眼,看见门前有一道熟悉的靓丽身影,忽然将祝莹莹推开。 “唉呀,张公子,你做什么?”祝莹莹嗔怒了一句,张献忠趴在车窗前,眼睛看着窗外,目不转睛。 飘香楼门前站着的人是雪茹嫣。她带着面纱,但身形曼妙,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今天在这里做东,请红儿来吃饭。风月四时歌的马车缓缓而道,红儿下了马车,对雪茹嫣说:“雪姑娘,这里太奢华了!” 雪茹嫣说:“你现在也是教司坊的名人了,要有能配得上自己的场面。” 她牵着红儿上楼,张献忠的马车也驶了过去。 “张公子?”祝莹莹叫他。 张献忠这才回过头来,对她说:“你不能去宰相府,宰相府门口有个园子,那边有客栈,你就住那里。” 张献忠现在满脑子都是雪茹嫣那一抹身影玩,已经完全将祝莹莹抛到脑后去了! 雪茹嫣请红儿出来吃饭只是小聚。 “我离开了汴京一段时间,所以一直没去看你,怎么样最近?在风月四时歌还好吗?” “好极了!有好些客人给了上千两的赏钱,吃得好睡得好!”红儿开心地说,“还有皇上,皇上来风月四时歌的次数比其他人还要多,托皇上赏识,我现在已经是风月四时歌的头牌了!” “皇上出手就是不一样。”雪茹嫣道。 “话说雪姑娘离开汴京是去做什么了?皇上上次来还提起了雪姑娘,说雪姑娘胆大妄为,仗着星主喜欢就蹬鼻子上脸。” 雪茹嫣愣了一下:“皇上这样说我?” 红儿担忧地点了点头,问她:“雪姑娘是不是有哪里得罪皇上了?” 雪茹嫣想起了跟廉榆之间的事情,但没想出缘由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他,”雪茹嫣说,“但他好想一直就不喜欢我,也许是不合眼缘吧!” 说起来也是奇怪,廉榆为什么总是不待见她?她做错了什么? 红儿也想不明白,但提议她说:“不如去问问俞乐师吧!俞乐师说不定知道什么!” 要问俞青朗吗? 雪茹嫣犹豫着。 阴森死寂的牢房。锁链碰撞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谁?来杀本王了?”三王爷说。 这是关押三王爷的死牢,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很黑,视野也不好。来的人没说话,三王爷也只能凭着感觉察觉来人的身份。 “章榆,是你吗?”三王爷道。 一双简朴但又见功底的青白色布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凭借着这一双鞋子,三王爷道:“你不是章榆。” 第四百六十三章 雪梅庄 “三哥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很感念。”来的人说。 三王爷抬头,模模糊糊的看着这个人,惊奇地问:“你是章榆?你,原来你没戴面具是这个样子,呵,看来是本王大意了。” 那人隐藏在黑暗里,微弱的光线只照亮他上扬起来的嘴角。 “三哥现在才发现大意了吗?我一直在你身边盯着你,不仅仅是在那张龙椅上,你以为我只是会坐龙椅的傀儡吗?” 三王爷道:“你要杀便杀,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意思?” “我这不就来了吗?”那人说,忽然出手用力掐住了三王爷的脖子。 三王爷挣扎,想用内力暗算他,但那人说:“章鉴,别白费力气了,你的武功早就被我废了,我劝你还是乖一点,这样我才能有理由让你活下去。” 三王爷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他没有你这样高的功夫,你们还能让我活下去?” 那人蹲下了身,渐渐的,却不改语气:“我知道三哥做这些事情不是一个人的事,在你身边还有人跟你有同样的念头,三哥要是把那些人交代出来,我可以念及骨肉亲情。” “那些人?哼!一人做事一人当,本王不想做的事情,其他人难道还能逼迫得了本王?” “据我所知,三哥跟星皇子之间,牵线搭桥,是张宰相的儿子办的好事,也是宰相府给了三哥便利,将原本属于大贺兵部的矿山私下里交给了三哥。” 三王爷愣住了:“你!” 那人的手指在三王爷的脖子上轻轻摩挲:“三哥别急,还有更多的,即便三哥不说,我也会弄清楚。三哥是皇族,却要为那些臣子遮风挡雨,掩盖罪证真是,叫做弟弟的,失望啊!” “你是什么意思?”三王爷动摇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坚定。 那人道:“我只是想请三哥弄清楚,究竟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另外,三哥曾经的女人不一般啊,就算被三哥送去了军帐里也不安宁,要是那个纨绔二世祖发现了她,让她得了手,三哥你觉得你是活下来好,还是死了好?” 三王爷疑问:“月凉?你怎么知道我把月凉送去了军营?” 三王爷非常惊讶,紧紧拿住他的手腕,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你们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那人皱眉,将三王爷的手拿下来:“难道三哥没在皇上身边安插眼线?” 三王爷质问:“你们为什么想要本王活下来?” “我本来现在就要杀了你,但是我们得长辈警告过我骨肉亲情这回事,不然你绝不会有这次机会。” “长辈?呵,现在我们章家还有什么长辈?”三王爷露出了戏谑有苦涩的笑容,但忽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 “没错,就是祈莫,去千福宫做了道士还要管我们皇家的事情,你说他是真修道,还是真骗人?” 那人松开了手,对三王爷说:“三哥,你谋反是死罪,但谋反可免,卖国可就万劫不复了!”那人说,“你在牢里好好想想吧,到底该怎么做!” 第四百六十四章 雪梅庄 夜间,有人悄悄翻窗进御史府。 雪茹嫣浅眠,听见动静立马就醒了过来。睁开眼,忽然看见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外面的人正想要进来,忽然发现她没有睡,正看着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廉榆?”雪茹嫣震惊了,赶紧爬起身,犹犹豫豫地又说了一声,“皇上?” 廉榆立即条进来,对她说:“别那样叫我,让人听见不好!” 雪茹嫣失笑问:“既然让人听见不好,这么晚了,你翻窗来我房内做什么?” “翻窗来你房内,你要是不睁眼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廉榆冰冷的戏谑她说,大步一跨,坐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雪茹嫣此刻已经睡意全无了,坐在这里没有说话。廉榆喝了一杯茶,又喝了一杯茶,忍不住问:“怎么不说话?” “不是在等来找我的人说原因吗?”雪茹嫣说。 “你喜欢舒服还是自在?”廉榆忽然问。 雪茹嫣愣住了,虽然想不明白他深夜造访的原因,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的话:“我想,天底下没有很不喜欢自在。” 廉榆忽然又问:“那宫里和宫外,你喜欢哪一个?” “宫里和宫外?”雪茹嫣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共同点,也想不到应该怎样回答他。 “怎么又不说话了?”廉榆又问。 雪茹嫣说:“宫里意味着权力,你问的是我喜欢不喜欢权力?” 廉榆没有回答她,只说:“你是教坊出来的人,很清楚宫里是什么地方,所以你选择哪个?” 雪茹嫣想了想说:“那要看我身边的人在宫里还是宫外。” 她的回答让廉榆震惊了一下,后道:“不愧是教司坊的名角!” 雪茹嫣笑了,礼貌又谦逊地表达了对他赞美的谢意。 廉榆总结道:“所以对于今后是在宫里还是宫外,你都不在乎?” 雪茹嫣想了想,点了头。 廉榆笑了。雪茹嫣问:“只是,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你好像很讨厌我。” “是很讨厌,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很讨厌你,”廉榆说,“可是呢,有人喜欢你,我不想让他伤心。” 雪茹嫣结合实际情况,想了一下他口中说的这个人是谁,询问:“难道是,俞青朗?” 廉榆转过了头,雪茹嫣惊讶问:“皇上在意俞青朗?他喜欢我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知道还纠缠他!” “但爱情,是不受控制的,即便我知道配不上,可也忍不住在他身边多留那么一刻钟。”雪茹嫣说。 廉榆犹豫了一会儿,问:“你真的喜欢俞青朗?” 雪茹嫣肯定地点了点头。 廉榆眯起眼再问:“从什么时候开喜欢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雪茹嫣思考着他的话,也回想着跟俞青朗遇见之后的事情,“是初倒月柳巷时看到他在台上拉琴时候的惊艳,是在二楼阁楼里与他第一次说话戏弄他,是在风月四时歌里他陪着我的每一刻,在我遇到危险之前总能先一步警告我,帮助我,安慰我的每一刻。” 第四百六十五章 雪梅庄 “那章怀王在你这里算什么?”廉榆又问。 雪茹嫣说:“你今天的问题特别多,而且都出乎意料。” 廉榆不耐烦:“你老实回答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 雪茹嫣道:“我是江肆的女儿,这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跟皇家的人在一起共度余生?王司李大人都叫我出门带上面纱,因为我与父亲长得很像,免得被留在京城的老臣们认出来!你觉得我嫁入了王府以后,经常出入各种宴会安全吗?我现到现在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的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她仿佛看见了廉榆笑了。 是轻蔑的笑了。 “你真可笑!”他还补了一句。 雪茹嫣不解地看着他,廉榆说:“这么说吧,我今天来呢,是为了俞青朗,我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他别的地方能让他那样喜欢你,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一个不择手段的臭丫头,讲男人的谄媚当做理所当然,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说:“但我现在发现,你也是挺可怜的一个人,如果你能拿到台面上,见得了光,你会接受章怀王吗?还是接着喜欢俞青朗?又或者是,你两个都要?不过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一样。” 他的话让雪茹嫣皱起了眉头,完全听不明白。 “不过,谁有能见得了光呢?”廉榆忽然忧伤起来,起身准备离开,但还是留下了一句话,“我们好像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她会跟皇上事同一种人? 雪茹嫣怎么也想不明白廉榆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在说见不得光的身份吗? 她想不通,皇上这个身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难道廉榆不想做皇上吗? 她忽然想到了他每天戴的那个面具。 难道跟那个面具有关? 祝莹莹站在宰相府门口,一直在等张献忠。 张献忠终于出了门,身边爪牙跟着,祝莹莹也不怕,追上去。 “张公子!” “莹莹?”张献忠看见她在这里吃了一惊,“你怎么出来了?” 祝莹莹立马又哭了起来,跟他说:“我听说爹今天要被问审,爹会不会死啊?” “我都说了你爹的事情我会管的,在平州的时候不是都通过证了吗?” “可是,”祝莹莹拿出了一封信给他,“堂哥说要是皇上也支持那个臭道士,那爹就死定了!” 南行莫把这一切都说成了是祈莫和小楼想要陷害祝家的假象。至于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一个土财主,那是因为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做的,是千福宫勾结江湖门派做的丧心天良危害百姓的丑事! 张献忠皱了下眉头,说:“千福宫的确是受到皇上重视,但我家可是丞相,在朝廷里那也是说一一不二的,文武百官都看着我家老爷子的脸色行事,你爹怎么定罪,还不是我爹一句话的事?” “真的吗?”祝莹莹有些疑问了。 “当然是真的了!你呢,就好好待在客栈,哪里也不去,这些事情都是男人的事,乖!”张献忠说。 第四百六十六章 雪梅庄 祝莹莹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张献忠都这样说了,她也没有办法。 只好回去。 “那张公子,你可一定要救我爹啊!”祝莹莹哭着说。 话说祝员外被关进了天牢,接受了巡抚司的审问,但没有吐出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 巡抚司的人连连擦汗:“这个人说的话都有应证,拐卖人口的罪名也不能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啊!” 可这个别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皇上。是皇上说祝家拐卖人口,要彻查。他们查了以后,发现没有那么多证据指明祝员外卖过人啊? “这可怎么办?”巡抚司的人发愁了,也不能说皇上错了,但是拿不出能让人信服的证据,这件事总是很棘手。 祝员外在牢里喊冤:“大人,快放我出去吧,我是被冤枉的!” 这件事传到俞青朗的耳中,令他十分不快。在他的面前,廉榆坐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楼的人还在平州守着,要是那家伙撒谎,肯定能揪出来,放心!” 俞青朗道:“就怕他们还有同伙,在背后抹灭证据。” “证据?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廉榆。”俞青朗忽然严肃叫了他一声,面色十分冷峻,廉榆看着都沉重起来。 “好好好,”廉榆说,“你不是证据,行了吧,我是!我曾经差点被他卖了,然后买我的人呢,是漠国的人,好不好?” 俞青朗道:“廉榆,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的意思。” 廉榆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这件事他们把主意打到祈莫那个老头子头上,又可能跟老三的事有关,那个祝员外绝对跑不掉!我已经去找过老三了,我还卖了你一个人情。” “人情?”俞青朗不解。 廉榆笑了,朝他伸出手:“这一次张守义那个老狐狸一定会栽,算是我送给你的大礼,你不是早就想叫张守义付出代价吗?” 对这份大礼,俞青朗迟疑了很久。 “你要对张宰相做什么?” 廉榆更正他说:“不是我要对他做什么,而是他那个二儿子,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一记实锤,他在你们离开平州之后就立马到了,我的人看的清清楚楚,不会记错。” “张献忠?”俞青朗没有想到,“那个家伙去了平州,还以为他只是个纨绔子弟!” 廉榆说道:“他是纨绔子弟没错,但他在做的事情,可是能叫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不过我虽然把宰相府卖给你,但是还是要劝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为什么?”俞青朗问。 廉榆这才告诉他:“我去找过雪茹嫣,她……你自己想吧!” 给他留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张守义的宅邸出事与否,俞青朗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廉榆去找了雪茹嫣的事情,他去找她做什么?他不会…… 王司李被要请去赴一个宴席,是下边某部尚书大人家母六十大寿,宴请了朝廷里诸位大臣。作为王司李现在的女儿,她也受到邀请去给老寿星拜寿。 第四百六十七章 雪梅庄—落水 长大以后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场合,但是在她小时候,家里曾经也举办过这样盛大的宴席。 她还记得那一天的样子,宰相府里宾朋满座,到处都是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京城里最好的戏班子都被请进了宰相府,好不热闹! 雪茹嫣走在尚书福府里,这种大户宅院的格局都差不多,往里走是一处花园,再往里面走是内院,三进三出,标准的格局。 她在园子里欣赏风景,忽然,身后有人撞到她。 “哎哟,这是谁部长眼睛啊?” 雪茹嫣回头,看见这个人的样子,一下就认出来,行礼说:“张小姐好。” 身后撞到她的人是张宰相的女儿,曾经在丽嫔娘娘的鸿门宴上见过一面,雪茹嫣印象很深。 张香儿一副睥睨的眼神:“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和我们平起平坐?一个弹琴的破丫头还学我们官家小姐,好不要脸!” 雪茹嫣保持着和善的微笑,朝张香儿点了点头,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与她交锋。 但张香儿拦在了她身前:“就走了?你知道尚书府里的路吗?到处乱走可是很不礼貌的,是冒犯主人家的无礼之举!啊,也是,跟你这个乡下丫头说这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懂,也是,你们这种人从来没学过礼仪,就好像没礼貌是件可以被原谅的事情。” 雪茹嫣实在不想跟她纠缠,对她说:“张小姐,能否请让一让,宴席就要开始了。” “你叫本小姐让路?在这个京城里还没有谁敢叫本小姐让路!” 雪茹嫣心里无奈,但同时也有一点点嫉妒和感伤。 张香儿现在是张宰相的女儿,相府千金,身份尊贵,所以这样娇蛮跋扈。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宰相的女儿,而如果父亲当年不出那件事情,那现在的相府千金就是她,不知道那样的话她和张香儿见面就是一副怎样的场面? 雪茹嫣道:“张小姐也该入入席了。” 张香儿顿时怒目:“你要叫本小姐跟你这个教坊女坐在一个宴席上?简直丢了本小姐的脸!” 她用力甩了雪茹嫣一个巴掌。雪茹嫣怎么说现在明目上也是御史府的千金,并不再是月柳巷里那个给人弹琴唱曲博人一笑的歌姬,身份并不比张香儿低到哪里去。可是,在张香儿眼里,她就是那个身份卑微低贱在教坊里讨生活的那个雪茹嫣! 要不要打回去? 这是雪茹嫣第一次冒出这种想法去,在她脑海里盘旋了许久。但最终理智还是控制住了冲动,他她抬起头下决定把这件事忍下去:“张小姐,今天……” “你去死吧,卑贱的教坊女!” 张香儿忽然伸手将她推进了湖中。雪茹嫣瞪大了眼睛,看着张香儿愤怒的脸,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有这样叫人讨厌吗? 落入湖水的那一刻,雪茹嫣脑海中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她究竟是何德何能,能总是有人这样恨她? 第四百六十八章 雪梅庄—拆穿 身体全被冰冷的湖水包围。雪茹嫣并不会水,整个人扑腾两下就往湖下落了,没有任何力量救自己。 湖面上。 “皇上,皇上!” “皇上不可以啊!” “皇上!来人,救驾!” …… 雪茹嫣感觉有人下来了,听见上面喧闹,但根本睁不开眼,也不敢去看。 她会死吗? 会有人来救她? 在水中,有人渐渐朝她靠拢。雪茹嫣只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然后用将她往上面推。 得救了? “是……谁?”她想说话,但一口水瞬间呛了进来,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 哗啦! “皇上!快,快拉皇上上来啊!”宫里的太监尖叫着喊着说。 一身黄袍的人推着雪茹嫣上来,张香儿站在一边,脸色非常难看。 “皇上,您没事吧?” 太监连忙过来问,但被戴面具的皇上一把推开,只说了三个字:“叫太医!” 尚书大人吓傻了,今天是他母亲六十大寿的寿宴,皇上也赏脸来了,但却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 他感觉他头顶的乌纱帽不保了。他娘亲的脑袋可能也要不保了。 王司李全程在一旁看着,脸色铁青。雪茹嫣躺在地上面色惨白,活生生像一个从水里爬上来的女鬼。 张宰相的表情也很不好,他看着张香儿,仿佛知道一切。 尚书大人连忙擦汗,对王司李说:“这样的事是谁都不愿意发生的,王大人,您不要介怀,不要介怀。” 王司李看了一眼张宰相,看见张守义也转过头来看了他。王司李礼貌地点了个头,说:“等太医看过之后再说吧!” 那边。 “雪茹嫣,雪茹嫣?” 她已经缓了口气过来,渐渐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廉榆?” 除了雪茹嫣以外,没人知道廉榆这两个字的意思。 看到她睁眼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个黄袍加身的人,深深松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说:“快送王小姐下去休息,王大人!” 王司李上前:“臣在。” “薛太医跟你回府,照顾好她。” 王司李拱手:“臣,遵命。” 他准备跟太监去换衣服,但手指却被雪茹嫣拉住。 “我,没事。”雪茹嫣微弱的说,离开他们为她准备的担架,颤颤抖抖地爬起身,看起来还是一副余惊未定的样子。 “小心。”廉榆顺势扶住了她。 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两人这样的举动难免引起大家注意和议论。,不过他是皇上,这些议论没多久就没声了。 雪茹嫣盯着他的面具,看着那双透出来的眼睛,表情复杂,抓住他手指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他说:“你不必谢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朕是在为大宁国运积德。” “俞青朗。”雪茹嫣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声。 他的身体僵硬了,但很快拿开了她的手,深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小姐好好休息,今日就不用再留下来赴宴了。” 有了皇上的话,尚书大人哪里还敢留雪茹嫣和王司李? 第四百六十九章 雪梅庄—拆穿 御史府的人都回来了,雪茹嫣被抬进了房间。她睁着眼,太医在旁边给她针灸,雪茹嫣一句话也没说,思绪全部在水中被人救上来的那一刻。 熟悉的青草般的香气,是俞青朗,那个下水来救她的人是俞青朗! 他带着廉榆的面具,穿着龙袍,却不是廉榆。周围的人没有认出来,但她不会认错,那就是俞青朗! 可是,为什么周围的人,包括皇上什贴身伺候的太监都没有分出他的身份? 他堂堂一个小楼公子是皇上的替身吗?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薛太医收起银针,说:“小姐,已经好了,在下再开几副驱寒的方子,小姐按时服用三日即可。” 雪茹嫣这才回过神:“多谢太医。” 薛太医留下方子走了,王司李走进来,叫走房间里所有的下人。 “王伯父。”雪茹嫣坐起来。 “你别动,身子要紧。”王司李说,坐到他身边。 雪茹嫣很愧疚,对王司李道:“今天的宴席我给伯父丢脸了。” “别这样说,静淑,你怎么落水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司李问 雪茹嫣叹了口气,将事情跟王司李说了。王司李道:“竟然是香儿,她怎么要对你做这种事?” 雪茹嫣叹气:“因为她在意我之前教司坊歌姬的身份,今后的宴席我还是不陪伯父去了,张小姐是这样想,其他这样想的人肯定也有不少,只是张小姐性情直爽,会跟我直面说,其他人只会背后议论罢了。” 王司李叹气,对雪茹嫣道:“苦了你了,孩子!” “这是我的宿命,不怪任何人,”雪茹嫣道,问王司李,“王伯父,我能向您问一个问题吗?” 王司李感到好奇,询问:“什么事?” 雪茹嫣问:“今天,那个皇上……” 王司李道:“是皇上救了你,皇上亲自跳进湖里把你救了上来,那一幕看得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不是这个,”雪茹嫣摇头说,“我是想问今天的皇上,伯父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王司李整张脸上都写着疑问,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样问?” 雪茹嫣想了一下,笑道:“哦,我只是想看看这个皇上还是不是以前我见过的皇上,之前在教坊有时候能去宫里登台,见过皇上,那时候觉得皇上他很严肃,很不好接近,但没想到今天竟然这样平易近人。” 王司李说:“这就是我们的皇上,天子的威严固然有,但皇上仁爱之心众人皆知,是一位有这慈悲心的好皇上。” “慈悲心?”雪茹嫣惊讶了,怎么都不能把这个词跟廉榆那个形象关联起来。 廉榆应该用嗜血魔鬼来形容吧! 她笑了:“就是说,伯父并没有发现皇上有什么不对劲?” 王司李大骇:“你怎么能这样说,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看王司李一再的反应,雪茹嫣确定他的确是没有察觉到异常。 但连跳进湖里救她的举动也不让人觉得异常吗? 第四百七十章 雪梅庄—拆穿 张宰相回到府里以后,非常愤怒地打了张香儿一巴掌。 “爹!”张香儿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张宰相,“你打我?” 张守义说:“平白无故推人下水,还让那么多人看见,本相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爹!”张香儿不解,“我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就掉下去了?再说,她一个教坊女来这种地方跟我们平起平坐,凭什么?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才是丢了我们的脸!” “胡闹!”张守义怒斥她说,恨铁不成钢,“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女儿!” 张守义被她气得不轻,教育她说:“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她现在都是王司李名义上的女儿!” 