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你家小狐狸掉了!》 第一章 你们全家才是狗子! 彼时,段琴从一场大祸中侥幸逃生。不知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似是见到了一个跪的笔直的背影以及自己脏兮兮血淋淋的爪子。 后几日,他伤势渐渐好转了些,身子依旧动弹不得,但眼睛却能清晰视物了。 许是他伤时慌不择路逃到这个破庙里来,破庙罕有人至,中间供奉的神像早已破旧不堪,寒风一过,破布飘飞,好不凄凉。 少年不为所动,日出而跪,日落便起。间或饮点水吃点野菜,似是诚心有所求,日日如此,夜间宿在庙中,倒是和段琴一人一头,互不打搅。 有时段琴只觉好笑,与其求天上那群混日子的老公务员们还不如求他来的快。 段琴虽为狐,但化人形早,前几百年浪迹人间,虽无法深有体会倒也看透了悲欢离合。他料想着这少年怕是执念太深,执念不解,恐后患无穷。 只这人间不比妖界好混多少。大旱三年,流民遍地而生。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几乎吃了个干净。后来他们开始吃同伴,流亡途中,谁生了病或是身子虚稍微拖了后腿,后来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只是同行的伙伴们那几日精神饱满,走路生风。 段琴一度担心这瘦弱的少年会拔了自己的狐狸皮,那几日,段琴几乎夜不能寐,他的眼睛能在夜间视物,那少年躺下后几乎都不动的,遂稍微放下心来。 这日破庙里来了三个流民,虽少年衣衫褴褛,与流民别无二致,但段琴见他就觉得心里舒服,许是因为他跪的直,做人应该也弯不到哪里去吧。 而这几人个个眼睛里散发着邪乎的气儿,眼神轱辘往破庙里转了几回,确认这儿只这一牲畜一少年,胆子便大了起来。 领头那人一说话,段琴只觉他引以为傲的嗅觉第一回生生的不敢骄傲了,险些呕吐出来。 “从今儿起,这里便是我们的地盘了。”他一屁股坐在少年的破褥上,身子一躺便将其占为己有。 要知道,破庙之所以为破庙,便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堪堪有两处不怎么漏的,一处被段琴占了去,一处便是少年的地儿。 段琴那些日伤得重,眼睛眩晕,朦胧眨眼间依稀记得自己头上有点点星光,还想着若哪天下一场瓢泼大雨,他这不死也得好不到哪里去。 当晚不孚众望真下起雨来,段琴听得见,但他知道自己的毛干着呢,许是那少年趁着他熟睡给他挪了窝。而今,他虽伤势好转,法力却依旧没恢复。若是叫他恢复了,不得拔了这几人的皮挂起来去去味儿。 少年没说什么,弯腰拿起自己的唯一的家当——一只破碗准备让位。 另一眼瞎子一脚下来,少年的手被踩在下面,眼瞎子恶意的使着暗力,另一脚踢飞了破碗。 “从今往后,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包括你,现在去给我们找吃的。” 荒郊野岭岂有人家?若有,又何来吃食?人人颠沛流离不过是想寻一处能乞讨的,岂料四海八荒皆荒芜。 少年抬头,浓厚的发遮于眼前让人看不清面容,但眼瞎子还是生生的被那双眼睛渗出的寒人的光惊到,心想这哪是一十五六岁少年的眼睛?这分明和...那些饿极了扑上去吃自己亲人的同乡的眼光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一个为了食欲,一个单纯的为了杀戮。 少年迅速低下头,眼瞎子下意识的抬起脚,少年右手红肿,几乎察觉不到痛苦一般,忽然朝门口冲去,断然不像饿了多日的人,很快没了踪影。 就这么...跑掉了?不爷们啊不爷们!段琴汹涌彭拜的热血一下就被浇灭了,他以为少年会扑上去和这三人打上一架呢。 大家面面相觑,很快打趣声起。 “你若不回来,我们就炖了你的狗!” 此言一出,几人笑成一团,二柱子接话:“你若回来,还能分你一个狗腿。” “可不是么,狗腿子就应该吃狗腿!” 段琴直气的牙痒痒,你们才是狗子,你们全家都是狗子! “你若不回来,我们就炖了你的狗!” 此言一出,几人笑成一团,二柱子接话:“你若回来,还能分你一个狗腿。” “可不是么,狗腿子就应该吃狗腿!” 段琴直气的牙痒痒,你们才是狗子,你们全家都是狗子! 第二章 今日起,不再求亦无所求! 少年一去就是几个时辰,段琴不指望他能回来了。心里不免开始担忧起来,他这身修为得来不易,若叫一群乡村莽夫吃了肉身,可不叫青丘众狐笑了大牙? 可现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里盼着或许少年忽然脑子坏了转身就跑回来了?换位思考,若他是少年,回来图什么呢?图这片瓦遮顶?图这被霸占的狗窝?还是图这终究不会显灵的菩萨? 耳边传来戏谑声,那几个地痞起火的起火,拾柴的拾柴。火星子烧的霹雳作响。 “老大,若那小子真回来了咋办?”眼瞎子问道。 “回来的正好,一起炖了。” “若他跑了呢?” “跑了便跑了,不过一毛没长齐的,跑了这庙,也跑不掉和尚,这世道专吃那些落单的。” 段琴只觉自己一只胳膊被蛮力拾了起来,身子倒挂着很不舒畅。 作为一只有尊严的狐狸,他决定拉一泡屎教训这群无理的小人。 然而,屁股今日不给力。多日未进食,连个屁也放不出来。 “这瞅着,不像是狗。” 因这牲畜狼狈不堪,浑身不见几处干净地儿,毛也稀疏了不少,有几缕还粘在一块。和那狗无异,眼睛却邪气的上吊着,不似狗眼圆瞪。 “这是只狐!”眼瞎子瞪大了泛着烛光的右眼兴奋道:“年少时,我祖父上山打猎倒是见过一只银狐,后与我相谈言语描述与这无所差别。只是要洗干净这狐狸方知品种,老大,我们暂且吃不得!” 老大显然不悦。 眼瞎子接着道:“世传有狐祖师乃九尾,它们庇护所有狐类,若我们真吃了这狐,可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生前哪管身后事?若下十八层地狱,我第一个下!不过死之前也要做个饱死鬼。”老大嗤之以鼻,声音冷彻心扉:“子食母、父食子的事儿还少吗?就算下了,也轮不到我们。扒皮,下锅!” 老大年少时亲眼见到自己爹烹了他尚幼的体弱多病弟弟,还分给他一碗汤水。待年长后,老大有能力了亲手杀了自己的爹,一群人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分食他爹。老大扔下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乡。 再后来,身边就有了眼瞎子和二柱子,眼瞎子的娘被人吃了,二柱子差点被自己弟弟吃了。 他们三个人有着相同的默契:即使饿到极致,也不会吃人肉,但煮人肉这事没少干过,可谓是流民中的一股泥石流。这也是少年为何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的原由。 段琴汗蹭蹭,娘的,要吃我也先洗干净成不,老子有洁癖! “确实是狐!”一道声音打断了这一切,却是少年回来了,手上捧着一堆野菜:“也确实不能吃。”他将野菜放在地上,站到一边。 “你小子不是哑巴?”老大哼笑一声:“怎地?也要和我说下十八层地狱这套说辞吗?” “非也!”少年声音清清冷冷,有着变声期的嘶哑:“而是因为此狐有毒。银狐这种生物本就难寻,曾有猎户猎到过,没多久口吐白沫死于非命。人言皆说他得罪了九尾狐神,实则不然,他只是吃了狐肉中毒身亡罢了。” 他们被少年的言论唬住,老大将信将疑,眼神瞥向眼瞎子。眼瞎子忙道:“确有此事。我祖父还说他朝银狐跪拜求子,不久就有了我爹。”他说这话时,腰板子一直,多骄傲似的。 这话神乎其神,几人却也没有再下手。 银狐是嘛东西?谁也没见过!没法去求证。他们想将狐狸洗干净瞅瞅看,却被少年一句‘狐神伤重,不得轻易挪动’为由打发了。 眼瞎子偷偷朝段琴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保佑我们哥三个能好好的活下去,保佑这乱世能早日太平。保佑我能娶个媳妇儿...我太贪心了,不知不觉竟许了三个愿望,那我只愿乱世早日太平。” 真是群愚蠢的人类,他哪里会什么保佑别人梦想成真的技能?不过要不是愚蠢,段琴也怕是难逃此劫。 老大暂且打消了主意:“看来是吃不得了,可我这还饿着肚子呢。” 少年听言,顺着煮沸的锅将野菜放了进去,又找了根棍子焯。少倾出锅,少年不过分了一碗热水。 他起身,将碗放在段琴嘴边顺势坐了下来。野菜的香味顺着鼻子飘了进来,他奶奶的你倒是喂老子啊!可少年就只是坐着,眼睛深沉看向神像不知在想什么。 夜幕降临,耳边传来倏倏声,段琴猛睁开眼,少年性命有虞!少年于段琴有恩,他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救了他去。耳边传来一声闷哼,那是钝刀磨肉的声音,因而那闷哼声持续了很久。 段琴凝聚灵力,腹腔中有着些微的灵力,不过可一试。 很快,第二声闷哼响起。然后是第三声。复又归于宁静。 那串脚步声如鬼魅般离段琴越来越近,莫不是少年被开膛破了肚?那群匪徒杀红了眼,索性将自己也炖了去? 阿弥陀佛,佛祖,你不保佑少年倒是保佑我一回啊! 段琴一激动,灵力回光返照似的凝了一团,只是打偏了,神像哐啷断了半截掉落在地。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把不算。重来重来! 借由月光,段琴看清那人的身材轮廓,不由大吃一惊! 少年浑身散发着血腥味,手上拿着滴血的尖刀,站立佛像前:“地主从来不种地,为何衣食无忧,美妾成群?我们生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何三餐不饱,生死由命?我日日跪求不过想知一答案,你倒是为了这三个畜牲...显灵了。从今日开始,我不再求亦无所求。” 第三章 和为贵啊,少年! 少年一刀刺在石像上,尖锐的刀尖发出刺耳的声音。段琴明显发现有些东西不同了,往日少年沉默寡言倒是心存善意,而今他站在眼前,灵魂却不纯粹了。 他要杀了自己。 段琴彻底挣扎不了,方才恢复的那点灵力全用完了。 少年意不再吃它,只为了杀戮让自己变得心狠。他蹲下身,尖刀上的血轻盈落地,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那些人早就中了毒,在食了少年的野菜后,这也是他们为何坐以待毙的原由。段琴心寒,想到下午少年居然端了一碗热汤给自己,自己还感动了很久,幸好自己不得动弹,否则现在怕是也落得一样的下场。 “和为贵啊,少年!” 少年持刀的手顿在空中,四下看了看最后将目定在段琴身上。 “是我,是我!你不要怕,我只是碰巧会说话罢了。” 少年眼中那抹愕然很快消失不见,咬牙切齿道:“该怕的是你。人远远比妖魔可怕的多,何况是走投无路的人。” “我很久没洗澡了,浑身臭烘烘的不好吃。哎哎,我有病,你吃了我也会得病的...我身上生了蛆...你要真杀我,能不能先去磨磨刀...”少年不为所动。 “我能应你所求!”段琴大吼一声,耳边的刀风戛然而止,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成了! “就凭你?” 段琴狐躯一震:“就凭我!你别看我现在不得动弹,实则我被封了灵力。若你能帮我取回一物,我便许你一愿。” 少年眯起眼:“我为何要信你?” “你们凡人见到会说话的动物不都是三跪九叩吗?拜托你给点反应好不好?就算我不是仙,也是只法力无边的妖。”段琴曾被一个猎户差点误伤吐口而出一句:“娘的,你敢射老子?” 那猎户当即跪下来,嘴里喊着狐神显灵,保佑我媳妇顺利生产,最好一年抱两。段琴没想到这猎户竟是那眼瞎子的祖父,而今,眼瞎子死了,也不知是不是因果轮回。 “也可能是小妖。” 这小子人不咋地,眼光看人却贼准,段琴兀自强硬道:“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如果我是你,倒想赌一把,输了也不过浪费几日时间,到时再杀我也不迟,赢了则心愿达成。” 少年眼神松动,手中的刀松了松,陷入了久久沉思中,他在衡量得与失,仔细一想,自己却又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又问:“给我你的把柄,我才可能会信你。” 小小年纪,小九九可真多,段琴撇撇嘴角:“你在我身上扯几根狐毛下来。”少年依言动手,段琴直疼的嘴角直抽:“几根不是一撮!你听不懂狐话吗?” “我确实听不懂胡话。” 段琴憋着一肚子火,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将狐毛缠在手指上哟小聋子。” 他的狐毛较一般动物毛长,能缠上好几道,少年正瞅着如何打结,狐毛忽然消失不见。 段琴解惑:“我同你缔结了契约,心愿不成,契约不消。” 少年摸摸手指,和平时无异。他又弯了弯指头,指尖牵出一条发光的银线,一头系在这狐的脏爪子上。 他伸直指头,银线消失不见,又弯了弯指头,银线出。 段琴着实无语,他还玩上劲了? “你放心,质量有保障的。” 如此来回几次,少年放了心:“契约不消,你会受到什么惩罚?” 段琴道:“没这个设定。”瞧他怎么嘴这么快,忙嘿嘿干笑两声:“额...不过你放心,我是一只很守信用的狐狸。我若真有心眼,大可骗你契约不消,我会死翘翘什么的,可是我选择了说实话,这种品质多难得可贵啊,所以,你可以...信我。” 第四章 烧死人的那个灼 少年将刀收好:“你要寻何物?在何处?” “不远,白灵山。” 不过是翻两个山头,但那里,终年雾气弥漫,凡间传那是神仙待的地方,若踩脏了,就是亵渎神灵,基本没人上去过,因而平添了些神秘感。 段琴又道:“至于何物,你无需知道。你身上有我下的契约,到时它会引导你去。” 少年起身,漫不经心的问:“我能活着回来吗?” 段琴心惊,料想着这小子心里竟比谁都透彻,语气又为何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少年问完,转身就走,似乎不在意这答案。 “喂!如果遇到危险,就勾勾指头,我...与你同在。” “一只丧门狐,如若能救我,为何不自己去取宝物?”少年诘问。 段琴再次语塞:“那你叫什么?我老喂喂的叫你,不太合适。” “宋灼。” “灼灼其华的灼?” 宋灼嘴角带着欠收拾的笑:“烧死人的那个灼。” “你还没和我说你想要完成什么愿望?” “我会活着回来。”少年笃定:“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真是不知者无畏。 段琴想了想决定还是好心的建议他:“你那把钝刀有空好好磨一磨,杀个人看得瘆得慌。”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呦呦呦,就你能耐,哪日碰到一身强体壮一点的,你那钝刀还没拿出来,就被人先大卸八块了。 宋灼走后,段琴忙凝聚体内四散的稀薄的灵气。待身子好了,去白灵山拿内丹顺便给宋灼简单收个尸,刨个坑,就地埋了。 五日后,段琴只觉胸口一阵温热,料想宋灼寻到宝物了,那感觉不过倏而。宋灼一介凡人,段琴本就不指望他能活着回来。那日情况紧急,段琴若不这般做,早就成了宋灼刀下一只死狐狸了。所以,怪不得他,互相算计罢了。 段琴又懊恼,若他当时多问一句,也许宋灼就说出自己的愿望了,这样即使他死了,段琴了却他心愿,也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又过了几日,段琴能动弹了,只是不能有大动作。但凡恢复了一丝灵力全用来探寻宋灼的踪迹。 段琴勾了勾指头,银线现。只今日银线发着微弱的光,段琴大喜,屏息凝神探寻,这一探,险些气的七窍流血。那天杀的小子,怎么敢? 眼下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宋灼陷入困境,段琴爪子一带,银线收了收,这时,银线忽然断了,段琴的灵力已然耗完。虽不至于能将宋灼拉回破庙,但暂时躲过了那群缠人的花木。之后如何,他得自己想办法了。 段琴继续凝练灵气,心里想着若那小子能撑到自己灵力恢复就好了。不过眼下,一般妖物是奈何不了那小子的。 这些天,灵气一股一股毫无章法往外冒,段琴不可能在失了内丹的情况下还能生出这么多的灵力,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内丹离他越来越近了。 狐狸换了个自认为优雅的动作,兰花指顶在下巴处佯装假寐。外人若看到一只脏狐狸将身子扭成这般德行,肯定会大吃两惊的。 有人推开破庙门进来了,带起一阵微弱的风,风中夹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段琴觉得此刻他有必要恢复往日不可一世的风采了,仍闭着眼,当即薄唇轻启:“回来了。” “我要让你帮我找个人。”宋灼毫不客气的说出自己心底的心愿。 段琴用着史上最假的假笑道:“我的宝贝有没有膈到你的牙?哪日拉出来的时候记得洗干净还我呦。” 宋灼自知理亏,却干巴巴强硬道:“找到人就给,我决不食言。” 区区一个人类妄想与他谈判?段琴可不是前几日的丧门狐了:“我已恢复大好,你觉得现如今你能奈我何?” “无可奈何!”那人便住了口猛咳几声,嘴里微微喘着嘶哑的气儿。 段琴装不了高冷了,睁眼,这一看目瞪口呆。 第五章 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眼前这人哪还有人样儿?伤痕累累,血早已风干化脓,怕是硬撑着一口气回来的。 一想到这人拼了命给自己寻内丹,自己反而小人之心,当下老脸一红。 “你的宝物...在我肚子里,若想动手就动吧。”说罢,宋灼没了动作,眼里失了光彩,只右手隐秘的放到了放钝刀的地方。 他晕了过去,还是站着晕的。那一刻,段琴险些以为宋灼死不瞑目了,探手鼻息,尚有一丝微弱气息。段琴轻叹一口气,要不要这么敏感啊,他又不会真的立马杀了他。 宋灼醒来时,摸了摸发热的额头,原是额头上搭了一块热布条。 “你醒了。”有人背对他在烧火煮东西。 宋灼起身,走了过去,眼前这人美的不可方物,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你...” 段琴正要回:对,小爷就是那人见人爱的狐狸君啊。 紧接着宋灼的话传来:“是男是女?”眼前之人虽美,却美的很中性,没有喉结亦没有胸,一声骚包的红纱衣随风轻浮在空中。 “你可真无礼!”那美人颦紧眉头,将热粥往宋灼手上一塞:“你应该问我是雌是雄。” “那你是雌是雄?”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重要。”段琴耸肩:“喝完就躺好,准备开膛破肚了。” 宋灼嘴角一抽:“你是那狐狸?” “难不成是狗子?”段琴媚眼一翻。 宋灼轻抿了几口粥,那丝见到美人时的心悸瞬间冷了下来,放下碗道:“我们平了。” 段琴龇牙咧嘴,当场炸毛,毫无美感:“什么平了?小爷的宝物被你吃了,你知道吗?你平日乱七八糟的吃一通会污染它,你知道吗?你个愚蠢的人类!” 宋灼面不改色:“若不这么做,我怕是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还是那种没人收的尸体。” “那也不能...”段琴戛然而止。 段琴当然会想到宋灼不会活着回来。那银线才不是什么契约,而是他能掌控宋灼行踪的一种法术,一旦探知到宋灼拿到内丹,段琴就有办法拿到手,岂料宋灼却吞了他的内丹。 段琴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狐狸毛,现下虽然能维持人形,也不过是因为离宋灼近,说白点,宋灼成了他的内丹容器,还是那种很精纯能助升灵力的容器。 这个杀了人还整天乱吃的少年,身体却很纯净,真的很讽刺。 宋灼那时进了白灵山,四周雾气环绕,偌大的林子连个鸟声都无。很快,在银线的指引下,他寻到了一个会发光的圆宝玉。揣进兜里,准备回去。可这时,山上的花草树木都似有了手脚,他们齐齐朝宋灼聚拢,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交出来,交出来...” 宋灼自然不肯,这块玉石是什么,他不在意,若真交了出去,手上就无筹码,到时候是死是活都捏在别人手里。他的命岂容别人做主? 一个藤蔓扫过来缠住了宋灼的脚,他被带着拖了数米,一颗草跳到他身上作势夺宝物,宋灼当机立断捡起一块石头往外一扔,那群花木立刻扔下他朝石头方向跑去,宋灼爬起来就跑,岂料腿上划了一道大口子,汩汩流着献血,如何也跑不快。 那群花木很快知道自己被骗了恼了火,下手比先前重的多,宋灼一个不查就会失去性命。 他当机立断吞了那宝物,接着人升在半空中被那银线牵着倒着飞了出去,待醒来已出了白灵山。宋灼不用想也知道是段琴救了他。 段琴活了两千年了,头一回如此郁闷。当日若不是被宿敌追杀,他受了重伤,这才决定逃往白灵山,白灵山仙气缭绕,花草树木这才有了灵气,一般邪祟进来了也待不久,段琴当机立断将内丹藏在此处,独自一人逃下了山。 没了内丹,灵力大减,妖气去了大半,是以宿敌追踪不了他的行踪。岂料,兜兜转转,内丹还是没能保住。不过区区一人类,还是很好拿捏的。 “本美人的丑话说在前头,我会帮你的忙,但是宝物必须得还我。” “自然!” 宋灼答应的太快,害得段琴一丝成就感全无,他还准备了一大篇威胁论:“你可知怎么还我?” “不过是开膛破肚罢了。”宋灼神色淡淡:“这点痛,我还是忍得。” 段琴冷笑:“你以为你忍得下来就能活下去?” “我会活下去的!”宋灼笃定。 这自信到底是谁给他的? 第六章 宋释 狐狸大爷懒懒伸了个腰,身子一歪靠在破褥子上:“找什么人?” “我弟弟,宋释。” 宋灼一五一十将事情交代清楚。 每至月初村头李员外必开铺布粥,宋灼朝脸上抹了一把灰,佝偻着身子朝粥铺走去,说是一碗粥,也只比白水多了几粒米,也好过饿肚子。 宋灼家里只剩下他和宋释。好不容易撑到繁华的京城,奈何流民太多,官府只一味的压制他们,朝廷毫无作为,等待他们的只有死的下场。 幸而京城里出了李员外这么一个大善人,但终究杯水车薪、狼多肉少。李员外便提出一法子,若想获得食物,必须付出劳动来换取,这也无可厚非。 李员外的庄子多,分布郊区各处。既可以获得廉价的劳动力又可以博得好名声,可谓是一举两得。本宋灼不想宋释抛头露脸,他还小,不应去担负太多。 可李员外开的条件实在让人眼馋,凡成年男子,工作一日可领一碗粥两块馒头,未成年的,做些小活,一日可领一块馒头。 宋释心动了,他虽未成年干点力所能及的小活却能让哥哥不那么累。同宋灼磨了半日嘴皮子,又保证了很多,宋灼只好妥协,只言:“若太辛苦,明日便不去了。” 那晚,宋释兴致勃勃领回两块馒头,一碗咸菜。 宋灼一见宋释便刨根问底今日如何? 宋释笑的眼睛澄澈透亮:“我不过做点端茶递水的活儿,大老爷心好看我做事踏实还赏了我一把花生。”他从口袋掏出花生郑重的放在宋灼手上:“哥哥,你吃。” 宋灼剥开一颗花生,将一粒塞进宋释嘴里,其余收了起来。 虽知晓情况,但宋灼依旧不放心,每日晚上必问宋释今日做了什么。宋释一五一十的答了,大老爷似乎很喜欢宋释,他时常能拿回一些吃食,虽不多但很珍贵。 “对了,今日一官老爷夸我长得好看。”宋释罕见的红了脸,他长这么大,很少有人夸他。 宋灼微微皱眉:“你且说具体点。” 宋释回想了会儿,嗫嚅道:“他说我太瘦了,再胖一些会更好看。” “还有呢?” “他没再让我干活,还赏了我好几盘吃食,可惜都不能带回来。”宋释有些懊恼:“非得让我当场吃干净。” 宋灼颦眉。 接连几日,宋释的回答皆是如此,但凡那官老爷去,他不仅不用干活儿还可得到一盘吃食。宋灼直觉不好,当机立断:“明日你不用去了。” “哥!”宋释唤他,眼里带着焦急:“你累死累活不过两块粗面馒头,而我轻而易举的能得到更多。我们要活下去啊哥,所以我必须去。” 宋灼心一狠:“你不听我的话了?” 宋释很怕他哥生气,可这回他难得的忤逆他哥了,宋释深深吸一口气,眼睛红通通的:“可明日...明日城里来大官人,听说会有赏银,明日一过我便不再去可好?” 宋灼拗不过点头了,这一点头,自此再也没见过宋释。 他曾上门讨说法也曾报官,官官相护沆瀣一气,不过换来一顿痛打。 李员外家的王管家骂骂咧咧:“我家老爷菩萨心肠,十里八街的人见之无不唤声李菩萨,初一十五开粥济民,济的便是你这般刁民否?寻弟弟寻到我家老爷门口?莫不是趁机想骗钱骗财?说句不好听的,乞丐之身,谁道身上有没有染上瘟疫,呸!” 贼眉鼠眼的管家狠狠的吐出一口痰:“打出去,打出去!今后见一次打一次,也好让旁的人知道我家老爷心善但绝非阿狗阿猫都能来骗吃骗喝的。” 人群唏嘘不已,大抵责备乞丐厚颜无耻、忘恩负义,更有甚者凑热闹的补了几脚。 人群散去,宋灼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来往之人无不绕道而行。大难未死,却无后福。他日日叩拜菩萨,望老天能睁一睁眼。 从第一天叩拜开始,他便是麻木的。只不过寻了一个麻痹自己的法子罢了。他不止一次在想,若他当时能坚持,宋释或许就不会不见的。 第七章 先认声错来听听? 夏日露难重,日出浓云散。人如露与云,飘零无所殆。 “宋灼落魄之身无惧生死,只怕死后无颜见父母。而今,我愿献出我的灵魂,我的血肉,哪怕万劫不复亦不悔。”宋灼说完,膝盖直直弯下去朝着段琴磕了三个惊天响头,听着段琴都觉得疼。 柴火摇曳将宋灼身影投到地上倍添凄凉。等再抬起头来时,额前青紫一片。 这小子连晕都是站着晕的,而今居然为了找他弟弯下了他高贵的膝盖?这特么绝对是苦肉计! 段琴的心里别说有多痛快了,身子斜斜一歪:“先认声错来听听?” 宋灼身子明显一僵,眼睛只看着地面,话倒是干脆:“错了。” “谁错了?怎么错了?” “我错了,哪里都错了。” “哪里是哪里?” 宋灼被气的抬起了头,咬牙切齿的看着段琴:“到处!都!错!了!” 段琴嗤笑:“按理说你吞下我宝物的那刻起,我们的协议就已经终止了。就算我心善,有意帮你,可我的宝贝在你体内,我又有何力气扭转乾坤呢?少年,我只是一只小妖哦。” 宋灼咬牙切齿:“世人皆道妖无情鬼无意,我却觉你是不同的,没想到你仍是一丘之貉。” 段琴冷笑:“救你便是应该,不救便是祸害人间的妖?你是我何人?又可曾施予我恩情?” 宋灼:“我救你于歹人之手。” 段琴:“你事后特么想一刀咔嚓了我。” 宋灼面不红心不跳,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窘迫:“我帮你寻回了宝物。” 段琴似笑非笑:“你特么吃了它!” 宋灼:“否则一个人拿什么和一只妖谈判?” 段琴一把拎起宋灼的衣角:“你别告诉我,你这是有预谋有计划的吃了我的宝物?”不仅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而是宋灼一开始就打算吃了它。 宋灼冷眼泛着幽光:“我活要见阿释人,死要见尸。到时咱们再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段琴:“你可真比我更有当狐狸的潜质。” 宋灼:“承蒙夸奖,愧不敢当。不过我若真是一只狐狸,绝对不会沦落到被区区一个人类威胁的地步。” 段琴眼底带着嘲讽:“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确定我不敢破开你瘦不拉几的胸膛?” 宋灼久久不言,久到段琴以为他不会再说时,他开了口:“我猜那宝物是你的内丹,它很纯洁,没有一丝污染。我推断你从未杀过人。” 段琴腰杆子一直,年轻人,你猝不及防夸人,可真让我有些来不及骄傲呢。 “不过也不排除你灵力太弱,连个人都杀不死的可能。” 段琴:冷静冷静,不打狗子是每只高傲的狐狸必备的素养。 ... 李员外连着做了半月噩梦,梦里各种各样看不清脸的少年或吊着长舌或断了头颅趔趔趄趄朝他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地上满是血和蛆。 李员外半步也挪不动,任由他们啃噬自己发出嘎嘎的声响,很快他的手臂只剩下森森白骨,继而是别的地方。一个头颅停在他的眼前,眼珠子耷拉在下巴处,声音阴恻恻的:“我死的好惨啊。” 李员外记得是那个好看的柔弱少年,名叫宋释。 “不是...”李员外话一出口,嘴巴就紧紧闭上只剩下闷哼声,如被强制性的关上门一样。 也不知李员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谨慎,还给李员外下了禁言术? 段琴深知此事不可再深挖下去。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再是为了宋灼。 李员外醒来时慌乱的摸了摸,全身上下完好无缺,痛楚也消失殆尽了。 原是一场梦,梦虽是假的,可梦里的痛苦却是真的。他抹去额上滑落的冷汗,只当做了噩梦。可自那日起,那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就缠上他了狠命的折磨着他。 不消几日,身子虚的下不来床,只凭一口气吊着,成天念念叨叨疑神疑鬼,米粒不进,滴水不沾,生怕有人下毒。前后寻了不少大夫,皆言肝火旺无大碍,只需放宽心细心调养,不日便好。 这种“不日”延续了半月之久,李员外恐惧夜晚的到来,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沉睡过去,时时睁眼到天亮,每挺过一日,便咧着嘴阴恻恻的笑,认为自己又战胜了一回黑白无常,实则长期不眠不休给身体带来更大的负荷,他的脸上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第八章 你招惹的是一只狐狸精 某日,一道士经过李府,见府上散发着污浊的黑气,卜了一卦后上前叩门。 “臭道士,走走走,去别的地方乞讨去。”开门的是王管家。见眼前这人虽道士打扮,但脸上带着半个面具故弄神虚,露出的那半张年轻的脸完全没有“我是德高望重的老道士我最牛”的气场。 道士也不气,只沉静答道:“方才我卜了一卦,贵府不日会有血光之灾。” 王管家一听,大骇,请人禀告李员外,忙请道士进了门。 李员外被搀扶着走出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人也瘦脱了形,只怕一阵风便可刮走:“求道长救命啊。” 道长拇指点在李员外额间,李员外但觉额间一暖,紧接着这种温暖遍布全身,筋骨似是被打通浑身说不出的畅快。 道士收回手问:“员外近来可是噩梦缠身?” 李员外撸起衣袖,身上皮包骨头唯剩二两肉,皮肤泛紫,四十不到却见八十岁的秋暮。 “不日前和好友饮酒过来途中,路遇一曼妙女子问路。我好心指了路,回来时便如往常睡去,但迟迟醒不来。梦里牛鬼马面对我施以刑罚。我自当噩梦一场,岂料醒来浑身动弹不得,像是真历邢了一番。此后日日如此,苦不堪言,求道长救命。”说罢重重磕了几头。 王管家作势也跪了下去补言道:“这十里八村听我家员外名皆竖起拇指夸赞一声活菩萨,当今天下难安、民不聊生。我家员外自身难保却仍旧开仓济粮,不知何故遭此大罪,请道长救救我家员外。” 道士眼尖,弯腰从李员外衣服上拾起一根白色毛发。李员外保养得当,自还是一头乌发,也不知这白发是在哪里沾上的,他自是不在意。 却听那道士说:“便是此物害得你日日噩梦。”道士将毛发收入白瓶中,那根毛发仍在瓶中飘来飘去,似乎想要脱离:“此为狐狸毛,若我推测的没错,你招惹的是一只狐狸精。” 李员外见无法隐瞒便将实话说了出来。那日,那曼妙女子拦了他的马车说是要问路,李员外理都没理的走了。 他与旁人说确实指了路不过是为了维持他活菩萨的形象。 “当真如此?”道士眯了眯眼,若真是曼妙女子,一般男子绝对不会直接离去。 “句句属实,若我有半句假话,教那狐狸精立刻吸了我的精魄去。”李员外字字泣血:“我家中尚有糟糠之妻,小妾数个。平日我虽谈不上洁身自好,也绝对不会轻易同来路不明的女子交好。” 王管家道:“这些日,我家老爷因为开粥济民招了一些麻烦事,因而做事越发的谨慎。” 道长画了三个符交给李员外:“一符烧了喝下,一符贴在床头,剩下一符...”他眯了眯眼:“攥在手心,若梦中再见那妖,扔过去,符咒必会紧贴她身。到时候我再见机行事,保管她再无机会危害人间。” 李员外大喜,细心妥帖的收了符纸,病气去了一半:“多谢道长,还不知道长尊姓大名?” “季道域。” 段琴正是修道的关键时期,内丹丢了不说,还得去插手人间破事,这实在是大忌。 好在宋灼身子纯良,就当是他给自己养内丹的报酬吧。 扮成美人引诱员外趁机问出宋释下场便完事了。岂料那李员外理都没理,径直走掉了,还打发似的扔给他一块碎银。 头一回段琴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致命的怀疑,心里一直安慰自己李员外绝对不——举!! 段琴生来嗅觉灵敏,隐匿身形跟李员外到了李府,一进门就闻到空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屋子里出来一袅娜美妇人,见到李员外忙殷切迎上去:“老爷回来了。” “恩。” 妇人伺候着李员外用了一些吃食,夜也深了,妇人面含羞涩:“今日老爷宿在何处?我好叫人去安排。” “不劳夫人了。”李员外完全是相敬如冰:“今夜我需处理一些事,就宿在书房了。” 段琴觉得奇怪,却也说不出哪里奇怪,索性看下去。妇人退了出去,带上门,段琴耳朵灵敏听到美妇人身边丫鬟耳语:“夫人,老爷今夜也没传罗姨娘。” 夫人只嗯一声:“晓得了。” 第九章 真相 李员外的书房倒和其人大腹便便形象严重不符,单看这人,就是一穿着华贵的杀猪佬,书房却是书籍整齐,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墙上还挂着梅兰竹三幅水墨画。 屏风后有一软塌,看来李员外没少宿在这儿。此时的李员外正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段琴凑上前看,不是文字像是暗语。索性不理,鼻子闻到一处,血腥味格外浓烈,可却只是一面墙。 段琴推测,这书房莫非曾死过人?那人血溅三尺到墙上来了?正思索间,李员外将书信叠起嘱咐人送了出去。伸了伸懒腰,眼睛里带着一丝精光,嘴角还显露一丝猥琐的笑。 段琴终于知道李员外哪里不同了,他明明是正常男子,见到貌美女子却丝毫不动心,且今日一天脸上都无笑意,甚至对着妻子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除非... 他对女人没有意思。 果然不——举,段琴心里好过多了。 李员外起身挪动屋内装饰的花瓶,墙壁让出一道口,楼梯直通而下却是一暗室。 门一开,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出,段琴险些被熏晕过去,拿袖子捂住口鼻跟了下去。 “我的美人儿,我来了。”李员外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像是被打了鸡血,身子兴奋的颤栗着执起墙壁上挂着的马鞭朝地上甩了几下,发出巨大的声响,墙上那头绑着一衣不蔽体的少年,那少年早已晕了过去,再听到鞭声时身体还无意识的颤抖着。 “你太不乖了,我走时分明嘱咐你下回要睁着眼带着笑迎接我。”李员外褪去上衣系在腰间,嘴里舔舐着皮鞭上的血,他的声音温柔而阴冷:“小宝贝,你若不醒,我便唤你了。” “啪”一鞭一鞭甩在少年的身上,李员外一看鞭痕越发兴奋,那少年早就失了意识,此时又被强加折磨,眼珠子渐渐呈灰白之势。 少年看向段琴的方向,嘴唇轻启,却嘶哑的发不出声音。 但段琴听得懂,少年想让他救命。 段琴早闻将死之人,其眼能见鬼神,却不知还能见他这只小妖?少年头顶白光隐隐约约,灵魂即刻出体,就等黑白无常来勾魂了。 “我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 好吧,该死的善良又在作祟了:“但既然你能看见我便是一种缘分,我可允你一个承诺,只要不逆天道、不背人伦、不麻烦、不耗时间,就那种勾勾手指头就能办成功的...相对的,你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员外狠狠的补了两脚,少年一动不动,嘴唇轻启似是要说什么话,眼睛半阖着顷刻没了呼吸。 “没用的玩意儿。”李员外快速褪去衣裤,覆在少年身上喘——着粗气。 少年魂魄出体飘在空中,有些惊讶居然有两个自己,动了动手居然不痛不痒还很轻盈。拿手去触碰李员外身下的残躯的自己,却什么也碰不到,少年方知自己已死去。 而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仿似一个局外人。 第十章 织你的破网去吧 “我没做错什么。”他道,两行清泪无声落地。 段琴没接话,他胡乱的自言自语:“错只错在生在平常百姓家,没有那杀人如踩死蝼蚁的本领...死了也好,我再也不疼了,我...再也不担惊受怕了...我真的...死了...”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段琴叹息。有时候人间的的肮脏事儿比妖界的多了去了,世人皆只想着除妖,却无人想着除心中的魔。 “好好投胎去,下一世会不一样的。” 也许。 而那头员外完了事,一脚将少年踢开,很快进来两个蒙面黑人趁着夜黑将尸体扔进了乱葬岗。 少年的眼睛渗出骇人的血,四周黑气缭绕,身形朝着迷魅魍魉的方向变大。嘴里仍是喃喃自语:“我没错,我没错,为什么这么对我?” “不可,犯下杀戒你便永堕畜生道。”段琴出言相劝。 少年早已听不见她的话,张了血盆大口,尖利的牙撕咬过去。倏地少年双手被铁链拴住,整个人吊在空中动弹不得,眼中邪气散去又变回干净纯洁的模样儿。 这是黑白无常的勾魂链,段琴听说过,但凡紧急情况,来不及勾魂的,黑白无常可提前祭出勾魂链。 “你说我可许一愿?”少年轻问,这一世算是完了,可他就是不甘心。 “恩。” “我父母早就死了,长久陪伴我的是西边破庙里一只黄狗,也不知它现如今是死是活。”少年惨淡一笑:“如果它还活着,告诉它我去过好日子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狗通人性,它听得懂,知道我不会回去自会离开免得被人食去。” 捆着少年的勾魂链再收紧,少年被带着挪动,往地狱里拖去。 段琴忙问:“你可知宋释这人?” 少年眼光看向角落那带血的脚铐:“他未死之前,我们聊过几句。曾许诺活下来的人替先死的人完成一件事。” 段琴闻了闻,这囚室虽打扫的干净,却掩不住血的气息。一个,两个....不,段琴辨别不出到底有多少个鲜活的生命曾命丧于此。 “什么事?”他吐了吐气息,再三告诫自己莫要干扰人间生死,修行才是王道,其他全是狗屁。 “告诉他的亲人定要替他报仇,最好将这狗员外碎尸万段丢入乱葬岗。”少年眼神黯了黯,心里凄芜荒凉,他却是死,也无人惦记、无人可知。 时辰到了,少年身影越发透明。 “你名唤什么?”段琴突然开口问。 少年愣了愣,眼角溢出一滴清泪:“我唤东来,紫气东来的东来。我娘说惟愿我这一生能紫气东来、幸福安康。” “我记得了。” 少年释然一笑:“谢谢,真的谢谢。” 段琴去了西边破庙,未见东来的黄狗,倒是住在破庙里的蜘蛛妖告诉他,那狗忠心护主,自那日被李员外家的仆人打伤后郁郁寡欢,想要爬出去找主人却再也动不了,这样挺了几日,死前眼睛是睁着的。后来来了几个乞丐,黄狗尸体也没保得住。 “哦,对了,其中一个乞丐是个眼瞎子。”蜘蛛精补充道。 眼瞎子老大三人吃了东来的狗,后三人又被宋灼杀死。眼瞎子的祖父曾见过段琴,叩头许愿,之后眼瞎子的父亲顺利出生,后又一举有了眼瞎子。这一串一串,环环相扣缠在一起,让段琴叹然。 蜘蛛精又叹人不如狗,狗不如妖,妖不如蜘蛛啊。 段琴只道:“多谢相告。” “小狐狸,你要插手人间的事吗?”蜘蛛精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比如你喜欢上东来那个臭小子现在为爱报仇或者你勾搭了面若冠玉的当朝太子,准备祸乱朝纲什么的?毕竟霸道太子爱上我的剧情着实吸引蜘蛛。” “织你的破网去吧。” 第十一章 修行才是王道 “我还是提点你一声,咱们妖生来就是旁观者,尤其是道行少的可怜自顾不暇的小妖。不过你要是真插手了得空通知我一声,我趁机看能不能夺一夺你的内丹,化了人形去替你祸乱朝纲去。” 真是一只单纯的坏蜘蛛。 ... 段琴出青丘前曾对这芸芸众生充满着希翼,而现在,只觉得索然无味。回到破庙,摆出骚包的贵妃醉酒的姿势陷入沉思,这事到底该对宋灼说呢还是说呢还是说呢?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宋灼可真沉得住气,明明心急如焚见到他时仍不动声色。 “我为什么不回来?”段琴凤目紧闭,只觉心神疲惫。 谁也没再说话。清风徐来,难得一刻安宁。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段琴语速极快道:“你弟弟已死,内丹何时还我。”很好,简单干脆果伐不兜圈子。 宋灼没应,段琴微微睁开眼和宋灼冷彻的眼对了个正着。 “尸体呢?”宋灼语气平静。 段琴目光闪烁:“许是在乱葬岗。”许是被野狗吃了也说不定。 “谁告诉你的?” “东来。”段琴解释:“他和你弟弟曾关在一道,有过患难之交,他的话可信。” “他人呢?” “今天刚死,要现在去乱葬岗找,尸体估计还热乎着呢。” “呵!”宋灼嗤笑:“也就是说无论你说什么都没人可以证明对错与否。” “呦呦呦,你还白眼狼起来了?信不信我一根手指头捏死你丫的。” “怎么?说不过我,就要杀人灭口吗?” 莫生气,人间就是一场戏,因为孽缘才相遇。 段琴愤愤不平:“总之你若以卵去碰李员外这块大石,莫要牵扯到本小爷。” 宋灼扯了个讽刺的笑:“但愿以后你无病无灾、无忧无虑。便是有灾、有祸,也是无人救、无人可依。” “你嘴巴生蛆了吧?”段琴怒不可遏:“反弹,反弹。” 宋灼起身:“内丹就在我体内,要拿随时拿走,我还嫌它占我内存!” 青丘有一个流传很久的故事,曾有一只道行很深的狐妖,因为杀了一个人,被道士捉住,最后落得了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个故事告诉小狐狸们,要么不杀人,要么杀人时要跑的比道士快,要么努力修行,连破道士一并杀去。 结论一句话:修行才是王道,手上能不沾血就不沾。 若不是因为前车之鉴,若不是修行时犯杀戒会坠入魔道,段琴必定第一个将宋灼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段琴决定当一个高冷的狐狸,看不见,听不见,每日打坐修行,其他一概不理。麻痹自己,忽略心头冒气的异样情绪。 宋灼去了李府,日日都去,风雨无阻。 风可以吹弯一棵树,吹走一堆落叶一地花瓣,却吹不走宋灼,他似乎生来就是不顺从的。 每次回来全身是伤也不处理,躺下就睡,第二日形容憔悴硬撑着身子又接着去。 宋灼来的次数多了,李府上下干脆眼不见为净,皆当他是透明人。这次宋灼写了大字,字字泣血,控诉李员外的恶行,可惜公道从来都不会站在穷苦人这边,就如那杆秤,哪边银两给的多了,便往哪边倾斜。 李员外有一个能说会道的好管家,外加李员外本身开粥济民名声在外,人心分分钟朝李员外这边倒,更有好事者拿石头砸宋灼。 难怪宋灼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段琴皱眉,就像看一场年度苦情大戏。王管家朝打手微微点头,手放在脖子上比划了下。段琴眯了眯眼,遁了身形。 第十二章 哎呦,真的是吓死本小爷了。 宋灼拖着断腿走的甚是艰辛,不知何时起,连痛都是麻木的。忽然眼前一黑,被人罩了麻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他的口中全是血腥味,五脏六腑绞着痛,气息渐渐微弱,这回怕是真要死了。 天下无道可言,生不如死,不如死去。 待宋灼醒来时,他已躺回破庙里,伤口被包扎的很结实,面前整齐的摆了几个馒头,就差插上三炷香了。他怒不可遏的挥掉馒头:“为什么救我?谁允许你救我了?” 他扒开自己的衣服,因为挣扎,伤口的鲜血很快将纱布染红:“不就是内丹么?快来拿走!拿走啊!” 段琴执起地上枝条,倏而一根变成尖刀一根变成三尺白绫,双双递给宋灼:“要死便死吧,死彻底点。好让你那冤死的弟弟早早见到他那无能的哥哥,我建议你选择尖刀,最好朝胸口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保管你一次性死绝,顺便把内丹一把剜出,也省的你死后我破坏你尸体不是。” 宋灼缩成一团,脆弱的如刚出世的婴儿,声音痛苦不堪:“你既然能救我,为什么不救阿释。” “宋少年,你要我说多少回?我去的时候,宋释已经死了,我又不是阎王爷的亲戚,还能还魂不成?” 宋灼执拗的坚持:“死要见尸。” 段琴拎起他的衣领,逼近他的脸:“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你不信,它也不会改变。等你身体好了,我自会立刻拿回内丹,到时候,大路朝天,你走独木桥。” 宋灼呵呵怪异笑了两声:“我偏不好好养伤。”他看着眼前这妖气急败坏,心里莫名的有了一丝变态的快感。 “哎呦。真的是吓死本小爷了。”段琴收回手:“我非善类,也无耐心,你最好识相点。” 宋灼又开始当哑巴了,长久的死寂蔓延开来。 段琴决定待宋灼养好伤,取回内丹便离开这里,是死是活关他何事!妖亦有道,可他的道生生的被这世道扭转了千肠,面目全毁,这道,不修也罢。 不知是何心里作祟,段琴又来到李员外府上。 段琴没见过父母,据师父说他的狐狸母亲因为一时眼瞎爱上了一个凡人,又因为一个错手杀死了这个凡人,最后,又一个不小心被道士杀死了。从小到大,师父在他耳边念念叨叨,总结一句话:珍爱生命,远离凡人。 蹲在李府墙头,段琴犹豫了,进去则苦海无边,回头还是一只快乐的妖。有时,段琴恨透了自己的好听力。饶是微弱的呼吸声他也能听得清。那个呼吸声实在太过孱弱,听在耳里扰乱心弦。 瞧一眼便走。不,就半眼。 若是时光倒流,段琴必会在一开始就一手掏出宋灼体内的内丹,拍拍狐狸屁股走狐。才不管这杂七杂八杂九呢。 这一眼瞧的怒火中烧,还是那铁链,那脚镣,只是换了一批年轻的躯体,染了同样颜色的鲜血,五六个少年濒临生死边缘,更有甚者手脚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倒在血泊中的又是哪一人的弟弟?哪一家的孩童?哪一个母亲惟愿的“紫气东来”? 第十三章 引妖出洞的人送上门来了 段琴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见那肥肠圆滚的员外舒服的躺在大床上,无意识的挠着肚皮鼾声冲天。 宋灼虽坏,却是一心一意对宋释。李员外虽开粮济民,背地里坏事做绝。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段琴随手捻了个入梦术钻进员外的梦里,穷人所求不过温饱,李员外倒是活得滋润潇洒,清醒时杀人,睡梦中怀里温玉柔香。 段琴吹出一口气,员外抱着的美人陡然一转成腐尸,张着血盆大口咬住员外的脖子,李员外挣扎不得,眼见着汩汩鲜血顺势下流,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李员外陡然惊醒,伸手抚摸脖子,没有伤。慌里慌张奔至铜镜前,长呼一口气,幸而只是一场梦。 那日起李员外日日不敢睡,每每眯一会眼,那些曾经被他弄死的少年便一个一个钻入梦里,要他杀人偿命。 他命不该绝,得了季道长的符咒后,这日安然睡了好觉。第二日忙将季道域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好生伺候。 季道域言:“此妖怕是不同寻常。若我推测的没错,他的老窝应该就在贵府不远处,我若一走他还会来生事端。” “求道长救命啊。”李员外一想到梦里钻心的痛楚,浑身就颤抖。 管家适时端来一盘物什,上置一锦布,映衬出银子的形状,纪道长神色未变:“那是必然,员外大可放心。为今之计,只有将那妖除去,以绝后患。” 可引妖出洞着实是件难事,谁来引?是否一次能引到位? 偏巧宋灼又开始在李府门前闹事不肯离去,说是求一个真相。 这次他倒是学聪明了,领了一帮流民,皆言家里弟弟或儿子来李府做事就再也没回去过。可这群人都是穷人,说出的话没有份量,反而让别人觉得是他们有组织有计划的敲诈李菩萨。 李员外大动肝火:“我这是花钱请了一帮废物么?废物们!谁能告诉我这个臭乞丐怎么又来了!” “老爷莫气。”王管家唤来先前派出去杀宋灼的那三个打手,三人皆是支支吾吾,那日发生的情形实在过于玄乎,打着打着也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醒来时人在十里之外的城郊,怕员外责备干事不力,加上先前那一顿打着实是下了大力气的,宋灼就算是不死怕也落了个瘫的下场,这才将此事掩盖了去。 这一提起,三人扑通一跪,将此事一五一十道来。 季道域问:“你们确定将那宋灼去了半条命?” “千真万确!”一人见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声音殷切起来:“别说他是个臭乞丐请不起大夫,就算是腰缠万贯,也怕是没人能治好。退一万步,就算治好了,也不可能好这么快。我们常做打手的,知道怎么将人打的不死不活。” 季道域抿唇一笑:“引妖出洞的人送上门来了。” “道长何意?” 纪道长嘴唇轻启吐出二字:“宋灼。” 那宋灼是个硬气的,胳膊大腿皆打折了,躺在地上硬是不吱声。 李员外命人将这小子吊起来接着打。宋灼虽狼狈不堪,皮相倒是没的说的,李员外摇摇头叹气,可惜年纪有些大了,他只好**,皮肤摸起来那叫一个水嫩,身子那叫一个紧致。 “说!那狐妖现藏身何处!”他们曾去宋灼落脚的破庙搜过,却一无所获。 宋灼虚抬着头,嘴角咧了咧,吐出几个字,可惜有气出无气进,谁也没听清他说什么。王管家凑前:“大声点!” 第十四章 阿释...当真还活着? 宋灼依言又启了唇,依旧很小的声音。管家便又往前凑了凑,耳朵几乎要抵到宋灼唇上。 宋灼冷笑,他的气场着实瘆人:“在你房间里,一旦你睡着,他就会咬住你的脖子。” 一口伶俐的牙齿咬上王管家的耳朵死死不松开,宋灼记得宋释说过每逢李府有大官人来,王管家都会喊他去伺候,因而得了很多赏食。宋释还说:“哥,王管家是好人,以后我若有钱了,我想给王管家买个礼物可好?哥,你觉得送什么好?” 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带着宋灼的弟弟,一步一步走入深渊。 “哎呦,哎呦。”管家叫唤声如杀猪般,待众人手忙脚乱掰开宋灼的嘴,他吐出一团模糊血肉,竟是管家的耳朵。 王管家哆哆嗦嗦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给我打..朝死里...打。” “慢着!”李员外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笑容堆满:“人家宋公子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心系胞弟,一时情急。想我李菩萨做了一辈子善事,这点儿容人的气量还是有滴!毕竟咬的又不是我的耳朵。” 王管家被扶着下去寻大夫去了。 李员外捻了一枚枣放入口中细细嚼咽,清甜的感觉充斥上来,丫鬟递了杯水上来,李员外净了口,一切做的优雅大方,脸上还是万年不变的和善模样儿:“不过啊咬狗也要看主人,既然宋公子错了,肯定要小小惩戒。念在我的面子上,别给人打死了,吊着一口气罢。” 宋灼几乎不能动弹,那群打手似是有意,每次都朝伤腿上招呼。 人这一生,不是活就是死,要么不死不活。一条腿而已,不死不活而已。 “告诉我,那妖物在哪儿?否则你见不见得着明日的太阳就不好说了。” 李员外煞是愁苦:“我是念着你能晒晒太阳的,就怕我那记仇的管家趁我不注意要了你的命。今日今时,我也不兜圈子了,你若是道出个三两来,你还有你那来我府上做客的弟弟皆可安然离去。”又像是喃喃自语叹气道:“我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可是大家公认的活菩萨啊。实在是你弟弟留恋富贵不舍离去我也就遂了他的愿,今是他亲哥哥来接,岂有阻拦之礼?”李员外说的字字动人心。 宋灼嘴唇轻颤:“阿释...当真还活着?” “那还有假不成?”员外起身拍了拍手,一清丽少年隔着道纱走了进来,畏缩着脖子佝偻着背,身子瑟瑟发抖,看不清面容。 “哥哥。”他轻声唤道。 宋灼的眼早已被血糊了一层,脑子嗡嗡作响,嘴角的血汩汩外流,看不清听不清。 “阿释,过来....过来...我瞧瞧。” 纱布后的少年只是摇头。 “这场景太过感人。”李员外虚假的抹泪:“陈秀才,记下来!就写:好事做尽李菩萨,兄弟相见泪汪汪。”陈秀才是李府请的秀才,专门负责讴歌李员外的丰功伟绩。前几日还出了一本书名曰《李菩萨的伟大一生》。凡是在李府做事的下人,人手一份,每日必读,一月小考一回,考不过的,对不起,你无法胜任李府的工作。 当即,陈秀才执笔大写特写。 宋灼再次醒来时,伤口已被精心包扎。 李员外将这一切归结为一场美丽的误会,再三保证阿释的待遇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若解了他的噩梦,可包宋灼今后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宋灼缄默不言,只道再见一回阿释再做打算,那李员外笑眯眯的,丝毫不介意此人的傲慢,言语亲切却不相让。先说狐妖在哪里,然后才能见宋释。 宋灼也不相让,两方僵持着。 第十五章 人有时真不如一只妖 这日,一穿着华美衣裳娇滴滴的美人推开了关押宋灼的门,一见到宋灼眼中立刻泪涔涔,抖着嘴唇唤道:“阿灼哥。” 宋灼抬眼,却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青梅竹马罗弯儿。他与弯儿从小就定有婚约,只待弯儿及簈,两家喜结良缘,奈何那年旱灾,一年颗粒无收,恰逢山中强盗趁火打劫,慌忙中与弯儿一家人走散,今日再见,宋灼恍如隔世。 “弯儿。”宋灼难得神色波动。若没有发生天灾人祸,怕是弯儿已成他妻。 “阿灼哥,你可还好?”弯儿拿帕拭去泪,对看守人道:“你们退下吧。” “罗姨娘,没有员外的命令,我等是做不得主的,还请姨娘莫让小的难做。” 宋灼听了这话,心里一寒,眼睛凛冽的看着来人,她早已去了当年羞涩的模样,头上钗环缠绕,上好胭脂掩面,身着绫罗绸缎,头发盘起妇人装扮。 美人生气也是极娇羞的,责备几句,不痛不痒的语气直让看守的仆人想入非非。罗弯儿又塞了银子过去。 仆人喜笑颜开:“姨娘莫要耽搁太长时间。” “晓得了。” 为避嫌,门扉是开着的。 邱弯儿摆上自己带来的吃食,热情招呼着:“阿灼哥,过来尝尝,弯儿做了你最爱的狮子头。” 宋灼接过筷子,斜眼看着弯儿:“罗姨娘这是来当说客的?” 罗弯儿脸色发白,倏而无力一笑:“阿灼哥,就算是为了阿释,你也不该这般固执,人妖殊途,收了便收了。” 宋灼忽然想起段琴说的一句话:你年纪越大,就越缺失,一样接着一样,一人连着一人。今天是宋释,明天就是别的了,最后就是你自己。你得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啊宋少年! 曾经,他以为罗弯儿死了,每每想起心里极愧疚,而并不觉得是种缺失。而今,罗弯儿好好的站在他眼前,他方知这才是真正的缺失。罗弯儿已经不是以前的罗弯儿了。人有时真不如一只妖。 宋灼放下筷子:“罗姨娘且回,慢走不送。” 罗弯儿咬着唇,眼眶一红,眼泪倏倏往下掉:“阿灼哥这是怨着弯儿吧。怨弯儿攀上高枝,忘了往日情意?怨我没有相救阿释,反而做那禽兽员外的说客?”说到情动处,只剩断续的呜咽声:“你道弯儿...愿意这般在这豪华牢笼里当这被...折磨的鸟儿?” 宋灼动了动身形,终是未回头。 弯儿戚戚然:“那日强盗趁火打劫,爹娘为了让我摆脱贼人的侮辱双双丧命,家中一贫如洗,我一弱女子哪有银两让我那苦命的爹娘安然下葬?思来想去便也只能卖身葬父。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死去,又觉得活着能见你,这才有了盼头苟活到现在。如今,败柳之姿配不上阿灼哥清白之身,我早已放下肖想了,只是...若能救阿释,我做一回恶人也罢。” 罗弯儿越说越急,却压低了声音:“那员外和外面传言的不一样,折磨人的花样层出不穷,你护着那妖我不本不应说什么,只那苦命的阿释能撑多久不言而喻。” 宋灼又想到,那日虽隔着纱布,阿释的身子确实颤抖着。莫不是也受了不少折磨? 宋灼看向罗弯儿,弯儿忙递过竹筷,宋灼趁势握住罗弯儿的手,眼神热切:“终究是我对不住你,竟让你独自一人面对此等龌龊之事。待他日我宋灼混出天来必不会委屈了你。” 罗弯儿喜极而泣:“我只愿...只愿你和阿释平平安安就好。” 第十六章 愿与宋郎岁岁年年初相见 宋灼凑近,声音带着一丝勾人的嘶哑:“你且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阿释可真还活着?”这几日迷迷糊糊间似是见到了阿释,又觉眼前一切如浮云看不真切,到最后,他竟分不清孰真孰假。 弯儿急的反握住他的手:“千真万确,若有半个字是假的,就让老天爷劈了我。”后知后觉自己失了仪态,忙松开手。宋灼却死死攥住不松开,也不过倏而,到底怕人发现。 那日,宋灼趁着段琴不注意偷溜到李府送人头,他本就知道自己掰不倒李员外,却也找了一些同样失去亲人的流民,心里抱着万分之一的念头只愿李员外迫于压力能放了宋释。 这些天过去了,段琴也从未找寻他。况且那日,段琴明确表示宋释已死,现下罗弯儿道阿释还活着。一边是无时无刻不想拿走内丹却又救了自己的妖,一边是青梅竹马却嫁作他妇的罗弯儿。 宋灼终究下定决心:“你可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同我一道离开这是非之地?” 弯儿眼睛倏地发亮,泪珠又要往下掉,头如捣蒜:“我是极愿的,只要宋郎不弃我这破败...” 宋灼阻了她的话:“我平生最大愿望便是与你晨起看日出,黄昏赏日落,下雨天赏雨,不下雨时赏你。” 弯儿听了这情话,嘴角止不住上翘,脸上又染了一丝娇羞:“弯儿也是,愿与宋郎岁岁年年初相见。” 宋灼耳语了几句,罗弯儿点头,收拾碗筷便离去了。 不多时,看守人传来话道那穷酸乞丐松了口,愿意引狐妖现身。 季道域是一个内向的除妖道士,生来不爱与人打交道,因而宋灼同意配合时他才堪堪与宋灼见了第一次面。一进来,直奔主题的在宋灼眉心画了个很复杂的符,符咒一画完就消失了。 “他会死吗?”宋灼问。 “你要关心的是你会不会死。”季道域说话向来直白:“若被那妖发现,你必死无疑。到时谁也救不了你。” 季道域完成任务后就出去了,抓紧时间,还能睡个午觉。 宋灼弯了弯手指,银线现。忽而轻轻绷紧,他猜狐妖就在李府不远处。 从现在起,宋灼也将不是以前的宋灼了。 他闭上眼睛,心里念道:你若想要内丹,就来救我。 等了一会儿,段琴果然来到他的意识世界里。 “宋灼!”段琴言语着实欠揍:“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居然还没死啊?我开始佩服我自己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伟大狐狸孕育出此等质量上好的内丹,竟叫凡人铜墙铁壁之躯,百打不死!” 宋灼看向他,眼色深沉:“当日,你说阿释身死,可是真话?” 段琴嗤笑:“你们凡人不是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东来那时都快死了,说谎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也就是说,阿释可能还活着?”宋灼表现的太过平静。 “或许吧。” 宋灼走近一步:“我听闻李员外病了大半个月,流言说他被妖物缠了身。我猜一定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这般帮我?” 段琴轻笑:“怎么,妖就不能积功德吗?” “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宋灼下了结论,看向四周:“这是我的意识世界,为何此处荒无人烟、寸草不生?” “因为你此刻心怀恶意啊宋少年。”从段琴进宋灼意识的那刻起,他就被下了符咒,全身不得动弹:“意识皆由心境掌控。心境不善,意识就面目全非了。” 第十七章 自私乃人之常情、妖之常情、世间之常情 那符咒长出长长的藤蔓,似是要将段琴拉出宋灼的意识,他没想到眼前心心念念找寻弟弟的人竟是和害死宋释的奸人勾结到一块:“那么你也来回答我一个问题。” 段琴笑的很璀璨:“凡人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生平从未行错事,奈何错事寻上门。 段琴早知李府来了一位臭道士,凡人的术法倒是不能奈他何,就是麻烦多了些。因而这些天他没来李府救宋灼,也确实存心晾晾这小子,免得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再说他也没义务救不是。 可宋灼却难得的通过意识召唤了他,段琴思忖了会儿念着仙丹便来了,眼下倒是诧异道士之术竟厉害至此,想来他是轻敌了。 “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内丹。” 段琴:“我师父说得果然没错,凡人都是忘恩负义的。” 宋灼定了定神,看着段琴被藤蔓拖着走,喃喃道:“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绝对的自私,自私乃...人之常情、妖之常情、世间之常情。” 回首隔岸烟火浓,今夕何夕轮流转。 段琴闭上眼,不再言语,专心破解封印,那缠身的藤蔓竟断裂不少,宋灼立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想要睁开眼强制将段琴从意识世界赶出去,段琴眼神凛冽:“敢动一下,我便折了你的腿,敢道一字,我便拔了你的舌,我等着你挑战我的下限。” 宋灼权衡利弊,当真无动作,他看得出,那妖的眼里第一回真真切切透着杀意。 说来也算是掺杂五分幸运,段琴虽疏于修炼,因着族人皆死于树妖之手,为保其命,闲暇之余倒是将树妖的招数研究个透,另五分不幸则因为至今她仍一知半解,无法全解术法,只能掐准时机逃之夭夭。 段琴惊讶于一个凡人道士拥有树妖的术法。但此时无法多想。 段琴终究道行浅倏地吐了一口血,一藤蔓瞅着时机钻入其心脏,段琴顾及不暇,竟生生从宋灼的意识里被扯了出来。 四周墙上皆贴满字符,字符个个伸出藤蔓,开枝散叶四面八方的将段琴缠了个透,适才宋灼幽幽睁开眼,窗外狂风大作窗纸吹的呼呼作响。 段琴动弹不得,双手被掉在空中,段琴知树妖再寻他的内丹,可偏偏一无所获,那树妖找不到却不罢休,硬生生的将段琴身体穿了个透心凉。 但好在内丹不在自己身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段琴施展不开术法,微微叹口气,这幅躯壳倒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你如愿了,我快死了。”段琴的声音无波无澜,宋灼怔忪,那妖竟是完全一副不怪任何人的模样儿。 “死之前我有一愿。上回来李府时我将一宝贝藏在李员外的书房了。” “什么?”宋灼根本不相信段琴是甘愿认命的人,眼下似是再交代遗言,他十分不习惯,心里有一股酸涩气儿,却不敢深究。 “进去后,挪动左手边第一个青花瓷瓶。” 藤蔓不断的吸收段琴的妖力,待妖力被吸收的差不多,道士就会进来收了他。段琴越来越虚弱,嘴角还带着嘲弄的笑,情绪未有多少起伏。 “你能帮我取回来同我的尸首一起埋了吗?”他的语气平淡,一丝也没有乞求的意味。就一副爱取就取,不取拉倒的模样。 第十八章 和阿释在地狱里团圆吧 “什么宝贝?” “这,我可就无可奉告了。”段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你但凡有半丝歉意,就帮帮我呀宋少年。” 段琴绝对不是轻易认命的人。如果真的是宝物,那么绝对是...有惊天的作用,比如能起死回生?但那也...不关自己什么事了。 宋灼耽搁不得,他必须趁乱离开此处,带着弯儿和阿释离开这是非之地。 是以试探问道:“你莫不是留了后手?你若留了后手,我便帮你。” “美人不说暗话,前手后手都没了。倒是你,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宋灼踏出几步,转身,咬牙切齿说道:“要怪就怪你生来为妖,我只不过替天行道罢了。” 段琴幽幽叹口气:“什么是道?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对错?你怪我生而为妖就得死,李员外还得怪你弟身为草芥呢,大家半斤八两!” 他又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不是要寻宋释吗?怎么?给你指了路,你竟不打算寻了?” “什么意思?” 段琴吹了一口哨:“不要相信一只该死的妖的话。” “你...”宋灼心里烦躁透了,这妖竟真的没有后手了。怎可没后手?他真的就这样束手就擒了? “你...叫什么名字?” “段琴。”段琴轻笑:“哦,忘了说了,知道我名字的人都不会好下场的。” “若你...能活着,就来寻我拿走内丹吧。”纷纷杂杂的脚步声蜂拥而至,宋灼头也不回的跳窗离去。 毋庸置疑,这妖的话动摇了他的心绪,宋灼甩掉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快步来到西边厢房,他按照事先约定吹了哨声,内里窗户开,宋灼钻了进去,拉着弯儿欲离去。 见罗弯儿没有收拾行李,宋灼眉眼颦了颦又迅速松开:“也对,身外之物不要也罢。我们且先去寻阿释,趁乱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处。” 弯儿捉住他的手,唇上散着妖艳的红,脸上胭脂似是才抹上整个人光鲜亮丽,她竟将收拾物什的时间全用在了打扮上,宋灼愈发不喜。 “宋郎莫急,待妾先收拾收拾。” 弯儿不紧不慢的开了首饰盒,宋灼这方等不及了,若是那妖道行了得还能撑一时,不论哪一方败了,要死的都会是他。 “来不及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等以后我有钱了再给你置办。” 罗弯儿的指尖一一拂过华美的首饰,一字一顿问:“宋郎待我可还是初心?” 女人可真是麻烦。宋灼敷衍道:“初心不改。” “可我爱这锦衣玉食的生活,若宋郎初心不改,可否遂了我一愿?” 宋灼这才觉察有异,穷入奢易,奢入俭难,富贵生活将弯儿单纯良善的品性一并抹去,剩下的只有光鲜的势力的外表。 “弯儿,信我。待他日我功成名就,势必许你荣华富贵。”他许着言不由衷的诺言,一心只惦记着阿释:“眼下先去找阿释要紧。” “无需那般麻烦。”弯儿笑笑,唇角划过宋灼的耳旁,饶是曾和自己定亲的女子,动作太过轻浮,宋灼也不由得眉头一皱。 “弯儿想到一石二鸟的好计谋,既能让弯儿得偿所愿又能让阿灼哥和阿释团圆。”她嘴角泛着笑,抽下头上簪子,一头清丝如瀑铺展开来。继而轻轻将衣服从肩头扯下,露出光洁的皮肤,她的脸上带着媚笑:“和阿释在地狱里团圆吧。” 第十九章 我不喜欢说话,说话很累 宋灼看到罗弯儿内衣下微隆起的腹部,起初第一眼见罗弯儿只以为她日子过得滋润,身体也养好了。眼下,原是她已经有了身孕,那个狗员外的孩子。 宋灼忙朝窗户边跑去。 罗弯儿忽然发了疯似的抓乱头上青丝,嘴里大喊起来,眼底仍带着戏谑的笑:“非礼啦,快来人啊,快救救我啊。” 话才出,王管家带着一群打手围在窗户外抓住了宋灼,王管家嘴上叫着保护罗姨娘,眼底带着丝似笑非笑。 这是一场从开头就注定的阴谋。富贵面前,人心易变。 “王管家,你可替我做主啊。”弯儿哭的梨花带雨甚是动情:“我念着昔日那点情分才未防范与他,可谁知宋灼仗着今日除妖立功,趁着乱钻入我房间游说我随他私奔,我...当然誓死不从,他竟...竟对我....我不活了。” 说罢像模像样往柱子上撞,被拦住后便窝在丫鬟身上泣不成声。 宋灼冷眼看着这一切,却也不至于太难过。打一开始,李员外就没打算让宋灼活着离开李府。宋灼也是心知肚明的,意想不到的是,罗弯儿竟是最后一道催命符。 身在黑暗,没有光明,唯一出路就是习惯黑暗。 “阿释的尸体在哪里?”宋灼盯着罗弯儿平静的重复道:“告诉我,在哪里!” 那双眸子太过平静,平静到让罗弯儿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他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被人狼狈的压在地上如丧家之犬,凭什么这么威慑的看着她? “什么阿释?我们府上可从未有一个叫阿释的小厮,叫阿猫阿狗倒是有两个。”王管家言出,四周引来一阵笑声。 “罗弯儿,我最后再问一遍,在哪里!”宋灼似乎眼里看不见别人,只一味质问罗弯儿,声音越发犀利。 罗弯儿也顾不得假哭了,吓得缩在丫鬟身后:“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休要胡言乱语欲盖弥彰。” “亏我家老爷好酒好肉招待着你,乌鸦尚有反哺之情,你倒好,欺负到我家姨娘头上了,简直猪狗不如!”王管家盖棺定论:“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 这头,段琴胸口已然血肉模糊,那藤蔓仍在他身体里穿梭,找不到内丹誓不罢休似的。 门开,进来一穿道士袍的人,开门见山就问:“我不喜欢说话,说话很累,你切入主题的回答,内丹在哪里?” 妖之将死,最爱回首过往,太久远的事儿段琴记不清楚了,倒是师父的话一遍一遍回荡脑中:世界上最不堪一击的是人,最沆瀣一气的也是人。所以他们立于人间不灭不休,代代相传。不像妖,被天族杀,被道士降,死了就魂飞魄散了,哪有什么转世投胎一说。 那日师父因段琴路见不平生了闷气:“你鼻子短眼睛短一副短命的脸,分分钟就能往阎王爷那里冲的模样儿,哪日你真冲进去了,相识一场不帮你收尸不厚道,可收尸又是一体力活儿,我...”他戏谑的笑了笑:“着实怕累。” 可真讽刺,一语成谶。 第二十章 死不瞑目么 没人敢进来,火把映着影子入窗影影绰绰。毕竟妖将死,谁也猜不到他会不会来一场鱼死网破。 段琴很想说:你们高估我了。 他整整花了三百年吃喝玩乐,若不是出了一个树妖,他怕是接下来的两百年继续混日蹦跶。又想着,若不是失了内丹,他哪能被轻易擒住? 段琴凄惨的一张脸陡然变得灿烂,仿佛身陷困境的不是他。暗暗发力,果真能吸收不少来自内丹的灵力,幸而宋灼还未离开李府,否则他可真就朝阎王府马不停蹄的冲去了。 下巴被挑起,段琴与那道士眼观眼鼻观鼻。 “我没什么耐心听你装糊涂!你若乖乖交出内丹!我也不会为难与你!”道士幽幽叹口气:“又说了三句话,好累。” 是四句啊,大哥! “埋在白灵山了。” 许是那妖说的太坦然,季道域反倒是不信了,他眯了眯眼:“当真?” “你们这些人类可真奇怪。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费尽心思,唾手可及时反而疑神疑鬼。”段琴耸耸肩膀:“那还费什么话,直接收了我呗!”他看向季道域腰间挂着的葫芦:“那是我接下来的家吗?看着不怎么豪华啊!” “我要一只妖作甚!又不能泡酒。” “你不杀我了?”段琴讶异,就这么轻易而举的...在道士手下活下来了? 季道域静思了会儿,很是郑重的表示了感谢:“你倒是提醒了我。”手速极快的以段琴为圆心画了一个八卦阵:“留着你终究是个祸害!” 娘的,段琴恨不得拍自己的臭嘴!这道士竟是要将他魂飞魄散。 阵法启动,段琴顿时被包围在重重的三昧真火里。忽然,火里没了那妖的踪影。季道域疑惑,他这火虽是三昧真火,但烧个妖一般没这么快的效率。 不知何时起,窗外空无一人,季道域察觉有异,推开门望见的还是门,于是接着推开,竟又是门。 他始终无法走出这扇门。方知陷入妖物强制设的梦境里,那妖虽深受重伤竟早就设了术法,也不知从哪刻起,属于梦境阶段? 这术法不过一个时辰就能自动解开。季道域也不着急,席地而坐,试图解梦。忽而想透一件事:寻常妖物失了内丹绝不能维持人形,但此妖可以,并且在重伤情况下设术。也就是说他的内丹就藏在不远处。 那头宋灼如一滩烂泥被扔在地上,王管家掏出一把刀,蹲下身朝宋灼身上比划:“我这人从来不吃亏,你欠我一只耳朵,就还一双吧。”他嘴里阴冷的数着:“一双耳朵,一双眼睛,一双手和一双脚。咦,就这么点,你身上没别的‘一双’了吗?” “要杀就杀,无需废话!”宋灼眼睛半阖间似是见到了那只狐狸,果然,他留了后手。 宋灼忽然觉得心里像放下了块石头,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果然他还是喜欢看这狐狸强大又臭屁的模样。 王管家下刀的手顿在空中,看向那个全身发着微弱光芒的长着一条长长尾巴的狼狈漂亮美人。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 段琴毫无阻碍的走到宋灼面前,蹲下身子。那双利爪拂过宋灼的眼,似是要挖出他的眼珠子来。 “死不瞑目么?”那狐狸笑的顽劣,迫使他闭上了眼。尖长的指甲刮到宋灼的眼皮很不舒服,那双利爪带着血腥却也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暖。 “我还没死。”宋灼嘴角抽了抽,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快拿走吧,趁着热乎的时候。待会我凉透了,可就不好拿了。” 第二十一章 海底针啊海底针 段琴竟像是没听见一般,扯下身上披风径直将宋灼从头到尾整个盖住:“死相可真难看,和你这人的做派一样难看。” 他的披风是千年乌鸦毛制成的,可削弱内丹的气息。即使那道士追来了,也一时发现不了。 “好汉饶命,饶命啊饶命。”王管家见那妖朝自己走来,瞬间裤裆一片湿润,跪坐在地瑟瑟发抖。 段琴表情夸张,殷切的握住王管家的手:“苍天啊,大地啊,原来是你这位恩公替我出的这口气啊。”说罢朝王管家抛了个媚眼。 这炽热的媚眼是怎么回事?王管家云里雾里,不解妖意。 “那什么,我只是...顺手打了一个口出狂言...试图拐走...罗姨娘的小贼罢了,不足挂齿。” 段琴点头:“他岂止是想拐走你们家姨娘,他还想一把火烧了李府。” 王管家:“他竟歹毒至此!” 段琴幽幽叹了一口气:“男人心,海底针啊。” 两人心心相惜,相见恨晚。 王管家:“海底针啊海底针。” 忽然,王管家的手不听使唤,手中的短刀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扎向了自己的大腿,顿时疼的在地上直打滚。他起先见这妖满身是血,推测其受了重伤,壮着胆子趁其不备一刀刺向狐妖。 他竟不知,狐狸伤重是真,可些微的妖力对付他们这群乌合之众绰绰有余,更何况,段琴的内丹就在这里,他不顾宋灼身体安危,一口气吸收了好多灵力,伤好的大半了,却也适时不敢再吸,怕宋灼会死,段琴可是想亲手掏出自己的内丹,让那宋灼不死不活。 “你怎么了,恩人?”那妖甚是担忧的问:“难道是把脑子气坏了么?”他郑重的说:“恩人,就算你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放心去吧。” 那几个举刀的小厮吓的握不住刀,大呼妈呀,直往外面爬去。 “啊...啊!别...别杀我!这不关我的事!全是...全是王管家一人所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罗弯儿全身瑟瑟发抖,嘴巴张张合合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披风下传来宋灼冷冷的声音:“罗弯儿...我但问一句,阿释的死可与你有关?”他忽然觉得这样被盖住挺好,起码不用看罗弯儿面目可憎的脸和自己暴露在太阳下的阴险。 罗弯儿本良善之人,所求不过与眼前之人结百年好合的姻缘。只那日起,她卖身葬父进了李府的门当丫鬟,从此再也出不来了。始作俑者拽着她的头发冷冷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第七房姨太太。只要顺利诞下孩子,荣华富华包你享用一生。反之,我就不用再强调什么了。” 说是七房,也不过是名义上的顺序,事实上他前面五房娶回来没几年皆无缘无故死去,唯剩大房夫人,只不过大房夫人是一只没下蛋的母鸡,性子倒是软和,由得李员外拿捏。 那日,李员外来罗弯儿房间欲行男女之事,她借了机会拔出枕头下藏的刀,没料李员外早有防备,当即折了她的手,她痛不欲生如同牲口一般被糟蹋着,几度欲轻生。 第二十二章 罗弯儿往事 李员外完事了。拍手,门推开,王管家弯着腰进来。 李员外同王管家道:“好好开导,别让她轻易死了。” 王管家躬身道是,待门再次关上,屋里只剩下她和王管家。 王管家轻轻慢慢叹了一口气:“罗姨娘何必如此糟践自己,既入了李府的门,安安分分诞下孩儿,可一生无忧。你若执意和老爷作对,哪里又讨得到好呢?” 罗弯儿嘶哑着声音透露着七分咬牙切齿:“他毁了我的清白....毁了我的所有...” “可是老爷毕竟收留了你,否则你那早亡的父母暴尸荒野,也没有一口薄棺殓尸。” 罗弯儿死死咬住自己的唇,试图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对啊,就是为了那一口薄棺,她的一生全毁了。 王管家仍循循善诱:“前面几个姨娘...没有那等福气替老爷诞下孩子,你且珍惜这段时间,好好把握机会。” 罗弯儿狠狠的哭了一场,第二日醒来,眼睛如核桃般大小,但到底想通了很多事。如今,这情形走一步是一步。她不仅要生下孩子还要坐上李府当家主母的位置,更要让...所有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一想通,人便活络了起来,没事便捧着羹汤往李员外面前凑,她如愿了几次,可肚子依旧没什么动静。好景不长,李员外开始不愿意碰她了。 这完全让罗弯儿始料未及,她虽不是闭月羞花之貌,但人却清清白白、玲珑剔透。好几回,厚着脸皮睡在了李员外床上,谁知那人披着衣服下了床:“今日有些事忙,我会宿在书房,你好生休息。” 罗弯儿气的胸口起伏,思索着退路,这孩子是无论如何都要怀上的。 那日,她一个趔趄撞进王管家怀里,王管家眼疾手快扶好她,又赶紧跪下去:“小人多有得罪,还望姨娘宽恕。” 罗弯儿亲自扶起王管家:“若不是王管家,我早就摔了呢,人家可最怕疼了。”罗弯儿的身上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香味。她的皓腕还搭在王管家袖口上,刻意的轻咬樱桃般的嘴唇:“你说是不是呢?王有才。”她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魅惑。 王管家身体陡然绷紧,他已好久没有过女人了。 两人很快行了好事。王管家不是没想过和这妖孽般的女子纠缠在一起,迟早要出事。可他偏偏就是离不开,心里一边愧疚一边沉醉。 不出一月,罗弯儿有了身孕。李员外虽对王管家有知遇之恩,但这多年来,他尽心服侍,该报的早就报完了,如今他必须要替自己的孩子好好谋划。 罗弯儿怀孕后,她的身份水涨船高。在外,李员外一颗心似乎又回来了,每日金银珠宝直往她房间里送。对内,王管家帮她扫清了所有的障碍,甚至当家夫人也不敢怎么样她,每日还要看自己的脸色。 罗弯儿虽不喜李员外,但到底跟着他才有出路,甚至心里隐隐想着如何打发了王管家,王管家只要在一日,她心头就不宁。 