张香儿不屑一顾:“谁知道她是怎么变成御史府小姐的。” “你这样做不仅是给雪茹嫣难堪,更是打了王司李的脸,王司李在朝廷里的位置仅次于我,你是想要你爹,让整个宰相府难堪吗?” 张献忠从门外走进来:“怎么这么大声音?爹,你又欺负小妹了。” “哼,我欺负她?你问问她自己今天做聊了什么好事!” 张献忠转过头来,张香儿气愤的说:“不就是教训了一下那个教坊女,有什么值得提的!” “教坊女?” “就是那个雪茹嫣呀!二哥你说说,爹为了那个歌姬竟然打我!” 听到雪茹嫣三个字,张献忠惊到了,忙问:“你教训了她?你对她做了什么?” 看到他这个反应,张香儿震惊了,大叫一声:“哥!” 张献忠拿住她的肩膀:“你对她做什么?张香儿,你怎么搞的?她现在都是御史府的小姐了,你怎么还能欺负她?” “二哥!怎么连你也帮着那个教坊女说话?那个教坊女给你们下了什么药了,你们一个个都替她说话!” “香儿!” 张香儿跑了,张献忠大声喊她,但张香儿没有停,很快跑出了宰相府。 张守义面色铁青,非常不快。 张献忠跑过来,忙说:“爹,今天去拜个寿怎么还发生这种事呢?爹你别急,我去找她,张香儿今天我一定让她给个说法!” 张香儿怒气冲冲地跑出宰相府,跑到街上撅着嘴嘟嘟囔囔,踢着街上的小石子,很不开心。 祝莹莹担心祝员外的事情一直等在宰相府门外,看见有人出来了,赶紧追上前去,但发现不是张献忠,而是一个女子。 张香儿本来心情就不好在这里,看见有人追来,没好气地吼着说:“要你跟过来干嘛?爹和二哥都帮着那个狐狸精!” 张香儿回过头,这才看到追上来的人不是宰相府的人,而是一位陌生的女子。 张香儿感到奇怪,对着祝莹莹上上下下打量问:“你是谁?本小姐认识你?” 祝莹莹被吓到了,但赶紧行礼,对她说:“见过宰相小姐,小女子祝莹莹,是,是张公子的……朋友。” “张公子?哪个张公子?”张香儿问,看祝莹莹提到张公子时一脸羞涩的样子,恍然大悟。 第四百七十一章 雪梅庄—拆穿 “你说的张公子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哥,张献忠吧?”张香儿说。 虽然张香儿说张献忠不成器,但祝莹莹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认为这是他们兄妹之间互相瞧不起的亲昵举动,许多兄妹之间都是这样互相贬低,但实际上感情很好。 张香儿说:“敢问张公子,在吗?” “在!”张香儿说,“只是你是谁?哪里的姑娘?” 祝莹莹道:“我是平州祝家的小女儿祝莹莹,家父被奸人陷害,张公子同情我,愿意为爹申冤,所以带着我来到了京城。” 张香儿惊讶了:“平州?你是跟二哥从平州来的?” 祝莹莹点了点头。 “那可真稀奇了!”张香儿道,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祝莹莹。” “你跟我进来吧!” 张香儿刚才的委屈和怒气全都消失了。她转过身回到宰相府,祝莹莹跟着,没走几步就看到来追张香儿的张献忠,他连忙说:“你别瞎跑,爹正在气头上,你跟爹置气做什么?” “你看她是谁?”张香儿指着祝莹莹,“二哥你去平州了?” 张献忠看见她,惊得嘴巴都张开了。 “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祝莹莹说:“我放心不下爹,我,我想去看看爹。” 张献忠道:“关进天牢的人哪是随便想见就见的?我不是让你在客栈等着了吗?你怎么没事就跑出来,这么不听话?” “哎!”张香儿拦住他不让他靠近祝莹莹,说,“二哥,平时你花天酒地,但从来不带女人上门来,今天这个,怕是不一般吧?” “你别胡说!”张献忠恼怒,“我和她……” 话还没有说完,祝莹莹就哭啼啼地,望着张献忠说:“张公子,你不要娶我了吗?在堂哥家里你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说回京城会娶我。” “哦!原来这就是二嫂啊!”张香儿幸灾乐祸的拍巴掌,故意对张献忠道,“刚才你还问那个歌姬的情况,跟爹一起气我,现在我要把二嫂的事情告诉爹去!” 她一蹦一跳开心地走了,但张献忠的脸色吓青了,赶紧过去拉住她。 “好妹妹,好香儿,你可别毁了你二哥啊!” “毁了你?”张香儿哼了一声,转身问祝莹莹,“你家在平州是什么人家?” 祝莹莹看着张献忠伤心,回答张香儿说:“我家在平州可以说的上是首富,但那是在爹被抓起来之前……” “哦,那也算是大户人家,不错,这桩婚事我做主了!”张香儿就这样做了决定拍着胸脯说,“二哥你成天不务正业,我就找个二嫂来管教管教你,看你还想不想着那个歌姬了!” 张献忠和祝莹莹的事情让张宰相勃然大怒,但祝莹莹声泪俱下,又是在宰相府门口大声诉说心里的委屈和与张献忠之间的故事,弄得京城人尽皆知,京城百姓都指责起宰相府来。 他在朝为官数十年,深刻明白祝莹莹这样的女人绝对要不得!她有个在天牢里关着的爹,那个爹还是皇上下旨要彻查的嫌犯! 第四百七十二章 雪梅庄—拆穿 可是这件事闹得太大,惊动了皇上。 “张相门口那位女子,可不能辜负了她,女子的清白最为重要。”皇上说。 张宰相在宫里被皇上问起这件事情,十分无奈,叹气道:“小儿顽劣,一时做出了糊涂事,让皇上见笑。” “朕见不见笑不重要,重要的是宰相府的声誉,张宰相是大宁的宰相,是朕的宰相,这件事不仅关乎你的面子,跟关乎朕的面子,”皇上说,“叫张献忠娶了她吧!” 皇上下旨了,张宰相再不情愿也不行,只能拱手答应说:“是,臣,遵旨。” 雪茹嫣跟着王司李进宫,刚到这里就看见张宰相从房间里出来一脸不开心。 “宰相大人。”王司李行礼说。 雪茹嫣也行礼,但看见张宰相盯着她看的复杂的眼神。 “嗯。”张守义点头离开。雪茹嫣感到奇怪,可有说不上来。前边,王司李催她。 “快走吧,皇上等着。” 今天她跟王司李过来,是皇上想见雪茹嫣,问候那日落水的事情。 走进房间,行礼过后。 “身体好些了?” 雪茹嫣抬头看的,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戴着面具,说话语气整个一个…… 雪茹嫣无言了,她敢确定这个人是俞青朗。 她看着他,没有了之前的敬畏。俞青朗也看着她,说:“那日太医回宫后说你感了风寒,现在好些了吗?” “回皇上的话,已经好多了。”雪茹嫣道。 “那日你落入湖水里,险些丧命,今后要多注意才是。” “皇上怎么样?”雪茹嫣问,“那日皇上也下水了,还好吗?” “静淑!”王司李严厉一声。 “无妨,”皇上说,“那日朕救了你,你问我一声好也是应当,朕很好。” 雪茹嫣道:“皇上的救命之恩,静淑没齿难忘!” “那天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跌进了湖里?” 雪茹嫣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她要怎么说? 说是张宰相的女儿推她下水,那就是谋害人命,张宰相那里一定不好解释,而皇上要处置宰相府也会很难办。 她抬起头,虽然知道面前的人是俞青朗,但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和意图。 皇上是要对付宰相府吗?如果不是,那她说出实情的话,俞青朗要怎样处理?他又该怎样跟廉榆解释? …… 综合来看,她决定…… “那日是我不小心跌下去的。”雪茹嫣说。 王司李悄悄朝她看去一眼,皇上道:“既然是你不小心,那今后就小心点,王大人,朕想单独问王小姐一些问题,宫里的夏园已经建好,朕让人带王大人去看看。” 他支开了王司李。雪茹嫣看着他,等王司李走后,他叫宫人也下去。雪茹嫣大胆地走到他面前,一下拿住他脸上的面具,一把掀开。 “俞青朗,你还要扮皇上到什么时候?” 面具下的脸是俞青朗,一张清雅淡却,明眸璀璨的面庞。 俞青朗问:“你怎么认出是我?” 雪茹嫣笑了:“小楼公子都认不出来,枉费你我相识这么久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雪梅庄—大婚 雪茹嫣说:“廉榆呢?你总扮成他,那他人呢?” “自有他的事办,”俞青朗道,“问她,身子真好了?” “当然!”雪茹嫣笑道,“幸好那天你在,我然我恐怕真要淹死了。” 设想,如果那天的人是廉榆,他应该是不会跳下水来救她。 他不喜欢她,那天夜里他也说明白了,从他见到她第一面就不喜欢她,也是看在俞青朗的面子上才不得不放她一条小命。 俞青朗道:“那天我都看见了,手张香儿推你下水。” “张香儿?” “就是张宰相的女儿,”俞青朗说,“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雪茹嫣看着他,眼神里闪烁出的眸光让俞青朗莫名有一分惊喜,询问:“你是在为我考虑吗?” 他说得雪茹嫣脸红了:“谁为你考虑了!” 她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说道:“我只是,觉得,皇上跟宰相闹翻不好,要是皇上包庇张香儿,那是打了王伯父的脸,也会让人说皇上不公允,但如果皇上要处分这件事,这是谋害人命的事情,张小姐一定要受重罪,否则也不能服众,但要受重罪张宰相一定会不忍心,那样皇上和宰相之间就有嫌隙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临了还向俞青朗询问:“我说的对不对?” 俞青朗点头说:“你说的都对,可是,就没有为你自己想过吗?你这样说虽然照顾了皇上和宰相的面子,但你自己受到的委屈呢?你差点死了。” 她自己的委屈? 雪茹嫣惊然发现,她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我受的委屈不重要,又没有死,也没有伤到,不碍事。”雪茹嫣说。 “怎么不重要?”俞青朗道,用力拿住她的肩膀,摇头叹气,“王司李让你死里逃生,你就这样不珍惜性命?” 雪茹嫣看着他:“你这样说我才是真委屈。” 俞青朗放开了她,承诺:“你落水的事我会为你讨回来。” “算了,我并不在意,张小姐是因为我之前的身份,心中不平,所以才一时冲动对我做了那种事情,祝莹莹现在在京城,在宰相府门口闹得天翻地覆,这件事你知道吗?” 俞青朗松下一声:“你不说我也正打算和你说这件事,我已经让张宰相同意这门婚事了,张献忠竟然能欺负到祝莹莹头上,也是不一般。” 雪茹嫣忙问:“那你想过他是怎样认得祝莹莹的?难道在我们之前张献忠就去过平州,跟祝员外有来往?” 俞青朗道:“这要问你了,你不是跟祝家小姐有很亲密的接触过吗?” 雪茹嫣仔细想他的话,想在平州城的那几天跟祝莹莹在一起的情况,很快想到:“祝莹莹从来没跟我提过张献忠。” 俞青朗扬眉点头:“她要是先认识张献忠再认识你,见到你的时候一定会跟你说这层关系,她没有说,反而跟你说羡慕你京城官家小姐的身份,那就说明她和张献忠认识,是在我们离开以后。” 第四百七十四章 雪梅庄—成亲 雪茹嫣都感到吃惊:“张献忠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祝莹莹她这次真是羊入虎口,她是不是想用这种方法救她爹?” 雪茹嫣想到了这一点:“祝员外一定是死罪,祝莹莹这样真是……” “谁都想活着,她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只有自己活着就无法忍受与亲人生离死别。” 雪茹嫣听着他的话忽然想到了自己,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你是在劝我放下江家当年的事,不再问爹当年怎么被冤枉?”雪茹嫣问。 俞青朗转过了身:“你忘不掉吧。” “是,我忘不掉,”雪茹嫣说,“这是责任。” 她又说:“但祝莹莹不是。” 俞青朗没有回头,雪茹嫣解释说:“江肆宰相被灭门是冤枉,但祝员外贩卖人口是实情,我忘不了这件事是因为江家的确冤屈,而祝莹莹忘不了这件事就是纯粹的徇私情,天地间应当有正义的,不是吗?” “天地当有正义,可天地仍旧以万物为刍狗。”俞青朗道。 张献忠和祝莹莹的婚事终是定下,满朝文武都去贺礼,王司李说:“虽然张宰相的女儿不待见你,但今天是他家二公子大喜的日子,你是我名下唯一的闺女,还是得去,到了宰相府不要惹事,尽量躲着张小姐,我们吃了饭就回来,不多留。” 雪茹嫣行礼说:“一切听伯父安排。” 张献忠或许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娶妻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穿着新郎的衣服,看上去不是很愉快。也是,像他这种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哪里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某一个女人的相公? “张二少那应该是全京城女子的相公啊!这婚整的,他肯定不高兴吧?”来贺礼的其他纨绔子弟说。 “新娘子来了!” 宰相府里很热闹。 雪茹嫣站在人群里观礼,看见祝莹莹被媒婆牵出来,戴着红盖头。 祝员外在天牢里,高堂上只坐着张宰相和他的夫人。 别人不知道祝莹莹的身世,纷纷夸张宰相:“现在宰相大人真是儿女双全,又娶到了好媳妇!” “宰相大人真是有福气!” 雪茹嫣躲在人群里面发笑,幸好这些话张宰相听不到不然他肯定会很不舒服。 她躲着张香儿,特意站在与她相反的一边。张香儿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在祝莹莹走上堂前时,张香儿还去搭了把手,好想她挺认这个二嫂。 媒婆说:“一拜天地!” 这时,院子外边传来一个声音。 “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惊住了,纷纷下跪行礼迎接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踏着步子走来。雪茹嫣抬起头,分不清他是廉榆好是俞青朗。但那人朝她看了一眼,透过面具的眼神……好了,雪茹嫣知道了。 这是俞青朗。 雪茹嫣疑惑,连到宰相府来贺礼大婚这种事都要他来代劳? “免礼。”俞青朗说。 他的到来填上了祝莹莹没有高堂的缺陷,俞青朗故意问:“新娘子的双亲怎么没到?” 第四百七十五章 雪梅庄—成亲 张宰相立即起身,说:“新娘的高堂有事不能到场,皇上您来了,这桩婚事也是您指定,正好请您来做莹莹的高堂吧!” 张宰相说着起身给他让座,俞青朗看了看,终于还是点头说:“好,祝莹莹,你可愿意让朕暂代你的高堂?” 祝莹莹立马福身说:“愿意,这是莹莹天大的福分!” “好。”俞青朗笑着说,坐下身。 现在有皇上亲自来主婚了,场面上来说玩笑话的人都没有了。 雪茹嫣很感慨,这桩婚事背后,所有人都各怀鬼胎,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福了。从祝莹莹的角度看,她被张献忠夺了清白,能嫁给他当然是一件好事。皇上要从祝莹莹这里撬开张献忠乃至整个宰相府的口子。张宰相则是处处提防,恐怕现在已经在想着怎样把祝莹莹赶出宰相府了。 张献忠和祝莹莹拜完了堂,大家可以四处走动,有的人留下,有的人离开。王司李催她:“快走吧!” 雪茹嫣刚要走,身后:“王小姐。” 雪茹嫣转头,朝他行礼说:“见过皇上。” 俞青朗对着王司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这边问雪茹嫣说:“今日也来宰相府了?” 王司李很明圣意的先走开了,雪茹嫣暗中拉住他的手问:“你今天怎么也扮成了廉榆的样子?” 俞青朗说:“我就是廉榆。” 雪茹嫣愣了一下,抓住他的手松开了。 “你好像不相信? “你就是俞青朗。”雪茹嫣笃定说,也更加确定她的一个想法。 俞青朗却坚持说:“我是廉榆。” “瞎说。”雪茹嫣说,趁着人不注意就要拿他的面具。 俞青朗的反应比她的手快,在她还没碰到面具的时候就已经抬手按在了面具上。 雪茹嫣下不了手,问他:“既然是廉榆你来跟我说什么话?” 俞青朗道:“我们是朋友。” “朋友?”雪茹嫣决定直接说了,“你身上有一股独特的熏香味,你以为你能跟廉榆混淆身份吗?别人会被你蒙混到,到我,我跟你们经常接触,怎么会分不出来?你分明就是俞青朗!” 她问:“你为什么总要装成他的样子?还是说……” 雪茹嫣拧着眉头,盯着他谭晶一眨不眨。 她心里这段时间一直有一个想法,虽然很荒诞,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说不定俞青朗才是皇上。 可她不敢下这个结论,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她此刻小声地问,试探着:“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皇上吧?” 张宰相认不出来,王司李认不出来可能是因为他们是臣子,对皇上不够了解。但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也认不出来,那就只能说明要么太监知道俞青朗和廉榆掉换了身份,要么就是俞青朗他就是皇上! 当然,前者也有可能,可是……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是俞青朗出面,连处理朝堂里的公事和来宰相府贺婚礼都要俞青朗替代吗? 廉榆去做什么了?皇上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但这件事,雪茹嫣不敢问。 第四百七十六章 雪梅庄—成亲 “嗯?怎么不说了?”俞青朗问。 雪茹嫣推开他说:“你都不承认是俞青朗,我说什么?” 俞青朗叹了口气,问:“你就凭熏香味就分辨我和廉榆?” 他这样说就是承认自己是俞青朗了。 雪茹嫣这才问出来:“你……在我说出那个问题之前你能不能惯答应我一件事?” “好。”俞青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雪茹嫣惊讶:“就不问问我要问什么?” 俞青朗说:“不论你问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我问出来你不准生气,更不治罪或者是迁怒给王司李大人。” 俞青朗愣住了:“你要问什么?为什么这样说?” “你先答应再说!” 俞青朗道:“好,我答应你。” 雪茹嫣这才说:“俞青朗,其实你才是皇上吧?” 俞青朗愣住了,她仰着头,俞青朗的嘴角有些颤抖。 “你想多了。”俞青朗说。 雪茹嫣道:“也许吧,但廉榆去做什么了?他不好好做皇上跑哪里去了?” “这与你无关。” “当然,这都与我无关,我就是说一说,”雪茹嫣说,“张香儿看不惯我,我要和伯父先回府了,你要是皇上的话,我还是想请你帮江家洗清冤屈,江肆不是奸臣,至少为他正名吧!” 她走了,宰相府门外,王司李坐在马车上一直在等她。雪茹嫣上了车,王司李问:“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雪茹嫣说,“问了我跟星主出去玩的事情,没有别的,对了伯父,星主也是皇家人,你知道吗?” “嗯,”王司李说,“星主已经快得道了,我年轻时有幸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还是一头青丝,样子跟现在一模一样,除了头发白了,一点没变。” “唉,星主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真的跟神仙一样!”雪茹嫣感叹说。 王司李在一起来:“你说星主认出了你的身份?” 雪茹嫣茫然地点头说:“是,星主第一眼见到我就说我生在富贵人家,那时候我还是教司坊的歌姬,他却笃定我出身不俗。” “那你有说什么?”王司李问。 “我?我什么也没说,”雪茹嫣说,“但星主都看出来了。” “他知道你是前宰相江肆的女儿?” “嗯,他知道。” 王司李十分吃惊:“那他可有说什么?你与星主又是如何认识的?” 雪茹嫣道:“在教司坊的时候总能见到各种人,即便认识星主也很正常,星主是方外之人了,不会讲我的身世说出来的,伯父放心吧!” 王司李大叹口气道:“千福宫星主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人物啊!” 她拿祈莫将刚才与俞青朗私谈的事情掩盖过去,要是俞青朗真是皇上,那江家的事都能出头了。 可是…… “江家有冤屈吗?没有!”王司李说。 回到了御史府,王司李听说她还想为江家鸣冤,怒斥她说。 雪茹嫣很奇怪:“伯父现在怎么又说没有了?之前我向伯父您问起来的时候,伯父明明还很感慨,说是先皇的错!” 第四百七十七章 雪梅庄—成亲 “是先皇有错,但江肆死的不怨!”王司李说,又叹气一声,“以江肆那个臭脾气,先皇没早砍了他都是对他仁慈!的确,他是忠臣,但是死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管性命也要先皇采纳,说的好听是谏言,说的不好听那是逼宫!” 王司李有种说服不了她的虚脱感:“萍儿,你从小就很乖,很听话,我知道你在意这件事,心疼你爹,但是从这件事来看,江家惹圣怒那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你爹当年的做法太过偏激,这才让人扣上了逼宫欲对皇上不轨的大不敬的帽子,先皇本来就多疑,这才导致了江家满门抄斩,要是有人天天逼着你听他的话你不恼怒吗?更何况你爹逼的那人是皇上!” 王司李字字说进了雪茹嫣的心里,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有份量,让她心疼。 王司李也平静了下来,安慰她说:“先皇唯一的错就是当时不理智,或许听信了某些谗言,一下将江肆看成了乱臣贼子,不过江肆即便不落的满门抄斩,以他的举动,判个斩刑也够了,我当年是看你无辜,小小年纪就要受牵连被斩首,又有你爹托付,所以才冒死把你带了出来,你可千万不要自以为是的做傻事啊!” 雪茹嫣很感伤。前不久她还在说祝莹莹想救她爹,要是江家真像王司李说的这样纯属活该的话,那她想做的跟祝莹莹有什么区别? 世人不了解江肆的为人,如果单从逼宫似的谏言行为来看,说不定也会讲江家想要图谋不轨。 她不是满腔热血像祝莹莹那样不懂世事,单纯天真的大小姐。在教司坊长大,她已经看过了许多人世沧桑,看懂了许多道理,理字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如果江家真的有错,她不会强行要给江家平反。不管是谁犯了错,都要承担代价。 啊,代价!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能适应小楼的模式,跟小楼建立良好的关系吧? 任何事,都有代价。 “俞青朗,这就是你一直叫我不要过问这件事又不肯帮我查的原因吗?”雪茹嫣问他,“因为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好查的,一点内幕也没有。” 俞青朗听说她心情不好,带她到京城最高的城楼顶上放风。 高处不胜寒,是因为风大。 雪茹嫣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也不想去理,接着说道:“可是父亲没有要逼宫谋反的意思,他是为了先皇好,为了百姓好,是忠臣。” 俞青朗点头说:“江肆宰相是忠臣。” 雪茹嫣偏过头:“至少承认这一点?告诉世人惹了圣怒的前宰相不是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是忠臣?” 俞青朗深吐了口气,询问:“既然是忠臣,为什么被满门抄斩?” “因为行为不当,逼迫皇上接纳谏言?”雪茹嫣问。 俞青朗扭过头来看她:“你真是与一般人不一样,你真是这么想?” 雪茹嫣无辜的张了张眼睛,点了点头。 第四百七十八章 雪梅庄—成亲 “这好办。”俞青朗说。 他们两人之间开始沉默了。谁也没有说话,坐在城门顶上,看着远方,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终于,俞青朗开口:“你比我想的,放下的快。” “这些事不是我能左右的,”雪茹嫣说,“江家毕竟已经不在了,我就算放不下又能怎样?要带着仇恨活吗?” 她看着俞青朗:“这么多年过去了,是非对错也难弄清楚。” “你说过,这是只成你活下去的原因。” “是啊,因为还心存留念,所以一直在努力活着,我只是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清,要是父亲没有错,我一定要为他正名,这是我的责任,”雪茹嫣道,“可是他有错。” 是啊,当年的宰相江肆是有错。他再怎样忠心耿耿的谏言也不能逼迫皇上啊! 父亲的脾气她多少也还记得一点,是个牛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任凭谁都不能劝回来。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这就是江肆最大的毛病,也是江家最大的毛病! “所以我不怪先皇,”雪茹嫣说,“为人臣子就要有为人臣子的样子,父亲他还是逾越了。” “江宰相的事情我会处理,”俞青朗道,“你放心,江家一定会被正名。” 有了俞青朗的保证,雪茹嫣就放心多了。 人也疲倦下来。 “我想回去了。”她说。 “好。”俞青朗点头,抱起她,离开了城楼。 飘香楼里。 “啧,这什么酒?飘香楼现在给的酒都参水了吗?真是诸事不顺!” 张献忠在这里大肆抱怨,他的跟前,南行莫递出去帕子,拿走他跟前的酒杯说:“还没有恭喜张二少跟我堂妹喜结连理。” “别提了,一说到她小爷我就难受!”张献忠说,一点都不管他是堂哥的身份,跟他说,“那个臭丫头跪在我家门口,逢人就说她和我的事情,我家是什么,是宰相府!她让我们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南行莫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安慰他说:“二少爷啊了,这事情是堂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替她给你赔罪了!”说完,他端起酒杯一口引尽。 张献忠拦下他,说:“算了算了,这里的酒今天掺了水,不好喝,我请你换个地方喝酒!” 南行莫依从了他,问:“要去哪里喝酒?” 张献忠忽然开心起来,站起身连忙拉他往外面走,神秘兮兮的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月柳巷里歌舞升平。 南行莫笑问:“这里就是你说的喝酒的好地方?” 张献忠摇着折扇,哈哈笑道:“京城里哪有比喝花酒更有趣的?走!” 张献忠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月柳巷里面,这里的姑娘有认识他的,连忙过来拉他。 “张公子好久没来了!” “张公子来奴家这,奴家都想你了!” 南行莫也哈哈一笑:“被美人簇拥左右,果然是人生乐事,还是张二少你会享受!” 张献忠非常高兴,甚至还带着得意劲:“那,也不看看我是谁?就这么跟你说吧,之前我的人在这条巷子口打死了个不知死活的小白脸,衙门都不敢抓我!那小子也是,非要跟我作对,打扰小爷我的雅兴,该死!” 第四百七十九章 雪梅庄—成亲 即便是南行莫也知道张献忠在京城里是飞扬跋扈,宰相家的公子即便打死了人,也有人来替他遮掩,最后那件事就不了了之。 张献忠说:“走,去风月四时歌!” 听到他说去那里,围过来的姑娘一个个不高兴地走开了。 “风月四时歌?倒是个有趣的地方!”南行莫说。 张献忠:“哦?听你的意思,好像去过?” “去过一次,”南行莫说,想起那一次的情形,评价说,“可真有意思啊!” 张献忠来了,刘妈妈如临大敌。这位虽然是有钱的主,但是很不好伺候。 刘妈妈连忙迎上去说:“张公子,好久不见了张公子!” 张献忠道:“刘妈妈,叫上你这最好的姑娘!今天我可是带了一个朋友,你要是招待不好,我就叫风月四时歌在京城待不下去!” 刘妈妈赶紧赔笑说:“好说好说,既然张公子来了,那当然要来最好的姑娘!” 南行莫却拦下说:“不用这样麻烦,就把排在前三的姑娘叫来就是了。” 刘妈妈愣住了,张献忠眉头一挑,不怀好意的看着他笑:“你小子,有两手啊!刘妈妈,就这样办,把你这的头牌榜眼探花都叫出来,银子管够!” 满足客人的要求是任何行当都要遵守的基本准则。 很快,三位姑娘到了,张献忠向南行莫介绍说:“这个风月四时歌现在就是月柳巷最红的坊楼,以前月凉在的时候曦月歌还能跟这里叫会儿板,但现在,要来就来这里,来!” 红儿战战兢兢地进去,她听说今天的主顾是张献忠,早吓得魂都没了! 可是她又不能不去,她的牌子在张献忠手上呐! 红儿硬着头皮进去,里面,南行莫一看见她就灿烂的笑了。红儿感到奇怪,她好像没见过他。 “过来。”南行莫对她说。 红儿看了看四周,发现南行莫真的是在叫她,愣了一下。 南行莫问:“怎么,风月四时歌的姑娘还要人请才能过来吗?” 红儿很害怕,表现得生涩又清纯。 南行莫又笑了,拉过她来,上下打量:“不过还是一个小丫头,怎么当上最好的坊楼前三的?” 红儿赶紧回答说:“承蒙大家喜爱,红儿当之有愧。” “喜爱?确实,是雪茹嫣喜爱你,力捧你的吧?” 听到雪茹嫣三个字,不仅红儿,连另外两个姑娘都惊到了。 张献忠也是,连忙扒拉他过去,问:“你认识雪茹嫣?” “认识啊,”南行莫点头说,“上次来这里就是她坐我旁边,力捧这位红儿姑娘!” 南行莫笑道悠然又古怪,他挑了挑眉毛,对红儿说:“我只听说过男子喜欢捧姑娘,没想到女子也会!这位雪茹嫣姑娘跟你,不会是……” 张献忠先替红儿说了:“那个雪茹嫣以前是她主子,那时候她跟在雪茹嫣身后就是个跟屁虫,还没少给我添麻烦!” “哦,”南行莫了然地点着头,“但张二少,你可知在平州的时候跟在星主身边的人是谁吗?也是这个雪茹嫣。” 第四百八十章 雪梅庄—成亲 南行莫说:“我倒不知道从教司坊出去的人可以直接进千福宫。” “什么?雪茹嫣那丫头去了平州?” 张献忠大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脚把椅子踢开! “这混账东西,竟然跟祈莫走。” 南行莫不紧不慢:“张二少何必动怒呢?她在平州是去玩的,哦,说起来令夫人跟她的关系还不错,在平州的时候以姐妹相称,要知道她做没做什么,问问尊夫人不就知道了?” 南行莫说着看向红儿:“红儿姑娘,为我们弹奏一曲吧?” 雪茹嫣在朗园里闲逛。这几天她的思绪全都落在俞青朗是不是皇上的这个问题里。这座朗园他说是皇上为自己为江家修的,那如果他是皇上…… 从内心感情来讲,雪茹嫣是情愿俞青朗是皇上,她无法接受廉榆曾经这样对她好的事实。 比起廉榆来,还是俞青朗吧! 她转过身,看见不远处有一堆人,簇拥着一两人徐徐往前。 祝莹莹说:“这朗园修的是不错,只是不要钱,有些过分了。” 她身边的丫鬟说:“二少夫人,您说的是,得让二少爷跟老爷提一提,要朝廷把这座园子关了,不让那些寻常老百姓进来,只让二少夫人一个人来!” 祝莹莹笑得合不拢嘴,夸她说:“就你会说话!” 她们往这边走来,雪茹嫣看清楚了是她,一时犹豫要不要打招呼。 她正在思考,祝莹莹已经看见了她,怒气冲冲地过来,抬手就打雪茹嫣一个巴掌。 春卷愣住了,等到祝莹莹打完以后才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小姐!” 雪茹嫣也没有反应过来,直直挨了祝莹莹一巴掌。 她反而乐了,叫她说:“莹莹。” “你别这样叫我,我现在已经是宰相的儿媳妇了!”祝莹莹说,高声喊着。 雪茹嫣吐了口气,道:“张二少奶奶,恭喜你成亲,只是刚才,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祝莹莹很鄙视她,也更是气愤,反问,“为什么打你你不知道吗?” 雪茹嫣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祝莹莹说,“你们陷害我爹,把自己做的坏事污蔑到我爹头上,害得我家破人亡,还说我误会?” 听着她的话,雪茹嫣震惊了:“什么时候污蔑……你是说祝员外入狱的事?” 雪茹嫣震惊无比:“祝员外贩卖人口这是事实,莹莹你……” “胡说!叠彩不会做这种事!” 祝莹莹高声怒喊,恨不得再给她几个耳光。雪茹嫣虽然想辩解,但想到祝员外毕竟是她爹,祝莹莹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她也不用非要女儿去指责父亲有罪,所以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巡抚司一定会对这件事给出说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祝莹莹在她面前大闹:“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巡抚司还不是听你们的?你们就是想要我爹死,给你们顶罪!” 祝莹莹不依不挠。雪茹嫣知道,再与她纠缠下去也没有用。 第四百八十一章 雪梅庄—成亲 雪茹嫣说:“春卷,我们走。” 她要离开,但是祝莹莹不打算放过她。 “想走?” 她带的人多,很快将雪茹嫣围起来。雪茹嫣飞快的思考对策,但怎么也想不到合适的。祝莹莹毕竟是宰相府的儿媳妇,要是闹大了,她跟宰相府之间就结仇了。 她结仇不要紧,反正来到京城以后得罪的人挺多,再多一个也无妨。只是王司李,她现在是王司李名义下的女儿,她不能连累到恩人。 就在这危机的时刻,周围忽然想起一个声音。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拦她?” 这个声音…… “廉榆?” 祝莹莹带来的人里好几个被直接打飞了,廉榆走了进来,瞟了眼祝莹莹,笑道:“张献忠真是娶了一个母老虎啊!” 廉榆带着面具,这个面具让祝莹莹吓得尖叫! “皇上!” 所有的人都向廉榆跪下来,廉榆笑了,看向雪茹嫣说:“你还真有能耐,张献忠刚刚成亲的媳妇都跟你结仇了,你是勾引张献忠了?” 雪茹嫣跟廉榆的交情让她更多将他视为朋友和同伙,而不是皇上。听到他这话,她脱口而出:“谁勾结张献忠了?张献忠还来向我提过亲,我都没答应,现在勾引他做什么?” 她的话让祝莹莹的脸色不好看起来。雪茹嫣没有理会,对他道:“张二少奶奶好像对我和星主有什么误会,我想还是赶紧告诉星主比较好。” “误会?”廉榆看着祝莹莹,“你误会千福宫星主?他对你做什么了?” 祝莹莹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把她认定的祈莫和雪茹嫣贩卖人口污蔑到祝员外身上的事情告诉廉榆了。廉榆的表情逐渐奇怪,然后看向雪茹嫣,越来越有意思! 雪茹嫣说:“我先走了。” “别走!”廉榆拉住她,一脸坏笑。 雪茹嫣叹气,直接问:“你想怎么整我?” “没想到你们竟然做了这种事!” “你是傻子吗?” 廉榆咳嗽两声:“咳咳,祝莹莹,你说的这个事情,朕知道了,朕一定会叫人查探,好好的查,还你祝家清白。” “谢皇上,多谢皇上!”祝莹莹连忙说,向他叩拜,将他当成了活菩萨! 廉榆拉起她:“走吧,朕要去好好审审你。” “廉榆……皇上,皇上,你不能只听祝莹莹的一面之词啊!而且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廉榆很快将她拉远,对着她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你们怎么回事?”廉榆小声问,“是祈莫不要你们斩草除根,留她这么个大麻烦?” “皇上……” “好了,你不要这样叫我了,我不喜欢这个称号,你都跟老头子混的这么好了,好叫我皇上做什么?” 雪茹嫣沉默了片刻:“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当然是给她申冤了。” “你,你要放了祝员外吗?把我和星主抓紧去,去讨好宰相府?” “关宰相府什么事?”廉榆道,“我就是想叫你吃点苦头!” 第四百八十二章 雪梅庄—入狱 “吃点苦头是什么意思?”雪茹嫣问他,但得不到回答,他带来的人就把她抓起来了。 春卷吓坏了,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廉榆瞟了她一眼,问:“这就是王司李给你选的新丫头?太差劲了,还抵不上之前小红儿的一半!” “廉榆,你要带我去哪?”雪茹嫣忙问。 廉榆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雪茹嫣被廉榆关进了大牢。 牢房里来了个女人,这是个稀奇事。牢房里一下热闹了,跟她被关在一起的其他女囚纷纷过来询问她的情况,雪茹嫣也只能尴尬地笑笑,什么话也不说。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祈莫那里,俞青朗正坐在祈莫跟前,听见这个消息立马起身。 祈莫按住他:“坐下!” “星主,他怎么能……” “这件事不要多管,祝莹莹既然要挑起这件事,他这样做倒没什么不妥。” “星主?” “小雪儿是见过风浪的姑娘。”祈莫说。 ”见过风浪就一定要受苦吗?“俞青朗问,很烦躁地叹了口气,”祝家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为什么还要弄这么一遭?江萍茹何其无辜,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门外,那人道:”雪茹嫣是江萍茹的事情还是我替你找出来的,我让她受点苦怎么了?“ 廉榆走进来,破天荒的跟祈莫行礼说:”老头子,又见面了!” “廉榆,你到底想怎么样?”俞青朗问。 “怎么样?”廉榆哼笑一声,坐下来,“我偶然路过朗园,发现祝莹莹在刁难她,祝莹莹把祝家做的事情全推到了老头子头上,她跟你们一起去的平州,就自然把这笔帐跟她算了,说起来我这样做还是帮了她。“ “你说什么?” “你别动气嘛,听哥哥给你好好说说……” “放开!”俞青朗命令他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廉榆笑了一下,手从俞青朗脸上拿开,说道:“我已经弄清楚了,南行莫就是从漠国过来的,虽然具体身份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但是他身边的人都是漠国黑锋会的人,那是在漠国又名的暗杀帮派,能用得起他们的人要么是头领,要么就很有钱。” 俞青朗又道:“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祝莹莹现在嫁给了张献忠,这件事情也很值得琢磨,我们处理大宁内部的蛀虫很简单,就拿祝家的事情做文章弄个莫须有的罪名把张献忠甚至张守义给拿下就是了,但是治标不治本,大宁内乱的根源还是在外部,我有预感,漠国正在对大宁实行一套精妙的计划,今日张守义倒了,明日他们又会招商其他人,要是不把那边给端了,大宁里边的事情永远除不干净!” 祈莫笑了一生,俞青朗也沉默下来。 “你是想用小雪儿叫他们露出马脚?” 廉榆说:“祝莹莹现在对你们是恨之入骨,不先给他们点甜头,他们怎么知道大宁的皇上还不知情呢?星主的身份非同一般,他们想动也动不了,与其让他们去动雪茹嫣,不如我先动了吧!” 第四百八十三章 雪茹嫣—入狱 廉榆说完看着祈莫,嘴角隐晦的笑意依然没有消退,他又说:“我还有一个消息,老头子听了可不要吓到。” 祈莫看了看他:“直说无妨。” 廉榆道:“听闻江湖里最近有人在找《齐天令》,相传是避世仙门流传入世的一套仙门秘法,不知道跟你有没有关系啊?” 祈莫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对他说:“此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廉榆点头:“没关系就好,这种仙门秘法一旦出世,总是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跟千福宫无关就行!但要是有关,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阴暗的大牢里散发着霉气,雪茹嫣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听见牢门被打开了,牢狱冲里面喊:“王静淑,出来!” 雪茹嫣起身,在囚犯们的注视下离开牢房。她跟在狱卒身后,一言不发,直到看见一抹青衣,才张口问了一句:“是你?” 狱卒离开了,临走前说:“不要聊太久啊!” 俞青朗笑着跟他点了点头,雪茹嫣忙上前问:“俞公子怎么来这里了?” 俞青朗问:“在牢里还好吗?” 她说:“廉榆把我关进大牢了,要给祝莹莹要给说法。” 俞青朗点着头,轻微的叹气:“我都知道。” 雪茹嫣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不惊讶了。以俞青朗和廉榆的关系,他应该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她也明白过来一件事。 “所以,是故意安排我入狱的?”雪茹嫣问。 俞青朗点了点头,安慰她说:“在牢里你不会有事,只是牢里的环境艰苦,这段时间你要自己克服一下了。” “好的!”雪茹嫣应下来说。 这几天一直没有人能跟她说话,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讲,现在俞青朗来了,她开始和他说东说西,恨不得把所有的事都和他说一遍。 俞青朗一直认真听着,不论她讲什么都是一脸微笑,眼神立有对她止不住的歉意。雪茹嫣问:“你是觉得有愧于我吗?” 俞青朗点了头,叹气:“这本不是你要承受的事情,对不起。” 这回轮到雪茹嫣笑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生来就跟你们这些人脱不了瓜葛,就是要在朝堂的纷争里活着。” “我原以为你做了王司李大人的女儿以后会过得幸福。” “每天都是这样过,没什么不同的。” “我……”俞青朗刚一开口话音就落了。他沉默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出声。 “俞青朗?”雪茹嫣试着问了他一声,笑话他,“今天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了?都不象小楼公子了。” “等这件事完了以后,你愿意和我隐退江湖吗?”俞青朗问。 雪茹嫣愣住了:“你说什么?” 俞青朗温柔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她,柔情似水,轻声的问:“愿意吗?” 雪茹嫣张着眼睛,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嘴里痴痴地说:“可我还没有给江家……” 俞青朗立马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结束了,江家的事也了结了。” “为什么?” 俞青朗道:“当年江肆虽然有过激的行为,但是江家的覆灭不是仅仅这一个原因就能促成,向先帝谗言扰乱是非的人里为首的就是张守义,江家倒了,先皇就顺理成章地将他提为了宰相,我不会放过他。” 第四百八十四章 雪茹嫣—入狱 雪茹嫣的反应很平静,没有他想的那样激动和惊讶。 她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父亲身居高位,一定会引人嫉妒,自然有人想扳倒他。” 俞青朗道:“你已经很公正的看待当年的事了,江宰相的错,降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张守义也有错,但却平步青云,当年的事要讲公正就不能放过张家,进献谗言的小人,也是要付出代价。” 雪茹嫣反而松了一口气,她叹出来,莫名很轻松。 俞青朗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吗?我只是想的开而已,这件事情,即便我什么都不做,老天爷不是也将要让章家付出代价了吗?”雪茹嫣说,“张献忠跟祝员外是一伙的,还企图隐藏罪证帮祝员外脱罪,这部已经是老天要灭张家了吗?再往前说,如果祝员外的事跟三王爷在平州私卖矿藏给漠国星皇子有牵连,那张家株连九族都不够,我这份仇不用多费心,上天都帮我报了!” 雪茹嫣说玩笑了:“这才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要是张宰相没有得到宰相的位置,他的儿女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张狂,那也就不会犯下这种死罪了。” “我很佩服你。”俞青朗说。 雪茹嫣受宠若惊:“我何德何能能让小楼公子佩服我?” 俞青朗道:“世上能有几个人像你这样看得透彻?即便是我,也做不到。” “那是因为你有实力罢了,”雪茹嫣叹气,“我一个身世凋零,体格虚弱又没有一点权势的弱女子,除了听天命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没有与天争的能力,更没有与人争的力气。”雪茹嫣又说。 南行莫在京城住在一处偏僻的宅院里。他时常请客,一下便在京城公子哥的圈子里站稳了脚跟。张献忠跟他称兄道弟,也更加是长了他的脸面,并且,他还时常请风月四时歌的虹儿姑娘来府上唱曲,日子过的是醉酒笙歌,奢靡得很! “张二少爷的夫人叫他堂哥,那他就是宰相府的大舅哥,平时得多来走动走动!”京城里的某家公子如此说,从南行莫的府里走出来。 风月四时歌的马车吸引来了廉榆,他抱着剑,冷冷地看着这些人进出。 “还真是门庭若市啊!”廉榆笑道,也跟着走进去,可是道门府门前就被拦住了。 ”站住!“ 廉榆低头一看,注意到看门的护卫手腕下背影藏起来但露出了一点点的纹身。 他笑了,报出了黑锋会的接头暗号:“往来无白丁。” 这两个人愣了一下,回应说:“春江花月夜。” “黑出岐山无水。” 这两个护卫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兵刃,抱拳拱手尊称了廉榆一声:“堂主!” 廉榆笑了,直接走了进去,那两个人再也没有阻拦。 南行莫俨然成了京城新贵,来来往往很多人,廉榆躲开他们,在这座宅子里四处观览,忽然听见前面说…… “堂哥,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第四百八十五章 雪茹嫣—入狱 是祝莹莹? 廉榆躲在一旁偷看,顿时间惊讶:“他竟然教祝莹莹练武?” 廉榆感到不可思议,后院里,南行莫竟然在教授祝莹莹武功,而且是一套毒辣的暗杀功夫。 祝莹莹之前一直没有练过,临时学当然学的很慢,而且底子又差,所以连起来也十分蹩脚。可是对这一套做法廉榆却不陌生,因为祝莹莹若是去暗杀,谁都想不到她这种人竟然会杀人,没有防范,所以也容易得手。 南行莫究竟想要干什么? 南行莫对祝莹莹说:“星主有神功护体,要想让他付出代价,还得破了他的神功才行。” 廉榆听着差点说话了。祈莫什么时候神功护体了?他又不是千年的王八要破了壳才能伤到里面的肉! 他感到南行莫的话可笑无比,但还是接着听下去,南行莫说:“要想打倒她,你要先弄到他的一套心法,拿到心法以后我才能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才能给莹莹你报仇。” 祝莹莹问:“什么心法?” 南行莫说:“齐天令,你还记得星主的样子吗?” 祝莹莹看着他点头,南行莫说:“他一头银发就是练齐天令练的,齐天令可以令他容颜永驻,而且长生不老,一般的方法还真伤不了他!” 廉榆震惊了,一时大意弄出了声响。南行莫一下皱眉,回头大喊:“谁?” 廉榆闻声已经立刻离开了宅院,南行莫只能看到一个快速的声音飞过去,消失在了视线中。他握紧拳头,对祝莹莹说:“我去看看,你接着练!” 廉榆震惊无比,原来江湖里在找《齐天令》的人竟然是南行莫。不过这件事倒还不让他这样震惊,他真正震惊的在前段时间问祈莫的时候,祈莫跟他说得是齐天令与千福宫没有关系。 “他不是说没有关系吗?南行莫怎么这么肯定?”廉榆独自说着,但身后南行莫穷追不舍,他才意识到,这个南行莫的功夫也是高深莫测。 廉榆不打算一直逃下去。他选了个空旷的地方听了下来,身后,南行莫一会儿就到,质问他说:“你是什么人?” 廉榆悠哉游哉的转身,夸赞他倒:“少侠好功夫啊!” “别说废话,你是什么人?”南行莫又问一遍,“为什么多在我家宅院里,你听到了什么?” 廉榆知道他没见过大宁皇上的样子,也就不知道他脸上戴的面具跟皇上平时戴的一样。所以他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侠客,听说有一本绝学《齐天令》现世了,我没有见过,所以四处打探消息,想练一练。” 南行莫露出了鄙夷和不屑的眼神:“齐天令岂是你想练就能练的?” “不练练怎么直到?”廉榆笑着说,“你刚才还问我都听到了什么?那我告诉你,我听到了你说齐天令在千福宫星主那里,所以我决定去千福宫讨要那本秘籍。” 他看着南行莫:“看来你也想拿《齐天令》,那我们就一起去吧,不过先说好,谁先抢到就是谁的,不可以赖皮!” 第四百八十六章 雪梅庄—星皇子 南行莫狐疑的打量他。 “怎么,你不去?那我可就去了,拿到了齐天令你可不要来抢!”廉榆说,唰的一下就飞走,跑得无影无踪。 南行莫追了上去,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这一点让廉榆意外,他也没有说谎,直接向千福宫的方向去,南行莫穷追不舍,来到了千福宫门口。 “少侠好体力!”廉榆抱拳夸赞说。 “在江湖行走,不报名号?”南行莫问。 ”名号?你要什么名号?“ 南行莫盯着他看,廉榆笑了,说:“好吧好吧,你叫我廉榆就好了,这千福宫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地方,我不敢直接闯进去,你敢吗?” 南行莫说:“为什么要闯进去?” 他已经上前去敲门,很快,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小道童。 “师父说,今天会有人来找师尊!” 奶声奶气的声音很是可爱,小道童慢慢推开大门,对他们两个说:“两位请进吧!” 小道童带他们到了祈莫的禅房门口,廉榆看了他一眼,要进去。小道童拦住他说:“你不能进去,师傅说你不准进。” 廉榆一下愣住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道童说:“不管不管,你就是不能进,师傅没有说要你进去,你就不能进!” “嘿,你!”廉榆一把抓起他的衣领直接把小道童拎了起来。 “呜哇哇~师尊救我,师尊救我!” 祈莫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吵闹,开门走出来:“何事喧哗?” 他一头银发,南行莫再次打量了他一次,笑问:“星主可还记得我?” 祈莫看见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对他说:“进来吧。” 廉榆在一边问:“那我……” “你待着,替本尊带带徒孙!” 小道童在他手里拎着朝他吐了吐舌头,廉榆一下就气起来了:“你小子,你……”但是他又觉得这小娃娃真可爱,又笑了起来。 “行,不就是带娃嘛!小子,今天我来带你,你以后能吹一辈子!” 祈莫请南行莫进门,对他的到来没有吃惊,也没有任何疑问,问他说:“你娘亲可好?” 南行莫倒是吃惊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祈莫笑了笑,宽慰他说:“你不要紧张,我只带哦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你终于来了。” 南行莫奇怪地看着祈莫,祈莫道:”来,喝水。“ 一杯清澈透明的山泉水摆放在南行莫跟前。南行莫低头看着,但没有任何动作。 祈莫看了看他,说道:”放心,没有下毒,我不会毒杀你。“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南行莫问。 祈莫道:”本尊杀你有什么好处,漠星南小皇子?啊,现在是该叫你星皇子?“ 南行莫眯起眼睛看他,脸上阴沉的神色看不出心里对祈莫究竟是敌是友,但至少说明他很不高兴。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南行莫说。 ”你的娘亲阿琪公主还好吗?“祈莫问。 南行莫的身子怔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掩饰不住的惊恐,但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四百八十七章 雪梅庄—星皇子 “我是南行莫,不是你说的什么星皇子。” 祈莫说:“几十年前,我见过你娘亲,你跟她长得很像,她现在在漠国还好吗?” 南行莫依旧坚持说:“我说了我是南行莫!” 祈莫好像也早就料到他会不承认,轻声笑了一下:“既然你不是他,那齐天令就别想拿回去了。” “你究竟怎么知道我会来?”南行莫道,终于服软了,“难道仅因为我长得像娘亲,所以你就认出我的身份?” 祈莫不紧不慢,点头承认:“不错。” 南行莫询问:“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出来的?” 祈莫回答:“从见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南行莫一愣:“第一眼?那是在路边的客栈?” 祈莫点头。 南行莫沉重地出气,说道:“既然你已经认出了我的身份,那就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你要找齐天令。” “不错,齐天令本来就是我漠国的东西,千百年来被封存在仙山上,由皇宫看管,但是却被偷了。“ 祈莫的面容很平静,告诉他说:”不是偷,是你娘亲当年亲手送到我手里的。“ ”胡说!”南行莫发火说,“阿妈才不会这样坐,一定是你到我漠国皇宫里把齐天令偷走了!” 南行莫终于露出了敌意,起身拔剑,摆出架势就朝祈莫攻去。 祈莫微微皱眉,一直躲闪,直到南行莫刺他面门的时候才出手,单手夹住剑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剑身折断了。 没有了武器的南行莫停住了进贡,祈莫说:“你既然知道齐天令的事,那也就该知道这是一本修仙的法门,凡人的武器怎与本尊抗衡?” 南行莫终于惊讶:“难道你已经修成了仙身?不可能!你只是修到了皮毛,所以容颜不老,但头发骗不了人。” “还是坐下来好好谈吧,孩子,”祈莫对他说,“当年的事我不便于你多说,你娘既然没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再为这件事费神,齐天令我不会还给你,你还是好好回去吧,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想私吞?”南行莫生气说,瞪着祈莫,“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是你既然修了仙道,就应该知道天道规矩多,你要是杀了我,对你自己有什么后果!