她捧着补汤花枝招展的去寻李员外,近些日子,李员外日日宿在书房办理公事。谁曾想守门的仆人硬是不让她进,怀孕以来,还未有人敢给她下脸子。 罗弯儿当即不喜,心里倒是暗暗记恨上了,等生了孩子,她要将这些讨厌的面孔一个个拔掉。 第二十三章 罗弯儿往事(二) 回去路上,遇到了外出办事回来的王管家。罗弯儿来不及绕道而行,只好硬着头皮和王管家打了照面。自上回,两人因为罗弯儿刻意避嫌已一个多月未见了。 那个男人,还是弯着腰一副本分奴仆模样:“小人有一些话想同姨娘说。” 罗弯儿屏退了左右,颇为不耐烦:“我说了多少次了,私下我们就不要见面了,免得被人发现了不好。” 王管家闻言嗤笑,腰杆子直立起来:“怎么?姨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罗弯儿终究有顾忌,怕这人急了来个鱼死网破,嘴里强硬道:“若被发现了,我们都得玩完,你现在已经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就非得这般莽撞?难道非要看着我们孩子受苦才甘心吗?” 提到孩子,王管家眉眼舒展开,难得的有了一丝温情,他早就知道罗弯儿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女人,若不是因为孩子,他必会翻的比罗弯儿还快:“你以为有了孩子就万事大吉了吗?” “你什么意思?”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王管家又将罗弯儿带回了李员外书屋外,两人躲在暗处,罗弯儿腿都有些蹲麻了,不解其意,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出来了。” 两个黑衣人抬着一布袋从书房出来如一阵风迅速从李府小门离开。 “那是什么?”罗弯儿看着黑衣人行走时,麻袋上还滴下一些不明液体来。 那是血?! “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四周都是乌鸦的哀鸣,天色也暗了下来,树影影影绰绰,黑暗即将来临,她害怕的拽紧了王管家的衣袖。 “到了。”王管家说。 眼前全是相同的鼓鼓的麻袋,一个堆着一个,足足有十几个,有的旧,有的新,最新的那个是方才才抛过来的。 王管家拆开了布袋,露出了一个少年稚嫩的流着血的脸:“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无法万事大吉的原因。” 那时,罗弯儿才知晓,李员外好**且生性残忍,他要了她,不过是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生下了,去母留子,生不下来,也得死。 否则前面五个姨娘又是因何而死?偏偏李员外一碰女子心里就犯恶心。是以,直到现在,李员外也无一儿半女。 可笑她一直以为若得了李员外的欢心,就能在李府安身立命。 罗弯儿将此事咬碎了吞进肚子里,从此她和王管家拧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布粥那日,她为了彰显在李府的地位去露了一回脸,这一露,倒是瞧见了熟人宋释。她弯了嘴角提点了王管家几句,果不其然,宋释进了李府然后一步步成了阶下之囚,她的心里升起一丝报仇的变态的快感。 她忘不掉!强盗袭村那日,她本和宋灼借着乞巧节名义一起逛街游玩,宋灼得知消息当即顾不上她匆匆赶回家,这才使她被强盗玷污了清白。 失了清白,田地颗粒无收,家中一贫如洗。罗弯儿不得不背井离乡,这一离,父母皆病死途中,她遇到了暴戾的李员外。罗弯儿早就将这一切的过错归结到宋灼身上。 第二十四章 你倒是互动啊 若那日,他但凡能护着点她,她不至于这般下场。 他在意宋释,她就毁了宋释。她会毁了他在意的所有。 可惜还不够。 恰逢李员外近些日被噩梦缠身,身体急速的消耗下去。后家里来了道士,这才缓解了李员外的噩梦状况,但终究治标不治本,道士提出想要收了那妖。 王管家得知情况,与罗弯儿商量,不如趁机来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谋,一来除去宋灼以绝后患,二来趁机杀了李员外嫁祸宋灼。到那时,整个李府还不是罗弯儿说了算。 “阿释是谁?”罗弯儿凄凄笑了笑:“哦!原是那苦命的小儿,死了便死了,你若是念念不忘,大可追随而去,去地府当你的好哥哥。” 宋灼一副我听不见我聋了的模样。 弯儿发疯似的笑了一通,眼泪挂在眼角:“死的好,全死了才叫好。我过得不好凭什么你和宋释其乐融融?” 她本无意打阿释主意,实在是他们流落街头仍自得其乐的景象刺疼了她的眼:“那日我去看你时,我恨不得在食物里下砒霜毒死你。可是你死的太容易,我无快乐而言。现下我是快乐的!我很满意这种结果。” 罗弯儿的声音里带着数不尽的绝望和压抑:“宋释不见了,你发了疯似的找他。我不见了,怎么没见你找我?宋灼,你承认吧,你找宋释不是因为他对你而言多重要,而是,你只是找一件事干罢了,然后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作为兄长,你尽力了。若干年后,你总会忘记宋释的。忘记所有的伤痛...你可以重新开始,我呢,那我呢!!” 段琴听得耳朵发疼,这女的声音怎么这般尖利? 宋灼眸光深深的凝在罗弯儿身上,却久久不言。 你倒是互动啊,让一个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干吼多尴尬啊。 还有你啊罗姨娘,光动嘴皮子有啥用,打啊,挠啊,扯他头发啊!! “妖孽,何处逃!”臭道士追来了。 罗弯儿等人一见季道域来,仿佛看到了救星。 段琴实在头疼,这道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最刺激的时候来扫兴。 “我说道长,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伤人的,你干嘛老揪着我不放啊?” “道长,道长,救我,救我啊...”王管家拖着伤腿直往季道域那里爬去。 “这就是你说的没伤人?”季道域皱眉,微微侧身,绕开王管家要抓自己裤脚的手。 “苍天为证啊!”段琴举四指发誓:“他分明是自己扎自己的。”他冷眼看向王管家,王管家吓得一个劲的点头。 可在季道域眼里看来,那王管家分明是被逼着点头的。 “满嘴胡言乱语。” 说什么那道士也是不信的,段琴心里有了计量,若吸收宋灼身体里的灵力,那么季道域迟早会发现内丹在宋灼体内,若不吸收吧,他又打不过,为今之计,只能将这臭道士引开,再伺机带走宋灼。 当即,转头就朝府外跑去,季道域怎会让这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溜走一次,也跟了追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你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宋灼只觉伤口处没那么疼了,反而有了一丝暖意,也不知是不是狐狸内丹具有治愈功能。没一会儿,他的断腿居然有知觉能动弹了。 他虽被披风挡着看不见,却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人的靠近。 当即侧身躲开,罗弯儿的刀插进土里。她没料到宋灼在这种重伤的情况下也能动弹。 “你给我去死!”她又朝宋灼刺过来第二刀,女人的力气到底不如男人的力气大。王管家伤了腿,只一个劲儿朝他们这边挪动想要帮罗弯儿,却也一时无能为力。 宋灼禁锢住罗弯儿的双手:“你有完没完!” 罗弯儿咬牙切齿:“你死了才算完!”李员外已经被她和王管家害死了,眼下宋灼必须死,不死,这场计谋就破了。 宋灼一记手刀砍在罗弯儿脖颈处,罗弯儿当即晕倒在地。 王管家睁大了双眼:“你...你居然..杀了她。” “从此以后,我和她再无关联。”这是宋灼想到的,他和罗弯儿最好的结局。 罗弯儿睡着时,面目安静,似还是以前那个单纯的罗弯儿。 宋灼一直没告诉罗弯儿,他想带她走是真,想好好待她也是真。 先前,强盗袭击村子时,他不是故意将罗弯儿独自丢在街上。带着罗弯儿脚程不快,而且带上她也顾不上。他嘱咐她好好躲起来,就朝家赶。 确定自己家人无恙后将其安顿好,他还跑去了罗弯儿家。岂料,罗弯儿竟心急如焚也赶回了家,而强盗见她花容月貌,当即玷污了她。 那个玷污罗弯儿的强盗是个十足的酒色之徒,宋灼趁着他酒醉算准天时地利人和杀了他。回来时,得知罗弯儿一家已经离开了村子。 为了活命,宋灼爹娘也打算离开去京城,天子脚下总归是富裕些,不至于让他们饿死。宋灼想着罗弯儿一家势必也是朝京城去的,或许以后还是会遇上的。 后来爹娘死了,宋灼只剩下宋释。 再后来,遇到了罗弯儿,她助纣为孽的杀了宋释。 他应该杀了她的,可是,他下不了手。他也不止一次的想,若当时带着罗弯儿一道回村子,罗弯儿也许就不会是今天的下场。 所以,都是他的错。 宋灼一瘸一拐的朝李员外的书房走去。不知何时,李府安静的可怕,一个人影也没有。 宋灼挪动花瓶,墙让出一扇门,他点了蜡烛进了地下室。 内里还有一扇门,竟也没上锁。他推开,里面灯火明亮。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紧接着便是宋灼无边无际的绝望哀吼。 每一双脚镣和手铐都锁着一个稚嫩的少年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而他们全都没了气息。 他们是被活活的糟蹋而死。而他们中也曾经包括宋释。 这就是段琴所说的宝物。那个宋灼以为能起死回生的宝物,这妖多了解他啊,知道他宋灼自私恩将仇报,知道他会偷走宝物。而段琴将事实血淋淋的解剖在自己眼前,告诉自己,这就是他背叛他的下场。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段琴就站在他身后,他伤得更重了,他必须要吸收更多的灵力。 段琴一步步逼向宋灼:“内丹我要取走了,你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第二十六章 道长,请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那人没什么反应,卑微的将身体弯成一团,似乎受了很重的打击,一副求死的模样。 段琴也顾不得了,那臭道士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内丹还是放在自己身上妥帖。 他的指尖挖进宋灼胸口,试图将那内丹勾出来。忽然,耳边传来忽而一阵悠扬的鸟鸣叫,三声长,两声短。经久不衰,生生不息。 段琴识得的,是鴸鸟声,天上有个其华仙君,传闻他年少有为手握重权,掌握着天上地下所有有才之士的命运。鴸鸟便是他的坐骑,但凡鴸鸟啼鸣意味着有才之士身陷困境。 该死的傻鸟!叫错地方了吧? 段琴若执意取出内丹,宋灼必死,而宋灼又是上天选中的有志之士,他这一生注定不平凡。 段琴懊恼的收回手,老天啊,要不要这么开玩笑啊。他算哪门子有志之士? 眼下,他就是不杀宋灼,宋灼也无求活之心。他要是死了,就相当于自己给他改了命格,段琴可得罪不起九重天的老家伙们。 “喂!东来说宋释死前留下话来。”段琴的声音很浅:“你怎么不求我告诉你啊?” 算了,和一个互动感极差的人求互动,简直是自找没趣。 眼前仿佛看到那垂死的少年不甘死去的模样,他咬着唇恨天、恨地:“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哥,替我报仇,杀了他们。” 段琴郑重的将手搭在宋灼肩头,将其挪动眼前:“他说,不要替我报仇,好好活下去,连同我那份。” 宋灼没有反应。 不会吧,打击这么大?连弟弟的话都不管用了? 段琴又想起自己怀中有一封信,这是李员外传出去的密函信,他截了下来。 “宋释的死因或许在这里面。” 宋灼转眼看他,眼里有了一丝生机。 段琴咬牙切齿的将信塞进宋灼手里:“老子恨不得现在就要杀了你,偏偏还要给你制造生的希望,你可知这种感受?”他表情十分不爽:“简直比吐血还难受!” 话一出,段琴呕出一大口鲜血。 这实在是太丢面子了,被区区一个人类道士伤成如此狼狈模样,努力挽回自尊的某狐狸:“那道士当真不简单。” 宋灼看了他一眼,嗓子嘶哑道:“是你修为太低。” 两人出来时,季道域就站在门外,脸色冷峻:“妖孽,你如今双手沾血,还往哪里逃?” 段琴听得云里雾里:“我杀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还敢狡辩,李府的员外、罗姨娘、王管家皆命丧当场,你还敢说不是你下手的?” “虽然不是我杀的,但是我心里莫名的觉得好爽。” 季道域当即祭出法器:“狂妄小妖,冥顽不灵。” “道长....”宋灼还被段琴抗在肩头,也顾不得形象当即开口就要解释。 段琴眸中不屑且嘲讽的打断宋灼:“道长,请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他们的伤口是不是妖怪造成的?” 季道域:“可是你会蛊惑人心,让他们自残。” 段琴嗤笑:“看到了吧,解释没用!咱们还是想办法溜吧!” 宋灼:“道长...” 段琴总是能猜出宋灼所想似的:“麻烦道长再次睁开尊贵的狗眼看看,死的那几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手上沾的鲜血可比我多多了。” 季道域:“凡人自有凡人的定数,他们做错了事也轮不到你这只妖来插手。” 段琴眸光寒冷,再次嗤笑:“看吧,这臭道士油盐不进,你还是别费心思解释了。”段琴放下宋灼:“等本小爷舒展筋骨后带你离开。” 宋灼:额....我解释的效果或许比你的好。 第二十七章 大夫人 季道域并不手下留情,但见那妖和宋灼相处甚欢,心里也认定这一人一妖早就勾结在一起了,他甚至在想,或许宋灼知晓内丹的下落。 于是,在段琴躲过一个攻击时,季道域剑走偏锋朝宋灼攻击而来。 段琴也没料到这道士竟敢去伤害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他距宋灼较远,一时护不住,当即尾巴扫过去勾住宋灼躲过要害。 可偏偏他估错了,臭道士打一开始就不会对宋灼怎么样,他的目标只为除妖拿内丹。是以,剑在快刺到宋灼时偏了偏,段琴一方护着宋灼躲闪不及,竟硬生生的让那道士砍断了自己的尾巴,洁白的狐尾飞了出去,掉落在地,沾了灰。 段琴身体早已超出负荷,呕出一大口血,屁股处也汩汩流血,这情形看着着实滑稽,就好像没穿裤子一样。 眼前这个人虽迂腐但绝对不是什么正派道士,否则揪着妖的内丹不放作甚? 宋灼滚落在地,他曾以为妖就该死,直到此时,方觉荒谬无比。妖因为是妖,所以就算没做错事,也可以任由着被灰飞烟灭掉。这是一种很自然而然未雨绸缪的做法! 可是,谁规定的?凭什么呢? 不,他不要段琴死。他密语传音:“我们都得活下去,杀了这道士。” 段琴毛了,彻底毛了,当即吸收了大量灵力,幻化原形,一口咬向道士,道士一时不差,只得拿剑抵在狐狸獠牙间,若剑断,那么他会被狐狸撕碎了咽下去。 树妖可没说过狐狸这么难对付。 季道域十分纠结,一只手腾出来祭出符咒,另一只手立马被段琴咬在獠牙间,顿时,符咒里生出无数藤蔓。 一边是尾巴,一边是仙丹。没有尾巴的狐狸顶多外形上算不了一只狐狸,可是没了内丹的狐狸,才真的从内到外都算不上狐狸。 段琴不再恋战,叼起宋灼闪身就跑。宋灼拿手去勾,却勾了一手的空气。段琴的的尾巴,就这么孤零零的落在地上无人问津。 季道域立马收起符咒。他有心要摆脱树妖的控制,不到万不得已才用此符咒。而段琴,他并不打算献祭给树妖。 ... 一时间,李府能做主的只那平时唯唯诺诺的大夫人。夫人只一个劲儿抹泪,但到底也还知分寸,让人取了银两谢过季道域。 季道域不会说安慰人的话,虽他未杀伯仁,伯仁们却死的一个也不剩。心里到底也是过意不去的,不肯接受银两,只身离开李府去寻那妖的踪迹。 从小相伴的奶娘实在看不得夫人这般伤心,劝慰道:“夫人,你得打起精神来,如今的李府,还得靠你支撑下去呢。你若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大夫人拭了拭眼角:“我晓得的,明日我会打起精神来的。眼下,让我一人静静。” 奶娘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夜已经深了,烛火下大夫人的声影影影绰绰。她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自嫁入李府,已过去十八载。 她最怕孤独最怕失去,而这十八年来,她时时处在寂寞中,外人皆说她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可谁人知,李员外基本都没碰过她。而让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她在乎的人,她的天,居然好**。 第二十八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是多么肮脏又多么恶心的一件事啊。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就为了利用她掩人耳目吗? 十八年来,她第一回觉得畅快。她甚至给自己平日素面朝天的脸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来纪念这一次的胜利。 得宠又怎么样?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成了一缕亡魂。 可惜啊,这一天来得太晚了,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她的眼角开始生出细细密密的皱纹。 她开始笑不出来了。她觉得迷茫、迷失。好像达成了心愿,又好像什么也没得到。 罗姨娘伙同王管家设计李员外,可曾想这一切都在李员外的掌控之中。他们死的好不体面,就躺在地上,尸体一块一块的。 罗姨娘可真是傻,妄想靠一个管家上位。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罗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小梅,曾受过大夫人的恩惠,她自是事无巨细的将一切禀告了大夫人。 而大夫人什么也没做,这么多年了,她待人待物极好,就连李员外身边做事的小厮小五也曾受过大夫人恩情,他母亲病重时,是大夫人慷慨给了自己银两抓药,他娘的命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这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李员外知晓了。李员外也是个憋得住气的,头上戴着这么大顶绿帽子,硬是让这对狗男女蹦跶了一个月。 另一方面,大夫人又让小梅将李员外做的事情告知了罗姨娘。 “今日,我去给姨娘抓药时,竟撞见了老爷身边的小管事,也不知是不是老爷病了。” 罗姨娘心中存疑,将此事告知了王管家,岂料李员外并没生病。后王管家送来消息,那小管家竟是买了藏红花。 罗姨娘胆战心惊:“老爷果然知晓孩子不是他的了。怎么办?他竟要除掉我们的孩子?” 王管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不仁我们不义,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是然,李员外就那么被毒死了,在干那档子事时突然就死了。原是王管家将毒放到了李员外最近很是宠爱的小厮小北口中,小北也是一心寻死的,只盼王管家能妥善安排好他的家人。 李员外本无意那事,偏偏冷他脸的小北忽然热情起来,他寻摸着抓紧时间亲热一番,这才葬送了性命。 可谁曾想,李员外才死没多久,伤了腿的王管家和晕倒的罗弯儿被李员外的暗卫寻到,那时,王管家才知,李员外也是定了今日来铲草除根。只是,彼此一个早下地狱,一下晚了罢了。 大夫人她的手干干净净,她什么坏事也没做,什么人也没杀,她告诉自己,是上天垂怜自己罢了。 第二日,大夫人推开门,整个人虽面色惨白,但精神总归是好些了。 “夫人。”奶娘上前道:“昨个儿晚上,小梅与小五趁乱偷了府上银两私奔,已被捉拿住听夫人发落,岂料今日两人皆咬舌自尽了。夫人看这事....” “也是个苦命的,我听说小五爹早早的去世了,家里只剩一个病重的娘和三个弟弟妹妹。小梅家父母尚在,只是家里姐妹多,这才发卖到李府来。如今,两人也去了,这事儿就不追究了,早早的下葬了,另外给两家一些抚恤。” 此言一出,李府上下皆言大夫人宅心仁厚、菩萨心肠。 第二十九章 萌萌哒的小狐狸 “段琴,停下来,停下来。” 那狐狸只是在林中狂奔,他似乎听不到宋灼的话,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只是狂奔。宋灼无法,只得等这狐狸自己累了自己停下来。 只是眼下越来越奇怪,这狐狸不是撞到树就是钻入荆棘中,伤痕累累横冲直撞不休不止。 宋灼艰难的扭了脖子看这狐狸,岂料狐狸常年晶莹剔透的眼珠子泛灰,他竟是凭着生的本能在逃命,而身体早已失去了意识,嘴里却依然发出野兽的声音。 “够了,停下来。”宋灼不敢拼命挣扎:“段琴,放轻松。已经安全了,没人可以伤害你了。” “嘭...”狐狸撞上了块巨石,巨石后是一方潭水,宋灼掉入水里,段琴紧接着也掉了进来。宋灼会水,拼命朝岸边游,回头看那狐狸直直的沉入水里,一扭头去捞他,岂料只捞了几根狐狸毛。 他扎入水里,却如何也找寻不到,那狐狸体型巨大,怎么会眨眼间失踪?又不是沾水就融化。 有一小团毛茸茸的小圆球在不远处飘动,宋灼起先以为是水草,捞起来一看竟是一团小狐狸。还是没有尾巴的小狐狸,他确信是段琴无疑。 ... 这狐狸可真是神奇,起先遇到时如猎犬一般大小。后变了原形,竟比两头牛还要大,现如今,就如同一只刚出生的小兔子般柔软。 只是这么小,这么安静,这么没有攻击性,这么...可爱?居然是那傲慢的快翘上天的狐狸? 宋灼盯着看了许久,想着这稻草窝太粗糙,可能会扎的这小东西不舒服。于是捞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的毛居然不是朝一个方向的?强迫症的宋灼给狐狸顺好了毛。 他的毛居然不是一样长的?强迫症的宋灼又给那狐狸剪好了毛。 他的毛居然脏兮兮的,强迫症的宋灼给狐狸避开了伤口洗好了身子,又烤干了毛,接着抱在怀里顺。 顺理成章做完这一切,宋灼雷在当场,我这慈父的模样到底是在干什么?娘的居然在撸狐狸?还根本就停不下来? 待再看到手心那毛绒绒的一团,心里像是开了一朵巨大的花似的。立刻甩掉乱脑中七八糟的想法,一个劲儿安慰自己:我只是手抽筋了,一时拿不下来罢了。 那狐狸的内丹是在自己身上,也不知如何让那狐狸多吸收灵力。宋灼无法催动内丹,只好每日将那狐狸抱在胸口顺毛,直把段琴顺的油光发亮。 依旧无法奏效。狐狸是妖可以不吃饭,可宋灼必须要进食。他不敢走远,只在附近寻些吃食。 “宋灼。”是那臭道士欠揍的声音。 宋灼身子微微一震,面无表情抬眼看那道士:“这种情况下我想我不应该说‘好巧’。” “我是循着你的气味来的?那妖呢?”季道域不是妖,鼻子自然不会这般灵,只是在先前的打斗中,偷偷将一小枚追踪符打在宋灼身上罢了。 说来也是凑巧,因怕那狐狸冻着,索性将披风将它整个包起来了,是以,妖怪的气味减弱了不少。道士这才未发觉,只是宋灼不知披风竟有如此功效。 但披风不是十全十美的,仍有若有似无的妖气飘出来,距离近了,就会察觉到。 “不知道。”宋灼轻笑:“那妖没伤人也没害人,反而还救过我,不知道长为何要将这狐狸赶尽杀绝?” “道士捉妖乃天经地义。” 第三十章 殊途也是我殊!关你屁事! 就在季道域以为宋灼要反驳他的时候,那人笑的如沐春风:“确实,妖怪就是妖怪,哪一天发疯了就能轻而易举的杀死很多人,防患于未然,自是对的。” “你当真不知?”季道域眯眼问。 宋灼摇头,表情再自然不过:“那狐狸受了很重的伤,自己都逃不掉带着我这个凡人拖累作甚!” 见那道士将信将疑,又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曾救过那妖一命,所以他答应要报答我。好在他言而有信,在我背叛他的时候仍救我出来了,之后谁也不欠谁了。你爱信不信,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宋灼没有第一时间回山洞,而是兜兜转转的走了大半个山头,又随便寻了个地方窝了一宿,第二日,又接着出来找食物。就这般耗了几天才回山洞。 一进洞里,那狐狸就被人提在半空中,小脑袋倒垂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狐狸的胸口正一滴滴的滴着血,似乎已经被人掏过一样。顿时,宋灼觉得心脏被紧紧攥住一样。 季道域看向宋灼,简洁明了的问:“内丹呢?” 宋灼在外耗了那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摆脱季道域,岂料季道域这人比想象中还要坚持,在跟着宋灼回来途中,隐隐约约闻到气味,抢先一步回到山洞,见到的只是一只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小毛团。 “不知道。” 季道域笑:“那他,我留不得了。”说罢手上使力。 宋灼扑过去抢,季道域三两下避开:“人妖殊途,你还是早点知途迷返的好。” “殊途也是我殊!关你屁事!关世人屁事!大家道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干扰,才是正道。”他发了狠的撞向季道域。 季道域当即一手扼住狐狸的脖子:“内丹在哪里!” 宋灼不敢再同季道域拼命,他心知自己不是那道士的对手,指尖捏的苍白。 “被那狐妖埋在白灵山了。” “我不喜欢说重复的话。我只问最后一次,在哪里!”季道域来之前去过白灵山,且不说白灵山是纯灵之山,会净化一切污秽的东西。就是没净化,山那么大,季道域一时也找寻不得。 季道域不是傻子,若那妖将内丹暂时放在此处也好理解,若长期放,也不怕被净化吗?他在山上等了数日,确定那狐狸不会来白灵山,因而推测内丹不在此处。 “白灵山。” 宋灼话一出,季道域手上使劲,那可怜的小雪团轻轻的蹬了两下腿,就没了动作。 “在我...身上!”宋灼无法对付一个术法高强的道士,当即跪了下去,这是他除了跪神灵后第一次朝别人下跪,总有一天欠他的他会全讨回来。 宋灼眼睛里全是阴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求你他妈的...不要伤害他,有什么冲我来!!” 季道域惊讶万分,虽说这狐狸虽不是什么大妖,但妖丹哪是一个凡人轻易能受得住的? 而眼前这人,非但无事,反而活得好好的,他不得不再次正视这狐狸莫不是什么得道大妖?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撞坏了脑子? 季道域放下狐狸,走向宋灼:“就算牺牲你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吗?” 第三十一章 林晚晴 宋灼自然知内丹对段琴意味着什么,但眼下什么都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只要还活着,段琴就能拿回内丹。 而他,一条贱命罢了。 “我只是不想欠他的。”领教了这个世界的凶险,是段琴给予他最后一丝美好。宋灼没有归处,大千世界,他的背后唯剩一轮清月。 他只要,段琴活着。那种执念,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深。 光从外面照进洞里,却无法到达他的脚下。 季道域也不含糊,一刀扎向宋灼胸口,岂料刀被弹了回来,而宋灼毫发无伤。季道域又试了试,终究无效。 他放下刀,嘴角勾起一抹笑:“有趣。”这狐狸道行没多深,岂料他的内丹自己化灵,有了意识,对外界的伤害本能的采取了防御措施。 “不拿了。”季道域起身。 宋灼也被眼前这幕惊到了,当时,段琴可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剖开他的胸口,也不知为何没有取走内丹。没过多久,胸口的伤自动修复。而今,倒是刀枪不入了。 “不过,你必须跟我走。” 宋灼紧紧抿着双唇,最终妥协:“好。” 他不问去哪里,不问为何同道长一起走。去哪里都一样,反正,没有归途。 宋灼捧着小狐狸放到路边,他在等,等路过的人能救段琴。 这段时间,有好几人经过此处,衣衫褴褛的婆婆、上山打猎的猎户、上京赶考的书生还有正好出嫁的新娘队伍,不适合,都不适合。他将狐狸抱在怀里,想着多抱一会儿也好,太阳下山前总能找到人救他。 过了会儿,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小姐,我们快些回去吧?” “叫我什么?” “小...公子。” 宋灼放下段琴,最后一次顺了顺段琴柔顺的一塌糊涂的毛。 “这才对嘛。咦?这是兔子吗?月儿你快些过来瞧瞧,它好像受伤了。” 山风幽幽的吹了过来,宋灼自知自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他不够温柔、不够善良,什么都不够,可他至少能为段琴做最后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他转身,背道而驰,自此踏上不归路。 醒来时,段琴全身都被包扎起来只剩一双眼睛。 “可真是可怜的小家伙。”一双皓腕轻轻的摸着段琴的头:“不要担心,我会治好你的伤的。” 说话的人声音明显稚嫩,却带着百灵鸟的婉转,听来悦耳得很。 “晚晴!晚晴!”不远处传来几声呼唤。 小姑娘忙起身:“娘亲寻来了!”她向身边的小丫鬟交代道:“好生照顾它!”似乎怕有人苛刻与它又补充道:“我得空了便来瞧它。” “小姐放心吧!月儿必将它养的白白胖胖!” “好。”小姑娘跑的毫无章法,却煞是可爱。 一碗吃食被摆在嘴边。段琴睁开半只眼。名叫月儿的丫鬟絮絮叨叨:“你可真是好命,若不是碰到我家小姐,你早就暴尸荒野了。”又细细瞧他断尾处,直瞧的段琴老脸一红。 “现如今世道竟这般乱了,连只狐狸都要被猎来吃吗?这能吃吗?会不会中毒啊?” 第三十二章 宋灼什么时候和季道域搅合在一起了? 段琴:怎么就不能吃了?皮薄肉嫩,吃了老子还能长修为好不好?额...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宋灼那厮去哪了?他居然又背叛他,携丹潜逃了? 段琴顿时泄了气,我的毛茸茸蓬松的尾巴啊,我的能甩来甩去的尾巴啊...你他娘的不在居然这么严重的影响我的颜值... 将养了半个月,段琴好了大半,也从那群碎嘴的丫鬟嘴里得知,这里是林连泓将军府邸,而林晚晴便是他唯一的爱女。 而今,林连泓镇守边疆,府上不过林夫人和林晚晴。都说虎父无犬女,林晚晴虽未学武艺,将军夫妇溺爱爱女,琴棋书画倒也没勉强林晚晴去学。林晚晴性格豁朗,天真浪漫、眉眼似画,时时装作公子哥出府游玩,这不,就正好救了段琴。 按照段琴剧情推测,宋灼那小子就该趁他灵力低弱,适时补上一刀。他竟没有,这才是奇怪之处。不过若宋灼还恩将仇报,只怕此人的良心被狗吃了。 段琴勾了勾指头,没有银线。宋灼这个凡人还没有能耐解他的术法,段琴大胆的猜测,莫非自己又弱了? 绝对不可能,肯定是因为他受伤了追踪术一时不奏效。后来段琴伤好了,若此时有人问他为何追踪术还不奏效,那厮绝对会两眼微眨,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什么追踪术?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又弱了的事实。 但,段琴知道,宋灼绝对会在一个地方,那封信的归处,也就是杀害宋释凶手的地方。 段琴这般在将军府混吃混喝了三年。 这天,京城里出了个才貌双全的状元郎。看热闹的人将大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晚晴带着月儿偷溜出府,段琴也趁机溜出来了。这两年,他从未停止过找宋灼,可那人便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迹可寻。 “状元郎可真俊啊!”不少待嫁闺中的女子偷偷向那高大马匹上的状元郎投花。 忽而,段琴只觉浑身通爽无比,只觉灵力在身体内积聚扩张。 重重人影中,段琴看到了宋灼的脸,而同时,宋灼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过了三年,那人的面容硬朗起来,却也越发面目可憎。 哎呦喂,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段琴恨得牙痒痒,捻了一个石头朝宋灼打去,忽而看到马群后跟着的人,段琴忙闪身躲了起来,石头半路掉下来砸中一小迷妹。 宋灼什么时候和季道域搅合在一起了? 状元郎这一眼瞧的人声鼎沸、热情高涨,人群朝着状元郎的视线移动。 “挤什么挤啊!小...公子,公子,你在哪儿?”段琴听到月儿焦急的呼唤声。 “啊!我的脚!”林晚晴跌倒在地。 状元郎下马朝林晚晴这边走来,段琴隐匿到一边,顺手用披风将自己整个包住。 人群自动分开。 林晚晴忙用袖子遮住脸,月儿钻出人群忙将林晚晴扶起。林晚晴背对宋灼,若叫人认出自己来,还不得被母亲罚在家里学女红。 “你...没事吧?”宋灼问,眼中带着三分探究。 “没事,没...事。” 不是他,那种熟悉的感觉消失了。 宋灼有些失望,微微颔首:“那便好。”转身上了马。 第三十三章 那么耀眼那么不可攀 段琴百思不得其解,当时,他带宋灼逃命,追杀他们的是那臭道士,而今谁能想到宋灼居然和那道士沆瀣一气了。 难道说坏人之间会有一种臭味相投的磁场相互吸引? 显然的是内丹还在宋灼体内,这些年,段琴丝毫感觉不到内丹的气息,原是那道士捣的鬼,可不对劲的是,那道士明明一心想要他的内丹,怎允许内丹放在宋灼体内? 更诡异的是,臭道士居然陪着宋灼寒窗苦读考取功名? 人类啊,怎么这般让灵狐这般百思不得其解? “小灰,小灰。” 林晚晴回来了。上前便是将段琴拘在怀里开始娇羞模式,段琴险些提不上那口气。 说起小灰这名字,实在是不堪回首。段琴是一只没有杂色的白毛狐狸,按理说是应该叫小白的,岂料林家大小姐救他时,他浑身脏兮兮可不就是一只小灰么。 那之后,他洗白白了,小灰这名字跟着叫了几月,林家大小姐懒得改口,段琴也听习惯了。 “我今天...见到状元郎了,他叫宋灼,好听吧?”林晚晴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段琴的毛,段琴能清晰的听到林晚晴跳动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掷地有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说罢林晚晴将整张脸都埋在狐狸毛中,火热的感觉传遍身心,段琴头一回感受到凡人情窦初开的娇羞。原来这就是初恋的声音。 他才不是灼灼其华,他烧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啊林少女! “他坐在高大的马上,那么耀眼那么不可攀。可他就是下了马,问我摔了没。我当时怎么不冲他笑一笑?”林晚晴懊恼的皱眉:“我当时怎么就没道一声谢?” 又跺了一脚:“我当时怎么什么也没说啊?” 紧接着又拼命的用脸蹂躏段琴:“可人家当时真的超害羞哒!” 段琴快被摇晕了。 “小姐,小姐。”月儿声音由远及近。 “这事儿我就只和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说。”林晚晴走前不忘嘱咐小狐狸。 惊鸿一瞥,林晚晴对宋灼上了心,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毕竟,宋灼这奸人,段琴是彻彻底底见识到的。 林晚晴是自己恩人,段琴断不能看到林晚晴踏上爱上渣男的不归路。 可怎么样逃过臭道士的眼拿回内丹且还不伤宋灼性命顺带着让林晚晴对宋奸人死心?真真愁坏了一只狐狸。 坏人竟也有天命?这才是段琴疑惑之处。莫不是老天瞎了眼?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天上神仙活了上万年,生活无聊,难免不造几个遗千年的祸害打发时间。 这些日,林晚晴越发的黏段琴,原因无怪于...他是她小女子心事的唯一倾听者。 这可真是折煞了段琴的狐狸耳,试问自己恨不得嗜其血肉的仇人每每被塑造成温文如玉、绝代双华的公子哥,偏偏还不能抗议,只得顺着耳朵听,这能不长茧吗? “灰灰,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想知道吗?” 段琴摇摇自己的狐狸头。 第三十四章 咱府总得设置标准刷人不是? “我就知道你想知道。”林晚晴自说自话,脸上带着一丝羞涩:“你猜猜看?宋灼今日做了什么事?” 段琴持续面无表情中,间或挠了挠耳朵。 林晚晴:“你猜对了!他进献了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计谋赶走了边疆流寇。你再猜猜看,宋灼接下来会不会离开京城?” 虽中了状元却不一定能留在京城做官。但宋灼这种刚中状元立马留在京城的实在史无前例。是以,宋状元郎再次炙手可热起来。 这事儿,从将军府上宋灼的那些疯狂的迷妹们那里就知道了。 “你真猜不出来了?看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只好说了。”林晚晴凑近狐狸耳:“这事儿我只和你一个人说哦。我可以天天见宋灼了!” 当晚这事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宋状元郎,年纪轻轻,足智多谋,龙颜大悦,赏赐宋状元郎府邸一座,白银千两。 皇帝有意许妻,宋状元郎当场拒绝,直言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动性报效国家前坚决不成家。 听听,多假啊! 这人长得越发出众就算了,偏偏还混得好,混得好就算了,偏偏还受皇帝赏识,受赏识就算了,偏偏全京城的女子都喜欢他。全京城的女子都喜欢他就算了,唉,已经无法偏偏了。 虽宋灼在朝堂婉拒了皇帝的赐婚,但不妨碍别人往他府上塞人。拒绝多了,反倒不识抬举,是以宋灼收了几个美人放在宅子里。 林晚晴闷闷不来来源于此:“我爹爹虽常年征战在外,但家里也不过我娘一人耳。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我不期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我盼着未来能遇到坦诚待我、敬我、护我,不为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良人。我是不是...所求太多?” 风风雨雨,误了春色,误了真情,只惹美人恼。 段琴想,宋灼要是良人,他就改姓宋!林晚晴现在伤心也好,总比以后伤心强。 段琴夺回内丹的大好机会很快就来了。 皇帝偶感风寒,一时没好透,愈演愈烈,竟后来发展为常年咳嗽不止,卧床不起。宋灼府上的良士也就是那臭道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叫皇帝好了个透。 后道士留在皇宫。简单来说,季道域因懂得炼制长生丹药,皇帝又怕死,故而臭道士很快爬上国师的位置。 这两兄弟可真是双赢!段琴惆怅的直拔爪子上的毛,很快秃了一片。 皇上给宋灼赐了新宅,缺奴仆。故而宋府今日热闹非凡,面试的人络绎不绝。 段琴吸收了内丹的灵气,摇身一变,化作一貌美女子。 院中丫鬟站成一个棋盘。 只那项管家着实很适合传销,只开头一句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其后的话全是润物细无声的吹捧宋灼。 “以往大家对‘婢女’的认知有偏差,觉得做好活就是婢女的本分,但也得分情况,像我们宋府,不仅需要的是能干的还要识字的会刺绣的会算帐的会体贴人的等等,毕竟粥少僧多肉少狼多,咱府总得设置标准刷人不是?” 众女齐声大喊:“是的!” 第三十五章 一切为了排比 “那么是什么造成粥少僧多肉少狼多的现状呢?让我们大声的喊出他的名字!” 众婢女星星眼:“宋状元郎!” “那么又是谁才艺双绝,惊为天人?” 众婢女:“宋状元郎!” “又是谁进献良策,造福于百姓?” 众婢女:“还是宋状元郎!” 段琴仿佛看到了n个打鸡血的林晚晴。 众女忽然眼光集聚在项管家身后某一点,且个个神情矫揉造作、眼里流波暗转,果然是她们心心念念的宋状元郎来了。 他如今倒是威风凛凛,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只仍是那副死人脸,耳尖却微微红了。想必是听到了全部。段琴忙低头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人。”项管家恭声喊道。 宋灼抽了抽嘴角:“我就随便看看,你...千万不要继续了。” 此话一出,众女:哇,耳朵要怀孕了。 项管家:“嘿嘿,都是为了排比。” 项管家惊讶不已,他家的偶像大人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了?居然要亲自选丫鬟?莫非是春天到了? 丫鬟们个个声音黏糯:“见过大人。”为了博宋状元郎青睐,个个挺胸凸肚,大有百花齐放百鸟齐鸣之象。 宋灼说来看看,就真的没再离开,仔细的从一排婢女开始打量。 “太瘦了!”宋灼声音愈发冰冷:“怕是扫不动院子、搬不动物什。” 这小子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毒辣。段琴偷偷拈术,将身子变的丰满不少。 宋灼:“太胖了,宋府养不起吃货。” 段琴忙将腰上的肉收了下去。 下一个。 宋灼:“过于漂亮,有时不是一件好事。” 漂亮的婢女脸上失去光泽,显然说中她的心事,她来当婢女,不过是想爬上宋状元郎的床,即使当个姨娘,那也比丫鬟好上千倍。 再下一个,不胖不瘦,不美不丑。 “手伸出来我看看。” 婢女大喜,忙伸出皓腕。 “纤纤玉指,脂如白露。” 婢女面含羞涩。 “当宋府的丫鬟只怕会委屈了你。”宋灼毫不客气下了结论。 段琴忙变出一双粗糙的手。 下下一个。 “太粗糙。”宋灼道:“有碍观瞻。” 段琴听言将手变得堪堪好看却也有薄茧。 “太高,抢风头。” “太矮,看不到。” “眼睛太小,怕是看不清路。” “眼睛太大,牛眼吗?”宋灼转头对项林道:“这才是排比!” 还是杀伤力无比的排比。 众女:哇,宋状元郎眼神可真好!概括的真精辟! 终于轮到段琴,宋灼站在面前半响没说话,段琴低着头,望得见的不过是一双黑色的靴子。 这人莫非看出了什么端倪? 也没个镜子,段琴也不知将自己变成什么样?莫不是太丑吓到他了? “项林,懂我的意思了吗?”宋灼转身,视线内的黑靴越走越远。 项管家哪里不知宋灼的意思,眼下看来宋灼是一个丫鬟也没看上眼:“奴才知晓了。” 宋灼走后,项管家看着这满院子的莺莺燕燕,也总不好不选,否则下次又是这么个大阵仗,大人身边总归是要丫鬟伺候的。 第三十六章 小东西组合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留下来。”项林转身,似是想到一事,对段琴道:“还有你。”她可是唯一一个大人没有点评的人,留下也没坏处。 顿时,院子里没选上的莺莺燕燕领了赏钱都散去了,剩下只几个项林留下来的。 项林正色道:“进了宋府,就是你们脱胎换骨的开始。府上会给你们赐新名字,春夏秋冬东南西北。你们按照次序领好名字。” 段琴:他现在是叫小西或者西儿? 项林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有两个dong,听着不怎么顺耳。” 问题抛出来,让那东儿与冬儿自行解决。项管家的意思不言而喻,得去掉一个。 被指明为冬儿的女子当即福了一礼道:“项管家,大人身边只这几人恐不够,不如我叫冬儿,那位妹妹叫小东,这般就不会重复了。” 项林赞赏的点头:“言之有理,口齿清晰,实在难得。” 冬儿面色含春:“项管家谬赞了。” “不过你们才刚进府,大约是不知道我们府上规矩的。奴才不才,幸得大人赏识,将院子里的事宜均交给我打点。我说的对的自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如今你这般伶俐,不顾及我的面子当众纠正我的错误,日后岂不是敢爬大人的床了?” 冬儿吓得跪倒在地:“奴婢绝无此意。” “既无此意,就乖乖的领了赏钱离开宋府吧。”项林盖棺定论。 冬儿小声啜泣起来,也只好离开。 待冬儿离去,项林面色愁苦道:“可怜见儿的冬儿,多好的一姑娘啊,就因为我新官上任三把火白白的牺牲了。今日就当给你们上一堂课了,在宋府干活不要故作聪明,人哪,还是安分守己的好。毕竟,枪打出头鸟。” 小东身子微微瑟缩,方才她见冬儿口齿伶俐,心中警铃大震,预备着瞅个机会也说上几句,幸而没得机会,否则恐怕被赶出宋府的人就是自己了。 这项管家看似事情做得草率,实则一来不动声色的去掉了冬儿二则明里暗里敲打着这群新人。 谁让项林宣布能留下来时,冬儿高兴的太张扬。 做宋灼的家臣,又笨到哪里去呢? “现在开始分配任务。”项林道:“东南西北负责大人的日常起居,春夏秋负责院中一般事宜,稍后会有人带你们熟悉环境。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宋府是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人,但凡被我揪到错处,你们自行脑补后果。” 众婢女:“是。” “那什么,就你,白衣服的小呆子留下。” 段琴诧异:“我?” “就你。”项管家问道:“刚才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他记着宋灼并未点评这女子,放在大人身边伺候着多少也无坏事。 段琴道:“小西。” “那小东也过来吧。”项管家一言出,身着黄色裙的婢女留下。 “以后你们这小‘东西’就留在大人身边贴身伺候着。”具体来说就是不离宋灼身,一天二十四小时伺候。 段琴:你全家才是小东西呢。 “在大人身边伺候,需得格外小心。需要注意的地方有很多,具体....太多了,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项管家一副欠揍的模样:“毕竟就算伺候不好,也不过是拿钱走人,怎么样,你们都是赚的。” 段琴气结,细细一想居然觉得项管家说的格外有理。 第三十七章 好巧,我也一样 熟悉完环境,小东西组合前往宋灼院子。 小东倒是主动找话聊,语调轻松欢快,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小西,你是哪里人啊?” 段琴:“老家远着呢。” 小东没话了,只好找话:“我家就在这不远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实在是太穷揭不开锅了,我才来的宋府。你呢?” 段琴点头:“我也一样。” 小东:“项管家心善,也收短工,因而我只签了两年。你呢?” 段琴:“我也一样。” 小东:“两年后我就及笄了。你呢?” 段琴:“我也一样。” 小东几乎语塞,强笑道:“所以啊,我希望这两年间能和你一起好好伺候大人。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儿...”小东压低声音道:“来宋府当丫鬟的十个有九个惦记着大人。你呢?” 段琴不动声色反问:“那小东是那九个还是那一个?” 小东轻笑:“自是那一个。” 段琴故意愣了几秒,进而也跟着灿烂的假笑:“好巧,我也一样呢。” 切切,装白莲花谁不会? 小东着实郁闷,好不容易被选为宋大人的贴身婢女,唯一有竞争力的就是同为贴身婢女的小西,可这人偏偏油盐不进。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小东又故意引导话题:“方才,项管家可真是吓坏我了。” 这算是暗地里编排项管家了,若段琴接话,那么被人听了去,只怪段琴嘴长,而不关小东什么事,毕竟小东只一言“被吓到了”而已。 段琴道:“项管家这么做都是为了大人好。” 小东扯扯嘴角,眼里带着一丝一闪而过的不耐烦:“对啊,确实。” 话题强行被扭断,世界终于清静了。 进了宋灼书房,宋灼正端坐着看书,右手执起毛笔似要写字,小东立马心灵手脚的上前研磨。 宋灼堪堪抬起头:“你去添些茶水来。”小东手一僵,待近距离看到宋状元郎,脸上潋滟泛光:“是。” 宋灼又道:“你来研磨。”话是对着段琴说的。 这一安排,可真是拉仇恨。果不其然,小东走出去时身子都是僵的,连看着段琴好几眼。 段琴百无聊赖的研着磨,研了一会儿差不多了,段琴停手,宋灼轻咳了一声。段琴只好接着研。 又过了会儿,段琴觉得手腕酸涩,抬眼看宋灼眼睛似是一下也没离开书,看得甚是认真。 “咳。” 段琴只好接着研磨,忽而想到一件事,读书和研磨有什么关系? “大人!”段琴轻唤一声:“你可是要写字?” “不写。怎么了?” “既然不写,为何让我...奴婢研磨?” 宋灼似是后知后觉,也不觉得愧疚,只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放下吧。” 正巧小东端上茶水来,宋灼喝了茶水问道:“你们谁叫小东?谁唤小西?” 小东率先答道:“回大人的话,奴婢叫小东,她叫小西。” 似是有意逗趣般:“项管家还给我们俩取了个外号叫‘小东西’。” 段琴有些不喜,就算是没话找话说,也不应该什么都说,像是故意讨好宋灼一般。 他堂堂青丘灵狐,居然要去讨好一个凡间的大奸臣,说出去岂不是有损他那光辉的形象? 这事儿宋灼听项林说过,他怕小西一人伺候不来,便顺口叫了小东一道来,毕竟小东西叫着顺口。 宋灼点点头,没什么被逗笑的反应,小东脸上微微显出一丝尴尬来。 “今日小西留下守夜,小东下去休息吧。”宋灼半阖着眼睛,拿手揉了揉眉心。 第三十八章 因为你又丑又安静 小东的余光微微瞥向段琴,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小西一人守夜势必辛苦,奴婢也不好独自偷懒,不如小西守上半夜,奴婢守下半夜?小西你说是不是?” 说罢还朝段琴使眼色。 段琴头一低,对不起,我暂时瞎了。 愚蠢的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少女啊,这人是谁你知道吗?他杀人不眨眼你知道吗?头一天上班你就忤逆他,后面你还想不想爬床啦? “你的耳朵是装饰用的吗?”宋灼似笑非笑,声音微微发冷:“我就不信,项林在你们来之前,没有交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还真的没有啊宋状元郎! 小东惶恐不安:“奴婢知错了。”说罢跪倒在地。 “你不过是新来的,怪就怪项林没说清楚,退下吧。” 这哪里是怪项管家没说清楚,分明暗指小东不听项管家的话不听大人的话,这听着可真是诛心。 你们主仆不带这么玩人的吧? 小东红着眼,当即退了下去。 小东一走,气氛怎么就这么尴尬着。 很明显,宋灼从一开始就讨厌身边有丫鬟伺候,但自己又不是以前的宋灼了,身边必须有丫鬟伺候,这才想着法儿敢她们走。 “小西有一言不知该不该问?” “那就别问。”宋灼重新拿起书,烛光将他的身影拉的晃来晃去。 段琴被噎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项管家压根没教他当丫鬟的遇到一个磨人的主子该如何调节气氛? “你是想问我为何独独留下了你?”宋灼自己又开了口。 段琴忙点头,又看到他眼神没从书上移开,肯定没看到自己点头,又道一声:“那是为何?” “因为你又丑又安静。” 段琴可真的就呵呵了:“那奴婢先去门口守着了。” “天寒夜冻,门口风大,屋子里暖和。”这小子终是有良心了一回。 段琴的感动并没有维持三秒。 宋灼又道:“屋子里很久没打扫了,去吧。” “大人,明天打扫不行吗?” 段琴觉得自己快被这小子气死了:“奴婢的意思是说天也晚了,大人还在看书,奴婢这般打扫必是要弄出些动静来,岂不是扰了大人看书的雅兴?” “正好我觉得屋子里太静了,需要点声音助助兴,我好有精神接着看书。” 这厮即使飞上枝头,脾气仍是坏到极致。先前分明觉得自己安静好,现在反而嫌安静过头,可真香! “哦,那大人可不要嫌奴婢太吵才是。”段琴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掸着花瓶上的灰,看宋灼不在意,故意敲了几声。 宋灼坐着笔直,像是没听见一样,还翻了一页书,看得津津有味。 索性,段琴哼起了小曲儿。声音越哼越大,他就不信宋灼真的能忍? “小西。” “大人,有事吗?”段琴面若无害的看过去,这人总算是生气了。 “你且先退下吧。”又是那种慢悠悠的语气:“不过外面天寒地冻,门口风大...” 段琴等不及了:“那我在何处休息?” “你且在门口找一处风不算大的地方守着,去吧,别冻着了。” 说来说去,竟真的让她这个娇女子去门口守夜。 第三十九章 门带上,冷! “守到几时?”段琴带着讨喜的笑。 “自是守上一夜。”宋灼的表情稍带着“良心”的为难:“不过你既为女子,守上一夜身体怕是吃不消。” 段琴重重点头,宋状元郎啊你可终于说了一句人话了。 “但拿了工钱就必须要为我做事,我思来想去,能让你做的,除了守夜就是...暖床。” 语气里带着丝不轻易能听出来的嘲讽。 “那大人,奴婢先出去守着了。” 段琴带上门,一阵凉风吹得他一哆嗦。门口光秃秃的,树叶都凋零了,哪有躲风的地方? 什么温如玉、世无双,全是假象!假象! 段琴捻了一个术护体,身子没那么冷了。 宋灼这厮着实狡诈的很,如何近的了他的身呢? 内丹不在自个儿身上,段琴不能莽撞,况且他方才探过了,内丹竟与宋灼的身体融合的很好,且内丹自己生了意愿想和宋灼待一块,若段琴强行拿回,怕是两败俱伤。 毕竟没了尾巴和内丹的段琴,比凡人厉害不了多少。 这事儿,要么乘其不备,要么宋灼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段琴敲了敲门,细声细语问道:“大人,可要添些茶水?” “不用。” “那点心呢?可要用点?” “不用。” 段琴将门开了道口子,脑袋探进去:“大人可无聊,可要小西陪你聊聊天?” “门带上,冷!” 你个蛇蝎心肠的竟也知冷! 段琴守了一月的门,关键还要被小东横眉冷对,这守夜还有上赶着的? 每日除了守夜,竟无法近宋灼身,段琴煞是心塞。 正巧看见项管家,段琴忙上前:“项管家,您说我们大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好对症下药免得怠慢了大人。” 项管家哼了一声:“少说话多干活,别的主意你就甭打了。” “有项管家坐镇,谁也不能在宋府打上坏主意呢。我是项管家亲自挑选的,更是不会做那种事。” 段琴像模像样的对天发誓:“只是大人最近似乎有些心事,唉,做奴婢的,真怕触了大人的逆鳞呢。” 项林眉眼松动:“你倒是个嘴甜的,也不枉我提拔你到大人面前伺候。这人嘛,一旦有了才华,整个人就遗世独立起来,你这样的小丫鬟哪里懂有才之人的心思?甭想太多,继续保持现状。” 段琴沉思,继续保持嘴甜? 这也确实是个好主意,平日,项管家见谁怼谁,可方才竟对自己和颜悦色,也就是说嘴甜对项管家很管用,那么同样也能适用于闷——骚的宋状元郎? 毕竟,这主仆都是一路货色。 不试试怎么知道? 夜里,伺候着宋灼读书。 段琴道:“大人,可要吃点什么?” “不饿。” 段琴:“不饿好啊,不饿就证明...不会吃胖,保持身材很重要,这样才有力气上早朝。” 宋灼:“呵。” 段琴:“呵好啊,常笑心态好,才不会变老。” 宋灼:“闭嘴。” 段琴:“闭嘴好啊,少说话才能注意力集中,有助于更好的工作。” 第四十章 暖一个床 宋灼:“出去。” 段琴:“出去好啊。”他这才反应过来:“大...大人,我出去了就没人伺候你了。” 宋灼:“那就闭嘴。” 段琴:“哦。” 有进步,起码说上了几句话。 段琴百无聊赖的瞧墙上挂的画,用着迷妹的声音道:“大人,你画的画可真好看。笔法娴熟、神韵老道。区区几笔就能勾勒出一幅韭菜图来。奴婢实在是敬仰的很。” 宋灼:“那是菖蒲。” 段琴竖起大拇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画的实在是棒极了。” 宋灼淡淡表情:“那不是我画的,乃友人所赠。”似乎想看这丫鬟还如何圆话? 段琴:“俗话说的对,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同什么样的人厮混在一起。大人的朋友这么厉害,大人自是更厉害的。” 宋灼终于放下笔,只觉得脑壳生疼:“你是项林家的亲戚吗?” “不是啊,为何大人这般问?” “眼睛不好使就算了,偏偏脸色也看不懂。除了你是托关系进来的,我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段琴当即不喜,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这般说自己:“大人怎么如此说奴婢,那也可能是项管家眼神不好就挑中奴婢了呢?” 看看,谁家的丫鬟敢这般顶嘴? 宋灼的神情微微不耐:“出去。” 段琴嘿嘿干笑两声:“可是大人,奴婢出去了,就没人给你研磨了。” 宋灼:“叫项林进来。” 段琴忙道:“项管家事多,我们还是不打扰他了。奴婢这就出去给你守夜。” 废话,项林来了,自己还不得被赶出府去? 风刮的窗纸呼呼作响,宋灼抬眼看了看映在门上瑟瑟发抖的影子,想开口唤那人进来,又始终什么都没说。 这般看着,门忽然从外被推开,宋灼的眼睛来不及挪开,那人就一通说:“那个...奴婢思来想去,天寒地冻,大人看书又晚,身边没个贴心的人还真是不行!” 宋灼微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那依小西之见,怎么个贴心法好。” “这炭火虽旺却不能离床太近!”宋灼的书房和卧室仅一门之隔。 段琴的眼神往寝室里瞟:“一阵秋雨一阵凉,这被子里估计冷得慌,也不知夜里大人会不会着凉啊。”那表情要多愁苦就有多愁苦。 “你想替我暖床?” 段琴老脸一红,这人说话怎么这般直白? “这...只是善意的建议!”段琴难得扭捏着揪了揪衣角:“大人年轻气盛的,床暖和了,干什么都有奔头,官运自然愈加亨通。” “甚好!”宋灼放下书,走向床边:“愣着作甚?且快快更衣吧!”竟比自己还猴急。 段琴一咬牙,只待宋灼心无提防,他便用尖刀剜出内丹。 段琴脱了衣,上了床,自动将床外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我不爱睡里边,你出来些。” “啊?”这是为何?段琴留的就是外边啊? 段琴不明何意,只好听话朝外挪了挪。 宋灼坐在床边迟迟不上来,段琴微眯媚眼问道:“大人为何不上来?” “不急。” 过了会儿,宋灼开始更衣。 这小样儿,身材倒是不错。 第四十一章 你这笑话着实太好笑了 宋灼脱得只剩亵衣,手探进被子里感受了下温度,满意的点点头:“你下来。” “啊?”这是为何?段琴只好下床。 宋灼便躺在段琴躺过的地方:“暖和,甚好。你出去守着吧。” “大人,奴婢就这么走啦?”段琴简直不可思议。 “否则呢?” 他竟真叫他暖了一个床,而已。 “大人,天寒地冻,奴婢身着单薄...若是着了凉,大人身边又只奴婢一个贴身伺候着,若过了病气给大人就不好了。”段琴的话里无不带着惋惜,多好的婢女啊,居然不糟蹋啊。 “甚是有理!”宋灼翻了个身,面向内:“明日起,让小东也进来伺候。” 那怎么成!好不容易宋灼不待见小东,让她只做一些洒扫的粗活,若真让小东进了内室,又恰好被宋灼瞧上行了周公之礼,岂不是要污染了他的内丹? “幸好奴婢是个粗人,平常粗活做惯了,身体也硬朗。” 宋灼:“那身体硬朗的你出去守着吧。” 如论如何,段琴坚决不要出去守门!堂堂青丘狐狸,给凡人守门,还守了一个多月,这要让青丘众狐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狐狸牙? 段琴发愁道:“却也只是一般的硬朗,这寒冬腊月的冷风,天天吹着,身子也稍稍有些吃不消,咳咳。”他象征性咳了两声:“不过比起一般的女婢,奴婢算是当中最吃得消的。” 继而小声喃喃道:“最吃得消的都快吃不消了,可见这风还吹的挺厉害的。” 他都这般说了,考上状元的宋灼不至于还听不懂吧? 快来怜香惜玉啊,求糟蹋啊! “你今日且暂先睡榻,明日我再让项林安排。” 啊喂,你怎么不怎么睡榻!以为当上状元郎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榻这么硬,这般窄,能配得上小爷的气质吗? 宋灼云淡风轻道:“还有,别以为在心里骂我我就不知道。” 段琴笑的如同一朵花儿似的:“奴婢怎么可能骂大人呢?在奴婢心中,大人是世上最顶顶好的。” 个屁!! 段琴窝着睡在榻上,晚上的温度又降了不少,他捻了一个术预备着取取暖,那头宋灼翻了个身。段琴慌慌张闭眼,不敢用术法。睡到半夜,段琴实在冷的受不了,抬手捻术,好巧不巧宋灼又翻了一个身。 “大人,你是因为年轻气盛而睡不着吗?”段琴羞涩的问:“也对,与一貌美女子躺在同一屋檐下,哪能睡得着?” 段琴等了会儿,快来肯定我的美貌啊。 无人回应,想来是真的睡着了。 段琴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手上快速捻了一个暖身术:“你丫的倒是睡得香,小爷我快冻死了都。” “你说什么?” 段琴忙撤了术法,换上娇滴滴的语气:“大人还没睡吗?” “听到有人睁眼说瞎话,就醒了。” 段琴干笑几声:“那想必是大人听错了吧?” 宋灼:“恩?” 段琴:“大人怎么可能会听错?方才是奴婢说了笑话逗逗大人呢?”内心深深叹口气,这宋灼是怎么养成被人捧的性格了? 宋灼道:“你这笑话着实太好笑了。” 段琴:呵呵呵。 第四十二章 大人早上米粒未进 他那叛徒内丹化了灵,贪恋宋灼的身子,而段琴又不能擅自用法术,一旦与内丹产生共鸣被宋灼发现了,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眼下只能偷偷摸摸的吸收内丹精华,等以后拿回内丹,他必要将这宋奸人踩在脚下,仰天长笑!! 眼下,他得等,等宋灼睡着。等着等着段琴倒是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宋灼早就没了踪影。想必早已上朝去了。 多好的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啊,怎么就...就睡着了,段琴悔的直咬枕头。 “小西姑奶奶,早起没事抽个风吗?跟了大人不久真当自己是主子了?”项林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 段琴换了一副眼神惺忪懵懂的脸:“项管家,咦?奴婢分明起了个大早伺候大人洗漱,怎么又睡到榻上来了?”她忙爬起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你说说大人早上吃了什么茶点?” 不是吧?还考我? 宋灼素来爱吃甜的发腻的桂花糕,段琴想也没想道:“桂花糕。” 项管家:“吃了几块?” 段琴:“约莫着一两块吧。” 项管家:“吃完净手时用的长帕子还是短帕子?” 段琴索性接着蒙:“短帕子。” 项管家翻了一个大白眼:“大人早上米粒未进。” 可真是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家仆,天杀的宋灼从哪里找的这么一个人精的管家? 这项管家也着实郁闷,千选万选,选到最后竟将最懒最笨的丫鬟留在大人身边,简直是掉自己的脸子。 “既然醒了,就去收拾收拾干活吧。院子里的花枝好些时候没剪了,那是大人最爱的花,务必修剪好,否则我叫你两手空空的离开宋府。” “奴婢这就马不停蹄的去剪枝。” 离宋灼下早朝还有些时候,段琴懒懒散散的洗漱完毕,又躺着补了个回笼觉。 有人敲门:“小西,你可收拾好了?” “谁?” “解语。” 段琴忙起身开了门:“解语姐姐怎么亲自来了?” 解语是府上的管事丫鬟,说是丫鬟也不尽然。 解语的身份算是姨娘一辈的,岂料几个姨娘一直未受宠信,解语自请为婢,宋灼倒是念着她的好,让她同项管家一起管理宋府事宜。 起先几个姨娘觉得解语脑子有问题,现在怕是肠子也悔青了,可也不好再学解语的做法。 解语长得好看,声音更是甜美:“我近来无事,项管家便托我同你一道剪枝。” 解语岂是做粗活的身份?不过是项林叫来监视自己干活罢了。 “劳烦解语姐姐了,奴婢这就去。” 可这分明只一把剪子,解语自是没有真的来剪,而是待在廊下躲着太阳。 段琴被太阳晒的迷了眼,加上早上米粒未进,眼睛竟有些花,没了内丹,这身子越发不济了。 “解语姐姐。”那头又来了一丫鬟,拉着解语唠嗑儿。 见那两人的目光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瞅,段琴便凝神听那两人说话。 “昨日,小西居然在大人房中整夜未出。” 解语低声道:“大人身边伺候的人少,留下小西也是应该的。” “哼!要我说,小西哪儿也不如姐姐。姐姐要相貌有相貌,手脚也勤快。那小西今日睡得日上三竿才醒。我看啊,大人也不一定真心喜欢她。若真是喜欢,哪舍得她在太阳底下晒着呢?” “小夏,别说了,仔细被人听见了。” 第四十三章 大人昨晚为所欲为的很 “被人听见就听见。反正府上都传开了,小东还说大人对小西不一般呢。第一回见面就只留小西一人守夜伺候。” 小夏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这小西实在没有规矩,仗着大人的宠爱居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也不知大人到底喜欢小西什么,又懒又馋还看不懂眼色!” 解语也不多话,只言:“大人的事我等还是不要妄言的好。” 小夏有种恨铁不成钢,但对着解语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那就让小西骑到我们头上来吗?” 段琴听言顿时生出自己是“红颜祸水”的错觉了,这种感觉直让他虎躯一震!自信从内而外汩汩而来! 听听,听听,小丫鬟的眼神都比那宋奸人的好使!居然由着他这个红颜祸水守夜一个月! 不过由着别人这般编排自己,段小爷可就不乐意了! “哎呀!” 一声叫声打断了解语和小夏的对话。 两人急匆匆走过来,见满园的植物被剪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小西眼神散漫并没有担忧之意,显然是故意为之。 “小西,这这...这...”解语急了,项管家说大人爱这花爱的紧,剪坏了,自己也得落个看管不利的罪名。 “手酸,一时拿不稳剪子。昨个儿,大人一直要奴家...要奴家那样那样...”她甩了甩胳膊,语气羞涩。 眼睛瞟了眼小夏:“所以...稍稍剪歪了点。” “这岂止是剪歪?你分明是故意为之。解语姐姐,咱们去找项管家过来评评理。”小夏气的胸脯上下起伏。 解语轻轻摇头,面色沉静:“项管家日理万机,抽不了空。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如何修补。” 若真寻了项管家来,只怕几人都得受罚,弄不好还得赶出府去。 “姐姐!”小夏是个没脑子的,只顾着想要出气:“这分明是小西故意剪坏的!姐姐心肠好,想着给小西兜着,小夏可就没那么好的心肠了。” 偏过身看向段琴,眼神犀利:“今日之事,我和解语姐姐都看在眼里,你自己修坏的枝自己负责,不要以为在大人房中待了一晚就可以为所欲为。” “是啊。只不过暖了一次床罢了,我有什么好为所欲为的?” 段琴执起袖子挡住半张脸,佯装羞涩:“倒是大人昨晚上,对奴家...为所欲为的很呢!” “你...你...你真不知羞。”小夏到底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饶是嘴巴再毒,听人直言不讳的将闺中之事挂在嘴边,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段琴掸了掸身上的灰,挑衅的挑了挑眉:“大人可不就是喜欢我这般坦率的性格么!你也莫要端着架子了,要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多学学我。我可就坦率多了,我喜欢大人我就直言,喜欢大人在外人面前的正经模样,喜欢大人写的乱七八糟的诗,喜欢大人的眼、鼻子、嘴巴、耳朵!还有大人那什么时坏坏的模样!” “你...你...”小夏气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段琴吹了一流氓哨:“我怎么啦!这话就是当着大人的面我都敢说。所以,不就是几枝破花,剪坏了就坏了,随你去告状。” 第四十四章 这糟心的主仆俩! 解语小夏眼神看向段琴身后,两人同时道:“大人,您回来了。”小夏的眼中还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段琴回头看向宋灼,那人站在原地,眉眼俊朗如画,可脸上是僵着的。 惊讶到这个程度吗? “恩。”宋灼定了定神,脸色微微偏向一边,似乎不敢看段琴。 段琴本被当事人抓住,内心早就狂风暴雨,待看到宋灼这般,这是什么鬼反应? 段琴愣了两秒,壮了胆子站定宋灼面前,故意让他的眼神无处可躲。宋灼看着眼前这人像是变脸似的,哪有先前的凶神恶煞,耀武扬威。 声音黏黏糯糯,似是看到心爱之人,脸上满是天真浪漫,娇蛮可爱:“大人,你可算回来啦!” “你剪坏了我的花。”宋灼平铺直叙:“现在当着我的面,说说看这几枝破花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段琴当然不会问到底是花重要还是我重要的傻话,当即充楞装傻道:“大人饿不饿?” 宋灼眉心微皱:“你可知这花值多少银两?就是京城也无几家有?” 段琴:“奴婢早上虽未起,但耳朵都听着呢,大人早上米粒未进就去早朝,奴婢实在忧心大人的身子。” 宋灼似是贼心疼那丛花,却也只是看了几眼作罢:“想必小西是睡糊涂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我起来时可是吃了好几块桂花糕。” 段琴终于成功的将话题引了过来,可是天杀的... 这糟心的主仆俩! 小夏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这宋灼,可真不上道!段琴虽换了模样,如今这张脸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清丽,不至于能引起别人的反感,可偏偏宋灼就反感上了。 气氛莫名的尴尬,好了,他完全下不来台了,看来美人心计这招行不通了。 解语道:“大人,今日之事...” 正巧这时,段琴的肚子传来咕噜一声叫。 宋灼咳了一声:“你没用早膳吗?” 段琴眼前一亮,有戏! “大人不回来,小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语气,这神态,段琴差点被自己弄吐:“小西只盼望着能伺候好大人,就算饿肚子也值得。” 小夏和解语惊讶的合不拢嘴,这小西实在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小夏心想这小西怕是今日就要扫地出门了。 紧接着,让小夏和解语大跌眼镜的一幕发生了。 宋灼道:“你昨晚上呼噜连天,吵得我睡不好险些误了早朝的时辰。夜不能寐这四字可不适合你。” 那语气多自然啊,仿佛两人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段琴内心咒骂这该死的拆台的!脸上娇羞道:“奴婢定是因为白日里干活累到了。若大人嫌吵,奴婢还是继续守夜吧。” “不必,暂且先这样吧。”宋灼转身离开:“跟过来。” 段琴颇为委屈的哦了声靠近他两步。 “大人。”小夏目光微动,出言拦住了宋灼:“奴婢们心知这花是大人最为心爱的,岂料小西不好好修剪...而今枝条毫无美感可言。” 段琴吐吐舌头:“人家饿了,眼睛就花了嘛!再说这不挺漂亮的嘛!为何非将花修剪的整齐才算美?自然界中的植物本就是自由而杂乱的生长,我这样也是符合它们生长的规律。” 宋灼听之居然觉得几分在理,当即下了定论:“月钱减半!” 解语忙道:“也怪奴婢看管不力,请大人责罚。” 宋灼表情淡淡:“恩,你也一样。” 第四十五章 你的成语谁教的 解语低着头,倒没有委屈造作的神态,干脆明了:“是!” 小夏又要说什么,解语拉住她这才作罢,只是唇角死死咬着,差点将手里的帕子都绞碎了。 宋灼同段琴走远了,小夏还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而解语似若有所思。 这事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结束了?小夏狠狠的瞪着段琴的背影。 “姐姐,你干嘛让大人罚你啊?”小夏愈发愤愤不平:“这事儿本就是小西的错,花又不是...” “原本就是我的疏忽,该罚的。” 小夏听言,脸色一红,若不是她来寻解语说话,解语就会好好看着小西,自是不会发生此事了。 解语不发一言的提步离开,连招呼也不同小夏说一声,这和往日里春风和煦的解语大相径庭。 小夏哪里受过解语这种待遇?当即眼睛里水波荡漾。解语身份高,性子好,小夏嘴巴甜,进府没几日就同解语说上话了,原本以为找上靠山了,岂料,这靠山说倒就倒。 这招离间计可真是妙啊。 解语虽监管不力,但宋灼本无追究之意,这事儿被人一提,不追究反而不妥。 可这一追究,倒霉的就是解语,小夏心直口快没想那么多,可惩罚却是实打实的。 而段琴看不透的是,解语居然主动要求领罚?不过这确实是最好的做法,若让项管家知晓了,必是在心中记上解语一笔,若解语自己主动说了,反而光明磊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解语可真是不容小觑的人啊,难怪众姨娘中偏偏她脱颖而出。 说来说去,没有受罚的小夏倒是损失最大的,只怕项管家会记着她了。 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们狗咬狗了,而这也是宋灼对小夏最大的惩罚了。 段琴屁颠屁颠的跟着宋灼:“大人这是去哪儿?” “书房。” “哦。”段琴跟着一道进了书房。 先前段琴明明袒护于他,按理说这时应准备大量的美味佳肴,这才是英雄救美的套路啊。 段琴偏偏是个道行浅的,眼下内丹不在自己身上,堪堪才化为人形,食物倒是能变出来,只是不能吃罢了。 “大人舟车劳累,肚子该空了,眼下距离午膳还有些时辰,不若奴婢让厨房准备一些点心吧?” “回来时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段琴:... “那也过去不少时辰了,大人要不再用点?” “也好。” 糕点很快上了桌,宋灼只吃了一块,便没动了。 段琴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你饿了?”他问。 “恩。”段琴重重点头。 宋灼:“按理说你应该饱了。” “奴婢什么都没吃,怎么会饱?” 宋灼咳了声:“你既然如此喜欢我,想必看着我就饱了。” 阴阳怪气谁不会? “你是说天鹅想吃癞蛤蟆肉,吃饱的?” 宋灼放下书:“秀色可餐,记住了!” “看大人小人得志的模样,奴婢自是记得一辈子!” “你的成语谁教的?” 段琴眨眨眼,一副“我最厉害我最牛”的模样。笑话,没点才学,本小爷如何浪迹人间几百年? “这东西甚是简单,不用人教,奴婢自学成才的!” “这次倒是没用错!” 第四十六章 解语和小夏是谁? “奴婢会的可多了!”段琴挺了挺腰板子,指指宋灼的书:“大人目里识丁,为了当一个白面书生,所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终于飞上枝头当凤凰,成为首当其冲的宋状元郎。” 笑容里带着三分得意,快来夸我啊宋状元郎。 宋灼表情沉默。 “以后,每天写二十张大字。” 段琴忙摆手:“奴婢这般博览群书,哪还用写啊。” “使你更加博览群书。”宋灼当即寻了一本书出来:“你照着上面写,一天练一页,一次二十张。晚上我来检查。” “大人每天手忙脚乱,奴婢哪敢让大人为奴婢操心?” 宋灼叹气:“日理万机,记得了?” 段琴重重点头:“奴婢每天确实日理万机,又要剪枝又要研磨,还要打扫院子收拾房间,这一晃一天就过去了,好像没有多余的时间腾出来呢。” 宋状元郎,我是来拿回内丹顺便报个仇的,我不是来考科举的! “我身边不留粗鄙之人,眼不见为净,你和项林说一声自请去刷恭桶吧。” 段琴忙道:“奴婢仔细的又想了一想,能跟着大人写大字,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婢愿意为大人回炉重造、重新做人。” “以后禁止说成语!”宋灼顿了顿:“除了在我面前。你现在去让项林搬个小桌进来,以后晚上你就在这儿写字。” “这不好吧?”段琴忙拒绝:“项管家事多,明日再搬也不迟,不迟。” “迟一日,你便少学二十个大字。” “与奴婢而言,确实亏大了。但做人嘛!总要站在他人角度想问题,大人才在京城定下来,府上事情繁杂,项管家必是忙的天荒地老,奴婢看练字也不急于一时。要不奴婢先帮大人研磨什么的?” 宋灼的表情优哉游哉:“你这是心疼项林了?” “当然!”段琴眨眨眼:“这叫....爱屋及乌。大人,我这回成语用的对吗?” 宋灼偏过脸:“不知廉耻。” 段琴眨了眨眼:“难道大人不喜欢我这恬不知耻的模样?” “不要对着我傻笑。”宋灼一本书轻轻敲在段琴头上:“我不想看傻子笑。” 段琴摸摸被敲打的地方:“可奴婢一见大人就心情好,心情一好奴婢就爱笑。尤其是大人今日袒护与奴婢,奴婢看着大人就更爱笑了。” 宋灼反问:“我何时袒护与你?” 段琴娇羞的扯了扯衣角:“大人不是说日后奴婢都可以在大人寝室里伺候嘛。” 宋灼才想起来,先前小西自请守夜,他回了句不必,暂且这样。 宋灼点头:“确实如此。不过你为何这般害羞模样?” 段琴轻轻咬着唇角:“大人,你明知故问可真坏。” “你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子和板子一样干瘪,我当你就如项林一般,如家丁一般,你也这般看我,日后就不会害羞了。”宋灼说这话时,偏偏眼神那么真,真的真刺人。 “也怪我长得好,日后,你若还害羞,我且忍一忍吧。” 段琴:... 天杀的,他居然以为宋灼袒护自己,来个英雄救美?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没长好的小豆芽? 那人说完嘴上还补上两刀:“不过害羞归害羞,别妄想打我主意,也别想赖上我,懂吗小木板?” “呵呵,奴婢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是赖上项管家也不会赖上大人的。”段琴越想越气闷,又问:“那大人当府上的丫鬟都是木板吗?那解语姐姐和小夏呢?” 宋灼认真的思考了下:“解语和小夏是谁?” 