“ “啊,我不仅修道,我还参佛,佛家有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果上天真的安排我不得不杀你才能了结这些事,我会杀了你,然后下地狱。”祈莫道。 直觉告诉南行莫他不是祈莫的对手,不论是从武功还是从口才。 南行莫冷哼一声:“不愧是活了八十多年的老妖精!” 祈莫纠正他:“才八十多岁怎么能说是老妖精?这个年纪一般人都叫爷爷吧,本尊魄力允许你叫。” 南行莫收起断剑:“我打不过你,但齐天令我一定会要回去,如果我要不到,我就把阿妈请来,问一问她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她当年为什么要把齐天令给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南行莫懂! 第四百八十八章 雪梅庄—黑锋会 祈莫没为难他,亲自送他离开了千福宫。回来以后,遇到廉榆,廉榆很奇怪他怎么从大门口的方向过来,问他:“你怎么在这?南行莫呢?” “走了。” ”走了?“廉榆大叫一声,埋怨他,”你怎么让他走了?你知道我是怎样骗他过来的吗?这多好的机会,把他拿下来,问他为什么要找齐天令……还有你,你不是说齐天令跟千福宫没关系吗?你扯什么谎呢?“ 祈莫没回答他,越过他身边朝禅房走去。 廉榆把小道童放下来,跟上:”你倒是说话啊,你在想什么呢,星主大人?这个齐天令连我都没听说过,这是什么东西?你这样神神秘秘,应该不是以不同的武功秘籍吧?“ 祈莫道:”有这闲功夫在我这里纠缠,不如去办你自己的事!老三的事处理完了吗?平州人口买卖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你要关心的不是我,是天下。“ 廉榆冷笑:”好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过他也听了这个借口:“那我就去牢里看老三了,老头子,你作为长辈,可不要对我们隐瞒太多啊!” 送走了廉榆,祈莫回头,看见身后的弟子一个个全都探出脑袋来看他的热闹。 “回去!”祈莫一个怒斥,弟子们纷纷散去,跑得干干净净。 死牢里。 “三哥啊三哥,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好了没有?”廉榆来问。 三王爷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上一次?上一次来看我的人可不是你!” “上一次不是我?三个你老糊涂了吧!”廉榆说,“三哥你看看你,年纪没有祈莫大,脑子却比祈莫糊涂多了!” 他端起三王爷的脸,静静笑道:“三哥想做的是皇上,不是卖国贼,弟弟觉得之前的提议很不错啊,张守义的儿子张献忠在平州卖人给漠国,然后三哥你呢又正好在平州卖矿给漠国,你想想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 三王爷道:“当然没有关联!” “没关联吗?你怕以为弟弟我是个瞎子、聋子,看不见听不到是不是?”廉榆说,“好,你不信,我告诉你件事,最近我在京城发现了黑锋会的人,黑锋会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那是漠国有名的暗杀组织。” 廉榆说:“黑锋会的人有自己的暗号和独特的纹身,所以我就特别去查了一下黑锋会,然后发现了……”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三王爷问:“然后什么?” 廉榆说:“然后,我发现,跟鹱国将军接头的人,也是黑锋会的人。” 廉榆笑了:“那你知道京城里的黑锋会,我是在哪里看到的吗?” “哪里?”三王爷好像被他说得感兴趣了,赶紧问。 “你听了别惊讶,汴京的黑锋会,正在给张献忠的媳妇的堂哥看家护院呢!”廉榆说,盯着三王爷,“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你跟张守义就是一伙的,企图卖国!” “胡扯!”三王爷怒吼,“本王是想做皇上,但绝没有参与贩卖人口的事,你休要血口喷人!” 第四百八十九章 雪梅庄—了结 廉榆抹了一把脸,将三王爷喷到面具上的唾沫星子擦掉,叹气说:“三哥啊三哥,你怎么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这时候不应该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吗?” 三王爷愣了一下,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廉榆说:“其实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是小楼的主人。” 听到这话,三王爷逐渐瞪大了眼睛:“小楼,就是那个传闻里很神秘,知天下事但从不出江湖的小楼?” 廉榆笑道:“从不出江湖的话是骗你们的,小楼从来没有离开过朝堂,所以,三哥啊,你再月柳巷跟章怀王明争暗斗的那点事,从头到尾,我都知道!” 他摇头叹气,但三王爷以及气喘吁吁,很是紧张了。 “你,你!” “哟,你被气着了?三哥你也真是,又想做皇上,心眼还这么小,不就是知道了你一直以来的秘密吗?”廉榆笑话他说,“不过没关系,你的那些事,我可从来没说给别人听过,放心!“ 三王爷终于认输了,垂头丧气:“你到底想怎么做?让本王将张守义抛出来你就会放过本王?” “当然!“廉榆说,”毕竟我们兄弟一场,虽然你没怎么照顾过我,但是手足情深嘛,你要是能抛出一只替罪羊,我也就认下,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不过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会给你一处房产和土地让你安度晚年,但怡亲王这个身份,你是不能要了。“ 三王爷想了想。 “成交!“他说。 红儿被邀请到南行莫的府上做客,南行莫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大口大口的喝酒,然后问红儿:”你以前是雪茹嫣的丫头,那你知道她跟星主的关系怎么样?“ ”星主……“红儿犹豫着,不说话。 南行莫很恼怒,伸手过去就掐她的脖子:”你要不说我现在就掐死你!“ 红儿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对他说:”雪姑娘跟星主的关系很好。“ ”怎么好上的?“ ”不知道。“ ”嗯?“ 红儿委屈巴巴地说:”是不知道,雪姑娘和星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星主就对雪姑娘很好!“ 南行莫放开了她。 红儿观察着南行莫。这段时间下来,她感觉这个人很奇怪,总是关注着雪姑娘的事情,然后还和张献忠走得那么近。一开始红儿以为他就是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跟张献忠一样,垂涎雪姑娘的美色。但是现在,她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他关注雪茹嫣好像并不是因为美色,更不是因为张献忠。 红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只是风月四时歌的歌姬,南行莫给了银子,她就要过来卖唱,如此而已。从南行莫的府上出来后,红儿的内心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对雪丫说:”我们去御史府吧!“ 雪丫还是懵懵懂懂的小丫头,点头说:”哦。“就叫车夫去御史府。 红儿想见雪茹嫣。 这几日雪茹嫣在牢里过的清闲,反而是她这十几年来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的舒适生活。 第四百九十章 雪梅庄—了结 在牢里,没有廉榆和祈莫来找她,她在京城里就没有别的事。一直前挂在心上的当年父亲和江家的事情也从俞青朗那里得到了答案,他答应为她讨回公道,所以这件事她也可以安心放下,生活一下就平淡下来,甚至显得无趣。 俞青朗一有空闲便会来看她,由于狱差对她不错,所以这里的犯人也都没为难她,雪茹嫣也不是惹事的人,所以大家都对她还不错。 狱差又来叫她:“雪茹嫣,有人来看你。” 雪茹嫣已经习以为常,跟着狱差走出去却吓了一跳! “红儿?” 来的人不是俞青朗,而是红儿。红儿很激动,连忙过来问她:“我去御史府找你,但他们说你被关进大牢了,雪姑娘,你怎么到牢里来了?” 雪茹嫣说:“说来话长。“ 她把大致的情况跟红儿说了一遍,红儿这才放心下来。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南公子那里怎么这么奇怪,原来他是坏人,“红儿说,”雪姑娘,这段时间南公子总是请我去他府上唱曲,还提到了你,我就在想他是不是想要为难你。“ 雪茹嫣道:”他当然想为难我,因为我跟祈莫一起出现,不放过星主就不会放过我。“ ”不过雪姑娘住在大牢里也不好,牢里吃不好睡不好的,俞公子就没有别的方法来保护雪姑娘吗?“ 雪茹嫣对她的话报之一笑,叹气道:”红儿啊,你怎么还是这样单纯?事情不是总是直的,我被关进大牢也不是完完全全都是为了保护我,你也知道廉榆不喜欢我,他也是借着机会来整我呢!“ ”又是廉……皇上?“红儿小声的说,愤愤不平,”雪姑娘究竟是哪里惹到皇上了,皇上要这样对雪姑娘?“ 雪茹嫣想着道:”也许……他和俞青朗之间,由我们不知道的感情吧!“ ”红儿,“她说,”你今后怎么打算?“ ”我?“红儿表示不解,但还是认真回答她的话,说,”明年的学艺计划已经提上日程了,我想争取这个机会到宫廷里去学艺。“ 雪茹嫣问:”你打算在教司坊继续做下去?“ ”嗯。“红儿点头。 ”教司坊的路很苦啊,“雪茹嫣说,”进了宫廷学习,学得好就会被选上春节的宫宴,为群臣和王公贵族献艺,这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实际上的纷扰痛苦又有谁知道?不过我又不能劝你离开,我现在都是寄人篱下,你若离开了教司坊,我也保证不了你的生活。“ 红儿安慰她说:”雪姑娘,我不怕!“ 看着红儿,雪茹嫣真是既欣慰,又心疼:”你现在也是角儿了,不要来大牢这种地方,会让嫉妒你的人中伤你,在教司坊什么都不重要,命最重要,知道吗?“ ”我知道了,雪姑娘,“红儿说,“我就是来告诉你南公子的事情,但雪姑娘既然都已经知道了,我就先走了。” “红儿,”雪茹嫣叫她说,“下次南行莫再叫你去给他唱曲你不要去了,推不了就去宫里找司青大人,皇上他虽然不喜欢我,但他喜欢你。” 第四百九十一章 雪梅庄—了结 雪茹嫣告诉她:“他愿意捧你,就一定不会让你去南行莫府上,那儿很危险,切记,不要再去了。” 红儿领略了她的眼神,雪茹嫣知道,她会照自己说的话去做。 她最痛恨祸及无辜、殃及池鱼的事情,针对一个人可以,但为了针对一个人而去害他身边无辜的人,这是雪茹嫣无论如何都看不下的事! 红儿没有再接受南行莫的邀请,这无疑惹恼了南行莫。 “都说风月四时歌是教司坊第一的坊楼,竟然拿了银子不上门唱曲,这也配叫第一坊楼?”南行莫很生气的来月柳巷闹事。月柳巷的客人多,喜欢看热闹的人更多,南行莫冷哼一声,质问刘妈妈,”你这块招牌还想不想要了?还是说,现在的教司坊都是这个水平了?“ 雪丫在房间里推开窗户悄悄看,惊慌得不得了:”红儿姑娘,他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别慌,“红儿很镇定,这个时候颇有一副过去雪茹嫣面对危难时刻的样子,来到窗户边上静静看去一眼,安抚她说,”刘妈妈会处理好一切,司青大人也会帮我们的。“ 她那日从大牢里回来以后就按照雪茹嫣的吩咐去请见了司青大人,没想到一听她说完,司青大人就立马答应了她的请求。 红儿说:”我们快去后门,赶紧到宫里去。“ ”好!“ 红儿乔装打扮,带着雪丫悄悄从后门逃出去了。之前跟在雪茹嫣身边那么久,乔装打扮的本事已经学得炉火纯青。她和雪丫赶紧来到宫里,拿出司青大人之前给的令牌顺利进了宫,见到了司青。 “司青大人,南公子来风月四时歌找麻烦了。”红儿说。 “我知道了。”司青漫不经心的回答。 红儿又说:“我不敢回去,我最笨,怕给教司坊丢脸。” 司青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说:“雪茹嫣真是没把你调教好就离开了,真不负责任!” “不关雪姑娘的事,是,是红儿自己的错!” “好了,别再帮她说话了,她已经不是教司坊的人了!”司青打断她的话说,正要起身,门外有人禀报。 ”大人,张宰相来了。“ 红儿愣住了,司青也愣住了。 ”张宰相?请他进来。“司青说。 张宰相走进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红儿和雪丫,忽然神情有些不对。 ”宰相大人怎么亲自来我这里了?有失远迎。“司青走下堂前来说。 张守义这才将视线从红儿和雪丫的身上挪开,对司青道:”本相是为中秋盛典而来,皇上准备宴请诸国使臣,离中秋没多少时间了,教司坊这里得抓紧准备。“ ”中秋盛典?我怎么没听说过?“司青问。 ”司青大人要是听说了,还要本相亲自跑来一趟做什么?“ 司青笑着点头,对张宰相说:”宰相大人请坐,实在不巧,我这刚好出了些事,有人正在月柳巷闹事,我得赶紧过去,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可在我这里闲坐一盏茶的功夫,若是大人有事,下官处理完教司坊内部的事情之后便去宰相府登门拜访。“ 第四百九十二章 雪梅庄—了结 张守义的视线又盯向了红儿和雪丫。 “这两位也是教司坊的人?”张守义问。 司青看了一眼:“是。” “你手上的珠子可否借本相一看?”张守义问。 珠子? 环儿看着自己手上戴的镯子,不明白张守义说的珠子是什么。但雪丫在她身后,犹犹豫豫地取下了她手上的佛珠,害怕到颤抖地拿起来问:“是,大人是说这个吗?” 她因为害怕,声音小的可怜。红儿转头,看见这一串佛珠,愣了一下。 “是。”张守义点头说。 雪丫看了红儿一眼,胆战心惊地把佛珠拿了过去。她不敢靠近张守义,司青走过去从她手里拿来了珠子,交到张守义的手里。 这是一串极其普通的佛珠,就是大街路边摊上随处可见的珠子,但因为雪丫已经佩戴了很长时间,所以珠子的色泽很不错。 张守义拿起佛珠反复查看,一会儿。 “这串珠子你是从哪得到的?” “我爹给的。”雪丫回答。 “你爹是谁?”张守义问。 “我,我爹是,王大山。”雪丫小声谨慎地回答。 “王大山?” 司青问:“宰相大人为何对一串珠子这么感兴趣?大人要是想要,这样的珠子在教司坊里有的是,我叫人那几串来?” “不用了,”张守义道,问雪丫,“你叫什么名字?” “雪丫。”雪丫回答。 “本相问你的真名。” “我,我的真名就叫雪丫。” “就叫雪丫?你爹不是叫王大山吗?你没有跟他姓?” 雪丫说:“我爹是收养我的人,他说我叫雪丫,我就叫雪丫了。” “你爹……”张守义还想要说,司青拦住他。 “宰相大人对我教司坊里的一个小丫头这么感兴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下官可否能知道?”司青问。 张守义笑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这串珠子很像一位故人的东西,刚看到这小姑娘戴着,一时想到了那位故友,所以问了问。” 司青道:“教司坊里有许多有身世秘密的人,说不定这个雪丫就正是宰相大人故友的孩子,因为种种变故,所以不得已沦落风尘,而今让宰相大人遇见,也说不定。” “是这样吗?”张守义说,“那本相可得好好查查了,司青大人还有事要忙,本相就不打扰了,但这两位姑娘可否留在这里陪本相说说话?” “当然可以!”司青爽快地答应,嘱咐红儿说,“陪好宰相大人,不要乱说话。” 司青走了,红儿和雪丫感到更加拘谨。 对这位张宰相,红儿可是没有一点好印象。她以前跟雪茹嫣在一起的时候见过他,可不是以为和蔼善良的人。 张守义接着问:“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能够证明你的身份?” “其他的东西?”雪丫摇头。 “那你为何叫雪丫?” 雪丫如实的回答:“因为爹说捡到我的时候是一个下雪天,所以就叫我雪丫了,爹说这串珠子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可,可能是我的亲生爹娘给我的东西。” 第四百九十三章 雪梅庄—了结 “亲生爹娘。”张守义重复了一声, 张守义起身了,雪丫看他没有要还她佛珠的样子,忙追上去问:“大人,我的佛珠!” 张守义这才道:“哦,差点忘了,给你,一定要收好。” “嗯!”雪丫用力点头,目送张守义离开。 红儿对这一幕非常不解,这个张宰相看起来好奇怪,难道雪丫真的是他故友的孩子? 红儿又问了一次雪丫的身世,雪丫说:“我爹说我是捡来的,是在一个下雪天里,被人从马车里扔了出来,仍在雪地里,所以他叫我雪丫,并跟我说也许今后我的亲生爹娘还会来找我,所以就不要我跟他姓了。” “这个张宰相很奇怪。”红儿再次肯定说,“雪丫,今后你可得小心点,这个张宰相不是好人,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雪丫点头说:“我知道了。” 南行莫在月柳巷里被司青打了一道狠的。司青作为教司坊的总头目,直接说教司坊不做他的生意,这个理由没有人能反驳,也没有人能说一个不字,所以南行莫来刁难闹事的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下去了。 南行莫非常不爽,上前去揪住司青的衣领就要跟他打架。他不在意司青的管制,更不在意殴打朝廷命官这种事情。 司青感到意外:“竟然直接动手,南公子是想吃牢饭吗?” 南行莫道:“是你们无礼在先,我还没听说过教司坊不做人生意的,我又不是不给银子!” “那你现在不是见识过了?教司坊做谁的生意,我说了算!”司青道。 两人在月柳巷里打了起来,司青渐渐的落了下风。南行莫招招毙命,就想要当场打死他一样,直到这个时候,司青才慌了。 ”还以为什么样的大人物,不过就是如此!“南行莫嘲笑他说,”我看你还是赶紧从这个位置上下来,回家种田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出现替司青挡下了一招。南行莫被逼退好几步,抬起头时,看见了熟悉的人。 ”是你?“ 廉榆站在他和司青中间,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上手。 ”天哪,竟然有人在月柳巷打架!“ ”这什么人啊?教司坊竟然不做他的生意?“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司青笑了一下,对刘妈妈嘱咐了几句就带着人离开了。至于南行莫,就交给廉榆去处理了。 南行莫打不过廉榆,这让他非常恼怒:“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总要来插手我的事?” “我说过我的名字,是你记不住,怪我喽?”廉榆说。 “廉榆,我都没听过大宁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南行莫道。 廉榆大笑:“没听过就对了,你还不配听我的名字!” 两人打的难舍难分,廉榆道:“你竟然敢去教司坊撒野,还打朝廷命官,真的不想活了,我可以成全你!” 南行莫见势头不对,找了个空挡。 “今天的事我会记住的!”他道,然后赶紧离开了这。 廉榆没有追,回到风月四时歌,问刘妈妈:“怎么样,这里没事吧?” 第四百九十四章 雪梅庄—了结 “没事没事,多谢公子帮忙。” “不碍事。”廉榆说,转身要走。 “公子留步!” 刘妈妈叫住他,告诉他说:“红儿姑娘没事。” 廉榆向她笑了一下,点头离开,很快消失在月柳巷的人群里。 红儿和雪丫一直在宫廷教坊里等候,司青不回来,她们不敢离开。 司青回来时问:“宰相大人呢?” 红儿回答:“宰相大人已经离开了。” 司青并不惊讶,只说了声:“哦,他和你们说了什么?” 红儿和雪丫互相看了看,红儿说:“宰相大人问了雪丫这串佛珠的来历,还问了雪丫的身世。” 司青说:“或许你真是他好友的遗孤。” 雪丫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 “司青大人,风月四时歌那边的事情好了么?”红儿问。 “好了,”司青说,“他一时半会不会再去找你们麻烦,但你们千万注意不要落单了,离开了月柳巷,就不好说他会不会来对你们做什么。” 红儿和雪丫都吓的不行,赶紧跟司青承诺,保证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司青让她们离开,雪丫胆战心惊,问红儿说:“红儿姐姐,我的亲生爹娘不会真的跟宰相大人认识吧?” “也许呢?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想,万一不是,最后痛苦的人只有自己。” 雪丫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红儿姐姐说的是,不过这要是真的,该多好啊!” “祝员外认罪了吗?”廉榆见到章怀王,开口就是这个问题。 章怀王都懵了,对他说:“我只是个闲散王爷好不好,审问犯人的事情一直都是你们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廉榆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要事让我来,我现在就杀了他,再杀张献忠,再杀南行莫!” 章怀王道:“那你跟暴君有什么区别?” “我又没有滥杀无辜,怎么说我是暴君?” 章怀王叹气道:“虽然我没有去审问你说的这个祝员外,但是三王爷那边我已经弄好了,签字画押,罪己状,可以着手动宰相府了。” 罪状摆放在了廉榆面前,廉榆道:“很好,老三迷途知返也算不错,让他在千福宫附近做个农夫吧!” “千福宫,你也真做的出!”章怀王摇头叹气,感慨说:“让星主看着他,真是高明啊!” “大宁还有比那更安全的地方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张献忠那个二世祖我早就想教训他了,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 廉榆两手一摊:“那你得去问俞青朗啊!是他和祈莫说不要打草惊蛇,什么时候动张献忠你去问他啊!” “问他?你搞没搞错,这种事去问一个江湖人,你真当小楼是自家的?我的天哪,你这种人当年怎么会被选为太子?” 廉榆哼了一声:“这就不用你考虑了,我做太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廉榆收起王爷认罪的罪状:“听说京城最近新出了一位贵公子,你要是没事就跟他多走动走动。” 第四百九十五章 雪梅庄—了结 廉榆神神秘秘地笑着说:“那个新贵公子你跟他接触,会有惊喜。” 三王爷因认罪诚恳,皇上念及兄弟之情,决定网开一面,免去三王爷的死罪,但贬为庶民,放逐京城。 三王爷章鉴感念皇上圣恩,只携带家眷离开汴京,不知去向。 这件事在京城又是闹得沸沸扬扬。当年不可一世的怡亲王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让人始料未及,唏嘘不已! 但虽然是将三王爷逐出京城,却也只是逐到郊外千福宫的门口。祈莫的人在城门外迎接了三王爷一家,有了千福宫的庇护,三王爷也算是彻底了无牵挂。 陪着三王爷一起去京郊的人还有俞青朗,他打扮做侍从的模样,坐在送三王爷出城的马车里,问:“若是当初你不与星皇子街头,而今也许还能继续做王爷,皇上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星皇子,也是我一时糊涂,明知不能与漠国皇族接洽,但皇位的诱惑啊,我竟然做了那种祸害大宁的事情,”三王爷感慨,一声叹气,“现在想想也是后怕,那可是一座精铁矿,要是落在了星皇子手里,真不知道他会怎样对付大宁啊!” “你见过星皇子吗?”俞青朗问。 三王爷道:“没有,但鹱国将军见过一面。” “鹱国将军为什么要帮着王爷来做这件事?” “别再叫我王爷了,我已经不是大宁的怡亲王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俞青朗道:“但你还是皇上的三哥血浓于水。” 章鉴看了他一眼:“要是你坐皇位一切就都不一样吧!” “你真是说笑了,我何德何能能做上皇位?” 章鉴笑笑:“小楼公子,那日有个跟你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来死牢找我,但说话的样子和语气和你完全不同,我那个时候就明白我为什么输了。” 章鉴说:“我从一开始就输了,没有一点胜算,还要多谢你们让我体面的下台,离开京城。” 俞青朗叹气,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送身后拿出一张画卷。 他道:“鹱国将军七日前已经死了,皇上本来想引蛇出洞,但蛇没出来,饵就被吃了。” “他死了?”章鉴十分惊讶,“星皇子果然手眼通天,可是暗杀?” “嗯。”俞青朗点头承认说。 “漠国黑锋会闻名天下,暗杀一流,无人可及,就像你们有小楼,星皇子笼络了黑锋会也未可知。” “果然像你所说,黑锋会已经介入进汴京,小楼正在暗查这番事。” 章鉴感叹:“说这大宁是朝堂主政,但说实在的,这里面那一桩事情不是小楼在参和?人人都说小楼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江湖组织,我看你们就是故弄玄虚,其实是监视朝堂的一枚利器!” “你这是在夸我?”俞青朗问。 “当然是在夸你,还有……皇上,你们真是太棒了,后生可畏啊!” “那就请看看这副画像吧!俞青朗摊开画卷给他看,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画像中的人,眼熟!”章鉴说。 俞青朗道:“根据小楼掌握的消息,这个人就是星皇子。” 章鉴愣了一下:“什么?” 第四百九十六章 雪梅庄—了结 “你既然没见过本尊,我就不多问了。” “等一会儿!”章鉴叫住他,“这人我见过,他是跟漠国办事的,是我和星皇子联系的街头人,你说他就是星皇子?” 俞青朗给他看的画像是南行莫的画像,俞青朗道:“既然你能确认这人是帮你联系星皇子的人就够了,今后需要你出来指认的时候,你得认清楚了,我们虽然曾经有恩怨,但至少都是大宁人。” 章鉴道:“需要我认的时候我自然会出面,你叫什么名字?” “俞青朗。”他回答。 “好吧,俞青朗,你们饶我全家一命,作为报答,我再向你们透露京城里的一件秘密。” “洗耳恭听。” 章鉴说:“宰相张守义还曾有一个私生女,别看他平时满嘴仁义道德,但十几年前也是个风流种,跟教司坊的一个姑娘生了孩子,后来偷偷把孩子送走了。” 俞青朗愣住了,道:“教坊人不守规矩是死罪,朝廷官吏破坏教坊的规矩也要被削官还乡,这事不能胡说。” 章鉴笑了:“我像是胡说的样子吗?我曾经是怡亲王,整个大宁都差点在我手上,此刻我有必要骗你?” 俞青朗皱了皱眉头:“那个与张宰相私通的教坊女现在可还在?” “早死了!”章鉴说,“这个人死了很多年了,那时候张守义怕事情败露,就直接找人做掉了她,说起来这件事你们也都知道,即便到现在也是不过时的大事。” 