第四十七章 口腹蜜剑 段琴觉得自己大约是魔怔了,被人叫小木板,自己居然还这般开心。 起码小木板还有存在感,其他人连小木板都算不上。 天杀的宋状元郎呦,请继续保持你的脸盲症。 “大人身边就奴婢一人伺候,院中洒扫之人大人也只认得小东,大人如此做派倒是和状元郎的身份不符呢。” 宋灼抿了抿唇,似乎又想到了前尘往事,眼神有一刹那的怔忪:“有时反咬人最疼的就是养在身边的狗。狗不用那么多,一只够用就行。” 段琴:... 你亲姥姥的,你才是狗子!小爷是灵狐,还是纯白无杂毛的纯种灵狐! 越气越饿。 段琴手上研着磨,眼睛直往糕点上瞟:“这桂花糕想必是太甜了,大人吃的有些腻歪了,这糕点摆着味道也大,不若奴婢先端下去吧?” “不用端下去吃。”宋灼终于说出段琴梦寐以求的话:“你就在这吃吧。” 宋状元郎,你终于学会护犊子了,也不枉我和你研磨的交情啊。 “毕竟,你是我的丫鬟,让别人看到你在厨房里偷东西吃,我的脸面也没了。” 大人啊,你不能少说两句吗?你以为你身边伺候的人少,是因为你不让?得了吧唧,殊不知是你自己的问题,嘴巴毒、心肠坏,您还不怜香惜玉! 当年的宋少年,怎么就养成了这种本领,让人听前半句开心,后半句想杀人呢? 作为你的仇人,我很是痛心。 段琴只当没听见,当即毫不客气拿起两块,左右开弓的吃起来。 “以后,但凡我吃的食物,你且先吃。”宋灼吩咐道。 段琴含糊不清的问:“大人,你这是...开始关心奴婢了?” 宋灼面无表情:“我这是让你试毒。” 段琴叹气,声音越发的娇气:“我们俩在一起还真是应了那个成语。” “什么?” 段琴黏黏糯糯道:“口腹蜜剑啊。”她稍稍弯腰,隔着桌子凑近宋灼:“我当你甜如蜜,你嘴巴却如把剑,奴婢可真是伤心啊。”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衬得波光亮丽的眼睛越发销魂。 而宋状元郎只是瞧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而后手触到糕点盘子:“既然伤心,想必胃口该是不好,糕点收下去,午膳你也别吃了。” “可是看到大人,我就欢喜,我一欢喜,胃口就好得不得了。”段琴同时用手拉住盘子,暗暗使力,抢我糕点者,虽远必诛:“奴婢愿意为大人以身试毒、万死不辞。” 宋灼看眼前这人豪情万丈,半分女子的娇羞都无,这原形也现的太快了吧?分明先前是江南画风,而今却是大漠画风了。 “甚好。”宋灼收回了手。 段琴还在暗暗使力,一盘子糕点就这么掉了好几块。段琴快速捡起来,还好,没超过三秒。 “不过大人,你这才上任几天?就结了仇家给你下毒?也对!你这性格,也就奴婢我能忍。” “你能不能闭嘴!” “可是我一看到大人就想说话。”段琴眨眨眼:“嘴巴就算不说话,眼睛也在说话,在说我很欢喜大人呢。” 明目张胆的勾引,就不信你年轻气盛不上钩。 第四十八章 数叶子 宋灼忽然偏过脸去,不再看段琴,语气气急败坏:“即日起,你只负责院子里的洒扫,不准再踏入书房半步。” 额...这一波措不及防的恼羞成怒。 段琴只看到宋灼的背面,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就算见到了,也只是与平日里不言苟笑的宋灼不差分毫,只宋灼自己知道,他的耳尖悄咪咪的红了。 段琴试探的问:“那大人,试毒的事?” 宋灼道:“每日饭前过来。” “那写大字的事儿?” 宋灼:“晚上过来。” “研磨的事?” “我下了早朝后你再过来,研完立刻就走。” 段琴哦了声慢悠悠说道:“奴婢既然去负责院中洒扫,那便是抢了小东的活儿,大人身边就没人伺候了,不若奴婢去和小东说一声,就说我们俩活换一下。” 宋灼:“不用。我可自己解决。” 除了研磨。写大字,试毒,其他还能有什么事啊宋状元郎! 段琴欲哭无泪,说白了,他还是宋灼身边贴身伺候的小侍女,只是又平白无故的揽了一个洒扫的活儿? “我说大人,洒扫的活儿一直都是小东再做。她自是比奴婢得心应手,若此时,奴婢将小东的活抢了去,那小东又该做什么呢?” 宋灼认真的想了想:“刷恭桶。” ... 项管家近些日火气颇大,一个两个上赶着触他霉头,还真当他这个管家是死的不成! 小西是大人身边的人暂且动不得,但小夏他能分分钟让她悔到后悔来宋府。 项管家越生气,脸上越是带着笑,半是惋惜半是温和的说道:“大人的花被剪坏了,也无法力挽狂澜了。不过,叶儿还长着好好的,为防止这花再被人糟蹋,你去数数有多少叶子,回来告诉我。” 小夏心中只觉莫名其妙,可也不敢质疑项管家,老老实实去数叶子,这一数就是一月。 也不怪她,数起来倒是算快,只是风儿一吹,叶子就卷掉几片,她还得细心去找去收集。 加上院中扫地的小厮格外勤快,她还得抢着打扫之前捡叶子,项管家这几日命人将剪坏的树拔掉,种上了新树。 偏偏又不是一开始拔掉,而是小夏快要数完时,拔掉一棵种上两棵,小夏顶着烈日终于又要数完时,项管家却又拔掉了新种的树,换上了一排叶片又小又多的黄杨。 脸上还笑眯眯说道:“实在怪我没摸清大人的喜好,种错了树。还请小夏多担待。”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故意的,且不说项管家是最懂大人的人,就算项管家不懂,大人也一贯不管院中的事,还不由着项管家做主。 小夏挤了一个难看的笑:“没关系,再数就是。” 小夏终于数完了,兴致勃勃的找项管家汇报结果,岂料话还没说。 项管家只轻飘飘一句:“哦,原来我让你去数叶子了?怪不得老是看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去哪里唠嗑了?不过这院中叶子到底有多少又有什么干系,四季更迭,沧海桑田,老叶子掉,新叶子长,这是自然规律。怪我没想清楚,竟让你白做了无用功。” 活生生被数落了一顿,项管家最后总结道:“嘴碎的人手脚也不勤快,几棵树而已,居然数了一个月。” 小夏晒得皮肤黑了几层,手也粗糙了许多。 回去后才发现原来属于自己的活儿被别人做了去,自己整日如多余的一般,气势没以前那般强了,也不敢在院中指手画脚了。 第四十九章 凑合着用吧 小夏不过是同解语闲言碎语了几句就被项林这般整。 更何况是剪坏枝条的罪魁祸首小西,项林恨不得打她一顿板子,再让人丢出宋府。 可是,小西是大人跟前的人,他不能妄自去动。 这日项管家同宋灼汇报了府上的开支收入等事务。说完后,项林不似往常提步离开,而是状似无意问了句:“小人将小西提拔到大人面前伺候,最近小人有些忙,倒也不曾问过,也不知小西伺候的好不好。” 宋灼轻轻道:“凑合着用吧。” 这到底是好啊还是不好啊? 项林不是不知道小西近些日子被大人赶出院子了,偏偏大人一句也不提这懒丫鬟的不好。 小西一走,大人却是凡事亲力亲为,也没让他为自己再寻一个机灵的丫鬟来。 也就是说,宋灼可能还会用这个懒婢女。 这么一看,小西势必惹了大人的不快,而大人却只是气气。 这般的海纳百川,莫不是喜欢上了这丫鬟? 待仔细一想小西,模样一般,干活偷懒,只会打嘴仗,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优点。 大人势必不会喜欢这个懒丫鬟。肯定!一定! 项林也不好多问,退了下去。 ... 段琴最近甚是惆怅,这宋灼可真是记仇的主儿,竟真的让他半步也不能靠近。 眼看着又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也只夜里偷偷溜进宋灼寝室吸食灵力,可偏偏这宋灼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醒来。 段琴只好装可怜,说什么想大人想得受不了才进来看看大人的盛世睡颜什么的鬼话。 这倒好,宋灼干脆让他连院子也不得入内了。 段琴只得巴巴的守在院子门口,希望能见上宋灼一面。 而勤劳的宋大人每天起的比鸡早,回来的比牛晚,段琴却是早上起不来晚上又熬不住睡着了。 这才极少碰上宋灼。 男人心,可真是海底针啊。 正发愁时,院子里走出一人,段琴抬头一看,是那天杀的项管家。 项管家皮笑肉不笑的问:“呦,这不是大人跟前伺候的风头无限的小西姑娘么。这个时候,怎么在院子外守着呢。” 段琴当即跟着笑:“大人嫌跟前人多了来回的走,惹得心不静看不进去书,特别命奴婢回去休息。奴婢思来想去,断没有真回去休息的念头,还是守着好,万一大人有事唤奴婢呢?” 项管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惹了大人不快呢。” 段琴说话滴水不露,将话茬子往宋灼身上引。 “我哪有那个本领能惹大人不快呢?再说了大人为官,心胸开阔,就算奴婢平日里犯了一丢丢小错,大人也不放在心上。” 两方交战,无声的战争。 项管家闻言一笑:“确实,咱们大人的确心胸开阔。跟前人偷偷懒什么的,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继而来了一个巧妙的转折。 “可是我是府上的管家,管的就是这些杂务,大人不放在心上,我也得放在心上,你说是不是啊小西姑娘?” 两人心中都和明镜似的,项林知小西时时偷懒,奈何大人不计较,他也不好动人。 段琴知晓项林指桑骂槐,又知近些日子,小夏被项管家整的服服帖帖,当即死不认懒。 只要宋灼不说什么,项林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第五十章 你说是不是呢,小西姑娘 “是啊,大人心中装着国家大事,奴婢的心中呢,就装着如何伺候好大人,报答大人的衣食之恩。一个心很大很大,一个心很小很小。” 段琴温温柔柔的说:“而项管家的心中则装着整个宋府,如果没有项管家,大人日常起居都成问题,也就无法实现他的大心,而奴婢也就没有办法进入宋府,吃不起一日三餐,也没有片瓦遮挡风雨,更是无法实现奴婢的小心。” 这一波马屁拍的贼溜:“所以啊,项管家定要好好注意身子,别累坏了自己。” 果然,项林听了这话,脸色开始松动,但嘴巴上仍是带着试探:“多谢小西姑娘关心。要说近些日,确实忙的转晕圈了,都不知大人有没有好好吃饭。” 段琴笑的露出洁白的牙:“大人有好好吃饭,项管家放心,奴婢都监督着呢。” 怎么还不走啊?眼前这区区人类,怎么贼精贼精的。 项管家瞥了眼前女子一眼:“哦?那就好,也不知大人早起时可有垫肚子?” 段琴:“大人爱吃糕点,桂花糕吃了不少,奴婢怕他积食劝了好几次,后来他便下完早朝在路上店铺里吃了些,这才回来也不喊饿。” 项管家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昨个儿,厨房里进了些新的食材,我嘱托着让他们做了一些方便小巧的小食,让大人早上起来时吃,也不会积食,不知大人吃的可喜欢?” “喜欢喜欢,大人吃了好几块呢。” 项管家咋舌:“这事情一多,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忘记厨房里新进的是哪些食材了?小西姑娘,你可记得?” 段琴:... 他都一个月没和宋灼好好说话了,哪里知宋灼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又干了什么。 “奴婢这事情也忙,竟也有些忘记了,依稀记得很新鲜,大人说吃起来也很爽口。” 项管家收住了笑:“你早上可有伺候大人洗漱?” 项林的脸色太臭。 段琴只得死鸭子嘴硬:“当然有,不过大人不喜人伺候,故而奴婢也只是帮忙端热水罢了。” 项林眯了眯眼:“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西姑娘是因为起不来呢。” “怎么可能?奴婢哪敢怠慢大人?若奴婢真偷懒了,便叫五雷轰顶。” 瞎说的,不作数啊。 项管家的笑容越发的意味深长:“可是,厨房近些日没有新进什么食材。” 段琴:... 项林走过段琴:“想必小西姑娘也听说了,府上的丫鬟小夏最近有些懈怠,居然跑到院子里数了一个月的叶子,大人心善,没有罚她,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眼啊,总闭上一只,着实不舒服。你说呢?小西姑娘。” 这算是摆在台面上的敲打了。 段琴装傻的点了点头,脸上义愤填膺:“小夏怎可如此偷懒?也幸而大人和管家心善不计较,若放在别的府上,早该赶出去了。” 项林扑哧一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可是你说的哦,小西姑娘。” 他拿手挡了挡头上的烈日:“小西姑娘还是莫要守在院子外了,赶紧回屋躲躲,不仅是下雨天会打雷,这日头大了,也有晴天霹雳。” 说完,这才不紧不慢的离开。 项林走后,段琴坐立难安,格老子的,这死管家是打定主意赶自己走了。 该是时候必须给宋灼下一记猛药了。 第五十一章 同样是利用,你怎么就不能正大光明点呢? 窗外有黑影轻轻敲了敲窗,宋灼的眼睛仍是看着书,嘴上道:“说。” “信上的印记查清楚了,果真是左相的私印。左相年轻时喜欢吟诗作赋,故而刻有私印,后来为官做宰,也极少作诗,因而这印记也就没几人知道。” 年轻才子都有自己的私印,这私印不值钱,却被才子们看重,每每吟诗作画后都爱在后面题字留印。 左相邵遐举已经近五十岁的人了,当左相也有整整十余年,也就是说他起码有十年没有用过私印了,况且他虽爱作诗,却是个低调的性子,故而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私印。 这封密信便是当日段琴从李员外府上截下来的,宋灼一直破不了信上写的内容,便从最后两个字下手,那两字较其他字特殊,有些像是拓下来了,却又不是直接用私印印上去的。 后宋灼分别设法结识了右相钟山庶子钟旻,左相邵遐举嫡子邵旭。 某日,宋灼以赏画的由头宴请了各方才子,又将那二字拓印在画上混淆画中。 众人皆是评了画,而邵旭倒是随口说了句:“这字倒是好生熟悉。” 宋灼眼神微暗,彼时他与邵旭打的火热,却也不动声色。 也知邵旭多少都与宋释失踪有些案子,往坏处想,也许左相就是幕后之人,更或者,整个朝廷的官员都或多或少涉及一些。 而宋灼,要做的,就是与整个朝廷为敌。 怀疑的种子一旦发了芽,就会扎根茁壮生长。 彼时,宋灼考上了状元,但也在京城站不稳脚。 他下了个决心,拿着邵旭酒醉时说的退敌的法子面见天子。 天子大喜,宋灼继而留在了京城。 不得不说,邵旭虽不羁,活脱脱的纨绔子弟,可才情却是有的,性格却是罕见的豪爽。 宋灼正是利用此,才有些为所欲为。 因为他知道,邵旭赏识他,而他却是邵旭唯一的知己。 邵旭不会拿他怎么办。 更不会去皇帝面前说什么,他也不屑做此事。 宋灼只要像平日一样稍显歉意,道出心中苦楚乞求原谅即可。 宋灼亲自登门负荆请罪:“邵兄,我实在是惭愧,竟拿着你的法子留在了京城,可我有不得不留在京城的苦衷,只是不便开口,要打要骂随你。” 邵旭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竟还当我是个傻的?宋灼,你给我听好了,有我邵旭在一日,你他娘的就别再京城站稳脚。” 宋灼听言有些诧异,邵旭平日皆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也曾有人得罪过他,但他也就笑一笑,甚至都不放在心上。 可今日,反应颇为偏激。 宋灼当即拦下邵旭,语气柔软:“邵兄莫不是打算以后都不想和我在说话了?” 邵旭眼神冷冽,透露着一丝寒光:“宋灼,我原以为你懂我。今日今时,我才知,你和别人一样。只不过,别人看中了我背后的左相府,而你看中了我的法子。同样是利用,你怎么就不能正大光明点呢?” 第五十二章 额...奴婢刚才用手抠过鼻子 邵旭不爱琴棋书画,整日不是赌就是逛窑子,而结识宋灼后才稍稍融入京城的才子圈。 邵旭的梦想一直是冲锋杀敌,守卫边疆。 可偏偏邵遐举不让他去,谁让左相府只他一根独苗。 他便将自己放逐在京城,活成了一个浪子。 而宋灼看出来了,知晓邵旭的野心并且润物细无声的肯定他,这才有了兄弟惺惺相惜之情。 邵旭爱看兵书,也知近些日皇帝为流寇之事犯愁。那日他喝醉了,高谈阔论了几句。 若将此法献给皇帝,饶是邵遐举再是阻拦,也阻拦不了自己去边疆。 到时,他定要将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可偏偏,宋灼盗走了他的法子。 也盗走了他的梦。 两人很快撕破脸。 而宋灼同时留了心眼,着人暗地里去调查邵遐举,这才得到确切消息。 那黑影汇报完,就隐没了身形。 宋灼深深吸了一口气,越接近真相,心越是苍凉。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谁?”宋灼下意识警惕。 “大人啊,你怎么把门给锁起来了?”是小西。宋府也只有她敢质问宋灼。 “有事吗?”宋灼放下脑子里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有天大的事想同大人说。”继而小声呢喃:“可是隔着门说话怪怪的呀。” “明日再说吧。”宋灼心情不佳,不想见任何人。 窗户被推开,那女子毫无章法的爬进来。 窗边是月亮洒下的清辉还有微凉的晚风。 “幸好大人还没锁窗,否则奴婢今日就不能伺候大人了。” 她跳进来,笑的如春花秋月般美艳,手背在身后,像个纨绔:“大人今日也格外的俊朗。” “你不用说这个谁都知道的事实。有事说事,没事离开,记得关窗。” 呦呦呦,还不是因为你要人捧着,否则小爷夸个蛋啊。 “大人,你的脸色怎么有些苍白?”那双皓腕清清凉凉的贴在他的额头上:“莫不是生病了?” 宋灼一把捉住那双手又仿佛捉到一个烫手山芋迅速扔开。 “我的额头是你能碰的吗?” 那一下扔的又狠又准,段琴的手打在桌沿上,有些微微发红,他当即也恼火了! 说的话也不在恭敬:“奴婢终于知道大人锁门就是为了防奴婢,大人深深的厌恶着奴婢。” 宋灼听言眉眼微微皱成一团。 段琴调子降了降:“那奴婢...还是先走吧。” 否则他怕忍不住剁了宋灼的蹄子。 “等等!”宋灼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他怎么觉得自己有些见不得这小木板沮丧的模样。 当即欲盖弥彰的咳了声:“今日嗓子颇有些不舒服,你去端些水果上来。” 段琴顿时像是开了花:“好嘞。” 很快端来了一盘子葡萄。 宋灼目不斜视,还在看书。 这人总是这样,一碰到公文或者书,简直达到魔怔的地步。 段琴捏起一颗葡萄递到宋灼嘴边,那人下意识张开嘴将葡萄吃进嘴。 段琴的指尖轻飘飘从宋灼唇边划过,宋灼浑身一颤,抬眼,眼里俱是风雨。 段琴眨眨眼,一派无辜模样:“你怎么又生气啦?” 宋灼冷冷的问:“你方才干了什么?” “额...奴婢刚才用手抠过鼻子。” 第五十三章 试毒! 宋灼愣在当场,似是不相信这话居然是从女子嘴里说出来的。 忙端起茶水疯了一般漱口。 “好吧,奴婢刚来之前就洗过手了...”说罢小声嘀咕:“额,如果这样说你心里好受的话。” 谁让你丫的冷了小爷一个月,居然还敢甩小爷的手!小爷整不死你! 宋灼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水在桌上溅出几滴来,脸色沉的和锅底似的。 段琴见他真气了,佯装仓促的解释:“好吧,我承认我偷吃了几颗,也就几颗!这不是想着为你试毒嘛!” “还有呢?”宋灼真的是怄死了,怎么就忽然同情这块小木板呢? 害得她敢蹬鼻子上脸。 还有什么? 段琴挠了挠脑袋:“那个,去厨房拿葡萄时顺便吃了几块糕点,还有一个鸡腿、一个鸭翅、一个鹅腿,鹅腿不怎么好吃,油腻了些...” 见宋灼又要发作,段琴赶紧安抚:“也是试毒!这不为了大人更安心的吃吗?你看你,怎么又气了,气坏了身体,心疼的人还不是我...靠!” 宋灼见那人突然不叽叽喳喳了,微微抬眼,想看这婢女还要使什么幺蛾子。 段琴嘴里一汩一汩涌出黑血。 抬手拿袖子擦了擦,岂料越擦越多。 见宋灼不可思议的看过来。 段琴张嘴一笑,试图缓和气氛:“我就说你嘴巴毒人缘不好,你还不信,幸好我给你试毒了,否则现在吐血的就是你了。” 这情形可真诡异,一说话,黑血涌动的更快了。 “别说话!”宋灼几乎屏住了呼吸才挤出这几个字来。 他伸出双手,却没有靠近。 段琴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我简直太牛了,竟能吐出这么多血来?” 自觉朝后退了几步:“我还是离大人远些,免得弄脏了大人的衣物。” “别说话了!”宋灼忽然吼了一句,抱住段琴将他置于自己床上。 那黑血弄脏了他洁净的衣物也弄脏了他的床。 “项林!项林!”宋灼疯了一般大声吼道。 他嫌项林来得慢,就要往外面冲,去找大夫。 段琴轻轻拉住宋灼的衣袖:“也不知是下在哪里了?我今天实在吃得太多,也记不清具体吃了什么了....这影不影响你抓坏人啊?要是抓不到坏人怎么办?他们还会再害你的。” 宋灼心中的弦突然就绷断了。 自宋释死后,从来没有谁能如此对自己好。 这种好就像是慢性毒药,每日渗透一些,终于渗入骨髓。连呼吸一下,都泛着疼。 “你要是敢死,我就让项林将你丢到乱葬岗,野狗会吃你的尸身,你永世也别想投胎!”宋灼的声音微微颤抖。 原以为自己说了这番话,宋灼该是感激不尽的,怎么还这般诅咒人的! “都死了,还管能不能投胎?”该晕了,免得又要听宋状元郎诅咒。 项管家推门而入:“大人。”待一看到小西狼狈的模样,眼里俱是惊讶:“小西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血吐得如此豪爽?”像是不要钱似的。 “愣着做什么!还让我教你怎么请大夫吗?” 大人火气怎么这么冲!眼睛怎么这么红!像是要吃人似的! 项林提步就往外跑去。 第五十四章 痒痒的,好想挠 段琴只觉得脑子晕沉沉,但到底是化了形的妖,还不至于被人间的区区小毒拿捏了性命。 只是这毒性烈,没一会儿,段琴便吐了三回黑血。 见差不多了,能博同情了。段琴闭上眼,暗自封了自己的穴道,让毒无法继续渗入。 宋灼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她,生怕眼前这人下一秒就会嗝屁似的。 宋灼伸手过来探他鼻息,见还有微弱呼吸便又收回手。 不一会儿,又探手过来。这次倒不小心蹭到段琴的鼻尖。 痒痒的,好想挠,可是作为一个快死了的病人,要称职! 挺尸不动! 除了初初发现自己吐血,宋灼表现诧异焦急外,这之后将他放在床上,倒是一句话也没说,也无旁的动作。 怎么不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拉着他的手肝断寸肠的表愧疚,语气痛苦、声泪俱下呢? 难道说他这几日的存在感白刷了,还惹得宋灼厌恶,巴不得他死啊? 段琴耳朵灵敏,听到宋灼抬手间衣袖倏倏声,他莫不是又要探他鼻息? 段琴决定好好吓吓他。 是以,宋灼下一回伸手时未能感受到呼吸声,他轻轻唤了声:“小西?” 这下总该要声泪俱下了吧? 趁其伤心欲绝,段琴在来个“诈尸”,保准吓去宋灼半条命。 让他知道失而复得的难能可贵! 可怎么迟迟没有动静?静的有些可怕。 段琴缓缓睁开眼,看向宋灼,见宋灼又缓缓伸出手过来探她鼻息。 都睁开眼了,还有什么可探的? 宋灼安静的有些异常,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心慌,眼睛红的可怕。 “你没死。”他说。 “你哭了?”段琴不确定的问。 “笑话,我为何要哭?” 段琴想了想又道:“因为我因你而死。” “不管谁,因我而死还是因旁的而死,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宋灼再回头时。眼睛虽还通红,眼里却无任何表情:“孑然一身之人,本就自私。我生来就是这个宿命,若你...能活下去,可随时离开宋府。欠你的,我会还的。” 可真真让段琴愁坏了。 这宋灼怎不按套路出牌?一般情况下,不是感动到无以复加,索性收他入房? 之后内丹的事不就手到擒来? 可偏偏宋灼让她离开?这毒还没去呢?也不怕他死在半路了? 段琴只觉身体好多了,仍佯装虚弱:“你欠我的,当真都还给我?” 宋灼郑重许诺:“必然!只是我眼下又不得不做的事情,你且等等我。事成之后,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双手呈上。” 所以,你千万不要死。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要不得啊!宋少年!你的命我要来干什么!不能吃不能用的! “我要的东西,你立马就能给呀!” 段琴脸色苍白但嘴上仍娇羞道:“我的心遗落在你身上了,你双手奉上还给我吧,若还不了,就送给你了。但莫要再说什么让我离开的话。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整个人虽是病态,却越发的明媚动人。 这不废话么!小爷离了你,就是离了内丹! 说罢,眼皮子轻轻一闭,该装晕了。 宋灼久久未言。 第五十五章 亲手喂药 等段琴再醒来时,日已斜落。 宋灼仍坐在床边看书,看见自己醒来,眼底竟带着光彩,还带着一丝罕见的诡异的温柔。 “大夫已经来过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也不知你吃了什么相克的东西竟惹得肚子反胃,稀里糊涂的将毒药吐了个干净,眼下只身体虚弱了些,吃点药调养些时日便可。” 这温柔的眼神,这你死人的语气!这....这...这还是那个毒舌宋状元郎吗? 鸡皮疙瘩要掉一地了! 段琴虽“晕着”,该听的话没少听。 大夫来的极快,见病人形容凄惨,吐血不止,心想着怕是活不成了。 岂料,这看着凶险,小丫头命倒是大的,也不知吃了什么竟将毒吐得差不多了。 他没听到宋灼出声,只听得项管家万般感谢的跟着大夫出去拿方子了。 宋灼单手将一碗微红散发着腥味的药端至段琴眼前。 这是让他这个病人自己喝? 段琴没接,颇为诧异道:“咦?奴婢的手怎么没有力气啊?” 宋灼将药端到她嘴边:“一口气灌下去。” 段琴偏头,轻轻咬了咬唇,显得脸色愈发苍白。 “好像有点烫呢。大人你放着吧,奴婢待会缓过来了自己再喝。” 宋灼仍保持着灌药的姿势,忽而轻轻吹了几下,舀了一勺子递到段琴嘴边:“张嘴。” “我可不敢再往嘴里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也不知有没有毒?” 宋灼忽然喝了一勺子药进去,又舀了一小勺子吹了吹:“喝。” 宋奸人居然给自己试毒?!而且他丝毫不解怀两人用的是同一个勺子? 宋奸人不介意,不代表段琴不介意,休想夺走本小爷的间接初吻。 “苦吗?” “我已命人准备了蜜饯。” “怎么闻着这么腥啊。”段琴颇为嫌弃。 “良药腥口。” 段琴:“大人,那叫良药苦口。” 居然还说自己成语不好,这状元郎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段琴接过药一口气喝下,若真让宋奸人喂药。那场景,想想就恶心吧啦。 而第一回颇被嫌弃的宋状元郎,手上还拿着勺子,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小东端着蜜饯上来,看向段琴的眼光颇为复杂,又因为宋灼未让她近身伺候,只得眼巴巴的不舍的离开。话也不敢说一句。 这小西,可真是好命,怎么就没被毒死呢? 眼下好了,又因救了大人,迟早要抬了做姨娘,踩在自己头上。 小东想,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宋灼拿了枚蜜饯递到段琴唇边,段琴一口吃了下去,还小心的避开怕碰到宋灼的手。 宋灼看在眼里,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烦躁来。 “何人要置你于死地?”段琴问:“作为替死鬼的我应有权知晓吧?” 宋灼果真查出点什么了! 看得出来,宋灼本无意想让他知晓,可现下他的表情犹犹豫豫,莫非另有隐情? “你不说也罢了。反正大人自有大人的主张,奴婢做好分内之事就好。” 身子躺下,整个人盖在被子里,声音也嗡嗡的:“奴婢要休息了,大人请回吧。” 宋灼并未离开,只是长久的不说话。 久到段琴沉沉欲睡时,他开了口,声音低沉的唤他:“西儿?” 西儿?而不是小西? 段琴没想到的是,从这一句西儿出口,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她已然被归为“宋状元郎的女人”这类。 第五十六章 吐过血的交情 段琴没动。 “你睡着了吗?” 他轻轻的自言自语:“你若愿意站在我身边,就得做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 “我不是好人,做的也不是好事。” “我的敌人很强大,稍有不慎,天涯海角你都会没有去处。” 你愿意站在我身边吗? 第一回,宋灼对自己不自信,也不敢将此话问出口。 ... 这话听着就像是要告诉段琴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 然而段琴等了会儿,那人半响才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段琴麻溜掀开被子看宋灼:“你倒是说啊!” 宋灼怔在当场:“你...没睡?” 段琴睁着眼睛说瞎话:“起先我是睡着的,但你叽叽歪歪甚是吵人,我便被吵醒了。” “那你接着睡吧。”宋灼起身要走。 “你知不知道听话听一半是件要命的事儿!” 尤其是对一只好奇心特别重的狐狸来说。 “等你伤好了再说。”他补充道:“所有的一切,总是会让你知道的。” 突然这般郑重其事,段琴忽然觉得不太好意思:“其实,我也只有一点点想知道。” 宋状元郎,怎么忽然这么重视自己这个婢女,是因为吐过血的交情? 还是研过墨的交情? 原来宋状元郎这么好拐骗?早知道,认识第一天就边研磨边吐血,吐个天昏地老了。 宋灼坐了回来,换了话题:“你昨日寻我说有事同我说,是何事?” 昨天说,便是哀求,但今日说,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这奸人的救命恩人,得要趾高气昂。 因而说的直接,也无讨好的语调:“大人可否告知我每日早上吃了什么干了什么?” 宋灼微微诧异:“你若好奇,早晨伺候我便知。” 段琴换了软软的语气:“还不是因为大人体贴,不愿奴婢在身边伺候,可奴婢又实在是关心大人的饮食,故有此一求。” 宋灼似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体贴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起不来?” 段琴:“当然不是!” 当然是!马上要冬天了,狐狸是要冬眠的好不好! 宋灼又问:“可是项林为难你了?” 段琴哪敢供出项魔头:“我只是想当一名尽责的丫鬟,这是我毕生的追求。” “这事我会放在心上。”他点头说:“毕竟,你救过我的命。” 段琴一听不妙,这...这就抵了救命的恩情? 想得美哦。 宋灼起身:“好好休养。” “等等大人,我还有别的事要同你说。” 宋灼阻了她的话:“今日起,你不可靠近厨房半步,不可随意吃东西。我已将此纳入宋府的准则中,谁看到并阻拦者,大大有赏。” 段琴:我去你的呦... 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宋灼并未走远,而是去了隔间的书房。 很快,有人推门进来。 段琴听着声音像是项林,像是怕吵到他休息似的,两人皆压低声音。 “查到了吗?” “厨房的膳食一直都是解语负责,那日,厨房进了一批新的食材,她要去清点便嘱托刚巧来寻她的小夏照看。” 说来也凑巧,小夏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从解语那里下手。 只要同解语重修旧好,谁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小夏千算万算,岂料选了一条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路。 第五十七章 怀疑 宋灼微微皱眉,饶是他再两耳不听窗外事,也还是知道项林罚小夏数叶子的事。 这人竟还不知收敛。 “这么说此事和小夏有关?” “此事还不能下定论。不过...”项林道:“小夏确实和小西有过节,未尝不会趁机痛下杀手。但大人的吃食虽经小西的口,但难保会出意外伤到大人。且这毒来势汹汹,若真是小夏下的,很快便会找到她,我倒不觉得小夏会蠢到如此地步。” 府上谁人不知,伺候大人的小西早上一次都未曾起来过,倒是大人心善,也不计较。 若小夏在明知这种情况的前提下,还向朝廷命官下毒,那实在就是愚蠢了。 “无论是冤枉的还是有罪的,小夏都不能留了。” 毕竟,一个婢女不好好做自己的事,总是上下游走嚼舌根子,于宋府而言,就是个祸害。 “是。”项林想了想又道:“大人,我还有一事禀报。” “说。” “进府的新人我全调查清楚了,并将安插进来的全找借口通通打发了,只一人...” 宋灼:“小西。” 项林:“小西姑娘身契上写父母早逝,家中无亲人,因而无处可查。” 无处可查才显猫腻。 宋灼:“接着说。” 项林点头:“依小人之见,小西姑娘虽为大人挡了一命,是大人的恩人亦是我们宋府的恩人。若小西姑娘有事相托,小人必万死不辞。只是...” 项林似豁出去一般:“大夫证实小西姑娘中的是剧毒,按理说必死无疑。可大夫来之前,小西姑娘竟稀里糊涂的好了大半,现下也只是虚弱罢了。小人生出不好的猜想。” 宋灼接过话:“要么她不是人,是鬼是神是仙。要么她本身就是下毒之人。” 所以说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他随时知道你心中所想。 项林点头:“小西自来到宋府,就对大人痴心妄想着。近些日又受大人冷落,难免剑走偏锋。若她身后还有人,这对大人来说太危险。” 无非是小西利用中毒,一来解决了小夏,二来又让宋灼有愧于她。 宋灼哼笑:“她若真有解药,又选择中此剧毒,岂不是让别人怀疑吗?我若是她,便选择一般的毒,这样既能铲除异己,又能得我欢心。” 项林:“大人就没想过这种情况吗?若小西姑娘一开始就知晓小夏要下毒,但她将计就计呢?” 宋灼抬眼:“还有另一种情况不是吗?” 项林摇头:“鬼神之说实属荒唐,若非亲眼所见无法相信。” 宋灼:“还有一个可能。” 项林:“确实。小西姑娘爱吃,无意间中毒,也无意间吃坏了肚子,这才因祸得福。” 项林想的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可放过一人。再说一直以来,他素不喜小西,最好能借此将小西也给弄走。 可眼下,项林是看清楚宋灼是打定主意护着小西了。 宋灼:“下毒之人还在宋府,我们无法找出他,就先不要打草惊蛇。” “可是大人...” “无妨。”宋灼浅浅一笑:“我若这边般轻易死了,那便死吧。” “大人...” “放心,能让我死的人还没出生呢。”宋灼顿了顿又道:“暂且不要动小西,她的事我自有安排。” 这项林的智商还真不是盖的,竟怀疑到如此地步? 段琴心想,简直就是第二个宋灼啊。 第五十八章 猜到什么原因就是什么原因 “小人有一事不解。”项管家壮了胆子问:“还望大人解惑。” “你想问我为何如何袒护小西。” 项林干脆豁出去了:“正是。” 宋灼的凤眸闪过一道光:“你自己猜,猜到什么原因就是什么原因。” 项林心想:坚决不猜! 诚然,段琴他就是故意的。 不过是谁下的毒就不得而知了。 宋灼这厮阴险狡诈,对非常人用非常之道。段琴是灵狐,鼻子好使,一下就闻到了食物中的毒药。 他想若剑走偏锋中毒,此招攻心,必能让宋灼和项林放下对自己的戒备。 即使事情看起来疑点重重,不过结果是无解。 毕竟,段琴从头至尾都未参与其中,只是不小心替宋灼中了毒罢了。 这项林倒非一般人,以后还是提防着为妙。 ... 宋灼推门而入时,就看见一双素淡如水雾的眸子对着自己含笑。 仿佛自己就是她心尖尖上的人似的。 宋灼不自然的将手放在唇边咳了咳:“好些了么?” 段琴点头:“本来胸也闷脑壳儿也疼,不过一看到大人啊,我就哪里都不痛了。” “你又胡言乱语。”他有些嗔怪,言语倒是没先前那般大惊小怪了。 她颇为不正经的凑近宋灼:“大人可知晓奴婢为什么不喜欢吃糖吗?” 宋灼知晓若他不配合着问“为什么”,这人非得缠一晚上。 姑且看她病着,让她一回。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大人,我的心啊就很甜很甜,再吃糖岂不是很腻?” 宋灼已然习惯了她的风言风语,但眼神不自然的飘向窗外,就是不看段琴。 “所以大人,我可不可以不用吃蜜饯,也不用喝那腥味的药?大夫都说了,奴婢躺几日就好了。” 宋灼那刚升起来的甜蜜如被浇了一头冷水:“药还得喝,蜜饯什么的你爱吃不吃。” 又生气了!可是这是为什么? “下毒之人还未找到,但这仇我势必会替你报的。”宋灼又道。 段琴眨眨眼,睫毛如蝴蝶翅膀轻颤:“恩,我信你。” 宋灼的脸色忽然就松动下来,他觉得眼前这人是真心实意的相信着自己。 段琴:这怎么又不生气了? 根本不懂宋奸人生气的点是什么! 宋灼又柔婉了三分:“小夏是留不得了,我已命人打发她出府了。” 以往这府里的事,宋状元郎哪会插手?而且就算插手了,又怎么会和她这个小小的婢女说呢? 段琴听说小夏临走时哭天抢地的,就和死了爹娘的一个劲的说冤枉。 说希望见宋灼最后一面,就算被冤枉死也无憾了。 宋灼倒真的见了小夏,小夏语无伦次的激情澎湃的说了一通,说是在厨房里看到了蛇。 不过眼下天也凉了,哪里来的蛇? 一听就是胡说,偏偏小夏说的有鼻子有眼。 “那蛇的长相与平日里见到的颇为不同,五彩斑斓且细长,一见到有人来,那蛇扭动脖子看了看,最后不知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小夏举手发誓:“如有半句谎言,便叫奴婢死无葬身之地。” 宋灼:“当日你为何不说?” 小夏死死咬唇:“其实...其实奴婢一直不喜欢小西,就在她最爱的红烧鸡里下了泻药,奴婢只是...只是想出出气,并没有想害她,所以就...就算见到蛇,奴婢也不好说出去。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杀人啊。请大人明鉴!” 第五十九章 小西姑娘可要当心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小西碰巧也吃了红烧鸡,体内两种毒相容,竟让她恶心不止。 顺带着将肚子里的毒全吐了出来。 毕竟,连大夫都不知为何毒,若没有这种巧合,小西必死无疑。 宋灼只一句:“女人的眼泪对我无用,说完了就走吧。天黑了,你就难找地方歇脚了。” 听听,这是一个男子该说的话吗? 可是小夏还感动的哭了!就为了那句“天黑你就难找地方歇脚”。 “大人明察秋毫实在威武!” 反正段琴看小夏也不对眼,这下更好了,眼不见为净。 不过,中毒的人不是她吗? 为何宋灼这些天看起来脸色煞白,唇色全无。 “你的脸色像是涂了一层面粉,还不均匀的那种。” 宋灼起身,段琴瞧的仔细,他的衣服竟大了些许,或者说他这几天瘦了很多。 “许是...最近变天,身子受寒了。” 宋灼又道:“等过几日,你身体好些了,陪我出去一趟。” 这算是给她正了位,以后的小西不是以前的小西了。 她终于可以在宋府横行霸道,为虎作伥了! 段琴这一躺就是月余,每日喝着那种腥药,身体早已好的差不多了。 又觉得自己好的太快让人起疑,硬生生又逼着自己多躺了几日。 要起来时,岂料宋灼以“屋外风大,容易被吹瘦”为由,又逼着她躺了几日。 出了房门,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躺着,真他娘的舒服。 他不过一百年小妖,若是人类,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光景。 段琴竟生出一种想养老的感觉了。 不过真是出师不利,第一个遇见的人竟是项林。 那人平日姿态甚高,此时竟朝段琴难得的拱拱手。 难道她因为救了宋灼这事身份水涨船高? 只是项林说话的调调听来着实让人难受,像是被捏着嗓子不阴不阳:“小西姑娘身体可大好了?” 段琴还未来得及回话。 项林紧接着又道:“我瞧着还未好透,不若再回去躺着,免得大人担心。” “奴婢已好透了。”再躺下去段琴就要发霉了:“大人现在何处?” 项管家呵笑一声:“大人做事哪有向我们下人禀报的道理?我们做下人的所要做的就是把大人伺候好。府上事多,小人先去忙了,小西姑娘还是躺着为妙,免得被西风给吹瘦了。” 一段话下来,咬音重的皆是“下人”二字。 段琴这些时日,活生生的吃胖了好几斤,脸部也较以前圆润许多。 项林一口一个被“西风吹瘦”,摆明着是嘲讽。 项林讨厌小西,已成为常态,尤其猜到好吃懒做的丫鬟可能成为宋府第一个女主人,项林就气的吃不下饭。 项林也不看段琴,指挥着下人在院中柱子上贴奇怪的符咒。 段琴细细一瞧,不由得汗颜,这不是那破道士的符咒吗? “项管家,您这是再贴什么呀?” 项林这厮,倒是在府中各处贴了个遍,尤其是宋灼的居所。 “府上近日怪事颇多。国师大人未进皇宫时与大人交好,留了一些驱邪的符咒,这便贴着,或许能驱蛇也说不定。” 项林听小夏说的邪乎,那蛇若能通人性还能下蛇毒,指不定是妖物作祟。 段琴陪着笑:“既然是国师大人的符咒,必是非同一般。” 项林不阴不阳的说道:“小西姑娘可要当心了。” 第六十章 大家都在嚼舌根子呢 段琴闻言一震,回头瞧他。 莫不是这人看出了什么? 项林接着又道:“仔细着身子,大人可花了不少心思给你调养呢。” “必然。”段琴走出几步,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大人今日起来时洗脸用的长帕子,拧了三下,覆在眼睛处片刻。而后吃了三块桂花糕,喝了一杯白水。跨门槛时先抬的右脚。” 见项林呆愣,段琴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那日提了要求后,宋灼果真将他每日早上吃了什么干了什么一一写在纸上,压在茶杯下,段琴一醒来就看到了。 宋大人如此有心,段琴自然是要用来气一气项管家的。 有本事,再接着赶我走啊。 只怕你越赶,我在大人心中的地位更重。 好在这些符咒的灵力并没有多强,只要他不使用法力即可,但凡他动用了丁点,到时必会被季道域那臭道士发现。 自从病重以来,段琴觉得自己的灵力越来越强,几乎到了突飞猛进的地步了。 或许是因为和宋灼亲近了些的缘故,宋灼这容器可真是妙啊。 不过妙归妙,该是自己的东西总得拿回来。 不然就算涨的再快,自己还是任由道士拿捏的小妖。 而今之计,只能在府外动手。 眼下就等着宋灼提外出之事了。 ... 小东本就与段琴分在一个屋子,自段琴病后,屋子只小东一人住。 段琴还未进屋子,里面就传来莺莺燕燕的声音。 “要我说小西就是个狐媚子,手上有勾搭人的本事。小东姐姐同小西一道伺候大人,凭什么姐姐就被安置在外院?要我说,姐姐也别端着架子了,不如学学小西。” 小东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家里虽清贫但好歹也是清白人家,我...不会那些。如今我人更是在外院,我又能如何....” 话里话外说的意思就是小西她家不清白不正经。 但小东一面鄙视小西,一面又幻想如果给自己一个机会进内院,她绝对有机会带球跑。 小春:“大人怎么....怎么就喜欢那种狐媚子呢...我就不理解了,大人应该娶清白人家的大小姐才对...” 小秋:“那能怎么办呢?小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大人哪能看清她的真面目呢?倒是可怜了小夏,白白的做了牺牲品。” 段琴啪的一声推开门,狭眸透露着笑意:“呦,大家都在嚼舌根子呢。” 她说完这句不在发一言只闷头收拾着自己的包裹。 小春气的就要上前理论,被小秋拉住了。 自小夏事件后,项管家明令禁止府中下人禁止聚在一起唠嗑嚼舌根子,否则小夏就是下场。 小秋勉强笑笑:“手上活儿忙完了,就来坐坐。小西这是...” 段琴的凤眸中带着一丝得意:“大人说了,今日起,让我贴身伺候。”说罢朝小东道:“不好意思啦,今日起,你要一个人住啦。” 无形的装逼才最致命。 小东气的脸色通红。 以往小西就极少回来,小东就独自住着一间屋子。 小西说这话的意思好像她从前同她住在一起似的。 小春背着段琴对小秋耳语道:“她应该没听见我们的话吧?” “你们声音那么大,我又不聋。”段琴启唇,故意拖长音调:“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段琴收拾好行李:“不过你们确实说对了一件事,我真的是狐媚子。走啦!” 段琴确实是狐狸,狐狸擅长媚术,被人称一句狐媚子也不为过。 不过众婢女看来,这小西分明就是在耀武扬威。 第六十一章 小东来外院加衣 “小西!”小东喊住他,脸色不善:“我且问一句,大人将我调去外院,可是你说了什么!” 小东原本与小西一道在宋灼身边伺候,伺候第一天就被勒令在院中洒扫,不得踏入内室半步。 前几天,大人竟只让小东在外院做粗活,不得踏入内院。 小东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当真众人的面发问,目的就是为了让众人愈发讨厌小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独独得大人赏识的婢女,必是受其他婢女的嫉妒。 又来!这人本事怎么这么厉害!明明自己坏透了,偏要做一副被人欺负的可怜模样,反倒是段琴里外不是人。 “我什么也没说,倒是小东你扪心自问,自己做了什么惹得大人不快。” 小东一心虚,声音更大了些:“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那日的事应该无人看见才对,小东这才有恃无恐。 “这不太好吧?真的要我说?”段琴将主动权交到小东手里。 小东犹豫了准备着糊弄过去,倒是小春开了口,表面护着小东,实则是为了坐山观虎斗。 使得小东与小西之间矛盾越来越大,最好都被赶出府去。 “你有本事就朝小东身上泼脏水啊,我们都听着呢,若你有半句假话,就让项管家给我们评评理。” 这话也就说说,哪敢真的去寻项管家过来。 除非是都不想待在宋府了。 段琴可真无奈:“项管家一人管着偌大的宋府,自是管不到小东身着单薄的去伺候大人,而大人体谅小东,怕她冻着,就让她来外院加衣。” 小东闻言整个人一僵,不可能被小西发现的!那天,小西明明躺在床上的。 小西身受剧毒后,小东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裙,走起路上身影曼妙。 身上更是特意洗过,走近了闻有淡淡的清香,包管让男人闻了挪不动脚。 她捧了蛊补汤去寻大人,宋灼那些日气色不好,身子瘦了一圈。 她敲门时无人应答,便大着胆子推门而入,进了内室。 隔着屏风看到宋灼正背对她,而桌上放着一碗,宋灼拿刀的手往身后一背,声色俱厉:“谁让你进来的?” 宋灼平日虽不爱说话但也未曾同下边人发过脾气,是以,小东吓的弄撒了汤碗,身上冷汗涔涔。 噗通跪倒,领口敞开了些,能看到无限春光。 “奴婢见...大人近些日...气色不好,便嘱咐小厨房煲了些补汤来,先前奴婢敲过门,无人应答,这才擅作主张的进来了。” 小东越发紧张,空气里有丝丝血腥味,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奴...奴婢放下汤就走,绝不多嘴。” 待看到小东的穿着打扮,宋灼还有什么不理解的:“你什么都没有看到。还有,今日起,你不用在内院伺候了。” 小东不是没猜过那日宋灼再干什么。 莫不是大人也中了毒?需要放血什么的。 此事容不得她多想,只得烂在肚子里。 不过更让她吃惊的是,这种事大人居然和小西说了,莫非大人是真的就喜欢这种狐媚子? 第六十二章 想离府出走? 宋灼哪里会和段琴说什么,不过是见着宋灼身边无人伺候随便问了一句。 毕竟开始时,小东还端着蜜饯进来伺候,后来就不见人了。 宋灼道:“小东不适合伺候内院。” 一手端药汤,一手从怀里掏出糖葫芦递给段琴。 “那大人是不是觉得就奴婢我很适合伺候内院?” “确实。”宋灼点头:“我素来不喜人伺候,项林非要给我安排婢女,还在你够懒,不常在我眼前晃动,我也没什么违和感。” 段琴:... 后一回,段琴倒是无意听项管家道:“既然小东不怕冷,就让她打扫外院子风最大的那块地儿,免得不知道自己天高地厚,见到床就想爬。” 段琴这才推断出来小东必是勾引宋灼未成,被罚外院当粗使丫鬟了。 段琴话一出,小东气的大喊,嘴唇颤抖:“你血口喷人。” 声音越大,底气越不足。 “我劝你还是小声点吧,若是惹来了项管家,到时候怕是外院也扫不成了。” 小东二话不说就要扇段琴耳光,段琴躲得快,一巴掌回敬过去,打的小东狠摔在地。 段琴继而贱贱的说道:“哎呀,你的脸怎么跑到我手上来了?把我的手都弄疼了呢。这双手可是要伺候大人的,弄疼了,小东,你赔得起吗?” 呦呦呦!这就是凡间管家的宅斗,可真是刺激有趣呢! 不过没有对手,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啊。 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人出来阻止这件事。 段琴一走,余下几人各怀鬼胎。小秋率先道:“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小东你脸还肿着呢,找点药膏抹一抹,免得明日被项管家看到了不好。” 小东哪里还顾得上脸,急忙去拉小秋强辩道:“小西血口喷人,你们别信她。” 小秋笑笑,扯下小东的手:“莫要在纠结此事,当务之急的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院子里和和气气,大人也舒心不是?” 小东怄气的不行,她们谁不想上大人的床,但是又不得不装出清纯的模样,而今对小西的恶意,不过是因为小西入了大人的眼。 她们一方面怂恿小东自己去爬床,一方面若小东真爬了,立马又被她们嗤之以鼻。 段琴拿着自己的小包裹,嘴里叼着一狗尾巴草,就靠坐在宋灼书房前的栏杆上。 宋灼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那人见他走过来,大老远的就蹦起来,似是满心欢喜能见到他。 那种被需要的感觉,真的,让人从脚到手都很温暖。 宋灼看到包裹时沉了沉脸色:“怎么?想离府出走?” “确实要出走。所以特地来知会大人一声。” “宋府的丫鬟,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宋灼微眯双眼,又想到那日在病床前许诺小西可随时离开。 声音越发森寒:“你若要走,何必多此一举的来知会我?眼不见为净的好...” 段琴点点头:“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奴婢特来知会可不是多此一举,这事儿还非得要你同意才行?” 宋灼:“项管家不会再为难你的。” 段琴咧嘴一笑:“那我当大人同意了!” 她拿手去勾他的衣袖,轻轻的晃了晃:“我是想从我的小屋子出走到大人的大屋子里来可以吗?” 宋灼:... 第六十三章 更好更快更强 宋灼着实脸红,无端的发了一通气,气都发了,还待如何? 当然是当没发生过! 当即语调淡淡问:“为何?” 他没有抽出自己的衣袖。他居然没有抽出?还没有冷嘲暗讽? 这宋灼是脑子坏了吗? 段琴倒是自己先收回手,眸子里满是春日的阳光:“自给大人暖了床后,府上就有些人瞧我不太顺眼了,我无依无靠,也不知如何自处,倒不如一心一意的近身服侍大人好了。” 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是真是离开他就只得孤零零一人了。 两人进了书房,宋灼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才压住了自己心中的燥意。 见小西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当即不自然咳了声:“知道了,先下去了。” “啊?”段琴想他能下哪里去呢?借着和小东闹僵的机会,离宋灼更近些,岂料他根本不为所动。 “那我就站在门口,大人有事唤我。”又哎呀呀叫了两声:“包袱可真重,我先借大人的桌子放一放。” 段琴是打定主意了,怎么地,都要赖在宋灼这里不走了。 “叫项林来一趟。” 段琴着实生气,也只得小声嘀咕:“怎么大人回回都让项管家过来治我,我...包袱我拿走...项管家就不叫了啊?” “不叫项管家来,如何给你安排住处?” 宋灼指了指书房最阴暗的那个小隔间:“你自己同项管家说就在那摆一个榻吧。” 段琴跑到项林那,腰杆子挺的直直的。 “大人说了,今日起,我就贴身伺候,就在书房最光亮的地方摆一个最大最舒适的床。对了,我如今不同往昔了,这衣服啊项管家看着给我置换几身。” 项林脸色直气的发紫。 段琴:“我相信,宋府在我和项管家的带领下,一定会发展的更好更快更强。” 项林黑着脸:“小西姑娘对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无师自通,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就是官家小姐呢。” 段琴:“官家小姐这辈子也就不可能了,但官家娘子还是有机会滴。” 项林:“你...!” 段琴觉得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啊:“对了,大人今日早晨没吃桂花糕,只喝了一杯蔗浆。项管家,我可以走了吗?” 这这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竟然连“奴婢”二字都不用了。 ... 项林自是将此事添油加醋的说给宋灼听了,岂料他家大人听完并不言语,反而嘴角轻轻上翘,心情好像也很好,这一定是错觉!! 宋灼放下笔,微抬了眼皮:“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压压小西嚣张的气势呢?” 不知怎么回事,项管家生出“虽然再问我,但我的意见对大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是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管家,项管家咬了咬牙开口:“下毒之事还未查明,小西的嫌疑也未洗清。眼下,不如将小西晾上几天。” 项林哪里看不出宋灼对那懒丫鬟的态度,尤其是懒丫鬟为了他中毒后。 他这也算是拼死进言了。 常言道“忠言逆耳”,总是要有人做逆耳的事,才能去说忠言。 在项林以为宋灼会忽视他的建议时宋灼意外的点头了:“甚好。” 宋灼起来时,天还是黑的。他性喜甜,每日早起时头晕目眩吃点甜的会缓很多。他捻了一块桂花糕吃下肚又喝了一杯蜜水。 第六十四章 味道尚佳,不及桂花糕 吃得差不多了,提笔在纸上写道:一块桂花糕,一杯蜜水。 将纸压在杯子下,整了整朝服。推门而出,身子融入夜色中。 府外小厮牵着车已在候着了,见到宋灼拱了拱手:“大人。” 小厮如往常一般就等着宋灼上马,然而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他家大人站在原地,似再想事,忽然开口道:“且等一下。” 说罢又入了府。 小厮诧异,他家大人可是从来没有此种反常的举止。 宋灼守时,做事井井有条,但马也有失蹄的时候,莫不是大人忘记带什么了? 宋灼回到屋内,提笔又在纸上写道:一口芙蓉酥,味道尚佳,不及桂花糕。 芙蓉酥是他在整理好朝服之后,眼见桌上项林备好的新茶点,就这么咬了一口,才出的门。 项林最近爱换糕点的花样,今日芙蓉酥,明日红豆酥,但宋灼一向不爱吃,也只吃桂花糕。而今日,这么吃一口完全是一时兴起。 宋灼何愁猜不到项林的心思,项林在等着抓小西的小辫子,这才变着法儿换糕点的花样。 他将纸重新压在杯下,展颜一笑。 他在帮着他的婢女骗他的管家,就为了瞒住婢女偷懒的事。 出府时,小厮好奇的看了看大人的手,没多东西啊。 所以,大人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 段琴哪里知项林和宋灼的小九九,只知道虽离宋灼更近了些,但宋灼却不召见自己了。当然段琴知道这是宋灼给她的下马威。 意思是:别以为你离我近点,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召见你时你仍什么都不是。女人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思深沉啊。 但夜里,段琴总是会偷偷溜到宋灼屋内。 凡间的迷药对妖无用,可是对凡人却是大大的有用。 宋灼善疑,段琴也不敢下太多迷药,因而宋灼只是深睡。 若动静大了,也是会被惊醒的。 段琴不敢有大动作,小心翼翼的靠在宋灼胸口处一小股一小股的吸收灵力。 黑暗中,闭着双眼的宋奸人几不可微的皱了皱眉。 宋灼穿的少,那人离的太近,呼吸打在自己身上,凉凉的,酥酥的。 项林愁啊,愁的整晚睡不着觉。 虽说大人答应他近些日子冷落那懒丫鬟,但是懒丫鬟现在就住在书房的小隔间里,离大人也不过数十步之遥。 若这丫鬟真心怀不轨,分分钟就能往床上爬。 想想自己到时候还得对着她下跪哈腰,敬她一声西姨娘。 项林就觉得比吃了屎还难受。 他得守着,守住大人的清白。 书房廊下守到三更天,项林直打瞌睡。冷风一吹,身子一哆嗦,迷迷糊糊张开眼。 他瞪大了双眼,黑暗里,他贴在柱子上的符咒正发着光。他揉了揉眼,没有光,难道是看错了? 当初,国师赠予符咒时,宋灼说什么也不肯要,项林这才接了下来。 那时,国师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宋灼,你总是会用到的。” 莫非,那时,国师就料到大人命中有一劫? 项林心里急,却也知不可打草惊蛇。 第二日,项林见到宋灼,见宋灼小声咳嗽。 项林心中越发有不好的预感:“大人身体不适?” “无妨。”宋灼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许是昨日降温受凉了。” 段琴听得心一惊。昨日只顾着吸灵力,竟掀了宋灼的被子。 这吸了小半个时辰,也让宋灼冷了小半个时辰。 更深露重,哪有不着凉的? 幸好下了微量迷药,否则一般人哪有不冻醒的! 第六十五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但段琴记着宋灼说过这几日陪他出去的事。 耐心等待几日,宋灼终于又让她进书房研磨。 段琴激动的险些要将砚台磨了个底朝天。 “大人,我可终于见到你啦!” 段琴喋喋不休:“你可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这都好几日没见啦,几日来着?” 他想了半天,着实没想清楚到底是几日。 可真怪不得他,每日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开张口,眼睛一闭一天就过去了。 哪知道今夕是何夕? 宋灼忍无可忍,见那人还在纠结着,将书直接扔在桌上:“五日!” 不是欢喜他吗?怎么连几日不见都记不清楚。 “大人!”段琴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原来你一直都在听我说话啊。” “我又不聋。”宋灼脸色缓和,随手又将书拾起来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可是你老不做声,我以为你习惯性聋呢。”段琴又凑了过来:“十五秋没见,瞧大人思量我。思量到比黄花瘦了。” 这些天,宋灼似乎又瘦了些,脸部棱角越发分明。 段琴越发的觉得对不起宋灼。 可一想到宋灼曾出卖过自己,这才将心里那点愧疚心思压制住。 宋灼语调淡淡,已然习惯小西的疯言疯语:“没脸没皮。” “我啊,将脸皮赠与了大人,我不要脸,大人厚脸皮,天生一对,互补的很。” 段琴勾唇一笑,竟让宋灼倏地红了脸。 小西生的并不比别人好看多少,可是她有一双细长会勾人魂的眼睛。 眼睛一笑,弯弯的,比那春日还要明媚三分。 “所以啊,大人何时能对我厚脸皮一回,我便谢天谢地了。” 宋灼:“你若哪日对我不那么不要脸,我更是谢天谢地。” 段琴胡说起来谁也挡不住,又问:“大人想不想要千金呀?” 宋灼:... “我能立刻给你。”段琴几乎是用口型再说,眼神一弯,带着魅惑的意味。 “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宋灼眉梢有些颦紧。 今日,他去见了钟旻,钟旻才刚娶妻,娶的是尚书家的嫡女梁施施。 他能从梁施施发亮的眼中只看到钟旻,这个女子实在是很喜欢钟旻。 宋灼便斗胆问了一句:“何为喜欢?” 梁施施听完便瞥一眼钟旻,脸迅速红了下去。 倒是钟旻打趣:“风阶兄莫不是开窍了?” 宋灼摇头,只淡定说道:“只是看到离落兄和王妃相濡以沫,又想起我认识的截然相反的一对夫妇,这才有了疑惑。” 梁施施压了压脸上的羞涩,问道:“如何个截然不同法?” 宋灼:“那女子常常将喜欢挂在嘴边,她说的太多又那么不假思索,男子反倒不知如何相处了。” 梁施施淡笑:“或许是因为每个人表达喜欢的方式不同。” 她又看了一眼钟旻:“但我性子内敛,若真的喜欢,反而说不出口。” 当晚宋灼心事重重,第一回召见了他的姨娘们。 黄姨娘着实懵傻。她来宋府好几月了,连宋灼的面都没见过。 谁曾想,今日倒是措不及防的见到了。 这人长得可真是俊俏,坐在那儿不动,就和一幅画似的。 那副画终于开口了:“你是被逼无奈才来宋府还是因为真心欢喜与我。若是前者,我可送你衣食无忧的离开。若是后者,你需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黄姨娘当即道:“奴婢自是喜欢大人,大人有话可直说,奴婢知无不言。” 宋灼的眼如一深潭:“怎么个喜欢法?” 第六十六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黄姨娘诧异了,原是以为府上小西姑娘中毒宋灼下毒之人就在府上,想要彻查什么的,却不料大人竟问了这么个奇葩问题。 黄姨娘觉得,大人像是再问她,又像是再问别人。 要这么具体的答案? 黄姨娘一时也没想好,只信口捡了一些好话说。 “奴婢想守在大人身边一辈子。” “若我以后娶了正妻,忘了你呢?”宋灼问:“那你这样值得吗?” 黄姨娘的脸上还是得体的笑:“奴婢只要大人开心就好。” 宋灼起身,什么也没再说就那么走了。 黄姨娘坐立难安,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 后来,黄姨娘一打听,府上的陈姨娘、李姨娘皆被叫去问话,洗的身上香喷喷以为翻身的机会来了,岂料宋灼又让她们回来了。 宋灼从她们的眼中看不到如梁施施看钟旻时眼中的光。 他确认他府上的姨娘都不喜欢自己。 而小西,张嘴闭嘴挑逗自己,她的眼中亦没有光。 那时,宋灼才想明白,无论是性格内敛的还是外向的,遇到喜欢的,皆会生气、会嫉妒、会小心翼翼,会羞涩。 而不是将喜欢随意的挂在嘴边,却连几天未见都不知道。 宋灼早该想清楚,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宋灼收回自己漂浮的心思,嘴唇轻启,冷言一出:“出去!” 往日他也不言苟笑,而今严肃起来竟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啊?”段琴一愕,简直莫名其妙,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弹指温情消,刹那翻脸快。 “听不懂人话吗?”宋灼的话带着丝丝怒气:“今日不需要你伺候了。” 男人的脸,六月的天!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当小爷没脾气吗? 小爷发起火来,管你是什么破状元郎,就是天王老子也照怼不误。 段琴咬咬唇,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奴婢见大人中气十足,想必是明日、后日、大后日以至于每一日都不需要奴婢了!” 话说出来段琴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出来时顺便摔了下门。 可是他还没高兴三秒,一件为难的事浮上心头。 他如今住在书房的小隔间里,宋灼那么爱看书,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 低头见啊低头见! 宋灼见那人带上门,低头接着看书。 倏而,将书重重砸在地上,打开窗晚风吹了进来,将他乱如线的思绪吹的越来越乱。 月亮渐上中天,人间仍是黑暗。 灯光下,黄纸符咒隐隐约约能见轮廓。 他知道是项林贴的,却没说什么。 他默许了这种做法。 可此一时彼一时,越看越心里郁结。 “项林!” 项林推门而入:“大人。” “将符咒即刻去了。” “大人!”项林急道:“万万不可,府上近日不太平,贴着符咒好歹求个心安。” “心安代表安全吗?”宋灼双手背后:“既然不安全,心安又有何用!” 项林直言不讳:“那日小西的毒虽莫名其妙解了,但连大夫都不知她中了何毒,小人联系前后小夏说的话,说真是蛇...” “听不懂人话吗?”宋灼脸上皆是愠色。 若分析前因后果,他家大人自是更胜自己一筹,可如今,他家大人就是什么动作也没有。 得!既然大人都不急,自己做奴才的又有什么可急的。 横竖大人心中有数。 横竖,要死的也不是自己。 第六十七章 你怎么还在? 项林出来时,段琴忙迎上来:“大人今日怎么了?平日也没见他这么大火气。” 他可是隔着一扇门都听见了宋灼的怒斥声。 项林说话一板一眼:“小人不敢妄自揣度大人的心思。夜已深了,小西姑娘好生休息吧。” 接着便又唤了几个奴仆来:“动作利索点,符咒好生揭下来别弄破了。” 有一奴仆不小心撕坏了一角,惹来项林斥责:“让你好生揭下,你偏偏弄坏,听不懂人话吗?” “请管家责罚!”奴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段琴无端生出冷汗,“听不懂人话吗?”这句今日可是听到了两回。 这里听不懂人话的还有谁,不就是自己这只高贵的狐狸么? 莫不是宋灼怀疑了什么? 宋灼因身体不适请了几日假不去早朝。 白日在书房晚上很早就回了房,倒是和小西错开时间。 因他不召见,段琴也乐的清闲,只想着怎么打发时间好。 只是他若不带自己出去,这便又错过了一次良机。 可是该怎么靠近呢? 段琴分明摸透了宋灼闷骚的性子,这才敢厚着脸皮勾搭。 因他发现宋灼心情好时,灵力格外的强盛。 而宋灼又喜欢听他说好话,段琴这才挖着心思说甜言蜜语。 岂料,却不管用了。 ... 这边,宋灼堪堪将身体养好,项林端了药推门进来。 宋灼放下书,语焉不详的问:“怎你进来伺候?其他人呢?” 这话说的项林着实一愣,这些天不都是他送药进来吗? 项林料想小西姑娘是失了宠,自己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府上那群眼高手低的人去欺负小西。 而今,宋灼这又问起? 当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项林道:“今日倒是见过小西姑娘一回,她在梅园采露呢。” “知道了。”宋灼将药端起来一口气喝了。 又问:“这几日身体不适可有人登门拜访?” 大人呦,这又是怎么啦? 项林表示听不懂。 自前几日宋灼病了,便拒绝一切探病拜访。 先前确实有不少人络绎不绝来宋府,带上好些灵芝人参,项林一一婉言拒绝了。 宋灼一向也不是笼络之人,更不甚关心谁人来拜访。 项林只好老实作答:“按照大人要求一一好生招待吃了茶再走的。” 宋灼点点头:“知晓了。” 项林拿着药碗便准备退出去。 “那别人问起我的病来,你是如何作答的?” 项林退到门边的脚只得生生迈进来:“大人偶感风寒,身子不爽利,恐会过病气给各位大人。改日大人会亲自登门拜谢。” “哦,知晓了。” 项林迈了一条腿过门槛。 宋灼又道:“哪些人问过我的病?” 他问话时,自始至终都没抬头,只低着头似是要将书看穿,因而也没看到项林的囧状。 项林只好恭恭敬敬作答:“与大人交好的谢公子、李公子、陈公子皆来探望过。” 宋灼点点头。 项林等了会儿,见大人似乎无话可问,两条腿一并迈了出去,预备着关门。 岂料宋灼又道:“府上可有人问的?” 项林又只得迈了进来,这问话不能一次问完吗? 天爷啊,大人在别扭什么呦。 “府上之人皆是关心大人的病情。只不过怕扰了大人清净,这几日工作也格外小声。”说完,项林补充问道:“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宋灼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项林便等了会儿,宋灼复又抬起头,像是才看到他似的:“你怎么还在?府上今日不忙?” 第六十八章 是大人的别扭和反常让小西与众不同 项林只好道:“府上今日不算太忙,只一些平日琐事之事,那小人先下去了。” 府上怎么可能不忙? 自解语上回让小夏看着厨房致使小西中毒后,解语就被卸了职,项林如陀螺一般内外兼顾。 项林想等手上闲下来,再招一批长相普通手脚麻利的丫鬟进来。 那时候,在慢慢的将小西拔掉。 可此时两人眼观眼,鼻观鼻,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项林见大人正色看过来,似乎还是有话要说,自己也不好再走。 “院子今日可有洒扫?”宋灼又问。 项林能感受到自家大人再强行找话题的尴尬。 他可并不认为自家大人终于意识到当管家的有多辛苦了。 “院子每日都有洒扫。” 宋灼起身拿手抹了一下窗台,捻起手指像是搓灰:“这就是洒扫的结果?” 说罢背手而立:“重新洒扫。” 项林没看清宋灼手上是否沾灰,倒也不好再看一遍:“小人这就安排下去。” 不一会儿,小秋战战兢兢进来洒扫。 见宋灼无旁的事又战战兢兢离去。 小秋一出门,项林便细无巨细的问:“大人可有说什么话?” 小秋如一个颤抖的小鹌鹑:“无...无话。” “那你洒扫时,大人是什么表情?” 小秋几乎快哭出来了:“奴婢不敢抬头看,但是余光瞥见,似乎大人...再生什么气。奴婢发誓,窗台今日打扫的十分干净,奴婢绝没有偷懒。” 项林站在门口迷瞪了会儿,大人今日为何如此烦躁? 说话绕来绕去? 他一拍脑袋,这才明了。 原是拐弯抹角的问小西姑娘! 而他方才没理解透,竟叫小秋去洒扫。 小秋还道:“大人还让您进去一趟,说是有话要问。” 项林只好又进去一回,只见宋状元郎负手看窗外,身着白衣俨然如松:“梅园的花可是开了?” 当然是还没开,凭着多年当管家的经验,项林总觉得大人需要的答案是‘开了’。 “是的,今年雪水多,花开的尤其好看。” 宋灼哦了声:“折几枝放到书房来。” “是。” 宋灼又道:“你心粗,必定折不好。换一个心细的人来折,莫要折掉了花。” 小西哪里独一无二了?她很普通,甚至还较一般婢女们懒。 可是被大人惦记上了,就怎么与众不同了? 后来项管家才想通,是大人的别扭和反常让小西与众不同。 这边,段琴被叫回。 手上直接被项管家塞上一个吃盒。 “这是给我吃的?”他惊喜的就要揭盖子。 “你觉得呢?” 段琴收回手:“我知道了,肯定是给大人吃的。不过给大人吃的东西不都要先经过我之口吗?”说罢捻起一块糕点吃起来:“大人这是百忙之中终于又想起我了?” 项林也甚是不解,他从未对段琴信任过。 又一想,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是更好吗?就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瞟了眼段琴,继而一板一眼道:“咱们做下人的...” 段琴就和唱快板似的接过话:“谨言慎行、少说多做、该做的就做、不该做的不做,该看的也别看,不该看的更别看。”来来回回就这些话,念的段琴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奴婢晓得了。大人还在候着糕点,奴婢这就先去了。” 项林:“顺道折几枝梅花插在大人书房内。” 段琴:“折梅?这梅花还没完全开好呢。” 项林:“废什么话,你只管折就是。” 做管家的,就得为大人的面子着想。 他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哦,当管家好累。 第六十九章 它是一个成语 段琴虽不喜项林叽叽歪歪的,不过不得感慨,宋灼这是走了几辈子的狗屎运才得了这么一个衷心的管家。 项林也不是想不通,若大人真喜欢这一无是处的丫鬟,收了便是。 就怕这丫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该敲打时就得敲打。 当即笑意盈盈问道:“小西姑娘,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项管家请说。” 项管家:“门当户对这四字小西姑娘是怎么理解的?” 小西颇为认真的想了想:“首先,它是一个成语。” 项林脸上还带着笑:“继续。” “其次,它是一个四个字的成语。” 项林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继续。” “没了。” “没了?”项林不可思议。 “因为奴婢蠢笨,没读多少书,对成语什么的都一知半解。大人说了,我以后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说成语。”说罢像是才意识到什么:“瞧我这嘴笨的,项管家哪里是什么外人啊!” 项林拐着弯的说自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段琴哪里听不懂。 就他家宋奸人是宝,别人都是个上赶着不值钱的草! 小爷我可是青丘的雪狐!雪狐你懂吗? 冬天都不掉毛的那种! 项林气的肾疼,面上不动声色:“实不相瞒,我真的很想打你一顿。” 段琴:“哦?是吗?我也是。” 两人几乎同时假笑出声:“哈哈哈,可真是好巧。” 下一秒,项林收了笑,说话也不拐弯了:“小西姑娘是聪明人,势必懂得我的话。既然懂了,就得放在心上。” 段琴眯了眯眼:“当婢女的,还是那种在一群婢女中稍微得脸的那种。干的好了,遭人记恨。干的差了,遭人口舌。尽心尽力了,有人会说奴婢想爬床。马马虎虎打发了,有人会说奴婢不配当此差。性子温顺了,别人会踩,稍微放精明,又落得一个老奸巨猾的名头。” 段琴看向项林:“所以,奴婢也不知道如何为人处世了。奴婢愚蠢,还是先去伺候大人吧。” 当即转身就走。 项林分明是被怼了一顿。 可他居然不生气,细细想来,还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又一想,敢情这小西,平日里都是故意装傻的。 比真傻更可怕的就是装傻装的蒙骗了人精一样的管家。 项林气结,他自诩两眼识破天下人,却让一个小婢女砸了自己的“招牌”。 段琴敲了敲门:“大人,我来给你送花了。” “进来吧。” 论装模作样,段琴算第二无人能及第一。 他低眉顺眼的放下糕点,又插好了梅花。 全程低着头竟真似一卑微奴婢。 梅花还未绽放,带着清晨的露气,萦散着淡淡清香。 宋灼没忍住:“为何不抬起头来?” “回大人的话,奴婢多说多错,多看多错,索性不说不看。” 宋灼看了眼糕点:“就这些?” “就这些啊。”项管家给他的可真就这些:“我发誓,它本来就不多。” 就偷吃了一块,娘的,居然还被发现。 宋灼捏了捏喉咙,似是自言自语:“喉咙有点干。” 这茶水不就放在旁边吗?难道他又选择性瞎了? 段琴只好配合着端起茶水:“大人请喝。” 他看也不看:“有点凉了。” 段琴摸了摸:“不凉啊。” 宋灼心里有些发虚:“哦,那就有点烫。” “也不烫啊,温度刚刚好。” 第七十章 脑子是个好东西 宋灼径直道:“换一杯白水来,今日我不想喝茶了。” 段琴端起就走。 “不要一般的白水。”他莫名其妙的丢了这么一句话来。 段琴反问:“那什么样的白水不一般?” 宋灼又颦了眉,半响丢下一句:“自己想。” 段琴想,这人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怪人! 段琴哪里能想清什么样的茶水不一般。 那项管家迎面走来,抬眼一见是天杀的小西,硬生生的转了方向,掉头就走。 “项管家,项管家。” 项管家只当听不见,脚步越走越快,段琴需小跑着才能跟上。 “我想问项管家一件事。” “小人知识浅薄,恐怕回答不上小西姑娘的问题。” “如果项管家都回答不上来,那么这世上就无人回答的上来。” 这马屁拍的贼顺溜,项林脸色稍霁。 段琴见状抓紧时机开口:“你可知什么样的白水不一般?” 项管家微微皱眉:“白水就是白水,哪有不一般的?” “大人就要喝不一般的水,我上哪弄去?” 项林顿足:“大人亲口说的?” 段琴点头如捣蒜:“对啊,你说他是不是抽风了?咱们府上的水都是井里打上来的,我从哪里变出不一样的来?” “不许非议大人。”项林一下就明了,咳了声:“你今日早上采集的露水可还有?” “没了,早喝完了。”段琴不解项林为何问此话。 甘露纯净,对提升灵力大有裨益。 是以,段琴不去吸宋灼的灵力时就每日早上采集甘露喝。 毕竟,宋灼那小身子板还不够吸的。 项林木着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以后便多采些吧,还有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值得拥有。”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 段琴端着水进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宋灼问:“什么水?” 能是什么水,你家的井水啊。 “回大人的话,此乃奴婢早起时采集的桃花甘露。” 段琴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前些日子大人身上有疾,奴婢急的吃不下饭,恨不得分担大人的痛苦。后从大夫那里听说生病之人若喝些洁净的甘露,身上会爽利些。奴婢便日日起早采集,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 宋灼终于端起喝了一小口,目光瞬间变得柔和:“甘甜可口。难得你有心,居然能起得来?日后便接着采吧。” 段琴巧笑嫣兮:“那是自然,大人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弄给大人。” 宋大爷很满意:“明日我有一个友人聚会。” 这话抛出来,竟无下话。 段琴算是懂宋灼的套路了,这小傲娇非让自己提出同去。 不过他还必去不可,就等着好日子动手了。 段琴放软了语调:“那奴婢能随大人同去吗?” 宋灼有意顿了顿:“吗字去掉。” 段琴一脸开心的谄媚傻笑:“真的吗?奴婢真的太高兴了!” 宋灼轻轻弯起嘴角。 唉!当个奴婢怎么就这么累呢? ... 墨香阁?好一个附庸风雅的名字。 段琴先前以为宋灼要带自己来逛窑子。 亏得他期待了一晚上,还想着人间的花魁是否有九尾狐族的公主万分之一好看。 他一路走一路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一堆竹、两座亭、一荷池、一群之乎者也的傻子罢了。 “凤阶兄,你可算来了。”迎面走来一白净男子,眉如剑挺、凤眼含笑,见面倒是毫不生疏的将手搭在宋灼袖上。 宋灼露出平时里不轻易露出的笑:“离落兄之约,我岂敢不来?” 两人并肩行走。 只见名唤离落的男子打趣道:“我可是为了凤阶兄,冒着得罪整个京城的才子硬生生将这诗会推迟了整整五日呢。” “身子不适,实乃不可控因素。” 离落声音带着关切:“身子可好些了?” “多亏离落兄的药,已好全了。” 第七十一章 会难受 钟旻神色懊恼:“按理说凤阶兄身子才好全,我不应邀你赴约。” “离落兄勿自责。我的性子本就内敛,若不是离落兄牵线,凤阶也无法结识这么多的好友。” “我至多只牵牵线。”钟旻笑了:“凤阶兄自是靠自身的才华引得大家趋之若鹜。” 这两人一言一语寒虚问暖的客套着,听得人耳朵疼。 钟旻这才看到段琴似的,眼睛里带着惊奇的笑意:“你是凤阶兄的小丫鬟?” 丫鬟就丫鬟,什么叫小丫鬟? 段琴一板一眼的回答:“回钟公子的话,是贴身大丫鬟。” 这不明摆着的吗?若她不是宋灼的丫鬟,跟着他干嘛? 钟旻冲宋灼狡黠一笑:“你倒是开窍了。想当年,赴诗会的公子哥谁人身边没跟个貌美如花的丫鬟,就你光秃秃一人,这没少被笑话。而今,想来是无人敢笑你了。” 段琴瞬间虎躯一震,这人在夸自己貌美如花? 怎么这么突然,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宋灼见小西表情瞬间娇羞,含羞的低头。 “今日不同往日,总一人出来不好。” 他公式化的解释。 钟旻点头:“也是!你啊,可是名满京城的状元郎呢!” “夸我一句会死吗?”段琴狠狠的瞪了眼宋灼的脑后勺。 岂料那人忽然回头,不会吧? 段琴明明已经很小声了。 宋灼口型说了三个字。 会——难——受! 两公子并肩而行,段琴和钟旻的丫鬟跟在后面。 段琴看了眼钟旻的后脑勺:多温柔体贴,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再看一看钟旻身边的自家的大人:多冷血无情,嘴巴跟抹了砒霜似的。 这头,钟旻压低声音对宋灼道:“你家这个小丫鬟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人看着傻傻的。” 宋灼今日似乎极爱笑:“确实。” 钟旻有些惊奇:“你今日倒是与往日不一般,爱笑了许多。” 宋灼抿抿唇,脸上恢复了严肃:“大夫说,保持好心情不易生病。” 某拥有顺风耳的狐狸:... 钟旻的丫鬟叫文竹,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丫头。 公子们要在来兮亭里吟诗作对,丫鬟们是不必跟在身边伺候的。 靠近来兮亭不远处有一座小亭子名曰归去亭,丫鬟们就坐在这边等。 既能坐下休息喝些茶水吃些糕点,又能方便随时听到公子们的吩咐。 今日赴约诗会的人不少,包括不请自来的人。 那人一进入视野,文竹的脸色就变了,她扯了扯段琴的衣角,段琴后知后觉。 文竹压低声音:“离她远点。” 这个“她”说的便是那人的丫鬟。 段琴抬眼看去,那公子似是没长骨头似的整个人黏在他丫鬟身上。 而那丫鬟酥胸半露,身形苗条,眼神媚态,完全不是一个正经丫鬟该有的样子。 “公子。”那丫鬟嘟起蜜桃般的小口,指尖只轻轻的捻起那公子的衣袖轻轻摇动:“人家这样好累哦。” 噗,段琴险些一口水喷出来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那公子拿指尖轻刮那丫鬟鼻翼:“这样就累了,那晚上岂不是更累?” “讨厌啦公子。”丫鬟提袖半遮面,声音娇柔动听,说不出的欲拒还休。 “那是邵旭邵公子。”文竹压低声音道:“以后你若见到他便绕道而行。” “哦。” 文竹等了一会儿,终于等不下去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你不问我为何?我如何继续说下去?” 第七十二章 邵旭挑刺 “那为何?”这糕点可真不错,段琴吃了好几块下去。 “你可知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这问题好生奇怪。 但段琴老实答了:“不是他丫鬟吗?” “是也不是。”文竹凑到段琴耳边,眼睛直勾勾瞪着看那对狗男女依依惜别。 明明来兮亭与归去亭几步之遥,有必要惺惺作态吗? 文竹在心底狠狠淬了一口痰。 “邵公子身边的丫鬟换了好几茬了。不过,没一个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便是这个,虽时间久些却不能长久。估摸着下回见到邵公子,他身边的丫鬟又要换另一张脸了。” 文竹又拿手攮了下段琴:“你可小心点,邵公子素来与你家公子不对头,我怕他寻着由头将气撒你身上。” 段琴配合着生气:“岂有此理?” 看不惯宋灼,请你将他吊着打一顿,凭什么欺负我?我也看不惯宋灼啊! 文竹:“天下岂有此理的事多了去了,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能让事情‘岂’到我们身上来。” 文竹又轻轻叹口气:“陈方正陈公子婢女绿翘素来与我交好,几月前被邵公子瞧中了,张口便要去。陈公子自是不愿,邵公子言语轻挑了几句,这事儿被陈老夫人知晓,罚绿翘跪了好几日。绿翘身子哪受得住,生了一场大病,到今日都没好透。人常道红颜祸水,我看啊,祸水非红颜,而是那些将红颜推出来顶罪的男人们。” 人间居然有觉悟这么高的女子,这倒是难得? 段琴倒是对文竹肃然起敬了。 这头,邵公子婢女兰之花枝招展的扭了过来。 归去亭倒宽敞若是稍稍挤一挤倒还有坐下三个人的空间。 可偏偏无人动弹。 兰之也不气,柿子挑软的捏,眼珠子逡巡一圈。 身子扭着走到段琴身边:“我能坐这儿吗?” 亲娘啊,声音几乎能滴出水来。 当真是梨花一树春带雨。 文竹暗暗按住段琴,毫不客气:“这边没位置了。” 兰之嘴角上扬,不理文竹的话朝段琴道:“多谢。” 说罢身子一挤硬生生挤出一个位置来。 这一挤,周围的人都跟着挪动。 文竹气的就要站起来理论,段琴拉住她:“今日的糕点不错,姐姐尝尝看。” 文竹没接,又坐了下来:“也罢,我强出头个什么劲儿。” 那头,邵旭的到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人的欢迎,隔着不远的距离段琴都能感觉到尴尬。 便是方才,宋灼来时,公子们全站起身相迎,寒暄了好久。 而今,邵旭来了半响自顾自的找话题也无人搭理。 他也不觉得尴尬,对桌上摆着的做好的诗评头论足起来。 这一番说的别人一文不值,又开始说这字写的如何如何,立刻引来千般不满。 有人看不下去便道:“你若有才你现场做一首便是。” 邵旭扯了扯嘴角,眼角眉梢皆是不屑:“这里最有才的不过是碰巧中了状元的宋大人了,宋大人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公子们那边的状况丫鬟们自是看在眼里,这边兰之嘴角的笑容越发洋溢。 兰之这人倒是个厉害角色。 邵旭身边新人不断,可就她一人待的时间最长,几乎重要场合邵旭都是领着她赴约的,原因无二。 其一,她确实生的好看,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其二,她懂男人。 不仅在邵府进退有余,甚至邵旭宠信新人时,她便待她们如好姐妹。 可最后,也是她一个个送走了她们。 第七十三章 墨者看什么便都是黑的 “你是宋大人的婢女?”兰之终于坐不住先开口了。 眼前这婢女虽相貌可爱,却不及自己一半,也不知宋灼是何眼神。 段琴想,装白莲花谁不会? 当即懵懂的点点头:“是啊。” 兰之用帕子掖了掖脸上并不存在的汗:“宋大人可从未带过丫鬟来,看来你对他而言意义非凡呢。” 话中带话,无外乎说段琴是宋灼的暖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文竹望向天又望向地就是不看兰之:“墨者看什么便都是黑的。” 文竹哪!原来你是王者! 兰之笑:“有些人也真是可笑。明明不是与她说的她便要什么都插一嘴。插一嘴倒是没什么,就怕她心眼高了,什么都要插一脚呢。” 段琴想,这便是说文竹打宋灼的主意? 语言可真是博大精深啊。 文竹气的咋舌,当即瞪向兰之:“你...你这是何意?” “明人又想说暗话了吗?”兰之瞧了瞧来兮亭:“我家公子在作诗呢。”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邵旭抛了个媚眼,兰之媚眼含羞。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哪。 段琴看了眼,想着得帮文竹出口气,当即道:“我家大人也在作诗呢。” 兰之言语颇为不屑:“就不知状元郎与我家公子谁胜谁负呢?” 段琴眼神坚定看向兰之:“当然是我家大人。” 兰之嗤笑,压低声音道:“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就不知能维持几时。” 什么偷来的? 段琴听着皱了眉,虽他自己也不喜宋灼。 可现在他同宋灼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段琴起身,颇豪气的拜了拜手:“小西见过各位姐姐。初来乍到,我家大人又是低调之人,我便厚着脸皮自求和各位姐姐认识认识。” 他这一说,丫鬟们的眼神都被吸引了过来。 虽这般说的得体,但在公子们作诗的时候打招呼,还是有些不妥的。 “今儿来得匆忙,故没有准备礼物。但小西跟着大人看过好写书。今个儿,天高气清,惠风和畅,小西便献丑给各位吟诗一首。” 文竹瞧着觉得新鲜,但凡被带来诗会的丫鬟没几个是不识字的,但也止于识字。 方才她见小西木讷只晓得吃,不免讶异宋大人竟带了个草包出来,而今,方知这草包非寻常物。 文竹竟生出一个好玩的念头,方才小西软柿子模样看着就好欺负,莫不是是因为没吃好,才让着兰之? 段琴道:“今天公子们难得共聚一堂,小西便以此为景。” 那边,邵旭负手而立:“金樽已满酒断肠,五湖四海好儿郎。” 这边,小西同时开口:“金樽已满酒断肠,五湖四海好儿郎。” 邵旭:“醉时举杯揽明月,醒时天阔任飞扬。” 段琴:“醉时举杯揽明月,醒时天阔任飞扬。” 邵旭:“百鸟群聚叹繁华,野鸡当道世无常。” 段琴:“百鸟群聚品繁华,野鸡当道孤凤凰。” 邵旭:“桃花不若秋风笑,功名利禄皆缥缈。” 段琴:“年年岁岁颜色改,良辰美景赏芬芳。” 那边,众公子皆变了脸色。何人听不出来这既在讽刺宋灼一人得道,又讽刺众人红眼宋灼,明为聚会,暗则叹繁华。 第七十四章 我的 这头,文竹率先鼓掌,紧接着众丫鬟叫好。 文竹上前拉段琴就坐,眼里满是惊奇的光:“我虽不精通诗文,但听来这诗便觉写的妙。” 余下婢女们皆感慨:不愧是宋大人的婢女。 “不过是一首诗罢了。”兰之堪堪开口。 “有本事你也做出一首来。也不必比小西的好,差不多的就行。” 文竹一言出,兰之被堵得无法开口。 兰之自是会诗,却没有这么高的造诣。 当即嘴硬道:“不过是哪里看来的诗罢了。” 那头,钟旻见丫鬟那边有些热闹,见当下气氛有点僵便转移话题道:“那边好生热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便招手让人过来回话。 来回话的人是文竹,她道:“小西刚念了一首极好的诗,适才奴婢们才鼓得掌。” “小西?”因宋灼未引荐,钟旻尚不晓得小西为谁。 宋灼这才开口:“我的。” 我的? 我的丫鬟? 这话怎么说一半?听来怪怪的。 钟旻笑的如沐春风:“凤阶兄要么不带丫鬟,这一带便带了个才女。若你舍得,可否让小西姑娘过来一叙?” “离落兄说笑了,左右不过一个丫鬟罢了。” 这话明摆着打邵旭的脸? 若一个丫鬟都能做出曼妙的诗来,又将刚做完诗的邵旭置于何种境地? 邵旭扯了扯嘴角:“宋兄都发话了,叫过来瞧瞧,我倒要看看宋兄收了一个怎样的好丫鬟。” 宋灼轻笑:“左右不及邵兄的。” 索性众丫鬟都跟了来,钟旻迫不及待的让小西将诗当众说一遍。 段琴装傻道:“记性差,眼下不太记得了。” 文竹蠢蠢欲试:“奴婢记性好,倒是记得大概。” 文竹哪里是记得大概,分明是从头到脚都记得。 段琴想,这下真的是要完了。 不过又想到邵旭名声不好,若宋灼问起来,他一口咬定诗是从书上看来的。 众人听完脸色都变了。 待文竹吟完诗,钟旻率先拍手:“妙啊。” 不过改了几字,宋灼由原先的“野鸡”变为“凤凰”,而讽刺众人的邵旭转为野鸡,更妙的是将“叹繁华”改为“品繁华”后,众人的诗会由原先被嘲讽转变为文雅之事。 邵旭怒喝一声,扔了一个杯子过来:“大胆奴婢,你居然偷本少爷的诗!” 这一下猝不及防,众人皆没反应过来,段琴反应迅速,正侧身躲开,只见一人反应更快,冲过来抱住段琴的头。 段琴一怔忪,杯子被砸在那人的身上,热水倾洒而出,热气袅娜向上。 段琴抬眼,看到的就是宋灼微冷的眼。 这种眼神段琴只在两人初识时见过。 那时的宋灼,如一只不近人情的猛兽。 可为什么不松手呢? 宋灼不说话,段琴被抓疼了。 段琴挣了挣,没挣开,低声道:“这种时候大人不应该问我有没有事吗?” 宋灼松手:“你能有什么事,该有事的是我。” 话本子可不是这样的,若公子哥救了小姐深受重伤,第一句话总要问问小姐怎么样。 宋灼回头,看向邵旭:“我的丫鬟虽没邵兄的珍贵,但也不是说砸就能砸的。” 段琴心想:好样的!宋奸人!搞死他! 接下来宋灼的话险些气坏了段琴:“我的丫鬟本就脑子不好使,这一茶杯砸下去,会更不好使。偏偏我就用的惯这么一个丫鬟。打狗也需看主人。” 第七十五章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趣,长得丑还骄傲? 邵旭冷笑:“分明是一个小偷,宋兄也要包庇吗?还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且不说这两亭之间距离多远,我家婢女是否能听得到?”宋灼态度不卑不亢:“邵兄可是将自己所作之诗写了下来,继而被我的婢女捡到?” 如承认先写下来,岂不是自打嘴巴,明明说好是现场作诗的? 邵旭憋了半天:“那倒没有。” “那请问我的婢女如何得知邵兄的诗?” 这一番问的邵旭哑口无言。 钟旻便问段琴:“敢问小西姑娘此诗可是自己所作?” 段琴轻轻摇头:“奴婢这才开始跟着大人学了不少字,因而还没有作诗的本领。” 邵旭哼笑一声:“大家都听到了吧,这婢女根本不会作诗。” “是啊,我是不会。”段琴赞同的点头:“可是这不妨碍我背诗啊。看到书上写的好的,就想背下来。” “你分明胡言乱语,我家公子的诗天下独一,岂会与书上雷同?”兰之呵斥。 段琴表情愈加无害:“你家公子的诗奴婢自是没见过,奴婢也不知独不独一。若这样就是独一,那书上写的都挺好,想来都是独一的。” 兰之杏眼圆睁:“我家公子只是不喜追逐名利,他所作之诗已然挂满了整个屋子,便是我家老爷见了也要夸上三分,岂会与书上相同?” 兰之的意思只想表明邵旭是有才的,而段琴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我家公子为人低调,倒没有挂满屋子的习惯。” 这就等同说邵旭高调。 兰之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我家公子自小七步成诗。” 段琴:“那就巧了,我家大人六步呀。” 兰之气绝:“你是故意的!” 段琴又道:“兰之姐姐先前在我吟诗时也说过:不过是哪里看来的诗罢了。” 这句话等同变相说明,兰之也认为邵旭的诗是从书上看来的。 在场的,谁人不知宋灼其人。 而邵旭,才气倒没显露,显露的便都是风流韵事。 兰之所言便是真的,也会被人所不齿。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邵旭这诗是在讽刺来诗会的人,断然没有从书上抄诗的可能。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邵旭吃瘪就行。 邵旭自己倒没有特别生气,神色不急不慢:“不知小西姑娘看的是何书?可否给邵某说说,邵某好买来看看开开眼。” 段琴道:“婢女看的书杂,便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等何时想起来了必第一时间告知邵公子。” 邵旭扯了扯嘴角:“那邵某静候姑娘佳音。” 哎呦喂,这样都气不死你?真是惯常皮厚的。 段琴上前:“扰了公子们的兴致,婢女实在愧疚。除了刚才那一首,我还会背别的,要不然我再背一首缓和下气氛?” 邵旭笑的越发瘆人:“模样一般,嘴皮子倒是厉害。” 段琴扑哧一笑。 邵旭心里有气:“你笑什么?” 段琴道:“奴婢看公子们,第一看人品,第二看才学,断没有只看长相好不好看的道理。” 又不是勾栏瓦舍青楼。 邵旭:“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趣,长得丑还骄傲?” 第七十六章 浪费多不好呀 段琴不怕死又说道,表情要多无害就有多无害:“奴婢实在惶恐,不过是背了一首诗,竟连累我家大人被砸,继而又害得邵公子置了气,奴婢罪该万死。” 字字句句指责邵旭抄袭乃为事实。 邵旭气急反笑:“好!很好!不会叫的狗咬起人来可真疼!” 他的眼神死死盯向宋灼,很是潦草的拱拱手:“误伤了宋兄还望宋兄莫要见怪。” 宋灼连手都懒得拱了:“不敢。” 不敢不等于不见怪。 仇怨本就深,不怕更深点。 邵旭起身对兰之道:“架都吵不过别人,还留着做什么!” 两人恨恨离席。 宋灼对段琴丢下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丫鬟们重新回到归去亭。 段琴很忧伤,起先看不惯兰之的趾高气昂,故意气上一气。 而今,只得咬紧嘴巴说这是书上看来的,只是宋灼会信吗? 丫鬟们叽叽喳喳,觉得大快人心。 话题又扯到段琴所看于何书上? 段琴支支吾吾绕过去了。 因邵旭一事搅了兴致,众人也未一起用饭各自散去。 回来路上,段琴压抑的心情无法纾解。 若宋灼一开口就问还好,偏他就是不开口。 似乎在等着段琴坦白。 他不问,段琴只好装聋作哑。 就算宋灼生气,断没有赶自己出府的道理。 毕竟今日他也是为了大人着想。 而今在府外,也无旁人。 真是拿内丹的好时机。 他轻轻挪动屁股,想离宋灼近些,手上捻起术法。 偏他一动作,宋灼就开口了:“饿不饿?” 段琴哪敢说饿,当即摇头:“不饿。” 宋灼点点头:“你既然不饿,就坐在马车上等我,我吃完便回来。” 他真的就这么下去了! 就这么毫不留情的下去了! 段琴掀开帘子看,赫然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荟萃楼,据说这里的美食天下一绝。 就连在门口都能闻到阵阵饭香。 段琴的肚子不争气的打着鼓。 等了两炷香的时辰,宋灼终于吃饱喝足的上了马车。 待看到宋灼手上打包的饭菜,段琴眼前一亮,宋奸人还是很有人性的嘛。 “这是....”给我吃的吗? 段琴话没说完,就被宋灼打断:“荟萃楼的烤鸭着实不错,哦,我记得你不饿,便只买了一份给项林尝个味道。” 段琴干笑:“这么大,恐怕项管家一个人吃不完吧?” 宋灼:“吃不完可以扔了。” 段琴:“浪费多不好呀。” 宋灼学她的调调:“那说谎就好呀?” 段琴想到兰之娇柔作态的表情,虽令人作呕,但老实说男人就爱吃这套。 段琴寻摸着,这么久没拿下宋灼,肯定是因为宋灼就喜那种娇滴滴的,而自己平日委实太爷们了点。 当即半翘起兰花指,轻轻扯宋灼一片衣角准备晃一晃,话刚到嘴边,还未出口。 宋灼立马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敢撒娇一个试试看!” 这人要不要这么精明。 “你便跟着马车后面走,吹吹风醒醒脑子。毕竟待会还要编理由来糊弄我。” 宋灼微微眯眼,段琴放弃挣扎了:“那婢女先下去...锻炼身体?大人若有事只管唤一声就好。” 段琴一下车,岂料,马夫扬起鞭子。 马车跑的飞快,很快没了踪影。 难道宋灼真察觉到什么了? 若不然快速拿回内丹离去? 可贸贸然拿走,宋灼恐伤身。 伤便伤了,难道你忘记当初是哪个白眼狼出卖自己的吗? 他的命是天定的,不可伤之。 娘的,他上辈子欠宋灼的不成! 不过,鸭子,可真他娘的香。 第七十七章 得一才女,吾之幸。当裱之,分享之 段琴乱七八糟的纠结着,错失了大好良机。 他近些日子,吸收了大量灵力,竟能开始学会使用“摄魂术”。 所谓摄魂术,不过是在人意志最放松的时候迷惑对方,让人能老老实实听从自己的命令罢了。 今日便想着试试,又想着宋灼今日格外防着自己,摄魂术或许对他而言,起不到大作用。 诗会上解不开的结,回府慢慢耗。 宋府的符咒虽去了,但季道域留的法宝铃铛被项管家挂在自己的住处。 若他使用灵力,铃铛响,必会惊动季道域。 该死的主仆俩,简直就是双剑合璧,教他这只妖狐无从下手。 熬到晚上,段琴老老实实写了十张大字。 交给宋灼看时,他头也未抬,便道:“进步神速。” 段琴也不管宋灼是否还气着。 按照话本子上的发展,大家该洗洗睡了。 “时候尚早,今日你背的诗我听着不错。” “啊?”段琴汗涔涔。 “写下来我裱起来,挂在府上显眼的位置,逢人来就说是我的才子婢女小西所作。” 段琴笑不出来了。 “大人,才不外露,要低调,低调啊。” 宋灼似笑非笑:“得一才女,吾之幸。当裱之,分享之。” 段琴像模像样的拿起毛笔,这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写的,当即刷刷几笔另外写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宋灼,温润无双。’ 段琴写完看向宋灼:“奴婢勤学苦练,所以稍微懂一些诗。或许是天赋高,竟能稍微改一些词,还那么押韵,你说神奇不神奇?” 宋灼:“你的勤学苦练来自你日上三竿才起吗?” 至于改诗什么的,不过是因为段琴本就懂点诗词歌赋。 装不懂,不过是为了接近宋奸人罢了。 现如今,邵旭的诗是万万不能写的,这才写讨好的话来哄哄宋灼。 这样都讨好不了他? 段琴噗通一声跪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宋灼的腿,涕泗横流:“大人,求求你不要赶婢女走,婢女上有老下有...鸡鸭狗猪猫要养。看在婢女尽心尽力服侍大人的份上,大人饶过婢女一回吧。” 宋灼被这一出整的手足无措,他何时见这胆大的丫鬟掉过一滴眼泪。 身子一僵,想让小西撒手又不知为何迟迟开不了口,脸一偏看向别处:“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解释给我听。莫要信口开河!” 段琴只觉得蛋疼。 他倒是忘记了。 眼泪这玩意儿对宋灼无用,毕竟那时候小夏哭的春梨带雨,宋灼也不为所动。 当即抹了泪:“什么样的算信口开河?大人你说,我尽量避免。” 宋灼要去拿帕子的手一顿,眯了眯眼:“比如说自己长了一双顺风耳。邵旭作诗时,你就听到了。” 段琴:... “又或者,邵旭将诗写了下来,被你拾到。” 段琴:... “为何不说话?” 可是他就是耳朵好使啊。 段琴苦着一张脸:“那婢女要是说真的从书上看来的?大人信不信?” 而后叹气:“大人肯定不信。” 第七十八章 君子二言,八马难追啊 宋灼像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段琴:“你还能扯些稍微靠谱点的理由吗?” 段琴心一横,咬了咬唇:“那在大人心中,奴婢是比不上那混日邵公子了?” 岂料宋灼没好心的说道:“大胆奴婢,你还想住在本大人的心中?” 段琴:... “邵旭虽为人混账,才情还是有的,不至于一首诗还要从书上抄来平白惹人笑话。” 反正段琴咬定了不松口就是:“那也不是不可能,若邵公子真的是抄来的呢?” 宋灼看了段琴一眼:“我不是抬举他。若邵旭愿意考取功名,状元花落谁家都不一定。” 段琴惊愕:“他比得上你?” 宋灼点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杀的邵旭,居然这么有才,真是失策! “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段琴深吸口气,腰杆子一挺:“今日,算是瞒不住了。” 宋灼像是看耍猴似的看着自己。 段琴道:“其实,我听力一直较别人好,一般人听不到的声音,我都能听到,你说神奇不神奇?” “编,接着编。” 段琴:“要不大人小声喃喃一句,看看我能不能听得到?” 宋灼见小西这般笃定,自是有半分相信她了。 宋灼开口道:“你可知你今日得罪的是谁?” 段琴老实点头:“左相嫡子。” 宋灼:“那你觉得我宁愿得罪左相也要护着你这个小丫鬟吗?” 段琴沮丧极了:“那婢女这就去收拾包裹离开了?” 宋灼未出声挽留,似乎默许他的离开。 “婢女真的要离开了?婢女已经走到三步开外了,再走就真的要走出大人的视野之外了。” 段琴眼睛不眨的盯着宋灼看,但凡宋灼稍微动了一动,她便噗通一跪打死也厚着脸皮绝不离开。 可是那人偏着身子就是不出声。 也对,婢女没了,还有千千万万的婢女顶上。 得罪左相,这辈子可就完了。 孰轻孰重,是个人都拎得清。 “婢女当真要去收拾东西了。大人的好婢女记在心上,若大人需要婢女,婢女会马不停蹄的赶到大人身边伺候着。” 段琴深深叹了一口气:“婢女真是忧心,大人挑剔臭脾气又多,旁人恐怕照顾不好大人。大人若瘦了该如何是好。婢女忧心的手都软了,看样子今天是没办法收拾包裹了。” 又似乎喃喃自语:“都怪婢女心疼大人,妄自出头,现如今被赶走也是咎由自取。” “去开窗户。” “啊?”段琴以为自己听岔了。 宋灼声音极轻极轻:“透透气。” “好嘞。”段琴开了窗户,站在一边等宋灼的下文。 岂料那人拿起书看起来,全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大人,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又是蚊子哼的一般声音:“去打一盆热水来。” 莫说是热水,就是让段琴上刀山,他必是上的比谁都快活,忙屁颠屁颠打了热水来。 “拧帕子。” 段琴:“拧好了?大人可是要抹脸?” 宋灼道:“抹你自己的。” “啊?” “快点!” 段琴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好了。” “眼睛。” 段琴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宋闷骚居然担心他哭伤眼睛了? 看来哭这招还是很有用嘛。 估计小夏那回哭的太文雅了,得向他这样涕泪横飞,哭的惊天动地、触目惊心才好。 “明天我可还能过来呀?”段琴小心的问。 “你说呢?” “君子二言,八马难追啊。” 第七十九章 得过且过 段琴迅速又关了窗:“大人更深露重,切莫贪凉啊。” 那宋奸人又是一副我不愿与傻逼为伍的模样:“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先下去吧。” 段琴自是乐意,又叮嘱了几句便安心的去睡了。 段琴一离开,宋灼堪堪才抬起红透的脸。 她这人...怎么就...这样...抱了他呢? 宋灼拿起茶水狠狠的灌了几口,脸上依旧发烫,脑子也乱哄哄的,以至于好半天才想清楚竟真的让这婢女逃过一劫。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宋灼一贯分得清,甚至还有些睚眦必报。 在他的世界观里,对就是对,错的也是对。 只要是成了定论的事即使是错的也会继续做下去。 生活总是这样,有黑就有白,有右就有左,有晴就有雨,有光就有影。 宋灼他在黑暗里待了许久,忽然来了这么一束光,他想,这真是稀奇。 索性这回。 得过且过吧。 对,就是因为他难得一回大发善心。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被小丫头抱过的腿,还是自己的腿,怎么就觉得不一样了呢? 嘴角的笑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他只好又端起茶杯喝水压一压,岂料笑到差点呛到。 段琴听到咳嗽声,开了小门探出头来:“大人,你怎么了?” 宋灼摆手,示意无事。 段琴自是不适合问太多。 只是什么事这么开心,竟叫宋奸人连水都不知怎么喝了? 第二日,宋灼去了早朝,段琴闲来无事四下晃晃。 岂料出门不利遇到了小秋。 小秋很是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西姑娘早。” 段琴在宋灼身边伺候着,身份地位自是比洒扫丫鬟高,旁人见了都得尊一声“姐姐”。 年龄比段琴大的,也不可唤段琴为妹妹,自是以“姑娘”二字代替。 段琴暗暗催动摄魂术:“小秋早啊。” 小秋一看段琴的眼神,立马失去了自我意识,两眼无神,只是机械的看着对方。 段琴问道:“府上的小夏与你关系可还好?小夏走时还漏了东西没拿,项管家托我有机会交给她。” 小球缓慢摇头:“关系一般。” 段琴又问:“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居然下毒害大人,幸而大人无事,只是委屈了小夏,做了替罪羔羊。” 小秋嘴唇轻启:“不知。” 段琴:“那你觉得可能是谁?又或者说我们府上你觉得谁最奇怪?” 小秋喃喃道:“解语。” “为何如此说?” “她白天黑夜表现的不一样,好像是两个人一般。我...这只是我的直觉,但不能认定。” 段琴解了摄魂术。 小秋的眼神立马恢复了清明,对先前一切惶然不知。 “我先去忙了。” 段琴:“去吧。” 段琴的摄魂术还不算成熟,闲暇时便找府上的丫鬟奴才练练手。顺便套套谁是下毒之人。 府上的下人基本试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小秋的话却给段琴提了醒。 当日,解语算是被牵连,被宋灼卸了职。 虽是间接被牵连,但解语却毫无怨言。 因为她的性格不骄不躁不争不抢,风评好。府上发生了何事,也怎么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就如上回段琴故意剪坏花草,解语自请受罚。 最后小夏里外不是人,解语却全身而退。 有时候,做事滴水不漏,反而越值得怀疑。 第八十章 宋灼的生辰礼 “大人的生辰快到了。” 段琴思绪被打断,吓了一跳:“啊?”项林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继续一板一眼的说:“大人素来低调,因而不大办。但你作为贴身婢女,这事儿你得放在心上。” 段琴疑惑:“怎么放在心上?要布置下吗?” 项林翻了个白眼:“不用。你就想想送什么礼物给大人便可。” 段琴问:“多少钱的合适?” “你能出多少,多少就合适?” 段琴这才算是明白了:“我出钱?” 项林根本不理会段琴的话,继续道:“要迎合大人的喜好但也不能落入俗套。” 说完就走。 段琴忙跟上去:“那,府上的下人都要送吗?” 还真不是。 项林觉得自家的大人越发阴晴不定了。 昨日,宋灼忽然问了一句:“近日,府上可有何事?”项林道:“一切如常。” 宋灼:“项林辛苦了。” 项林拱手:“这是小人的本职。” 宋灼便不再言,却也不叫他离去。 一般这种时候,必是宋灼有话要说,却碍于自己的身份,断然不会自己开口。 管家的作用就来了,那就是猜准大人心事进而不动声色的去实施。 项林试探开口:“再过两个月便是端午节,大人看今年如何过?” “照常。” 居然猜错了。 项林只好硬着头皮又道:“小西姑娘今日也去采集花露了,大人看是泡茶喝还是直接喝?”“照常。” 又错了。 项林又道:“钟公子昨日派人送了一批好看的绸缎,大人看是否要赏给各房姨娘?” “你看着办。” 眼见自家大人的眉眼越皱越深,项林真心觉得下辈子他坚决不要再给宋灼当管家了。 宋灼的指尖轻轻扣在桌面,状似无意提起:“端午节竟又要到了?日子过的可真快,项管家又年长了一岁。” 项林脑子一个激灵:“确实时间过得飞快,大人的生辰也快到了,不知大人今年打算如何操办?” 宋灼放下书,眉眼舒展的喝了一口茶。 看来是猜对了,可是我的大人啊,离你的生辰还有整整四个月啊,你今年怎么这么积极的过生辰? 明明你去年根本都不过的啊。 “不必大办,简单点就行。” 宋灼接着又道:“府上大多是新人,我还没认全,接着这个机会热闹热闹。若人手不够,我身边的人大可借去用。” “是。” 这话说的可真是莫名其妙。 宋灼身边只小西一人伺候,若借走了,何人伺候你啊? 既然大人说不大办,那么府上的下人就足够使唤,又是为何说出可以借走小西这种话? 莫不是,大人想要小西姑娘送的生辰礼物? 这么一来,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项林自知自家大人很难去喜欢上一个姑娘,曾经他一度以为宋灼会孤老终生。 可是现在,宋灼陡然遇到喜欢的人,就像一个喜形于色的小孩,别扭不自然。 明知情不该先显,欲望不能先达,可他就是怎么都兜不住。 幸而他有一个好管家,也就是自己兜着。 可很快,项林觉得自己也兜不住了。 大人的喜欢来势汹汹,遏制不住。 如洪水猛兽,要么得到要么毁灭。 第八十一章 送礼什么的最愁了 项林素来不喜小西,不止是因为她好吃懒做。 他总觉得小西邪乎,具体哪里邪乎也说不上来。 观察了这么多天,也未见其有不正常的行为。 就是季道长赠予的铃铛也没有任何反应。 莫非真的是自己对她有偏见? 罢了,大人开心就好。 想到此,项林郑重其事的再次嘱咐:“不用管别人送什么。这段时间你便好好想想生辰礼的事,手上其他的事可暂且放放。” 段琴听话的点头,其实他又能有什么事呢? 不过是早上采集露水自己喝,然后偷偷打井水给宋灼喝。 段琴问道:“不知大人生辰具体在哪一天?”项林道:“还有四个月。” 段琴简直不想吐槽。 直接想打人。 项林紧接道:“别以为时间还早,这日子晃啊晃,就过去了。尤其是你,不觉得日子过的格外的快吗?” 话里话外讽刺段琴懒散。 段琴跟在宋灼身后别的学不到,倒是学会选择性聋了。 当即笑嘻嘻开口:“日子一样的过,当然也是一样的快啦。” ... 段琴趁着研磨时问宋灼:“大人可缺什么?” 宋灼微微抬眼:“为何这般问?”“大人的生辰不是快打到了嘛,作为你的贴身婢女,自是要借机报答大人的衣食之恩。大人尽管说,只要奴婢买得起。” 宋灼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你倒是个知道知恩图报的,我没什么缺的,你看着送吧。” “那怎么行!”段琴道:“听项管家的意思,今天不大办,但府上的人都是给大人见礼,这么多人,肯定分分钟就撞了礼物。” “礼物贵在心意,你送什么都可以。” 既然宋奸人发话了,段琴想,那就随便买个好了。 宋灼接着又道:“毕竟,你的礼物我也没什么可期待的。” 段琴气了:“今年的礼物必是让大人超乎期待。”宋灼又状似无意开口:“这项林也是,百般交代随意过即可,他竟搞出如此大的动静。” 段琴还以为是宋灼自己的意思,看来是项林的意思。 这算是巩固大人在基层的影响力吗? 也真是当官界中的一股泥石流,不想着收同僚的贵重礼物,尽是收府上小啰啰们不值钱的礼物。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项林若听到此话,必定喊冤。 大人呐,若没有你百般暗示,小人是吃饱了撑着让小西送礼物吗? 至于让全府人送礼物,小人万万没有说过此话。 不过是小西自己理解的,若让这懒丫鬟知道就她送,岂不是让她发现你的心意,进而蹬鼻子上脸。 宋府更是要乱套啊! 这几日,宋灼听小西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大人,你的笔好像不太好使了呢?看起来分叉的厉害。 大人,你神采飞扬,无人能及,可总是差了点什么。我这一细瞧,原是少了一条好看的腰带。 大人呐,每天吃桂花糕,是不是觉得忒没劲?有没有兴趣吃点别的,比如芝麻糕? 大人,有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身边的人给你长脸就是最好的礼物? 你听我说啊,别的公子的丫鬟个个都穿的花枝招展,看着多养眼啊。 你的丫鬟虽然出淤泥而不染,但是清汤寡水,难免看了招人闲话。 ... 宋灼皱眉,反应皆是:不用,没觉得,还好。 第八十二章 吃醋 段琴接着研磨:“哎呀,大人,你这砚台有点旧了。” “确实。”宋灼点头。 段琴虎躯一震,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找到可以送宋灼的礼物了。 “这砚台是离落兄送我的。”宋灼不知想到什么,又问:“离落兄,你还记得吗?” 段琴点头:“记得,那个穿白衣的好看公子。” 宋灼听言有些不喜:“你可还记得邵公子。” 段琴点头:“那个穿紫衣嘴巴却很毒的好看公子。” 宋灼基本可以算得上黑脸了。 “那王公子呢?” 要是项林再此,必定知道宋灼已经很生气,万不可再夸别的公子了。 偏偏段琴总是在关键时刻看不懂脸色。“那个话很多长的好看的公子。” 见宋灼不说话了。 段琴反而沾沾自喜:“公子还不记得谁,尽管问,我记性可好了。” 宋灼表情恢复如初:“你记性确实不错,值得褒奖。” 这一夸,段琴更加得意了:“这为官就和打仗似的,马虎不得。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被人害了。大人,还是多记记多看看,免得遇到心眼狭窄的,还以为你怠慢了他呢。” 难怪会被下毒。 宋灼若有所思的模样:“有时我在想别家的丫鬟可有你的好记性,比如说邵公子家的丫鬟兰之,你说她可对我有印象?又如何描述我?” 段琴慎重的想想:“你同邵公子不和,兰之也势必对你咬牙切齿,我猜私下兰之提起你必是直呼其名。” 宋灼心想:你也知我同邵旭关系不好,你也知兰之私下对我直呼其名,你倒好,夸人家邵旭长的好看。 宋灼不甘心又问:“那离落家的丫鬟文竹呢?”段琴想了想:“宋公子。” “王兄家的丫鬟如梅呢?”“宋大人。” “陈兄家的丫鬟子画呢?”“宋状元郎。” 宋灼压了压肚子里的气,干脆直说:“若你是离落家的丫鬟文竹,又该如何形容我?” 这句话等于再说: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段琴道:“大人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宋灼挥手:“滚出去。”语气颇为不善。 有情总被无情恼。 段琴快速道:“真话是气质不凡的好看公子,假话是脾气不好的好看公子。” “滚回来!”宋灼扔过去一本书:“好好学学成语,不要总一个词形容所有的人。” 昨日,在街上,宋灼看到了这本旧成语书,也不知怎么的,等反应过来,就已经买了它了。 拿在手上,如一个烫手山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 现如今,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心里分外轻松。 “我哪一个词形容所有的人了?你说‘好看’?可就是好看啊,刚才我说大人好看时,大人不也邪魅一笑么。” 段琴语音又像埋怨又像撒娇。 嘴巴嘀嘀咕咕没停,他知宋灼能听见,就是说给宋灼听的。 第八十三章 因为天气不错 宋灼翻开书,十分淡定的指着“道貌岸然”四字:“这是形容邵公子的。” 又指着“才思敏捷”:“这是形容离落兄的。余下的都是形容我的。” 断琴看着读:“面若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长身玉立,风流倜傥?” 宋灼镇定的点点头,脸上无端发烫,话题一转:“离落兄身份高贵,他送的玉砚自是不凡的。” “玉的?” 怎么看着就是石头的? 宋灼淡定点头:“你一月二两银子,一年二十四两。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五十年才有可能买得起差不多的。” 宋灼看向她:“前提是,那时候你还活着。” 段琴想:我自是活得长久,倒是你在这个凡人,分分钟翘辫子。 “这个看起这么丑这么旧,居然这么值钱?” 宋灼:“砚台不可貌相。就像你,看似聪明能干,实则懒惰不堪。” ... 后一日,段琴整理宋灼衣服,无意说道:“大人的衣服样式不太多呢。” 宋灼抬头:“你手上那件云锦,你不吃不喝二十年,另外一件不眠不休三十年。” 段琴点头,郑重问道:“大人,你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 “正面和侧面的反映的是两个问题,你想先知道哪个?” “正面。” “大人,你这般极尽奢侈,不怕被皇上知道?” “这些本就是皇上的赏赐。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宋灼又问:“侧面呢?” “侧面来说我的工钱是不是有点少啊?”她的脸上带着适当的委屈:“动不动就几十年的。” 宋灼:“所以?” “我年方二八了,肯定不会当一辈子的丫鬟。适龄我也会嫁人的。大人这时候不应该看在奴婢勤勤恳恳伺候你的份上,给出一次赏赐?” 张工钱啊涨工钱。 宋灼点头:“言之有理。”紧接着从桌上又拿起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送你了。” “就这本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和颜如玉可比春宵一刻值千金更值千金。” 明明那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笑话,让他生了一场大气。 现如今,他倒是主动又提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啊。” 宋灼:“不行。” “那能不能再送点别的?” “不行。” 段琴:“为什么?” 宋灼:“因为今天天气不错。” 词不达意,不懂男人的心。 而实际上,宋灼是别扭的,他想做的总是和表达的不一样。 他不知怎么对一个人好。 先前虽和罗弯儿有婚约,却也是发乎情止于礼。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看到这婢女就觉得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了。 “既然是大人给的,虽然奴婢万分嫌弃,但还是感恩戴德的收下了。” 宋灼哼笑一声:“还轮得到你嫌弃我?” ... 锦衣送不起,砚台也送不起。 宋灼又不缺别的,可把段琴愁坏了。 项林正指挥着下人摆放开的正好的茶花。 段琴见状,笑嘻嘻招呼:“项管家辛苦了。” 项林见到段琴总是一副死鱼脸,就差在脸上写上“讨厌”二字。 “心不苦,只是看到你心累。” 项林见段琴手上的书,脸上大骇:“小西姑娘,这书从何而得?” “大人赏赐的。可我着实用不上啊。” 她坐在亭边临近水源。书在指尖转圈,稍不注意就有落水的可能。 “项林你说大人的砚台看起来普普通通,竟值这么多钱?可当真是砚台不可貌相?” 第八十四章 试探 项管家哪还能看见别的,只求小西姑娘手别抖:“那砚台不值什么钱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随大人年头比较久罢了。” 段琴疑惑:“那大人身上的云锦?” “大人为人简朴,哪会穿云锦?不过是很普通的布罢了。姑奶奶,你赶紧放下书,可别弄到水里了。” 这该死的宋奸人,又耍自己。 段琴停止手上动作:“一本书而已,项管家何故如此慌张?” 项林忙去夺段琴手上的书,小心爱惜抚平:“这可是天下独一的孤本。当初大人为得此书花了好一番功夫,岂容你如此亵渎?” 段琴诧异:“这破书能值几个钱?” 项林重重的瞪了她一眼:“放在才子佳人手里堪值千金不为过,放在你手里,不过一堆破纸罢了。” “我会很珍惜的。”段琴迅速抢过来:“多谢项管家提点。” 项林甚是了解段琴的为人:“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去看看此书,若不慎丢了或者不小心当了,仔细你的皮。” “知道了知道了!” 段琴又将这几日和宋灼相处的事情起因经过都和项林说了。 项林沉思半响:“你就没想过送一个不是用钱买来的礼物?” 果真是知灼莫过林啊。 项林幽幽的说了一句:“解语姑娘每年都会替大人绣一件披风,针线上乘又很保暖。那些买来的礼物哪里能比得上亲手做的有心意。” 刺绣倒是好主意,只是... 段琴:“我不会啊。” 项林愕然:“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怎么进宋府的?” 段琴故意又将孤本放在指尖转,如愿看到项林紧张兮兮的表情,这才心下爽快的开口:“是您老人家慧眼识金啊。” “我看是你鱼目混珠。” 段琴浑然不在意:“啊?你说什么?我不懂成语。” “也就大人能被你蒙蔽。”项林痛心不已:“我那时,怎么就瞎了眼呢。” ... 解语还是住在先前的住处,只是因受小夏的牵连,身份没以前高了。 见到段琴来,解语神色淡淡。 按理说两人同为大丫鬟身份等同,但段琴毕竟是在宋灼身边伺候的,身份自是要高出一些。 是以,解语率先开口:“可是大人有何事吩咐?” 却没有同段琴打声招呼。 “无事,无事。姐姐,你忙你的。”段琴倒是“姐姐”叫的亲热畅快。 “听说姐姐刺绣手艺天下无双,特来请教一番。” 解语道:“天下无双不敢当,只是稍微懂的较寻常人多些。不知小西想要绣个什么?又因何而绣?这绣品,会因送的人和因某事而送显得别有寓意。知晓了这些,绣出来的自是最好的。” 段琴想着宋灼虽说生辰低调办不请同僚不搞酒宴。 但项管家是预备着府上热闹的办。 但这是自己想要送宋灼的,这个创意可不能被抄袭。 再说接近解语,段琴自有自己的打算。 可不能让威胁内丹的人存在。 “平日无事,闲来打发时间。”段琴道:“姐姐若有时间,可否让我讨教一二?” 解语轻笑:“每日午后我得闲了,小西可以过来。” “好。” 第八十五章 街上不是一直都这么热闹吗? 段琴学的快,只是出来的成品令人汗颜。 “姐姐你觉得我绣的如何?”一副求表扬的脸。 解语看了半响,努力辨认:“这只喜鹊绣的很特别。” 可他明明绣的是凤凰啊。 解语轻轻靠过来,玉指纤纤指导针法。 段琴暗暗催动摄魂术:“姐姐当真厉害,指点几句,竟叫我茅塞顿开。” 解语当即机械的回答:“五岁时我就开始学习刺绣,自是懂得。” 段琴又问:“姐姐这儿平日都这么冷清吗?” 段琴记得以往解语风光时,小夏等人跑解语的院子很是勤快。 现如今,小夏走了,其余人见解语落魄了,也不来了。 解语:“是的。” 段琴:“姐姐不心生怨恨吗?若不是有人下毒,也不会连累到姐姐身上。” 解语摇头:“怪我自己。我不喜你,也知那日小夏给你下了无伤大雅的药,却没有阻止。” 解语是故意给小夏机会下药的,原本是给小西一点教训。 可谁知,泻药变毒药,谁也逃不了干系。 段琴又问:“你为何不喜我?” 解语一字一顿道:“因为我羡慕你。” 像是触动了心底最轻的那根弦,解语开始挣扎。 指甲陷入肉里,牙齿也咬住唇角,想要清醒过来,段琴忙收了法术。 解语的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 看来不是解语下的药。 既然不是解语,段琴之后就没在去叨扰,讨教绣工了。 只是宋灼越发的阴晴不定,老是说一些狐狸听不懂的人话。 宋灼:“天愈发热了。” 段琴点头:“是啊,前些天还要包裹的严严实实,现如今,太阳一照,浑身发热,风吹起来都是暖暖的。” 宋灼没接话,反而喃喃自语:“端午节快到了。” 段琴点头:“大人想吃什么味道的粽子?” 宋灼又幽幽说道:“端午节,赛龙舟,那日江边必定热闹。离落兄还问我可要一同去看看。” “大人喜欢看龙舟?” 宋灼深吸一口气:“便也只是那般。” 那说那么多作甚? 又过了一些天。 两人同坐在马车上,经过熙熙攘攘的街市。 宋灼忽然开口:“我听着街上挺热闹的。” 街上不是一直都这么热闹吗? 有小贩叫喊着卖粽子的,还有卖面具的。 段琴掀开帘子:“快端午了,街上自然是热闹的。大人要下去走走吗?” 宋灼又是那般幽幽的语气:“时间过得可真快。” 段琴小心翼翼接话:“是啊,我来府上都快半年了。” 宋灼又是这般,停顿会儿不说话,整个人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憋出一个字来。 “哦。” 这场对话无疾而终。 段琴真真苦不堪言,毕竟,这种对话每几天就要进行一次。 偏偏问不得,不问也不得。 于是项林成了段琴最好的倾诉对象。 项林翻白眼:“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妇女之友?” “嘿嘿,项管家最懂大人,这种事当然只能来问项管家啊。” 这话还差不多。 项林一针见血的说道:“端午节有什么特别的?” “粽子?” 就知道吃! 项林恨铁不成钢:“还有呢?” “龙舟?” 就知道玩! 项林彻底放弃了:“端午节快到了,大人的生辰还远吗?” 不过是要个生辰礼物,宋灼他丫的竟闹了足足一个月的别扭? 偏偏小西不自知,害得他这个当管家的左右逢源。 段琴恨恨道:“远不远的他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怎么还折腾起我来了?难道年纪越大,脾气越怪吗?” 项林一口老血险些要喷溅出来。 第八十六章 难得天气这么好,透透气 “我且问你,你那刺绣绣的如何了?” “不如何,绣不好就放弃了。”段琴疑惑:“不过,项管家如何得知我在学刺绣?” 岂止他知道,大人更是第一时间便得知了。 项林永远忘不掉那是一个阴雨连连、春雷阵阵的傍晚。 他将段琴学刺绣的事告知宋灼时,宋灼那万年不动声色的脸染上淡淡浅笑。 甚至明里暗里暗示项林不许给小西杂事做也不许为难她。 就差将这懒婢女供起来烧高香了。 说白了,就是让她一心一意学刺绣,解语沾了光连带着手头也清闲了不少。 雨下得更大了,项林去关窗户。 宋灼开口阻止了他:“难得天气这么好,透透气。” 下雨啊大人,电闪雷鸣啊大人,天气哪里好了大人? 岂料,小西那懒丫头学了几日便学不下去,也难怪宋灼急上了。 管家的作用是什么?不就是用在此时的吗? 这小西姑娘顶顶不好对付,说了也不听,听了也不做,做了也做不好,做不好也不改,改了也照旧。 也不知大人是怎么瞎的,竟对这一无是处的丫鬟另眼相看。 “你可想好送何礼物给大人?” 段琴神秘兮兮的:“项管家尽管放心,我早就准备妥当了。” 自那日起,宋灼再也没说过‘端午节快到了,时间过得快’这种话了。 时间过得很快,端午这日,饶是素来低调的宋府也十分忙碌,门上窗上插了菖蒲和艾草。 解语前脚一出门,段琴后脚就跟上。 街上人头攒动,段琴跟了解语一路,解语却只是挑了些针线,脸上带着一种满意和娇羞的笑意。 莫非,解语真不是下毒这人? 这回也只是单纯的逛街买东西而不是出去和背后之人接触? 段琴正捋直思路忽然被人从身后用帕子捂住口鼻,帕子上有迷药。 段琴将计就计的晕了过去。 黑衣人将他往马车上一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巷道的小门前,段琴被背着下来。 他虽未睁开眼,但听的真切。 小院子里人不多,但都训练有素,无一人开口说多余的话,甚至连脚步声都放的很轻,一听就是些习武之人。 段琴被放在软榻上,听脚步声又进来一人,但这人脚步不轻不重、不疾不徐,靴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不强,腰间环佩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声音倒是带着冷冷清清的戏谑。 “弄醒。” 那人一发话,一盆冷水浇在段琴脸上,段琴打了一个恶狠狠的寒颤。 娘的,敢浇你小爷。 段琴就是不睁眼。 那人又道:“既然弄不醒,就弄死吧。” 段琴适才缓缓转醒,眼睛充满着迷茫:“这是哪里?” 对面坐的果然是邵旭。 他坐没坐相,像是没长骨头似的身子歪斜在太师椅上:“别来无恙啊,小西姑娘。” 段琴扯扯嘴角:“这一盆冷水浇下来,奴婢怕是要有恙了。” “嘴巴依旧伶俐的很。” 邵旭笑的越发灿烂:“对于丑家伙。别说冷水,就是一刀刀刻在你脸上,我也不会怜香惜玉的。所以啊,我希望小西姑娘能稍微比你家大人识相点。” 段琴点头:“奴婢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这突然也太识相了吧? 第八十七章 公子信缘分吗 邵旭一贯对宋灼的人没什么好印象,见小西如此,内心也只以为这人识时务。 说得不好听点,这丫鬟和她主子一个模样! 惯会偷鸡摸狗的奸诈模样! 邵旭也懒得多费口舌:“上回,你是如何知晓我做的诗?别扯什么从书上看来的鬼话。” 手上把玩的刀发出亮寒的光,仿佛只要说错一句话,就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段琴神色恭谨:“邵公子果真英明哪!奴婢自然不是从书上看来的,而是...听来的。” 邵旭果真来了兴趣:“我的诗乃当场所做,你如何能听来?” 段琴眨眨眼,一副我见犹怜模样:“公子信缘分吗?” “何缘分?” “和公子的命定之缘呀。”段琴舌灿莲花,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 “说来也是奇怪,那日陪我家大人赴诗会时,奴婢无所事事便吃了些茶果。清风徐来,忽而一清悦男声入耳,我四下瞧瞧归去亭边并无男子,当下以为是幻听了。我见姐妹们似乎都有些无聊,于是,听着声音复述出来那首诗。当然,虽擅作主张的改了一些,也不全是奴婢的功劳。奴婢近些日随我家大人读书,才情虽无,但好在看过的东西不轻易忘记。这才引用了些上来。” 一连篇的谎言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只是未曾想,姐妹们听后鼓掌助兴,这才惊动了公子们。我若当场承认,必是要背上‘偷诗’的罪名,我家大人跟着名誉也要受损。是以,才极力否认。可谁曾想,这诗乃是公子您所作。” 邵旭会信吗?不知道。 反正他如果是邵旭,肯定是不信的。 好在,那人虽眉头紧锁,神色倒是有些松动,看来是将信将疑了,这就好办了。 “当真?” 段琴赶紧点头:“千真万确万确千真啊。若奴婢有半句谎言,必叫雷公天打五雷轰。” 雷公啊,这句不作数,不作数啊。 段琴算是摸清邵旭的性格了。 身份稍高些的,都得捧着,顺着毛捋。然后添些不着痕迹好听的神秘的话,他被勾起了兴趣,自然不会多加为难。 “你平日可还有别的这般幻听过的经历?” 段琴摇头:“只这一回。” “起来说话!”邵旭的脸上又带上玩世不恭的笑。 那种笑段琴是见过的,那日他和兰之情意绵绵,脸上带着就是这种猥琐的笑。 世风日下,不堪入目。道德沦丧,败坏家风啊。 “过来坐。”邵旭拍拍身边的椅子。 段琴断然是不敢羊入虎口的:“奴婢这身份,还是站着说话就好。” “我让你过来坐,听不懂吗?恩?” 那宠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那含着爱意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鸡皮疙瘩,忍住,别掉! 段琴当即低眉顺眼:“是。” 他一坐过去,无意的将椅子轻轻挪动离那人更远了些。 偏邵旭不自知的模样,又跟着挪动靠了过来,顺带着将胳膊搭在段琴的椅背上。 “芙蓉记的桂花糕名满京城,京城里的小姐夫人都爱吃,你平日必定没吃过,尝尝看?” 邵旭一副“快吃啊,这次不吃,以后你也吃不上”的傻逼模样。 段琴真的怄死了。 第八十八章 去你娘的桂花糕! 还真当自己给了天大的恩惠! 因宋灼爱吃桂花糕,段琴每日嘴馋了便也偷着吃几块,如今再吃哪里还吃得下? 再说,这邵旭的糕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吃,万一里面多了什么明日横尸街头也说不定。 段琴当即为难的摇头:“实在是不敢辜负公子的美意,但奴婢从小就有一个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一喜甜,脸上必会发痒难耐、口吐白沫。” 她的眼中透着无辜:“为了公子,要不我还是试试看?兴许这回不会这样呢?” “不必。” 邵旭趁机捉住段琴要去拿糕点的手轻轻的摩挲了下:“我哪舍得让美人受苦?也怪我思虑不周,竟准备了这等混账玩意儿。来人哪,将这些全撤下去。” 段琴暗中使力想抽出手,邵旭硬是不松手,眼中带着戏谑。 忽地又乍一松手,害得段琴差点摔倒在地。 “这等良辰美景,不喝酒,实在是说不过去。” 段琴斟了两杯酒:“奴婢祝公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邵旭接了酒一饮而尽:“美人啊,你是个识相的。本公子看得起你,免费赠你一句话:那宋灼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想开了,跟着我,我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果然,邵旭对自己的戒备并未解除。 看不清是非曲折之前,他在装糊涂。 以名利诱之,以好话哄骗,亦刚亦柔,恩威并施。 段琴嗔怪:“公子身边已经有兰之姐姐了,哪还有奴婢的容身之处呀。” “哼!”邵旭不屑:“那女人我厌倦了早就想换了。爷喜欢你这样的,也打算换你这样的。” 他的指尖轻轻贴在段琴脸上,段琴内心无端打了个寒颤,真真受不了了! “你看我的眼睛啊公子。” 邵旭不自觉看向小丫鬟的眼睛。 不得不承认,这丫鬟五官虽平平,但眼睛却生的极美。 和京城里小姐的杏眼不同,这丫鬟的眼睛极细挑长,轻眨之间勾人心魂。 “你,现在想睡,很想睡。梦里会有美人相会,而今晚你谁也没见过。” 邵旭瞬间两眼无神,轻轻点了点头便呼呼睡了过去。 段琴狠狠一脚踹向邵旭:“去你娘的桂花糕!” 那一脚不轻,邵旭睡得太沉,感觉不到疼痛。 .... “大夫,怎么样了?”兰之急的脸色发红。 大夫摇头:“邵公子想必是梦魇了,可这反应....老夫我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 邵旭面若桃红,唇色发白,嘴里时常溢出轻唤声。 然帐篷——直立,身下湿了一片。 这发的竟是春——梦啊。 邵遐举闻此讯,气的直拍桌子:“不管用什么法子,强行给我弄醒,一切后果我自行担负。” 大夫心里有了底,拿出针具,将邵旭扎了个透。 这边,兰之被邵遐举单独叫来问话。 “旭儿最近和谁人厮混在一起?” 兰之战战兢兢,咬了咬唇:“回老爷的话,奴婢不知。” 她低着头眼珠子一转:“自诗会之后,少爷便不让奴婢跟随左右。” 第八十九章 邵遐举 邵旭身边的女子结局大多都不好。 不是被扔在一边不理不睬就是直接发卖。 兰之的幸福感是比较来的,她跟在邵旭身边时间最久,也最得宠。 因而心里一直畅快,也想着就这样没名没分的一直跟下去。 可如今邵旭不喜自己了,她方知攥在手心的名分才是最靠谱的。 喜爱不喜爱的,都是过眼烟云,没了就没了。 邵遐举任左相十余载。 对公,他自觉臣心如水。 对私,倒是却有偏颇。 他的夫人因生邵旭难产而死,这些年他的心思放在政事上,倒是对邵旭疏于管教,以至于邵旭心术越来越不正。 因对邵旭有愧,虽心生不满,倒也在合理的范围内纵着他胡闹。 兰之便是他派着看管邵旭的人,邵旭心里明镜似的,但也没拒绝。 甚至有一段时间变着法子宠爱兰之,只是诗会之后才渐渐冷落下来。 诗会之事,邵遐举听说了,兰之口才不如人,遭邵旭嫌弃实乃正常。 政堂上千变万转早让邵遐举练就了一双炯炯之目。 他知兰之的不甘心,也知兰之想借着自己的东风重获邵旭宠爱。 有时候过分的装傻充愣,反而会显得太精明。 “你先下去吧。” 兰之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就不可再用。 兰之惯会看脸色,知邵遐举对自己生了意见,当即心思一转。 “老爷,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少爷身子一向康健,今日之事实在玄妙,连大夫也无计可施。虽有强行令少爷醒来之法子,可若之后少爷再陷今日之困境,却难保不伤身,依奴婢看来,不如...” 邵遐举方知兰之的意思,眯了眯眼:“不如什么?” 兰之壮了壮胆子:“不如请国师大人前来看看?” 邵遐举微眯眼:“你倒是想了个好法子。” 兰之听言,胆子更大了些:“奴婢虽见识少,但国师大人名声在外。我看少爷不像是得了病,倒是像惹了邪祟。” 确实! 邵旭如何都醒不来,虽有法子可解着实伤身。 邵遐举道:“恩,下去吧。” 兰之心底没谱,这法子到底是采用了还是没采用? 可她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退下。 兰之一退下,邵遐举又招来邵旭近侍卫宁前来问话。 卫宁说的与旁人无异,当日少爷独自一人去喝酒,许是吹了风,回来时竟发了高烧。 这风可真是能耐。 邵遐举位高权重,却不信妖邪之事。 当今皇上宠信国师,非炼什么长生不老之仙丹。 虽未荒诞政务,但风气却越来越不正了。 邵遐举劝谏多次收效甚微,甚至被皇帝冷落,无奈之下只得闭一只眼。 岂料,兰之今日却提此事。 他心中对季道域的憎恶很少表露出来。 甚至说表面上还糊了一层以礼相待。 若兰之是无意倒也罢了。 就怕她有心,背后之人又是何人? 季道域虽贵为国师,说白了,除了炼丹他几乎没有干政。 就怕此人以“忍”在等待时机。 若他现如今想要伸手朝堂,只怕后患无穷。 没多久,王大夫出来,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少爷无恙了。” 邵遐举面上不显,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有劳王大夫了。” “不敢当。” 王大夫领了赏钱,话到嘴边想想还是未说。 今日之事实在玄妙,将七穴处扎满银针强迫人苏醒只是一个冒险的法子。 人醒不醒来还得另说。 但实际上王大夫还未扎好银针,邵旭就缓缓转醒了。 这赏钱领的实在心虚啊。 第九十章 邪祟上身 邵遐举进来时,邵旭正呆愣的盯着帐子看,似是有心事。 “你舍得醒了?” 邵旭挣扎的起身:“劳您担忧了,心怀天下的丞相大人。” 邵遐举道:“若要死就死的干干净净,一劳永逸,我便不再担忧。” 邵旭扯了扯嘴角:“那下回若再遇此事,儿子我死的远远的,免了污了你的眼。” “还敢有下次!”邵遐举气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即日起,你好好的待在书房看书修身养性。” “禁足就禁足,您老直说,不要说得好像每次都是为了我好。” “你瞧瞧你那德行。”邵遐举起身掀开被子,那一块湿润显眼:“你每日放浪形骸,没个正形,若弄垮了身子,我有何颜面去见你母亲!” “你可以再娶,我娘在天之灵会原谅你的。” 邵遐举气结,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邵遐举败下阵来:“说说罢,怎么一回事?” “我就记得一杯酒下肚,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在梦里...咳咳...不可描述的刺激,然后醒来就躺在这里了。” 邵遐举重重一拍桌子:“还不说实话?你分明是与什么人见面了,桌上有两个酒杯!” “两个?”邵旭有些诧异,继而怀疑人生了:“我现在倒是觉得自己越来越怪了。我难道是闲着无聊?举杯邀明月?” “还敢装糊涂?” 邵旭破罐子破摔:“你既然调查清楚了,还问我做什么。” 邵遐举半响才道:“抽个空,将兰之送走吧。” “呦!爹啊,你舍得将她送走了?” 邵遐举狠狠的瞪了眼邵旭:“说什么混账话!” 邵旭对兰之真的很好,好到整个邵府以为兰之会成为邵旭第一个妾室。 当然,兰之没少没栽赃陷害过。 浪子情场招花惹草,惹来的花花草草哪个没有刺? 这些刺全都扎在兰之身上。 在没有邵旭的庇护下,兰之左右逢源,硬生生的挺到现在。 那时,邵旭就知道兰之身后有大树。 “爹啊,你老实说吧,兰之怎么你了?”邵旭眨眨眼,眼里带着戏谑。 到底谁是谁爹! 邵遐举几乎要气得吐血,他怎么生出这种杂碎玩意儿来。 邵遐举缓缓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兰之所言并无道理。你或许真的冲撞了什么邪祟,但又或许是邪祟自己找上门的。” “你说什么?我招鬼了?”邵旭邪邪一笑:“我可真厉害!我居然在梦里把女鬼给睡了!怕不日就会有女子抱着孩子上门喊你爹了。” 邵遐举气的拿起鸡毛掸子直往邵旭身上招呼:“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邵旭拿枕头挡在身前:“我本就不成体统,您老事多,别管我成不?” 到底是年纪大了,没打几下邵遐举累的直喘气。 “你以为我想管你?”邵遐举将鸡毛掸子拍在桌上:“现如今朝廷之上,旁门左道兴起。一个不慎,就会惹祸上门。” “什么意思?”邵旭收起顽劣:“你是说皇上炼丹之事?” 岂止仅仅是因为炼丹,皇上宠信国师,每逢初一十五,天坛祭祀。 国师做法事,朝廷命官皆要出场且要三跪九叩。 这成何体统? 在邵遐举看来,为官做宰,一跪天子,二跪父母,哪有跪一个神算子的道理? 第九十一章 风流倜傥的宋大人啊 邵遐举道:“天下熙熙攘攘,趋之若鹜为利耳。我若无利,自无可用之处。可身居高位本就为利,这一劫,躲不过。” 国师有意拉拢朝廷命官的话,这实乃有违纲常。 若皇帝吃了什么不清不白的药沦为傀儡,这朝廷岂不是由这个祸乱为所欲为? 邵旭明了,当下嗤笑:“我若为你,躲不开就不躲。时机成熟了,果断出手,适当时,掌握先机,坠井下石!” 邵遐举叹气:“你的性子何时才能磨磨?处事不惊,才为上计。” “该忍则忍,该发则发。”邵旭道:“你这左相做的如履薄冰,还不如退位让贤。” 邵遐举气得瞪大了眼:“位居上位者想要长久,就得不露声色、审时度势,不要一味的想要出类拔萃,枪打出头鸟,树倒猢狲散。道理我都说给你听了,我不指望你能听进去,我只盼着你能早日栽跟头。” 栽了跟头,长了记性,以后才能在风雨中破浪。 邵旭:“我这辈子,都不会栽跟头的。我会证明,你那老一套行不通。” ... 段琴回来时,天色已然大黑,宋灼派了好几拨人寻她。 项管家急的直在宋府门口打转,一见到段琴,大声嗔怪道:“我的姑奶奶呦,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买东西啊。”段琴故作无辜的眨眨眼:“怎么这么多人找我?”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层出不穷。 她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 项林差点脱口而出:你若还不回来,大人就要亲自去找了。 话到嘴边,憋了一口气:“那东西呢?” 段琴双手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东西都没买。 “逛了一天,满街的物什都配不上大人,索性什么都没买。” 项林嘴角直抽:“希望你见到大人时也能如此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光明磊落。” 段琴进了书房,宋灼一双黑眸直直注视段琴,脸上罕见的有些焦虑之感。 只不过藏得很深,段琴断然发觉不了。 他虽是贴身丫鬟,回来的较晚,但也不必这般大动干戈吧? 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宋灼生气就一个特征:不说话。 不管你说什么,他就是缄默不言。 段琴已经说了一晚上的好话,宋灼自顾自的看书。 “面若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长身玉立,风流倜傥的宋大人啊,你渴不渴?” 宋灼:... “想必是渴的说不出话了吧?” 说罢蹦跳着去了厨房,手上捧着茶水,还带了一碟子桃酥。 段琴:“面若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长身玉立,风流倜傥的宋大人啊,你饿不饿呀?厨房今天做了桃酥。大人不说话,想必不是很想吃吧?” 宋灼:... “那我帮大人试试毒?” 段琴钳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吮指回味,酥脆的很!就是吃了有些口渴。” 自酌自饮了一杯,俨然自己才是当家主子。 宋灼忍无可忍:“食不言。” 终于说话了,说话就好办了。 段琴走过去,手上捻起一小块桃酥:“大人试试看?” 宋灼抬眼看向段琴,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抹向她的嘴角沾上的残渣,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呢? 他的指尖很温暖,痒痒的,怪怪的。 忽而,宋灼粗鲁的将手上残渣往段琴嘴里塞去,这一塞,不可避免的他的指尖竟毫无阻碍的进入段琴的唇内。 段琴顿时瞪大了眼。 宋灼似乎也没预料到这出,忙抽回手:“吃的脏兮兮的,还不下去洗洗。” 段琴愣住了:“大人,你...看了这么久的书,应该洗手了吗?” 丫的,青丘纯白无瑕的狐狸居然被区区一个人类调戏了? “还轮得到你嫌弃我?” 段琴极度不爽:“奴婢哪敢!那奴婢先下去洗把脸。” 说罢赶紧下去漱口去了。 第九十二章 有钱难买智慧,无药可治贫穷 宋灼盯着自己的手看,方才他真的触到了很柔软的唇! 这种小鹿乱撞的感觉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忘记了连日来的阴谋,也忘记了对这丫鬟的算计。 只觉得自己越发迷茫,甚至有片刻怔忪。 仿佛走投无路之际,柳暗花明起来。 这种光明是偏离了自己原轨迹的光明,宋灼蓦然大梦初醒,只觉得或许换条路走走也许也能通畅。 可是路啊,走着走着偏离了初衷,再回头就难了。 段琴回来时,宋灼只是找话题。 “今日你的大字还未练。” 宋灼的话脱口而出,话已出口,不禁懊恼。 他打定主意算计,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前后矛盾,左右为难,实在不像宋灼。 段琴叹气:“读书万卷虽有用,玩物丧志真开心。” 还能怎么样!老老实实练字呗。 宋灼:“玩物丧志虽开心,却为纨绔之特权。” 段琴:“风流倜傥的宋大人啊,说什么都对。” 宋灼:“有钱难买智慧,无药可治贫穷。” 真是有完没完! 段琴呵呵笑:“长身玉立的宋大人啊,说什么都对。” 宋灼今日的话格外多。 “虽贵在天子脚下,京城不太平的地方依旧不太平。看我作甚?耳朵听着,手不要停。” 想偷懒也不成了。 “以后无事不要随意出门。若是遇到邵府的人,能避开就尽量避开。” “为何?”段琴不解:“就因上回我听了邵旭的诗?” 宋灼眉头紧锁:“也不尽然,邵旭这人虽睚眦必报,却从不为难女子。只是邵府龙潭虎穴,一个疏忽,我难以保你。” “左相日理万机,也要同我这小小的婢女计较?”段琴十分惊讶:“他爱子心切过了头吧?” “说的通俗点,我与邵府不太对头。” 段琴趁机停了笔:“大人啊,你的仇家不会遍布满京城吧?” “无根不立。我虽不与人交恶,但难免利益相悖。” “左相反炼丹之术,而季国师虽不是由我直接引荐给皇上,却在之前同我交好。即使我想撇开干系,但在左相眼里早就被视为国师一派。” “奴婢岂不是日日都要踩在刀刃上过活?” 宋灼点头:“你既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就老实些。” 段琴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然,大人收了我吧,早死晚死都是死,反正在邵府看来我已然是大人的人了,虚担其名战战兢兢,不如分分钟坐实!你爽我爽大家爽,大人觉得如何?” 这样他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吸收灵力了。 “不如何。” 段琴自说自话:“贱妾也没关系,暖床也没关系,通房更没关系,我不挑的。” 宋灼皮笑肉不笑:“可是我很挑。” 宋灼生辰这日,段琴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去花园采集露水。 人家好歹过一回生辰,总不好老是喝井水吧,就纵着一回吧,就当养内丹了。 身后有人蹑手蹑脚用帕子捂住段琴口鼻。 这情形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弄醒。” 一盆冷水浇在段琴脸上,段琴打了一个恶狠狠的寒颤。 果然又是邵旭这厮。 第九十三章 又见邵旭 亲爹啊,他依旧坐在上回的太师椅上。 还是同样的场景,还是同样的台词:“别来无恙啊,小西姑娘。” 段琴抹去了那日的记忆,所以邵旭的记忆还停留在诗会上,这人性格睚眦必报,心里总惦记着找自己茬儿。 “这一盆冷水浇下来,奴婢怕是要有恙了。” “嘴巴依旧伶俐的很。”邵旭笑的越发灿烂,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对于丑家伙。别说冷水,就是一刀刀刻在你脸上...” 邵旭几乎不敢相信,堪堪又开口:“我也不会怜香惜玉的...” 段琴:“我也不会怜香惜玉的。所以啊,我希望小西姑娘能稍微比你家大人识相点。” 邵旭几乎不敢置信:“你是如何得知我要说什么!难道你是妖物?”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已经说过这话了。 段琴忙跪倒在地,面容凄切:“公子冤枉啊。婢女身世清清白白,哪会是那种邪祟之物。说来也真是奇怪,我看着公子,竟就知道公子心里想什么,但也仅限于公子。” 段琴抬起头,有些激动:“莫非这是命定之缘?” 邵旭似笑非笑:“我和丑陋的东西一向只有孽缘。” 话题终结者。 邵旭看了看身边的椅子,还未开口。 段琴道:“奴婢站着说话就好。” 邵旭看向桌上的桂花糕。 段琴一句话又将他堵住:“奴婢也不爱吃桂花糕。公子有话就直说吧,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邵旭算是将信将疑了。 “你可知当今国师季道域?” 段琴点头:“国师大人名声在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邵旭又道:“季国师能占卜、通过去、知古今。你这猜别人心思的本领倒是和他异曲同工呢。” “奴婢何德何能和国师大人异曲同工呢?”段琴微眯起眼,暗暗催动摄魂术。 邵旭只觉得心忽而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牵着自己的思绪。 “公子,为何忽然提到国师大人呢?” 邵旭像是被控制住一般,言语并无起伏:“季道域是宋灼引入皇宫的,你是宋灼身边人,你们都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本事。而宋灼不是好人,你们势必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什么勾当?” 邵旭:“祸乱超纲。” 这罪名可就大了。 段琴又问:“宋灼为何不是好人?” 邵旭:“他是卑鄙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何事不择手段?” 邵旭道:“三年前,我曾偶遇宋灼并结交为知己。后天下大旱,流民不断,瘟疫肆起,内忧外患不断,圣上每日焦头烂额。正值宋灼中状元郎,他为了能留在京城,盗取了我的退敌之计并将之献给圣上。” 这么一想,邵旭倒不显得可恶,而宋灼愈加面目可憎了。 段琴又想到,若那时,没有宋灼的出卖,自己断不会失了一尾,沦为困兽。 这段时间的相处,自己倒是差点忘记宋灼曾置他于死地的事了。 段琴的心情愈发沉重:“你可还知宋灼别的事?” 邵旭机械的开口:“宋灼在意他的丫鬟小西。因而我才对小西起了兴致,想要夺走此婢女,以报上次之仇。” 段琴加重摄魂术:“仔细想想,还有吗?” 第九十四章 桌上有芙蓉记的桂花糕 邵旭脑中被封存的记忆也被勾着打开了:“我派去监视宋灼的人回来禀告,他家丫鬟解语出门没多久,小西就跟了上去,没多久,宋灼的暗卫也偷偷跟着出来了。” 段琴的心一咯噔。 邵旭接着又道:“我的暗卫人多势众,这才将小西成功的绑了出来。” 原是上回,宋灼就知晓自己跟着解语的事,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上次晚归,他表现的如此不同寻常。 段琴不敢细想,若宋灼真的有算计,又或者真的知道了什么。 那么自己在整个事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呢? 段琴下了最后命令:“你以后不可找小西的麻烦。” 邵旭点头后沉沉睡去。 宋府好不热闹,虽宋灼交代生辰低调的过,但他的知己好友都送了生辰礼。 钟旻进了宋灼的书房,两人闭门交谈许久。 段琴百无聊赖,看到洒扫的小武,便问:“你给大人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小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给大人说了一句生辰快乐。” “没了?” “没了。” 段琴摇头,啧啧,难怪小武当了半年的洒扫小厮,都晋升上不去。 段琴又问修花枝的小文:“你又准备了何礼物给大人?” 小文也是一副诧异模样:“我给大人修了花枝算不算?” 啧啧,难怪修了这么多年的花枝也上不去。 段琴语重心长的说:“做人呐,要懂得变通,迂回应变。一味蛮力干活一辈子就只是个花匠。你得想想,为什么我是大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而你只是个修花枝的,并且未来可能还要一直修。而我就不一样了,未来可能更上一层楼。” 说完这番话,段琴觉得心里十分畅快,似乎在自己的努力下,拯救了一个失足花匠。 小文:什么鬼? 钟旻出来时和段琴照了面,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颇为有礼:“小西姑娘。” 段琴行礼:“给钟公子见礼了。公子不留下一同吃晚膳?” “晚上我答应了夫人要去看烟火,就不耽误宋兄月华照流君了。” 钟旻千般好,怎么就认人不清,偏同宋灼这祸害交好。 “那奴婢送送公子。” 里屋传来呼唤:“西儿。” 是宋灼的声音。 钟旻轻笑:“改日再来拜访时,还请姑娘引路相送。” 钟旻身后的文竹朝自己眨眨眼,段琴颔首轻笑招呼。 自上回怼了兰之后,文竹便将自己引为知己。 段琴推门而入,宋灼未立案前,却是侧卧榻上,长发铺洒,有些妖媚有些懒散。 与平日励精图治的宋灼大相径庭。 “大人?” 宋灼没有回应,似是在浅眠。 免费的好用的容器千载难逢。 其实段琴也是知晓的,内丹必是以吸收宋灼的生命而将养的如此好。 可是太慢了,慢到觉得只要看到这人好好的就觉得便宜他了。 “桌上有芙蓉记的桂花糕。”宋灼说这话时,眼睛仍未睁开。 桂花糕!又是桂花糕! 他同邵旭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撩妹的话能不能换一句! 段琴嘿嘿笑着:“那可真是谢谢大人了。” 段琴坐下,捻起一块桂花糕迟迟未吃。 谁也不说话,好吧,谁让他是婢女呢,只好他来找话题了:“大人,今日有心事?” “恩。” 没了? 这个话题被无情的结束了。 好在段琴今日也无说话的欲望,看着手上的糕点,索性尝上一口。 很甜,甜的发苦。 让人无法下咽。 “我和你说过吗?”宋灼忽然轻轻开口。 “什么?” 第九十五章 太亮了 “我本有一弟弟,他纯真善良。我曾在父母坟前发誓,一辈子护着他。” 段琴十分惊讶的模样:“大人原来有弟弟啊?” 宋灼顿了顿:“我亲情缘浅,没能护住他。” 你出卖你的恩人,出卖你的好友,这样的你能护得住什么呢? 段琴嘴上宽慰:“你现如今已为状元郎,你的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得以安慰。” “我曾认识一个...很傻很傻的...