俞青朗越听越糊涂了:“究竟是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章鉴嘴角一抬,一字一顿的说:“薛桂儿,就是那个教坊女,为张守义生了孩子。” 这件事是俞青朗听到过的最震惊的事情! 他听说雪茹嫣是江萍茹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惊讶,忙问:“薛桂儿不是丽嫔杀死的吗?说起来还跟曾经的怡亲王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 “不错,”章鉴说,“那时候我的确很喜欢薛桂儿,薛桂儿也很喜欢我,但她是教坊人,不能嫁给王爷,朝堂里头许多人都反对本王迎娶薛桂儿,那个时候我求才若渴,张守义又正好在对付江肆,我看他是个人才,就有意拉拢他,他就是趁着这个空档,要了薛桂儿的身子。” 章鉴又说:“你以为丽嫔是因为嫉妒,念在过去对怡亲王的感情才暗杀了薛桂儿,但世间哪有这么单纯的事情?薛桂儿生下孩子以后,张守义知道不能留下她,恰好那个时候先皇认为薛桂儿会是祸国殃民的妖姬,所以授意丽嫔除掉薛桂儿,张守义便去找了丽嫔,两人做了交易,互取所需,便做出了那件事。” 章鉴又道:“那个时候丽嫔刚刚嫁进太子府,太子不喜欢丽嫔,所以丽嫔需要成为了新宰相的张守义的支持,巩固她在东宫的地位,以宰相的势牵制住太子,这件是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很清楚,俞青朗说,所以张守义和丽嫔一拍即合,两人共同谋划,杀了薛桂儿,编造出薛桂儿自己赎身离开教司坊回家养老的谎言。” 第四百九十七章 雪梅庄—身世 “而你,因为薛桂儿跟张守义有了孩子,所以你冷眼旁观,看着她死去,没有救她,因为你觉得她背叛了你。” 俞青朗能理解:“你一直憎恶背叛你的人,月凉也是如此,陪在你身边为你做事那么久的人,你能狠心将她送去军帐暖床。” “不错,”章鉴承认道,“在薛桂儿那件事上,我是冷眼旁观了,虽然我知道薛桂儿并没有错,错的是张守义,可是我也实在不能忍受我喜欢的女人给别人生了孩子!” “男人的嫉妒。”俞青朗点头说。 “所以我宁愿她死,死了以后反倒更加冰清玉洁了。章鉴说骚。 “那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俞青朗问。 章鉴说:“那个孩子后开被张守义送走了,那不是光明正大出生的孩子,张守义何其老谋深算,怎么会留那么个把柄在手上?所以他送走了,从此再无音讯。” 俞青朗联想着,默默点头:“或许我知道是谁了。” “什么?”章鉴不敢相信他的话,“你知道是谁?那我刚才跟你说这么多你都表现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是,”俞青朗解释说,“刚才你说的那些我的却得不知道,但那个孩子,我或许有眉目了。” 俞青朗想到的是红儿和雪丫的事情。那日在宫廷教坊里,张守义当着司青的面问雪丫的问题就很让人起疑。结合章鉴说的内容,俞青朗基本可以断定,雪丫就是章鉴说的张守义的私生女,薛桂儿生下的女儿。 这件事意义重大,俞青朗来到大牢,找到雪茹嫣。 雪茹嫣问:“俞公子今日来又有什么新鲜事要和我说?” 俞青朗每次回来都会跟她说很多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雪茹嫣喜欢他,也愿意听他说的任何内容,这样的感觉平静而美好。 但今天她感觉俞青朗好像格外高兴。俞青朗说:“的确是一件新鲜事,你绝对想不到。” “我想不到?说说看!” “上次和你说的红儿和雪丫找司青解决被南行莫纠缠的事情,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雪茹嫣说。 俞青朗问:“关于雪丫的身世还记得吗?” 雪茹嫣一愣:“难道,你们找到了雪丫的身世?” “聪明!”俞青朗夸她说。 雪茹嫣很感兴趣:“说说,雪丫是哪家的姑娘?她家里人可愿意替她赎身?” 俞青朗笑着说:“她家里人恐怕不会同意,因为她是张宰相的女儿,跟教坊的姑娘生下来的私生女。” “张宰相!”雪茹嫣惊讶的站了起来,“你是说雪丫的亲生父亲是宰相张守义?” 俞青朗点头:“但你更想不扫她的娘亲是谁!” “是谁?” “薛桂儿。” 雪茹嫣整个人愣住了,嘴角的笑容立刻僵硬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薛桂儿?”她颤抖着,怎么都不能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问,“你再说一遍那个名字?” “薛桂儿。”俞青朗清清楚楚,一字一顿地又跟她说了一遍。 第四百九十八章 雪梅庄—了结 这是雪如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薛桂儿?这怎么可能!” “我有骗过你?”俞青朗问。 雪茹嫣认真地想了想,的确,俞青朗从来没骗过她。 她的表情凝重起来,心情沉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青朗道:“我来见你也是为了这件事,雪丫跟你的关系好,所以来问问你的想法,至于当年的事……” 俞青朗把章鉴告诉他的那些话说给她听了。听完以后,雪茹嫣直言:“好冷,京城里的人心,太冷了。” 俞青朗清亮的眼眸盯着她,轻声说:“这是打垮张守义最直接有利的把柄,你想用吗?” 雪茹嫣沉默了。 张守义毁了薛桂儿,也坏了教司坊的规矩,不论是那些喜欢薛桂儿的民众还是朝廷都不会放过他……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将雪丫推到人群中央,饱受争议,甚至亲手毁了她的梦想! 她对亲人的渴望。 雪茹嫣道:“我不想这样做。” 俞青朗沉下一声,好像也放松下来。 “我知道了。”他说。 “这件事雪丫知道吗?”雪茹嫣问。 俞青朗反问:“你指的哪件事?” “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俞青朗想了想:“也许在教司坊里,她已经知道了吧!” 南行莫在宅子里很不愉快。 “你之前说大宁没有高手,讲汴京之内没有人才,那为什么冒出个廉榆一而再的阻挠我,而且武功还那么高!” 南行莫很生气,一想到自己打不过祈莫,又不能在廉榆这里致胜,心里就很堵得慌。 “我感觉不对。”南行莫说。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大宁的确是一帮乌合之众啊!朝堂里,还有民间,基本都是我家老头子说了算,你怕什么?” 南行莫皱眉问:“那皇上呢?” “皇上?”张献忠忽然耻笑地道,“那个皇上成天阴阳怪气的,戴个面具也看不见脸,传说是个病秧子,什么事都要我爹拿主意,有什么有用啊?” 南行莫哼笑:“那张二少爷解释解释那个叫廉榆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张献忠说:“这你可是为难我了,我是官场人,你问我一个江湖里的野鸡,我哪里知道?” “他知道我的事,绝不是普通人,对千福宫那里你了解多少?” “千福宫?不就是一帮臭道士吗?” 南行莫第一次觉得自己找错了人,指着张献忠的鼻子大骂:“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蠢东西谋事?” “你骂我蠢?” “难道你聪明?”南行莫简直不想跟他讲话,但是还是忍不住,跟他说起来,“千福宫不是寻常的地方,那里……那里有真正仙山上的东西。” “仙山?”张献忠傻眼了,接着哈哈大笑,“你说什么了?那帮臭道士真的去过什么仙山了?” 南行莫并不想告诉他齐天令的事情,他走出门外,叫人:“去查廉榆这个人,不要打草惊蛇。” 他回头看了眼张献忠,一副油腻无所事事的样子,真不愧是大宁第一大纨绔! 第四百九十九章 雪梅庄—了结 张献忠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只能谋大宁朝堂的利,其他事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想到了雪茹嫣,问黑锋会的人:“跟祈莫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找到了吗?” 黑锋会的人说:“那女人被关进了大牢,我们不敢贸然行事,所以回来向皇子禀报!” “关进大牢?什么原因?” “据说是为了调查平州祝员外贩卖人口这件事,有人说她才是那个案件的主谋。” 南行莫疑惑地皱起了眉问:“谁说的?” “祝员外的女儿祝莹莹。” “祝莹莹?”南行莫笑了,“又是个成事不足的东西!” 他虽然笑着,但看得出他很生气。 “他们怕我对雪茹嫣下手以此来做威胁,没想到祝莹莹竟然自己把这么好的借口送了上去!”南行莫道,点头,“可以,你们真是可以啊!一个张献忠,一个祝莹莹,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蠢到一窝去了!” 南行莫觉得自己真是诸事不顺,一拳砸在了柱子上,砸出了一个凹痕。 但再怎样气愤也于事无补,他冷静下来:“不过,这样看,祈莫倒是心疼她!” 黑锋会的人问:“皇子准备怎么做?” 南行莫的嘴角扬了起来,说:“组织兄弟,进大牢,要她命!” 雪茹嫣不曾想到有一天有人会闯进大牢,要来杀她。 “红儿,辛苦你来一趟了。”雪茹嫣感谢地说。 “不辛苦,雪姑娘,雪丫也来了,你们说!” 雪茹嫣请红儿带雪丫过来,那天听俞青朗说完以后,她的心里一直不能平静。 “雪丫,”雪茹嫣说,“你来月柳巷后还习惯吗?” 雪丫冲着她笑,点头说:“习惯,红儿姐姐对我很好,妈妈也对我很好!” 雪茹嫣道:“月柳巷是教司坊最好的地方,什么都是最好的,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才华横溢。” “是的,我可羡慕他们了,希望以后也能像他们那样把曲子跳的那么好!” “听说过薛桂儿吗?” 她的话题突然转换,雪丫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雪茹嫣一声轻叹,说道:“她是过去教司坊最有名的姑娘,她跟你一样,喜欢跳舞,凭着一支舞红遍京城。” 雪丫露出了羡慕的眼神:“那她一定是花魁了!” 雪茹嫣点头道:“她曾经的确是名副其实的花魁。” 雪丫激动了:“那她在哪里?我能见到她吗?” 雪茹嫣的笑苦涩起来,微微摇头,对她说:“你见不到她了,她已经走了。” “走了?”雪丫问。 “是啊,”她说,“大家都说她赚够了钱,给自己赎身离开了教司坊,从此隐居故乡,过上了天人般的日子!” 她想让雪丫了解自己娘亲的事情,但又不敢告诉她薛桂儿的真相。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很难受,但她也知道,如果她不说,雪丫是不会有更好的机会来听到薛桂儿的事。也许此刻她不知道,又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就是薛桂儿的女儿……但是至少她说了,雪丫听了,也能无憾。 第五百章 雪梅庄—了结 “大家都说薛桂儿教坊人的典范,许多姑娘既羡慕又嫉妒,说她张狂的人有,说她明媚灿烂如正午的日头的也有!”雪茹嫣说,“但我知道更多的,关于薛桂儿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雪丫当然点头了,她现在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有兴趣。 雪茹嫣忽然觉得她问那句话多此一举了,接着说道:“在我看来,薛桂儿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她虽然是教坊女,但是出尘绝艳,才貌双全,没有卑躬屈膝去迎合讨好别人,也没有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因为是花魁受到很多人喜欢就趾高气昂。” 她说:“薛桂儿爱上了京城里当时除了皇上以外最有权势的人,她像飞蛾扑火一样去追求了她的爱情,但是飞蛾终归扑的是火,所以最终她离开了,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雪丫问:“京城里除了皇上以外最有权势的人是谁?” 雪丫的表情逐渐变化,变得惊恐。雪茹嫣问:“怎么了?” 雪丫的浑身都在颤抖震惊地看着雪茹嫣,问:“是,宰相吗?” 雪茹嫣的眸子顿时瞪大老大。她刚才话里指的人三王爷。那个时候三王爷绝对是京城中最有权势的人,张守义也必须听他的话。但雪丫不认识什么怡亲王章鉴,她来到汴京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个不可一世的三王爷了。 在她的眼中,除了皇上之外,最有权势的人就是宰相了。 雪茹嫣连忙说:“你不要多想,不是宰相大人,是一位王爷,那位王爷现在已经不在京城了!” 虽然雪茹嫣这样解释着,但她的直觉认为,雪丫应该想到了什么,这让她非常担忧。 俞青朗说过她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宰相张守义,那结合她刚才的话,她是不是已经猜到自己的娘亲是薛桂儿? 雪丫果然问:“薛桂儿是我娘吗?” 看着她期待又包含委屈的小脸,雪茹嫣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对一个从小被抛弃的孩子来说,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爹娘见上一面那是穷尽一生都想完成的心愿啊! 可是她却不能告诉她,因为世人都对薛桂儿抱着一份幻想。她不能把薛桂儿离开教司坊的实情说出去! 即便是为了雪丫,她也不能毁掉她亲娘在世人眼中的声誉。 雪茹嫣笑了笑,道:“当然不是了,雪丫这么懂事乖巧,你娘亲一定是个温柔又可敬的人。” 雪丫疑问:“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雪茹嫣笑着说:“你来了月柳巷,就要知道这里以前出现过的人,发生过的事,这样才能照亮你今后的路。” 她摸了摸雪丫的脸:“那里的每一个姑娘都是传奇,经常会被拿出来议论,我怕你被她们排挤,那些姑娘不告诉你这些,等哪天聊天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不知道,丢了脸!” “哦,”雪丫明白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雪茹嫣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忽然,门口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 第五百零一章 雪梅庄—了结 红儿跑进来说:“雪姑娘有人劫狱!” 雪茹嫣惊得站起,连忙退到墙边,说:“你们快躲进去!” 冲进来的人是黑锋会。他们不是来劫狱,而是来杀人。 大牢被劫的消息很快传到俞青朗这里,他身边的人递过来纸条:“小楼的消息一直很快,黑锋会应该现在正在杀人。” 这个公子就是那日在平州时带人封锁祝家矿井的那位。 俞青朗的瞳孔都瞪大了,一个飞身就消失在院落中,不见了踪迹。 大牢内,所有的囚犯都听见了打斗声,一个个都冲到囚牢边上看。 雪丫和红儿越往里走越害怕,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在犯人们的注视下继续往里走,直到尽头。 雪茹嫣从前面赶来,手里抱着一捆茅草。 “盖上!”她把茅草扔到红儿和雪丫的身上。他们两个年龄还小,且身体娇小,完全可以被这么点茅草遮挡住。 红儿不依,问她:“雪姑娘你怎么办?” “快盖上!”雪茹嫣大声说。 她没时间想那么多,眼下只好听天由命,祈祷进来的人不会杀人灭口。 一个个穿黑衣的杀手冲进了牢房里。这些犯人没有一个害怕的,全都兴奋急了,还朝他们吹口哨,就看他们救的人是谁! 这些黑衣人一间一间牢房看过去,看见跟雪茹嫣说年纪相仿的女人就杀,一路杀过去,弄得牢房里再也没有人敢起哄! “完了!”雪茹嫣心如死灰。她躲在最里边,这些人一路杀过来显然是来杀人的,而不是救人!并且杀的都是女人这…… 雪茹嫣为自己的性命感到担忧。 “雪姑娘!”红儿还在小声叫她。 “别说话!”雪茹嫣立即制止住她,冷静地跟她分析,““我们都不会武功,打不过他们,你们即便出来也帮不了什么,躲好!” 黑衣人很快就到了他们这里。雪茹嫣干咽了一下,做最后的挣扎:“这位少侠……” 话才刚说出口,这个提着刀要是她行凶的黑衣人就倒下了。 “快走!”俞青朗说。 雪茹嫣大喜,来不及跟他打招呼,说:“红儿和雪丫在这里。” 红儿听见是俞青朗的声音赶紧弄开了身上的稻草,惊喜的说:“俞公子!” 又有黑衣人上前来,俞青朗动作麻利地解决掉,护着她们三个人离开了大牢。 此刻,御林军赶到,剩余的黑衣人纷纷逃走。俞青朗带着她们三人趁乱逃走,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雪茹嫣这才放松下来,一个脚软,跌在了他的怀里。 俞青朗扶着她问:“没事吧?” “没事,”雪茹嫣轻声的摇着头,“红儿和雪丫没事就好。” “你也不能有事!”俞青朗道。 雪丫和红儿也吓坏了。雪丫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红儿安慰她说:“没事没事,在教司坊里过日子,总要见得习惯这种事!” 俞青朗看着红儿说这话,笑了:“你看红儿都比你胆子大!” 雪茹嫣笑了笑,道:“红儿本来就很厉害,所以廉榆才那么喜欢她。” 第五百零二章 雪梅庄—了结 俞青朗问:“不知道他们是冲着你们谁来的?” 红儿和雪茹嫣互相看了一眼,雪茹嫣说:“这个不重要,你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吗?他们一进来就杀人,而且只杀女人,我觉得不像是劫狱的人。” “他们当然不是劫狱,只是看是要杀你还是杀红儿。” 这件事情再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张献忠看热闹:”你说这都什么人啊?去大牢里劫狱还杀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南行莫很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黑锋会的人回来向他禀报说有人闯进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不知道有没有杀了雪茹嫣,但他们看见年纪相仿的女人全都下了手。 但最重要的是,黑锋会的人说,来阻拦他们的人脸上没有戴面具。 没戴面具那就说明不是廉榆,那还有谁会去救雪茹嫣? 南行莫想到了一个人。 “你知道俞青朗吗?”南行莫问。 张献忠想了想说:“不认识,但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啊,是不是乐师啊?我有时候去月柳巷喝酒再名单上见过他。” “乐师?”南行莫疑问,“你确定他是乐师?” “反正他就是个拉琴的,你问他干什么?”张献忠问。 “哼。”南行莫吐了口气,“他要是乐师,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张献忠疑惑了:“你名字倒过来写不就是你本来的名字吗?” 南行莫,漠星南,星皇子。 南行莫无言以对,甩甩衣袖,不高兴地独自离开。 他跟俞青朗交过手,那也是个武功奇高的人才!只可惜他是跟在祈莫身边的人才,祈莫跟他有几乎是不共戴天之仇! 齐天令是漠国皇宫历代守护的圣物,是仙山上流传于世的唯一一本法门。可这本奇书却落在了祈莫手上,导致他违逆天命,修成了这副半人半仙的模样。 守护齐天令是漠国皇室的责任,所以他势必要向祈莫讨回来!可是他好像有没有办法,这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要请他母后过来才行? 南行莫的思绪很乱。祈莫那里就好像是一座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根本就攻不进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可钻! 他身边的人也都这么厉害,相比之下真的是人力不可及的仙门世界了! “俞青朗怎么会知道黑锋会的人去了大牢?”南行莫问。 “什么?”张献忠看着他,“难道说……” 南行莫点头,说道:“那些人是我派去的,我要杀了雪茹嫣,不管她跟祈莫的关系是什么我都要她死!” “竟然是你?” “有什么好吃惊的?千福宫比你想的厉害多了!”南行莫,“你能找到俞青朗?” 张献忠说:”他要是教司坊的人,我就能找到他。“ ”那你去找吧,这几天没什么事不要来找我,我很忙!“ 黑锋会将廉榆的情况交给了南行莫:“禀皇子,据查探这个廉榆是小楼的人,小楼再大宁十分神秘,来去无踪,情报一流,号称知晓天下事,不过我们还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第五百零三章 雪梅庄—了结 “什么?”南行莫问,“小楼?看来你们这是棋逢对手了,那俞青朗也是小楼的人,再平州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小楼的那帮家伙在帮祈莫,那时候我不便暴露身份,就没有动手。“ ”俞青朗正是廉榆使用的另一个名字,小楼对外宣称的小楼公子名为俞青朗,但实际上他常用的名号是廉榆,所以皇子一开始并不了解他是谁。“黑锋会的探子禀告说。 南行莫震惊了:”什么?你说廉榆就是俞青朗?“ 南行莫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结论:”你们有没有探错?他们两个不可能是一个人!“ 探子回答:”绝对没有,小楼公子俞青朗另外使用的身份就是廉榆,我们有人曾亲眼见到他于小楼的人接洽,那些人称呼他为‘公子’!“ 南行莫摸了摸鼻子,一脸严肃:”你先下去,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 探子走了,只留下南行莫一个人震惊。 ”俞青朗,廉榆,会是一个人吗?“南行莫想着,比较这两个人的招式,”两个武功完全不同的人会是一个人?这可真有意思!“ 他笑了。 张守义来到风月四时歌,这可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 刘妈妈愣住了,虽然他不是风月四时歌的常客,但身为宰相,刘妈妈还是认得。 ”宰相大人怎么来了?哎呀,宰相大人快请进,里边请!“刘妈妈连忙说。 张守义来了,这个令人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当时三王爷时隔那么多年再次踏入月柳巷! 刘妈妈赶紧招待,张守义却说:”不用这样麻烦,请问红儿姑娘在吗?“ 听他找红儿,刘妈妈点头说:”在在,你们去把红儿请下来!“ 张守义坐在这里如坐针毡。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又是宰相,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容易引人诟病。他见红儿还没有下来,对刘妈妈说:”我上去找她吧,妈妈带路。“ 刘妈妈带张守义上去,红儿正好出门,刘妈妈说:”红儿,这位是宰相大人,专门来捧你的场,你可要好好招待!“ 红儿恭敬行礼说:”红儿见过宰相大人,宰相大人请。“ 雪丫跟在红儿身边弯腰行礼,张守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进了屋内也没有挪开过眼。 红儿问:”宰相大人想听什么曲子?奴家给您弹。“ 张守义这才看红儿,问她:”她现在会弹曲子吗?“ 红儿看了一眼雪丫,说:”会一点,宰相大人想听雪丫弹吗?“ 张守义点了点头。 红儿示意雪丫来弹曲。雪丫看见张守义,心情很乱,接过琴对张守义说:”我初学,弹得不好,请大人不要见怪!“ 她开始弹奏,张守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起来。 ”像,太像了!“张守义道,喃喃自语,盯着雪丫,达到了忘我的地步! 红儿奇怪地看着这一幕,拍了拍雪丫的肩膀。雪丫停下来,小声问:”我,是我弹得不好,红儿姐姐和宰相大人不要见怪!“ ”弹得好,弹得很好!“红儿给她鼓起加油说,问张守义,”宰相大人觉得怎么样?“ 第五百零四章 雪梅庄—认亲 红儿叫停雪丫,是因为看见张守义已经老泪纵横。 他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叹气说:“我失态了,刚才的琴声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想到了那位故友,你……叫雪丫?” 雪丫点头。 “你应该是那位故友的孩子,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她。”张守义说。 雪丫听见了张守义承认她的身世,连忙询问:“宰相大人,我爹是谁?” “雪丫,不准对宰相大人无礼!”红儿训斥她说。 “无妨,”张守义拦下红儿,“我没生气,雪丫,你爹是朝廷里的官员,但很多年前就已经辞官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雪丫有些惊讶:”那我娘呢?“ 张守义说:”你娘已经死了。“ 雪丫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眼眶里有泪珠在打转,盯着张守义,忍不住:”我还以为您就是我爹。“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张守义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又抹了抹眼泪,说:”孩子,你爹与我乃是生死之交,你将我认做爹也没错。“ ”爹?“雪丫试着叫了声。 张守义开心地应下:”哎,好孩子,你受苦了。“ 一场父母相认的戏码本来应该更加感人。可是张守义并不承认自己是雪丫的爹,只是说可以将他视作爹,这样这一番相认的场面就显得廉价多了。 红儿很疑惑,因为她也听说了张守义是雪丫的亲爹,但为什么他不承认呢? 雪丫倒是激动不已,已经哭成了泪人。无论张守义究竟是不是她亲爹,张守义都愿意认下她作干女儿,她也心满意足了。 但在她心里,张守义就是她的亲爹。 张守义说:”我会尽快替你赎身,不过不能带你回宰相府,我会给你在城外安排一处院子,找十几个仆人伺候你,也会为你找个好夫婿。“ 雪丫说:”爹,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张守义问:”难道你想留在这?这里的人都是没有生活着落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你是我故人的孩子,我怎么能看着你在这种地方给人卖艺卖笑?“ 雪丫朝身后的红儿看去一眼,红儿安慰她说:”有宰相大人愿意为你赎身是你的福气!