人,他为了我做了很多,可是我终究负了他。” 宋灼的声音很轻:“后来认识了很多很多知己好友,却没一个能像他一样傻。” 这不会说的就是自己吧? 段琴心如鼓擂,试探性的问:“那他现在呢?” 他有意这么问,就想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自己还是邵旭。 “离我很近,可是我知道,其实很远。” 他说的是邵旭。 段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被压的愈加沉甸甸的。 也好,也好。 如果宋灼对他有愧,段琴弄不好就心思摇摆下不去狠手了。 如今看来,他早就忘记生命中曾出现的那只道行不高却强出头的狐狸。 宋灼是知道的。 不管圆满还是亏缺,总是要继续的。 看透红尘心蒙尘,阅尽世事寒彻骨。 茕茕孑立本独行,形影相吊乃宿命。 “太亮了。”宋灼忽然说道。 这哪里亮了? 屋里也只一盏烛灯摇曳,段琴不解其意,也只好起身吹灭。 顿时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因段琴能夜间视物,他能清楚的看见,两行清泪从宋灼闭着的眼睛里流出。 无声无息,涓涓细流。 因为否认,所以将伤心拉长了。 陡然承认,却不如一早承认。 他似乎真的很伤心。 那种感觉太过盛大,压的段琴喘不上气。 宋奸人,居然会哭? 他怎么可能会哭?他怎么可以哭呢? 宋释早就死了,这件事旁人看来承认是很简单的事,但宋灼花了几年时间寻找真相。 在他看来,不是亲眼所见就不是事实。 直到今天,或许钟旻说了什么,宋灼才开始接受宋释已死的事实。 扪心自问,宋灼除了坑别人外。 对宋释来说,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哥哥。 三年前,段琴亲眼目睹宋灼寻弟的疯狂,自是能体会他现如今的低落。 “太暗了。” 宋灼伤心完了。 段琴忙去点上蜡烛。烛光摇曳,宋灼又恢复了往日冰冷的气息。 或许说,更冰冷。 段琴从衣袖中掏出香囊,脸上笑意盈盈:“大人,这是奴婢送你的生辰礼,愿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宋灼的表情从木讷转为生动,他微微瞪大了眼,眼睛里蓄满了星光接了过来。 拇指轻轻摩挲,嘴角挂着轻柔的笑:“这绣的或许是...鸳鸯?” 他居然猜的这么准? 真是好眼神。 “是鸭子。”段琴道:“这是鸭子戏水图。” 背面扭扭歪歪的绣着“宋灼”二字,线头不牢,似乎一拉就会松开。 “哦?那有何寓意吗?” “一定要有寓意吗?” 段琴反问:“若我绣了别的,你又要问为何绣这个?可是我总是要绣一个玩意儿放在上面的。” “这个布料倒是难得的舒软。”宋灼说。 当然不是啊,这可是他用自己的狐狸毛织出来的。 说白了,这就是段琴现做的锁灵囊。 一点一点吸收灵力积攒起来,等取回之时,就是夺丹之日。 “这是奴婢出去买的,挑了好几日,可花了奴婢不少银钱呢。所以啊,大人可得收好了。” 宋灼轻笑:“太丑了,戴不出去。” “还我!”段琴去捞香囊。 宋灼收回手:“勉为其难收下。” 第九十六章 不喜紫色? “时候不早了,伺候我洗漱吧。” “洗漱?”不怪段琴诧异,他虽作为贴身婢女,但平日也就研研磨、采采露、聊聊天、写写字。 洗漱什么的一贯都是宋灼自己来。莫非他瞧上自己了,暗示自己什么? 宋灼一句话打破了段琴的旖旎心思:“打热水总会吧?” “哦,会!”说罢赶紧出去找热水去了。 宋灼见状轻摇头:“什么都不会,也不知平日如此精明的项管家是如何将你这懒丫头招进来做我的贴身婢女的。” 若项林听到此话,势必要捶胸顿足:“大人哪,小人以项上人头发誓,我真的没收小西一分钱哪。” 门又被推开,宋灼才想这懒丫鬟动作怎么如此迅速。 待一看到是解语,宋灼嘴角微笑凝滞:“有事?” 解语福了一礼,声音轻灵:“今日是大人的生辰,虽项管家交代低调着过。但前些日奴婢教小西绣香囊时自己也绣了几个。平日,大人对奴婢们的好奴婢们记在心上,奴婢拿不出贵重的礼物便从绣好的香囊中挑了一个绣工最好的送给大人,望大人莫要嫌弃。” 这一番话说的得体自然,竟叫人挑不出错来。 宋灼见解语双手捧着的锦囊,上面赫然绣着鸳鸯戏水图。 鸳鸯绣的活灵活现,一针一线透着郎情妾意。 比那水鸭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宋灼没去接,反问:“你可知送香囊的意义?” 解语自是知的,脸上热辣辣的:“奴婢瞧着小西本想绣香囊,许是有事后没在继续学。奴婢已然绣了几个,见大人身上没像样的香囊,这才想着送给大人。” 这一番话不动声色的将小西拉下水,若小西半途而废,对宋灼来说都是一种藐视。 若送香囊有着不一样的意义,那也是小西先显露的别样意义。 且这一对比,比小西绣的不知好了多少倍,要是心眼小的主子,势必以为小西在打发自己,哪里不会找小西的不快? “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喜紫色。” 解语身子一顿,再抬眼时,眼睛已然红润。教人看了不得不去抚慰一番。 可宋灼是谁啊? 可是名动京城不解风情的面瘫状元郎。 宋灼:“还有,没有我的吩咐,以后不可随意进出我的寝室。” 解语:... 解语出来时,正巧走廊内遇到端热水的段琴。 见解语眼睛通红,魂不守舍。 段琴忙问:“解语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解语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许是沙迷了眼睛。” 今个儿没起风啊,更妄说哪里来的沙? 解语接着问道:“小西,你跟在大人身边最久,你可知大人为何不喜紫色?” 不喜紫色? 可明明宋灼就爱穿闷骚的绛紫的亵衣啊。 “我知道了。”段琴脑中灵光乍现:“邵公子爱穿绛紫色的靴子,你也知道,咱们大人和他不对头。” 一语惊醒梦中人。 解语闭口不言方才发生的事:“谢谢提点。” 段琴笑嘻嘻的,出言阻止了解语的离去:“可是大人故意为难你了?你也知道咱们大人脾气怪,你切莫放在心上。” 解语笑笑:“当奴婢的哪有怪主子的道理?” 不对,很不对。 第九十七章 不自量力的小狐狸 段琴一看便知,以往解语的装扮如出水芙蓉清新雅丽,而不是现在的牡丹浓妆,甚至还有心的别了一个平日不常戴的长簪子。 她的眼神里有着一丝不易外露的凌冽,尤其是段琴说到宋灼不好的时候。 段琴过于自信自己的摄魂术,这才放下对解语的怀疑。 小秋说过,解语白日晚上看起来不像同一人。 上次,对解语用摄魂术的是白日,现如今是晚上。 段琴暗暗催动摄魂术:“姐姐教训的是。不过今天看姐姐,格外的好看,也不知姐姐买的哪家的胭脂水粉?好让妹妹我也去买买看。” 解语一字一顿答道:“宝胭坊。” 段琴:“姐姐找大人干什么呀?” 解语:“送生辰礼物。” 段琴:“姐姐喜欢大人?” 解语:“恩。” 段琴:“姐姐那么喜欢大人,肯定不会对大人不好的,对吗?” 解语:“不会不好的。” 难道自己想多了? 解语这种装扮,纯粹是因为喜欢宋灼? 段琴解了摄魂术:“那我先进去伺候大人了。” 解语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好。改日再来找妹妹说话。” 待段琴进去后,解语扯了扯嘴角,一双眸子如深潭:“不自量力的小狐狸。” 宋灼的脸色很臭。 “大人?”段琴唤他:“你看起来似乎不想泡脚了?” 宋灼不出声。 这又是为何生气? 她可没坏他好事啊。 天寒地冻的。 段琴自顾自的脱掉袜子:“奴婢先帮大人试试水温。” 脚一放到水里,浑身温暖。 “你可见到解语了?”宋灼没忍住问。 “见到了。”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有啊,”段琴认真问道:“大人觉得解语如何?” “呵!” 怎么还不屑上了?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等了半天,硬是没等到宋灼的回复。 段琴懒得问话了,若真的像项林猜主子的百转千回的心思,那肯定活不长久。 宋灼忽然坐过来,粗鲁的将脚挤进盆里,盆本就不大,容不下四只脚,水溢了出来。 段琴的脚被压在宋灼的脚下。 段琴恼了:“拿开!” 宋灼轻飘飘的语气:“没有地方可放,你可以自己出去。” 段琴这才知自己方才对宋灼大不敬了,忙抽脚出来,岂料宋灼又是不动如山。 男人就是男人,力量非同小觑。 段琴强行动不得,只好压着心里的那股气:“若大人觉得兴致好,不如奴婢伺候大人洗脚呀?保证伺候的大人舒舒服服!” “你闭嘴我就很舒服!” 不说话就不说!! 宋灼忽然开口:“你与解语关系如何?” 宋灼一直都在怀疑解语,这种怀疑越发的根深蒂固。 可段琴试过两回摄魂术,解语断不是下毒之人。 顶多就是想爬——床当个姨娘什么的。 当即实话实说:“我与解语关系一般,不过曾寻她讨教过刺绣之技。” “仔细说说。” 怎么个仔细法? 段琴道:“我去她住的地儿寻她问的。” “她可一针一线教你的?” 段琴点头:“解语为人细腻,倒是我不开窍,她拿我的开了针线头,又给我打了花样。” 宋灼皱眉:“她没有自己另外绣?” 段琴摇头:“她有自己的事要忙,哪里能陪着我一起绣。” 主要是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了两天就没去了。 当然,这话怎么可以说给小心眼的宋奸人听呢? 第九十八章 小秋之死 这样说来,解语的锦囊是后来小西离去时绣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知你绣的香囊是赠给我的?” 段琴摇头:“这我倒是未说。不过也算不得稀罕,项管家就知道我在绣香囊,也知我要送的人是你。” 毕竟,那段时间大家都知道宋大人要过生辰,作为唯一的贴身婢女,居然在绣香囊? 还需要猜吗?八成都是给大人绣的。 “不过我也就学了几日,后来因事忙就自己琢磨着绣了。” 宋灼擦了脚,穿上鞋:“以后,你莫要与解语来往了。” 段琴不解:“为何?” “她心思重,且今日...今日有勾——引我的嫌疑。” 爬床? 段琴噗嗤笑出声,看着宋灼红透的脸:“她刚怎么你了?” “送了我一个香囊。” 香囊而已,为何如此“小媳妇”? “可是大人,我也送了你一个香囊。” “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在我眼里,你不是一般的女子。” 宋状元郎呦,你终于发现我的真善美了? 段琴眨眨眼:“那我怎么个不一般法呀?” 宋灼郑重的想了想:“在我看来,你不是女子。” 段琴期待的问:“那我是什么?” 宋灼噎住了,显然没料到她这般刨根问底:“下人。” 多么言简意赅招人恨的两个字。 “还有...” 段琴一激动:“还有什么?” 宋灼:“记得将洗脚水倒掉。” ... 小秋死了。 悄无声息的死了,被人发现时身体早就凉透了。 怪就怪在她是中毒而死,整个人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项管家没声张,只让大夫来验了验。 大夫也是十分诧异:“这中的竟和小西姑娘上回的毒一样,只是,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口,口中也无残余毒药存在。并不知小秋姑娘是如何中毒的。” 大夫说的算是委婉了,其实小秋死后还被人生生的剪断了舌头。 这多此一举的行为又是为何? 这么一来,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 下毒之人还在宋府。 一直都在。 潜伏在黑暗里。 他的目标是宋灼,可不知为何毒杀一个外院洒扫的小丫鬟? 除非,小秋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段琴想到,那日小秋说的话。 她曾说过觉得解语有些奇怪的话。 可后来也说了,这只是一种女子直觉。 若解语真的有什么。不至于摄魂术试探不出来。 宋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依旧写写画画,无事了更是自己亲自去修剪花枝。 段琴忍不住了:“大人就不怕下一个中毒的就是自己?” “死,是一种归宿。谁也逃不掉,不过早晚罢了。” 段琴又问:“大人仔细想想,平日可有得罪谁?” “摆在明面上的都算不得得罪。” 怎么听,都觉得这宋奸人与整个朝廷为敌了。 “那不摆明面上的有谁?” 宋灼:“让让,别挡着我沐浴阳光。”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自己不会被下毒? 段琴虽和小秋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小秋并未得罪过自己:“我要是大人,就好好想想府上谁人比较可疑。” 宋灼:“已经发生的坏事,我们只能坦然接受。不得急躁,这样才能从厄运的乱线团中走出一条新路来。” 段琴索性走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项林处理的很好,小秋的家人并未将事闹大,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小秋的尸体呢?”段琴问。 项林道:“她父母抬回家下葬了。” 第九十九章 高处不胜寒 “不交给仵作吗?” 项林十分不耐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的爹娘怎么处置那是她家的事。” 段琴不悦了,言语冷静疏远:“项管家真是好口才,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秋不是在宋府丧命的!” 这一府冷血的人。 说完转身就要走。 项林道:“若小西姑娘站在山顶是什么感受?” 段琴很不想理,说话的语气更是不冷不热:“自是一览众山小。” 项林道:“小西姑娘就没想过,高处不胜寒?灯笼红了喜事来,辣椒红了能卖钱,人红了是非多,过了山顶就要走下坡路。你不下来,也会有无数双手要拉你下来。” 段琴不解:“什么意思?” 项林淡淡道:“小西姑娘只需记得,大人现在就处在山顶之上。” 段琴只是懂宋灼的处境。 他现如今和季道域有了牵扯,朝廷之上反对季道域的大有人在,那些人势必将宋灼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时让人发现宋府婢女死于奇异的中毒。 宋灼若是被参一本,足够他从山顶跌入深渊。 可那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起码,要弄清楚,小秋是怎么中毒的! 小秋家有六个姊妹,一个弟弟。 她在当中排老三,上头两个姐姐嫁人了。为了供弟弟读书,这才入了宋府。 得知她刚死的时候,她的爹娘没少上宋府闹过。 一看到沉甸甸的银两,当即乐的合不拢嘴。 领了小秋的尸体,直接埋在郊外,也没竖块碑。 段琴刨出小秋的尸体时,尸体早就硬透了。 段琴看得很仔细,却还是找不出小秋是如何中毒的。 身后有一血盆大口朝段琴袭击而来,段琴未动,嘴上不动声色:“你要敢动一下,我就毁了你的尸体,让你坠入畜生道。” 身后妖风止了。 小秋死于非命,因而没有立刻被黑白无常勾魂。 她就守在她的尸体边,看着自己的爹娘欢欢喜喜领了钱,将自己的尸体随意的埋了,连块碑都没舍得立。 在小秋爹娘眼里,弟弟小宝才是掌中宝,家里的女孩子都不过是赔钱货。 小秋体谅父母老来得子,且只得这一子,因而将自己的工钱全给了父母,能帮一些是一些。 可谁知,最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谁都不会在意一个蝼蚁的生死。 直到她等来了段琴。 小秋是鬼魂,她的眼自是鬼眼。 这才看清,原来小西长了一条狐尾。 那条尾巴,肉眼看不见,乃灵力聚集而成。 “你是怎么死的?”段琴问。 小秋确定小西是妖,却不知是好妖还是坏妖。 段琴没等到回答:“你不说就算了。” 他俯下身,继续在尸体上找线索。 直到日落,小秋终于放弃了,自己已然死了,或许小西真的能帮到自己。 当即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这才发现自己被剪了舌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 她只好拍拍自己的头顶。 段琴忙去扒拉尸体的头发,终于找到一个针孔大的伤口。 这该是多么尖细的獠牙啊。 “谁害得你?” 小秋忙比划,比划半天段琴也不知是何意。 段琴只好说:“我一个个列举,是凶手你就点头。” “小东?” 小秋摇头。 “小武。” 摇头。 “小文。” 摇头。 段琴最后才道:“解语。” 小秋瞬间变得特别激动。 她的指尖在空中划字,段琴看得分明,那是一个“蛇”字。 第一百章 真真假假 若解语是蛇妖,而自己试了两回摄魂术都没将其试出来,只能说这蛇妖的道行比自己要高很多。 这蛇妖也懂,剪掉舌头,小秋就不会在阎王那里乱说话。 与死人说了话,就得答应死人一个要求,否则会被恶灵缠上。 段琴当即道:“我允你一诺,但不可太过。” 小秋忙在空中写字:将宋府赔给我家的银两盗走。 段琴原以为她想的是让自己报仇。 眼下才发现,小秋虽恨杀害自己的凶手,却更恨自己冷漠无情的爹娘。 段琴道:“好。” 后来,也是段琴听府上其他丫鬟说的。 小秋父母去衙门状告贼人偷了自己的钱,比死了女儿还要哭的伤心。 当然,钱是追不回来的。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于蛇妖,项管家比段琴还要上心,差人买了大量的雄黄酒,还让人在院角烧烟点火驱蛇。 解语甚至还帮项林打打下手,丝毫不怕雄黄酒。 段琴真真疑惑了,若解语真是蛇妖,不管法术多么强大,都不可能一点都不受干扰。 况且,最让段琴诧异的是,若解语真是妖,项管家房内季道域给的铃铛从未曾响过。 宋灼怀疑自己,也怀疑解语。 可段琴却不得不去替宋灼解决掉解语。 ... 段琴将解语约出来买胭脂。 解语自是欣然前往。 解语一出门,就被段琴打晕。 待解语醒来,人已在郊外。 解语这才发现眼前是一个没有立碑的坟,她吓得花容失色。 段琴这才开口:“这是小秋,不过她已经去投胎了,所以放心吧,不会找你报仇。” 解语瞪大眼睛:“小西?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段琴拍了拍掌:“解语,你的演技实在是太高了,我不得不为你欢呼呐喊。” “什么演技?!”解语诧异。 段琴隔空扼住了解语的脖子:“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傻?” 解语吓得浑身颤抖:“妖!妖!!你竟是妖!!!” 这就怪了? 段琴松了力道,虚虚握住小秋脖子:“大家同为妖,你至于这么吃惊吗?还是说你长这么大,没见过英俊潇洒的狐狸?” “是你杀了小秋,是你要害大人。我...我得告诉大人。”解语瑟缩着身子极力挣扎,想要爬回宋府。 段琴一手穿透了小秋的肩膀,解语当即血流不止晕了过去。 竟真的只是个凡人! 娘的,这怎么回事! 难道小秋看错了?解语并未杀她之人? 若真的犯了杀戒,段琴可就修不了正道了。 现在尴尬了,该拿解语怎么办? 只得再用一回摄魂术了。 将解语的伤口包扎完毕,段琴强制的唤醒了解语。 解语一看是段琴又要惊吓的晕过去。 段琴立即催动摄魂术:“你今天受伤是因为遇到了贼人。” 解语当即机械的说道:“我今天遇到了贼人抢劫。” 段琴又道:“其他的你一概记不得。” 解语:“其他的...我都记不得了。” 段琴再次加重摄魂术:“最后问你一遍,你是否就是害小秋之人?” 解语摇头:“不是。”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他娘的复杂。 段琴当即也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这样才显得真实。 又背着解语闪身来到街上的胡同里,放声大喊:“救命啊!” 这声喊惊动了巡逻兵,段琴指了个方向:“贼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被关押 段琴没想到的是,宋灼居然很快就来了,且脚步踉跄,面色难得带着丝焦虑。 段琴乐了:“大人,我没事,你别担心。” 宋灼咳了声:“谁说我担心你,我担心的是解语。” 解语早交给大夫了。 宋灼瞥见段琴被血浸染的衣袖:“你伤到了?” 段琴只觉内心的弦被轻易的撩动了, “大人一关心我,我就哪里都不疼了。” 宋灼不自然的说道:“我只是好奇,皮厚的人居然也会受伤。” 话虽如此说,但还是取了药箱亲自帮段琴包扎。 段琴言简意赅的说了此事,原本是在街上闲逛,岂料遇到贼人偷窃。 段琴自是不肯,奋起去追。 解语不放心段琴一人也跟了上去。 岂料跑到死胡同里,小偷居然还随身带着利器。 这才使两人都受了伤。 幸而被来往的巡逻兵所救。 宋灼当即皱了眉:“看来看不惯我的人真的遍布满京城了。” 段琴道:“所以,大人,你得有所警惕了。” 别老是整天晒太阳钓鱼了。 宋灼轻笑:“我一直都在警惕。” 段琴:“是是是!就是警惕的不明显。” 段琴选在街上“遇刺”,一来是因为他和解语本就来街上买东西,二来街上人多可以帮自己作证,三来就是为了给宋灼提醒,有人再光明正大的“欺负”宋府的人了。 是个男人,就不要晒太阳了!! 这边,解语醒了。 宋灼要去关心几句,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姨娘。 这一去,整整一个时辰也未回来。 段琴只觉得内心忐忑。 门这时从外面推开,项林带着两个仆人进来了:“小西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这怎么像是在押犯人? 段琴笑嘻嘻的问:“去哪呀?” “去了就知道了。” 段琴当下觉得不太妙,也只能见招拆招。 项林带自己去的地方竟是柴房,柴房四周皆撒了雄黄,门上贴满了符咒。 这么被关了三天,送饭的小武也不同段琴说一句话,送完饭就走。 段琴气的一脚踹翻饭碗:“娘的!我要见宋灼!凭什么关我!” 柴房自是关不住段琴,只是面子上的功夫要做足。 这几天他总算得知事情前因后果。 解语醒后,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一口咬定段琴是蛇妖,杀了小秋还伤了她。 这解语当真是不简单! 竟将自己耍的团团转?! 难道自己学艺不精,摄魂术失效了? 段琴心里怄着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在意宋灼的态度。 可谁知,宋灼听信解语一面之词,还关了自己。 这些天,解语水涨船高,身份又抬了抬。 俨然是宋府目前唯一的女主人。 第四日,宋灼终于出现了,长久的缄默后只问了一句:“饭菜不合口吗?” 段琴扯扯嘴角:“我是妖,饿不死,不劳大人担忧。大人有话直说。” 宋灼:“我让厨房准备了桂花糕。” 段琴真是呵呵了:“怎么?断头饭吗?” 宋灼道:“还有你最爱的鸡腿。” 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段琴觉得心揪的疼。 “大人,虽然你着实眼瞎可恶,但我还是要友善的提醒你一句,解语不是好人。” 宋灼点点头,不甚在意:“鸡腿要趁热吃。” 说罢挥一挥衣袖,就走了。 小武很快送来了桂花糕和鸡腿,还有一坛上好的美酒。 段琴鼻子灵敏,一下就闻出那是雄红酒。 雄黄酒只能驱赶一般蛇类,而雄红酒却能诛杀蛇妖。 他这真是当自己是蛇妖,也是真的要杀自己。 段琴气急反笑:“好你个宋奸人!” 一脚踢翻桂花糕:“我偏要鸡腿冷着吃!” 第一百零二章 解忧 夜深人静时,段琴潜入解语房内。 解语早有察觉:“出来吧,小狐狸。” 段琴也不掩藏,大大方方出来:“第一回见到比狐狸还狡猾的蛇,觉得稀奇,过来看看。” 解语笑:“第一回见到比蛇还笨的狐狸,觉得稀奇,便想着捉弄看看。” 段琴嗤笑:“我以为你还要接着演戏呢?” 解语摇头:“至始至终,我可从来没有演戏。” 段琴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解语道:“做个交易吧。” 段琴不动声色,手上结印:“什么交易。” 解语察觉:“你心不诚,我如何和你交易?” 段琴双手放在桌上:“现在心诚了吗?” 解语笑:“我要宋灼,你也要宋灼,不如我们和平共处?” 段琴早就察觉这蛇妖内息不稳,必是曾身受重伤,到如今也没恢复好。 “小爷的家教就是独享。” 解语丝毫不觉得自己落于下风:“我杀不了你,你也不能杀我。与其互相猜忌,不如分享灵力,宋灼是上好的容器,虽分享的是你的内丹,可消耗的毕竟是宋灼的生命。” 解语眯了眯眼:“你也看到了,人类没一个好东西。你虽尽心尽力对他好,可一旦他发现你是妖,就会毫不留情的扼杀掉。” 这道理,段琴自是比谁都懂。 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察觉到未知的危险,第一反应,就是除之而后快。 段琴:“这么说来,你让宋灼关我,还是为了我好?我可真是谢谢你八辈子祖宗了。” 解语这才发现自己不得动弹,身下是不知何时画好的困兽阵:“小狐狸,你当真要杀了我?” 段琴耸耸肩膀:“你对小爷来说也是未知的危险。” “你觉得普通的阵法能困得住我?”解语当即化作原形,要去咬段琴,岂料身子依旧不得动弹。 “雄红酒?”解语这才面露惊慌。 段琴将雄红酒融到阵法里了。 “哦,对了!”段琴变出一把短刀:“我得剪掉你的舌头,免得你见了阎王爷会说胡话。” “等等!你不可以杀我,你杀了我,便不能修正道!!” 段琴眯眼:“什么意思?” 解语是蛇妖,又不是人类,为何杀了不能修正道? 解语慢悠悠道:“我的父亲是蛇妖,母亲是人类,母亲怀的是双胞胎。因血液不融合,我与妹妹共享了一个身体,白日是妹妹解语,晚上便是我,解忧。哦,顺便告诉你,我妹妹是人类。且她对我做的一切都不可而知,她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白日对解语用摄魂术,她一副迷茫模样,她真的只是一个单纯喜欢宋灼的女子。 “放我走!”解忧看到小狐狸面色松动:“以后,我断不会找你和宋灼的麻烦。你用摄魂术抹掉宋灼等人的记忆,你便还是他身边的丫鬟小西。”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段琴道:“你且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好了,我便放你离开。” “什么问题?” 段琴问:“你可认识苍术?” 解忧闻言眉眼一怔,神色略微闪躲:“自是认得。苍术名声在外,自是无蛇不知,无蛇不晓。” 段琴了然:“你从佘山来的。” 解忧又是一顿:“不是。” 第一百零三章 因为是你 青丘与佘山相邻,段琴自幼在青丘长大,父母早逝,而师父苍术便是佘山人。 段琴这才随意推断,岂料,解语提到师父时,神色很不正常。 佘山千百年来都是蛇族的老巢,世代安详。 莫非,另有隐情? 段琴:“佘山近日发生了什么?” 解忧笑了:“这种事为什么来问我呢?我又不是佘山来的。” 段琴爽快的解了阵法:“如你所言,我确实不能杀你。你速速离去吧,若再让我遇到你,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解忧舒展舒展筋骨,眼底蕴藏着一丝恶毒。 一串毒针朝段琴射来,段琴反应迅速躲开。 解忧笑道:“本是打算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啊,我现在有了不得不杀你的理由。” 段琴:“就因为我知道你是佘山来的?” 果然,佘山真的发生了什么! 说罢,困兽阵似是生长了无数条线,竟又将解忧拉入阵内,不得动弹。 段琴道:“修不了正道大不了不修,杀一个人爽快爽快再说!” 解忧口中一吐,无数条小蛇袭面而来。 段琴设了一个隔离术,将蛇群窝在一处,射杀。 “解忧,若你说出来佘山发生什么事了,我便放你平安离开。” 解忧摇头:“能让我平安的,只有你死。” 莫名其妙,小爷招你惹你了? “啊!” 一箭穿破窗纸直直射入解忧的心脏。 箭上染了雄红酒。 解忧倒地,受伤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段琴来不及辨别眼前的处境,只仓促问道:“回答我,你同苍术有什么恩怨?佘山到底怎么了!” 解语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小西?我这是?”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现如今,蛇妖死了,留下来的是解语。 屋外,拿着弓箭的宋灼走了进来,衣袂飘飘,美好的不像话。 解语仰视这个男人,无论何时,她总是仰视他的。 就像地仰视着天一样。 “大人...”解语低低的唤了声。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宋灼的声音无风无波。 “我是蛇妖,对吗?”解语问,很早以前,她就发现自己很不一样。 有时做针线时手上受了伤,第二日早上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后来,小秋次次见到自己,神色突变,掉头就跑。 再后来,小秋死了。 死在去宋灼书房的路上。 她似乎打算跑去要同宋灼说什么。 第二日,解语在自己的指甲里发现了血迹。 “恩。” 得到宋灼肯定回答。 解语释怀的笑了:“真好,到最后,我都没有伤害过大人。” 她就像快乐的扑向火的飞蛾。 就这么化作灰烬。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过轮回。 解语会去投胎,只是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解语。 轮回后的解语,却不是解语。 宋灼见到段琴丝毫不惊讶,而段琴亦没有躲着宋灼。 他看着宋灼,就像看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段琴忙坐下来打坐,手上拿出一个玉葫芦,眼睛轻闭,话却是对宋灼说的:“你若想要杀我,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宋灼没动也没有做声。 安静的就像不存在一样。 段琴便凝声屏气,收集解语快要消散的七魂六魄。 终于收集好了,段琴收起玉葫芦。 宋灼确实一开始怀疑段琴亦怀疑解语。 可宋灼心里明镜似的,蛇妖是解语,自己一介凡人杀不了蛇妖。 于是,段琴就成了那把刀。 将雄红酒送到段琴那里去。 两妖相争,渔翁得利。 段琴嗤笑,区区人类,算计到如此地步,当真是小觑了他。 “你很早就发现我了,对吧?”段琴平静的问。 宋灼没回答。 “可是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不会伤害你?”段琴抬眼看他。 宋灼轻轻说道:“因为是你。” 那个很傻很傻的你。 第一百零四章 万物都有时 宋灼一直没有动解语,是因为想要揪出她身后之人。 后来发现,她似只是单纯的想要吸收灵力。 而自己杀不了她。 即使有了千方百计弄来的雄红酒。 于是,一计接着一计,环环相扣。 接下来就有了项林的提点。 “解语姑娘每年都会替大人绣一件披风,针线上乘又很保暖。那些买来的礼物哪里能比得上亲手做的有心意。” 小西真的就去找解语了。 而小西也真的在怀疑解语,可他怀疑的不够透彻,不如再下点猛料。 而见到解语两面的小秋内心不安,寻了机会和项林说了几嘴,话里暗示解语可能是蛇妖。 项林自是劝小秋放宽心,另一方面又将这些话全告知了宋灼,小秋被悄无声息的调入内院,就在段琴眼皮子底下。 再后来,端午那时,段琴跟着解语后面迟迟未归,而宋灼的暗卫跟丢了。 宋灼这才显得格外焦虑在乎。 段琴没有内丹,他必是打不过蛇妖。 可是,他还得继续。 钟旻告诉他,辗转找了很久,遇到和宋释一起的少年们,皆证实宋释死了。 人可以后悔,却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宋灼得继续,将阻碍自己的人或妖全都杀掉。 即使,他贪恋着,来自一个很傻的狐狸的温暖。 直到,雄红酒送到段琴眼皮子底下。 宋灼要杀的,向来不是段琴,而是雄红酒给你,你去杀了蛇妖。 段琴冷笑:“宋灼,你从来都是出乎我意料。冷血的出乎我意料。” 哪里像是山窝窝里出来的苦逼无知少年,根本就是想要翻云覆雨的逆臣贼子! “可是,万物都有时!” 段琴一刻也等不及了,一手伸进宋灼体内去掏内丹。 这一摸,真的是...无语了。 内丹是摸到了,可是心脏勒? 宋灼脸色发白,嘴巴轻抿,一点血色也无,双目清亮,没有躲,也没有阻止。 鲜血滴在地上,铿锵有力。 似乎就这么死了也好,不替宋释报仇也好。 而活着,只是一件痛苦无聊的事。 娘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自己的内丹居然将宋灼的心脏给吃掉了! 现如今,内丹的角色就是充当心脏一样的存在。 若直接拿走,宋灼当真必死无疑。 而段琴,从来没想过让宋灼去死。 “那什么,要不,内丹再借你用用?”段琴十分尴尬的假笑:“我...暂时不用也可以。你不用客气,咱们谁跟谁啊。” 宋灼抬眼看他,眸子里似乎有悲伤还有一丝开心,更多的是燃起了生的希望。 “段琴...” 喊完他的名字就不说话了。 似乎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窗外脚步声越来越多。 段琴懒得听宋灼废话,直接用了摄魂术:“你是被蛇妖所伤,你从没见过段琴,我只是你的婢女小西。” 宋灼眼睛红了,嘴上喃喃自语:“段琴是...小西。” 怎么还伤心起来了? 完全不懂宋灼的伤心点。 段琴也不顾不得了,加重摄魂术:“小西只是小西。” 宋灼的意志力非常强大,他在抵触摄魂术:“段...琴...段...” 段琴险些阻挡不住,用了十成的法术,最后一遍说道:“你从未见过段琴。” 宋灼这才机械点头:“小西只是小西。” 第一百零五章 八卦 宋灼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心里空落落的,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尤其是看向小西的时候,那种感觉格外强烈。 那丫鬟还是那副臭德行,吃吃喝喝睡睡。 似乎生活没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宋灼爱带着段琴一道赴各种乱七八糟的约。 不是诗会就是座谈会又或者是游船会啊赏花会啊。 文人间的风雅段琴素来附庸不起来。 她一到地方,就被文竹拉着聊天。 文竹堪称是京城的“包打听”,最大的乐趣就是同段琴分享八卦:“今个儿,你想听谁的?” 段琴直打呵欠:“没有什么想听的。” 此刻,他正竖起耳朵听着房间里宋灼与钟旻的对话。 可偏偏,文竹聒噪的很,扰人心绪。 “京城里最近出了一个超级大新闻,你难道不想听?” 段琴下意识摇头:“不想听。” 他都快不能凝神聚力了。 “我包你听得大快人心。”文竹神秘兮兮道:“因为啊,倒大霉的是邵家公子。” “邵旭?”段琴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又怎么了?” “前些日子,他差点在梦里死了。” “梦里...死了?”段琴眸光微动,这才想起这茬。 邵旭因自己的缘故,做了一个很长的春——梦,险些还醒不来。 “具体来说是在梦里有一勾魂的女鬼,专吸男人精魂的那种。” 文竹颇为不屑道:“说别人被女鬼勾了魂,我打死也不信这世上居然有女鬼。可对方是邵公子,那么这种可能是决计存在的。” 且不说邵府府上有多少女眷,就连以往诗会时,邵旭遇到漂亮的都要调戏一番。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邵大公子厌倦人间女子了,于是乎,想着法儿找了女鬼尝尝鲜。 这一尝,差点去了半条命。 文竹又问:“你还记得我同你说的绿翘吗?” 那个被邵旭调戏而无故被罚的婢女。 段琴点头:“记得。” “我素来与绿翘交好,她曾与我说过贴心话。我同你说,你可别对别人说。” 段琴忙举手发誓:“我要说出去我就是畜牲。” 狐狸本就是畜牲嘛。 文竹左右看看,气氛营造的颇为神秘刺激。 “邵公子想收了她,说是愿意为她在郊外买套宅子,每月还给她十两银子做零用。绿翘自是心动了,女孩子家家的,你也知道拒绝就等于欲拒还休。岂料邵旭真当绿翘不愿意便也没招惹了,后来绿翘的心思也淡下来了。” 只是这事被陈老夫人得知,盖棺定论绿翘是个狐狸精。 这才被罚了跪了几日。 不过事实证明,绿翘的迟疑是对的。 否则还不得被邵旭糟蹋死。 “原来如此。”段琴点头。 “岂止如此!”文竹咬牙切齿:“我家公子广爱交友,前几年的诗会皆由我家公子操办的,因此我也露了脸认识不少公子哥。甫一见邵公子我便觉不是什么正经人,那时他身边还没有兰之。那日我收拾完,邵公子就站在我身后,趁机要拉我的手,我堪堪躲开。” 接下来发生了历史性相似的一幕。 邵旭眉目传情:“文竹姑娘倒是生了一双巧手,竟将整场诗会办的井井有条。” 文竹极力压制心中的不悦:“公子说笑了。奴婢不过是帮着我家公子打打下手罢了。” “姑娘聪明伶俐,皓腕如月。就是可惜了....”邵旭啧啧舌:“可惜这双纤纤玉手竟要做如此肮脏之事。” 文竹忍不住了:“奴婢不觉得辛苦,此为奴婢分内之事。” 说罢就要走。 第一百零六章 刺杀 “钟旻实在是暴殄天物。”邵旭声音犹如抹了蜜,目光灼灼:“不若你跟了我?我保你下半生吃香的喝辣的,一月八两银钱如何?” 段琴听到此,笑得人仰马翻:“他竟是用同一个法子挖墙脚。” “后听绿翘言,这一对比,我越想越气。” 文竹一拍桌子:“我虽没绿翘好看,但也胜在清秀清白,他居然许诺绿翘一套宅子一月十两银钱!与我而言却只八两。少了二两不说,连宅子也无。” “我虽未见过绿翘,但我却觉得文竹你最好了。” “我哪里是吃绿翘的醋?” 女子的心思惯常如此,不喜欢是一回事,但是被男子明码标价了,比别的女子少很多,心里自是不服气的。 文竹有些不好意思:“再说那种人,还是少惹为妙。小西,你可得当心了,邵公子睚眦必报,恐他日他会为难与你。” 邵旭自是不会再为难自己。 段琴嘴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灼一路上心事重重,也不言语。 段琴心里也藏着事。 为今之计,他得先守着自己的内丹再作打算,免得遇到像蛇妖那样的小妖抢内丹可就不妙了。 可偏偏,佘山可能有大事发生,段琴就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苍术那么厉害,应该不至于搞两下就死了吧? 师父莫怪,徒弟不是诅咒你,而是盲目相信你。 若真的有什么,师父必定会通知自己。 必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马车行走的很不稳,似是路途崎岖,可京城道路四平八稳,段琴心生不妙。 掀开帘子一眼,四周林木茂盛,罕有人烟,哪里是回宋府的路? “小六,停下!” 段琴呵斥,名叫小六的马夫头也不回的继续赶车,像是没听到段琴的话。 “该来的终究来了。”宋灼睁开眼睛:“这帮人是冲我来的。” “这不废话么?难道是冲我来的不成!”段琴气急败坏:“你也好歹是个仇人满大街的状元郎,不要出门的时候身边只几个暗卫和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丫鬟!” 耳边箭声穿透马车直朝宋灼射来,段琴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箭扔了回去,射中一黑面人。 段琴目光冷冽:“我总会有法子让你忘记这段,索性我骂个痛快,你个杀千刀的宋奸人、宋狗贼、宋王八蛋、送命的家伙,小爷我不爱吃桂花糕!去你娘的桂花糕!” 越骂怎么越不对劲? 宋灼只觉得眼前这人有些浸透心骨的熟悉,好想顺顺她头上翘起来的小呆毛,就像顺一只小狐狸一样。 狐狸? 为什么像狐狸? 还是那种小小的雪白的肉团子一般的狐狸? 被封存的记忆纷沓而至。 有一个很傻很傻的...狐狸,他脾气不好但是重承诺。 宋灼背叛了他。 后来,狐狸为了内丹守在自己身边,就像是一辈子都会守下去一样。 上天叫他遇到了这只狐狸,不管是好的遇见还是坏的遇见,遇见这件事是发生过的是存在的。 遗忘不等于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也得问问他,愿不愿意。 第一百零七章 我他娘的还真是一个学艺不精的小妖!! “今日你运气好,我会救你。来日,你依旧会死在我手上。”段琴掀开帘子就要出去。 宋灼一把拉住他:“你就在这里,我去。” “你拿什么去?命么?” 宋灼摇头:“我自是惜命,但我也不愿你受伤。” 外面宋灼的暗卫正在与贼人搏斗,可是对方来势汹汹且人数众多。 个个身手不凡,竟全是武功高强的死侍。 暗卫自是抵挡不了多久。 段琴这才反应过来:“我说这么多难听的话,你为什么不吃惊?” 宋灼轻轻反问:“我现在吃惊还来得及吗?” 段琴气笑了:“我他娘的还真是一个学艺不精的小妖!!” 原以为吸收了大量灵力,能用好摄魂术。 先前还能骗骗自己,对解语行不通是因为解语体内有两人。 现如今,才发现,对宋灼也行不通。 其实也不怪段琴,他的摄魂术是没问题的。 坏就坏在宋灼体内有他的内丹,内丹降低了摄魂术的威力。 再加上宋灼意志强大,一时被蛊惑也能很快清醒过来。 “别去...” 段琴甩开宋灼的手:“自古就是妖杀人,哪有人伤妖的道理?你既然要为你弟弟报仇雪恨,此刻就不要给我添乱。” 段琴掀开帘子,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那人神色讥讽:“堂堂七尺男儿竟要躲在女子身后?” 马车里传来宋灼欠揍的声音:“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真没想到,堂堂状元郎没脸没皮,还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宋灼:“没脸没皮能活,那我就没脸没皮吧。”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吵架都如此清新脱俗,气死人不偿命。 黑衣人也顾不得眼前只是一个看上去比较弱柳的女子,举刀就要劈下来。 段琴镇定自若,刀却转了方向朝另一黑衣人砍去。 “老二,你怎么回事?” 名叫老二的神色剧变:“大哥,我没办法控制我的手,你们快让开。” 老二举刀,以一当百,挡在段琴眼前。 “快点砍掉我的手。”老二说完便举刀冲进黑衣人群里。 起先,黑衣人们只是顾忌,待死了几人之后,老大顾不上了:“老二,得罪了。” 数把刀齐齐插入老二体内。 老大眼睛瞪向段琴,几乎要沁出血来。 “妖女,受死吧。”刀顿在空中,身子却转了方向对着自己的伙伴。 “大哥...” “大哥...” 老大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像是有一根线操作着自己的手。 “杀了我,完成任务。”老大开口。 无人敢动。 老大也不含糊,当下咬舌自尽了。 余下的人失去了领头人,瞬间形如一盘散沙。 忽听马声长啸,段琴回头一看,只道不好。 马受了惊,竟直直的往悬崖边冲去。 段琴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却没能阻止马车下坠。 马车上竟有一黑衣人正举刀刺向宋灼,而段琴身后的黑衣人们发现形式对自己有利后,颇为默契的举刀涌向段琴。 段琴来不及思考,用法术竖起一道屏障,将宋灼护在其内,而自己生生的承受了两刀。 段琴跟着一道跳入悬崖。 悬崖下是一方水潭,宋灼呛了水脑子越发清醒。 那边,那跟着马车一同掉入悬崖的黑衣人也是如此。 只是苦了段琴这只旱狐狸,长在岸上哪里会游水?是以一遇水又加上身上有伤条件反弹现出原形。 宋灼快速朝段琴游过去,而此时黑衣人也堪堪吃了一惊,同时朝狐狸游过去。 宋灼抱住狐狸背对黑衣人,黑衣人的刀不知掉在何处,只一把掐住宋灼的脖子。 宋灼从靴子里掏出柄短刀直直插入黑衣人胸口。 第一百零八章 气死宋奸人 宋灼上岸将狐狸平放在光滑的石头了。 他听到狐狸微弱的心跳声,心一下就落回嗓子眼。 小狐狸喝多了水,整个肿胀的如同被马蜂蜇过一般。 宋灼不知为何心跳就加快了,喉咙发痒,耳朵上染了淡淡的红晕。 对!人工呼吸能救它。 做足了心理准备,宋灼深吸口气,瞧着狐狸鼓胀着肚子,好奇的拿指头戳了戳。 他发誓,只是轻轻的碰了碰,那狐狸嘴里冒出水柱,竟将水全吐了出来。 宋灼当下黑了脸,他的心理准备白做了。 淡淡的失望萦绕而来。 这只狐狸湿哒哒的,甚至还断了一尾,屁股那里光秃秃的,显得不伦不类。 那时,段琴为了救他被季道域削了尾巴,事后,他曾千方百计的寻那断尾。 季道域却只言“妖怪之物,皆为混沌,一离本体,烟消云散。” 宋灼将狐狸弄干后,放在膝盖上,又寻了堆干枝枯叶点了火。 小狐狸瑟瑟发抖,可怜的犹如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小猫儿。 他俯下身看小家伙的屁股。那里结了痂,伤口处形成了一个凸起,柔柔的肉肉的。 宋灼拿手戳了戳结痂处,小家伙如触电般条件反射的收缩了下身子,小肉爪子在空中挠了挠。 他拿指尖去靠近,小爪子立马抱住指尖不撒开。 他又拿手去撸小家伙的头,小家伙似是感受到了温暖,只往他手里拱。 似乎,养只狐狸也不错。 抬手顺了顺毛,不知何故,手自动又去戳小家伙的屁股。 待看到小家伙蠕动挣扎模样,宋灼竟觉得挺可爱。 梦里的段琴睡得并不安稳。 总有一个不知名的力道碰自己的屁股。 头可断,血可流,屁股不可碰!那是青丘狐狸尊严的底线。 当下大喊:“狂妄大胆小妖!居然敢碰高傲的小爷高贵的屁股!” 这一叫,竟硬生生的将自己从梦里叫醒了。 可是,谁能告诉他,这是个什么造型? 他的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就贴在宋灼的手臂上,一人一狐头抵着头,就这样相安无事的相处着。 他甚至看到宋灼额前掉落的碎发,有一丝凌乱美...个屁。 显然,自己一声喊叫醒了堪堪才醒的宋灼。 “昨晚,我们一起睡的?”狐狸诧异的问。 宋灼下意识点点头,接着就看那小小的雪团子捶胸顿足:“苍天啊,大地啊,我他娘的作为狐狸的初——夜没了!没了!!没了!!!” “你咋没有人妖有别的常识捏?我这种黄花大狐狸是你能碰得的吗?” “你气就气呗!还当我是那个天天被你欺压的傻瓜小西吗?愚蠢的宋奸人!” “哎呦,脸气绿了啊。” “哎哟,脸气紫了啊。” “哎呦,五彩斑斓啦!哈哈,真爽快...” 宋灼十分不喜,上天让自己沉醉,让狐狸纯粹。 让自己置身其中不可自拔,却让狐狸当机立断置身事外。 温柔陷阱于自己而言是温柔,于那没心没肺的狐狸来说是陷阱。 戏演多了,会当真。 可到头来,当真的只有自己。 他给自己养了一个软肋,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仅仅说几句话,就可以淹没自己。 那雪团子笑出了泪,拿爪子去抹,这一看一手的毛,当即呆愣当场:“我他娘的居然...居然...” 不过挨了两刀又落了水,就被逼回原形,况且还被一个虎视眈眈的大仇人看在眼里。 这不摆明着自己是只青丘社会最底层的小妖吗? 第一百零九章 一人一狐互撕中 狐狸回头冲宋灼尴尬而不失优雅的笑,嘴里还带着试探:“那什么!人形比狐狸重,落水时自是受到的冲击伤害更大,我机智的变回原形,是妖怪对危险的一种本能安全保障。你与我不同类,自是不懂这些。” 宋灼点头。 段琴总觉得那人头点的太快,快的太过敷衍。 又道:“与你同生共死过,有些话我就不隐瞒你了。其实,我原形的时候正是妖力最强的时候,当时那个情形实在太危险了!!!我若反应在慢一秒,你就命丧黄泉了...你不用谢我,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孽缘。” 眼里的光似乎在说“你信我不?信我不?快信啊!我快演不下去了。” 宋灼轻笑:“恩。”顺便顺了顺小狐狸的毛。 被人撸,好舒服呀好舒服!段琴下一秒反应过来,这种无力的陶醉感是怎么回事? 对方可是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截胡的大仇人啊! “愚蠢的人类啊,你那肮脏的手在干什么高贵的事!” 段琴努力的龇牙咧嘴,横眉冷对,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可在宋灼眼中看来,小小的,奶凶奶凶的,好想揉、好想捏、好想撸! 可是,我必须要维持高冷的形象!!! “抱歉,没忍住。你接着说。” 段琴郑重其事:“再说一次,这是忠告,我凶起来连我自己都咬。” 小乳牙,能咬得了什么? 也不怕把牙磕掉了。 宋灼人畜无害的点头,表示,你演的,我都信啊。 “看你这么识相的份上,我让你长长见识。”段琴颇为自信:“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我倏的一声就变回来了。超快超快的,你别眨眼。” 段琴闭上眼,灵力积聚丹田,一股热潮涌上心头。 感觉来了! 来了!!! 再睁开眼,低头看到的还是那双狐狸爪子。 “刚才我没准备好。”小狐狸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高傲:“你先等我嘘嘘完。” 接着又补充道:“你是人类,不懂。其实,嘘嘘最影响一只妖的发挥了。” 待回来,又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愚蠢的人类啊,睁大你的狗眼看着。” 宋灼轻笑,眼里俱是温柔:“睁大了。” 可在段琴看来,那逼绝对是嘲笑加嘲讽!绝对! 狐狸深吸一口气,比修炼时还要无比认真。 灵力一到丹田,从无到有,一丝一缕积攒。 不让这个低等人类瞧瞧自己的厉害,他就绝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 抱着这样的想法,段琴越发谨慎认真,却在自己开心间... 忽然灵力散了,居然散了!!! 散的一干二净、一清二白。 狐狸欲盖弥彰的伸了伸懒腰:“哈哈,骗你的!你以为本小爷变身的时候是谁都能见到的吗?” 宋奸人还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笑:“确实见不到。” 嘲笑,又是嘲笑! 嗷呜,狐狸的尊严都被这人类踩在脚下了。 得在这人类毫无觉察时一招毙命。 首先,得转移其注意力。 段琴:“你看那边。” 宋灼下意识去看,转头回来时,小家伙撒着蹄子往自己身上一跃,接着小肉爪子直蹭着自己,小乳牙直舔着自己,嘴里道:“挠死你,咬死你!” 一百一十章 近距离接触 段琴悄无声息恢复人形是在三天后的一个平凡的下午。 那时他正蹲坐在宋灼肩头,像个傲慢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指挥下人跑腿干活:“右边,再右一点。说多少次了,你脚步放小声点,猎物都快被你吓跑了。” 宋灼想,也不知谁声音最大。 一人一狐屏息,宋灼手上拿着一磨尖的棍子,正举着刺向草丛。 结果,刺了个空,空无一物。 狐狸咳了声欲盖弥彰:“太阳有点大,晒的小爷眼都花了看不清东西了。小爷休息会儿再说。” 说罢趴下身,立马在宋灼肩头闭眼打盹儿。 “宋拆台”道:“今天是阴天。” 段琴面不改色:“阴天使我心情不好没有干劲、眼花缭乱,看不清东西,不行吗?” 这只狐狸忒难伺候,比自己还难伺候。 嫌他采的野果太素了,非要开开荤。 这才跟了出来,说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非凡无比的妖力,闭着眼都能找到兔子吃。 结果就发生了刚才的那幕。 于是乎,宋灼再次采野果时,那只狐狸老老实实的,什么话都不再说也不抱怨了。 偶尔他将野果喂到肩头处,那狐狸张嘴咬的果子咯吱咯吱作响。 宋灼只觉得肩头一沉,紧接着整个人被一个温热的物体压在下面。 悄无声息的,段琴恢复了人形,且还是自己原本妖孽的面貌。 然则,这场景实在是辣眼睛,因为他...未着丝缕。 偏巧屁股下坐着的就是宋灼的头,宋灼瞪大了眼睛,就看到了全部。 宋灼:“你...你...你...世风日下...伤风败俗...道...道德沦丧...不修边幅...你...你...”你了半天,话不成句。 他一说话,段琴觉得大腿间有温热的气息流淌,这一低头,和宋灼大眼对小眼。 万籁俱静,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这宋奸人平日最是洁癖。如今被自己坐在身下,怕是要膈应好几日了。 段琴不动声色站起来:“大人好才华,出口竟全是成语,还全用对了。” “这是重点吗!”宋灼恨不得和这狐狸同归于尽。 “我每天都洗澡的,如果这么说,你心里好受点的话。” “你能闭嘴吗?”宋灼忙拿袖子一个劲儿擦脸。 段琴小声哔哔:“除了这几天条件不允许没洗,可是我也舔毛了呀,舔的贼油光发亮。如果这么说你心里更好受点的话。” 宋灼的脸更黑了。 “你想想天下哪个凡人像你这般幸运,能和一只妖近距离接触?这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段琴说完,忽然脑中很慎重的想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去纾解宋奸人心中的不快? 难道是奴才当久了,有了根深蒂固的奴性了吗? 宋灼:“无福消受。” 莫非这宋奸人怕自己要以身相许什么的? “放轻松,我又不是女子之身,你不用负责的。”段琴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因自己身材修长,那原本的丫鬟服倒有些束手束脚。 宋灼以前就很疑惑,段琴这小狐狸既无胸也无喉结,长相不阴不阳不男不女。他不是没猜过,只是不知自己猜的准不准。 当即一副要问不问、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百一十一章 你...用哪个地方如厕 段琴受不了宋灼这模样:“别一副便秘的样子。你想问就问,虽然小爷我不一定回答。” “你...”宋灼看向他,求知欲很强的模样:“用哪个地方如厕?” 段琴眯了眯眼:“我觉得有必要让你清楚的认知一件关乎性命的生死大事。” 他侧躺下来,手托着头,长发铺洒一地,妖艳无比:“小爷现在不是你那勤勤恳恳、战战兢兢的小丫鬟,而是杀人如麻、法术高强的大狐妖。” 勤勤恳恳?呵。 法术高强,呵呵。 那孱弱人类似乎听不懂自己的威胁,只微微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段琴压住心中的火气:“所以,你还想知道小爷用哪个高贵的地方如厕吗?” 宋灼依旧点头。 娘的,白威胁了。 “你太固执太执着,嘴唇太薄嘴巴太毒,看不懂脸色听不懂人话。”段琴嗤笑:“这就是你短命的理由。” 看起来“短命”的宋奸人:“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心累莫过于此。 段琴抬眼朝他望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许是火光强烈,段琴竟觉得宋灼眼里星光点点。 宋灼似乎再很认真的打量自己,声音有些嘶哑:“你现在的样子...” “怎么?好看到看的别扭吗?”段琴执起一缕银发在指尖绕了绕:“开始否定人生,怨天尤天,捶胸顿足的问苍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狐狸吗?” 他以小西的身份与宋灼生活了几月有余,而以段琴的身份与宋灼照面不足一月。是以,宋灼别扭是正常的。 宋灼别过脸:“没什么可别扭的。” 段琴心想:娘的,他居然在否认我的美貌! 宋灼心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别扭。 段琴一声冷嘲:“仇人满京城还长身玉立的宋状元郎啊,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 宋灼颦紧眉头:“我大抵知道是谁要杀我。” 段琴道:“邵遐举呗。”此话非疑问。 段琴指指耳朵:“你与钟旻聊天时我听到了。”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宋灼问:“狐狸都如你一般都有着顺风耳吗?” 段琴得意的摆摆手指:“非也!全青丘只小爷一狐如此。” 一狐啊,是一狐! 多么罕见,比考上状元郎还要罕见。 如果他此刻有尾巴,必会摇来摇去。 “哦。”不冷不淡的语气。 夸他啊,顺着话夸啊! 这样都不夸吗!!! “那青丘的狐狸,都像你一样吗?”宋灼轻轻问。 “你指哪方面?” 宋灼道:“性别。” 他的嘴里吐出这二字的时候,喉结艰难的蠕动了下。 他真的很想知道,很想很想。 颤抖的睫毛揭露了他所有小心翼翼的心思。 “青丘九尾生来无性别,只有寻到真爱时才会生出相应的性别。这种决定性别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他们在择偶时十分慎重,生怕爱上了像你这样的渣渣,一辈子就搭进去了。哦,不要介意,我只是顺便举个例子。” “人渣”宋灼:“不介意,毕竟你举的是个假例子。” “而普通狐狸并无此特征。但是小爷我...”段琴顿了顿,此刻应有掌声。 宋灼只是看着他,安静的看着,就像听故事一样。 “你怎么不问我‘但是’后面是什么呢?”段琴深深叹一口气:“你可知你为何没有钟公子那般招人喜爱?” 宋灼一听,眼神黯了黯:“我不需要招人喜爱。不过,为何?” “因为钟公子很有互动精神啊。” 鼓掌啊,欢呼啊,提问啊,气氛搞起来啊! 一百一十二章 ‘但是\’什么呢 宋灼当即明了,只是依旧是那张死鱼脸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调:“哦,‘但是’什么?” 气氛倏地一下全没了。 段琴也板着死鱼脸:“什么什么。” 宋灼一字一顿问:“‘而普通狐狸并无此特征。但是小爷你’后面是什么?” 段琴已失了说的兴趣:“我忽然想起你是我的仇人,所以我决定说话说一半,气死你。” 宋灼:“你并不能气死我,反而憋坏了自己。所以,‘但是’后面是什么?” 第二日醒来时,段琴睁开眼睛,一夜睡得香甜,习惯性的舔舔毛。 宋灼眼睛下青黑一片,似是一夜没睡。 看向段琴,第一句话居然是:“‘但是’什么呢?” 段琴几乎要崩溃了:“你互动精神突然这么强,就因为我说钟旻比你受欢迎?” 天杀的宋奸人,居然还是这么好面子。 宋灼不自然的躲闪眼光:“我只是好奇...寻摸着...你原只一条尾巴,不,现在是没有尾巴...难道你一共断过九条尾巴?” 要多无能才能断九条尾巴? 虽然自己不是九尾狐狸。 段琴黑着脸:“会长出来的!所以你不要张口闭口就说我没尾巴。这是对一只高贵狐狸最大的亵渎。” 宋灼很聪明,他早就明白狐狸的话。 段琴是普通的一尾狐狸,也许变异了也许因为别的原因,纵使没有九尾的纯统血液,却意外有了九尾的特征——无性别。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只狐狸,却只有一个段琴。 一个但凡让他知晓一点点关于他的秘密,宋灼就想的整夜睡不着。 宋灼:“我想听亲口说。” 他的眼睛光亮、澄净,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要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 段琴觉得宋灼已经猜到什么了,但是那人就是要他亲口说出来。 哎呦,还嘲笑! 这逼绝对是挑衅!! 明目张胆的胆大妄为的挑衅!! “没有但是!”段琴什么都不想说了:“宋奸人,你可知有时错过了一个良好的契机,就再也没有说那话的感觉了。” 那可是段琴最大的秘密,昨日脑子发热差点说出来。事后一想,若真让宋奸人知晓了,以后想着法子对付自己,可就不妙了。 宋灼点头,表示理解:“也对。”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好尴尬啊好尴尬。 段琴便道:“你说些什么缓解缓解气氛。” 宋灼正色道:“我同你在一起,就是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别扭。” 只觉得温暖,舒服,心里踏实。 宋灼没想到,这世间,竟有一只狐狸让自己上瘾。 段琴气道:“我别扭啊!分明是讨厌的家伙,还得干坐着陪着,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折磨。” 宋灼看向段琴,无比认真开口:“‘但是’什么呢?” 段琴翻了翻白眼:“忽然发现,还是干坐着干瞪眼的好。” 这些天,他们虽躲在山中,但是黑衣人并没有放弃寻找他们的踪迹。 挨到夜幕降临,段琴出去探了探情况,直至五更天才回来。 宋灼一见到自己,居然眸色有一刹那的软和:“如何?” “等死吧宋状元郎!” 宋灼心下明了:“可是季道域来了?” 季道域若是来了,等死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黑衣人中有道行高的道士,但不是季道域,就不知是不是一伙的。” 段琴又问:“如果是季道域的人,他和你是一伙的,他又和邵遐举是一伙的。而今,邵遐举又要来杀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可能不排除,毕竟,那道士和季道域用的道法极其相似。有可能师出同门。 人类,可真是自私又麻烦。 一百一十三章 有关 宋灼摇头:“我与季道域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段琴冷笑:“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俩的交情,季道域还是您老引荐给皇上的。而今,您老为了保命倒是失忆起来了。” 宋灼望过来,眼睛里是昨夜熬出来的血丝:“我欠你一命,你随时可以拿走,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季道域无关。而我现在所做的任何一件事也与他无关。” “那以前呢?”段琴一针见血的问。 宋灼许久没有说话,再说时声音有些嘶哑:“有关。” 话声一落,一只手就扼住了他的喉咙,长长的指甲陷入他的肉里,血顺着脖子蜿蜒蔓延:“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段琴渐渐收紧力道,宋灼脸色越发涨红,却始终没有求饶。 他总是这样,不知死活也不知变通。 换做旁人,早就噗通一声跪下来求饶了。 “你欠我内丹欠我性命欠我蓬松毛茸茸可以摇来摇去的尾巴。宋灼,你欠我的着实太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下手太狠了,宋灼眼眶竟红了一圈,这是疼的么? “所以,你一定要记得一一讨回去。” 这年头,还有人催着别人向自己讨债的? 娘的,他居然又在挑衅自己! 难道在他看来,自己法术低下到连个人类都杀不死吗? “讨回是肯定的。”段琴收回手:“友情奉劝你一句,要带你逃出生路的人是本小爷,惹我发毛了,我会宰了你小子。” 宋灼摇头:“你不会。” 瞧瞧,瞧瞧!一个瘦弱的人类居然要骑到他这妖的头上去了。 其实,那时候,段琴忽视了自己内心冒出的一个特别蠢的想法: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信任,真好。 即使,这种信任可能是假的。 段琴收起怒火也收回手:“我试探过,那道士道行不深却有一个很强大的法器。我若强行用法术,恐怕小爷我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很难逃出生天。不过,幸好小爷我聪明绝顶心生一计,就看你配合不配合了。” 宋灼擦了擦脖子上的血,几乎没有迟疑的说:“我配合你!” 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段琴从怀中掏出一个簪子:“此簪名为似玉簪,只要戴上它,就可拥有如花似玉的面容。” 宋灼没接:“我戴?” “这不废话吗?小爷本就耀眼绝美,需要戴吗?” 宋灼心理建设:他很可爱,不能打不能骂,只能撸。 宋灼接过簪子,脸色平静如初。 “事先说好,如果被黑衣人发现,继而打草惊蛇,我会倏地一声跑掉,你自己自求多福。” 宋灼还颇好心的提醒狐狸:“到时别忘了拿走内丹。” 他将簪子别再发间,顿时身体发生明显的变化,待胸前鼓起两团,宋灼终是红了脸,段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只要宋灼难堪,他就快活。 “哎呦,幸好你是男的,要是你生为女子,长这鬼样儿,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你。” 宋灼十分沉得住气:“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们要扮演的是一对夫妻,你且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宋灼几乎咬牙切齿:“‘但是’后面是什么!” 又来!又来! 黑衣人白天也没放弃搜索宋灼的藏身之处,只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是白日,他们穿上普通的粗布麻衣,装作打樵的樵夫和农户。 一百一十四章 背叛人,还背叛出道理来了? 是以,看到段琴与宋灼时,几人便交接了眼神,更有一大高个迎上来笑着说:“山上有猛兽出没,白日里倒没什么,晚上时还是不要从林子里过。” 段琴拱手道:“谢谢大哥提醒,我与我家婆娘来京城寻亲,不料盘缠不够,这才抄近路走的。加上婆娘已有四月身孕,恐怕耽搁不得,早到早好。” 宋灼这婆娘着实不敬业,只是低眉顺眼的低着头,旁人还以为他在害羞避讳,毕竟男女有别。 只段琴知晓,这人别扭着呢,堂堂七尺男儿扮成有身孕之人,这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就连段琴自己,也忍了很久才未笑出声。 好吧,他承认是笑够了才出来的。 那头,一“樵夫”暗中对完画像摇了摇头,这边说话的大高个便让开了路:“那我不耽搁你们了,趁着天还亮脚程快些,兴许天黑之前能离开林子。” 幸而那道士不在此处,此处也只简单的几个法阵,段琴倒是没放在眼里,一一避开不用法术即可。 两人走之后,大高个感慨道:“这对夫妻,当真是郎才女貌。” 他长这么大,极少见到这么貌美的人。 段琴想是把宋灼敲晕了放在何处好呢?还是带在身边?眼下杀不得、留不得。 算了,还是回京城吧。 毕竟,宋府淋不到晒不到,还有好吃好喝的候着。 眼下,只得再试试看能不能将宋灼的记忆抹掉。 能抹掉万事大吉,抹不掉就兵来将挡,他倒要看看,宋灼拿什么来对付他。 段琴站定,冲宋灼道:“看着我的眼睛。” 岂料宋灼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当即闭眼:“你答应我两个要求,我就看你的眼睛。” 段琴好笑:“大人,小爷我不是小西。” “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是你若能答应,我不仅看你的眼睛还可以帮你对付季道域。” 听听,听听,这是一个人对自己的恩人该说的话吗? 段琴的脸色越发冷漠:“狗改不了吃屎,宋灼,你也改不了背叛人的毛病。” 他背叛过自己投入季道域怀抱,眼下,还打算背叛季道域与自己合作。 宋灼:“心黑手狠才能在乱世中屹立不倒,弱小者摇尾乞怜也不会落得横尸遍野的下场。你我都见过的。” 背叛人,还背叛出道理来了? 段琴凭空变出一把尖刀插入宋灼胸口,但力道把握的很好,只堪堪将刀尖刺入。血倒是很快流了出来,宋灼也不躲,一把握住段琴的手,使得他不能拔出刀,反而将刀送进去几分。 段琴是真的想杀了宋灼,再每次宋奸人很可恶很心狠手辣的时候。 “我不是好人,而你一直都是好妖。”宋灼轻轻笑了笑:“这世上,我独欠你和阿释。你还活着,我可以慢慢还。阿释死了,我...我得在我死之前还清他的。之后一条贱命给你,任你处置。你若不答应,我可以先还你的。” 说罢,手上用力,刀往胸口进了几分。 “当真是人之初,性本恶。”段琴话音刚落,刀也消失了。 “谈条件之前,我想先打你一顿出出气,你说可好?” 宋灼灰暗的眼睛涌入一丝光亮,居然点了头。 段琴捏紧拳头,那人衣服上沾了血,眼睛那般孤寂,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唯一救赎。 段琴被这个眼神看得不耐烦了,捏紧的拳头松开又捏紧,最后只是虚虚握着。轻轻拍了拍宋灼未受伤的手臂:“打好了,你说吧。” 总有一个人,一个神情,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会让宋灼不经意间遇到刹那彩虹的欢喜。 一百一十五章 你...很好 他正了正色,还是宋府运筹帷幄的宋奸人:“第一,我们暂时不可回宋府,你得护着我周全。” “你要诈死?” 宋灼点头:“我若不死,困境就一直存在。” “第二呢?” 宋灼看向段琴:“我看向你的眼睛时,你可不可以只是单纯的和我对视?” 这个宋奸人,当真不可小觑。 段琴大大方方盯着宋灼的眼睛:“我只一个要求,你答应了,我就答应你。” 宋灼:“你说。” 段琴坏笑:“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宋灼斜他一眼:“我是男子,而你有可能变成女子,要叫相公,也是你叫我。” 段琴眯了眯眼,动了杀气:“你丫的果然还是知道了!” 宋灼沉默,眼睛不自然的看看天又看看地,半响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厮演技可真差。 知道什么!当然是知道他性别的秘密啊! 得了!知道就知道!宋奸人还当真以为能利用这点对付自己吗? 段琴恶趣味道:“你夸我一句好听的,我就考虑帮你。” 宋灼嘴唇轻启,半响就吐出三个字:“你...很好。” 段琴教他:“你就说:法术高强、长身玉立、风流倜傥、皎若秋月、秀色可餐的狐狸大人呐,求求你答应小的吧。” 宋灼十分嫌弃的表情:“字太多,记不住。” 段琴:“可拉倒吧,你要什么都记不住,那怎么考上状元的?” 宋灼:“蒙的。” 段琴:“小爷当年夸你那段,字那么多,我都不带喘的。” 就那段:面若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长身玉立... 段琴白了眼:“那你直接回答我法术高不高强,厉不厉害?长得好不好看?” 宋灼又是那副死鱼脸,嘴唇纠结的轻启,但就是不说话。 仿佛不是让他夸人,而是让他杀人似的。 “你不用回答了,我看到你的眼神热切,似乎已经肯定了我的厉害和长相。”段小爷傲娇道:“看你这么求我的份上,我又十分闲的无聊的份上,勉强答应你一回。” 宋灼抽抽嘴角:“附近应该有村落,我们暂住些时日,就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待着。”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他们以为若宋灼还活着,必会想法设法回宋府,去朝堂寻公道。 因而再去宋府的路上布满了大量的杀手。 退一万步,就算有人会搜附近的村庄,看到他们的容颜,也不会认得出的。 天黑之前,两人终于到达天河村。 段琴几天没吃倒没什么,可宋灼是肉体凡胎,稍不留意,就会饿死。 段琴敲开一个农户的门,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大娘,打扰了,我与我家娘子路经此地,娘子怀有身孕加上天已黑,路上并无歇脚的客栈,可否允我们住上一晚?”说罢,段琴朝宋灼示意:“掏银子啊。” 宋灼背着段琴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似乎在努力的从中掏银两,可迟迟没掏出来。 段琴不耐烦了,一把将物什捞了过来递给老妇人:“这是小小心意。” 宋灼眼疾手快将物什拿回来,眼神难得的带着怒气,仿佛谁抢走了他心爱之物似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宋灼从香囊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老妇人手上,接着将香囊收进怀里。 看到上面的鸭子戏水图,段琴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一百一十六章 多俊的姑娘啊,可惜脑子不好 那时香囊绣失败了,段琴也没有再绣的打算,香囊绣的不稳,线头松了,开了口。 不过口开的极小,只是没料到宋灼竟在里面放了一块玉。 未曾见宋灼戴过,以为宋灼嫌弃,岂料他竟贴身带着。 搞得段琴颇有些心情复杂。 老妇人见是玉且颜色上乘,质地良好,忙将二位财神爷迎了进来。 农户家的菜不甚精致,倒也下得去口,毕竟,宋灼本就是农户出身,没什么可介意的。 段琴趁机道:“此处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我家娘子甚是喜欢。是不是啊,娘子?” 说罢朝宋灼挑衅眨眼:乖娘子,你只要点头,就相当于叫我相公。 宋灼夹了一筷子菜堆在段琴碗里:“食不言。” 段琴懒得理他,继续笑眯眯的:“我家娘子前些年脑子受过伤,不太爱说话。大娘别介意。” 大娘特别看了宋灼一眼,十分惋惜的模样:多俊的姑娘啊,可惜脑子不好。 宋灼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段琴碗里:“躁人之辞多,吉人之辞寡。” 幸而大娘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此话的意思。 段琴完全无视宋灼:“不知大娘可否将空的屋子借我和我家娘子多住上几日?” 大娘笑眯眯的:“我家儿子在城里当差,月余方能回来一回,你们先住他的屋子,住多久都没关系。” “那就谢谢大娘了。”段琴朝宋灼示意给钱。 宋灼心里压着气根本不理他。 段琴只好问:“咱们白吃白住也不好,大娘,你看着算一算价钱?” 大娘忙摇头:“我万万不可再收你们的钱了。在者,我只一个儿子常年在外,我一人落得寂寞。正巧你们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房间里被褥倒是干净的,只这空间甚小,难以打地铺,就是打地铺也没被子了。 “你别看我,我不会凭空变物,以前说是变其实就是去偷别人家的东西然后回来装逼的,你也看到了,这家人穷的只剩两床被子了。” 这家人附近也没什么人家,段琴自是懒得不肯出去找了。 宋灼还是不说话不理人。 至于么。 段琴当即也不悦了。 这宋奸人有些定位不清啊。 他现在可不是什么名满京城的状元郎,而是谁都能一只手捏死的蚂蚁。 还摆大人的谱给谁看? “这是什么?”宋灼指着桌上的水壶问。 段琴好笑:“才当几天状元郎,连水壶都不认得了?” “里面装着什么?” 段琴不明所以:“水啊。难不成还是火?” 宋灼:“你觉得它可以用来做什么?” 段琴:“这不废话吗?摆在这儿给人看的吗?当然用来喝的。” 宋灼:“还有呢?” 段琴想了想:“水还可以洗衣服、养花。” 宋灼:“还有呢?” 段琴好奇:“冬天的雨水可以结冰,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可是发现了什么猫腻?是不是水里有毒?杀手杀过来了?” 宋灼自酌一杯:“孔子说智者乐水,老子说上善若水,禅语曰善心如水。水可柔可刚,无色无味却孕育茫茫苍野、累累硕果、世间万物,更能奔流入海为云为雨为雾为霞。” 段琴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一百一十七章 感谢你治好了我的洁癖 “意思是,我看的比你远,想的比你多,站的角度比你高,分析问题比你全面,文采还比你好,身体又比你孱弱。”宋奸人迷之一笑:“我睡床,你在地上对付一夜。” 听听,听听,这是一个男人该说的话吗? “如果非要站在种族的角度看问题,你是凡人你弱你赢了。可是站在道德的角度上看问题,你是男子,就应该睡地上。”段琴也邪气的笑了笑:“除非你承认你又弱又不是男子汉。” 宋灼回答十分之迅速:“我承认。” 段琴眯了眯眼,真是小瞧这个人类的无耻程度了。 得!抢地盘是吧?比无耻是吧? 段琴当下往床上一趟,裹着被子打了几个滚:“这个时候特别感谢你有洁癖。” 被子上都沾有自己的味道了,就不信他还要睡床上。 岂料,宋灼挤着坐到床上,笑的十分温婉:“感谢你治好了我的洁癖。” 段琴:“我昨天没洗澡,前天也没有。” 宋灼脸色发黑,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彼此彼此,我不介意。” 段琴说的越发恶心:“我早上拉屎还没擦屁股,至于那一天和你亲密接触时,擦没擦屁股,我也记不得了。” 终于生气了么?来啊,打架啊,扯头发啊,小爷我保证不用灵力,堂堂正正的和你干一架。 岂料,宋灼的脸黑着黑着就不黑了,无比认真的扮演着妻子的角色,还小小的戳了下段琴:“死相!” 啊啊!宋奸人现在怎么变成这么个臭德行了! 我求求你洁癖好不好! 最后只好一人一半,中间放着枕头做界限。 吹了灯,伸手不见五指。 段琴并未睡着,他的眼睛渐渐能在黑夜里视物,起先只看到大概的轮廓,而今竟能看清所有,犹如白昼。 想来是吸收了大量灵力的缘故。 他看向宋灼,而宋灼也正看向他。 不同的是宋灼是凭着感觉看的,因而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没有挪开。 段琴猜测着宋灼可能的动作,若他有任何不轨的动作,他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忽而,宋灼嘴角绽放一个笑容,眼睛里带着无限柔光和满足。 可真是....惊悚、诡异。 “你睡了吗?”段琴忽然开口。 宋灼在黑夜中仓促的闭上眼,只低低的嗯了声。 段琴道:“那个鸭鸭戏水图绣的不是十分好,你还给我,改日我绣个新的给你。” 宋灼星眸含笑:“等你绣了新的给我,我再还你。” 这宋奸人当真是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不可能绣新的了。 段琴:“大人不要解语的香囊,反而要我这个不伦不类的香囊,怕不是喜欢我吧?” 宋灼嗤笑一声:“我是瞎了么?脑子不好么?生活无趣找刺激么?” “呵呵,么你头!”段琴:“人妖殊途,不是最好!” 可是,那个鸭鸭戏水图会吸收灵力,放在身上越久越不好。 那时没想太多,只是为了图方便。 如今,倒是有些不忍心了。 为什么不忍心?这宋奸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灵力本就是自己的,该吸收的还得吸收,至于宋奸人能不能受得住,那不是自己所要考虑的。 “不要将人想的太好。”宋灼忽然开口道。 “此话怎讲?” 一百一十八章 那么再稍微忍一忍好吗? “比如今日,那大娘不肯再收我们钱,不是因为她善良,而是因为那块玉本就值很多钱。” 呦!这是怪自己没有生活常识喽? “宋灼,你老是把人想的这么坏吗?” 宋灼:“凡事往坏处想,就不会失望。” “那你岂不是每天都活在自己塑造的地狱中?”段琴问。 宋灼:“有人的地方就有地狱。” 段琴以为宋灼中了状元后,生活质量提高了,心思也不那么灰暗了。 现如今看来,是不灰暗了,而是乌漆嘛黑了。 段琴:“我虽不是人,可是我想,我若为人,我应该和现在差不多。地狱什么的死了自会见到,活着,是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值得期待的东西在等着你。” 宋灼慢慢睁开眼,似乎有些错愕,这话竟是从一只狐狸嘴里说出来的。 紧接着又开始明目张胆的看着段琴。 段琴心理活动:这逼绝对是想趁我不备一刀咔嚓了我,我得防着他。 岂料,宋灼的精神十分的好,倒是段琴没熬住,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无光,地无光。 黑暗中,宋灼的眼神越发光亮也越发的孤寂。 他的声音似欢喜,似悲恸,是低入尘埃的卑微,是小院荒草蔓延,是大漠孤烟直,长河无落日。 “如果真的很讨厌我...” “那么...” “那么再稍微忍一忍好吗?” “我也是...” “有期待每天想要看到的人。” 鸡叫天明,宋灼已经收拾妥当了。 反观段琴头痛欲裂,也不知此凡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力? 段琴以买贴身物品为由带着宋灼出了门去了镇上。 站在街上,段琴闭上眼细细聆听喧嚣,分辨八卦的来源。 一睁眼,带着宋灼很有目的性的进了茶楼。 点了一壶茶,选择靠窗的位置坐下。 白衣人:“京城里最近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邻座两人小声交谈起来,段琴竖起耳朵听。 灰衣人:“什么事?” “尚书郎程煜家的公子爷程光末把宋状元郎给杀喽!”白衣人朝脖子摆了个手刀的姿势。 “可是今年高中的宋灼宋状元郎?” “除了他还能有谁!” “难怪满大街都贴着宋状元郎的画像。当真是死不见尸?” 画像上并未说明事情原由,只粗略的提了句宋状元郎路上遇到劫匪之后消息全无,若能提供宋灼之行踪,便可得赏银千两。 “你当真遇到劫匪吗?”白衣人嗤笑:“哪个劫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天子脚下绑走重臣?不过是朝堂风云下的纠葛罢了。” 灰衣之人又问:“你又怎知是程公子下的手?” “程公子一向以那混日魔头马首是瞻,恰好混日魔头又与宋状元郎起了不大不小的争执。送状元郎失踪的林子里还发现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程’字。据说是程家祖传的玉佩,程公子供认不讳这块玉是他的,只是前些时候丢了。” 混日魔头自是指的是邵旭。 灰衣人:“这么说来还真的是程家公子干的?” “是不是也不是我们说了算。悬崖下是万丈深渊,宋状元郎怕是凶多吉少了。” “宋状元郎高中之时,坐在马上无比威风,而今却死无全尸。啧啧,可惜可惜!” “天子大怒,要彻查此事。朝堂之上,怕是风云莫测啊。” “那也和我们小老百姓无关。吃茶吃茶。” 一百一十九章 凶手程光末 段琴从白衣人身上顺了一块银子结了账。 “这事竟与程公子有关?”段琴出来时问宋灼。 宋灼面色沉凝:“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哦,听你之言,倒是猜到些什么?”段琴挑眉。 宋灼道:“程光末虽和邵旭走得近,但程煜在朝廷上并未和邵遐举有过多牵连。我倒是不知,程光末居然在此事中插了一脚。这样一来,邵旭和邵遐举的嫌疑就可洗清。就算...一时半会洗不清,但最多也只是被皇上责骂几句。” 段琴也陷入了沉思:“这般说来,程光末可能是被人推出来当替罪羔羊的?” 宋灼点头:“且在等几日就知道了。” 过了几日,两人再次来到镇上,却听到程光末已被收押入狱的消息。 罪名不是刺杀朝廷命官,而是戏弄朝廷命官外加调戏良家妇女草菅人命。 富家子弟十个有九个纨绔,这在京城是约定俗成的事。 只是,程光末倒霉就倒霉在这事儿让皇帝知道了。 他玉佩丢在刺杀朝廷命官的现场,十张嘴巴都说不清。 只好道出实情:那日他带着几位家仆去郊外游玩。家仆算不得证人,程光末绞尽脑汁回想,终是想起那日曾见过一卖花的妇人。 这妇人倒是辗转找到了,只是恰好上吊自尽了。 妇人的丈夫一口咬定妇人是不堪其辱才选择自尽的。 程光末急了,只道自己只是言语挑逗了妇人几句,并未做任何下三滥的事。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妇人的丈夫怒急攻心,说是要状告程光末,天子脚下,不怕没王法。 巧就巧在,第二日,妇人的丈夫死在家中,被人发现时,身体都凉透了,身上全是伤。 这事儿一字不落的进了皇上的耳朵。 原是查刺杀命官的凶手,岂料却找出一个草菅人命的官宦。 程光末吓得尿了裤子,当即道:全招。 原是他同邵旭交好,而那不识抬举的宋状元郎老是碍邵旭眼。 程光末便想找机会教训教训宋灼。 他给赶马车的小六一大笔银子,让他将宋灼的马车赶到郊外,看宋灼如何回来! 他本想去狠狠嘲笑宋灼一番,岂料去的路上,见到一欲要去城里卖花的妇人,这才挑逗了几句,玉佩掉落何处也未曾得知。 岂料,后来才得知,宋灼下落不明,这下不敢说实话。 可是现如今谁都不会再信他的话了。 程光末,已经是公认的凶手了。 邵旭能吃什么亏,自始至终他都没露面。 人不是他让杀的,而是有蠢货为了巴结自己做的蠢事罢了。 宋灼笑了,不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而是皮笑肉不笑。 不甘和憎恶灼烧着他的心,越暴怒,越平静。 “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有意思。” 段琴瞧那笑着实瘆人:“你不会发疯了吧?” “天底下的人都疯了,我都不会疯的。” 宋灼的眼里闪着宁静而汹涌的波涛:“打败一个人没意思,我要驯服这偌大的京城。” 还说你没疯? 你咋不上天呢! 回去的路上,宋灼沉默不发一言。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却被邵遐举摆了一道,他倒是一直都小瞧了邵遐举呢。 一百二十章 此刻,我正高兴的笑了 “是你们!”身侧一路人经过惊呼了一声。 段琴一看,这不是那日林子里见过的大高个“樵夫”吗? 当即与宋灼不动声色的交换了眼神。 段琴笑嘻嘻拱手道:“原是上回给我们指路的大哥,有礼了。” 大高个也学段琴拱拱手:“别叫什么大哥,叫我大牛就行了。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段琴道:“我姓段,单字琴。这是我家娘子,闺名翠花。” 宋灼心想:什么花?什么鬼?不文雅不好听不朗朗上口!但是...我得忍!我是一个高冷的翠花!不能轻易开口说话。 大牛心想:翠花?啧啧,人如仙女,名字倒是接地气。 大牛问:“你们不是去城里寻亲吗?怎地走了这么多天还在此处?可是迷了路?” 段琴谎话信口拈来:“此处山清水秀,我家娘子待着心情大好,一时起兴就准备在此处住上几日。” 大牛打趣道:“未曾想段兄弟你还是个爱妻之人。” 宋灼倏地红了脸。 段琴见之心想这宋奸人倒是入戏真快。 段琴:“对啊,我家娘子跟了我这么好的郎君真是天大的福分。” 宋灼:“呵。” 段琴对大牛道:“你看,她都高兴的笑了。” 大牛一脸羡慕:“段兄弟和弟妹可真是恩爱。” 段琴:“怎么能说是恩爱呢?”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宋灼:“是十分恩爱啊,你说是不是呀娘子。” 宋灼面无表情:“此刻,我正高兴的笑了。” 段琴笑的愈加欢快:“此刻,我正欣慰、欢快、高兴、愉悦的看着娘子笑。” 宋灼:“此刻,我正波澜不惊、宠辱不惊、心平气和的不言苟笑。” 哎呦喂,还说上成语来了?等着!小爷给你现编几首诗。 额...一时没灵感。 大牛:文人间的花式秀恩爱?好尴尬呀好尴尬,我只想回家,不想吃狗粮。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到了村口了! 大牛道:“我家就在前面,不知你们现住在何处?” 不会那么巧吧? 前面只一户人家,就是段琴二人借宿的大娘家。 门口大娘正在给鸡喂食。 大牛憨憨的唤道:“娘,我回来了。” 冤家也不用这么路窄吧? 老妇人擦了擦手,脸上带着惊喜忙迎了过来:“大牛,你今个儿咋回来了?” “得空了回来看看娘,过几日再走。” 段琴陪着笑:“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大哥给我们指了路,而我们又承蒙大哥娘亲收留。” 大娘嗔怪:“怎说如此见外的话?你们先说说话,大娘今日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说罢净手去了厨房。 大牛压低声音,带着恳切:“不瞒段兄弟与弟妹。我娘一直以为我在城里当差,其实...你们也知道的,我只是想让她心里好过点。那日在林子里遇到我的事可否保密?” 大牛没有正经工作,平日找点杂活做。 这不,最近有一份寻人的工作,工钱多,他便去了。 这才知,是要在林子里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找法,还听说对方是当官的,别的他就不知道了。做这行的,多做少打听,才能活得长久。 一百二十一章 他叫我相公了 晚上饭桌上多添了一壶热酒。 大牛给段琴斟了酒:“段兄弟寻亲之事若有难处,知会我一声,我在外面跑得多,门路子也广。” 段琴豪气一饮而尽:“若遇到难处必定向大哥求助,大哥到时可别嫌小弟麻烦才好。” 几杯酒下肚,段琴觉得肚子火辣辣的热。 这大牛看起来憨厚老实,但一旦稍微提及林子那日的事就闭口不谈,没想到还挺有职业操守的。 摄魂术也不敢冒险去用,万一真的不起什么作用。 对方身后之人还可能是季道域,若打草惊了蛇,宋灼会怎么样他不管,万一自己的小命受牵连可就糟糕了。 对,马不停蹄的灌醉大牛,就不信这牛酒后不吐真言。 一杯一杯下肚,大牛越喝越有劲,说是与段兄弟相见恨晚,恨不得滴血拜把子。 反观段琴,做了这两千年妖,哪里喝过酒? 这凡人当真是酒壶做的身体吗? 喝这么久了,都不带嘘嘘的? “相公!” 谁这么吵?声音还糯糯的?真想与之嗲嗲的吵一架。 “相公!” 原来是道貌岸然的宋奸人啊。 此刻宋奸人的纤纤玉指正轻轻的扯着段琴的袖子。 “你叫我相公?”段琴迷迷糊糊。 宋灼嘴角微微一紧:“你酒喝多了耳朵给喝坏了产生幻听了,现在醒了就回屋吧。” 段琴一拍桌子,吓的大牛到嘴的酒全漏了出来:“大牛!大牛!你给我作证,他叫我相公了是不是!!” 成就感油然而生,腰板子一挺,竟比吃了酒还要浑身发热。 大牛听得云里雾里:“你们本不就是夫妻吗?” 宋灼忙道:“近些日,和我家相公拌嘴了,这才好几日没说话。” “哦。”大牛点点头:“我单身,不懂情情爱爱,听起来吵架还挺有趣的。我以后娶了媳妇,也要和她吵架。” 段琴循循善诱:“打架更有趣。” 没喜欢过女人的大牛一拍桌子:“那以后我要和我娘子打架!” 盛饭进来的大娘拎起大牛的耳朵责骂:“你要和谁打架!你若能娶到媳妇儿,老娘我给你打!” “娘,娘啊,疼疼疼。” 宋灼拉起段琴就往房间里带,那醉鬼嚷嚷着:“笔在哪!我要记下来,他叫我相公了,现在不记,他明天就反悔啦!纸呢!笔呢!” 宋灼忍住怒气:“不用等明天,我已经立马、立刻、马上就反悔了。” 一进房门,段琴脸上哪有半分醉意。 他人像是没骨头一般侧卧在床上,手撑在头上,看着宋灼:“这事儿您老怎么看?” 宋灼道:“眼下,程光末那边断了线索,而另一条线索就在这里。” 宋灼虽白日女子打扮,可终究人脸皮薄,晚上卸下似玉簪,又是宋府风度翩翩的状元郎。 段琴猛然睁开眼睛,窗外有人影晃过。 段琴启唇用女声甜腻腻的唤道:“相公,我不生气了,过来睡嘛!快点啦,人家要抱抱。” 宋灼一听这话浑身一激灵,知段琴这样必是发现了什么状况,当即想要配合,嘴巴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 段琴手一带,宋灼就入了帐子里,风一吹,灯灭,春宵苦长。 段琴压着宋灼,眯眼细细瞧着,这奸人睫毛可真长,好想拔光呀。 宋灼大气也不敢出,只小声道:“非礼勿视,保持距离,方为正道。” 哎呦,这还是个纯情的小闷骚。 一百二十二章 亲亲娘子 段琴邪魅一笑,用糯糯的声音嗲嗲道:“讨厌啦!你压着人家做什么啦!手往哪里放啦!你坏坏啦!” 宋灼小声警告:“不知..羞耻!” 段琴明显感觉到身下之人呼吸有些不对,似乎越发炽热越发不稳。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先避开,宋灼目光灼灼,段琴瞪着眼珠子,都快流出泪来。 娘的,绝不能输! 我可是法术高强的大妖怪,怎么能在对视的时候输给一黑心凡人呢? 宋灼终于偏过脸,段琴揉了揉眼角,真酸,差点就输了。 紧接着挑起宋灼的下巴凑过去小声问:“大人,你累不累呀?” 宋灼结巴:“不...不累。” “不累的话,你就喊几句。” 宋灼语塞,做这事儿哪有男子喊的? 段琴猜出他心中所想:“你如此娇羞,可是没做过这男女之事?” 宋灼颦眉,傲娇转头:“干你何事!” 家里的秋姨娘,陈姨娘、王姨娘敢情都是摆设? “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段琴呵气如兰,弄得宋灼耳朵痒痒的:“这种事向来都是男子喊的。阴阳交融,出力的是男子,他的身体处于冰火两重天之境界,既累又爽快,情到深处,哎呀,突然虚脱了。可是身下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他得为了男子的尊严豁出去,因而呐喊助威!重振雄风!” 宋灼竟真的半信半疑:“那...喊什么?” “我教你,不收学费!”段琴换了他原本的男子口音,略嘶哑的喊道:“亲亲娘子,你可真软,为夫真的舒服到心尖尖里去了,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宋灼:“不知羞...” 段琴小声催促道:“莫要磨磨唧唧,快点喊。” 好刺激哟,宋灼的低音炮喊起来肯定很... 搞笑。 段琴决定要狠狠的嘲笑一番。 宋灼深吸一口气,一种强烈的欲望席卷心头,他觉得整个人不受控制,什么才子、状元郎,皆在此时有口无言。 段琴颇为期待的看着他。 结果宋状元郎结结巴巴道:“你喊过了,我就...不喊了。” 窗外的大牛:我靠,这对夫妻可真是大胆!尤其是翠花弟妹,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竟有一颗火热的心。以后我要有了娘子,就在床上打架。 大牛抱着一摞干草,去了柴房打地铺。 段琴逼近宋灼,两人一指之隔,说话间呼吸交融。 “外面人还在,你要想暴露的话,尽管别喊。”段琴说罢翻身要下床。 手被宋灼一把扯住,那人的指肚温热粗粝,那是被毛笔磨出来的。 紧接着那人眼神认真热切的看过来:“亲...亲亲娘子。” 宋灼的手很烫,耳朵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很认真,很认真的说这四个字。 这种感觉平淡又深远。 这辈子,也许就这一回,放肆这一回。 娘的,这气氛怎么这么怪? 宋奸人怎么不和自己对着干了? 段琴拿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外面...其实早就没人了。” 宋灼松开手:“哦。” 段琴干笑:“哈哈,今天天气真好。” 宋灼很镇定:“是挺好的。” 段琴:“哈哈,突然想睡了。” 宋灼:“我也是。” 段琴继续干笑:“哈哈,今天总是想笑。” 宋灼背对他躺下,却什么也没再说。 段琴一直睡不着,直到大半夜才想清楚一件事:这宋奸人竟占自己便宜?明明自己才是上面的夫君。可又一想,那时宋灼取下似玉簪,只能是充当“夫君”的角色。 一百二十三章 河神发怒 吃早饭时,大娘难得煮了猪肝汤,说是给怀胎十月的宋翠花补补。 汤不多,宋灼一口气吃了两大碗下去,待吃第三碗时,喝白粥的段琴咬牙切齿的问:“烫不烫啊,要不要为夫给你吹吹?” 宋灼十分优雅的品着汤,说的话着实欠揍:“不烫,就是有些撑。” 段琴眼前一亮,那人接着又说:“不过为了孩子,就是再撑也值得!” 装!在接着装! 趁着大娘去厨房拿饭,段琴道:“为夫真舍不得看娘子受苦,不若为夫分担些?” 宋灼:“我舍不得你为我受苦。” 段琴开门见山问:“好不好喝?” 宋奸人端起盛有猪肝汤的碗递到段琴面前,只是在他鼻子下晃了晃:“给你闻闻。” 段琴气的几乎要折断了筷子:“行!看在你怀胎四月的份上,我!很!大度的无视你的挑衅!” 宋灼幽幽叹口气,十分为难的样子:“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段琴眼前一亮:我吃的下,快点劝我替你分忧啊。 宋灼又道:“可是为了气你,我就算撑死也值得。” 段琴嗤笑,几乎要折断手中的筷子:“气我你能得到什么?” 宋灼:“心情愉悦。” 唯小人与宋灼难养也。 大牛给猪喂了食回来,净手吃饭。 四人一桌,竟有些其乐融融。 就是猪肝汤看着十分扎狐狸眼。 只听外头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似是有人家娶亲。 陈大娘却叹了一口气,脸色不甚好看。 娶亲人家途径陈大娘家,可奇就奇在分明是喜事,嫁女儿的人家却一路哭哭啼啼,那神情似是永世见不到女儿似的。 且哪家嫁女儿父母还随行的,不是应该新郎亲自上门求娶吗? 陈大娘放下碗筷没了食欲,语气悲凉:“造孽呦!” 段琴与宋灼对视一眼,得!能指望那位大人开尊口问吗? 不能,还得自己来。 段琴假装无意问道:“大娘何出此言?” “你们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村子的事。”大娘说着说着红了眼圈。 天河村虽只是个小村落,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乐融融。 某日,天降雷雨竟震塌了河神庙,接下来怪事接连发生,先是黄河泛滥淹没了地势低的农户和庄稼,奇就奇在偏偏只天河村遭了灾,附近村庄皆是无碍。 村里主事的洪族长花了高价钱请了道士过来相看。 道士看了几日,开坛设法问天意,最后道:“河神之怒来自供奉太少。” 这事儿好办,多给点供奉便是。 村里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修葺河神庙。一时间,河神庙香火不断。 怪异的事儿又发生了,起先是村中孩童无故失踪,人人大骇,家家户户傍晚时便紧闭门户,可就是这般防着,村里却又丢了几名孩童,这次却在山上找到了一些残骸,夜里时常能听到河水翻滚澎湃,裹挟着风声,像是孩童哭泣又像是厉鬼在哭,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只好又将道士请回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道士欲言又止,在洪族长的再三恳求下只得说了实话。 原因很简单,河神发怒了! 一百二十四章 知死而死 河神庙较为偏远,是以,被雷劈到了,一时也没顾得上修,加上香火一直不旺惹了河神发了怒。 众人心下大骇,忙求道士解法。 道士为难道:“原是我不想说的,可这般此景,我若再不说便是置你们于水火之中,我也枉做一个道士了。” “何法可解?”段琴问。 陈大娘看向门外,似乎还能听到隐约的锣鼓声。 “嫁新娘,红头装。河神娶,地不荒。” 陈大娘话毕,一时静的诡异。 谁都懂这句话的意思,大牛没什么表情似是司空见惯了,他没有姊妹,家中只他和老母亲勉强度日,这一切大祸无论如何也掉不到他身上来。 他以后只要有钱了,就带他娘离开这里,娶个媳妇儿,最好生个大胖小子,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陈大娘欲言又止:“一来,河神要娶的都是没嫁人的黄花闺女。二来,家里颗粒无收,总靠大牛也不是事儿,我才眼红玉佩斗胆留下你们夫妇二人住进来。放心,天河村虽遭遇大祸,但不会拿外面人怎么样的。若...见不惯这些,还是提早去城里寻亲吧。” 段琴忙道:“无妨!大娘为人厚道,我们夫妇二人住的十分舒心。” 十分蹊跷,怎么可能会走!小爷我就喜欢凑热闹。 有人一阵风钻进来,嘻嘻哈哈手舞足蹈:“嫁新娘喽,嫁新娘喽。” 这是专门过来跑腿通知的小傻子,只要给他糖,他便能喜气洋洋挨家挨户通知观礼的事。 没有人能做好这件差事,只有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能做好。 陈大娘放下碗筷:“大牛你替我去吧,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大牛哎了声,问段琴的意思,段琴看了眼宋灼,两人心照不宣,自是一道去观礼。 黄河常年泛滥,今年却没有,反而大丰收。 旁人看来“是嫁新娘取得了成效”,因而,“嫁新娘”就得一直延续下去。 新娘被送上竹筏上,洪族长作为主事人,高声喝唱:“跪拜,迎河神!” 众人跪了一地,唯段琴和宋灼未动,大牛忙去拉段琴,段琴只好蹲下身,宋灼便也矮下身,幸好众人皆低头臣服跪地,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大不敬”。 本无风无波的河水忽然轻轻漾动,波纹一圈一圈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竹筏上的新娘肩膀剧烈的抖动,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段琴听到,那新娘小声的带着哭腔呢喃:“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爹,娘,我好怕,好怕啊...可是我...不能哭呢。” 一遍又一遍,无声的悲壮的哭泣。 知死而死,本是无畏。 而在这小小的没有活路的村子里,知死而死,被赋予某种“意义”的死,实乃愚昧。 不一会儿,新娘被卷了进去,竹筏空荡荡的飘在水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新娘”母亲哭的几乎晕厥过去,有人上来忙掐人中。 这就是观礼,残忍、血淋淋。需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以某种正当的名义消失眼前。 哭不得、怨不得、躲不得。 毕竟,这是河神给的最大的殊荣。 一百二十五章 我不怕,真的不怕 洪族长喝止:“二丫是享福去了,你们应该开心才是,这般闹又是为何?让河神大人看到实在是大不敬。莫不是非要让整个村子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你们才开心不成?” 一番话说得实属诛心,好些个家中没生女儿的村民应和着说:“对啊,真是不识好歹。” 二丫爹死死咬住嘴唇,满是皱纹的老手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冲着二丫娘吼道:“二丫有福气,做爹娘的该为她高兴!哭哭啼啼作甚!还不快回去!” 二丫娘哭的止不住,只好由着人搀扶着先回去。 而二丫爹,久久的站在原地,看着平静的河面。 为人父母,被留在原地的父母,要承受着似灭顶之灾的精神伤害。太阳明晃晃的,照弯了他们的腰。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河神大人将会选出下一任“新娘”,这也是为何全村人必须到场的理由。只见香案上的红绸无风飘起,在空中打了个转,最后挂到一村民身上,众人皆面面相觑,接着低头交耳起来。 此人名为王大柱,家中只四子无一女,而河神大人娶新娘哪能娶个男子回去? 莫不是河神大人想换换口味? 洪族长一行人交换了眼神,毕竟下一次娶新娘大典在三月后,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商量,或者可以问问道长,河神是何意? 谁也没发觉身边少了一人,除了宋灼。 段琴捻了法术尾随下河。不远处二丫还在死死挣扎,冥冥之中有一道黑团缠绕着她,将她扯到更深的水底,红红的新娘服穿在身上格外不搭。 段琴隐匿了身形不动声色跟上,四周越来越黑,幸而他能夜间视物。 忽而有一白点,仿佛有光。 初极狭,才堪堪让他能通过。而后眼前一片开阔,段琴上了岸,四下打量,这里似乎是一个普通的府邸,假山亭廊,儒雅好看,却也因为没有人气,而显得萧索冷清。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总觉得这里格外的邪乎。 似乎接下来会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忽而,听到有人若有似无的哭泣声:我不怕,我真的不怕。 段琴追随声音拐了弯,只见偌大的庭院正中一棵参天大树。沐浴日月之光,竟长得十几人都合抱不住的粗壮。 而二丫正被枝条缠绕着挂在枝干上,旁边很多悬挂着因为二丫挣扎而轻轻晃动的森森白骨,白骨身上还挂着一丝一缕红色的绸缎。 枝条似柔软的绳索将二丫包裹的严严实实,更有藤蔓直直的扎进二丫的身体里,一汩一汩的吸收精气。 树干随之愈加粗壮。 听力太好,有时不是一件好事。他能清楚的听到精气被吸走的声音,二丫的躯体被穿透的沉闷声响,还有那个可怜的女子最后的倔强:我不怕,真的不怕...我有点痛...云英哥,云英哥,云英哥... 吵!太吵了!吵得狐狸不能思考了。 段琴手心一条白线甩过去,树枝被拉开了些,不过倏而,二丫已变成耄耋老人。 她被过多的吸收精气,人也无力回天了。 这时,藤蔓齐齐朝段琴裹挟而来。 枝头尖如刀似乎要将段琴穿了透心凉。 一百二十六章 我等你消气 段琴瞬移钻入来时的水里,枝条也齐齐扎进水中,它们没有立刻跟上来,枝头张开口无穷无尽的释放着黑色液体,不一会儿,就将水底染黑了。 段琴顿时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手脚也无法动弹。 段琴向来耳朵眼睛贼好使,可这黑色液体竟让自己身陷囹圄,看来这大树的背后之人不容小觑。 狐狸一族修的是惑人心术,是以,打斗能力普遍很低。 而段琴还在很低的基础上拉低平均值。 段琴胡思乱想着,若还有机会,他还能出去,便潜心修术,少管闲事。 那头,宋灼忽然眼前一片漆黑,明明上一秒天朗气清,大牛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这会儿就天黑了? 他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妖怪的内丹,会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怪。 “我倦了,要去休息了。” 李大牛被这突然直白的推辞弄的脸上一红。 毕竟,段老兄不在,他拉着人家媳妇儿说话实在有失体统,即使他娘也在。 大牛摸摸鼻子:“你有孕在身是该多休息,那什么...那我去劈柴了。” 大娘也嘱咐了几句跟着去后院拾掇菜园子去了。 宋灼听声音似乎都走远了,这才摸索着进房。 他确确实实倒在床上并且将被子也盖好了,可是他就是动不了,感受不到任何物体的存在,包括盖在身上的被子。再然,他开始呼吸不畅,犹如溺水一般,这就要死去了? 他还有好多话没说出口。 段琴呢?你在哪? “醒醒!” 宋灼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浑身湿淋淋头发还在滴水的段琴。 “梦吗?”宋灼喃喃自语。 段琴将湿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宋大人真是好兴致,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还在发梦呢?” 看来不是梦了。 宋灼动了动,浑身已无异。 宋灼有很多话想问段琴,可出口时只一句:“查到什么了?” 宋灼知晓段琴定时遭遇了什么,他是妖,一个法术就可让自己的袍子光洁如新。除非有更厉害的邪祟存在,让段琴连拾掇的时间都没有。 段琴很平静的说:“二丫死了。” 宋灼忽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可是他必须要说点什么,他同时又知道不管说什么,眼前这人势必都是要发火的。 “哦。” 段琴一把扯起宋灼的衣领,两人离的很近,可宋灼觉得段琴越来越远。 狐狸眯眼问:“你没别的想说的吗?” 宋灼看向他,眼睛里无风无波:“你没事就好。” 就像是很普通的招呼客套。 段琴扯了扯嘴角嗤笑:“宋大人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宋灼想说他一点都不云淡风轻,他只是,经常在他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好。 “既然你执意装傻到底,那么我只好替你说了。三年前,李员外家,季道域差点杀了我...用的就是那种能冒出藤蔓的符咒!”段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今天二丫就是被那些藤蔓缠绕着吸光了精力。” “是有这么一件事。”宋灼也不辩驳:“看来这事和季道域有关?” 他很理智,理智的分析所有的事,也理智的表示,自己和季道域无关。 “回答我,季道域想干什么!” 宋灼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杀人的不解其意,帮凶也心安理得。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就像是生来就是为了被人杀一样。 “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在生气,我等你消气。” 一百二十七章 到底谁欠谁 这之后几日,段琴和宋灼不再说话,即使同在一屋下,也是各忙各的。 大牛似乎瞧出了门道,拉着段琴颇有经验说道:“这女人呢,就是得收拾!关上房门收拾一下自然就好了。作为男人不能太轴,得顺着女人,才有坡下。” 段琴:“大牛哥说的好像自己娶过媳妇儿似的。” 大牛憨笑:“我铁杆光棍一条,我懂的道理都是你教我的啊。” 段琴:“那你铭记在心,以后有了媳妇儿要记得这么做。” 大牛不解:“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段琴沉吟了会儿:“因为有些‘女人’,不是我能收拾的。” 宋灼这厮,要是能收拾早就收拾了。 大牛想了会儿,什么女儿不是段兄弟能收拾的? 他立马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别人的女人是段兄弟不能收拾的。” 宋翠花和大娘正好从旁边经过,宋翠花看也没看段琴,就当是空气一样。 大娘过来一把扯住大牛的耳朵:“胡说什么!嫌事儿少,喂猪去!好让你知道你和猪的不同!” 大牛叫疼,老实的去喂猪了。 大娘似乎也瞧出了不对劲,只对段琴道:“女子怀着身孕,心情本就不好。你还同翠花置气,岂不是让她心情更不好?” 段琴十分无语:“我哪里是要同他置气,是他无理取闹,咎由自取。” 这男子怎么如此不开窍?哪能配得上德才兼备的翠花。 大娘压低声音道:“有些事不该我老婆子管,可我就是个嘴碎的。今个儿,压箱底的话都放在台面上说。” “什么话?” 大娘道:“观礼那日,你家娘子回来的比你早,正和我们说着话,忽然说倦了想去睡。我留了个心眼,怕她出事没敢离开。你可知我看到了什么吗?” 段琴问:“什么?” 大娘谆谆教导:“她似乎那日忽然看不到了,摸索着进了屋子还差点摔倒了,盖了被子倒头就睡。我唤了几声也没反应,之后还浑身发抖,似乎是冷的厉害。可这个天气,怎么会冷呢?我估摸着她身子一向不好,是以,偶尔会犯严重风寒什么的。这事儿我原以为作为官人的你应知道,可看你表情,就知你是个不知情的。” 哪有这么为人夫君的?大娘十分不满。但到底是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大娘又补充道:“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拿捏,莫要寒了人心,感情淡下来夫妻的情意就没了。” 段琴才反应过来,闷声恩了声。 不开窍啊不开窍,大娘叹了一口气就走了。 那日,命悬一线,段琴忽然就能动能看也能听了,在藤蔓穿透心脏前瞬移躲开。 原以为上天垂怜命不该绝。 而今看来,竟是宋灼替他承受了这一切。 而自己,怒气冲冲回来以为他在午休,还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其实,宋灼是亏的。不仅以血肉之躯养着自己的内丹,还搭上了自己的心脏,最后内丹还将所有的磨难转移至宋灼这里。 现在,到底是谁欠了谁! 心头无限蔓延开一种奇异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宋灼,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百二十八章 我所求是阻碍你所求 这日,段琴为了躲宋灼跟着大牛去了地里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坐在一边看大牛忙,顺带着监视大牛,没准能套出什么话来。 临近饭点,各家各户的娘子们都来送饭。 段琴和大牛是自己带了馒头过来,就着开水啃起来。 过了会儿,大牛推推段琴,段琴抬眼一看,竟是宋灼来了。 他手上拎着菜篮子,从里拿出两碗菜,神色有些拘谨:“大娘让我来送饭菜。” 这可真稀奇! 几年前,大娘身子骨越发不硬朗,也做不得重活,只偶尔种点小菜,等大牛得空了回来拾掇。大牛中午也只是随便吃点什么打发,哪吃过这般热腾腾的饭菜? 大牛当即夹了一大筷子菜,吃的正欢:“谢谢弟妹,天气热,弟妹早早回去吧。” 段琴推推大牛道:“大牛哥,你去那边吃,那边凉快。” 大牛十分看不懂眼色:“没事,这边也凉快。” 段琴只好直接下逐客令:“我同我家娘子有话要说。” 大牛:“你们说你们的,我吃我的。” 不解风情,不解人意。难怪娶不到媳妇儿。 段琴将两碟菜都推给他:“多吃点,长长脑子。” 起身,去了一边,宋灼跟着走了过来。 风飒飒的吹动树叶,安宁安心,浮躁归为平静,误解都成浮云。 段琴开门见山:“我问你答。” 宋灼:“好。” 段琴看向他:“当初,我明明带着你一起逃走了,之后你是怎么又和季道域搅和在一块的?” 宋灼偏过头,他很少正视段琴的眼睛:“你晕过去之后,季道域就追了过来。” 段琴:“你和他为什么没有联手杀了我?” 宋灼尝过世间最大的恶意,可是他什么都不爱说,因为他也尝过世间最甜蜜的对待,他很知足。 他终于看向段琴,是那种谁也没有挪开的直视:“因为你看起来太弱,没有尾巴没有内丹,不堪一击,不值得杀。” 只有你,帮过我。而我不愿意,看你死。 段琴咬牙切齿:“你的嘴巴淬过毒吧?” 宋灼忽然问,声音清清淡淡:“你以前不是说我是毒,而你爱中毒吗?” 段琴:“呵呵,那是小西的鬼话,你也信?” 宋灼:“你是鬼,我就信鬼话。你是狐狸我就信胡话。” 伶牙俐齿的人类,气死狐狸了。 段琴又问:“你和季道域之间达成过什么协议?” 季道域想要妖丹,因而带走了宋灼,可如今,两人一人为官一人为国师,好似互不干扰。而且,若他为季道域,必是趁着狐狸伤重一招毙命,以绝后患。 自己能活,必是宋灼求来的。那么宋灼肯定答应了什么? 宋灼身子一凛,耳朵悄咪咪的红了,好久才道:“段琴,这趟水太深,你不必掺和进来。” 段琴自然没注意到这些。 “拉我下水的人是你,而今,你竟说这般话?”段琴觉得可笑:“我若有心掺和到底,你奈我何?” 宋灼摇头:“我不能奈何你,可是季道域可以,他不是你我可以去得罪的人。” “那我偏偏管到底了。” “段琴!” “宋灼!”段琴喝止他:“你所求的不过一个真相,季道域所求的或许是一个王朝。而我所求的就简单了。心中气难平,小爷又睚眦必报的很,所求就是阻碍季道域所求!而你....”段琴冷笑一声:“最好乞求,我不要哪天所求阻碍你所求!” 宋灼眸光微动:“你别轻举妄动,再过两日,我们离开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当没发生过,没见过二丫,也不知这场状似正义的杀戮。 一百二十九章 打不过,我也要膈应死他 段琴诧异的盯着宋灼:“你不想找出真相了?你不想替宋释报仇了?你也不想揪出那个想要杀你的凶手了?” 段琴道出心中猜想:“若我猜的没错,那日在林子里搜寻我们下落的道士与在天河村兴风作浪的道士是同一人。这道士和左相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你真的要放弃这条线索吗?” 宋灼避而没答,眉眼薄凉:“我从大娘那里得知,那个道士姓季,道号秦淮。” 段琴瞪大了眼睛:“他不会是季道域同门或者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 宋灼摇头:“不知。” 段琴也分析起来:“那日我潜入水中,跟随二丫的踪迹,最后到达的竟是一府邸院落。正中一棵十几人都合抱不住的粗壮古树,不只是二丫,历来被嫁过来的新娘都在那棵树上,也都被吸光了精气。” 精气吸收的越多,古树越发粗壮。 “古树?”宋灼颦眉。 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 “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宋灼也不再有所隐瞒:“当今天子想要求长生不老之仙丹,因而对季道域宠爱有加。就连季道域做法事,朝廷命官不仅到场还要三跪九叩。做法事的地方是新建的天坛,正中就生长了一棵大古树。季道域回回做完法事就从上面摘下一颗果实,交给皇上服下。” 那颗果实,就是“仙丹”。 微风轻拂,段琴轻启嘴唇:“这么说来,或许就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搭送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 人生百年,疾驰而过,只能轮回,无法长生。 这么简单的道理,当局者看不破。 宋灼斟酌半响,说出的话寒冷又冷血:“这些事,我们无法去管,谁也管不了。所以,我不会掺和,不管和谁有关,都与我无关。如果你非要出头,那么,我只会视你为无物。” 天子也参与其中,说白了,就算皇上真的知道长生不老仙丹是如何来的,但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只会站在季道域那边。 这场局,无解。 季道域他打不过,眼下,又来了一个季秦淮。 若是,季道域背后还有师父师尊之类的人呢? 心不甘,气难平,不可忍。 “我若不爱出头!”段琴嗤笑:“你这杂碎早就死了!” “你管了我,丢了内丹丢了尾巴。现在你还想管二丫和未来会成为二丫那样的女子。”宋灼很认真的质问:“你有几条命呢?段琴。” “我的法术确实比不过季道域,但是啊,小爷我不爱吃亏。打不过,我也要膈应死他。” 宋灼:“即使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段琴当然不想死:“当我傻吗?当然是打不过就跑啊。可如今,敌人在明,我们在暗,探探虚实再说,天塌了小爷替你顶着。” 心陷沟渠,心向星空的狐狸,真让人又爱又恨。 ... 洪族长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邀了季秦淮说了观礼时发生的事。 季秦淮沉默半响:“河神大人的意思岂由尔等猜测!既然河神这般寓意,我们照做便是。” 村里的老人都是老古董,自古女嫁男,男娶***阳相调,方为正道。哪有男娶男的? 但道长都这么说了,也无人反驳。 反正也不关自己家什么事。 怪就怪在第二日,红绸带居然挂在了洪族长家门口。 于是,几位德高望重的人又聚在一起,只是这次,意见分成了两派。 一百三十章 罗云英 一派认为,河神大人要娶的还是女子“新娘”,但他们绝口不提河神大人出错的事。 一派则认为,既然是天意,就得按照第一回来,让王大柱家没娶亲的儿子去当“新娘”。 这一派只洪族长一人,毕竟,这回要嫁的可是他自己的女儿。 洪族长有三个女儿,大女儿早几年嫁人了。二女儿和小女儿正在议论亲事,待寻到合适的,便嫁了,岂料出了此等大事。 他不紧不慢的寻亲事,不过是知晓河神不会要自家女儿来祭祀。 而他也不敢明面上寻亲,毕竟,他作为族长给村子里下达了指令,未婚的女子都不可议亲,都得为河神“待嫁”。 洪族长朝季秦淮看了眼,季秦淮了然:“此事稍后再议吧。且看这几日河神大人可有别的意思。” 此事不了了之,可离“娶新娘”的日子越来越近,又生了变故。 二丫爹死了,就死在自己家门前的池塘里,捞起来时整个人被河水泡的发肿,面容还发黑。 有人说,因为二丫出嫁时,二丫爹娘犯了忌讳惹了河神大人心生不快,因而被惩罚。 于是,洪族长召集村民开了会。下达最终决定,下次出嫁新娘仍按照第一回来,得由王大柱家的小儿子去。 王大柱当场瘫软在地,他本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到头来,还是绝望。这种柳暗花明的绝望比杀了一个人还要难受。 洪族长满口仁义道德劝说王大柱。轮到自己头上,仁义道德都是幌子了。 村民哗然却也无奈同意。 静默,是保护家人的唯一办法。 毕竟,藐视河神的大帽子扣下来,谁都怕成为下一个二丫爹。 突然,一道年轻有力的声音划破长空,带着希望一般点燃了村民的心:“我有疑问,不知洪族长可为我解答一二?” 大牛对段琴耳语道:“他叫罗云英,村里罗秀才的儿子也是二丫先前定的夫婿。” 众目睽睽之下,洪族长只得压住心中不快:“贤侄请问。” 罗云英深邃黑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翻身跳到台上:“河神大人第一回定的是王大柱家,可王大柱家没有女儿。第二回,绸带飘在了您家门口挂着,您家有尚未出阁的女儿,不知您和几位长辈是怎么确定河神大人要娶的还是一男子呢?” 洪族长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河神大人是神,神明是不会出错的。” 罗云英反问:“若不会出错,何来第二回挂红绸带之说?” 老洪族长眼下渐生不快,眉头紧皱:“或许是风不小心吹的。” 此刻,风轻轻的吹着枝叶晃动,晃得地上树影斑驳。 罗云英不卑不亢:“红绸带是河神大人的象征,河神大人既然是神,风肯定奈何不了神,而神明是不会出错的。” 段琴几乎要拍手叫好,不愧是读书人,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比宋奸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洪族长气的气儿都不稳了:“这是村中的决定!由不得你这个黄毛小子来质疑!” “晚辈只是好奇,问出大家心中所想,若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差错倒也罢了,怕就怕是洪族长不想让自家女儿去当新娘,而让河神大人生了怒火。神明之怒,我等承受不起!” 这番话说的算是诛心了,满嘴为了村里好的洪族长这般劝说村民供奉出自己的女儿,轮到自己头上却不算数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一百三十一章 无知是福 疑问像是打开了阀门宣泄而出,愚昧被打开了一道口子,阳光照了进来。 村民个个交头接耳,觉得甚是有理。 洪族长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肃静肃静!商定王大柱家儿子出嫁,是我等和季道长商议的结果。你们质疑道长便是质疑河神大人。” 他的话是权威,没有人可以质疑权威。 此话一出,争论声小了些许。 不过是稍作威胁,族里的长辈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谁家没有子女呢? 罗云英也不管洪族长脸面是否挂的住,又问:“天河村素来民风淳朴,家家户户自给自足。自河神庙被毁后,怪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现下,敢问洪族长,河神娶亲是为了什么?” “自是为了大家能过上安稳日子。”老洪族长很快平复了情绪,也知罗云英说中有话,稍有不慎便会掉入圈套。 罗云英当即又问:“村中现有多少人?” “现有一百零八户户。” “未婚嫁女子多少?” “二十余人。” “若这二十余人皆嫁给了河神大人,大概能维持六年的安宁,那么之后拿什么给河神大人娶亲?” 洪族长言辞含糊:“那时,村中应该有不少女子长成,再不然,我们可以花点银钱去村外买。” 罗云英又问:“给河神娶亲是为了村子安宁,若女子皆被嫁给河神,村中男子便无法娶亲,阴阳不平,岂不是更不得安宁?有钱的人家可以买媳妇儿,没钱的人家又该如何?人越来越少,百年后,你确定天河村还存在吗?” 一语出,四方惊。 村子都不存在了,那么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罗秀才匆匆赶来,又急又惊,冲罗云英喊道:“逆子!快给我下来。” 每一字,震怒中带着绝望。 “我没有下去的理由!”罗云英倔强的像块石头:“大家都跪下去了,眼睛看着地。那么,总是要有人直着腰抬起头看着天!” 这个时候,无知才是福。 什么都看破了,才愈加绝望。 罗秀才哀求道:“你非要爹给你跪下来求你不可吗?” 罗云英率先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恕儿子不孝。” 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 忽而,大树摇曳,风渐渐怒吼起来,一阵一阵,声声呜咽,森冷杀气缠绕不绝,像是神明发怒。 风沙起,迷得人睁不开眼,人人恐惧涌上心头。 洪族长手中拐杖敲打在地:“你忘了二丫爹是怎么死的吗?快给河神大人道歉。” 风声呜咽,独罗云英衣袂飘飘。 他孤傲的站着,整个村子都在他的对立面,即使他是对的。 村民们个个匍匐在地,嘴里虔诚的念着:“望河神大人息怒。” 罗云英像个孤身赴死的勇士,眼神凝肃:“河神大人是神,我相信神会庇护我们,但...我不相信神会夺走我们的女儿,我们的亲人。我罗云英将话放在这里,若神明真开眼了,那么今天我不会死,若神不开眼,鲜血能令你们清醒,我死不足惜。” 倏而乌云散去,光华流转,天竟又恢复了清明。太阳出来,霞光万丈,人间光明,掩饰了黑暗。 老洪族长冲身边人使眼色。 那人便知要去寻季道长过来。 段琴看在眼里,嗤笑:“神棍来不了了。” 宋灼道:“你做了什么?” 段琴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有个碍眼的旗子在飘,我瞧着不大顺眼,顺手给扔了。” 宋灼淡淡:“恩。” 一百三十二章 拒绝和愚蠢的狐狸交流分享 段琴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想撇开关系趁着现在赶紧走,再不走,你可就真的走不掉了。” 宋灼看向他:“做什么是你的事,走不走是我的事,我不干预你的事,你自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事。” 段琴也不客气:“这般说来,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那我可就毫不避讳的拉大人下水了。” 宋灼轻轻:“恩。” 这么淡定!! 和前几日那个着急撇清关系的宋奸人判若两人。 段琴疑问:“宋释不重要了?功名利禄也不重要了?大人哪,你是不是近些日猪肝汤喝多了?” 脑子里都进猪肝汤了? 宋灼语气淡然,仿佛看破红尘了:“阿释是原因,功名利禄是达到目的的方式,因而都很重要。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因为太重要,所以我拒绝和愚蠢的狐狸交流分享。” 宋奸人的生命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真的奇了怪了。 宋灼又道:“还有,就算喝多了撑死了,也不会给你喝。” 哎呦,我还一点都不想喝好不好! 段琴:“所以宋灼,你胖了你知道吗?我可真是忧心,项林可否还记得出来他亲爱的大人。” 宋灼:“认不出来那就是不称职,不称职的就赶出府。” 段琴懒得追根究底,直接解释:“方才,狂风大作是那臭道士使的糊弄人的术法。我将那术旗扔了回去,正中道士胸口。所以,咱们暴露是迟早的事。” 宋灼点头:“我虽只是凡人,但我足智多谋。你是个妖,还是个既冲动术法低的小妖,勉强算互补了。所以,你要做什么之前都得同我商量,盲目的做,没有效率还会拉我下水。” 理是这么一个理,这话,怎么从宋奸人嘴里说出来,就这么难听呢? 段琴不情不愿:“知道了,足智多谋的宋大人。” 去寻季秦淮的人只身回来,冲洪族长耳语了几句,洪族长当即脸色难看。 段琴幸灾乐祸小声朝宋灼道:“那个小蠢货对那个老蠢货说,季蠢货出了些意外来不了了。看来,这季秦淮比我想象中还要弱呢,要不,我们直接杀到他的老巢灭了他?” 宋灼淡定的问:“刚我嘱咐了什么?” 段琴疑问:“你说凡事同你商量,我这不正在商量么?” “我还说你是个既冲动术法又低的小妖!”宋灼:“记住,不要冲动!” 段琴:娘的。 ... 罗云英被罗秀才罚跪于庭院之中谆谆教导了两个时辰。 今日之事实在凶险,可人,哪能次次好运呢? 罗秀才手上拿着藤条:“你莫要再牵扯进去了。他们家失了女儿的尚且不做声,你又何必强出头?我和你娘攒了一些钱,可以去外面娶个身家干净的回来。” “二丫就是这么死的,死于你们的漠视。”罗云英不卑不亢:“谁嫁到天河村,都是倒霉一辈子的,我做不来这种缺德事!” 罗秀才执起藤条毫不留情的抽在罗云英身上:“你为何不知悔改?你是想将我们全家的性命放在刀刃上你才满意吗?” 罗云英直直看着罗秀才,眼睛红了:“将性命放在刀刃上的人是你们自己,心理上得到一时满意,只要不是自己家女儿去死,你们可以装一辈子糊涂。爹,您是秀才,读过的书见过的世面比大家多,您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处境只能更坏不能变好。” “休得胡言!” 一百三十三章因为质疑的人都死了 “或许哪一天等我祭了河神,您的良知才会幡然醒悟!” “你什么都不能改变!一切都是定数!”罗秀才将藤条往地上狠狠一掷:“不想清楚你就别起来!” 转身颓然进了屋,关上门。 “如果跪着能让人糊涂,我宁愿长跪不起。”罗云英哈哈大笑两声:“可惜,糊涂的人永远不会跪着,他们走来走去,满嘴的大道理,欺骗别人也蒙蔽自己。” “儿啊。”罗夫人看着直抹泪:“和你爹认个错,莫要再犟,二丫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娘!”罗云英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月亮不知隐入在哪片黑云中:“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二丫。我只知道,我若还装糊涂,这里...”他捏住胸口,语意铿锵:“会痛不欲绝!如果哪一天它也麻痹了,我想我也能满嘴大道理的走来走去了。可是比起麻木,我宁愿痛不欲生。” 被这个世界塑造成它想要的能生存下去的人?很可怕,他曾经也是成为那样的人。直到二丫死了,二丫爹死了,他开始伪装不了了。 龃龉独行,这是宿命。 “娘给你下跪!”罗夫人泣不成声就要跪下:“你不能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哪,娘就你一个孩子啊。” 罗夫人生罗云英时元气大伤,因而没再要孩子。 罗云英忙搀扶住罗夫人:“娘,你这是作甚!” “娘这辈子惟愿你平平安安,你现如今做的事难以让我安心。二丫爹是怎么去的你忘记了吗?” 罗云英死死咬住嘴角:“一直铭记在心,从不敢忘。” 罗云英总算哄着自己娘回屋休息了,自己倒是又回到院中踏踏实实跪着。 夜里天寒,他冻得睡不着,膝盖处痛到无所知觉,他试着动一动,耳边忽然传来声音吓了他一跳。 该来的总是会来了。 “少年别动,动一下可是会死人的哦。” 罗云英僵直着背:“我知道你会来,尽管动手吧。” “那我就动手了。” 罗云英下意识闭上了眼,等了一会儿,仍没见那人动手。 罗云英壮着胆子睁开眼,一条蛇赫然出现眼前,他几乎被吓的一蹦三尺高,因长久跪着,一时起不来,狼狈摔倒在地。 那人握着蛇的七寸朝他跟前晃了晃:“不怕河神倒怕一条蛇?怪哉!” 罗云英见这人随意的一握掐死了蛇又随意的扔了出去,手扯过自己的衣衫擦了擦:“黏兮兮的,我果然还是讨厌这种滑不溜秋的玩意儿。” 罗云英很想问,你既然讨厌,为何不换种杀蛇的方法?为何还要用我的衣物擦拭?我也是很讨厌这种滑不溜秋的玩意儿。 罗云英问:“你是大牛哥家的....远方亲戚?” 他曾见他们同进出。 “你觉得是就是吧。”那人走到他正前面,语态亢奋:“没想到被人跪的感觉如此舒爽,难怪你爹动不动就罚你跪呢?难怪天上的神仙们都拥有自己的庙宇呢?睥睨众生的感觉可真是贼爽快。”他咳了一声,颇为认真的问:“你要再不起,我是不是该给你包个红包?” 罗云英腿麻动不得,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用包红包,腿麻了,舒缓会儿即可。多谢兄台相救,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段琴。”段琴蹲下视线与他平齐:“你看起来长相普通,脑子也不太好使,是怎么得罪蛇族的?” 罗云英现在仍心有余悸,脸上挂着苦笑:“老实说,我既然敢当众质疑河神,我就没想过能活着。” 段琴看向他,罗云英也正视过来:“因为质疑的人都死了。” 一百三十四章父爱 “此处不宜说话。” 段琴拽起罗云英的衣领,罗云英只觉耳边风凉飕飕,不消片刻,眼前换了场景,竟是离家二里地的茂林修竹。 罗云英便知此人非池中物,但直觉不是坏人。 “说吧,罗正直。”那人侧躺下来,十分慵懒十分邪魅。 罗云英拱手道:“在下名罗云英。天上的云,地上的英雄。” 是个好名字。 段琴打了个呵欠:“好的,我记下了。罗正直,你可以接着说了。” 额,不纠正了。 罗云英便问:“按理说你救了我我不该怀疑你什么,但是我还是很想确认,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段琴一口答道:“罗正直,你的长处就是浪费时间吗?” 看来应该是个好人。 此人法术高强,或许可以对付季秦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 罗云英娓娓道来整个事情经过。 起先有女儿的人家几乎人人都不同意将自家女儿送到水里。 第二日,质疑声最大的那户人家暴毙家中,因他本就有疾病,也没什么人怀疑他的死因。 而之后,族长有意将村民往“不尊敬河神,就会遭报应”上引导,人人生畏。 第一个新娘送了出去,那年庄稼大收。第二个姑娘送出去时,村中干涸的老槐树奇迹的抽了芽开了花,村里鸡鸭下的蛋比以往多了不少,婴儿的数量也比往年多了一倍。一切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村民开始发自内心的敬畏河神,只是村里的姑娘越来越少,怎么办? 那些订了婚的不得不悔婚,村里单身汉越来越多,鸡鸣狗盗的事也就多了起来。有些人家开始从外面买媳妇儿,没钱买媳妇的只一股脑的往别处发泄欲望,村里的寡妇怀孕了,弟弟和长嫂关系过密等。 再后来,二丫被强行嫁给河神,罗云英愤愤不平,将祭祀河神的红绸带挂到了族长家门口。一层激起千层浪,可是收效甚微。洪族长和那道士早暗中勾结,为今之计,只能是逐个突破,得让他们内部产生矛盾。 后,罗云英又潜入族长家想再挂一次绸带,岂料人刚至,狗吠声顿起,脚步声聚集过来。 这时一双粗糙的手将罗云英推到树后,继而拽下树上的绸带握在手中坐实自己的罪证。 灯火中,二爷爹佝偻着背,颤抖着声音喊了声:“族...族长。” “竟是你!”族长大怒:“你为何这般做?你这是在欺骗河神你知道吗?河神若发怒,我也救不了你全家。” 二丫爹佝偻着身子乞求:“小农想见见二丫,可是村里能同河神说上话的只有族长您了,小农想,若是您的女儿嫁了河神,那么您肯定有办法见女儿...小农无计可施...就想着...您若见了女儿时可否帮忙问问二丫过的怎么样。” 族长扶起二丫爹,语气柔和不少:“同是当爹的,自是懂你的苦。你既然想见二丫,不若你自己亲口问问河神?” 二丫爹浑浊的眼睛里闪起一道希望的光:“当真?” 罗云英很想大喊,那人不过惯常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你快点跑吧。 跑不掉的,今晚,必须死一个人。 二丫爹死了,死在池塘里,面朝下。 村里有一种说法,面朝下,代表着永世不得翻生,若亡灵在水里不超度,成了水鬼,还会拉别人做替身。 季秦淮在小池塘边放了一张方桌,摆上祭品,摇铃念经,烧纸化符,然后将纸扎成小船点上蜡烛,放入水中。 小船摇摇晃晃直至蜡烛烧尽,法事算是做完了。 最后洪族长朗声宣布道:“二爷爹已经送走了,大家安心吧。” 后又委婉说了一堆话,是个傻子都能听懂。 意思二爷爹因为在大典上失了仪态,河神允以小诫。 一个人的生命算是真正结束了,他曾存在的目的只是给别人看看,不听话的下场。 后无论谁嫁女儿,再无哭泣等不敬现象。 只罗云英一人知道,二丫爹是被族长叫人按在水里活活淹死的。 村里的庄稼汉多少识点水性,加之池塘水浅,不及壮年腰处,是如何也淹不死人的。 可他们将二丫爹的头往水里压,那个老实的庄稼汉,那个念着女儿的老父亲,就这么活活的淹死了,像个破棉絮一般,飘在水面上,无人问津。 而他站在树后,除了见证这场悲剧的发生,别无他法。 一百三十五章 它的作用只是用来摇来摇去 “若不出意外,二丫早为我妻。二丫爹更是因为我而死,我既然还活着,就要为不能开口的人说句公道话。” 罗云英借着夜色以手遮面,他的声音淡定,毫无情绪起伏,似乎只是阐述一个事实,但是段琴看到晶莹的泪水从罗正直的指缝间溢出。 这是何等隐忍的哭法。 段琴想,该是多伤心多无奈,才能哭成这般模样?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段琴问他。 罗云英干脆利索不动声色的抹掉泪:“神管我们,我就信。如果不管,就算有,又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呢?” “神必会存在。”段琴道:“只是不会存在于那条污秽的河里。他们爱穿白衣服、有洁癖、性子傲,也不屑于人间的这点小供奉。” “你是怎么知道的?”罗云英问。 宋灼看向段琴,段琴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小爷我没见过神仙,但听说过!” 树后传来一声嗤笑,那人走过来,凑得近了,罗云英识出面貌,原是段琴之妻。 哎呦,小样儿,你还蔑视我!段琴瞪过去:“你丫的连听说都没听说过,要不是因为我,你连妖怪都没见过!” 宋灼:“十分感激你。” 这还差不多。 宋灼:“你可真厉害!” 段琴:“你可闭嘴吧!” 罗云英:夫妻感情可真好。 段琴快速说了自己听说的内容:“天上有个风华绝代的其华仙君,听说脑子犯抽了,为了一个死翘翘的狐妖,弃了仙位,叛了九重天。此事在青丘口口相传,经久不衰,狐狸们蠢蠢欲试,觉得自己也能遇到个神仙然后勾一勾,带回青丘,吹吹牛逼。” 此刻应该有掌声。 得了!没有! “最重要的一点忘记说了,看你们都好奇的模样,我就不等你们发问直接说了。”段琴接着道:“听说其华仙君就是一个穿着白衣、衣袂飘飘的干净模样儿,还听说他的衣服白到能反光,无法让终生直视。而在河里,那个树妖,看起来很久没洗澡了,浑身脏兮兮的。他要是神仙,那我就是玉皇大帝!” 若真是神,怎么会和人间的臭道士沆瀣一气呢? 若真是神,九重天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灼破天荒赞同段琴一回:“推理的毫无章法,但是结论是对的。” 罗云英冥冥之中也觉得肯定不是神,这一切不过是洪族长和季道士的阴谋。 “所以...神绝对不会管人间的肮脏事。”段琴笑起来狂妄至极:“那就放手造作!天塌下来,小爷我顶着。” “你拿什么顶?”宋灼轻飘飘的问:“尾巴吗?” 段琴当即炸毛:“尾巴只是装饰,装饰品,它的作用只是用来摇来摇去,你要我说多少回?” “哦。”宋灼反应淡淡。 就这种云淡风轻的反应才更让人恼火。 段琴:“就和人类的头发和指甲一样。” “哦。” 段琴:“就和你的榆木脑袋一样。” 宋灼:“就和你的充水的脑袋一样。” 段琴:“反弹。” 罗云英噗嗤笑出声:“你们俩感情真好。” 段琴破口大骂:“好个屁。” 宋灼挑眉:“眼瞎?” 两人面面相觑。 一百三十六章 鬼畜夫妻 宋灼撇过头率先说道:“既然这事处处透露着猫腻,那么我们还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段琴接话:“也该让那老族长跳跳自己挖的坑,就知道坑底有多舒适了。” 宋灼:“他和季秦淮才会撕破脸。” 段琴:“到时扳倒那臭道士就不在话下。” 引蛇出洞,就不信幕后之人还沉得住气! 罗云英:自己好像在讨论中没起到任何作用呢。 “你们为何帮我?”罗云英问:“虽在此时问此话,有些不知好歹。但我罗云英从不欠任何人,若你们有想要的,我能办得到的,尽管开口。” 段琴噗嗤笑出声:“自作多情的人类!我们帮你,不过是目标一致罢了。否则你以为小爷闲得慌吗?” 罗云英当即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家娘子补刀道:“他叫什么来着?” 罗云英拱手,准备文雅的介绍自己。 段琴接过话:“他是上回和全村人吵架的罗正直。这位是我娘子,嘴巴毒、脾气坏,不过勉强算个好人。” “怀胎四个月了,脾气不大好,爱好是一旦生气了,就爱举刀乱砍人。”宋灼慢条斯理:“哦,罗正直,对不起。” 罗云英云里雾里:“为何对不起我?” 宋灼:“万一哪天砍到你了,怕你听不到这声抱歉。先说了再说!” 罗云英觉得有些冷:这是对什么鬼畜夫妻啊?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 季道域,季秦淮,邵遐举,树妖,蛇族,宋释,千丝万缕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段琴不解,蛇族为何在此事中也插了一脚,自始至终,接触过的蛇族人除了师父苍术,就是解忧了。而解忧的七魂六魄被段琴收在了葫芦里,每日以心头血将养着,假以时日,或许能重塑身形,此时看来,等不到那个时候问话了。 第二日,河神的红绸带又飘到了族长家门口的树上,红艳艳的,十分惹眼。 族长忙遣人上去将绸带扯下来,岂料绸带像是扎了根似的,硬是扯不下来。 全村的人来来往往都看在眼里。 若上回,说是河神弄错了,让大柱家的儿子去当“新娘”了,还有个由头。 此次由头全无,众目睽睽之下,河神认定了你家女儿,不嫁也得嫁。 “许是风有些大...”洪族长硬着头皮说道。 人群中罗云英走了出来:“那当着大家伙的面,我来问问河神。”他装模作样的咳了咳,对着绸带问道:“河神大人,你可是看上了族长家的女儿?” 此话一出,绸带像是回应一般轻轻慢慢飘到了地上。 怎么可能?方才使了好几人去拽,硬是拽不下来的。 洪族长慌了:“以往河神大人娶亲都是观礼时选的,此次做不得数。”话一出口,绸带又缓缓的上升挂在了树上。 这一幕,看傻众人,要知道,此时一点风也没起。 “身为族长,就要以身作则。”罗云英冷冷的勾了勾唇:“以往谁家嫁女儿,不都干干脆脆答应?怎么轮到族长家的女儿,就不作数了?” “爹,我嫁!”洪族长府内出来一个妙龄女子,正是族长的小女儿洪卿卿。 她的眼神轻轻浅浅的看了眼罗云英:“云英哥说得对,我既为村中儿女,就担得起这个责任。” “胡闹!”洪族长冲着洪卿卿低声呵斥:“还不快回去!” 一百三十七章 你就是光 洪卿卿摇头,态度坚决:“我不回去。”她看向罗云英轻轻的笑了:“有些事也回不去了。” “此事处处蹊跷,容后再议。大家散了吧!”洪族长一把拉起洪卿卿往府里带。 洪卿卿没有挣扎,只是回头,目光深深的看着那个倔强的男子。 眼神里含着不舍、自责,却没有怨恨,她对罗云英极力促进洪家女儿嫁给河神的事似是一点也不怪罪。 回首浓情转淡,转身却为天涯。 回去路上,段琴心里一直有疑问,想着还是问出来就当缓解气氛吧。 “那女子看你时眼中有光,你看她时眼里也有光。那么问题来了,为何会有光?” 宋灼:“回光返照。” 段琴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我见你也老是对本小爷回光返照。你是不是胆儿肥不想活了?” 段家娘子不再说话了,耳朵尖尖发热。却在没人看到的角度,勾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却不料和罗云英四目相接,这下,宋灼直接从脸红到脖子以下,他抬头看看天,然后僵硬的转了视线。 段娘子毒舌却深爱,段兄弟看似什么都懂却不懂情。 因为爱,所以只看得到你,你就是光。 罗云英表情怏怏,神色黯淡:“我与洪卿卿青梅竹马,自是有过婚约。后来,洪族长见我爹中了秀才后再无功名,便不大看得上我家,极力阻挠不让我和卿卿见面,还取消了婚约。” 罗秀才一气之下便让罗云英立马和二丫定了婚约,二丫没读过什么书,但胜在能干。 罗云英自知自己与洪卿卿无缘,便也答应了。 族长家二女小女待嫁闺中,洪卿卿是小女,按照辈分,就算要嫁给河神也轮不到洪卿卿。可偏偏洪卿卿强出了头。 虽段琴保证此为诱敌之计,断然不会再伤害他人性命,罗云英始终惴惴不安。 想要和洪卿卿见上一面,却难上加难。 自两人婚事解除,族长就不待见罗云英,再加上近日罗云英处处针对与他,他防着罗云英更如豺狼虎豹。 罗云英想法设法托洪卿卿的婢女小雅给洪卿卿带了话,说是老地方见。 岂料来赴约的是族长和他家的几个打手。 洪族长上前就给了罗云英一个结实耳光:“混账小子!” 这一耳光,他欠卿卿的,所以没躲。 罗云英不卑不亢:“你逼着别人家的女儿送死时就没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吗?” “想过又怎样!没想过又怎样!”族长恨声道:“一时年轻气盛的寻求真相,殊不知真相只会更残忍,你只会招来更大的灾祸!” “招来灾祸的人是你!”罗云英道:“让灾祸延续的人也是你。你若还有族长的使命感,便同我拆穿这一切。” 族长恨不得拆了罗云英的骨:“你爹是个老实的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虽没有什么大成就,但起码也没什么坏心眼。倒是你,心眼多到防不胜防。你若还有半分念着旧情,我就挑开了说。” 洪族长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会找人替卿卿出嫁,你若不想卿卿出事,那日你就不要再出现了。” 一百三十八章 相思相望却不相亲 段琴一见罗云英面肿如馒头,着实吃了一惊,竖起大拇指:“这洪卿卿当真了不得,人看着弱不禁风,力气倒是不小。” 罗云英有些失魂落魄:“是洪族长打的。” 那狐狸看起来更吃惊了:“老当益壮啊!” 罗云英:... 宋灼:“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要安慰一下吗?” 段琴:“我生来不会安慰人,要安慰你来!” 宋灼颇认真的想了想:“你的脸能肿这么高真厉害。” 罗云英:... 罗云英近日心事重重,距离洪卿卿出嫁不过三日,他几乎夜夜不得寐,不知前路,不知结局,福兮祸兮,无法定论。 段琴打趣道:“看你这糟心模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出嫁呢。” 他倒是想,能代替这场劫难。 罗云英看着窗外被风轻拂的柳树,以往他曾和卿卿再此海誓山盟过过。 如今,杨柳依依,物是人非,相思相望却不相亲了。 “段兄,你能再回答我一回,卿卿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吗?”罗云英因长久的不说话,声音略有些哑。 段琴慵懒的翻了翻眼皮:“我要她命干什么!不能吃不能穿不能涨修为的。再说有她老爹在,谁能拿她怎么样!” 宋灼难得的插了嘴:“身体上的伤害自是没有的,精神上的伤害却难以抹除。” 段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要安慰一下人吗?” 宋灼想了想:“就算精神上的伤害难以抹除也没关系,横竖,洪卿卿也打不过你。” 罗云英已经很淡定这种相处模式:“谢谢你的安慰。” 是啊,曾经的恋人成为仇人。 此次孤注一掷。 赢,则保天河村恢复以往太平,输则断送性命。 不管赢或是输,唯一不变的是他与洪族长不得共存。 曾经,洪卿卿与他花前月下时,小女子性格使然,总有些娇气,就是手指破了个小口,眼睛立马像个兔子一样红了半天偏要他哄着才肯好。 他曾捧在心尖尖的姑娘,如今他却亲手往她的心插上尖尖的刀。 心中丘壑难平:“那些...都不重要了。” 人好好的,就好。 宋灼出的主意很简单,若绸带第二次挂到族长家门口,纵然他有一千张嘴,也必须把女儿给嫁出去。 他自是舍不得嫁女儿,找人代替是很自然的选择。若村民恰好看到红盖头掉下来,盖头下却不是洪卿卿。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权威被质疑,信仰轰然倒塌。 罗云英趁机在村民信仰最脆弱的时候游说。 只有村民觉醒了,这场劫难才算结束。 那时,季秦淮必会有所动作,段琴趁机一举拿下。 嫁新娘当日。 焚香祭祀了天地,却见新娘动作僵硬,便是跪着也是让婢女服侍着下跪。而后又被“搀扶”着起身。 族长的眼神看向罗云英,那种眼神带着一种威胁和自信。 罗云英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洪卿卿与大义难两全。 大义存于本,卿卿存于心。 可为大义慷慨赴死,只想卿卿绝地求生。 眼见着这位无辜少女上了竹筏。罗云英下了决心,身后一把刀却抵了过来:“你敢说一个字,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洪卿卿已经被洪族长送走了,不管嫁去哪里,只要安全就好,罗云英也无后顾之忧,不顾身后威胁,张口就要喊,岂料那人手法十分干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罗云英捂住胸口,鲜血蔓延,倒在人群中。 一百三十九章 狗屁河神 这场变故来的突然,人群被吓得后退几步,妇孺惊慌失措、大叫连连,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去请大夫。 微风一起,吹动了盖头一角,罗云英看到新娘下巴上有一颗痣,而一缕血正从下巴蔓延到脖颈直至隐匿到红嫁衣里。 曾经,洪卿卿与自己一起时,老是抱怨下巴上的痣很难看。 罗云英倒是觉得很特别,尤其是洪卿卿笑时,整张脸都很明媚,就像是太阳落在她的下巴上。 罗云英方知陪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洪卿卿! 他顿时瞳孔收紧,双目蓦然赤红,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断断续续,几乎无人能听清。 “卿...卿。” 罗云英眼看着竹筏一点点沉入水底,看着心爱之人一点一点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人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他挣扎的想要朝河边爬去,意识却渐渐涣散。 这是种难以言喻的痛,不是身体上正承受的痛,而是似乎有一把钝刀在自己的心上磨。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努力做了一切,却仍丝毫改变不了这寡淡无情、苍凉无奈的结局。 河水恢复了平静,这一切都圆满的结束了,洪族长满意的笑了。 这头,段琴与宋灼快寻到季秦淮时被一群蛇缠住了。 段琴嗤笑:“三月三,蛇下山。九月九,蛇出头。如今,不是三月也不是九月,宋灼你说,蛇下山是为了什么?” 这群蛇似乎知道谁是该对付的人,因而宋灼站在一边身边却无一条蛇。 宋灼的语气有些慌乱:“段琴,你快出来。” “烤蛇、炖蛇、炒蛇,你喜欢吃哪种?” “我喜欢...你好好的。”宋灼的试图靠近引得众蛇蓄势待发:“你快出来!” 这人添什么乱,段琴朝宋灼喝止:“你动什么动!安心待着。” 宋灼当即不再动,也头一回觉得,凡人,真的很弱。 段琴自言自语:“没想到季秦淮还是用蛇高手,这群臭道士一个个都叫人刮目相看的很。” 他祭出法器打算将蛇一网打尽一把烧死。 岂料那群蛇忽然转身就溜,跑的无影无踪。 这是...害怕了? 段琴不解,当初袭击罗云英的蛇和眼前的蛇分明是同一个种类,那时的蛇吐着蛇信子丝毫不会手下留情。而今这般... “不好,调虎离山之计。”待段琴宋灼赶到长生河时,祭祀已经结束了,人群已经散去,独几人留下收拾祭祀的物什,而地上一滩血格外醒目。 段琴问一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村民幽幽叹了一口气:“祭祀原本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罗秀才之子罗云英突然倒地,胸口一道大口子汩汩流血。”那人压低声音,十分八卦:“怕是先前得罪河神才遭得祸。” 段琴冷了面容:“狗屁河神!!” 那村民脸色大骇:“你怎可如此不敬!” 段琴转身就走,带起一阵风。 这都什么人哪! 那村民朝宋灼道:“你家夫君说话太过放肆,你既为他家娘子,就得劝着点。” “我还没见过神,十分期待能见。”宋灼看了一眼河面:“狗屁河神!” 转身就走,十分干脆的夫唱妇随。 一百四十章 真是个百年难见的好妖 罗云英伤的很重,面色青白,呼吸微弱,分分钟撒手西去的架势。 大夫出来时只道:“若换成别人,只怕早就不好了。巧的是令公子的心脏不在左侧而在右侧,这才躲过死劫。只是刀直接穿透了身体,情况算不得好,若是能熬过这几天,性命无虞。” “若熬不过呢?”罗夫人颤抖着声音问出这句话。 “唉,夫人也先准备准备着后面的事了。” 罗夫人惊的直接晕了过去。 段琴直接从窗户跳入罗云英房间,罗云英床前正站着一穿着红衣的魂魄,一见段琴来,立刻跑得没了踪影。 段琴没去追,但见罗云英命不久矣,当即取心头血喂了罗云英。 这人怕是已无生意,黑白无常的锁魂链都快来勾魂了。 段琴痛的脸色发白道:“罗正直,我不管你现在听不听得到!洪卿卿已经死了,你若还想为她报仇,就给我立刻好起来。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不明不白!毫无价值!毫无自尊!” 罗云英轻轻动了动睫毛。 终于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段琴出来时,宋灼就站在窗外,声音冷淡,眸光凉意重重:“真是个百年难见的好妖,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让你取心头血。若心头血太多了没地方用,也发发慈悲,取点出来给我,以备日后我有不时之需!” 段琴笑了:“所以,你生什么气?” 宋灼也笑,笑的十分瘆人:“我为什么生气?我只是问问大发善心的狐妖,你的心头血分我点可好?” “好啊!”段琴当即就要取,宋灼隐去笑容,一把抓住段琴的手用力握紧:“你疯了!” 段琴哪里会真取:“所以,宋灼,你发的什么疯?” 宋灼重重甩开段琴的手,转身就要走。 又像是想到什么,站定,转身回来一把搀扶住段琴,眉头紧皱,话语臭屁的解释:“我现在是怀胎几月的妻子,不可以背你。你自己自作自受,就得受着痛走回去,也好长长记性。” 段琴第一回觉得,宋灼陪在身边,真的,挺好的。 过了几日,罗云英醒了过来。 这几天,段琴必来给罗云英喂血。 宋灼眼不见为净,却又放心不下,就站在窗外等。 罗云英虽昏迷着,但还是有知觉的,知晓是段琴救了自己。 他醒来看到段琴,第一句话便是:“卿卿真的死了,对吗?” 段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罗云英惨然一笑:“现在的情况,还有好消息吗?” 段琴:“坏消息是洪卿卿真的死了,好消息是她依然在你身边。” 罗云英不解其意,颤抖着唇:“什么意思?” 段琴:“洪卿卿她虽身死,但魂魄一直在你身边。你受伤那日,我就见到过一次,这几日,虽没看到,但我能闻到她的气息,她必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真傻。还念着我做什么呢?”罗云英两行清泪汹涌而出。 莫道男儿心如铁,尽是离人眼中血。 “所以,卿卿她为什么会死?你答应过我的,洪族长也答应我的,可是...为什么会死?” “抱歉,我太大意了。”段琴分析道:“这几日,洪族长闭门不出,听说曾怒气冲冲去寻过一回季秦淮。看此情况,洪族长也不知陪嫁的人竟是洪卿卿。” “是季秦淮做的吗?” 段琴:“按理说祭了河神魂魄都会被困在水底的古树上,可洪卿卿不同。我猜,洪卿卿在下水前就已经死了。” 所以,洪卿卿在重重保护中怎么死的?实在耐人寻味。 罗云英深吸一口气:“那时,我虽身受重伤,但我看到卿卿嘴角溢出了鲜血,怕是那会儿就已经...” 他不忍再说。 一百四十一章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日,洪卿卿跟着罗云英回到罗家,因担心罗云英伤势,一时不察差点撞到了人,躲闪不及,岂料别人直接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洪卿卿这才想到,自己原来已经死了。 死了的自己,能见到很多活人看不到的东西,她能听到村头大黄狗开口说话,也能看到别人家故去已久的祖宗鬼魂。 洪卿卿第一回见段琴,她着实吓了一跳。 那人全身发着光,屁股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光,形状似是尾巴,头顶上一双由光聚拢的耳朵,这人竟然不是人而是狐妖。 她吓得赶紧跑掉,后知后觉,自己是鬼魂了,还怕什么妖? 后偷偷躲在一边,见那狐狸原来是来救罗云英的,也就认为那狐狸是个好妖。 趁着狐狸走时,大大方方出来陪在罗云英身边,她十分快乐,快乐的心情都快飞起来了,即使她说话罗云英听不到,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曾陪在她身边,又或者某日她会亲眼看着他娶妻生子。 此刻,正是罗云英第一回醒来,狐狸同云英哥在说话。 洪卿卿能感受得到,云英哥十分伤心,认为自己的死是他的错。 洪卿卿躲在窗外露出一双眼睛壮着胆子冲那狐妖道:“你...