“ 雪丫低下了头,虽然表情上还有些不情愿,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张守义很高兴,认下了这个女儿,今天来风月四时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红儿说:”离开这里以后也不要忘了练琴,学一门艺不仅仅是教司坊的规矩,更是你自己的一门手艺,今后就算弹琴给自己听也不错!“ 雪丫道:”红儿姐姐,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幸运,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哪个姑娘能想到会有宰相找上门来说因为自己是故友的孩子,所以要来为她赎身? 想都不敢想! 红儿笑着说:”所以这就是你的福气啊!凡是遇到雪姑娘的人都有福气!“ 红儿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幸福,雪丫说:”红儿姐姐和雪姑娘的感情真好!“ 第五百零五章 雪梅庄—认亲 红儿说:”一开始我来到教司坊的时候过的很苦,虽然刘妈妈还不错,可是楼里的其他人,还有每天来的那些宾客都欺负我,我当时也没有一门能拿得出手的艺术,就成天被人嫌弃,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觉得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红儿又说:“后来雪姑娘来了,我被安排在雪姑娘身边做小丫头!雪姑娘教会了我很多,拿我当亲妹妹看待,也不让别人再欺负我,更重要的是在雪姑娘身边我能真正学到东西!” “真正学到东西?”雪丫问。 红儿道:“雪姑娘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故意不教你,她会恨不得把自己会的全都教给你,让你弹得比她好,今后过的也比她好,她对人真诚,所以不管俞公子还是星主都喜欢她,虽然皇上好像不怎么喜欢她,但是那也是表象,实际上皇上对雪姑娘也很好!” “皇上,星主,俞公子……红儿姐姐,我都听糊涂了!”雪丫说。 红儿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没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最幸运的就是跟在雪姑娘身边,而你是雪姑娘从雪梅庄带过来的人,你也一定会继承这份幸运,离开教司坊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谢谢你,红儿姐姐。”雪丫道谢说。 “谢什么?”红儿有些要哭了,“你来的时间短,我还来不及教你什么呢!你不要怪我就好!” “我怎么会怪你呢?虹儿姐姐,你是除了爹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雪丫说,激动的表情逐渐冷落下来,渐渐忧愁,说,“我想把我爹也带到京城里来,不知道宰相大人准不准许?” “你爹?”红儿问。 “他叫王大山,是他捡到了我,把我带回去养大,但是他很穷,所以我不得不去教司坊赚钱,他对我很好!” 红儿感到惊讶:“他都把你卖到教司坊了,你还说他好?” 红儿实在无法理解那些卖儿卖女来教坊的人说是为了儿女好。她自己就是被叔父卖到了教司坊,目的只是为了卖掉她拿一笔银子,并且从今往后都可以不用管她。 雪丫连忙说:“爹对我很好的,只是家里太穷了,来教司坊是我自己的意思!” 红儿忽然对她可怜起来。 雪丫说:“他一个人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饭,我很放心不下他。” 红儿叹了口气,拍她的肩膀。 “要不我带你去跟雪姑娘说一说?就算宰相大人不同意你把收养你的爹带来京城,她一定也有办法帮你完成这件事的!” 话说大牢被劫了,雪茹嫣自然地回到御史府来住了,关于她入狱的事情好象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小姐,有两个教司坊的人说要找您?”春卷进来禀报说。 “知道了。”雪茹嫣放下手中的事情赶紧出去。 教司坊,那应该就是红儿和雪丫了! 大厅里,红儿看见雪茹嫣,非常开心地叫了声:“雪姑娘!” “你们怎么来了?”雪茹嫣问。 红儿看了眼雪丫,示意她自己说出来。 第五百零六章 雪梅庄—了结 雪丫说:“我想让我爹来汴京,我想照顾他。” “好啊,这是好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叫他过来?哦,在京城他可有地方住?” “不是,我……” 雪丫将张守义打算给她赎身的事情告诉了雪茹嫣。这在雪茹嫣的意料之中。 “所以你想把王大叔接来京城,但你担心宰相大人会不让?” 雪丫点点头。 “没关系,我想宰相大人不会这样小气,你放心接他来吧,”雪茹嫣说,“要是宰相大人真的不肯,我出钱给王大叔在郊外买一间小屋,你平时也能从用度中省些钱出来给王大叔用,不用担心的。” “谢谢雪姑娘!”雪丫感激涕零。 听说雪茹嫣被放了出来,祝莹莹又紧张起来,在宰相府里坐立不安,还是决定出门。 “你干什么?”张献忠发现了她,喊住。 “我要去见皇上。”祝莹莹说。 张献忠立马破口大骂:“贱货,皇上是你想见就见的?你是想害死我还是想害死你自己?” 祝莹莹很不开心,说:“我爹还在大牢里,你说能帮我爹洗清罪名,但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我还不得多靠自己?” “靠你自己?要没有小爷我,你凭什么?”张献忠很是生气,将她拽回了屋子。 祝莹莹哭哭啼啼:“现在好了,雪茹嫣又被放出来了,那我爹的事怎么办?” “别哭了,别哭了!哭得人心烦!”张献忠烦躁地说,“你在府里待好,这些事哪是你一个娘们操心的事?” 张献忠离开了,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不过,也是时候想想祝员外那里要怎么弄了。 张献忠来到南行莫的府上,吃了个闭门羹。 南行莫正要出门,很不满意看见他出现在自家门口,不悦地道:“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不要来找我,怎么又在这里?” 张献忠呵呵地傻笑,说:“祝员外还在牢里,跟你商量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下来?还有接下来?”南行莫气得快翻了白眼,“平州的事情你搞定了?” 张献忠道:‘搞定了,他们绝查不到什么!“ 南行莫又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傻子,然后带着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现在知道齐天令在祈莫那里,其他的事他已经都不想管了。什么张献忠,什么平州祝家的事情,统统没有齐天令来得重要! 他在房间里想了很久,觉得这件事还是要直接去见祈莫为好。以祈莫为首的包括小楼在内的势力太过强大,强大到竟然无缝可钻,实在是令人难受! 所以,就因为这样,以君子的办法跟祈莫之间见面交涉,才是最好的办法。 千福宫外。 “漠星南请见星主。”南行莫道。 他这次正儿八经的以请见的礼节来到千福宫,很快,看门的小道童给他开了门。 “你进来吧!“ 南行莫叫随行的人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进了千福宫。 千福宫里,一片仙境的感觉。祈莫就在前院里等他,在亭子外吩咐小道童说:”你下去吧。“ 第五百零七章 雪梅庄—了结 “拜见星主。”南行莫行礼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找我,我也同样还是那句话,齐天令我不能给你。” 南行莫笑了一下,跟他坦然地说:“我也想到了你会这样说,不过我还是要说,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将我漠国皇室世代守护的东西拿回去。” 祈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笑了。 “漠国皇宫里世代守护,看来你是漠国下一任国主,你想拿回齐天令的心情,本尊不是不理解,”祈莫道,“当年齐天令离开漠国皇宫,就说明你们没有能力守护好它,才会落到我的手上,比起问我讨要回去,你还是先多看看你们自己吧!” 南行莫道:“我这次来不是来跟你强要,我知道我的修为比不过你,武功也比不过你,所以我不会强,你大可放心!” 南行莫又说:“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聊一些旧事,怎么说我也是晚辈,对于过去的事情我知道的远没有星主详细。” 祈莫点头:“你这番话倒是不错,本尊爱听,想问什么?” 南行莫答:“你怎样和我阿妈认识的?” 祈莫和南行莫在亭子里聊了很久。千福宫门外,俞青朗缓缓走来,看见外面站着一群面生的人,新生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小道童。 小道童回答他说:“今天有客人来找师尊!” “什么客人?”他又问。 小道童摇头说:“我不知道,是一个高高大大长得也好看的大哥哥!” 俞青朗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往里面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祈莫在的院子。湖中央的亭子里,俞青朗一眼就认出了南行莫,才恍然明白,原来门外站着的那些陌生人都是南行莫带来的! 他走了过去:“星主。” 南行莫抬头看了他,说道:“小楼公子也来了,实在是失敬,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的身份,之前对你多有不敬,见谅!“ 俞青朗有些奇怪地看着祈莫,祈莫朝他点了点头,其他什么也没说。俞青朗领会,拱手向南行莫行礼说:”无妨,南公子有礼。“ 南行莫说:”早就听闻大宁小楼的情报,天下无人能及,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有时戴面具,有时不带?“ 俞青朗的眉头抬了一下,稍稍眯起眼睛打量他:”南宫子今日好奇怪,这是说的什么话,在下听不懂。“ 南行莫笑道:”大宁小楼的情报天下一流,但我漠国的黑锋会也不差,你和廉榆本是一人,你和我本就交过手,我只是想不明白再次相见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戴面具?而且据闻你经常用真面目出没在教司坊里,而且就在风月四时歌,那日就出现在那里的门口,你何必还要戴面具?“ 俞青朗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 ”这就不是南公子需考虑的问题了。“ 南行莫说:”我不是要来找你的麻烦,也不想来挑大宁的事!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请星主还我漠国皇室的齐天令,其他的一概不问,不知道这个条件星主觉得怎么样?“ 第五百零八章 雪梅庄—了结 南行莫说:“我坦坦荡荡,开诚布公,也希望星主也能如此跟我说敞亮话,你为什么不愿意还我齐天令?还是有什么其他条件?” 祈莫叹了口气,忽然苦笑:“不是我不愿还,而是阿琪公主她,不叫我还。” “我阿妈?”南行莫惊讶到了,“星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眉头紧蹙,不仅是不可思议,还有对自我认知的迷茫。祈莫叫俞青朗坐下,对他说:“也好,你们都在,我就跟你们讲讲阿琪公主的事吧!” 祈莫说:“几十年前,我曾去过一次漠国,在那里见到了阿琪公主,阿琪性格活泼,敢作敢当,可以说是女中豪杰,当时她与我一见如故,渐渐的我们成为了朋友,然后我也渐渐了解到漠国皇室里的一些事情。” 几十年前的漠国都城。 “努哥哥,你不能这样做,齐天令是历代皇帝才能接触,并且一定要守护好的东西!” 在漠国的皇宫里,阿琪公主挡在努王爷的前面,阻止他再往前一步。 努王爷说:“傻妹妹,你以为仙山为什么把齐天令给我们?就是要我们修行,得道成仙,然后带漠国走向光明盛世!你让开!” “不可以!“阿琪公主大喊,”不是这样的,我们守护齐天令的原因是因为不能让这本仙法流落到世人中去,是绝对不能让人修行得道的!努哥哥,你不是修仙的材料,你不要这样做了!“ 传闻漠国皇宫里守护着一本仙山交付的至宝,是一本指引仙道的秘籍,是为漠国历代皇帝守护,绝不外传。 …… ”努王爷自知做不了皇帝,但不信命,打起了齐天令的主意,想要自己修行,得道成仙,但齐天令的传闻在阿琪的眼里就是个笑话,她不相信靠一本书就能修道成仙,她不想让自己的亲哥哥犯傻,也不想因为这一本书导致骨肉相残,她想阻止努王爷,但是已经不可能了。“祈莫说。 ”漠国皇帝病重昏迷不醒,努王爷眼看要逼宫,当时不少人支持努王爷,都想看一看齐天令长什么样子,“祈莫接着说,”我记得那时候的漠国很动荡,大概就是因为齐天令的秘密被挖了出来,让努王爷公开出去,阿琪没有办法,就偷了齐天令,逃离了皇宫。“ 祈莫说:”她就找到了我。“ 南行莫大惊:”难道阿妈为了不让努王爷拿到这本书就把书送给了你?“ 祈莫张开口,欲言又止,面容非常尴尬,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犹豫都让俞青朗看在了眼里。 ”这不可能!“南行莫大叫着站起来,“一定是你骗我,我阿妈不可能轻易做这种事,你在骗我!” 祈莫深叹一口气道:“我没有骗你,当时的漠国就是个人间地狱,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想要得到这本齐天令,你阿妈响了很久,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齐天令消失,离开漠国,然后再向努王爷宣告皇宫里没有齐天令,这一切都是假的,从而渐渐平息这些传闻和漠国的动荡。” 南行莫不敢相信:“所以你就带着这本书到大宁来,建了这座千福宫?” 第五百零九章 雪梅庄—了结 祈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胡说八道!” 南行莫发怒了,一掌拍在亭柱上,留下深深的掌印。 祈莫闭上眼,无奈:“阿琪当年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齐天令回到漠国,要我保守好这个秘密,所以,我不能答应你,孩子。” “可是你练了,你明明已经练成了鹤发童颜!”南行莫揪住祈莫的衣领。他恨,他无比恨,他如何不恨眼前的这个人? “你骗了我阿妈,阿妈不想让齐天令出现在世上,但你偏偏练了,还成了大宁的国师,靠着千福宫名扬天下!” 祈莫终归还是闭起了眼睛,与他说:“任谁都无法抵抗对齐天令的好奇,我是练了,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吐露过齐天令半个字,倒是你,听说你在江湖里大肆寻找齐天令,你这样做才是真危险。” “胡扯!” 南行莫松开了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不相信。” 祈莫说:“叫你阿妈来吧,替她守住齐天令是我答应她的事,如果她跟我说要我现在还给漠国,我就把齐天令给你。” 南行莫听到了希望:“真的?” “真的,”祈莫睁开了眼道,“本尊为何要骗你?等到阿琪来,你就知道本尊说的话是不是在骗你了。” 南行莫不知道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院子里的风景发呆,很久都没有出声。 “好,”他应下了,“我会派人去请阿妈来,到时候你可别跑路啊!” 南行莫笑了,祈莫见状也笑了。他恨大方,扬手指着周围一圈说:“要是你信不过大可以从现在起就住在千福宫,亲眼看着我,这样我不就走不掉了?” 稍微过了一会儿,趁着南行莫暂时离开的空挡,俞青朗问:“星主真的要南行莫住在这里?” “没错。”祈莫立马承认说,没有半点含糊。 “星主刚才和他说的齐天令……” “不重要,”祈莫道,警告他说,“你别打齐天令的主意,不然即便是你我也会杀了你!” 这是祈莫第一次向他说出这样的话,露出这样的表情。俞青朗感到很意外,也着实被吓到了。 但这毕竟是祈莫的事情,对他来说,更在意的是南行莫问的他第一句话。 俞青朗问:“他好像知道了我和廉榆的事情,但又好像不知道,星主要是有空能否试一试他?” “我会的,”祈莫答应下来,并且说道,“这件事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去试他,他将你和廉榆认作同一个人,背后究竟知道了多少,我会帮你弄清楚,也会替你打消他的这个念头。” “多谢星主。”俞青朗答谢。 祈莫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俞青朗也停下,询问:“星主有何吩咐?” 祈莫问:“这件事你还打算继续瞒着小雪儿?我问你,你是真心喜欢她?” 俞青朗点了点头。 “孩子,听过来人一句劝,男女之情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瞒,你如果真心喜欢她,我劝你早点告诉她,不要到时候来一场悲剧,你可再没有那样好的运气!”祈莫说。 第五百一十章 雪梅庄—了结 天牢深处。 “啧啧,祝员外,现在南行莫根本不想管你死活,你该怎么办呢?” 张献忠来看祝员外,他算着日子:“算起来,你已经关到这里,有几个月了吧?” 祝员外面如枯槁,神情憔悴,听到张献忠的话连忙说:“张公子救我,救我!” 张献忠揉了揉耳朵,点头说:“救你救你,小爷我当然会救你,现在我不救你还有谁能救你呢?” 张献忠说:“只是你那个女儿,太烦人了,成天哭哭啼啼的,哦,对了,她现在是我媳妇,你知道吧?” 祝员外连忙道:“能嫁给张公子,手小女的福气,是我祝家的福气!” 张献忠道:“当然是你家的福气,要不是你把事情办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娶了祝莹莹?” 张献忠说着就生气了:“你还好意思说,这下不仅银子没赚到,还赔了命,我要是不看在你女儿嫁给我的份上我会来救你?” 祝员外连忙点头:“是我的错,是我办事不利,都是我的错,张公子要是能救我,我,我今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张公子!” “做牛做马?”张献忠笑了,“那好啊,我教你怎么做。” 张献忠和他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俞青朗登门来到御史府,御史府的人拦下他不让他进。 俞青朗道:“在下俞青朗,求见王小姐。” 雪茹嫣没想过俞青朗会直接上门来找她,很是吃惊,连忙跑到门口迎接,连面纱都忘了戴! “俞青朗?”她很吃惊,匆匆迈出门槛,“你怎么来了?你们不准拦他,他是我的朋友。” 她带俞青朗进去了,来到客厅里,俞青朗问:“我和你就只是朋友?” “不然呢?俞公子以为我们还是什么?”雪茹嫣娇俏地问,一抬眉,“怎么光明正大的走门,不翻墙了?” “我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想来找你为什么总要翻墙?” 雪茹嫣问:“你来找我什么事?” “雪茹嫣,不,江小姐,你还记得小时候江宰相带几位皇子到府上读书的事吗?” 雪茹嫣一愣,摇头对他说:“不记得,但这件事有什么蹊跷吗?” 俞青朗道:“那天去的有当时的太子,还有两个年纪尚幼的小皇子,其中一个小皇子贪玩,偷偷溜到女眷住的后院,无意中碰翻了正在烧滚的开水,烫出来一片疤,为此江宰相还收到了先皇责骂。” 雪茹嫣回想着,渐渐有些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好像是我发现有人偷看,所以大喊了一声,结果把他吓到了,为此爹还狠狠揍了一顿!” 俞青朗笑了,朝她伸出胳膊。他撩开袖子,雪茹嫣第一次看见他的胳膊,白皙有力的胳膊上留着一片扭曲可怖的疤痕,俞青朗说:“那天那个皇子就是我。” 雪茹嫣震惊了!不过,不是因为他是皇子而震惊,而是他是那个皇子。 雪茹嫣曾经怀疑过他就是皇上,可是照俞青朗刚才的话,他难道不是?只是皇子? 第五百一十二章 雪梅庄—了结 俞青朗苦笑起来:“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我只是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你在教司坊里看到的我是真的,但我是皇家人,也是真的。” 俞青朗的苦笑像是有魔力似的,叫雪茹嫣挪不开眼睛,甚至不由得抬起手,摸上了他苦涩的嘴角。 俞青朗握住了她的手,笑问:“吓到了吗?” “你不是皇上?”雪茹嫣问。 俞青朗怔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你不是皇上?”雪茹嫣惊讶地,“是我想多错了?你只是皇子,那廉榆是真的皇上?你们是兄弟?” 俞青朗看着她的样子,捧住了她的脸。 “我的确跟廉榆是兄弟,不过这是个秘密。”俞青朗说。 雪茹嫣没有明白,俞青朗道:“这是大宁皇宫里的一个秘密,我现在告诉你,你能跟我携手一生吗?” “俞青朗?”雪茹嫣没有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俞青朗有些失望:“怎么,你不愿意嫁给我?” 雪茹嫣仓惶地挣脱开他的手:“不,不,我是,这太,太突然了!” 雪茹嫣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祈莫要他把瞒着她的事情主动说出来,所以他才上门来找她,跟他说了这么多不清不楚的话。 “俞青朗,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江萍茹,是江肆的女儿!”雪茹嫣笑道,“我是罪臣之女,都见不得光……” “我会让你见光,”俞青朗说,“其实在你小时候我就在依你了,当江宰相被判决满门抄斩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还那样小这辈子就没了吗?他们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跟你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一直暗查这件事,知道了江宰相是被冤枉的,所以我很难受,可是有没有办法救你,只能在宰相府门前修了一座园子,把当年江家抄家完了以后还剩下的东西埋进了那做园子里,把那天偷偷到后院看见你的样子做成了雕像放在中间,我不敢放你爹的人像,怕让人认出来,所以……” “别说了!”雪茹嫣捂住了他的嘴。 俞青朗睁大着眼睛乖巧的点了点头。 “别说了,”雪茹嫣都快要哭了,“别说了,就是朗园对不对?俞青朗,朗园,我怎么会那么傻!” “不,你不傻!”俞青朗拿开她的手,“我实在没想到王司李竟然会将你从法场上救下来,更没想到还能在京城再见到你!” 俞青朗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京城相见的时候吗?” 雪茹嫣问:“是在风月四时歌那时候?” “嗯,在风月四时歌,你想调戏我。” 雪茹嫣一下脸红了:“那是我不知道你是谁,还以为是哪个长得俊俏的拉琴师傅,就戏弄一下!” “但我很喜欢,”俞青朗说,“不论我是谁,我都允许你这样做,其他的姑娘虽然也戏弄过我,但之后更多的是怕我,可你不怕,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月柳巷里最独特的姑娘。” 雪茹嫣一丝苦笑:“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里好会被你几句威胁吓到?” 第五百一十三章 雪梅庄—了结 “所以啊,我见见去了解你,越了解你约惊心,越了解你也越心疼你,”俞青朗充满着怜惜与宠爱,问她道,“这些年过得苦吗?” 雪茹嫣无奈又是一笑:“你堂堂小楼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俞青朗笑道:“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江北的妈妈对你不好,你凭着自己的努力,想尽一切办法来到了京城,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照顾你,从思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俞青朗勾起了她的辛酸事,即便只是说说,也让她委屈到立马落下泪。 “过去的事情别提了。”雪茹嫣道。 “好,”俞青朗温柔的答应,说,“现在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们都互相有秘密,所以就要在一起,谁都不准把秘密说出去,好吗?” “你真的不介意?”雪茹嫣哭着问他。 “不介意,我要介意什么?”俞青朗笑问,“我喜欢的是承载了悲伤的过去却还能待人和善温暖坚强的雪茹嫣,与身份无关,只与你有关。” 一句话说到了雪茹嫣的心坎里,像一支箭直接射中心房,让她再也不能抗拒。 她紧紧抱住了俞青朗。 “谢谢你。” 俞青朗道:“廉榆之前来找你说过,问过你是愿意去皇宫还是江湖。” “你怎么知道?”雪茹嫣询问。 “他告诉我了,”俞青朗说,“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你吗?” 雪茹嫣摇头说。俞青朗慎重地说:“揭下来你知道的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被知道的秘密,你要有心理准备。” 雪茹嫣认真的点头,只说了声:“我不怕。” 廉榆带着面具,正在巡抚司新抓到的一批犯人跟前走来走去。 “这个张守义还真有意思啊,叫你们去平州伪造证据栽赃陷害给祈莫?他是年纪大了,活腻了吧?” 这些人是巡抚司刚刚抓到的宰相府的人,悄悄摸摸在平州祝家的矿井附近埋陷害祈莫的证物,让廉榆的人抓了个正着! 此时,俞青朗带着雪茹嫣进来。巡抚司的人拦不住他们,俞青朗走进去,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廉榆愣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 他看了眼雪茹嫣,更加吃惊:“怎么还把她带过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俞青朗说。 令人意外的,巡抚司竟然听从俞青朗的命令,这些人退下,一名官员路过雪茹嫣身边,忽然在她耳边小声的说:“我就知道姑娘一定会活下来的。” 雪茹嫣一愣,急忙反头,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身姿翩然又英武,难道…… “雪儿,过来。”俞青朗还是习惯这样叫她。 雪茹嫣愣了几秒钟才过去,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刚才从她身边走过去的人身上。 廉榆觉得他们很奇怪,疑惑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俞青朗笑了一眼,叮嘱雪茹嫣:“看仔细了。”他的动作很快,出手立马将廉榆脸上戴着的面具揭了下来。 他的这一个举动太突然,廉榆也没想到过,一时间忘记了反应,就这样将自己的本来面目暴露在了雪茹嫣面前。 雪茹嫣的瞳孔也是逐渐大睁,这张脸,廉榆的这张脸竟然跟俞青朗一模一样! 第五百一十四章 孪生 雪茹嫣看傻眼了,廉榆大怒:“你这在干什么?” 他的声线比俞青朗粗犷,这一声吼带着内力,震得雪茹嫣的耳膜有些疼。 但她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震惊在眼前的这一幕里。 两个俞青朗,没错,两个长着俞青朗那张脸一模一样的人在她面前交起手来。 雪茹嫣这下明白了,为什么俞青朗刚才说他要带她去看一个这个世界上最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原来廉榆和俞青朗,真的是“一个人”! 廉榆暴躁急了:“你有毛病吗?说好了绝对不揭开这层面具,你这是想干什么?” 俞青朗扣住廉榆的手腕,平静地对他道:“我要娶她,就必须告诉她真相。” “那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你……!”廉榆忽然不说话了,也松开了手,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雪茹嫣,冷笑:“你是决定住皇宫里了?” 雪茹嫣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眼前的情况,但是对廉榆问的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你了,如果他在宫里,我就去宫里,如果他不在我就不在。” 廉榆又是一记冷笑:“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不重要,”雪茹嫣说,“在我这里他就是俞青朗。” 廉榆跟俞青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加上俞青朗之前说他和廉榆的确是兄弟的话,雪茹嫣推测他们应该是双胞胎,孪生兄弟。 先皇的儿子里有双胞胎?这件事雪茹嫣不怎么清楚,从来没听说过。 但她立马又意识到一点:“那你们跟章怀王爷也是兄弟了?” 意识到这一点雪茹嫣更加感到惊讶。章怀王,俞青朗,到廉榆,他们本来都是一家人啊! 雪茹嫣不禁忐忑地问了一句:“不会司青大人跟你们也是亲戚吧?” “司青?”廉榆的眉头皱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呢?章怀王那里你处理好了?那小子可喜欢你了,你说你……你说你们两个人怎么回事,就看这一张脸长的好看这么肤浅吗?” 摘下面具之后的廉榆说起话来特别像一个大哥哥,在教训俞青朗和章怀王廉两个弟弟。 俞青朗道:“我不是只看脸,我喜欢她的好,你恰好不喜欢而已。” “她哪里好了?”廉榆顺口就说,遭到俞青朗一瞪。 廉榆投降:“好好,你们爱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过你既然把我们两个的身份告诉她了,那今后她就要保守秘密,要是吐露出一个字,别怪我下手无情!” 俞青朗欣然点头,道了声:“好。” 廉榆把面具重新戴上,这下又恢复成廉榆和俞青朗两个人来。 廉榆忽然说:“我真羡慕你!” 他拍了拍俞青朗的肩头,立马飞身离开了巡抚司。看着廉榆轻功了得,雪茹嫣一声感叹:“没想到廉榆和你竟然是孪生兄弟,可是,章怀王和皇上事亲兄弟,那你们三个……” 俞青朗点头说道:“他的确是我们的哥哥,一个娘亲生的,只是我和廉榆是双胞胎,他大我们四岁。” 第五百一十五章 雪梅庄—了结 “这可真是……”雪茹嫣笑了,“你们竟然是亲兄弟!哈哈哈……” “亲兄弟怎么了?有这么好笑吗?”俞青朗挑眉问。 “不,不是,我只是笑我自己,跟你们相处这么长时间,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张守义替雪丫赎了身,司青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雪丫,将她的卖身契交到张守义的手上。 司青吩咐:“离开教司坊以后要好好听宰相大人的话,不要让宰相大人说我教司坊管教不好,没有规矩。” “是,司青大人。”雪丫小声又胆怯地说。 红儿和雪丫分别,有些不舍。张守义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带着雪丫离开了宫廷。 司青说:“你还真是好命,之前碰到个雪茹嫣,这回又碰到个雪丫,今后你在教司坊里权势滔天以后可别忘了我。” “司青大人过奖了,我哪里会有权势滔天的时候?”红儿说,“雪姑娘和雪丫能遇到贵人都是她们的造化。” “这也是你的造化啊!”司青叹气说,“回去吧,把技艺磨得更好,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这是王大山第二次进京城。汴京的街上热闹非凡,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叹气着笑了。 “丫头长大了啊,真的长大了!”王大山感慨说,这辈子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会享到雪丫的老福,实在令人感叹,感叹! 张守义给雪丫安排的院子在另一边的城门外不远的地方,虽然说是京郊,但实际上跟住在京城差不多。 院子没多大,但比起雪丫以前住过的地方,那是奢侈多了! 雪丫都看傻眼了,换上了小姐的衣服,有丫鬟伺候,梳着好看的发髻,她对着铜镜乍一看,都要认不出自己了! 王大山被接进了她住的地方,一进大门,他就感慨:“好大的屋啊!” 雪丫一下就冲过来抱住他,哭着喊了一声:“爹!” 王大山笑了,笑着哭了,也抱着雪丫说:“丫头,丫头长大了,丫头长大知道疼人了!” 雪丫擦掉眼泪,有好多话想跟王大山说,其中最想说的,莫过于宰相大人认她做女儿了。 雪丫被赎身,又搬了新家,这是一桩喜事! 雪茹嫣提着贺礼过来,一进门就看见雪丫拉着王大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笑着说:“王大叔到了啊?” 王大山立马转头,看见是她,淳朴地笑了说:“到了到了,真是多谢姑娘你照顾我家丫头了!” “王大叔客气了,雪丫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姑娘,我没怎么照顾她,今天她能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得来的。”雪茹嫣说。 她提了银耳燕窝海参鲍鱼这些滋补品,她看雪丫太瘦了,想让她补补身子。 雪丫对雪茹嫣道:“要是没有雪姑娘就没有雪丫的今天,雪丫谢过恩人。” 雪丫说着就要给她磕头,把雪茹嫣吓坏了,赶紧拉起她来。 “你这就过分了,要说起来倒是俞青朗和星主帮了你,我什么忙也没帮上,要谢你就谢他们吧!“ 第五百一十六章 孪生 听到她提起俞青朗,王大山问:”俞小哥最近还好吗?“ 他和俞青朗在平州的时候也可以算是患难之交。要是没有俞青朗,他恐怕早就死在了祝员外的矿井里,哪里还能有今天? 雪茹嫣道:“都好,只是他比较忙,不能来恭贺你们乔迁之喜,但给你们备了一份礼。” 雪茹嫣叫人带上来,是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打开来,里面是上好的白玉雕刻的一尊祥兽。 雪茹嫣说:”他说新宅子都欺生,所以送你们一尊祥瑞雕像,镇镇宅子,王大叔要想在京城某个差事做他也找好了,王大叔要是愿意可以去千福宫帮事,虽然有些脚程,但也不算太远,要是王大叔想就近一点在城内谋个生计也可以去月柳巷做杂役,就看王大叔愿不愿意去了。“ 王大山留下了感激的泪水,拉住雪茹嫣的手,感激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雪丫说:”雪姑娘今天来了,我们就去外面吃饭吧!“ ”外面?“ 雪丫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跟她解释说:”我不会做饭,我爹做的饭菜不好吃,怕不和你的胃口。“ ”这有什么关系?今天我是客,你们是主,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随便你们。“雪茹嫣说。 雪丫被赎身安置在城外的事情,即便张守义口风把得再好也总有透风的墙。宰相府里,张献忠知道了这个事情,十分吃惊! ”爹这么大岁数了去月柳巷赎了个姑娘出来?这是干什么了?为老不尊?“张献忠震惊了,连忙摇着扇子,”我爹这,比我还风流啊?“ 他简直不可思议,万万没想到他那个严肃的老子竟然会有偷香窃玉的行径! 祝莹莹跑过来粘着他撒娇地问:”相公,什么时候让我爹洗清冤屈,让祈莫和王静淑她们吃到苦头就地正法啊?“ 张献忠笑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快了快了,巡抚司那边我已经买通了,你爹他很快就能出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给爹道歉!“ 张献忠给巡抚司送去了好几箱金子,那么多的金子他们几辈子都花不完,还能不办事? 他哈哈大笑,对祝莹莹说:”小爷我其他的没有,就是有钱,这钱啊,可是好东西,钱能使得鬼推磨,也能使得万年船!“ 可是这巡抚司是什么地方? 廉榆站在这里,身边的官吏向他禀告说:”宰相府有动静了,张献忠送了几箱金子过来企图贿赂,要我们做伪证,放了祝员外,另外……“ ”另外?“ 那人笑了一下:”另外再嫁祸给俞青朗。“ 廉榆扑哧一声捂嘴大笑。 ”哈哈哈哈,张献忠怕不是个傻子?“廉榆说。 他此时没有戴面具,顶着俞青朗那张脸,做着邪魅狂笑的表情,实在是令人感到十分维和。 他对燕洵公子说:”你改天去给张献忠提个醒,他这么蠢我们都没有乐趣了!嫁祸给俞青朗,他还真不知道俞青朗是谁!“ 他就是俞青朗,俞青朗就是他,他是小楼公子,也是皇上,张献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嫁祸给他,岂不是自讨苦吃? 第五百一十七章 孪生 燕洵说:“公子您与皇上的合作此乃天作之合,论谁都无法想到您二位竟会是孪生兄弟,长相别无二致,时常互换身份。” 廉榆笑了。他和俞青朗是双胞胎,这在皇宫里是大忌,所以一出生下来,他们就被当成一个人对待,而另一个人就被培养成为小楼的主人,一明一暗,便是双生的含义。 廉榆道:“没有人知道当今的皇上有两个人,也没有人知道小楼真正存在的意义是做皇上的影子。” 他渐渐不笑了,神情凝重起来,甚至皱起了眉头,对燕洵说:“燕洵,你让我又嫉妒起他了。” 燕洵依旧保持着那样和善温柔的微笑,对廉榆说:“公子极度与否,您二位也都如同一个人般存在,您打心里喜欢着俞公子呢!” “是啊,他是我唯一放在心里的弟弟啊!”廉榆叹气道,“只是凭什么做哥哥的就要隐姓埋名躲在小楼里,而弟弟就要接受皇家的姓氏,坐上皇位,受那种束缚?我出生连个名字也没有,而他就直接被取名为榆,章榆,而我就只能自己取名字。” 廉榆脸上的表情突然间发苦。 “我觉得我活得太艰难了,燕洵。”廉榆说。 燕洵回答:“如果不艰难,就不是小楼的主人了,公子。” 他和俞青朗为孪生兄弟,也如同一人。 这件事说起来要追溯到他们刚出生的时候了。那时候生出了双胞胎,宫中就将哥哥送去了小楼,隐藏起来,今后作为小楼之主,辅佐弟弟登上皇位,治国理臣。 这就是廉榆和俞青朗的命运,为了两个人成为同一个人,廉榆戴起了面具,渐渐的便形成了今天的局面。 有一天,俞青朗和他说,他不想做皇上了,觉得做皇上太苦,没意思。一直活在小楼里的廉榆对他说:“那我们就换一种生活,我来做皇上,你来做小楼公子,你想做多久就做多久,你要是不想坐这个皇位,哥哥替你坐!” 就这样,两个人的身份互换,共同处理国家大事,倒是将大宁治理得井井有条,越来越好。 “燕洵,”廉榆笑道,想起了这些往事,“你做这个巡抚司指挥使也够久了吧?想不想升官?” 燕洵露出了婉拒的笑容,拒绝他说:“再往上升我就得到宫里任职了,我还想娶妻生子。” “哈哈哈,我允许你先生子再升职!” “谢过公子好意,但燕洵无福消受!” “把张献忠送的那些金子存好,谁要敢拿就剁了手!”廉榆道,“那个傻子没几天蹦跶了,祝员外那里赶紧叫他认罪,不认罪的话就用特殊方法,对他没必要客气!” 燕洵答道:“是,公子!” 自从俞青朗带雪茹嫣揭开了廉榆的面具以后,他就再也不戴面具了,把皇位让给了俞青朗,自己逍遥自在出宫来,算是对俞青朗的惩罚! 他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月柳巷里,又大摇大摆的走在去千福宫的路上,竟然还真没有人发掘他和俞青朗的差别,都以为他是俞青朗。 第五百一十八章 孪生 路过雪丫住的地方,宅子的大门没有关,廉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跟雪丫和王大山一起吃饭的雪茹嫣,一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走进去。 雪丫认不出他,激动地叫了一声:“俞公子!” 廉榆抬了抬眉头,双手负到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看见是他,王大山赶忙放下筷子:“俞小哥,你来了啊?快请坐,快请坐,家常便饭,做的不好,您赏脸吃两口!”赶紧给廉榆拿来碗筷。 本来雪茹嫣没有起疑,以为他是俞青朗。但他坐下来的那一刻,雪茹嫣忽然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她转过身,看见廉榆在笑,虽然看起来和俞青朗一样,可是…… 她凑近过去:“廉榆,你在搞什么鬼?” 廉榆震惊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忽然扬嘴一笑! “不愧是我弟媳妇啊!”他也小声地说。 雪茹嫣被他说得一下就脸红了,连忙说:“谁是你弟媳妇了,你……” “怎么,不想嫁给俞青朗了?” “不是。” “乖。” 王大山和雪丫并没有发现异常,王大山给他添饭夹菜,和他叙旧说:“我就知道俞小哥你不是普通人,竟然能抓到祝员外卖人这么大的案子,要是你不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知道他是廉榆以后,雪茹嫣坐在这里怎么都不自在。 雪丫问:“雪姑娘怎么不吃菜了?” “没有,我在吃。”雪茹嫣笑着说。 雪丫看了一眼廉榆:“是不是俞公子来了,雪姑娘不敢吃饭了?” 雪茹嫣笑着直接承认:“雪丫,你说得对!” 廉榆动辄筷子,说道:“本来啊,她应该是我嫂子,就是要嫁给我哥哥的,可是啊,有个老头子从中作梗,硬是逼着我哥不准娶,所以才有她跟我的机会。” 雪茹嫣瞪了廉榆一眼:“什么我跟你的机会?” 廉榆抱住了她,在她耳朵边上邪笑,小声问:“你想让他们知道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雪茹嫣一刹那间遏制住内心的挣扎与冲动,她知道,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被旁人知道的秘密! “你今天过来干什么?俞青朗呢?”雪茹嫣问。 “他在接受惩罚。” 王大山听到他说的话以后十分惊讶:“俞小哥还有哥哥?可是也在京城?那感情好,改天一定要让我见见,我,我去旁边的河里捕鱼给他吃!我以前穷,没钱买吃的,经常去河里抓鱼吃,烧鱼烧得可好了,你可一定要叫你哥哥来尝尝!” 廉榆放开雪茹嫣,笑着点头说:“好说,好说!“ 吃完了饭,廉榆把雪茹嫣拉到一边,质问她:”你怎么认出我不是他的?“ ”这还用认吗?“雪茹嫣故意给他卖了个关子。 ”不用认?“廉榆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一路上都没人分得出我不是俞青朗,连月柳巷的刘妈妈都没认出来,你认出来了?你这还没过门呢,我问问都不行了?“ 雪茹嫣对他的话表示无言,但她还是告诉了他两个字:”气味。“ 第五百一十九章 孪生 “气味?”廉榆很不理解,“什么气味?” 雪茹嫣道:“俞青朗有他独特的气味。” 廉榆看着她:“你是狗吗?” 雪茹嫣显然不喜欢这个称呼,看在他是皇上又长了一张俞青朗一模一样的脸的份上,她原谅他了。 雪茹嫣看着他问:“你摘了面具跑出来,是不是说明俞青朗现在在宫里做皇上?” “是啊。”廉榆说。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雪茹嫣说。 “什么事?” “关于丽嫔。” “丽嫔?” 雪茹嫣道:“丽嫔娘娘是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嫁了过去,那俞青朗……” 廉榆笑了:“丽嫔既然是嫔妃,那当然就是皇上的媳妇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廉榆强调说。 雪茹嫣感到失落,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俞青朗他…… “难怪你那时候问我愿不愿意留在宫里。”雪茹嫣说,深沉地叹了口气,慢慢地离开了雪丫的新住处。 俞青朗从没有想过她会主动到宫里来找他。 可惜雪茹嫣并不是来找他。 “皇上,我是来见丽嫔娘娘的,请皇上让步。” 俞青朗愣住了:“丽嫔,你见她做什么?” 雪茹嫣抬头:“俞青朗。” 俞青朗一怔,雪茹嫣道:“我已经知道你和廉榆换回来了,我今天见到他了,你才是大宁的皇上。” “雪儿,我……” “我来见丽嫔娘娘是因为想问一问她跟你成亲之后的事情,要是你要留在宫里,我就要跟她做姐妹了。” 她的话让俞青朗听着百般不是滋味。 “你真是这样想的?” 雪茹嫣看着他问:“怎么,你不喜欢吗?” “不是……”俞青朗说。 雪茹嫣一声叹气:“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我,果然还是放不下皇位,早就有了妻子,却还要说爱我的话。” “那是先皇安排的。”俞青朗道。 雪茹嫣笑:“所以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 俞青朗沉默了。 雪茹嫣之前是失落,现在就是感到失望。她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就是一想到俞青朗早就娶了丽嫔就很难受! 俞青朗笑了:“廉榆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雪茹嫣道。 俞青朗将她抱了起来,飞身到屋顶上,叫她坐下。 “俞青朗?”雪茹嫣疑问。 “平时我和他说话都会来屋顶,这里安静,而且风能让人清醒。” 雪茹嫣明白过来:“你说我不清醒?” “我是想让你不要被他的话蛊惑。” 俞青朗摘下了面具,那张脸依旧带着温柔的微笑,清爽得就像三月里的春风。 “娶丽嫔的人不是我,”俞青朗说,“是他。” “廉榆?你们连纳妃都互换?” 俞青朗笑了,解释道:“他对成亲的事情很随意,不论娶谁都行,所以当时娶他就替我娶了,后来在宫里的人也是他,今天你看见我之前,我已经有快十年没有回到宫里来住过了。” 也不明白为什么,雪茹嫣感到了一阵开心,嘴角忍不住的露出笑意,让俞青朗抓了个正着。 第五百二十章 孪生 “你难道是在吃醋?”俞青朗笑问。 “谁吃醋了?就是觉得没想到你是一个花心的人。” “花心?我若是花心,早已妻儿满座,”说到这里的时候俞青朗露出了落寞的神色,“我不喜欢她们,也不喜欢跟这些人勾心斗角,比起权谋来,还是他更合适。” 雪茹嫣想着,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廉榆的确更适合修理他们。” “雪儿,”俞青朗叫他,“等祝员外的事情了结后,我们离开汴京吧!” “离开汴京?去哪?” “去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俞青朗道。 “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你真相信有这种地方?” “有,”俞青朗道,“不过也不是跟谁都不往来联系。”他说,“去小楼吧,那里只有我们和星主知道,那里很漂亮,你想有什么,就有什么。” 雪茹嫣疑问:“小楼不就在京城吗?” “京城?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雪茹嫣说:“那天在巡抚司里的那些人,就是小楼里那些个长得好看的小公子们吧?” 俞青朗愣了愣,渐渐露出了激动地目光。 “让你发现了,”他眉目含笑,笑成了一弯月牙,“巡抚司的确是有小楼的人,但小楼并不在那里。” 雪茹嫣茫然地眨了眨眼,俞青朗道:“真正的小楼,在天下!” 廉榆扮成俞青朗的样子来到了南行莫这,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廉榆大声地说:“看来人你接来了,准备什么时候去见祈莫?” 他走进去,庭院中央,一个身着漠国服侍,穿金戴银的妇人站在那里,气势十足,十分威严。 “你怎么来了?”南行莫对他警惕。 廉榆说:“我收到消息,漠国的阿琪公主离开了皇都,算日子,应该是要到你这了。” 他的语气和姿势让南行莫很不愉快,回答他想让他赶紧离开:“我之后就会去见星主,不用你管!” “星儿,不得对客人无礼!”阿琪公主小声地也呵斥他,南行莫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的退后,站到了一边。 “这位公子认得祈莫,想来也是千福宫的人?” 面对阿琪公主,廉榆说话的态度客气了不少,对她拱手作揖说:“我并不是祈莫的人,但却是他的侄亲。” 阿琪公主像是被吓到了:“你是大宁皇家人?” 廉榆笑了:“血统如此,但我并不能算是,以前听星主说起过公主,今日见到,果然是美丽动人。” 阿琪苦涩说:“都已经老了,哪里还美丽动人?” 廉榆笑着说:“在星主眼里阿琪公主一直都是美丽动人。” 听了他的话,阿琪公主对他报之一笑,转过身,对南行莫说:“我们这就去见祈莫,我不累。” 廉榆料到会是这样,让开身子说:“出行的车辆已经备好了,酒菜瓜果也都备好,公主请上车。” 在去千福宫的路上,阿琪公主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关于齐天令和漠国的那段历史,廉榆和南行莫各有所思,气氛渐渐凝重下来。 第五百二十一章 孪生 阿琪公主说:“齐天令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了,是我要他带着齐天令离开,虽然漠国历代皇帝都在守护这样东西,可是我认为它并不能给漠国带来好运。” “公主的话我很理解,”廉榆说,“只是这东西在大宁,也不能给大宁带来好运。” “所以我给了他,在他这里,齐天令一定能发挥作用,变成对量过都好的东西!” 廉榆疑问:“为什么?公主就这样相信祈莫?” 阿琪公主笑道:“因为他不可能做大宁的皇帝,但又有能力守护齐天令。” “听公主的意思,是想要齐天令继续留在大宁,由千福宫保管?” “我是这个意思。” “阿妈!”南行莫叫了一声,“您怎么可以这样?” 阿琪公主此时叹气:“可我的孩子不这样认为,他是下一任的国君,我想他的话应该有自己的考量,我尊重他的意思。” 廉榆明白了:“我懂了,齐天令对祈莫现在也没有用处,也是时候归还给漠国了,不过……” 阿琪公主问:“你们有什么条件?” 廉榆笑了:“都说活过半百的人都很睿智,今日见到阿琪公主,果然如此!之前星皇子答应了我一件事,不知道你办好了没有?” 阿琪公主看向南行莫,南行莫说:“你只要归还齐天令,黑锋会的人我会全部带走,还有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张献忠本来就是大宁的人,该怎样处置他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提醒你一句,张献忠现在在贿赂官员,找人作伪证要把祝员外的事情推到俞青朗的头上,为了防止他把你咬进来,你可要多提防一点,免得让我难做。” 南行莫怒哼了一声:“张献忠就是个乱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要不是他如此没用,我有为什么要放弃在大宁经营的一切?” 廉榆笑了,对阿琪公主说:“大宁和漠国历来就不是友邦,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你们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星皇子,等撤出大宁以后,下一次交锋可别手下留情啊?” 南行莫对着他冷笑了一下,血性子涌上来,道:“当然,下一次你等着看好了!” 廉榆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但偶尔跟人达成君子协定,感觉倒也不赖! 张献忠在屋子里悠然的享受,四五个美丽的侍女围在身边伺候他,他满脸笑意,却被手下告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星皇子离开汴京了?” 南行莫的宅院已经人走楼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张献忠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凄凉。 他一下脚步不稳,从来没有如此惊慌过! “星皇子走了,他怎么走了?银子还没给我呢!” 张献忠气得大叫,在空落落的院子里来回走动,伸着手。 “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难怪他叫我没什么事布套来找他,原来他是想跑路了!” 张献忠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情,已经太晚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落败 南行莫离开,意味着他放弃了在这里的一切。 “彻底放弃祝员外了啊,利用玩人就跑,该死的漠国人!”张献忠咬牙切齿。 他手下的人没一个敢吭声,外边忽然有人跑进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宰相他,他被抓啦!” 张献忠一愣,猛回头:“你说什么?” 来禀告的人战战兢兢,一下子跪下来,说:“宰相府被围住了,全是官兵,说宰相大人犯了重罪,被,全被押入大老牢里了!” 祝莹莹很是奇怪,她爹还没有放出来,自己却进了大牢。 张守义也是,十分冤屈地冲着牢狱大喊:“一派胡言,本相忠君报国,怎么会是平州人口案的主谋?” “张大人,你就认命吧,现在证据确凿,平州的那个案子就是你儿子张献忠弄出来的,你包庇你儿子说不定就是幕后主谋,你再喊冤枉也没人会理你,还是去公堂上跟刑部说去吧!” 祝莹莹大惊:“怎么会是公公?我爹没有犯事,你们把我爹放出来!我才刚嫁到他们家,我也是冤枉的,你们把我也放了啊!” 张守义此刻听到祝莹莹急着撇清自己的关系,十分不满,冲她吼道:“你嫁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张家的人,我张家要是有事,你也活不了!” 