能看得见我对吗?” 狐狸朝她一笑:“是。” 洪卿卿怯怯说道:“那...你能帮我传达一些话给云英哥吗?” “可以。” “段兄,方才起,你再同谁说话?”罗云英问。 段琴看向罗云英:“洪卿卿让我同你说:我从来都不怪你,从头到尾,我都知道你是对的,爹爹是错的。我答应陪嫁,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给爹爹赎罪。所以,记得我的好,忘记所有的不好,永远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罗云英沉默的隐忍着,只问段琴:“她在哪儿?” 段琴:“你眼前。” 罗云英红了眼睛,对着眼前的空气温柔的笑了:“好,我答应你。” 洪卿卿顷刻哭成泪人。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宋灼突然开口。 “你这人,能不能看看场合再说话?”段琴一把捂住宋灼的嘴巴。 一边带上房门,拉着宋灼出来了。 “哭要是真能解决问题,我想,我哭的比谁都多比谁都痛快。” 段琴笑:“我很难想象你哭得痛快的模样。” 宋灼看着段琴:“因为这世上让我哭的东西还没有出生。” 你上回明明哭过,死命憋着哭的那种,丑的要死!算了,小爷懒得拆穿你! 不过,那种温和慈爱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瘆得慌! “不许慈爱的看着小爷!”段琴恶狠狠的摆了一个自戳双眼的造型:“言归正传,接下来如何?” 宋灼僵硬的别过脸:“眼下,洪卿卿的死与季秦淮必定脱不了干系。这样一来,洪族长同季秦淮生了嫌隙,我们得好好利用这种嫌隙。” ... 观礼结束那天。 洪族长心里十分畅快,罗云英差点坏了自己的好事,好在自己先下手为强,让他日后再无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当下只要抽个时间将洪卿卿送走即可。谁知回到家,婢女小雅惊慌失措冲到跟前:“小姐不见了!哪里都找过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洪卿卿一向听话,平日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去哪里呢? 且行李都在,不可能是自己走的,除非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洪族长想到此,一腔怒火冲出门去找季秦淮。 一百四十二章 最后一次祭祀河神大典 季秦淮似笑非笑:“河神点名了要洪卿卿,我也是没法子。” 洪族长骇的站不住,险些摔倒在地:“你竟...竟让我女儿真的去送死?” 明明两人达成共识,只要洪族长配合着鼓动村民献出女儿,便可保自家女儿平安。 季秦淮只是轻笑:“你说的这话可真奇怪。什么叫送死?那是为了全族的利益去陪嫁。以往你不是这么劝别人家的吗?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就不作数了?况且你女儿是心甘情愿去陪嫁的,你没能看住她,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 洪族长气的哪里还说得出话,嘴里一口血飞溅出来,跌坐回椅子上,仰天大笑:“哈哈哈,都怪我,是都怪我。” 季秦淮仍是好言好气:“我劝你,私下别再耍什么小手段。否则另一个女儿保不保得住就难说了。来人,送客!” 洪族长虽与季秦淮达成协议,但自知这不是长久之计,私下早就将自己家的财产转了出去,又将家人各自安顿好,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弃村逃跑。 眼下,季秦淮早就知晓了一切。而洪卿卿被强制祭给了河神,就是季秦淮给他的警告。 洪族长回到家,大病了一场。 梦里自己又回到了长生河,卿卿穿着红嫁衣站在河中,嘴角的血汩汩往外流。 他不管怎么唤,洪卿卿都不应,只是重复一句话:“我死的好惨,我不想死,可是小雅,拼命的往我嘴里塞毒药。” 洪族长醒来时,老泪纵横。 想到梦里洪卿卿的话,陷入沉思。 第二日,婢女小雅的尸体被人发现在井里。 这日,并不是观礼日。 洪族长却召集全村人来到长生河边,大家云里雾里,却是都丢下手头的事去了。 很快到了祭祀时间,洪族长被搀扶着出来了,他的脸上泛着黑灰色的死气。 “他活不久了。”段琴道,他能看到黑白无常的勾魂链已经套在洪族长的脖子上了。 宋灼看了段琴一眼:“早死晚死都得死。” “乡亲们!”洪族长轻咳几声,眼眸里是厚重的污浊:“今日将是我族最后一次祭祀河神大典。而今日的‘陪嫁人’是季秦淮季道长!” 季秦淮坐在椅子上,身子却无法动,显然是被下了药的。 村民议论纷纷,道长何许人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半个神。 怎么可以拿来‘陪嫁’呢? 段琴虽幸灾乐祸却也不可思议:“这季秦淮弱成这样?” 宋灼:“不可小觑。” 那日,洪卿卿一一道来自己身死经过,原是自己婢女小雅给自己下的毒。后才知,小雅是季秦淮买通的人,她暗地里将洪府的事一字不落的告知了季秦淮。 段琴这才篡改了洪族长的梦。一来为洪卿卿报仇,二来,让洪族长彻底与季秦淮翻脸。 岂料,这洪族长倒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 直接捆了季秦淮往河里扔,又怕他下水了也死不干净,干脆也给他喂了毒药。 季秦淮身上绑着几块大石头,被人抬着往水边去,他的眼神飘过宋灼,两人对视一番,宋灼总觉得,季秦淮整个人有着浑然天成的云淡风轻,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今日绝不会死。 一百四十三章 有恩,就是好人 随着季秦淮噗通一声被扔下水,洪族长仰天大笑,竟咳出一口血来,却丝毫不在意:“从今往后,天河村没有河神也再无祭祀之礼。” 村民更是沸腾了,什么叫没有河神? 洪族长接着道:“方才,大家也看到了,季道长亲自下水去送河神了,以后,咱们天河村的女儿就要爱着护着敬着长大。” 闻言,好多人家纷纷落泪。 这些天,被压抑的痛苦膨胀,积累,已经到达极限。 河神被送走了,他们终于可以大哭一场,为了逝去的亲人。 “我对不起大家也愧当族长。”洪族长呼吸粗重,声音嘶哑,脸色枯槁:“罗秀才之子罗云英博学广识、坚韧果敢。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天河村会越来...越好。” 说罢,永远的闭上了眼。 季秦淮果真没多大能耐,整个人径直下沉到水底,不过片刻,就会淹死。 段琴偷偷也下了水,他还有很多话要问季秦淮,自是要救他的。 岂料,有人先一步救了季秦淮,熟练的拿着短刀割断了绳子,带着季秦淮逃出生天。 段琴没有打草惊蛇,跟在后面。 那人带着季秦淮上了岸,季秦淮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洪族长喂给他最烈最毒的毒药,若是旁人,早就死了。 季秦淮抹了下嘴角的血:“大牛,去我家书房将笛子取来,那里还有几十两黄金,都归你。” 大牛眼神踌躇,终于点头。 大牛推开书房门时,看到的就是拿着笛子坐在桌上把玩的段琴,段琴冲大牛一笑:“这笛子模样好看,倒是个极品。” 大牛闷着脸,表情凝重,与平日傻乎乎的模样迥乎不同:“段兄弟,笛子给我吧。” “你确定要?”段琴从桌上跳下来站定大牛眼前:“你可知这笛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大牛道:“不管是干什么的。既然不是段兄弟的,段兄弟就没权拿走。” 段琴:“那你可知季秦淮法力一般,却为何不将保命的笛子时刻带在身上?” 大牛不语。 段琴接着道:“因为这笛子需要靠人血养着。方才我来时,它就在血水里泡着。你猜那是几个人的血?” 大牛闻言动了动喉结,却不发一言。 段琴若有似无的皱了皱眉:“所以,就算季秦淮屠了整个村子,你也无所谓吗?” 大牛哪里不知,此笛子是季秦淮召唤蛇群的法器。季秦淮若拿到笛子,第一件事就是复仇。到时候谁也逃不掉的。 大牛半响才道:“季道长保证过,拿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后远走高飞,自此和天河村再无瓜葛。” 段琴翻了白眼:“呵呵,笑而不语。”说罢就走。 “段兄弟!”大牛在背后唤道:“今日见到你,我并不惊讶,因为我早就猜到你的身份了,你并不是人,你是个妖。可是我,觉得你是个好妖,并没有和任何人提及你的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放季秦淮一马。” “大牛,你今天吃多了吧?脑子也不好使了?季秦淮杀了你们村子多少人你忘了吗?” “他是坏人,我一直都知道。”大牛咬了咬牙:“可是即使他再坏,也曾在我走投无路之际救了我,所以与我而言,有恩,就是好人。” 一百四十四章 大牛往事 起初,人人都不愿意将女儿献给河神时,质疑声最大的就是大牛爹。 大牛家没有女儿,但大牛爹惯常是个直性子,看不惯的,有违纲常的,就得说。 可偏偏凑巧,那些日,发了病,故去了。 洪族长有意将舆论往“不尊敬河神,就会遭报应”上引。 一时间,大牛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大牛爹下葬时,也无人愿意帮忙,说是怕惹怒了河神。 大牛一个人,一点点挖开土,花了两天时间,才将他爹下了葬。 而他娘,这时也生了大病。 田里本就没有什么收成,加上有人故意将自家田里的稻子糟蹋的一干二净。 走投无路之际,季秦淮向他伸出了援手。 允诺只要大牛能帮自己做事,就能得到钱。 大牛爽快的答应了,一面骗娘自己在城里寻了份好差事,一面帮季秦淮做点见不得人的事。 那些事,算不得伤天害理,可也有违本心。 大牛赚了些钱,准备回家做点生意,不再做鸡鸣狗盗之事。季秦淮也应允了。 今日,季秦淮遭受大难,大牛也不能坐视不理。 大牛表情涩然:“季秦淮活不久了,他伤得很重,就算是了却他的心愿,笛子还给他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会死了?左眼还是右眼?没瞎的话我帮你弄瞎!”段琴将笛子收到袖子里,看着眼前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不如我们赌一把,若他真的快死了,笛子我当场就给他。可是若他没死,这玩意儿归我了,你就回家洗洗睡吧。” 大牛权衡了下道:“好。可是你也要保证,放他一马。” “看小爷心情。” 大牛回去寻季秦淮时,他的手正被一条蛇咬住,大牛吓了一跳,想要赶蛇走,岂料,蛇一动不动没了反应,像是死掉了。 而季秦淮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开口就问:“笛子呢?” 大牛支支吾吾:“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无大碍,在找几条蛇帮我吸余毒,调养几日就好了。”季秦淮抬起眼皮:“笛子呢?” “没...没找到。” 季秦淮眯了眯眼,眸中尽是冷意:“没找到?”他一把扼住大牛的脖子:“原以为你榆木脑袋,是条听话的狗。没想到,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还是说,你心里打了什么鬼主意?” 大牛喘不上气,使劲挣扎。 在平凡人眼里,但凡受了一丁点恩惠,都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而在强者眼里,卑微者如蝼蚁,开心了可以施恩,心情不好时,杀了也无妨。 倏而,季秦淮手背被一石子击中,他使不上力,松开了大牛。 季秦淮看向段琴,话是冲大牛说的:“你倒是能耐,三番两次骗我。” 大牛猛烈咳嗽,没说话,眼眶却红了。 季秦淮本就寻宋灼之踪迹,可是无果。 那日,刺杀罗云英的蛇没回来,而第二日,罗云英还活蹦乱跳。 季秦淮留了心眼,村里的人大多愚昧无知,要说特别,就是村里新来寄宿大牛家的一对夫妻。 他让大牛好好监视那对夫妻,但凡有一丝异常,就来禀报自己。 没几日,大牛就来报了,说是正常。 莫非,真的是,罗云英好命? 后,将洪卿卿祭祀河神,不止是给洪族长一个警告,也是给罗云英一个下马威。 谁知,这里面,还有一只狐妖在掺和。 狐妖在,也就等于宋灼在。 踏破铁鞋无觅处。 一百四十五章 他厉害个屁 段琴一点一点释放摄魂术,手中肆无忌惮把玩着招魂笛:“季秦淮,你长这么丑,你的破笛子倒挺好看的。” 季秦淮眸光一凝:“你最美!我夸你了!还我!” “到小爷手上的东西,你觉得你还要的回去吗?” “那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东西!” 段琴嗤笑:“我这人吧,有个毛病,觉得好看的东西,自己又驾驭不了的,就喜欢毁之。” 季秦淮急了:“不可!” “那和我说说,这玩意儿哪里来的?” 季秦淮不知不觉陷入摄魂术中,依然无所察觉:“哪里来的干你何事!” 段琴又问:“季道域给的?” 季秦淮皱眉,不答。 那就不是。 段琴:“你长得就像个贼,莫不是你偷的?” 季秦淮轻蔑的勾出一笑。 也不是。 段琴也笑了:“还是说你和季道域师出同门,你的笛子其实是你师父给的?” 季秦淮微微抬眼看段琴,立马又转开视线。 猜对了。 段琴啧啧舌:“那就奇怪了,你和季道域既然师出同门,他那么厉害你却这么弱?” 季秦淮气红了脸:“他厉害个屁。” 季秦淮真的和季道域不对头。 什么样的师父,养出了这两个臭道士来?若说这师父没猫腻,狐狸都不信! 段琴眼中精光大盛:“起码人家现在是大国师,而你却窝在这个小村子里,干着鸡鸣狗盗之事。” 季秦淮紧绷着一张脸,拿手捶地:“大国师又怎样?不过身份不同,干的事可没比我高尚多少!” 段琴闲闲倚着树靠着,手中笛子转来转去:“就吹吹这破笛子,蛇族就听你之命?你师父当真了不得!我若要拜入你师门,需要啥条件?美貌够吗?” “就你这小妖,还想与我同门,我师父...”季秦淮忽然一口咬在手臂上试图让自己清醒:“无耻小妖,你居然给我下摄魂术!” 套不了话了,段琴耸肩:“对对对!小爷确实是个小妖,可是没办法,你就是中了小妖的摄魂术!” 季秦淮气的就要扑过来和这狐狸打成一团,奈何手上没法器,身上有余毒。 只得干瞪眼:“还我!” “说说看,宋灼怎么得罪你们了?说得好了,小爷双手奉上还你。” 季秦淮冷笑:“休想再套话!我是有身份的人,可杀不可亵玩焉!” “哦,那你去死吧!”说罢就要杀季秦淮。 “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宋灼的事!”季秦淮看着眼前的厉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段琴笑笑:“可是怎么办呢,我现在又不是很想知道宋灼的事了。” “那你的事呢?你也不想知道吗?”季秦淮像是笃定找到了保命的法子,没了先前的慌张:“你若不想知道,尽管杀了我!” 想坑狐,没门儿! 段琴:“我的命我自己握在手中,我的事还轮不到你告诉我。既然你主动求我杀了你,小爷善良,就满足你的心愿吧。” 杀气弥漫,季秦淮吓得闭上了眼,口中大喊:“要杀宋灼的不是季道域!” 段琴收回手:“接着说!” 季秦淮吸了一口气,颇为心塞:“我若一口气说光了,我拿什么保命?” 段琴颇为赞同的点头:“言之有理。但是小爷我脑袋不好使,你若只说这一句,我判断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还是会杀你灭口的呀!” “无耻狐妖!”季秦淮咬牙切齿:“我答应告知你一二,那么你就得信守承诺,将笛子还我,并且放我离开。” 段琴笑的越发灿烂:“三四也可以啊?” 季秦淮几乎瞪红了眼,眼睛都瞪酸了。 段琴:“含情脉脉看我也没用,我只会趁着你动不了,说话气死你。” 季秦淮像是菜市场买菜一般讨价还价:“就三句!不能再多了!” 一百四十六章 一直装,累 段琴无奈:“好吧,我容忍你的小任性。” 季秦淮:“第一,刚才说过了,要杀宋灼的不是季道域。第二,好亦是坏,坏亦是好。第三,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这么难懂? 段琴挤挤眼,用着十分恶心人的语气:“你待我真好,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和我通气,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季秦淮破口大骂:“老子是保命!保命你知道吗!你要在季道域面前乱说,我绝对和你拼命!” 这么容易暴露把柄,段琴可掣肘季秦淮,也就不怕季秦淮乱说什么了。 段琴很爽快的将笛子还给了季秦淮:“我不乱说你也别乱说。你在天河村没见过宋灼也没见过我。若让我知晓,日后天河村死了那么一个人,我就去同季道域说:你师弟不仅什么都没做成,还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已经背叛师门了!大家快来杀他啊!” 季秦淮咬牙切齿:“我没说我是师弟,你如何得知?” 段琴大胆猜测:“这么弱?难道还是师兄不成?亦或者,你是季道域的私生子?” 季秦淮气的双睫微颤:“士可杀不可辱!他日待我恢复了,我必要报今日之仇!” 于是,已抬步要走的段琴又回头将季秦淮爽快的揍了一顿:“受这么重的伤!还敢这么横?小爷今天免费教教你,这世道不是这么好混的!” 段琴冲大牛道:“大牛,你也打几下出出气!” 大牛轻轻摇头,看了眼季秦淮,没说话没阻拦。 他的恩情已经还完了,自此,再不相欠! 大牛走之前,将一锭黄金放在季秦淮面前,那是他从季秦淮书房里哪来的唯一的东西。 被揍成猪头的季秦淮一脚踢开黄金,将笛子放在嘴边,今日,他必叫那狐妖有来无回。 怎么不响? 季秦淮又连吹了几下,笛子还是发不出声音。 季秦淮将笛子摔在地上,顿时变成一根枯枝,他气的浑身发抖,抹了一把脸:“段!琴!我与你势不两立!此生老子一定要将你踩在脚底!狠!狠!踩!” 他这一踩,触发了段琴施在笛子上的摄魂术! 段琴完全摸清了季秦淮的个性,不过是一个易怒的单纯的小道士。 无声无息的摄魂术侵入身心,掠夺着蚕食着他的记忆。 他会一点点忘记,曾见过宋灼和段琴的事。 段琴自是将这一切告知了宋灼,岂料,宋灼道:“我早就猜到,应该不是季道域要杀我!若他真想杀我,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马后炮呀马后炮! 猜到怎么不早和我通气!也好让季秦淮换句秘密说啊! 宋灼兀自沉思,喃喃自语:“好亦是坏?坏亦是好?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段琴侧卧榻上:“马后炮,接着说啊!” 宋灼摇摇头,眼睛带着光:“猜测只会迷双眼,干扰判断。真相,已经慢慢开始浮出水面了。还有,若我是马后炮,那你的智商连马后炮都算不上。” 段琴掏掏耳朵,这群凡人说话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难懂呢,就只有骂人的时候还干脆明了。 暖风细细,祥和安宁。 “你平时都是这么装逼的吗?” 宋灼很认真的回答:“也就在外人面前装装,主要是显得深沉不可测。” “实话都告诉我?怎么不装了?” 宋灼声音如往昔一般:“一直装,累。” 不信世人信一只妖,怪哉。 宋灼又道:“时机正好,我们该回宋府了。” 一百四十七章 怀孕了,喝不得酒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段琴和宋灼请辞,走之前寻了罗云英一趟,罗夫人道罗云英去了二丫家,二丫家今年今年只二丫娘和二丫弟弟小宝,格外冷清。两人便径直去了二丫家。罗云英正在忙活,眸光一亮:“你们怎么来了?” 自段琴给罗云英喂过心头血后,宋灼就不怎么待见罗云英,面上表情冷硬:“长着腿,就是为了走来走去。” 段琴瞪了宋灼一眼:“明日我们启程离开,专程过来和你说声,顺道来看看,你这是在‘接祖’?” 接祖,顾名思义,由家中的男子接已亡故的亲人回来过年。 罗云英垂了眼眸:“小宝还小,‘接祖’的活儿二丫娘做也不合适,我就来了。小年是团圆年,不能让二丫和二丫爹在外面冷清了。” “若有帮忙的地方与我言说。”段琴道。 罗云英笑笑摇头:“仪式没那么难,稍后弄好了,我请你们喝一杯,此次劳烦二位太多,请勿推辞。” 宋灼:“怀孕了,喝不得酒。” “娘子你可以先回去休息。”段琴挑眉对罗云英道:“行,不醉不归。” 宋灼唇角一紧:“既然罗兄如此诚恳邀请,我们夫妇还是一道出席的好。” 这宋奸人,怎么处处针对罗云英? 奸人心,海底针。 罗云英先在门前摆两张椅子,待堂上摆好香案酒席,再依次将两个椅子背靠背的驮到堂上入席,表示二丫和二丫爹接回来了,小宝帮忙烧香、击鼓、鸣罄、放鞭炮、斟酒、叩头,嘴里喊道:“爹爹、姐姐回来吃饭喽!” 仪式完毕,灭烛,罗云英带上门离开,让先人享用。 段琴眼神微凝:“没回来。” 宋灼看段琴:“你说什么?” “二丫和二丫爹的亡灵都没回来。”段琴指指自己的眼睛:“椅子上是空的。” 二丫的灵魂难道还困在古树上?那棵树当真邪门,竟让黑白无常都无法勾魂? 段琴的心陡然静了,朝罗云英郑重其事道:“吃酒改日,今日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罗云英问。 “去其他‘嫁了女儿的’家里。” 罗云英便带着段琴二人去了最近的春花家,此时,他家仪式已经完毕,冒然推门进去打断亡者吃饭是大不敬的事,因而段琴只站在屋前,闭眼感知,倏而睁开眼:“空的。” 又去了另一家,段琴依旧道:“空的。” 十二个女子,十二个鲜活的生命,到死了,也不能回家看一眼。 段琴说出自己的猜想:“若魂魄被黑白无常勾了,这种节日,地府应是允许魂魄回来的。但一个都没回来,可见,魂魄们还桎梏在水底的古树上。我虽为妖,但也听说,黑白无常勾魂从未失手过。若他们察觉到异常,地府早就着手调查这件事了。可是,很明显,黑白无常一无所觉。那棵树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有这等遮天瞒地的本事?” 罗云英眉头越皱越紧:“那么二丫爹呢?二丫爹是淹死在池塘里的。” “带我们过去。” 这真的是一个很小很浅的池塘,水清能见水草,水草摇曳,鱼群嬉戏。 只段琴一人能见,那小小的池塘禁锢着一团模糊黑影。 一百四十八章 他只是一个父亲而已 “二丫,二丫你在哪里?”那团黑影揉成厚重的一团:“河神大人,求求你,让小农见一见二丫,小农看到她过得好才能安心离开。” 原是这团黑影一直跪着才成一团的。 绝望和压抑将这个卑微的父亲压到了尘埃里。 罗云英急急问道:“二丫爹在这里吗?” 段琴点头。 罗云英不可置信:“不可能的,季秦淮那时明明当着我们的面给二丫爹做了超度。” “听我说!”段琴眼神黝黑:“二丫爹留在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他本身不愿意离开,他到现还在还在乞求河神能让他见二丫一面。” 罗云英深吸一口气,心口发凉:“他居然到死都信着洪族长的话。” “他没有别的选择。”宋灼难得的开口了:“他只是一个父亲而已。” “第二个原因呢?”罗云英问。 “想来季秦淮做的不是超度的法而是...”段琴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永远的将二丫爹的灵魂禁锢在池塘里,永世不得超生的法。” 他们玩弄人心,和鬼神勾结,却也怕被小鬼缠上报复。于是,手下所有亡灵都永远的被禁锢着,等时日到了永远的魂飞魄散。 事实总是残忍的超乎预料。 罗云英默了许久,忽然跪下来:“段兄弟,我知道我的请求太为难你了,但是,若你有一丝办法,能不能让二丫爹知晓河神乃祸乱人心的鬼怪,这种鬼怪不值得他去乞求。” “不可!”段琴轻轻摇头:“他尚且存了希望度日,若一旦知晓河神是害他女儿丧命的鬼怪,不但报不了仇,而且,他想出来时方觉被禁锢,往后岁月必定苦不堪言。他已没有多少时日了,存着希望,日子能过着快些。” 人,多脆弱,多不堪一击,多愚昧,多可笑。 可是,他们又往往是坚不可摧的,还能从脆弱、愚昧中开出美丽的花来。 罗云英重重的朝池塘方向磕了几个响头:“以后,二丫娘就是我的娘,小宝就是我弟弟。有我罗云英一口吃的,必不会让他们受任何委屈,您安心的走吧。” 那团黑影似是有感应似的慢慢站起身,他的身子佝偻,亦没有五官,但段琴却能感受到他似乎在看着哪里。 久久的,安静的看着。 “南边...有什么?”段琴问。 “南边?”罗云英思忖了会儿,他忽然想到:“二丫家就在南边。二丫爹在看着南边吗?” 段琴道:“我不确定,但是情况似乎是这样的。” 二丫爹,站成了木头人,他在缅怀,在记住,记住这一世所有美好的生活。 这一刻,风暖月美,绵延远长。 倏而,黑影慢慢消散化成一团虚无。 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二丫爹走了。”段琴说。 罗云英偏转身:“走了也好。”他说这话时声音是颤抖的。 三人也无心喝酒了,罗云英去二丫家做收尾的活儿,段琴同宋灼回去大牛家,路上久未说话的宋灼忽然开口:“青丘在哪里?” 他不自然的补充道:“有些安静,找个话题聊聊。” “在菏泽。”段琴朝空中比划了下:“大约在西南方向。你莫不是想报了仇之后去青丘一游?” 宋灼正要说话。 段琴无情的开口道:“我劝你打消这种愚蠢的念头吧,青丘的九尾狐狸可不是你这种凡人想见就能见的。打个比方来说,他们对于我的存在就相当于你和人间皇帝的关系。你尚且对付不了我这小小的一尾狐狸,你还打算去招惹九尾?狼子野心啊!” 宋灼气的嘴唇微动:“你的屁股空空如也!” 一百四十九章 宋灼宋灼,你饿不饿? 段琴翻了白眼,指关节捏的咯吱作响:“以后禁止说‘尾巴’二字,否则,小爷我就剪了你的头发拔了你的指甲。” 宋灼:“兔子、松鼠、老鼠、老虎,你喜欢哪个?” 段琴咬牙切齿,娘的,全是长尾巴的动物。 “我喜欢你闭嘴!” 宋灼:“长着嘴巴就是要说话的。” 他悄悄的看了一眼西南方向,那里是菏泽,也是自己心之所向的地方。 “之后会很危险,你若离开,也可以。”宋灼忽然开口说。 就如段琴所言,那些亡灵们的魂魄就连黑白无常都发现不了,背后之人只手遮天,还是冲着自己来的,这趟水太深太浑。 一只没有尾巴的狐狸是对付不了的。 可狐狸的脑回路总是不一样的,段琴差点要跳起来:“宋奸人,你是不是想独吞小爷的内丹?” 宋灼无语:“内丹会还给你的。” 段琴哼了声:“小爷得时刻看着你,免得你携丹潜逃了呢?” 宋灼偏过头,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开,心不知觉的也安静了下来。 孤独,对以前的宋灼来说是家常便饭,对现在的宋灼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残忍。 就这一次,自私点,让这狐狸陪着自己,无论晴天还是风雨。 “那你就时刻看着吧。” 前面的路虽空旷,未知,但该这么样就怎么样。 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罢了。 段琴有些凌乱:“你怎么不和我对骂了呢?你不和我对骂,我都没成就感了。宋奸人,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宋灼的笑容散漫而慵懒:“和蠢狐狸吵架,吵赢了也没成就感。不如放任自流,让其越来越蠢。” 段琴咬牙切齿:“我每次都劝自己,要忍住,不能一下把你打死了。为了防止小爷会打死你,小爷要先去吹吹风冷静冷静。” 说罢倏地没了踪影。 宋灼等了许久,段琴也未回来。便去了段琴最喜欢待的榕树下找他。 段琴果真在此,只是不似以往吊儿郎当的横卧枝头喝酒,这回老老实实的坐在树下石凳上,石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饭菜。 他的表情很是愁苦,似乎不知道该拿这些饭菜如何是好。 这些饭菜皆是用碗装着的,下层是饭,上面盖着一些菜,荤素皆有,且卖相各异。 宋灼眼尖的发现有一道菜与在二丫家看到的无异。 再数一数,十二碗,心里顿时有数了。 段琴朝宋灼招手,笑的和一朵菊花似的:“宋灼宋灼,你饿不饿?我分你一半,大家都是好兄弟不用客气。”说罢推了一半饭菜过去。 “不吃。”宋灼坐下来,憋了一肚子火然后憋出一句话来:“谁和你是好兄弟!” “好好好!不是好兄弟,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段琴执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宋灼看向段琴这般模样,甚至有些时候怀疑他是不是个妖:“这样,何必呢?” “不何必啊!”段琴蛮不在意宋灼的话,吃完一碗又换了一碗,还点评道:“村头王大娘家做的菜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递了一筷子过去,宋灼没有动,段琴这才想起这人洁癖的很,于是收回筷子,可这时他分明见到宋灼身子似乎微微凑过来,嘴巴微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拘谨的可爱。 可段琴已然将一口饭送到自己嘴里了,许是丫鬟当久了,奴性使然:“要不,我再给你夹一筷子?” 一百五十章 你枉为一只妖 宋灼顿了顿:“不用。” 拿起筷子,无声的吃起来。 两人都没在说话,唯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段琴吃的很快,打着饱嗝,锤了锤胸口,接着吃,一副立刻会被撑死的模样。 “够了!”宋灼起身去夺段琴的筷子。 段琴躲过:“还有三碗就吃完了。” 宋灼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这口气没有理由去释放,所以一直堵着。 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大口吃起来,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宋灼,你被我带着有食欲了?” 宋灼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要跟着这狐狸发疯,恶狠狠的摔了筷子:“你为什么要这样!人都死了,魂魄都被束缚在深河里,就算你吃光了所有的饭菜,她们也活不过来!” 段琴也不恼火,似乎是能理解宋灼忽然的怒气:“确实都回不来看家里最后一眼了。”他干净利落的吃完最后一口:“可是,他们的家人还活着,活着的人需要精神寄托,而我恰好饿啊。” “自欺欺人不过是虚妄。” “可是不自欺欺人,就连虚妄都没有。” 何为虚妄?不过是得不到、忘不了、放不下。 宋灼黑眸幽深:“你枉为一只妖。” 太过良善。 这是一句称赞,只是从宋灼嘴里出来,多少变了味。 段琴撸起袖子叉腰:“为什么总是要挑衅一个法力无边的大妖怪呢?活着不好吗?” 宋灼:“法力无边的大妖怪,吃你的吧。” 说罢将自己这边的菜推了过去。 段琴夹了一大筷子饭菜:“你吃到现在,才吃半碗?要你何用!” 宋灼:“我可以给你鼓励。”说罢‘真诚的’看着狐狸,语气毫无起伏:“你真厉害,能吃这么多,和饭桶一样厉害!” 段琴:“你连饭桶都不如。” 宋灼:“我为什么要和饭桶比?” 段琴:“我偏要和饭桶比。” 这妖分明伶牙俐齿的很,偏偏以前表现的萌萌的傻,害得宋灼时常想起宋府的小西来。 许是气氛很好,许是夜太安静,许是这奸人帮着自己。 段琴的话比先前要多很多:“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我师父后面。师父说我娘在闭关,还说我娘一直都很爱我,我的衣服都是我娘亲手做的。直到有一天,我翻来覆去没睡着,却看到师父在煤油灯下做衣服。那一刻,我知道他一直在骗我,我娘早就死了。可是我一点也不伤心,因为我至少还有师父啊。” 从见到段琴第一眼开始,宋灼就知道段琴是一个百年难见的好妖。 也知他必定是被宽厚之人教养着长大的。直到现在,知晓事情原委,却忽然有些嫉妒他师父。 因为他可以撸萌萌哒的狐狸雪团子。 宋灼的心忽然柔软了下:“你还有我...” 声音太小,段琴没听清:“什么?” 宋灼鼓起勇气重新说道:“你还有我...” 耳朵烧得慌,勇气一泻千里:“体内的内丹。” 段琴笑了,眼眸清亮:“算你有自知之明,你最好每日三省汝身:内丹是段琴的,我只是帮他养着,不能独吞。” 宋灼:“恩。” 一百五十一章 人妖恋接受的了吗? 第二日,二丫娘推开门准备收碗筷,岂料发现碗里的饭菜少了大半,一看就看出是有人吃过。 她明明昨日将门锁好谁也进不来。一般就算有小偷也不会吃死人的饭,晦气。 二丫娘抬头看了眼二丫和二丫爹的牌位,声音颤抖的问:“二丫爹,二丫啊,你们回来了吗?” 似是有回应般,两边香烛无风时摇曳。 二丫娘捂着脸放声大哭:“吃好最后一顿,你们就好好上路。我和小宝会好好的,你们放心的走吧。” 这日,村里格外热闹,几乎处处都在议论昨日“接祖”的事儿。 按理说,接祖的习俗已延续千年,可也仅仅是形式,从未显灵过。 岂料,昨日死了姑娘的十二家同时显灵了。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的女儿回来过,吃了家中最后一顿饱饭方然去投胎转世。 虽都狠狠哭了一回,但显然大家眼中都闪着一种光。 那是释然的光,是对未来的希望之光。 罗云英急匆匆来寻段琴时被宋灼挡在门外。 罗云英想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段琴,可他也记得,段琴明明说过,那些姑娘的灵魂,将永世禁锢在深河古树上。 莫非哪里弄错了?他们的灵魂机缘巧合的出来了? 罗云英很少和宋灼说话,他也不知如何和这个冷美人说话,当即只得脸上带着有礼的笑:“弟妹,段兄弟在吗?” “床上躺着。” 罗云英诧异,这段兄大白天的睡觉?可直接问出来实在不礼貌:“段兄可是哪里不舒服?” 宋灼的手还在翻书:“没什么大事,吃多了撑着而已。” “那我让郎中开些消食的药来....”等等,吃多了? 罗云英恍然而知,当即心里有些不知滋味。 “那什么...我就不打扰段兄了。等明日再来拜访。” “明日我们就走了。”宋灼放下书,眼瞳微敛:“本是打算今日离开,段琴一意孤行,我这个做妻子的自是顺着他来。请郎中什么的就不需要了,若你真有别的事,和我说也一样。” 反正那意思就是,你不需要见我家相公,没事,该干嘛就干嘛去。 罗云英想当面感谢段琴,当即道:“也没什么大事,晚些时候我再来。” 宋灼回屋时,段琴就已经醒了。 他跑了几趟茅坑又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方觉精神好了许多:“方才是罗云英来过?” “恩。”宋奸人咋又开始爱答不理人了呢? 这种别扭的小傲娇表情,不就是吃醋的模样吗? 段琴的眼里闪着八卦的因子:“你是不是因为要离开天河村,再也见不到罗云英而心生了某些复杂的感情?” 有猫腻啊有猫腻。 “你和我说实话也没关系,我是个妖,还是个明事理的妖,什么劲爆的爱情观我都承受得了。或许我可以成为你的倾诉对象?” 男男根本不算什么的。 宋灼忽然问:“人妖恋接受的了吗?” “啊?”段琴呆愣当场,罗云英啥时候是妖了? 宋灼冷冷的笑了:“法力无边的大妖怪,因为多吃了几碗饭,而闹肚子。传出来,真是笑死狐狸了。” 段琴气的直拍桌子,也没意识到宋灼将方才的话题绕过去了:“小爷我吃了整整十碗!十碗!” 一百五十二章 吃醋的宋灼 其实,段琴本也不会拉肚子,偏偏,其中一家手艺不咋地,饭做得夹生,菜也半生不熟,他硬着头皮吃光了,这才闹了肚子。 宋灼二话不说开始收拾包裹。 “我们不是明日再走吗?”段琴问。 “既然你已经醒了,身体也大好了。明日走和今晚走并无区别。” 这句话怎么听都带着负气的意味。 段琴爬起来穿鞋:“那我同罗云英道个别。” 宋灼:“你睡着时他来看过了,我也说过了,算是已经道别过了。” “不一样啊,我没见到哪里算是道别?” 宋灼停下手上动作,憋出三个字:“不顺路。” “罗云英家就住在村口,是我们离开的必经之路,哪里不顺?” 宋灼:“你还未收行李。” “你帮我顺道收下。” 宋灼:“不方便。” 段琴于是说了这辈子最欠揍的话:“宋灼,你是假扮女子,不是真的女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们兮兮斤斤计较?” 宋灼冷笑一声:“这本就是一场戏,不用你时时刻刻来提醒。此番你早已打草惊蛇,若罗云英将你的异常说出去,你觉得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段琴笃定:“罗兄不是那样的人。” “你既然信他,便去同他告别,腿长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替你走路。”说罢提起包裹率先离开。 同大牛家道了别。 两人顺路,一前一后,走至罗云英家门口时,宋灼也不停下,兀自走了。 这奸人,瞧给他惯的! 段琴瞧也不瞧他,径直去敲罗云英的家门,敲了半天没人开,许是去哪里了。没能告别,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那边,宋灼走的没影子了。 段琴也不急,一个人慢慢的走,忽然,远处有一片光,接着,这片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段兄弟。”领头的正是罗云英:“我们正要去你的住处。” 后面跟着全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点着一个火把,像是要照明前方未知的路。 有的提着篮子,有的直接拎着一只鸡,还有的提一些麻袋,麻袋里鼓鼓的装着不少东西。 段琴道:“这是...” “这是村里的一点心意。”罗云英说完,一人牵着毛驴车走了过来,吆喝着大家将东西放在车上,不一会儿,车子就塞满了,但还是留了两人坐的位置。 无声胜有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段兄弟,以后山高水远,望请珍重。若他日相见,我必和段兄弟喝个不醉不休。” 现如今,罗云英放弃科举当上族里的族长,村子百废待兴,但有盼头。 “罗兄,会再见的。” 罗云英走近一步,将手中火把交到段琴手上,压低声音:“你的事我自会保密,不必担忧。” 他只是告诉村子里的人,这对夫妻是好人,给村子带来了好运。 他们要走了,全村人一起去送,算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是啊,‘接祖’显灵了,他们将这一切归于这对夫妻。 段琴虽放心,但还是在村中的井水里下了术法,他日,村子里的人会慢慢忘记曾有一对夫妻来过这里。 段琴想了想道:“洪卿卿此刻就站在你的左边,但是七日后她必会去投胎转世。” 罗云英轻笑,目光柔和的看了眼左边:“多谢。” 其实洪卿卿早在几天前就去投胎了。 只是罗云英太忙,洪卿卿也不愿他为自己伤心。 自从知道狐狸是好妖,她的胆子就越来越大:“小狐狸,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就一个!” 段琴:“不帮。” 一百五十三章 我要吃驴肉 洪卿卿撇了撇嘴角,自说自话:“云英哥现在还对我心生愧疚。可是我不得在凡间逗留了,我马上就要去投胎了。你可否帮我骗下云英哥,就说我还在。这样,给他时间缓和和补偿,他的心就不会一下子空落落的。” 段琴拒绝的干脆:“不帮。” 洪卿卿很是自来熟的撒娇:“好狐狸,就这一回,帮我骗下云英哥吧。以后我发誓再也不骗他了。” 以后,也没有机会骗了。 第二天,阳光绚烂时,洪卿卿就站在树荫下静静的看着罗云英。 她的眼神隽永、明亮。 段琴忽然明白了。 鬼魂不能见太阳。可洪卿卿就要走了,她连碰一碰心爱之人的权利都没有。 段琴轻声唤道:“罗兄,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你过来看看?” 罗云英走到树下抬头瞧,洪卿卿的手轻轻的触了触罗云英的脸,什么也没触到。 可是她很满足,很快乐。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无,转头冲段琴明媚的笑:“谢谢你,小狐狸。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一无所觉的罗云英看向段琴:“哪有什么东西?” 洪卿卿消失了,她已经去投胎了,自此,世间再无洪卿卿了。 段琴淡然:“哦,那就没有吧。” 此刻,罗云英目光柔和,必是有很多话想同洪卿卿说,段琴想,善意的谎言也好。 段琴牵起驴头,身后火光弥漫。 天河村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若是有好友要走,点火把相送,照亮前进的路,日后必有大好前程。 段琴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人都走光了,罗云英还站在路口,看向黑暗的远方。 他轻轻的呢喃,像是说给自己听:“都走了。” “卿卿,你也走了。” “可是,无论如何,人都得向前看。” 那种感觉出于本能。 就是突然有一天,身边缺少了点什么,空荡荡的。 可是,段琴既然选择说假话,必是洪卿卿的请求,她就是走了,也在为自己考虑。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罗云英抬手去接,凉沁沁的。 冬天来了,黎明也总会来的。 “挺好的,这样挺好的。留下来的,也该朝前看。” ... 段琴哼着小调儿,不远处,宋灼回头在等他,像一棵伫立的树。 看着段琴和他满满当当的驴车,什么都没问。 段琴驾停驴车,语气飞扬:“好巧啊,宋大人。不过驴车坐不下了,您老就慢慢走吧。” 说罢,驾着驴车,慢悠悠,亦步亦趋的跟着宋灼。 宋灼也不气:“当好人的感觉怎么样?” 段琴:“挺好的,有吃的有喝的,还有车可以坐。”他戏谑反问:“当好人的妻子的感觉怎么样?” 宋灼:“可以看你吃看你喝,看你坐车。” “你抱怨也没用,小爷我现在不是小西!”段琴又开始絮絮叨叨:“这罗云英当真不错,要不是因为我们要走,我都恨不得和他滴血拜把子。” 宋灼停下脚步,脚下是踩折了的枯树枝,段琴也不得不驾停驴车。 宋灼忽然道:“我要吃驴肉。” 他说‘我要’,而不是‘我想’。 似乎根本就不是同段琴商量,这还没回宋府呢,大人的架子就开始摆起来了。 段琴好笑:“你咋不吃你自己的肉?” 宋灼分析道:“我们是失踪了,这一回府,一大车东西,势必惹眼。到时有人查到天河村,倒霉的总归不是我。” 段琴:... 宋灼慢悠悠接着说道:“小时候,我娘过节时就爱做驴肉火烧给我吃,说是大补。我体内还养着你的内丹,这补不补就看你了。” 段琴:... 宋灼:“既然要回府了,日后也不能这么肆意。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肉今朝吃。” 段琴想了想,居然有那么点道理。 于是,很快,两人坐在火堆前烤驴肉吃。 段琴并不会烤肉。 就让从小就吃驴肉火烧的宋灼烤肉。 岂料,宋灼烤的乌漆嘛黑,不堪入耳,又怎可入口? 一头上好的驴就这么废了! 段琴火了:“你好歹从小就吃驴肉火烧的人,怎么连驴肉都烤不好?” 宋灼:“你好歹是独自混迹人世间多年的妖,你怎么不自己烤?” 段琴惊骇,这丫的诓了自己:“是你先说要吃驴肉的。” 宋灼:“哦,抱歉。见过驴跑,没烤过驴不行吗?” 段琴:“那刚才你为什么提议要吃驴肉!” 还一副我很会烤的模样儿。 宋灼十分理直气壮:“因为我不喜欢你坐着,我站着。” 哎呦,怕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势吧? 段琴冷笑:“还没到宋府呢,宋大人!你摆什么大人的谱!” 宋灼:“这不快到了,先熟练熟练。免得到时忘记怎么摆谱!” 苍天哪! 大地啊! 带走宋奸人吧! 否则,真要气死狐狸了。 段琴:“要不我们打一架吧!” 宋灼勾起一抹笑:“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既然能气死你,为什么要动手?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读书人,总是有那么多的道理。 段琴快气疯了:“我想送你回炉重造!” 一百五十四章 心机灼啊!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磕磕绊绊、吵吵闹闹,终于在八天后回到宋府。 本可以早到,段琴却存心和宋灼置气。 驴没了,这一大堆吃不完的东西扔了可惜,带又带不走。 段琴非要吃完再走,免得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心意。 宋灼倒是一反常态的陪着段琴吃完了那堆玩意儿。 敲开宋府门时,项林乍一眼没认出二人来:“哪来的叫花子,一边要饭去。” 段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宋灼,你说过的,要是项林认不出你,就辞了他!” 项林大骇:“大....大人?!” 居然是大人和小西,出去吃了这么多的苦,居然还养胖了! 不可思议! 不可想象! 宋灼冷着一张脸:“打水,我要梳洗。” 项林忙应道:“好。” 宋灼制止项林:“让小西去。” 段琴:“什么?” 我可是陪着你共渡苦难的人!按理说,不应该好吃好喝的供着吗? 项林:“大人让你去打水,你耳朵聋了吗?” 这丫鬟,仗着大人的宠爱,就无法无天了。 段琴咬牙切齿:“奴婢这就去!” 烧了水,端给宋灼,岂料他早洗的清清爽爽,反观自己,灰头土面。 段琴也懒得装了,索性用打开的水洗漱:“宋灼呀,你先前说如果项林认不出你,你就辞了他,这句话还算数吗?” 宋灼:“算数!” 这个喜讯实在是来得太突然! 以后,他可以在宋府横着走竖着走了! 可下一秒,宋灼道:“可是他能气到你,所以得留着。” 段琴气的直磨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项林因没认出大人来,完全陷入了自责的态度,吩咐下人接风洗尘时,人就被宋灼叫去问话,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宋灼失踪前,像是预料到自己会有事情发生,曾嘱咐项林可动用暗卫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搜集消息。 他确实也收集了很多,一一来汇报。 程光末被押进牢里没多久,朝上有人弹劾程煜私下放印子钱。 后查出,放印子钱的是程煜夫人,可到底程家触了皇上的霉头,这一查下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查出来了。 程煜家的庄子里还死过几个人,皆是被打死的。 程家庄子管事的管家道:这几人偷了庄子里的东西,这才打几下引以为戒,岂料,那几人没过几天就死掉了,可这也不能赖程家。 是他们手脚不干净在先,命不好在后,况且,程家还仁至义尽的给他们请了大夫。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一时僵持不下。 可这世道,人们习惯偏向于弱者。 一时之间,程煜成为众矢之的。 这时,有人站出来了,是死了的家仆妻子,到衙门击鼓鸣冤,说是程煜故意害死了她的丈夫。 具体她也说不清什么,但道她家丈夫是庄子里给宋府专门送时令果蔬的小厮吴石头。 那日,石头回来,心事重重,无意中和她提了一句,说是在程府见到了黑衣人,后又道许是自己看花了眼。 妇人也没放在心上,岂料,第二日,庄子上的管家二话不说打了石头,说他拿了庄子上的东西。 妇人不服,且不说石头的为人她是信得过的。再说被打的几人皆是那日去程家送果蔬的,这实在是太过偶然。 而庄子上的管家给出的理由是,石头伙同几人借着送菜的名义偷偷将庄子上的东西运出去倒卖。 妇人有苦无处言,又看皇上似是对程府格外上心,这才壮着胆子一试。 宋灼听言,若有所思:“假亦是真,真亦是假。” 世人对未知都有着敬畏、恐惧的心理。而宋灼不一样,他觉得这一切都令他兴奋。 未知的事,越琢磨,越新奇。 猜不透,看不透,不管输赢,不管荣辱,这场博弈才有意思。 项林接着道:“后续,皇上已经着人开始调查程家了。不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若有人存心要整程家,程煜就算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 宋灼虽无大碍的回来,但程光末谋害朝廷命官在先,欺压无辜百姓也是真。 就看,程煜幕后之人救不救他了。 宋灼了解完事情始终,穿好官袍,要去宫里复命。 他走之前,状似无意对项林道:“方才你没认出我来,小西建议我辞了你。但我念在你多年侍奉我的份上,拒绝了她的请求,这事儿你也别放在心上。” 心机灼啊!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灼说完,抬步就要去。 段琴立马亦步亦趋跟上。 宋灼回头冲她笑:“小西护我一路也着实辛苦了,今日好好休息。” 段琴才不要和项林待一块呢。 几条命都不够磨的。 段琴微微咬了咬唇,小鸟依人的模样:“我一点也不累!伺候大人是奴婢的本分!” 宋灼眼眸温柔:“可是我心疼你啊!再者,你和项林也许久没见了,叙叙旧,聊聊天,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宋奸人,算你狠! 一百五十五章 我片刻都不能离开你 段琴撒娇:“大人,我片刻都不能离开你!”扯着宋灼的袍子就是不松开。 段琴的脸上就差要写上“我和项林八字不合、有我没他、带我走吧”。 宋灼暗暗使力抽回,挑了挑眉,语气宠溺:“别闹!我是去面见圣上,不能带你同去。” 哎呦,再接着装!我在宫门口等你成不!我可以等到天荒地老的。 项林笑的如沐春风:“大人要去面见圣上,不方便带着姑娘。不若,小西姑娘和老奴叙叙旧吧,老奴想知道小西和大人这些天的遭遇。” 宋灼压低声音朝段琴耳边说道,语气无限温柔:“你在外面欺压我的时候,就应该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吧。” 段琴:“小爷我记住你了。” 于是,宋灼毫不留情的走了。 留下十分忐忑的段琴和皮笑肉不笑的项管家面面相觑。 段琴:“那什么,天气可真好啊。” “是啊!”项林笑笑:“趁着天气好,不如,小西姑娘将大人的衣物、物什拿出来晒晒?” “可以啊。” 项林:“大人的物什一般不让别人经手,那就麻烦小西姑娘一个人了。” 娘的!一屋子的东西,就我一个人弄?! 段琴商量的语气问道:“要不,我和你叙叙旧,说说这些天我和大人的遭遇吧?” 项林:“我确实心系大人,可既然大人平安回来了,我们就不要揪着过去不撒手。还是晒晒物什,让大人住的安心才对。” 宋灼去面见了皇上。 皇上事无巨细的问了宋灼失踪后发生的事,宋灼只道受了伤一时半会没赶得回来,还请了罪。 皇上颇为欣慰:“回来就好!”后又赏赐黄金算是给宋灼压惊。 提及程光末,试图谋害朝廷命官。这罪名大了,判了流放边疆。 皇上丝毫未提及程煜之事,宋灼也没问。 这事儿看似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宋灼知道,对于上位者来说,有些事就如一根刺,时时刺着肉,这事儿就永远过不去。 宋灼回来的消息如插上翅膀般遍布全京城。 一时之间,宋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这其中还包括邵遐举之子邵旭。 这魔王轻易得罪不得。 项管家只得好酒好肉招待着。 邵旭吃完了喝完了也不走,也知宋灼故意避而不见。满院子闲逛着,见着相貌好的婢女就言语挑逗一番。 小东鼓足勇气,经过邵旭时故意将帕子掉在地上。 邵旭扯了扯嘴角,这种把戏看多了也看厌了,麻雀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岂料,帕子无风时自己飘动,越飘越远,像是故意不给他捡一样。 这莫不是有鬼? 邵旭迟疑的看了看四周,大白天的没人也没鬼啊。 不让他捡,他偏要捡。 岂料,有人抢先一步捡了帕子,还低着头对他福了福身,动作极其迅速:“邵公子好。奴婢还有事,邵公子自便!” “这就是你们宋府的待客之道?”邵旭一言出,段琴走不得。 “抬起头,让爷瞧瞧。” 段琴便抬头。 邵旭瞧着总觉得眼前这人很熟悉,就是不知哪里见过。 那种感觉深入骨髓,像是上辈子也见过一般。 尤其是眼睛。细长、匀称,勾魂。 “叫什么名字?” “小西。” 邵旭挑了挑眉:“就是你?和宋灼一起被刺杀的那个婢女?” 京城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回公子的话,是的。” “这模样儿倒是一般,不如外面传的神乎其神,不过,性子好就行了。” 小爷,我性子也不好。 段琴轻笑:“如果没旁的事,奴婢先下去了。” “有旁的事。”邵旭上前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这种朦朦胧胧的暧昧是怎么回事? 邵旭温声细语:“在宋府当丫鬟很辛苦吧?” 段琴一板一眼:“不辛苦。” 邵旭一把拉住段琴的手轻轻的揉了揉:“多美的皓腕啊,却要做此等粗活。” 段琴使力抽出手:“活不粗,手不美。” 邵旭眯了眯桃花眼:“不若跟了我吧?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一月四两银子零用,如何?” 这台词怎么如此熟悉? 绿翘,一套宅子,一月十两银子。 文竹,一月八两。 轮到自己,一月四两? “可拉倒吧!” 邵旭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段琴深吸一口气:“奴婢觉得在宋府挺好的,多谢公子厚爱。” 邵旭颇为认真的想了想:“五两,不能再多了!” 段琴娇滴滴的问:“那以后奴婢住在哪儿?” 邵旭:“自是宋府啊!”还一副看傻子的眼光。 段琴哑然,大宅子涅? 一百五十六章 凤凰与麻雀 段琴表情艰难:“奴婢的意思是既然公子厚爱,奴婢以后自是要离开宋府的。” 邵旭轻笑:“不用离开。你就在这儿,宋大人要是发生了什么,你及时和我说说就成。毕竟,宋大人是我的友人,我也记挂着。” 五两银子?就想让自己做内应!你咋不上天呢! 段琴没好气的福礼:“奴婢还有事,先去忙了。” 邵旭拦住前路,心生不悦:“嫌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模样!你就值这个钱!” 段琴火了! 青丘狐狸的容貌在自然界万物中能排前三。 纵然她现在是普通人的脸,那也容不得他这个凡夫俗子嫌弃! 段琴抬了抬下巴:“那公子可知我在宋府值多少钱!” 丫鬟能值多少钱? 邵旭直言不讳:“一月二两,不能再多。” 段琴喃喃自语:“你应该是眼屎多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邵旭火了:“你说什么!” 你管我说什么!接下来我要开始装逼了!气氛得营造起来。 段琴挺了挺腰杆子:“你可知我是谁的女人!” 邵旭疑惑好笑的看着她,似乎在说,演,接着演。 段琴:“对!没错!就是他!”牛都吹出去了,怕什么:“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遇到危险时恨不得替我挡刀子,我赶也赶不走。所以你觉得五两银子我看得上吗?” 邵旭心惊,这婢女看起来相貌平平,没想到竟是宋灼的女人? 宋灼,看人的眼光着实不敢恭维。 邵旭眯了眯眼,目光幽深犀利,完全不是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你说的是真的?” 若真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宋灼的软肋。 呵,踏破铁鞋无觅处。 既然是宋灼的女人,应该可以顶撞邵旭吧,段琴当即摆出宋夫人的架势:“真不真,假不假,关你何事!” 邵旭:“怕不是你这个丑丫鬟在撒谎吧?” 段琴:“我是长了几个胆子?敢撒这样的谎!” 吓坏了吧!四两银子,也亏得你说得出口!怎么地,也得八两吧! 余光瞥见宋灼来了,娘的,这么巧吗? 这可如何收场! “呦!是日理万机的宋大人哪!我还以为这回见不到大人了呢。”邵旭哼笑一声。 宋灼站在段琴前面:“才回来,手上事杂,确实很忙。忙的都没空逛花园了。” 这话,在反讽,邵旭太闲,闲到逛别人家的花园。 邵旭也不气:“方才同你家小丫鬟聊天,十分有趣。不如送给我吧?” 宋灼:“好啊。只要她愿意跟你走。” 邵旭冲段琴笑的十分欢快,一副阴谋得逞的模样:“不是说宋大人爱你爱得紧吗?怎么,我瞧着不大像呢?” 段琴一本正经的说瞎话:“因为我家大人含蓄低调。” 宋灼一眼看向段琴,段琴扭扭捏捏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啦,大人别气啦,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宋灼倒是给了段琴面子未拆穿:“邵公子可否要用完晚饭再走?” “不了!”邵旭笑笑,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毕竟,来日方长!” 说罢,抬步就走,十分干脆。 段琴道:“这邵旭明摆着有事,我看他在宋府晃了一天了,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宋灼挑眉问:“听说我爱你爱得紧?爱得死去活来?” “风太大了,大人你听错了。” 宋灼脸上却带着笑:“我看起的是妖风。” 话题转移失败。 段琴笑笑:“那什么,邵旭说要我跟他,一月就给四两!小爷实在气不过,才扯谎的。” 宋灼绷着一张脸没做声,笑容戛然而止,像是有很多事要说,却藏在心里。 段琴:“要不,下回,你也拿我当挡箭牌啊?” “我从不需要挡箭牌。”宋灼抬步就走:“还有,以后遇到邵旭,绕路而走。今日若不是小东告知我,我也不能次次替你解围。” 小东?差点忘记这茬儿! 段琴:“我是个妖,吃不了亏!大不了打邵旭一顿,然后再抹去他的记忆。” 话虽这么说,可看到宋灼来时,莫名的就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内丹在他体内吧。 “随你。”宋灼青着一张脸:“还有,我对你没有兴趣,倒是对宠物爱的紧。哪天你不愿意做小西了,可以变回狐狸。养你一辈子都不成问题。” 哪根神经搭错了吧?冲我发什么火! ... 谁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当年,小东同小西一道被项管家选出去服侍大人。可到了最后,自己却沦落这种下场,小东十分不甘心。 同为丫鬟,凭什么她要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如果有人命中注定能轻而易举得到好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邵旭是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子,跟了他,虽赔了一辈子,但好歹能吃香的喝辣的。小东琢磨半响,最终决定试一试。 这帕子扔下去,只待邵旭捡到,自己再假装无意来寻,一来二往,就能说上话了。 岂料,偏偏小西从中作梗,先一步捡走自己的帕子,她自己却和邵公子说上话了。 凭什么!好的都是她的! 若让大人知道小西是一个很水性杨花的人呢? 当即去书房寻宋灼,只言小西同邵公子吵起来了。 宋灼爱书爱干净,是出了名的。 可那一刻,他将手上的书扔到地上,踉跄跑了出来,和平时稳重的大人判若两人。 小东诧异了会儿,心里十分震惊,这大人当真是对小西上了心? 可当她赶去花园时,邵公子已经走了,大人面色不快,小西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仗着大人的喜爱,就为非作歹,就等着吃恶果吧。 一百五十七章 可我吹枕边风超厉害的呀 段琴去了小东的住处,十分干脆的将帕子扔到小东身上:“下回可不要再丢了。” 小东接住帕子攥在手心:“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奇怪。帕子丢了我也急,怎么听你说好像是我故意要丢一样。” 段琴瞧了瞧这傻丫头:“听我一句劝,邵旭可不是什么良人。你要贴上去我也不反对,丢大人的脸更是没关系,可是若危及大人的命,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小西平静的笑,但总觉得很冷很瘆得慌,小东的话却是硬着头皮说:“你凭什么诬陷我?就仗着大人的宠爱吗?” 段琴笑道:“今个儿话挑明了说,万一哪天邵旭开口要你,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邵旭和程光末的事还未弄清楚,邵旭今日来也明显是带着目的来的。 邵遐举本就视宋灼为眼中钉肉中刺,若在此时,小东叛变,那么,宋灼的处境只会更坏! 小东心中一寒:“你我同为丫鬟,宋府也不是你说了算!” 段琴邪魅的笑笑:“可我吹枕边风超厉害的呀。” 小东气的脸都红了,这死小西真是...不要脸不要皮。 段琴道:“你模样一般,手脚也不勤快,说话还刻薄。万花丛中过的邵旭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的!” 小东狠狠攥着帕子,指节发白。 段琴:“你今日可以哭一下午,我帮你向项管家请假。不用谢!”说罢就走了。 段琴去寻宋灼时,宋灼提了面见圣上的事,自两人一同历经天河村的事之后,宋灼似乎开始尝试信任自己了。 段琴沉思:“你的意思是,程煜要倒大霉了?” 宋灼:“即使圣上怀疑背后有人从中作梗,可事到如今,程煜已经是根刺,就算是被陷害,这根刺于皇上而言都留不得了。” 那吴石头之妻言,石头曾说过在程府看到黑衣人。 第二日,就被打死了。 看似漏洞百出。 可对于皇上来说,他只会考虑,什么黑衣人?是否和朝廷其他命官勾连? 宋灼:“因为皇帝求不死仙丹,朝廷命官一分为二,赞成者居多,反对者也不少。左相右相虽从未表态。但皇上心知,那两队人,一队是左相的,一队是右相的。” 段琴点点头:“然后呢?” 宋灼:“现如今,看似是程光末的事牵扯到程煜,继而被查出了端倪。但实际上,这是左相和右相之间的博弈,更是皇上和反对自己炼丹之人的博弈。” 段琴问:“你和钟旻是好兄弟,和邵遐举邵旭是仇人,那你算右相的人吗?” 宋灼轻笑:“我从不站队。” 段琴奇怪了:“你不是想邵遐举死,从而为宋释报仇吗?” 宋灼:“好亦是坏,坏亦是好。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段琴疑惑:“你真信季秦淮的话吗?” 宋灼:“不信。我只信我自己的判断。就看程煜身后能牵扯出谁来。” 没几日,程煜被抄家了,连同从家里搜出来的,还有几封书信。 皇上看完,龙颜大怒。 连同被御林军监控起来的还有左相府。 程煜表面看来,一腔正气。岂料,他私下与邵遐举沆瀣一气。 那几封信,是他和左相往来的书信。 皇上这才知,以前有好几次,他的提议被朝堂多数人劝谏否决。 当时,他曾以为是自己思虑不周。 也曾问过左相,可邵遐举却没多说什么,只道天子行事,应三思而后行。 虽不悦,却也无奈接受。 可如今看来,是邵遐举暗地里撺掇那群臣子否决自己的提议。 他真的是被邵遐举耍的团团转。 他的权威被质疑,被嘲笑,被邵遐举营造的假象所蒙蔽。 可他到底是将邵遐举当做尊崇的老师,因而此时的背叛感才愈加强烈。 邵遐举对此事供认不韪,承认的太快,就好像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无伤大雅。 程煜留下证据,不过是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想着,邵遐举能拉自己一把。 一百五十八章 树倒猢狲散 可谁知,别人一开始就是冲着邵遐举来的。 若无此书信,程煜尚且能保命。 可有了,天子心中气难平,又不能直接杀了邵遐举,可是能杀一个尚书郎,杀鸡给猴看。 于是,程煜在当天午时被斩首示众。 皇帝不召见邵遐举,却只是禁了他的步。 宋灼隔岸观火,甚至在这其中还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把。 没多久,有人弹劾邵遐举私德不正、私下坏事做尽,可谓是恶贯满盈,不除不快。 原是邵遐举私下养了不少luan童,这些luan童分布各处,而邵遐举就是用此控制朝廷命官,使他们听命自己,从而达成自己的事。 一时间,犹如一块巨石投入了一潭死水的京城中。 反对炼丹的人惴惴不安。他们害怕自己被归为邵遐举一派。 于是,他们缄默不言,明哲保身,谨慎小心,无人再敢为邵遐举求情。 不少luan童被救出来时,浑身没一处好肉,更甚者,京城郊外有一处乱葬岗,那里就有成堆成山的luan童白骨残骸。 场景不想而知,触目惊心。 天子大怒,也不在顾忌与邵遐举的师生情,将邵遐举革职查办。 关了几日,皇上李承怀终于见了邵遐举。 “你可有话要说!” 邵遐举恭敬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老臣多谢皇上厚爱。” 虽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但皇上却能不牵扯到邵府其他人,可见,他是真的明事理,是个不用人再操心的好皇上了。 李承怀:“敬你是朕的启蒙老师,朕给你机会听你亲口说。” 邵遐举道:“罪臣确实和程煜有书信往来。但罪臣没有利用luan童来控制朝中大臣!罪臣到此时,敢说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李承怀狠狠摔了杯子:“你应该不止和程煜有书信往来吧?若你将往来名单呈上,朕可对你的事既往不咎。” “万万不可!”邵遐举道:“罪臣虽和他们有书信往来,但绝对没有祸乱超纲,他们也是为皇上您着想啊。” 李承怀嗤笑:“既然为朕好,为何不当着朕的面说?非要书信往来招人怀疑吗?左相真是舍近求远啊!” 邵遐举一咬牙:“既然皇上愿听臣言,罪臣便斗胆进言。不老仙丹不可在炼,否则会危害整个江山社稷。” “只是炼丹,就能危害江山,左相实在是危言耸听!” “当今天下,天灾不断,老百姓本就可不堪言。边疆战事起,国库本就不可动。可如今,为了炼丹之事,百姓赋税加重,难以维持生计。还请皇上三思!” 何为明君? 广纳谏言,民心亦趋之。 这是邵遐举时时教导李承怀的话。 如今想来,十分讽刺,他广听了谏言,却发现全是邵遐举“安排”好的谏言。 而今,又要同他说明君之道! 李承怀哈哈大笑,他的威信被自己的老师狠狠扫地,又该拿什么治理国家? “既然爱卿为国事绞尽脑汁,不如让爱卿之子邵旭去边疆抵御外敌!正好替爱卿分担分担肩上重任。” 邵遐举闻言大怔,从失望到绝望,可也自知无力回天。 京城处处是陷阱,邵旭走了也好。 “罪臣,遵旨。” 邵旭离开京城时,平日交好的友人无一人相送。 雨雪霏霏,很快遮盖了他的脚印,就好像他从未在京城过一样。 邵遐举曾说位居上位者想要长久,就得不露声色、审时度势,不要一味的想要出类拔萃,枪打出头鸟,树倒猢狲散。 他今日才彻彻底底懂得这话。 这些天,他去寻了平日和邵遐举交好的大臣,让他们帮忙求情,岂料,谁也不见,避他如瘟疫。 他平时多要强的一个人,就差给别人下跪了。 终于,牢里有消息传出来,他爹说让他去边疆,这是皇上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还说自己无事,让自己别担心。 邵旭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除了那老头。 一百五十九章 邵遐举之死 邵旭仰天大笑,终有一天,他要笑着看这偌大的京城哭。 此时,宋灼就站在乱葬岗。 因皇帝下令,那群尸体终于入土为安了,可恩泽到底只有这么多,下面的人囫囵吞枣的完成了差事,因而尸体只是被草草的浅浅的挖了坑埋了,有的甚至还能看到残臂断脚。 宋灼久久的站着,害怕打扰到他们的安息。 一切,就这么...简单的落幕了。 总是会死的,他这么一想,就没觉得那么悲哀了。 身后还站着段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陪着。 宋灼忽然觉得,未知身死处,但知心死处。 没几日,邵遐举于狱中咬舌自尽。 死前,用血在墙上写了“国泰民安”四个醒目大字。 他的死太过突然,连李承怀都未曾预料到。 他虽气,但也未想过要杀了邵遐举。 可邵遐举宁愿死,也要阻止自己炼丹。 什么国泰民安,不过是他给自己这个皇帝的警告。 李承怀发了狠狠一通气,砸了很多东西。 季道域来时,李承怀撒完了气,人跌坐在地上十分狼狈,眼神迷茫的问季道域:“朕错了吗?” 季道域蹲下身,视线与李承怀平齐:“若皇上能长生不老,自是能为百姓做更多的好事。再者,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不过是取几味药材罢了。所以,没错。” “可是...左相死了。” 季道域的话有魔力似的渐渐让李承怀释怀:“他死,是因为愧对皇上。因为被抓到了把柄,这才言说炼丹的事,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 季道域轻轻的顺了顺李承怀的发:“真的。” 李承怀很迷恋这种关心,当即享受的眯起眼:“对,是他先背叛朕的,朕没想杀他,是他自己找死的。” 国泰民安只是幌子。邵遐举有私欲,他玩弄皇权,他该死。 与此同时,流放途中的程光末遭贼人暗杀,却在关键时刻被人救下,继而马不停蹄的送往京城。 程光末被摘下罩头的黑布袋,看到的是云淡风轻吃饭的宋灼,眼中顿时冒着火:“是你!” “饿吗?”宋灼问。 “吃个屁!”程光末恨不得吃宋灼的肉喝宋灼的血:“就你这个扫把星,害得我锒铛入狱,流放千里。你怎么不去死呢!” “因为祸害遗千年。”宋灼细细的品位每道菜:“你真不饿?” “我就是死也不受嗟来之食!” “哦。那你就不受吧。” 岂料,饭菜着实太香,程光末闻着闻着,肚子就没出息的打着鼓。 宋灼:“松绑。” 程光末被松了绑,人也不含糊,大大方方坐在宋灼对面:“是你求我吃的!” 宋灼:“吃人嘴短。既然你吃了我的饭,就得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程光末:“看我心情。” 宋灼:“程煜和邵遐举到底什么关系?” 程光末闻言身子一怔:“能有什么关系?同朝为官的关系。” “看来你被流放,消息并不灵通。”宋灼放下筷子:“要不,你先多吃几口我再说,否则听我说完,我觉得你该吃不下了。” 程光末吃的狼吞虎咽,颇为鄙夷的看着宋灼:“什么消息我都吃得下!” 宋灼淡然:“你爹被皇上斩首了,邵遐举于狱中自尽了。” 程光末一噎,闻言不可置信:“你胡说什么!” 宋灼十分嫌弃的别过身:“哦,对了,你全家都被流放了,现如今,恐怕也就你的处境好些。” 程光末因吃的又急又快,又受了刺激。 一个大男人,边哭边吐边要说话又被呛到,十分具有画面感。 世间苦难,难逃也,难避也,唯坦然受之。 闹了好半天,程光末被大夫扎了几针躺到床上,终于好些。 一百六十章 何为棋子? 宋灼道:“你若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或许能给你父亲洗清冤屈。” 程光末闭着眼,一言不发。 宋灼又道:“你的家人还在流放,你若能将功赎罪,或许能救他们。” 程光末怒吼一声,眼睛红红的:“你有完没完!你没看到我正悲痛欲绝着吗?” 宋灼平静的问:“哦,那你什么时候伤心好?” 程光末抹去眼角泪水:“宋灼,你没有心吗?你没有失去过爱的人吗?” 宋灼也不废话,起身继续冷冰冰说道:“等你愿意说的时候找我,我或许可以帮你。” 程光末深吸口气,嘴里破口咒骂:“都怪你!宋灼!若你不是先对不起邵旭,我也不会捉弄你,我的父亲也不会因此被杀,我的家人都不会被流放,左相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宋灼:“你别无所选。除了相信我,就是死路一条。” 气氛安静又诡异。 是啊。有人要杀他。是宋灼救了自己。 他如今根本退无可退。 程光末很快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在我说之前,你也需坦白你知道的事。” 宋灼坐下来,将京城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事到如今,宋灼也不知邵遐举为何轻而易举的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明明,邵遐举想翻身,还是大有机会的。 他若真的暗中布了很多棋,就不会舍得轻易死去。 因为疑惑,所以决心查下去。 程光末听完,若有所思:“所以你和我在其中只是棋子?” 若自己没想着整宋灼,或许就不会成为棋子了。 这样的想法,对自己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就算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被冲击的一塌糊涂,只剩下迷茫。 无论是他,还是邵旭,都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愁滋味。 “恩。” 程光末抬眼看宋灼,眼里尽是防备:“虽为棋子,但是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事情也都结束了,为何你还要插足?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灼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因为我在乎的人被某位下棋的人杀了。” 他依旧还是那副死人脸:“而且,我下棋比谁都下的好,又怎么允许别人将我当棋子呢?” 同仇敌忾,可笑。 分明先前两人还不共戴天。 程光末也没什么可隐瞒了:“左相反对炼丹之事。而我爹本也就反对,就算没有书信往来,我爹的想法也不会改变。” 说的好听,是炼长生不老之仙丹。 其间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国库日渐亏损。 亏了的,得要补回来。 老百姓赋税又重了,有人浑水摸鱼,趁机搜刮银钱。 可上位者看不到这些,或许说就算看到了,比起长生不老,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程光末又道:“我替邵旭出气,不是外界传的那样,我是邵旭的狗腿子。而是,我真的很佩服左相,他是一个好人。” 宋灼微微皱眉:“谁好谁坏,你又怎么能一下看得清?” 程光末闻言不悦:“你这般说是什么意思?你难道在怀疑左相是下棋之人?宋灼你是真疯了吗?他要真是下棋之人,又为何自杀?” 宋灼极淡的弯了一下唇,带着嘲弄:“谁说只有一盘棋。” 程光末迅速道:“不管有几盘棋,我都不会相信,左相是下棋之人。又或者说,即使他在下棋,也是为了天下着想。” 宋灼不信任何人,眼神当即幽暗。 可是难免内心有波动,邵遐举是否真的是害宋释之人? 事实证明,皇上的决定不总是对的,作为左相,也作为皇帝的启蒙老师,他得保存皇帝的颜面还要不动声色处心积虑的纠正皇帝错误的决策,以免酿成大祸。 这点,可说明,邵遐举是匡扶正义之人。 这样的人,是不是可能在极端时刻,采用极端的手段? 比如,为了匡扶内心所谓的正义,而利用luan童去控制朝中大臣? 而此时的自杀,仅仅是政治上找不到出路,而保全身后名的一种妥协? 不,邵遐举不是那种在乎身后名的人,他没有死的必要,他的唯一牵挂是邵旭,邵旭被皇上指派去了战场,反而是安全的。 那么,他为什么会死呢? 除非,有人要他死。 一百六十一章 邵旭宋灼往事(回忆) 邵旭喜酒,爱美人。虽父位高权重,自己却十分不思进取。 对于他来说,整个京城都颇没意思,求取功名无趣,知书达理无趣,连吃饭睡觉都好生无趣。 明天,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重复今天罢了。 邵旭喝醉就爱撒酒疯,他大手一挥,几锭银子摆在桌上:“你们谁能将这些银子骗走就算谁的。” 怡红院姑娘们个个蠢蠢欲动,最先出头的是花魁云梦姑娘,她小鸟依人的靠在邵旭身上,食指轻轻的在他胸膛上画圈:“爷,奴家可曾与你说过奴家的身世?” 邵旭豪饮一杯酒,手往云梦身上摸去:“现在说也不迟。” 云梦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奴家三岁时,田地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家中尚有嗷嗷待哺的弟弟们,爹娘只好将我卖了做奴,这才让一家免受饥荒之苦。奴七岁时,模样长开,夫人怕我魅惑了家中少爷,遂又将奴卖到这里。一晃眼八年过去了,奴都不知奴的家人是死是活。” 云梦起先说这些不过是博邵旭同情,说着说着倒有些动情,眼眶竟红了起来。邵旭爱恋的将美人抱在怀里好一顿安抚,云梦心中一喜,岂料邵旭话锋一转:“下一位!”手中仍是不轻不慢的拍着云梦的后背。 这位少爷就是这样,他爱惜任何一位美人,却也只是爱惜。但美人们就爱吃这套,就好比现在,虽银两捞不着,但云梦靠在邵旭身上,心里早就被填满了。 下一位上来的是昭儿姑娘,名气虽比不上云梦,但弹得一手好琴。 昭儿声音黏黏糯糯:“爷,方才霆云大人来过,说是沉湘姑娘看上了一套首饰。” 霆云是邵旭的护卫。 邵旭莞尔:“哦?她现在终于敢和我要东西了?” 沉湘是邵遐举派给邵旭的贴身丫鬟,沉湘平日安分守己,绝不逾矩,生怕惹了邵旭的厌恶,今日,沉湘并未跟来,毕竟是风花雪月之地。 昭儿噘嘴:“那爷给不给买?” 邵旭哈哈大笑:“她当面和我要,我就买。你当面和我要,我也买,你要不要?” 昭儿弯起嘴角:“奴婢才不要呢。” 谁人不知,邵旭素来出手阔绰,尤其是对自己不再感兴趣的女子,一般结束时,会以厚礼相赠。 昭儿才不愿意放弃这棵摇钱树呢。 自知自己的雕虫小技骗不到邵旭,昭儿偏头冲旁边不做声的颜回道:“你倒是也说说话,兴许银子就到手了。” 颜回平日为人冷淡,见谁都淡淡的,但因生得美,男人们反而觉得这般远观不可亵玩更易生征服欲。 颜回当下道:“我有一计,公子会亲手将银子交在我手上,只是公子同时也会想杀了我。” “但说无妨。”邵旭起了兴致。 颜回道:“我只需和公子说,如果公子不将这些银两给我的话,那么我会派人给邵府递信,就说...”她故意顿了顿:“公子不甚酒力,还望府上派人来接公子回去。” 亏得颜回敢说,谁人不知邵旭之父邵遐举身居朝廷要职,为人正派不苟,若听说邵旭被青楼之人送回,岂不是要暴怒如雷? 邵旭虽为人不羁,却素来怕邵遐举三分。 毕竟,邵遐举气起来能拿着棍子追着邵旭满院子打,丝毫不留情。 邵旭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好主意!亏得你敢想!不过这银子我给的心不甘情不愿。