燕洵带着刀守在宰相府的门口,忽然看见张献忠带着人怒气腾腾地过来,忍不住笑了。 “这傻子不跑还敢送上门?”燕洵提着刀走下楼梯,对张献忠说,“这不是张二公子吗?又礼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张献忠怒问。 燕洵笑着说:“来人,拿下。” 张献忠很快就被制服了,它不服气,扯着嗓门说:“你敢绑小爷?等我爹出来,割了你们的脑袋!” 张献忠的话让人不爱听,但想到他也没多少说话的时候了,燕洵决定不跟他计较,当做没听到。 “张宰相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儿子?”燕洵叹气,“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张献忠也被抓进了大牢,这下大牢里就有有趣了。 张守义首先来了一句:“逆子!” 张献忠茫然,委屈的对他说:“我爹,我是被冤枉的啊,你骂我做什么?” 张守义问:“平州的事是你干的?” “不是啊!”张献忠连忙否认,“都是祈莫干的,是他们做的!” “祈莫?”张守义疑惑了,“你可知道祈莫是谁?” “是千福宫的星主啊?”张献忠说,“一个臭道士,骗了皇宫里的人,还要来骗别人,做这种买人卖人的事。” “混账!”张守义一个耳光用力地打在他的脸上。 “爹!” “那祈莫,”张守义气得浑身发抖,“那祈莫是先皇的亲叔叔,他是皇家人,你懂个屁!” 张守义颓败地坐到地上,一下瘫软,摇着头,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张献忠懵住了:“先皇的亲叔叔?爹,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祈莫不就是个臭道士吗?” “你才臭道士,我张守义怎么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第五百二十三章 落败 张守义捶胸顿足,但也于事无补了。张献忠做的蠢事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这下张守义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要让刑部快点审,张献忠那个傻子我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他了!”廉榆说。 俞青朗和他站在皇城的屋顶上,笑道:“既然这么想看热闹,就自己来做皇上。” “你想得倒美!”廉榆立即说,“就想自己抱得美人归,把什么坏事都留给我做?你老老实实做你的皇上吧!” “哥哥。” “……” 廉榆的表情十分微妙,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两个字了。 “行了行了,我做皇上吧,服了你了!廉榆有一些害羞了,一把扯过他手里的面具戴上,“这辈子算是栽你手里了,你跟雪茹嫣过好日子去吧!” “谢谢,就知道哥哥会对我好的。”俞青朗说。 “不,你不知道。”廉榆肯定地说。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疼爱这个弟弟。为了俞青朗,他可以做任何事。 刑部终于公开审理张守义和张献忠。在公堂上,祝莹莹也看见了她的父亲祝员外。 “爹!”祝莹莹大叫了一声,对祝员外说,“快跟大人说,说我们是被冤枉的!” 祝员外看了一圈公堂,发现张献忠也在,心里顿时绝望,知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他没说话,祝莹莹急了,忙对审理官说:“大人,我们都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还民妇一个公道!” 负责审理的官员是刑部尚书,但旁审的人是王司李。 张守义说了:“王司李大人曾经手收养了一个教坊女做女儿,名叫雪茹嫣,跟这起案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来做陪审不合适吧?” 王司李对着张守义叹了口气,刑部尚书正要说话,王司李说:“既然宰相大人不认可,本官回避就是!” 刑部尚书说:“王大人……” “不必多言了。”王司李说,走出公堂。 刑部尚书咳嗽了两声,说道:“既然王大人不审,那就请皇上来亲自审理,张守义,你觉得如何?” “自然好。”张守义说。 雪茹嫣站在堂外围观,心想,他们要请皇上,那不就是要请俞青朗来? 刑部尚书说:“来人,去后边请皇上出来。” 一听到要见到皇上,在这里围观的人全都跪下了。随后,太监高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雪茹嫣悄悄抬头,看见戴面具的皇上走出来了。 不知道那人是廉榆还是俞青朗? “平身。”皇上说。 众人站起来,雪茹嫣盯着张献忠看,他一下跪倒在皇上跟前,哭喊着说:“我是冤枉的,平州那些事是别分有意栽赃陷害跟宰相府没有一点关系啊!” 啪啪啪! 刑部尚书:“大胆人犯,公堂之上岂容你造次?” 面具下的眼睛看了张献忠一眼,对刑部尚书说:“大人开始按流程审案吧,无需在意朕,公事公办,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刑部尚书朝他点了个头,然后又拍惊堂木。 啪! 第五百二十四章 落败 “堂下人可认罪?” “不认啊!”张献忠立马说。 张守义道:“本相不知犯了何事,请大人明示。” 刑部尚书略微点了点头,对张守义说:“勾结漠国,陷害忠良,私自开矿,以权谋私,贩卖人口,这种种罪名,你可认?” 张守义怒说:“一派胡言!” “好!”刑部尚书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带人证!” 一个穿着漠国服饰的男人被压到了堂上,刑部尚书说道:“这是抓到的漠国细作,负责接应私开的矿产和被卖的人口,你说,你认识这里的人吗?” 这个男人长得贼眉鼠目,眼睛极小,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没睁开眼。他朝张守义他们看了一圈,看到张献忠这里,立即开心地笑着说:“我认识他,他是我们的头目,负责给我们运送矿产和人。” 围观群众一片唏嘘。 啪啪! “肃静!”刑部尚书再拍惊堂木说,“你可认清楚了,要是胆敢胡认,就地正法!” “大人啊,是你叫我认我才认的,我还想活着下去呢,当然要说真话了!在大宁里面跟我们接头的人就是他的人嘛,那个人你们不是也抓到了?” 刑部尚书又说:“带王小!” 雪丫和王大山也在这里围观,王大山听到王小两个字震惊到了。 “王小?怎么是他?”王大山说。 被带上来的王小是他的同乡,跟他一样是王家村的人。祝员外一看到他腿就软了,王小被带上来,连忙磕头说:“大人,都是他们指使我的,我没有办法,才帮他们做这种没良心的事情,大人饶命啊,大人!” 刑部尚书道:“王小,你好好看看这些人,是谁指使你干的?” 王小看了一眼,立马指着祝员外说:“是他叫我干的,还叫我们整个村的人都干,那些人都是他叫我们去卖的,卖给谁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是在祝家的矿井里面交易,卖一批就说意外死亡,把早就准备好的尸体送出去,除了祝员外以外,我还见过他!” 王小这一次指向的人是张献忠张献忠连忙躲闪,指着他说:“你别血口喷人!” 王小忽然露出了痛恨的眼神,对刑部尚书说:“后来他们想把我们也杀了,杀人灭口,我们王家村的男丁都被杀光了,只有我逃了出来,他们以为我死了,但我没有,大人,我虽然拿了他们的银子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但我想将功补过,这里是祝员外他们卖人的账簿和收入,请大人明鉴!” “这不可能!我爹不会做这种事!”祝莹莹疯狂大喊,爬到张献忠身边,拉着他的领口说,“相公,告诉他们这不是我爹做的,我爹没有做这种事,他是在胡说!” “他当然是在胡说了!”张献忠说,“你们搞些假人证来指责我和我爹,这分明是你们的阴谋,看我爹是宰相,想拉他下台!” “这个张献忠可真够坏的,”雪茹嫣说,“到这个时候了还死不认账。” 第五百二十五章 落败 刑部尚书没有管他,叫人拿来账本,给皇上看了,皇上面具下面露出来的嘴角笑了一下,说道:“二月卖十三口,李一哥,张八,工段等,共计银一千三百两……” 皇上亲自把账本里的内容念出来了。谁也没有想到,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祝员外越听心越慌,张献忠倒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也不在意好像都跟他没关系似的。 皇上念了一部分以后,说:“你们贩卖我大宁子民,倒是赚了不少!” 堂外突然哭喊:“大人,我们的亲人就是去祝家做工被卖了,我们可以作证祝家残害人命!” 雪茹嫣转头,刑部大门外走进来一群人,都是她在平州见过的跪在祝员外家门口举血书的人。 雪茹嫣感到吃惊,没想到俞青朗他们竟然将这些人也都请来了! 这场审理基本坐实了祝员外贩卖人口给漠国的事情。除了人证以外,南行莫还送来了不少物证,一一展开,一件一件都是实锤,砸在了祝员外的心里防线上。 “是我做的,我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大宁的百姓,我有罪,我该死,请大人宽恕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啊!” 祝员外认罪了,这是张献忠和没想到过的,他连忙说:“这事是他做的,可跟我们没关系,你们既然查清楚了,快放我和我爹回去吧!” 这次,刑部尚书还没说话,皇上就先开口说了:“张二公子为什么这样急躁?这还没有审完,你怎么就知道跟你与张相没有关系?张宰相,你是先皇留给朕的老臣,朕希望你能说实话,要是真做了,你现在坦白,念在这么多年为国尽忠的份上,朕可以饶你不死。” 张守义道:“臣从未做过这些事,皇上要臣如何坦白?” 皇上点着头:“好!” 听着皇上说话的语气,雪茹嫣确定了他是廉榆。 看来他和俞青朗又把身份换回来了。 她转头四处寻找俞青朗的踪迹,却怎么也没有看到。 奇怪,俞青朗今天怎么没来? 堂上,审理还在继续。 张献忠说:“这些人都在胡说!我怎么可能指使他们?” “你没有指使?现在证据确凿你还不承认?” “你要我承认这些?这些都是你们胡说的!” “好!”刑部尚书又道,“既然如此,张献忠,你看看这个。” 燕洵转头询问廉榆的意见,廉榆微微颔首,燕洵道:“带上来!” 巡抚司的人将张献忠送来的几箱黄金搬了上来,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物证,也都搬了上来。 巡抚司的人下跪禀告说:“张献忠于本月初二向巡抚司送来黄金千两进行贿赂,企图放祝员外出牢房!” 看着这几箱金子,张献忠傻眼了:“你!”但他立马把话吞回去,他道:“这些都不是我做的,其实给你们送金子,在幕后操作这一切的人,叫俞青朗!” 堂上的人各有各的反应。雪茹嫣茫然又觉得搞笑地眨了眨眼睛;廉榆稍稍低头,可能在掩饰偷笑;燕洵就厉害了,直接明目张胆的笑,笑张献忠这个傻子终于掉进了自己挖的这个巨大的圈套! 第五百二十六章 落败 “哦?”刑部尚书问,“你说幕后的主使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不错!”张献忠说,他底气十足,之所以敢这样说,就是认为之前自己做好了的陷害俞青朗的证据已经做的足有充分。 可是…… 刑部尚书问:“难道那个人不是你爹张守义?他以权谋私,私通敌国……” “一派胡言,本相启会做这等事?”张守义先怒了。 刑部尚书道:“你做没做,自然会弄清楚!张献忠,你再说一遍那个名字,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张献忠道:“俞青朗。” “这俞青朗是何人?” “是教司坊里拉琴的,但他跟千福宫的关系很不错一定是借用了星主的名号在外面乱来,做出了这些事情,你们刑部要是派人去平州查,一定能查到线索!” 刑部尚书点头:“不错,刑部的确查到了不少线索,还有为你埋证据的人。” 刑部又带了一个人上来,这个人一上来就摔了个狗吃屎,看见张献忠,说:“少爷,我,我不是故意被抓的!” 张守义愣住了,这个人正是府上的家丁啊! 刑部尚书叫人把那些物证都拿到他面前一一给他介绍:“这些东西都还没有入土,成色很新,分明都是你伪造的,这个人在埋的时候正好让刑部抓住,而这个人的卖身契在你家,宰相府里找到了,张献忠,你这下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献忠打死不认:“这是俞青朗做的不是我!” “俞青朗?”皇上突然开口问话了,“这个俞青朗长什么样?你说说?” 张献忠立马说:“长得眉清目秀的,跟个姑娘似的,月柳巷的那些人都认识他!” “哦?那你可有他的画像?”廉榆问。 雪茹嫣在堂下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也只是露出了一声,很快收住。 廉榆又问他:“你要是能画出他的样子,朕就要刑部去把他抓来,好好审问。” 没有人敢直面看皇上,除了雪茹嫣。所以,只有雪茹嫣看见了他嘴角诡异的微笑。 刑部上来了笔墨纸砚,张献忠这就作画。身为宰相家的公子,从小学习文墨,会作画并不稀奇。 他很快作好画,虽然不精致,但是也画出了俞青朗的神韵。 张献忠满怀期待:“皇上,那这个俞青朗抓起来,严加烤问,一定能得到结果,让他正法!” 廉榆笑了,问他:“这个俞青朗,是不是长这样?” 燕洵将他作的画展开在众人面前,廉榆揭开了脸上的面具。这是皇上第一次揭开面具,即便是张守义也是第一次看见。 满堂震惊,一片喧哗!没想到,皇上摘下面具以后竟然跟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雪茹嫣就在等这一刻,这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来了! 这下她终于可以放开声笑了。廉榆顶着俞青朗的那张脸,在堂上质问:“所以你就是说朕才是这些事情的幕后主谋?是朕跟漠国勾结,贩卖我大宁子民,还陷害了你?” 第五百二十七章 落败 所有人都惊呆了,燕洵说:“大胆人犯,竟敢污蔑圣上!” 一下间,侍卫纷纷拔刀,将张献忠团团围住。 廉榆笑道:“朕从没去过平州,更没有管过什么矿山的事情,倒是巡抚司查明怡亲王私卖矿藏的事与你有关,你就给巡抚司送金子去贿赂,你胆子不小啊!” 燕洵补充道:“怡亲王私下开采的矿山正是宰相大人出的批文,平州也有人见过张献忠,可见张宰相与怡亲王勾结漠国的事情相关,请圣上明察!” “我没有!”张宰相连忙辩解,燕洵从巡抚司的一位干事拖着的盘子上拿过来一封文书。 “这是宰相的印,白纸黑字,纷纷明明写清楚了是你准许怡亲王私下开采矿石,而那座矿在朝廷里并没有记录。”燕洵说,转身又将一本账簿交给刑部尚书,“这是朝廷里对各个开采的矿山进行的记录,请大人过目。” 张宰相看着那张文书上面的印记,忽然明白了什么。 “孽障!” 啪的一声!张守义反手就给张献忠甩了一个巴掌。 他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张献忠,忽然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爹,爹!” 张献忠连忙爬到张守义身边,被张守义一把推开。 “别碰我,逆子!我张家的门楣都让你给毁了!” 刑部尚书点着头,将这些物证统统放好,对张献忠说:“而今证据确凿,你们滥用职权,为奸臣谋反谋利,勾结敌国,贩卖人口,还企图污蔑圣上,其罪可诛……” 就在刑部尚书要下令的时候,廉榆叫住了他:“等等!“ 他起身,走到张守义的面前,问他说:”还记得江肆吗?“ 他拿出一张陈旧的手谕,对着张守义说:”朕前几日在宫中无聊,无意中翻到了先皇的一封手谕,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原来当年江肆被满门抄斩,是你在背后向先皇进献的谗言!“ 他把手谕拿给了刑部尚书,刑部尚书拿过来看,念出来:“朕惊恐,未曾想推心置腹之人竟藏匿反心,欲逼朕下位;江肆于庆元二年科举入朝,为朕所用,朕从未疑之,直至官至相位,实则可叹,朕以为其心忧天下,可为朕分忧,却不想其欲朕死而后代,幸得张卿守义提醒,才不至酿成大错……” 张守义面如死灰,听着刑部尚书渐渐念完,仰头大笑。 “江肆之死与我何干?要不是他先让先皇起了疑心,我的话又怎么能指他于死地?” 廉榆道:“构陷同僚,其心可诛,你的相位来的如此不光彩,做了丞相以后还纵容儿女欺行霸市,拿宰相的官印谋私利,甚至通敌,张守义,朕现在下旨,宰相张家罪不可恕,满门抄斩,斩立决,不可有误!” 巡抚司和刑部的人下跪接旨,抱拳说:“是!“ “此外,”廉榆又说,“前宰相江肆,被奸人陷害,为其平反,江家并非罪臣,刑部拟旨,即日起昭告天下!” 第五百二十八章 落败 雪茹嫣很久都没回过神来,对廉榆的话,对为江家平凡的话。 江肆不是奸臣,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雪茹嫣泪目,站在这里无声地落着泪。 张宰相一家被带了下去,已经准备好的刑场在等着他们。 其中最不能接受的人就是祝莹莹,她到现在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爹竟然会是这样的人,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雪丫也哭了,因为她知道,张宰相是她爹。 “请等一下!”她追出去,叫住燕洵,对他说,“能让我跟他再说几句吗?” 燕洵认得她,也提醒她说:“张守义是满门抄斩,姑娘,你不要做他女儿吧?” 雪丫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他是为我赎身的人,我想再跟他道别。” 燕洵同意了,叫队伍停下来,走远几步,但视线一直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张守义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雪丫道:“我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马上就要死的人了。” “你是我爹,对吗?”雪丫问道。 张守义抬起头了,但没有说话,雪丫抿紧了嘴唇,过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说话,又问了一句:“你是我爹,对吗?” “我不是。”张守义说。 “真的不是吗?”雪丫有些失望,对他说,“我一直想知道我的亲生爹娘是谁,我知道你是我爹,所以你才会替我赎身,又给我银子,给我置办房产,如果你是我爹,我会悄悄替你手势,以后每年清明都去祭拜……” “我说了不是你爹!“张守义道,”做我女儿有什么好的?你如果是我的女儿,现在就要跟我一起去死了!“ 张守义的话让雪丫不再开口。 ”我不能死。“雪丫坚定地说道,”我死了,收养我的王大山爹爹就没人养老了。“ 张守义道:”所以不要再说这个话了,你走吧,耽误了时辰,他们会怪罪你。“ 雪丫还是不肯起身,张守义推开了她,自己一个人朝前走去。 他往前走,押送的队伍自然就往前走了。雪丫愣在这里,很是无奈地大声叹了口气。 ”姑娘为何要为这种事情烦忧?他是你爹也好,不是你爹也好,他总是希望你能活下来,这就够了。“燕洵道,朝她点头致意后,跟上队伍离开。 雪丫苦笑,看来她这辈子都不能找到自己的亲爹了。 这件事情终于算是了结了。廉榆早已离开,等到王司李从刑部出来,发现雪茹嫣还在。 ”你怎么还没走?“王司李问,忽然看见了她哭肿的双眼,连忙安慰说:”没事了,全都没事了。“ ”谢谢你,王伯父!“雪茹嫣哭着说。 王司李叹气:“都已经结束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江萍茹了,你还愿意做我的女儿吗?” 要不要恢复江家小姐的身份? 这对雪茹嫣来说的确是个问题。 但她早就已经想明白。 “我是江萍茹,但现在仍然是您的女儿,王静淑,”雪茹嫣说,“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改变,江家虽然被平反,但仍然已经不在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提亲 雪茹嫣道:“我没有家,伯父膝下也没有儿女,我愿意做伯父的女儿。” 王司李笑了,欣慰又感念,叹气道:“苦了你了,孩子!” “不苦,伯父甘愿冒死救我出法场,才是真辛苦,江萍茹没齿难忘!” 这场审理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在刑部雪茹嫣没有见到俞青朗,没想到回到御史府,竟然见到他了。 王司李很震惊,连忙下跪,叩首道:“臣,叩见圣上!” 雪茹嫣看了看他,连忙跟着行礼。 俞青朗道:“王大人不必多礼。” 王司李起身,看了眼雪茹嫣,眼睛里的神情是在问她怎么跟皇上认识了? 雪茹嫣笑了笑,对他说:“伯父,这是我未来的夫君。” 王司李很诧异,不禁脱口而出:“你要嫁给皇上?” 俞青朗笑了,同他说道:“我不是皇上。” “你不是皇上?”王司李瞪大了眼睛,又揉了揉,完全不敢相信。 雪茹嫣解释道:“他的确不是皇上,他是小楼公子,星主的亲侄孙。” 一听说跟祈莫有关系,王司李忙问:“你是王爷?”但立马又摇头,“不对,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俞青朗。”俞青朗说。 “俞青朗!” 王司李完全愣住了,不明所以,看着雪茹嫣,又看了他,茫然。 雪茹嫣叹气,对俞青朗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伯父吧!” 俞青朗这才说道:“我是俞青朗,这是我在宫外江湖行走时取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叫章榆,今天王大人在刑部应该看见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是我的孪生哥哥,也就是当今的皇上。” 他这样一说王司李就更疑惑了:“可章榆正是当今圣上的名字!” 俞青朗笑着点头:“是,这个名字以后是他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王司李完全搞不明白。 俞青朗说:“这天底下的事情王大人无需全弄明白,只要知道现在的皇上正是以前你们侍奉的皇上,而我将要娶雪儿,您将是我未来的老丈人,这就够了。” 雪茹嫣特意补充说:“伯父可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朝廷里知道皇上有孪生兄弟的人只有你了!“ 王司李十分震惊,但也像他们说的这样,没有再去深究了,只是询问:”你要娶她,可是你……你会把她带去哪里?“ 俞青朗说:”小楼是江湖名门,王大人或许不知晓,但也算是有些名气,大人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在千福宫设宴,这里是聘礼的礼单,请王大人过目。“ 原来俞青朗是来提亲的! 雪茹嫣感到很开心,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就这一个动作,俞青朗顺手握住了她的手,捏在掌心。 王司李对着聘礼单连连点头:”好,茹儿,你觉得如何?“ 王司李将这个问题抛给她,雪茹嫣连聘礼单都没有接,直接说:”那当然好了!“ ”就这样肯定?“ ”当然!“雪茹嫣十分坚定地说。 第五百三十章 成亲 千福宫里。 “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祈莫很高兴。 章怀王站在一旁,很不高兴,责备祈莫说:”你怎么这么偏心,为什么就要撮合他,不撮合我?“ ”因为他们有缘啊!“祈莫说,”你一开始是想要小雪儿的命,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对那丫头那么好啊?“章怀王表示抗议! 祈莫说:”因为看她有眼缘,哎呀,本来我以为她可以做皇后的,谁知道俞青朗最后选择不做皇上,非要做什么小楼公子,真是,故意让我失算了!“ 雪茹嫣嫁人了,在她以前进教司坊学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有这样的一天! “新娘子来了!“ 全京城的人也算开眼了,没想到道观里也能办婚事,这也真是头一回见! 雪茹嫣从轿子上下来,听到旁边喊:”雪姑娘,恭喜你做新娘子啦,雪姑娘!“ 红儿? 雪茹嫣笑了,朝声音的方向鞠躬行礼。 俞青朗走上前牵她进去,当众掀开了她的盖头,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今天的俞青郎剑眉星目,眉眼含笑,面若桃花,实在是好一个玉面少年郎! ”俞青朗,我问你,“雪茹嫣小声地说,”你不是七岁的时候就爱上我了吧?“ ”当然不是!“俞青朗道,没想到他否认的这么干脆,雪茹嫣愣了一下。 “我一开始是为江家不甘,然后是为你不平,直到遇见了你,发现你在教司坊里活着,要给人披襟斩棘,努力地活着,我越是接触你,越是喜欢你。” “那你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雪茹嫣问。 “我记得你问过这个问题。” “我还想再确认一次。” 俞青朗道:“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我带你来千福宫见祈莫的时候吧!” “第一次来千福宫?那肯定是星主给我们下咒了!”雪茹嫣调皮地说。 “谁说本尊下咒了?”祈莫忽然凑近来脑袋,在两个人中间,“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 “星主,是不是你给我们做了什么手脚,他说是因为到你这里来了以后才喜欢我的!”雪茹嫣笑着告状说。 俞青朗连忙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众人哄堂大笑,好一片欢喜气氛! 红儿和雪丫也来了,她们许久不见,在一起聊了很长的话。在今天的婚宴上,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也来了。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然成了风月四时歌的头牌!”曾经的三王爷,现在的章鉴走进来说。 红儿有些害怕,哪怕他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她也依旧不想跟他多说话,连忙跑到雪茹嫣身边,说:““雪姑娘,我学了一支新舞,正好献给你和俞公子!” 雪丫跟章坚定站在一起,向他行了一礼。 章鉴感慨说:”真像,你真像你的娘亲。“ 雪丫瞪大了眼睛,问他:”你认识我娘?她是谁?” 章鉴笑了笑,说:“她是薛桂儿,曾经名动京城的美人。” “她去了哪里?”雪丫连忙问。 章鉴说道:“也许,随春风去了吧!”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