要不这样,颜回姑娘若真的能请来我父亲,这银子我当场就给,并且将姑娘大抬花轿入邵府如何?” 颜回也淡淡一笑:“只是玩笑话。” 邵旭倒也不介意,只是轻轻将抱在怀中的云梦推开,冲颜回招招手,云梦不得不挪出位置,颜回也不推脱,坐在邵旭身边,两人之间仍保持着一定距离,邵旭也不介怀。这般,一圈下来,无人能将银两骗走。 邵旭啧啧舌似是很可惜:“有钱无处花,这种苦谁懂啊!” 小丫鬟推门进来上了酒水,人未离去,哆嗦着声音壮着胆子说道:“公...公子是明知别人会骗走银两的情况下让人骗走,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计可施。” 邵旭扬眉,小丫鬟打扮普普通通,声音还很稚嫩:“不过,若公子一开始将银两交于奴婢手上,奴婢倒有办法哄着公子收回去。” 邵旭大手一挥:“成!” 一百六十二章 邵旭宋灼往事(回忆二) 小丫鬟忙将银两抱在怀里,这时,邵旭这才恍然大悟:“妙!妙啊!” 小丫鬟跪倒在地:“多谢公子赏赐!” 邵旭道:“这些给你无可厚非,但是我想要给你更多,就看你要不要了。” 小丫鬟鼓起勇气:“奴...奴婢愿为公子做任何事。” “你叫什么名字?”说罢,邵旭放了一张银票在桌上。 小丫鬟支支吾吾:“奴婢叫小...春。” “多大了?”又是一张银票。 “再过半月就是十二岁的生辰。” 又是一张银票:“读过书没?” 小春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邵旭将一叠银票全放在桌上:“答得好了,这些全归你,本少爷还可帮你赎身,给你谋一份好差事一个清白的身份。答得不好了,银票全收回,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小春听言,身子越发的瑟缩,话说的断断续续:“奴...奴婢...公子...我..奴婢晓得了。” “这个办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邵旭的食指轻轻叩着桌面,声音不慢不徐。 小春久久不言,云梦倒是有些急了,她是花魁,相貌和才情都是无人能比的,却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且邵旭隐隐还有收了这丫头的心思,云梦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说出的话也不甚好听:“我就说,一个小丫鬟怎么能想出这种妙计?想必是偷偷听了谁的话故意过来骗银子的吧?” 此话一出,小春越发急了,拼命的摇头:“奴婢不敢!是一位公子,他听了...听了奴婢说爷与姑娘们打赌的事。公子将妙计赠与奴婢,而非奴婢自己盗来的。” 邵旭轻笑:“有意思!带我去见见他。” “那位公子似是有事已然匆匆离去了。”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邵旭轻眨桃花眼:“小春,你可愿意跟我离开?” 小春抬头,几乎瞪大了眼睛,眼睛满是欣喜,又迅速将头低了下去。 “公子问你话,回答就是!怎么如此失态!”云梦哼笑一声。 小春忙回道:“实在不是小春的失态,是因为小春想到公子临走前说过的话。” “什么话?” 小春道:“公子起先献计于我,小春胆子小身份卑微实在不敢抢了各位姑娘的风头,心下想着要不献计给姑娘,那位公子却是瞧出了小春心中所想,便同小春说,若小春能鼓起勇气同邵公子说出此计,那么小春便有机会改变命运。” 若说起先,邵旭也只对那位素昧谋面的公子产生一丝兴趣,而今,兴趣倒是达到了极致。 也便是如此,越得不到的,蒙上神秘面纱的,越想靠之。 无趣的京城似乎有那么一丢丢有趣了。 “那么,你愿意跟本公子走吗?” 小春倒也不怯了,郑重点头:“小春愿意。” 若说先前留小春只是邵旭一时兴起,而今留下小春只为日后能见那位公子一面。 小春随邵旭入了邵府,不久便改名兰之。 邵旭向来不喜钟旻,不是因为邵遐举与钟山朝堂不和,邵旭不喜一人时,非常的单纯,只因不对他眼缘。 钟旻那人虚的很,惯会摆好人的架子。没事搞几场诗会拉拢人。 朝廷内外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邵旭偏喜欢破坏,看到别人不爽自己心里就爽了。 恰一日,钟旻举办诗酒会。邵旭有意给他难堪,带着兰之不请自来。文人间的雅事哪容得他带着小妾行为不雅?当即,纷纷指责。 邵旭鄙夷嗤笑:“天下乌鸦一般黑,只是我的黑摆在明面上,你们的黑在背地里罢了。” 一百六十三章 邵旭宋灼往昔(三) 一秀才不服,对峙:“这里是诗会,哪容得你这般玷污?” 邵旭指尖挑起兰之的下巴香了一口:“我污浊?只怕你爹比我更污浊?” “你!你怎么口无遮拦!” 邵旭还是那种痞笑:“你爹不污浊?那哪里来的你?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吗?” 文人才子惯会装清高,所以邵旭吵架从没遇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心情不好时,就来和这群所谓的才子们吵吵架,看到他们气的吹胡子瞪眼,邵旭觉得无聊的人生有了一丝美妙可言。 当即那人甩袖离去,拉都拉不住,有人立马抬出钟旻:“我等受钟公子之邀参加诗酒会,诗酒,诗酒,有酒就有诗,我可不记得里面还有个色字?” “你们喝酒可作诗,我抱着我的香香兰之就可作诗,还作的比你们好。殊途同归罢了。” “谬论!” 钟旻一向是息事宁人的性子,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可邵旭哪里是正常人? 钟旻无奈道:“邵公子,不若喝杯茶,去去燥意?” 邵旭干脆饮了那杯普洱茶,瞅瞅四周怨恨的眼神心中顿时愈加痛快:“既然各位不服我,那尽管就、用才学羞辱我吧。”他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洱”字:“此亭无名,我题‘洱’字,还望各位为‘洱亭’写幅对子。” 当下才子议论纷纷:“这简直不可理喻,喝了普洱茶便让我们写对子,哪有这种道理?” 邵旭似笑非笑:“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你们可在亭中来来回回的走,我好说话,不限定步数。” 莫说不限定步数,就是出来应邵旭的挑战,那自是步数越少越好,否则还真的走来走去,让人看笑话吗? 一人硬着头皮道:“洱亭洱亭,可不怎么朗朗上口。” 邵旭指尖沾水又在‘洱’字前加了一个“一”字:“爷今日不赶时间,就坐在这一洱亭内静候各位的佳作。” 一炷香时间过去,有人坐不住了,可也不能离席,若离席了当真要被邵旭从年初笑到年尾,怕是在京城再无立身之地。 “凤阶公子到。”小厮喊道。 “凤阶兄。”钟旻起身迎接,像是看到了救星。 这是邵旭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宋灼见面,那人倒也无特别之处,穿的倒没比其他公子好,只是见到钟旻时脸上带着淡淡的如沐春风笑而不是如他人一般讨好的笑。 声音较一般男子低沉,却又耐听,如汩汩溪水流进心底。 “离落兄。”宋灼礼貌点头,便被引为上座。 单看钟旻对此人的态度便知此人大不一般。 钟旻敬为上宾的人邵旭倒要看看有多少能耐? “钟旻特意请你前来,想必你比这群草包能耐些。”邵旭皮笑肉不笑,细长的眼睛习惯性的眯了眯:“给一洱亭,提个对子吧。” 宋灼十分有礼,听邵旭口出狂言脸上并无愠色,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在座者皆为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子。凤阶不才,对普洱倒是情有独钟,以往闲暇时倒是写过一些诗句,今日借离落兄的诗酒会,凤阶愿与众人分享一番。” 此话不仅将这场挑事说成分享会,更是给足在座才子的面子,他若题得出,那么只是平日写的今日分享而已。 邵旭目光深邃,这人倒是假的十分有趣。 宋灼执起笔,笔下一气呵成。 钟旻便随着他写的读出来:“柳暗花明映平川,竹溪听音仍可追。” 有些才情尚浅的,丝毫不懂此二句与那‘一洱亭’有什么联系? 待众人细读品位一番,妙啊太妙了。 “柳暗花明映平川”可不就是没有曲折的道路,一马平川,正是“一”字。“竹溪听音”便是用耳朵听水,不就是‘洱’字,且此二句非常应景。 科举在即,宋灼希望每位都能得偿如愿,前途平川。而更巧的是‘一洱亭’周遭种满了竹子,清泉石上流,美不胜收。前途美好,美景在心中。 岂止一个妙字了得。 一百六十四章 天生的,和那群傻子不一样 草包中出了一个香馍馍,匪夷所思。 “‘一洱亭’听来甚妙,可终究不够郎朗上口。”宋灼又提起笔写下“舍予”二字:“有往才有来,有舍才有予,望邵公子赐教。” 宋灼倒是敢考他!有趣! 偌大的京城谁人不晓当即左相之子邵旭花天酒地,行事乖张,可没人听说他会作诗? 当即有人露出鄙夷之色,既然肚子里没货,就该带着小妾回屋子里关上门打闹,别出来丢左相的脸。 邵旭一脸笑容起身,接过宋灼的笔:“舍予二字,深得我心。” 他写的很快,与宋灼的一气呵成不同,宋灼一个字一个字写的极端正,而宋灼行云流水、?笔酣墨饱,是让人几乎认不出的狂草。 不看内容,众人对宋灼的草书深感惊讶,这竟是那混日魔王写出的字? 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其笔踪,龙蛇竞走、磨穿铁砚。 “疏疏熟熟纾解来去者之形劳,听听停停庭囊五千年之风骚。” 宋灼拱手相敬,眼中是真诚的赞许:“邵兄,好文采。” 邵旭难得的有些别扭:“天生的,和那群傻子不一样。” 众人承认邵旭作的诗句十分好,可是与“舍予”又有什么关系?这不是跑题了吗? 有人开始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疏疏熟熟乃为舒,听听停停乃为亭。 舒亭拆字舍予。 这二人竟都有如此高的造诣。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宋灼才思敏捷,大家都是服气的,可邵旭自诩爱美人不爱江山。惯常瞧不起人,家世又好,若文学才情更是博人一筹,那让人还怎么活? 这老天忒不公平了吧? 事实证明,老天是公平的。因邵旭纨绔异常,因而没有科举的打算。整日浑浑噩噩,不学无术。看到他这样,大家心里十分好受,闲聊打趣时,常爱拿邵旭来说:“学人家邵公子是学不来的,他家财万贯,无需考取功名。而我们不考取功名,就无法出人头地。” 而这时,兰之悄悄告诉邵旭,上回献计的公子找到了,就是宋灼宋公子。 邵旭欢天喜地,引宋灼为知己。连带着性子也收敛了许多,不爱往青楼跑,倒是喜欢往文人的集会上跑。 来了也不闹事,最多习惯性嘲弄别人几句,而后与宋灼斗诗。 那时的好是真的好,邵旭生出“偌大的京城唯凤阶懂吾”的感慨。 什么都爱和宋灼说。 他的深藏在心中的希翼和远方,他的被湮灭在深渊的一腔热血。 后来,他收获了什么呢? 背叛,宋灼的背叛。 那人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他,脸上带着浅浅的愧疚。 那样的官方那样的云淡风轻。 宋灼就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却似乎隔着万水千山。 邵旭忽然就懂了。 宋灼与他人没什么不同。 是他邵旭看走眼了。 程光末倒是吃酒时同邵旭说过几次:“要不我替你教训教训宋灼?否则他还真不知这京城谁才是混日魔头!” 邵旭没阻止也没赞同:“提他作甚!” 程光末咬牙切齿:“等着,我非让那姓宋的栽跟头,让他跪在你面前磕头道歉。” 再后来,邵旭就听到宋灼死了的消息,是掉下悬崖摔死的,那么毫无美感的死法。可邵旭总觉得不真切,宋灼那厮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他莫名的相信宋灼总会让自己绝处逢生。 程光末因谋害朝廷命官被关押入牢。那时起,邵遐举就变了。 其实在外人看来,左相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左相。可邵旭到底是他儿子,自是比别人看的清楚。 好几次,他从怡红院酩酊大醉回来,邵遐举不骂他也没抄起棍子打他,只淡淡一句:“回来了,去洗洗早日睡吧。” 邵旭听言心有些发虚:“要不,你还是骂我吧?你不骂我我心里不踏实。” 邵旭无端生出日理万机的左相大人是专门在院中等着醉酒的儿子归来。 这个感觉诡异、惊悚而不真切。 邵遐举看了看天,语气平平,又带着一丝感慨和无奈:“马上要变天了。” 这一句话说的莫名其妙。 很快,下起了绵绵阴雨。 雨打芭蕉声起,邵遐举问邵旭:“还想去浴血杀敌吗?” 邵旭闻言瞪大了眼睛,内心依旧蠢蠢欲动。他很小的时候,就想去战场上挥斥方遒,可邵遐举不让。也对!邵府的独苗苗,万一嗝屁了,还怎么绵延子嗣? 那时,邵旭就爱同邵遐举斗嘴:“我求求你找个小妾生个娃帮我减轻负担行不行?” 邵旭娘去的早,偏偏邵遐举是个专情的人。 一百六十五章 兰之的故事 那时,邵遐举听了此话,就拿棍子揍他,非要揍的邵旭亲口承认不再提去战场上的事。 后来,邵旭曾偷偷跑去投军,但都在半路上被他爹派人抓了回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投成功了。兴致勃勃当了两天兵,还没上战场,就被人谄媚的认出来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邵公子是左相家的公子,望公子日后多替我在左相面前美言几句。” 左相左相,又是左相,如果可以,他宁愿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左相之子。 邵旭气的发疯,偏偏胳膊拧不过大腿。 行!让我留在京城是吧!我留!然后丢尽你左相的脸! 日复一日中,邵旭成了众人嘴里的混日魔王。 可偏偏,时过境迁,邵遐举又问他,还想去浴血杀敌吗? 邵旭嘲弄的笑了笑:“爹你老糊涂了吧?我要死在战场,你家就断后了。” 邵遐举看着他,眼神与平日不同:“无论你以后如何选择未来的路。但你要记得,敌人永远在边疆,而不是在京城。京城,是用来守护的。” 这不废话么,敌人当然是在边疆了。 邵旭很久之后才知道,有一种敌人就在京城,藏得深看不见摸不着,可偏偏比边疆上的敌人还要可恶还要该死。 可是他爹,不许他杀,不许他去管京城里的是是非非。 他只能去守护,守护这该死的京城。 可那时的邵旭哪里知道那么多,他被保护的太好了。 待宋灼平安归来时,心里竟有一丝安慰。 宋灼,就该他邵旭亲手了结,谁也不能插手此事。 为了膈应宋灼,他硬是在宋府待了半响。程光末一事处处都是蹊跷,宋府必藏着宋灼的弱点,走走停停,却遇到了宋灼的心尖肉小西。 甫一见到小西,邵旭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那种感觉,莫名的让人发慌。 又或者说,他对小西的容颜谈不上熟悉,却总是知道这人生气是什么样开心是什么样。 到底是哪里见过呢?完全想不起来。 再后来,邵府就被圣上监控起来。 邵旭才知程煜的事与邵遐举有牵连。 而邵府即将大祸临头。 天子大怒,哀鸿遍野,程煜死无全尸,程府全家流放。邵遐举被押入大牢。 邵旭求了很多人,很多平日见了他都会笑的像孙子的人。可这时他们关了上门,拒不求见,倒有了爷爷的做派。 他从未在意的兰之,走了也从未想过安顿的兰之,却自己安顿的很好。 她早知男人靠不住,自己攒了一大笔银子,离开京城在城郊买了大宅子,雇了下人真正的当上了主子。 她的心情无比愉悦。 邵遐举还想弄走她?结果如何,他还不是被她弄进了大牢。 她还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小春时,遇到了宋灼。宋灼赠予良计,只道:“我能改变你的命运,但你必须得听命于我。当然,你也可以不听,我允你自由。” 小春自是答应了,后来一切如计划那般,邵旭真的收了自己,而小春也改名为兰之。 宋灼给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告诉邵旭,自己是那日献计的公子。 兰之照做了。 邵旭果然将宋灼引为知己。 那时,兰之才知道,为何宋灼不自己去认识宋灼,为何舍近求远让自己去认识,白白得了这个便宜。 因为他需要一个眼线。 兰之偏偏不让宋灼如愿,那时的兰之是爱着邵旭的,自是不愿当宋灼的棋子。宋灼也不气:“邵旭喜欢才情出众心思玲珑的女子,你若离了我,邵旭很快就会厌倦了你。” 兰之一听自是愈加不服气,离了宋灼,她才能毫无芥蒂的和邵旭双宿双飞。 可真的被宋灼预料到了。兰之没那么聪明,就算是聪明,那也只是小聪明。根本上不了大雅之堂。 邵旭看在眼里颇为不屑,对兰之很快失去了兴趣。 兰之无法,只得再次找上宋灼。宋灼只一句:“你应我一个要求,我便帮你。” 他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控中般。 这个要求,宋灼说以后在提。 兰之在宋灼的指引下,很快在邵旭跟前站稳了脚跟。 而在邵遐举入狱时,宋灼来信了。 让她里应外合,彻底的让邵遐举有去无回。 兰之思虑了一晚上,权衡利弊。可她最后悲哀的发现,邵旭是真的不爱她。 就算邵遐举无事放了出来,她终究年老色衰,得不了几年宠,想到此,心中一片荒凉。 她甚至是恨着邵旭的,恨这个男人薄情寡义,要她时留在身边玩弄,说不要时又比任何人都决绝。 于是,在宋灼的布局下,她去做了一些事,一个足以让邵遐举永无翻身之地的局。 而后,邵遐举被弹劾行为不端,府上地下室搜出大量luan童的尸体。 邵旭被罚去边疆,邵遐举狱中自尽,这一切都圆满的按照自己的计划也按照宋灼的计划结束了。 一百六十六章 可有心事未了? 宋灼心愿已成,接下来就该还回段琴的内丹了。 这内丹一还,宋灼必死无疑。 因而,段琴十分纠结。毕竟现在他的内丹吃掉了宋灼的心脏,总得来说,他都是亏欠宋灼的。 可宋灼到底守着承诺,主动提出要还内丹。 段琴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 若宋灼不提,段琴必会如噎在喉。宋灼怎么可以不信守承诺呢?那时,自己想必能气到直接掏了宋灼的心窝。 可宋灼守约的提了,段琴心神不宁,辗转难测,难以入睡。人常言,祸害遗千年,宋灼怎么可以主动求死呢?难道除了宋释,这个世上就没有他留恋的人或物吗? 越想越气,第二日顶着熊猫眼去寻宋灼,语气不善:“今个儿天气好,适合拿我的内丹出来晒晒太阳,吸收天地之精华。” 宋灼忙盘腿坐在床上:“来吧。” 这还有人上赶着去死的? 段琴深吸一口气,心头泛起无力感和阵阵愤怒:“那什么,你都快死了,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出来,兴许小爷心情好,多管你的闲事呢?” 宋灼轻轻摇头:“了无遗憾。” 已然将生死看得透彻。 段琴觉得心里烦躁极了,语言仍是循循善诱:“你在想想,或许真有呢?” 宋灼便认真的想了想:“我想去青楼。” 段琴:... 段琴长眉微皱:“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宋灼:“我的心愿是你陪我一道去。” 也对!逛窑子成群结队才有气氛。 两人进了怡红院,宋灼找了几个容貌上佳的女子作陪,段琴三个,宋灼两个。 作为兄弟,宋灼算是够意思了。 可段琴实在高兴不出来,心里空落落的。 名唤柳柳的女子捏了一颗葡萄递到段琴嘴边,段琴僵着身子张了口吃了下去,嘴唇不小心碰到了柳柳的手指,柳柳当即红了脸,声音黏糯:“爷,你可真坏!” 段琴心里窘迫,面上呵呵笑了笑:“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和陌生女子打交道,这令他坐立难安。 柳柳也不扭捏,当即挽住段琴的胳膊:“爷,你可真俊,是我见到所有的男子中长相最好看的。” 段琴并未露出原有容貌,只是化了一个男人的模样,这样就俊?可见京城里的美男实在太少了。 宋灼以前几乎没来过怡红院,男人本性使然,他可丝毫不生疏。与身边的众女子熟络的玩起了行酒令。 段琴越发心里不舒服了,几杯酒下肚,一手虚虚抱住柳柳的腰:“会弹琴吗?” 柳柳道:“自是会的。不知爷想听什么?” 段琴嘴巴抹了蜜似的:“只要是你弹的我都爱听。” 柳柳撒娇道:“那奴家给爷弹首《春江花月夜》吧。” 柳柳说罢,袅娜起身,去拿琴。 段琴回头与宋灼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宋灼似乎有些不悦,可脸上又立刻恢复了笑:“你可是喜欢那个女子?” 段琴云里雾里:“为什么要喜欢?” 宋灼:“因为她很温柔、会弹琴。” 段琴反问:“天下温柔会弹琴的女子多了去了,难道我都要喜欢吗?” 宋灼听罢不再言,认认真真的听起琴来,琴声袅袅,犹如天籁。 可段琴总觉得宋灼的心情似乎很好很好,神色舒展出手阔绰的打赏了众女子,这才让她们离开。 出了怡红院。 一百六十七章 我喜欢不男不女的 段琴追问宋灼:“可还有别的心愿?” 宋灼笑道:“仔细一想,倒真的还有一个。” 于是他们又站到万绿坊门口。 万绿坊,顾名思义,是另一种“怡红院”,只是里面拉客的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段琴啧啧舌,想不到啊想不到,平日看得洁身自好的宋奸人居然有如此开放猥琐的一面。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哪。 段琴打趣:“你当真要进去?” 因邵遐举养luan童的事,皇上大怒,百官人人自危,自是不愿惹祸上身,因而,万绿坊生意一落千丈。 宋灼十分淡定,身姿挺拔抬腿就走:“死前哪管死后名,快哉人生是正经。” 好在万绿坊有个规定,客人需得佩戴面具。毕竟,出入的人非富即贵,被人认出来了可就麻烦了。 宋灼叫了几个少年作陪,坐在段琴身边的少年是万绿坊的头牌。 少年的脸上抹了很多胭脂,像个猴子屁股,凑近了,味道格外冲,少年话很多:“爷你猜猜奴叫什么?提示一句,奴的名字是从‘玉树临风’中化出来的。” 段琴呛都快被呛死了,微微偏过身:“玉树?树临?临风?” 少年娇羞的锤了锤段琴胸口:“爷你真坏,奴叫玉风啦!” 段琴干巴巴的笑了笑:“好名字!” 段琴实在应付不来玉风,大男子,娘们兮兮的,实在有违伦常。 当即求助的眼神看向宋灼,宋灼颇为善解人意:“玉风,你去唤人上些好吃的来。” 玉风依依不舍的看了段琴一眼,下去了。 段琴忙深吸了几口气:“小爷我快憋死了。” “怎么?”宋灼像是闻不到胭脂味似的:“不喜欢玉风?他可是这里的头牌。” 段琴道:“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味道忒冲了点,我鼻子受不住。” 宋灼听言不说话了,自酌了一杯后问:“要不,我赎了他,送给你。” 段琴问:“你为何拼命的往我身边塞人?” 宋灼语气漫不经心:“因为我快死了,想要找个人陪在你身边。” 段琴闻言,鼻子忽然一酸,宋奸人真的很好... 紧接着那人又道:“你觉得我会说那样的话吗?当然不可能。我只是很好奇,身为狐狸的你到底喜男喜女。” ....个屁。 段琴被玩弄了,心里极度不痛快:“我喜欢不男不女的。” 宋灼:“听闻皇上宠妃诗贵妃身边的刘公公相貌绝佳,我定尽力将他弄出来送给你。” 他很固执,执意要做的就会有前所未有的坚持。 不达成誓不罢休。 段琴皱眉:“你能安安心心什么也别操心的去死吗?” 宋灼不怒反笑:“不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万绿坊,一路无言。 回到宋府,段琴心里膈应的紧:“说说,还有什么心愿?要没有的话,就取内丹了。” 月挂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陪我举杯邀明月吧。”宋灼眼神平静而深沉。 段琴扯扯嘴,又开始说从别的妖怪那里听来的八卦:“我同你说,广寒宫可凄凉了,上面只住着嫦娥仙子和伐桂的吴刚。就是九重天有了喜事,这二人都不在邀请之列。” 宋灼:“这么说来,更要举杯邀明月了。” 二人来到亭中,月色迷离。 宋灼给段琴斟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夜晚很静,适合吐露心事。 段琴问:“宋灼,你当真舍得去死?你是不是打算想把我灌醉,好携丹潜逃?” 宋灼言简意赅:“不会。” 段琴又问:“难道除了宋释,这世间就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你有一丢丢,一丝丝,一缕缕留恋的吗?” 宋灼看过来:“如果我说有,内丹可以不还你吗?” 段琴闻言一噎,他从未想过,宋灼如果不还他内丹会怎么样? 似乎也没怎么样。 他照样可以吸收宋灼身体里的灵气,只是稍微麻烦些,毕竟,带着一个凡人,还要时刻防着别的妖怪来盗取内丹。 段琴原本想着,拿了内丹,去佘山瞧瞧。 师父法力高强,但终究他放心不下,可如果带着宋灼... 且不说宋灼愿不愿意放弃这终生的功名利禄,就是沿途的妖怪也会将宋灼生吞活剥。 要怪就怪自己是个小妖,没有通天的法术。 若将宋灼还留在京城,偏偏这里还有一个季道域。 一百六十八章 你很稀罕,我稀罕你 宋灼似乎看出了段琴的为难,面上不动声色:“不过很遗憾,我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段琴听言:“其实你可能不大知道阴曹地府是什么个鬼样儿才上赶着要去。我简单和你介绍一下,所谓阴曹地府就是阴森森看不见天日你时刻想骂cao的地方。你去了那里,没有酒没有怡红院无处赏月更没有项管家为你打点一切。” 他甚至想宋灼要是有许不完的愿望就好了。 宋灼面色淡淡:“哦,听起来真可怕,那我决定不死了。” 段琴当即又面露难色。 这宋灼要是个物件就好了,能时刻挂在裤腰带上。 “你既想拿回内丹,又不想让我死。天下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我知道!”段琴恼了:“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吗?” 一言出,两人俱是安静。 听到此话,宋灼轻轻的说:“我已经知足了。” 交杯换盏,一醉方休,第二天再拿内丹也不迟。 两人喝的酩酊大醉,段琴抱着酒坛胡言乱语:“宋奸人,我额外赠送你一个愿望,你就是想要举杯邀嫦娥,小爷...我也得去广寒宫,把嫦娥弄到你眼前来。” 宋灼轻笑,面若桃花,整张脸散发着令人沉迷的美:“我不喜欢嫦娥,我只喜欢动物。” 美色误人,段琴开始胡言乱语:“什么动物?你说!小爷我去山上给你猎来。” 宋灼的眼神氤氲的看过来:“我喜欢小小的,柔柔的,雪白雪白的团子。” “你喜欢嫦娥仙子的玉兔?”段琴站到桌上,挽起袖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嗖的飞上天去:“等着,小爷我现在就去广寒宫给你猎过来。” 段琴说完看向宋灼,宋灼呆呆的也看着段琴,如一块会发光的玉。 怎么以前没觉得宋奸人这般好看呢。 “宋奸人,你恐怕撸不到玉兔了。” 宋灼:“为何?” “嘿嘿,假话是广寒宫太远了,我明日赶不回来取内丹。真话是,广寒宫我上不去,我飞不了那么高。” 宋灼点头,重复一个事实:“你的内丹在我体内,所以你上不去。” “我有内丹也上不去,所以和内丹无关。”段琴忽然想到了什么,颇为豪爽的拍了拍宋灼的肩膀:“你撸不到玉兔,你可以撸我啊。小爷我也是小小的软软的雪白雪白的。” 说罢,化了原形,就挂在宋灼肩膀上。 段琴醉醺醺的,动作也不稳,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因而宋灼僵着身子不敢动。 段琴不悦了,小肉爪子轻轻挠了挠,挠的宋灼心里发痒:“小爷的手感绝对不比玉兔差!你要不撸我就是看不起我!” 宋灼轻轻伸出手,摸了摸肩膀上的小家伙,段琴享受的眯起眼。 宋灼又将段琴小心翼翼抱着放在桌上,自己趴着桌上盯着看。 见宋灼一直看着自己的断尾处,段琴既羞涩又恼火:“好吧,它确实长不出来了!你想咋滴!” 宋灼只觉得喉咙干哑:“我可以轻轻的碰一碰吗?” 他的声音很柔和温柔,与平日的粗言粗语形成极致对比。 段琴咋舌:“只许摸一下。” 段琴翘起屁股,对着宋灼。 断尾处长出了一个肉肉的小凸起。 宋灼的手指轻轻的触了过来,在上面按了按,麻麻的,暖暖的。 段琴:“手感怎么样?” 宋灼:“很舒服。” 段琴偏过头看向宋灼,那人眼睛晶亮晶亮的,仿佛真的很喜欢动物,仿佛对一切都充满着希翼,仿佛从来都没想过去死。 他的笑容纯净的不可思议,仿佛干干净净从未做过害人的事。 段琴神色微微一滞,脱口而出:“要不我再给你摸一下?” 宋灼的眼神越发柔和,几乎能滴出水来:“好。” 宋灼径直抱起段琴,对着他的屁股吹了下。 凉风起,段琴浑身打了一个寒蝉:“你干什么!你在亵渎我的屁股你知道吗?你的口水都喷上来了。” 宋灼轻轻的将段琴贴在脸上来回蹭了蹭,沉黑的眸子满是心疼:“吹一吹,就不痛了,不痛了啊。” 尾巴断了的滋味段琴能记一辈子,因为那是一只狐狸的耻辱。 就像人类被当众扒光衣服的耻辱。 可此刻,段琴一点也不觉得疼也不觉得难受了。 “早就不痛了。”段琴听到自己这样说:“再说了!长着尾巴的狐狸一抓一大把,没尾巴的狐狸倒是罕见,小爷多稀罕哪。” 宋灼的眼睛里有星星,有炽热的热烈的悸动:“恩,你很稀罕,我稀罕你。” 这话仿佛一股暖流流入心中,段琴听着脑子也乱了,说出来的话更是没经过大脑:“要不我在给你撸一下?” 一百六十九章 但是我要在上面 于是,段琴被宋灼亲的满身都是口水。 段琴心头微颤,那种微颤似乎来自于灵魂深处:“哎,你干什么!你的嘴巴往哪里放!那里不能亲!轻点轻点。” 娘的,这种无力的陶醉感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想太多,享受才是正道。 迷迷糊糊间听到宋灼似乎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他听不清的话,可宋灼的声音又缓又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抨击心灵。 “真好,你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男子,更不喜欢不男不女的。” “我很开心,这说明你有机会爱上我...” “我父母双亡,不用承担传宗接代的任务,即使到最后,你变成男子,我也认。” “但是我要在上面。” ... “直到今日方觉死而无憾,可人没有满足的那刻,我想生不想死,生生世世同你在一起。” ... 第二日,日上三竿。 段琴一睁开眼就看到将自己抱在胸口的宋灼的大脸,着实吓了一跳。可别说,这人的身材还真不错,硬硬的,暖暖的,仿佛里面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打住! 这是在胡乱想什么个鬼玩意儿! 要悄悄的、慢慢的从宋奸人的怀里悄无声息的钻出去,避免尴尬,脱身要紧。 岂料,段琴才微微一动,宋灼就跟着他开始一起动,手上微微使力又将段琴捞回怀里,嘴里轻轻呢喃:“别闹。” 娘的,这温柔如水撒娇宠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段琴浑身一凛,幸而宋奸人并未醒。 轻吐一口气,踌躇半响,决定还是先抽身离开。 小屁股轻轻扭动,小爪子缓缓用力往后瞪。 宋灼猝不及防睁开眼与段琴大眼瞪小眼。 进退两难、如履薄冰。 那人睡眼惺忪,眼睛里带着星星一般的笑,似乎对这种情形并不尴尬,还轻轻的很熟练的摸了摸段琴断尾处。 这一摸,唤起记忆深处放浪形骸的风流一晚。 他咬他,撸他,揉他还亲他。 段琴气的浑身直发抖,小爪子一直挠宋灼抱着自己的手臂:“你这丧心病狂的人类,居然对着这么萌萌哒的狐狸下得去毒手!” 宋灼闻言脸色一板,说出的话又臭又硬:“不知道昨晚是谁翘着屁股让我摸的,我没怪你弄我一嘴毛,你倒恶人先告状起来。” 段琴一听,十分窘迫可也毫不示弱:“是谁先要求摸小爷屁股的?我是看在你快死翘翘的份上才满足你最后的心愿。” 宋灼:“我要求摸你屁股这么过分的要求你都答应,索性今日再多一个要求,内丹我不还你了,我暂时不想死了。” 段琴火气更盛:“你昨日不是还说‘我稀罕,你稀罕我’吗?怎地,今日就要赖皮不还内丹?” 宋灼:“我若死了,这世上就没人觉得你稀罕了。所以,为了让你时刻觉得自己很稀罕,我决定不死了。” 段琴:“我不需要人觉得我稀罕。” 宋灼微微抬起眼:“若我死了,这世上可能就没人如我这般喜欢你了。” 段琴:“我不需要....”什么? 段琴微微睁大眼,小心肝在花枝乱颤:“我刚才耳朵好像出现幻听了。” 宋灼还是那么欠揍的表情,语气漫不经心:“你高兴坏了吧?活了几千年了,才出现这么一个喜欢你的如此优秀的人。” 段琴方才颤抖的心迅速平复下来:“多谢宋大人的厚爱,不过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内丹必须还我。” 宋灼迅速拉开腰带,露出精瘦的胸膛:“来吧,蹂躏的剖我吧。” 他怎么不和自己对着干呢?他的妥协令段琴不习惯。当即忽略心底奇异的心思,变回人形,长长的指甲抵在宋灼的胸口,只需要轻轻用力,内丹就可以回归本体。 就在段琴微微犹豫间,宋灼掩耳不及盗铃之势,一口咬在段琴的肩膀处,他的暴怒,来势汹汹像是在背水一战、孤注一掷的挣扎求生。 又像是单纯的生气。 敢咬小爷。 你当小爷没长牙齿吗? 段琴不甘示弱,一口咬在宋灼的胸上。 宋灼闷哼一声,松了口,又是一口咬在段琴的脖子上,只是力道没那般重了。 段琴较劲的往下咬,脑子充了血,咬宋灼的肚子、腹部,继而继续往下。 宋灼一把扯住段琴的头发往后带:“住..口!” “你让我住口我就住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段琴含糊不清的说,一手打开宋灼的手,接着继续往下移。 宋灼双目微眯,气息越短越急促,声音越发的嘶哑:“这是你自找的。” 说罢翻身将段琴压在身下。 一百七十章 别扭 明明段琴一挣扎就可将宋奸人踢下床,可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宋灼,宋灼怎么...偶尔看起来有一丢丢英俊潇洒呢? 慌神间,宋灼俯下身投射出模糊的笑靥的脸,他似乎又要开始咬自己。 段琴也做好了痛的觉悟,可宋灼只是轻轻的舔着他咬过的地方。 像是小猫舔一般,麻麻的,温柔的。 段琴忍着浑身的颤栗:“宋奸人,我不挖你内丹了,你先起开。” “你可以挖走内丹,可是我死也不起开。” “内丹是我的,我拿走无可厚非。你压着我,与一只妖正面刚,我劝你还是稍微识相点。” 宋灼迷离着眼看向段琴:“你压我或者我压你。” 怎么感觉和宋奸人的处境越来越不对? 段琴试图分析:“我们为什么互相压呢?就不能像先前那样保持纯洁友好的人妖关系吗?” 宋灼的眼里泛起平静而汹涌的光:“因为我喜欢动物。” 他的话缓缓地、清凉的流入段琴心扉,刹那间成就永恒。 “你喜欢我?还特别不自量力的喜欢我?” 段琴不解:“我是妖,还是性别不明的妖。你是人,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状元郎。你的寿命不过百年,很快就死翘翘,可我能活很久,活到你足够轮回十几次。我们没有结局,也不相配。” “恩,很不相配。”宋灼表示赞同。 这丫的,怎么这么快就赞同了? 段琴内心十分不爽。 “就像你说的,我的寿命不过百年,而你能活很久。你分几十年出来,陪在我身边,待我死后,你再拿走内丹,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段琴:“一举两得个屁!我得到什么了?” 宋灼:“我。” 段琴:“呵呵。”表示不屑。 宋灼的狂喜和失落,怅然和寂寞。 就在段琴的一念间。 段琴这才意识到宋灼不是在说玩笑话,他是真的,在认真努力的表达自己的喜欢。 可下一秒,宋灼表情冷肃:“我这么好看,嘴巴又甜,留着我,生活多有趣。多好的买卖,可惜你居然拒绝了。” 他这人每次都是这样,说的话真真假假,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心哪一句是狗肺。 又或者说每句话每个暧昧的举动,都是一场预谋。 段琴眯了眯眼,他差点就信了:“为了活命,什么话你都说得出口吗?什么事你都做得出来吗?还色——诱狐狸,也亏得你这个人类想的出来。” 宋灼冷笑,起身穿衣服:“哦。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无计可施了。” 说完就走,背影孤傲,似乎从不妥协,却让人还是觉得他的背影很冷清很孤寂。 段琴十分不爽的同时心却奇异的定了下来,假话,是假话真好。 段琴宁愿别人骗他,也不愿有人真心对他好。 否则,剪不断理还乱。 理是这个理,段琴却怏怏的。窝在房内,哪里也不想去,尤其不想见宋奸人。 午饭时,宋灼敲了房门,语气不是很好:“去前厅吃饭。” 段琴一听,哼笑:“这绝对是套路。你丫的肯定在饭里下了药,想把我药晕,然后借此机会带着我的内丹远走高飞。不过,你或许舍不得这泼天的富贵,也许借此机会去宫里寻季道域来,到时再给我猛头一击。或者心更毒点,直接将我药死,一干二净、永绝后患。” 宋灼:“你不吃饭也好,直接饿死,免得我下毒了。” 过了许久,夜幕降临,该吃晚饭了。 宋灼又来敲房门,难得的耐心解释:“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不打算毒死你,要是去寻季道域早就寻了,也不至于等到如今。” 段琴言语松动:“那你先说晚上吃什么,我再决定要不要同你一道吃。” 宋灼:“你最爱的肘子,还给你准备了你最爱的桂花酿。” 一听有酒。 段琴火气蹭蹭往上直冒:“你肯定想拼命灌我酒,像昨晚那样,趁着我醉意的时候,羞辱我、撸我、啃我的毛。然后你肯定又要说你没尾巴,很稀罕,我稀罕你,我这一听,心生感动,到时候你趁热打铁道:能不能不取内丹了,我死了天下就没稀罕你的人了。套路啊套路!” 这般说着,昨日那人的呼吸炽热的打在自己身上,现如今回想,还是令狐狸红了脸。 宋灼简直无语,若不是昨晚那狐狸捧着桂花酿不撒手,还扬言这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酒,宋灼也不至于哄这狐狸开心又托人去寻了几坛来。 宋灼面无表情:“你好厉害,什么都被猜中了。” 段琴十分得意:“必须的!我已经不是以前懵懂无知、善良可爱、涉世未深的狐狸了。” 宋灼忍着气,知晓和这傻兮兮的狐狸说道理是说不通打的:“项林,去将饭菜端过来,我就坐在这门口吃。” 项林忍不出开口:“大人,这恐怕...不太妥吧?” 一个大人,坐在丫鬟门口吃饭,这于情于理都很...奇怪。 宋灼:“这里气氛好,滋生食欲。” 大人居然在和一个丫鬟斗气?大人居然在哄一个丫鬟吃饭?虽然方法不太对,但是还是匪夷所思。 于是项林对小西的偏见又多了一层:恃宠而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左相之死之谜 宋灼:“菜有些烫。” 宋灼一言出,惊呆了项林:我的好大人哪,你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为了哄一个丫鬟,无所不用其极。 还能怎么滴,拿别人的工钱,就替别人干活。 于是,项林,拿了一个扇子来,扇子一扇,香味四溢。 可偏偏小西铁了心不出来。 宋灼的脸越来越阴沉:“肘子有点腻,汤圆有点甜,都拿去倒了。” 项林:不知道是谁嘱咐厨房肘子做的越腻越好,小西姑娘爱吃。再说了,汤圆不甜怎么能叫汤圆呢。大人,不是我吐槽你,你压根一口没吃,就说倒了,这是不是太任性了! 吐槽归吐槽。项林忙去做了。 外面没什么声音了。段琴将门开一条缝儿看,岂料外面有一双手用力一推,段琴猝不及防便让宋灼钻了空。 宋灼神色怏怏,抵在门口:“项林在外面看着,让我进去,否则面子不保。” 段琴想,你还知道要脸啊?撸狐狸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自己是状元郎呢? 虽这般想,到底让宋灼进来了。 其实,段琴不知道的是,项林早就被宋灼支走了。 突然四目相对,宋灼心下一瞬:“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套路你了。” 说完从胸口熨贴处拿出一个香囊,上面绣着鸭鸭戏水图。 “给你,用完一定还我。” 娘的,宋灼不会知道这香囊是用来汇集灵力的吧?知晓人戴久了对身体不好?知晓自己一开始对他就是目的不纯? 段琴接过来,心里五味杂陈:“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敢问,我就敢狡辩。 “我...套路住你了吗?” “啊?”事到如今,宋灼似乎根本不在意段琴是不是再利用自己,他只在乎,段琴气消了没。 宋灼:“或许因为体内有你的内丹的缘故,香囊汇聚灵力时产生了共鸣。” 他解释道。 娘的,小爷的内丹在自己体内时啥功能都没有,跑到宋灼身上居然6到不行,这简直不可置信。 宋灼挑了挑眉:“看你的样子,我是不是应该知道些别的事?”段琴当即充愣装傻:“知道什么?该知道的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话题一转:“话说回来,昨日你分明一心求死,今个儿怎么变着法子求生?莫不是一直在捉弄我?” 宋灼眼神黝黑,犹如深潭:“求死为重诺。求生...”他顿了顿:“是因为,邵遐举的事疑点重重。” 求死为重诺,只重你的诺。求生只为不满足,不满足只拥有甜头的一夜。 宋灼要的是日日夜夜,永不分离。 即使穷途末路,不死不休。 没几天,流言起。 沸沸扬扬的流言只传递一个消息:国师不满左相反对炼丹之事,因而害死了左相。 邵遐举平时为人正直,颇受百姓爱戴。 很多人自发去衙门为左相击鼓鸣冤。 事情朝着扑朔迷离的方向发展。 到最后,皇上李承怀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因为左相死的那天,季道域确实去过地牢。也就是说,他是见过左相的最后一个人,他见过之后,左相就莫名其妙的“自杀”了。 宋灼也一度对邵遐举的自杀表示疑惑,他可以翻身,翻不了身大不了辞去左相之务,皇上念着昔日的旧情,不可能赶尽杀绝。 可若是季道域杀了左相,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那些左相身前不敢做声的人,在左相死后纷纷要求查证此事,不能让一国之相死的不明不白,那才是国之辱国之恨哪。 季道域身居地牢,仍云淡风轻。 因为有心人的安排,他住进了邵遐举待过的牢房。 墙上“国泰民安”四个大字触目惊心,仿佛在宣泄着亡人心中的一腔怒火和无奈。 左相真的是一个好人臣,可惜的是,不能为之所用罢了。 真让那群伪君子失望了,季道域不怕鬼,更何况是这小小的死人待过的牢房。 每日,吃吃睡睡,好不悠然自得。 内阁大学士付闯被任命调查此案。 付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效命的直接对象是皇上,从不站队,因而是最好人选。 付闯:“季国师日理万机,为何单独去见左相?” 季道域:“有人传信给我,说左相要见我一面。” 付闯眯了眯眼:“也就是说,在皇上下旨任何人不得见左相时,你还是跑去见了?” 付闯当真不容小觑,话里有话,都是陷阱。 承认就是藐视皇权,不承认就是杀左相的凶手。 季道域神色冷漠:“是!” 他很不开心,不是因为被当成凶手,而是因为要说很多话,很累很烦很讨论交流。付闯:“你与左相本就政见不同,你宁可藐视皇权也要见左相,就仅仅只是为了说几句话?” 季道域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付闯:“左相同你说了什么。” 季道域抿了抿唇:“他只是劝我不要在炼丹,荼毒百姓了。”付闯显然不信:“左相劝你,你听也可以不听,他自杀又是作甚!” 季道域:“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付闯是个好性子,听了此话也不气。 付闯:“你看到他,是什么神情?激动平静,还是那种愤怒的想杀了你。” 季道域记得邵遐举的神情,可以说能记上一辈子,可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刻意顿了顿,假装自己在想:“他看着我,表情很复杂。似乎觉得找我来不是一个很好的抉择。” 付闯:“你先前可与左相有过私下接触。” 季道域:“无。” 付闯:“也就是说,牢中一见是唯一一次单独见面?”季道域:“是。” 付闯:“牢中仅仅见一面,左相就能认为你会像他所说的不再炼丹,他好对得起天下百姓,了无心愿以身赴死?”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左相是季道域所杀。 季道域心情平静,极不容易被激怒:“我比任何人都好奇,左相为何自杀。换言之,如果我单独去见左相,别人知晓了,我却还是选择杀了他,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我杀的吗?” 付闯:“也许,你是太自信自己的手段了,认为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季道域沉思,黑眸淡如水:“我居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你心里也承认了,我说的也有道理。” 一百七十二章 有理有据,我竟无言以对 不承认不否认,这件事陷入了僵局。第一轮拷问“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三日后的夜里,李承怀终于坐不住来寻季道域了。 李承怀开门见山:“你可是真杀了左相?” 真杀了,李承怀也会护着自己,因为他想要长生不老。 可李承怀像别人一般怀疑自己,季道域竟难得的有些复杂的感觉。 向来帝王最无情,有情却被无情抛。 不过季道域也好不到哪里去,互相利用罢了。 季道域波澜不惊说道:“微臣傻了才会杀左相。” 李承怀冥思半刻,左相是父皇钦点给自己,辅佐自己的老臣。 从小到大,李承怀早就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这也就是,为何知晓自己被玩弄股掌之间时,暴怒的同时更多的是伤心。 可,左相已经死了。 无论什么原因,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了。 李承怀咬咬牙:“你说不是,我便信你。” 可偏偏,仵作查出了一些细枝末节,左相极可能非自然自杀,而是被人伪造成自杀。 换言之,邵遐举是自杀的,是因为某种原因被迫自杀。 原本左相的尸体毫无异象,就等着下土为安了,偏偏这时流言肆起,尸体一时半会处理不得,只好放着。 仵作象征性又检查一番,岂料这时,左相的肚子隆起,剖开一看,竟是一群密密麻麻不知名的虫子。 此事震惊上下朝野,昔日边疆战事起,就有士兵死相惨烈,腹中全是虫子。 今时,一国之相竟死的如此屈辱。 莫不令上下哀恸、气愤和羞辱。 原来这是邻国苗族常用的蛊术,听说被下蛊者就会听命施蛊术者,蛊会日渐长大,直到成型为成年的虫,就会吃下蛊者的内脏。 当真是丧心病狂! 当即有人冲动提议攻打邻国。 李承怀陷入深思中,这事不再是只是一个左相因为愧疚而自杀,可能还涉及两国纷争。 若真是有心人设计,那么左相做阳奉阴违的事只是单纯的被控制了? 邻国休战数年,今日重现蛊术,是有备而来,还是别的原因? 一时间,李承怀五味杂陈,他竟错怪了左相。若季道域真的牵扯此事,还充当了某种角色,李承怀眯了眯眼。 他潜意识不想杀季道域。可是现如今,若真的难保,那就不得不杀。 付闯盖棺定论季道域的恶行:“季国师,你可还有话要说?” 季道域嘴角轻弯:“挺有理有据,我竟无言以对,可是证据呢?”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付闯扔出一个手掌大的蛊盒:“这是在你的府上找到的,你可还有别的话要说?” 季道域挑眉,装作惊讶的模样:“这么重要的证据,我居然放在府上?我可真是不小心。” 付闯还是那句话:“你过于自信,以为无人能抓得住你的把柄。” 季道域气人的本事自是有的:“过于自信的人是你,你一开始一口咬定我是凶手,接着你负责的左相的尸身发生异常,你的人又在我府上找到所谓的证据。这一切真的,太巧了!” “荒唐!”付闯暴怒一掌拍在桌上。 他是皇上钦点的委以重任查案的人,却被季道域说成假公济私! “想屈打成招吗?”季道域轻飘飘的挑衅:“来打我啊。” 付闯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偏偏季道域动不得骂不得打不得,风口浪尖,当要谨慎:“你若无话可说...” “有话可说,可同你说,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太累。我要面见圣上。” 付闯禀告了李承怀,李承怀犹豫半刻:“朕便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承怀去了天牢。 季道域闭目养神,心里早知李承怀来了,可就是没做声。 李承怀也不语,十分沉的住气,便坐着等。 不远处,还有犯人受刑的哭喊声。 季道域开口道:“左相之事处处蹊跷,皇上是怎么看的?” 李承怀只给出一句模糊的话:“朕必找出元凶,会给左相一个交代。” 季道域又问:“皇上是明君,已然为左相之事追悔莫及。若再次发生‘左相之事’,皇上又该如何?” 李承怀不语,帝王擅长心沉似海。 季道域所言非虚,朝堂之上反对炼丹之事大有人在,若此时,有人借此事除掉国师,也不无可能。 李承怀对季道域的感情很复杂,既心怀怀愧疚又依赖着。 季道域让他很舒服很熟悉,那种熟悉和内心深处的渴求相呼应。 那种肆虐的暴躁的不安的因子在跳舞在叫嚣。 李承怀内心隐隐动摇。 孰轻孰重,开始模糊界限。 似乎什么都很重要,又似乎什么都不重要。 人间之事总是不尽人意,即使是皇帝,与他人而言,并无不同。 季道域趁热打铁:“臣有一事要说。” 李承怀:“说。” 一百七十三章 赏花宴 季道域微微顿了顿:“不老仙丹已经炼出来了。” 不老仙丹是他的保护层,只要皇上在乎,只要人不想死,他都能重整旗鼓。 李承怀微微睁大双眼,眼里带着惊异的光芒:“当真?” 季道域:“只是怕让皇上白开心一场,因而未及时禀告,不过私下已寻了药人试用。” 李承怀催问:“效果如何?” 人性惯常贪婪,皇上也不例外。 季道域道:“死了三个药人。后在此基础上改良了方子,终于有一个药人返老还童,只是...还稍微有些麻烦,臣不敢隐瞒。” 李承怀:“后遗症吗?” 季道域面具下的眼神黝黑深沉:“那个药人时常出现幻觉。但若皇上给臣多一些时间,臣相信必会很快找出解决之法。” 若不杀季道域,堵不住悠悠之口。若杀了,唾手可得的仙丹就没了。 李承怀微微沉思:“爱卿说的对,若再次出现‘左相之事’,朕才真的愧对列祖列宗。” 季道域赌赢了,但他知道只是一时之赢,涉及到江山社稷,李承怀多少是明智的。因而,季道域知晓,若自己真的炼成了仙丹,那么,那一天,必是自己的死期。 朝廷动荡,左相屈死。 这一切都令李承怀头晕脑胀,当皇帝太久了,久到会麻木不仁,也会从麻木中开出自我厌恶的花来。 李承怀出了天牢,头顶的太阳炽热,却也温暖不了他久居高位凉透的心,喝的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往诗贵妃寝宫奔去。 宫人来不及禀告,诗贵妃见了李承怀十分欢喜,还未请安,李承怀抱起诗贵妃往床上扔去,动作十分粗鲁,他将他所有的不满不快全发泄在诗贵妃的躯体上。 好久,寝宫才恢复了安静。李承怀脑子放空,眼睛里也无焦距,就像个迷途不知路的孩子,一动不动的躺着。 诗贵妃浑身都疼,却只是轻轻说道:“皇上可是不开心?” 李承怀轻轻嗯了声。将诗贵妃抱紧,嘴唇轻轻贴在她的眼睛上。 诗贵妃初识李承怀时,李承怀就表达了自己的爱意,他说很喜欢自己的眼睛,灿若繁星,明若彩霞。 那时起,李承怀就爱吻诗贵妃的眼眸,但他从不吻诗贵妃的唇。 事实上,李承怀从不吻任何妃子的唇,这在宫殿已不是秘密的事。 诗贵妃虽心里有些失落,但隐隐还是觉得自己对于李承怀来说是不一样的。 至少,李承怀不亲别人的眼睛。 她的心头又甜又痛。 爱上帝王,就是爱上孤独。 诗贵妃眼眸一转:“御花园的花都快开了,待天气好些,臣妾想办一个赏花宴,邀请众贵女前来赏花,皇上觉得意下如何?” 这般一说,倒是提醒李承怀了。 李承怀道:“朕着人安排下去。” 他宠诗贵妃,只是单纯的觉得普天之下只有她,不会离开自己。 诗贵妃笑的如沐春风:“那就多谢皇上了。” 赏花之事,哪用得着皇上亲自安排? 诗贵妃头脑聪明,心思活泛。 提出赏花邀贵女,不过是给皇上一个提醒。 她的聪明悄无声息,只是无意提醒,既保全了皇上的颜面,又没有干预朝堂之事。 只要邀请臣子家贵女来赏花。右相家必在其列。 而今,左相身死,右相独大。 偏偏右相一贯明哲保身,做事滴水不漏。 他不漏,总有人会漏的。 钟山嫡子乃钟晟,其人刚愎自用。钟晟之妻伍云,性子尖酸刻薄。倒是天生一对。 庶子钟旻,字离落。其人温和如玉,其妻梁施施,温婉绝美。夫妻二人是京城里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 右相若退,嫡子必继承其位,偏偏钟晟难堪大任。而钟旻却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是矛盾点也是对皇上而言有利的点。 伍云和梁施施皆在被邀请赏花之列。 百花盛开,自是绝美。仿佛有开不完的希望。 诗贵妃一边与众人交谈甚欢,一边观察伍云和梁施施的表现。 伍云嗓门大,爱出风头,什么都要压人一筹。 京城盛传钟晟与伍云貌合神离,现如今看来,不假。 反观梁施施,坐在那儿,只是微笑着听他人言,若不细细观察,竟觉得她没来似的。 举止言谈高出伍云几筹。 诗贵妃很快摸清了状况,心中有了结论:“我在宫中闷得慌,幸而各位姐妹相陪,今个儿一起赏花,倒是快意。” 众人自是客套。 诗贵妃轻轻眨了眨眼,有些难得的娇羞和调侃:“这位便是京城盛传的‘神仙眷侣’”? 此话一出,伍云当场变了脸色。 一百七十四章 结发为夫妻,祸福相偎依 梁施施心生不安,不知诗贵妃是有心还是无意,面上不露声色,含笑有礼:“惹诗贵妃和众位姐妹笑了。其实是因为,有一回同我家夫君去街上采买,岂料肚子忽然不适,许是平日太过娇弱,竟连路也走不得了。可距离上马车还有段路,夫君还有要事作,实在等不到我恢复,这才抱着我上了马车。不巧,又被夫君的友人看到,这才惹了笑话。” 当下有人打趣:“怕不是你家夫君有事要做,而是心疼你罢了。” 梁施施便也含羞低眉,心里一片微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被捧着越高的人,摔得越惨。 伍云脸色越发难看,谁人不知,她同钟晟三天小吵两天大吵,钟晟娇妾成群,根本不入自己的房门。偏偏弟媳关系惹人羡慕,这一对比,让自己的脸往哪里搁? 诗贵妃轻笑,眼睛看向梁施施:“昨日,还同皇上说到你们,本宫实在羡慕的紧。今日本宫第一回见你,却觉得十分有眼缘。”说罢,从手中褪下玉镯:“这个便送你吧。” 梁施施闻言一怔,被贵妃赏赐,这是绝无仅有的荣耀,可梁施施心中一汪清泉被搅得翻滚。 众人嫉妒的眼光先不提,就是她这大嫂,也顶顶不好对付。 可礼仪还得做足,当即起身福礼:“多谢诗贵妃赏赐!” 回去途中,伍云嗤笑,说出的话非常难听:“嫡庶有别,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施施,你说是不是呢?” 梁施施轻笑:“大嫂说的是!” 与梁施施说话着实无趣。 骂她嘲讽她,她皆是一副听不懂低眉顺眼的模样。 就像一拳头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 沉默对峙了会儿,伍云瞪了一眼抬步上了马车。 梁施施婢女秋月十分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小声呢喃:“小姐,你怎可如此被她欺负?奴婢就觉得此事应该告知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 她脸色凝重:“夫君日理万机,我们不可给他增加负担,家和万事兴。” 回去时,她将赏花宴上发生的事同钟旻说了,决口没提伍云,钟旻听后一言不发。 梁施施心里极有主意,可她向来以夫为天。 她试探性的问:“夫君心里可是想到什么?” 钟旻无奈的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他的夫人:“皇上这是有意要抬举我。” 左相已死,右相独大,皇上自是忌惮,可若是让右相府出现内乱,皇上便可坐山观虎斗,高枕无忧。 历来,长幼有别。即使庶子有才。 钟旻这是刀架到脖子上,即使他无意相争,可依钟晟睚眦必报多疑的性格,钟旻也无退路。 况且,他的父亲,钟山,态度不明。 鹿死谁手,还真的不一定。 钟旻也不是全无防备,或者说为了等这一天,他准备良久。 钟旻收敛心神,轻轻的将梁施施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争,不如不争,你可害怕?” 梁施施轻轻摇头,换上坚毅的眼神:“结发为夫妻,祸福相偎依。只要夫君在,我就有了盾,什么都不怕的。” 钟旻轻轻在梁施施额间落下一吻:“得妻如此,我之幸。” 最近钟晟甚至宠爱一小妾,伍云顶着一肚子火气,一脚踹开小妾白日紧闭的房门,看到自己的夫君正行周公之礼。 旁人看到此情形,要么暴跳如雷要么羞愧难当。可伍云和钟晟都不是省油的灯。 钟晟动作越发大力,伍云云淡风轻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尝。 倒是小妾先红了脸,大气也不敢出。钟晟一口咬在小妾的肩膀处:“快叫,爷就喜欢听你浪!” 小妾余光看了伍云一眼,多少还是放不开,发出的声音也十分不动听。 毕竟,伍云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手上的人命十个手指数不清。那些人命皆是和钟晟暧昧过的女子。 钟晟颦眉,心里自是不满意,草草结束,穿衣起身,心里恼着伍云坏了自己的好事:“你来做什么?” 伍云嗤笑:“我来是看看你关着房门在干什么大事!哼,果不其然...”她品了一口茶:“我说过,你喜欢谁宠谁我都能接受,但是同样的,你得保证我右相夫人的位置。” 钟晟:“右相的位置本就属于我的,你还怕什么!” 这个草包! 伍云越发不屑:“我能怕什么?该怕的人是你!” 小妾已然穿戴好,钟晟一挥手,小妾弓着腰退了下去关上房门。 钟晟:“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 一百七十五章 钟旻受伤 伍云眼角闪现一丝嘲讽:“诗贵妃今日谁也没赏赐,偏偏赏了你那好弟媳。还说梁施施合她眼缘。你说这代表着什么?” 诗贵妃没有娘家,也没有兄弟姐妹,是皇上巡游时偶遇的农家孤女。 若说诗贵妃拉拢人,那只有一个可能,是皇上的意思! 钟晟当即眉眼冷肃,指关节捏的发白:“古往今来,嫡庶有别。我是家中的嫡长子,钟旻不过是姨娘所处,还能翻到我头上去不成!”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事到如今,钟晟还自欺欺人。 伍云:“嫡庶确实有别,可那也得看你爹在不在意。” 按理说,钟晟钟旻已然成年,该说的都该要说了,偏偏钟山什么也没说,对他几个儿子一视同仁。 其他的兄弟钟晟从不在意,可钟旻木秀于林。这几年的风头,隐隐盖过自己。 若是皇上属意钟旻,这一切就完了。 钟晟道:“这几日,你同梁施施走近些,套套话。” 伍云不乐意了:“那块木头,八竿子打下去也打不出一句话来。从这下手,你还不如从你弟弟那下手。” 钟晟对钟旻的感情十分复杂。 不是因为钟旻难对付,恰好是因为非常好对付。 从小到大,他抢钟旻的东西,钟旻从不气,甚至见到自己,还恭恭敬敬叫大哥。 自己让他往东,他从不往西。 钟晟想到此,还是在香满楼设宴单独邀请了钟旻,说是兄弟俩叙叙旧。 这在钟旻的意料之中,他这大哥,狠毒,却也是摆在明面上的狠毒。 若有一点事不合心意便会当场发作。 而赏花宴之后,钟晟势必会听到风吹草动,依他的性格,会将所有的潜伏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这鸿门宴不去也得去。 梁施施心生难安:“夫君,你...可以不去吗?” “我大哥既然敢明目张胆的邀我,就不可能明面上对我怎么样,顶多言语羞辱一番,从小到大,我也习惯了。”他轻轻捂住梁施施的耳朵:“就像这样,什么都听不见不放在心上就好了。若我猜的没错,大嫂很快也会来找你,你就学我。” “好,学夫君。”她也轻轻抬手捂住钟旻的耳朵:“听不见。” 两人心心相惜,温存了会儿,钟旻出了门。 待钟旻走后,梁施施心里又惊又怕,钟旻曾对她说过,若有事,便去寻宋大人。 她匆匆写了封信给秋月:“务必送到宋府亲手交到宋大人手上。” 秋月郑重收下信:“秋月必会带到。”说罢从府上小门出去。 宋灼收到信,是在一个时辰后。 秋月等着回去给自家夫人回信,茶水爷没顾得上喝一口,宋灼看完信倒是不慌不张。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让她放宽心。” 秋月当下为难:“大人,这...” “离落兄断然不会有事,就说这是我保证的。” 见宋灼如此肯定,秋月料想宋大人有了主意:“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夫人。” 梁施施才得了诗贵妃厚爱,明眼人都知这是谁的意思。 除非,钟晟是个十成的傻子,才会不解帝意,也看不清局势。 但宋灼多少还是放不下心来,若钟晟被眼前的富贵和浮云遮蔽了双眼,真的做出丧心病狂之事呢? 宋灼一时赶不过去,便转头对段琴道:“帮我一件事。” 段琴挑了挑眉:“帮你救钟旻?行啊,求我啊。” 宋灼面无表情:“你去救文竹的时候顺道救一下钟旻。” 段琴:“求我啊。” 宋灼不言,两个人就这么耗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段琴气的直磨牙:“看在文竹很可爱的份上,我姑且跑一趟。” 段琴闪身而去。 宋灼耳边只回响一句话:文竹很可爱,文竹很可爱... 他想了想脑海中的文竹,爱笑爱说话,笑时很夸张,嘴角上扬,眉飞色舞,就像春日的阳光。 他对着项林挤出一个春日般的微笑来:“项林,你觉得今日我哪里不同?” 项林仔细看了看宋灼笑的僵硬的脸:“大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表情有些惊悚啊。 宋灼闷着气:“我很舒服,你下去吧。” 段琴赶到时,钟旻和钟晟早已不在香满楼了。 掌柜的告诉段琴,半小时前,二位公子就离开了。 段琴道:“看向我的眼睛。”慢慢催动摄魂术。 掌柜当即知无不言:“小二上菜时曾听钟大公子说要请钟二公子去游湖。” “多谢。”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蔓延。 段琴赶到时,湖边火光泛滥,湖中心船上兵戈声不断。 段琴大骇,飞到船上,去寻钟旻和文竹。 一百七十六章 清醒时亲狐狸,感觉...还是不怎么样。 黑衣人见人就砍,早已杀红了眼。 段琴手劲一甩,将身后举刀的黑衣人甩到水里,又擒住一个黑衣人:“钟旻在哪!” 黑衣人不语。 摄魂术不好用了? 关键时刻怎能失效! 段琴扼住黑衣人的脖子微微用力:“在哪!” 黑衣人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 原来都被剪去了舌头。 何人如此心狠? 游船摇荡,杀伐不断。 段琴屏气凝神,细细分辨声音,嘈杂的声音中,文竹微弱的气息越来越清晰:“救命...” 在水底。 在文竹快要窒息之时,有一双手捞起了她。 她微微睁眼看到了段琴:“少爷....在船上,救...” 话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段琴去寻钟旻时,钟旻满身是血,胸口中了一刀,伤及内脏,十分危险。 段琴从很早开始就没来由的相信宋灼,他相信宋灼不会出错。 因而在宋灼说钟旻不会有事时,段琴也是信着不会有事的。 即使,宋灼让她来看看,也不过是确保万无一失。 岂料,钟晟那傻子不按常理出牌。 这人,怕是活腻了! 钟旻已是有气进无气出,怕是命不久矣。 段琴尖细的手指插进自己胸口,取出心头血,涂在钟旻唇上。 将钟旻和文竹背回宋府时,宋灼目瞪口呆,不可置信:“我...居然...失算了?” 段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项林秘密的请了大夫前来,段琴马不停蹄回到自己的住处关了房门打坐疗伤。 宋灼敲门:“我能进去吗?” 段琴:“不能。” 门外的人没离开。 段琴开口:“你怎么不守在钟旻身边?” 宋灼:“我又不是大夫。” 理是这个理,怎么听他说这么奇怪呢。 宋灼忽然说道:“对不起。” 段琴:“你居然和我说对不起?” 不可一世的宋奸人居然毫无征兆低头认错? 宋灼:“因为失算,自尊心有些受不了,想请你保密这件事,所以先道个歉。” 宋灼哪里看不到段琴发白的脸色,胸口处的衣服沾染了血,那不是钟旻的血染上去的,而是段琴的血。 钟旻看起来伤得很重,脸色却如平常无异,宋灼心里明了,段琴必是以心头血救了钟旻。 宋灼推门进来,段琴正在床上打坐。 他未睁开眼,却能感受到宋灼的靠近。 段琴打坐不可中断,又因为实在相信宋灼不会害自己便也没在意。 下一秒,自己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段琴微微用力挣开,却挣不开。 段琴:“松开。” 宋灼的话极有诱惑性:“我想撸你,而你可以吸收灵力,一举两得一箭双雕,要不要?” 只要被摸几下,就可以立马活蹦乱跳? 这买卖要不要这么好? 段琴眯了眯眼:“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段琴聚精会神肆无忌惮吸收灵力,那双手始终轻轻的顺着自己的发,像是宠溺像是满足。 害得,段琴心神不宁,远离宋奸人人人有责。 当下,加重法术吸收更多的灵力。 宋灼顺发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段琴觉得自己的唇微凉,睁开眼,就看到宋灼好看的眸。 他一手用力推开宋灼,擦了擦唇:“丧心病狂的人类!” 岂料,宋灼很轻易的就被他推倒在地,浑身冒着冷汗脸色比自己的还白。 吸收灵力对本体而言伤害很大。 段琴一直都知道。 可本体成了宋灼后,段琴肆无忌惮的吸收着,又因为宋灼这个妖孽命硬。段琴就产生了宋灼是强大的是坚不可摧的幻觉。 直到这时,才知道,他只是一个凡人,他会出错,也会轻易的死掉。 “你怎么样了?”惯常爱和宋灼顶嘴的狐狸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宋灼扯了扯嘴角,还是平日欠揍的表情:“清醒时亲狐狸,感觉...还是不怎么样。” “娘的,被你亲,才更不怎么样!” 宋灼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语气散漫而认真:“不管是钟旻还是别人,即使是我,就算伤了死了,你也不需要掏心头血救,不值得。” “我若不救,你和梁施施可就没得交代了。” 宋灼:“我为什么一定要有交代?” 段琴:“钟旻是你的好友,不是吗?” 宋灼的神色有些疲惫,嘴巴还是那么臭,说出的话还是那么的冷:“是我的好友,不是你的。所以你可以不救。” 段琴故意道:“若哪一天你死了,我真的就不救了。” 宋灼听言反而神色舒展,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做妖怪就应该要自私,你一定要记得今日答应我的话。” 一百七十七章 回击 宋灼这是为了他着想? 这实在令狐狸匪夷所思。段琴认识宋灼可不是一两天了,宋灼在旁人面前还装装,倒是在自己面前真实到不能再真实了。 莫非这又是为了活命而想出的怀柔计? 段琴虽想的透彻,可不知为何,心头一软。 宋灼:“毕竟,你给人喂了心头血,就过来吸我的灵力,我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为了我着想,麻烦你别到处泛滥同情心。” 宋灼向来如此,一张嘴几句话,就能让所有的美好和温情消失的一干二净。 段琴炸毛了:“是你上赶着要我吸灵力。” 宋灼别过脸:“我要不给你吸,你就要取内丹。我是为了保全性命着想。” ... 幸而段琴救得及时,钟旻一条命算是保下来了。待大夫包扎完,开了药。他已经从昏迷中醒来,见到宋灼,苍白的脸上微微含笑:“我真以为自己死定了,幸而有凤阶兄。” 宋灼黑眸微沉道:“是令夫人通知的我,要谢你就谢你夫人吧。” 绝口没提段琴。 想到梁施施,钟旻目光温柔。 宋灼又问:“钟晟这人,捉摸不透。一向精明的他居然在此刻对你赶尽杀绝?” 照理来说,赏花宴之事天下知晓,他多少冲着皇上的颜面收敛些。至少等风头过去再说。 钟旻同样不解:“我大哥为人骄傲蛮横,向来不将我们这些庶子放在眼里。” 宋灼道:“既然他敢做,我们何不再给他添一把火?” 钟旻微微一怔:“可...他是我大哥。” “可你在他眼里,不过草芥。”宋灼给人一巴掌然后给一颗枣,点到为止:“论才学论为人,离落兄要高令兄几筹!事到如今,不如破釜沉舟,必会柳暗花明。” 钟旻的脸色微微挣扎,‘嫡庶分明’是先帝在世时一直强调的规矩。 可事实上,即位的却是年纪最小的李承怀。 那时,李承怀头上还有三位兄长。 大哥李承德,资质一般,为人懦弱,担不了大任。 二哥李承玉,是宫女所出,自然也没有优势。 三哥李承谨,吴贵妃所生,才学资质甚好。偏偏出游时遭贼人所害,尸骨无存。 皇上悲痛不已。没多久,李承德顺理成章当上太子。可当上太子的李承德没多久就暴露了本性,每日和宫女们厮混在一起,不理政务。 朝廷之上,开始有人弹劾李承德,一场以“嫡”为帝还是以“贤”为帝的拉锯战就此展开。先帝力排众难,终究保下了李承德太子之位。 李承德收敛了一段时间后,便又管不住色胆。后一回,醉了酒,对一个大臣之妻行了苟且之事,那大臣大怒,见先帝态度坚决,当场撞死在金銮殿上。 血溅三尺,先帝这才撤了李承德太子之位。 好长一段时间,太子之位虽空缺着,但先帝已然让李承玉接触政务,每每早朝之后,便唤他去御书房。 李承玉虽出身不高,却有帝王之姿。那时,朝廷拥护声高。 却无人想起默默无为的李承怀来, 岂料,先帝病重,谁也没料到,李承玉逼宫造反了。 那时,年仅十五岁的李承怀一己之力护着皇宫整整三日,终于等到林连泓将军归来平乱,这场内乱才了结。 先帝崩殂,以吴贵妃为首的众嫔妃皆被要求陪葬。 李承怀的帝位算是真正稳固下来。 先帝重嫡庶的规矩,才导致了内乱,若一开始,任帝唯贤,或许就不会出现此状况。 ,虽然李承怀有意要“扶”钟旻一把,可到底,李承怀也不能太过明显,若太明显,就是同先帝过不去,到时候内阁老臣又要拿规矩体统说事。 这一场博弈太难,同钟晟过不去,意味着自己也同父亲钟山撕破脸,站到皇帝一派。 到那时,家宅不宁,自己就是钟家的千古罪人。 钟旻眼中有着隐痛,却在心中下了决定:“既然我大哥不念旧情,横竖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还望凤阶兄助我一臂之力。” 宋灼:“离落兄自我入京城来帮了我很多,今遭此大罪,我必不会坐视不理。” 安抚了钟旻又商量了对策,宋灼回到书房时太阳西沉,段琴正坐在他的椅子上吃葡萄:“他醒过来了?” “恩。” 一百七十八章 世事难料,黔驴技穷 “当真是钟晟要杀他?”段琴想了想:“我虽未见过钟晟,但凡他还有点脑子,就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对钟旻下杀手。” “是的。”宋灼回答的很干脆,态度坦然。 段琴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宋灼与钟旻的对话可是一字不落的落入自己的耳朵里。 那时,宋灼分明引导钟旻:是钟晟害得他。 “若我猜的没错。此事是皇上在推波助澜。”宋灼道:“若你那时没去救钟旻,也自会有人去救。” 皇上害钟旻,再救钟旻,目的嫁祸钟晟,钟家有了内乱,于皇帝而言,是好事。 “那你既然猜到了,为何不同钟旻说?”这宋奸人做事越发扑朔迷离。 “因为,这是好事。”宋灼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不管皇上出于什么目的,结论就是钟旻能当上右相。比起钟晟,钟旻当上右相,对我来说,太过有利。” ... 钟晟久未从杀戮中回神过来,起先他邀钟旻香满楼一聚,话里话外敲打了一遍。 钟旻当即表态,以兄长马首是瞻。 看着钟旻低声下气的模样,钟晟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后一高兴,提议去游湖,又叫了几个青楼姑娘作陪。 岂料,华灯初上,一群贼子公然杀了过来,两兄弟皆是措手不及,身边护卫不多,很快抵挡不住。 那几名黑衣人武功高强。 钟旻中了几刀,鲜血流了一地。 钟晟吓得躲在桌下瑟瑟发抖,直到打斗声止,他才被自己人颤巍巍从桌子下扶了出来。 钟晟平复心情,派人去寻钟旻,却没找着,怕是被黑衣人扔到水里生死未卜。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心里凉了半截。 “小马,快去看看死了哪些人。” 很快,得到回报:钟旻的人死的一个不剩,而钟晟的人只是受了点轻伤,一个没死。 钟晟瘫坐在地,这帮人哪里是冲着钟旻来的!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钟旻何时死不好?偏偏是在自己相邀游湖时。 外人看来,钟晟必是忌惮钟旻,这才不念手足情,公然打皇帝脸,对钟旻痛下杀手。 此刻,不能慌,得好好想想应对法子。 良久睁开眼对心腹小马下令:“将外面的侍卫全杀了。” 小马大骇不解:“公子,这...” “一个不留。” 钟旻的人都死了,他的人也不能活。 最好死的旗鼓相当,才算将嫌疑去了一半。 钟晟又对小马道:“捅我一刀。” 小马犹豫:“小人不敢。” 钟晟催促:“快点!” 小马咬咬牙:“公子得罪了!” 岂料一黑衣人就在暗处,一直未曾离去,出手救了钟晟:“我就在这看着,你们谁也不许动。” 这黑衣人武功高强,钟晟自是不敢动,脸上直冒冷汗:“兄台若求财,我可以出更多的钱。” 黑衣人冷笑:“我不求财。若你还多言半句,我可就求命了。” 这黑衣人杀了这么多人,又目睹着钟晟杀了自己人,却又在钟晟想要刺伤自己时出手阻止。 他到底要做什么? 官兵很快赶到,包围了船,这时,哪里还看到黑衣人的踪迹? 钟晟眼神阴霾,这场暗算是计划好的。 目的就是将杀害钟旻的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世事难料,黔驴技穷。 ... 梁施施彻夜未眠,精神憔悴。 伍云推门而入,破口大骂:“都怪你这扫把星,就因为你,克死了你的夫君,还害得我夫君锒铛入狱。你怎么不去死呢?” 梁施施轻轻开口:“纠正大嫂三点,第一,我夫君只是下落不明。第二,能得皇家赏赐是我的福分。第三,你夫君锒铛入狱,是因为他自作自受。” 这话居然是从惯常懦弱、息事宁人的梁施施口中所出? 伍云有些没反应过来,待看到梁施施安静的表情和冷的过分的眼神,她倒隐隐有些怔住,回过神来,下意识一巴掌甩过去,却被梁施施一把捉住手:“如果你想给钟晟落井下石,尽管打我。” 一百七十九章 我不知 说罢松开手,微微扬起下巴,是挑衅,也是不屑。 钟旻被钟晟害死,伍云还要欺负这个弟妹,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子。 伍云冷静下来:“梁施施,你还有什么可横的!钟旻已死,你又无子。而我是钟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你永远都得活在我的掌控之中,永远!” 梁施施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他不会死的!” “你就自欺欺人吧。”伍云说罢仰天大笑,离去。 梁施施抿了抿唇,两行清泪从眼中夺眶而出。 不会死的,他答应过的。 ... 谣言满天飞,惊动了圣上,圣上大怒,天子脚下,官宦子弟竟做出如此丑事!简直败坏道德! 钟晟被押入大牢。他自是不认杀弟的罪名,事情陷入僵局之中。 这时,身受重伤的钟旻被人从河边发现,已然只剩一口气。 皇上对此事颇为重视,连派了好几名御医去给钟旻医治。 钟旻终于被救了回来。 却闭口不谈那日刺杀之事。 众人心里越发明了,必是钟晟痛下杀手。而钟旻为了保全右相府的名声,宁可自己受委屈。 多么识大体顾大局,可惜有这么心肠歹毒的兄长。 当然,众人看到的皆是宋灼引导着呈现给别人看到的部分。甚至谣言能这么快传遍京城,也是宋灼在暗箱操作。 因事情重大,钟旻伤未好透,便被叫去同钟晟对质。 连日来的牢狱之灾让钟晟精神崩溃,后得知,钟旻虽伤重但到底保全了性命,他开心的合不拢眼,就等着今日,钟旻能给自己作证,好扬眉吐气。 而钟旻却在与自己对视时,移开了目光。 钟晟当下心里一惊。 付闯受命此案,当下也不含糊,直奔主题,问及钟旻,可是钟晟害他时。 钟旻沉默了许久,最终摇摇头:“我不知。” 一听“我不知”三字,钟晟险些扑上来要打钟旻,幸而被人拦住:“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付闯心头更是不悦。 被皇上委以重任,是好事。 偏偏这几件事皆是烫手山芋,处理不好,便是得罪国师和右相,官官相护,这就相当将朝廷官员得罪了遍。 “肃静!”话声不大,却带着威严。 钟晟看向付闯,眼睛里带着奇异的光芒:“我知道了!这是苦肉计,钟旻是故意这么做的!就是为了嫁祸给我!”他看向钟旻,眼神发红,表情发癫:“你可真是狼子野心,你装的太好了!你不愧是戏子的儿子!你生来就会唱戏!” 钟旻因为动弹,伤口很快又将纱布染了个遍。 眼神哀伤的看着钟晟,却一个字也没说。 人们惯常只会同情弱者,而在这一点上,钟旻利用的淋漓尽致。 明眼人一看,只觉得钟晟在狡辩在强词夺理。 可事实就是个苦肉计。 钟旻要么不做,真正做了,却是做的最狠。 他腹中中的一刀,足够要了他的命,若不是段琴的心头血,怕是早就死了。 可既然救回来了,钟晟就不能活着。 他们兄弟俩,注定是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结局。 钟旻拿了刀,又在自己身上缓缓刺了几下,血流如注。 宋灼劝道:“你不必做到如此。” 钟旻摇摇头,态度决绝:“不这样,不行的。” 前途渺茫,人心彷徨。险中求生,绝处逢生。 满身是血的钟旻被宋灼派人“扔”到水边,恰好“有人”路过发现,这才恰巧保全了性命。 钟晟的表现和疯言疯语似乎在坐实他的罪名。 付闯又寻了那日跟在钟晟身边唯一活命的心腹小马问话。 这是小马第四次来回话。 前三回,他皆是一口咬定是黑衣人害的钟旻,黑衣人杀完人绝尘而去,因而,躲在桌子下的钟晟和自己这才保全性命。 可这次,他犹豫了。 钟晟不是省油的灯,他为了自己,毫不留情杀了这么多跟了自己多年的弟兄。 小马原以为,自己于他而言是不一般的。 可昨晚有人告知他,钟晟对他的家人下手了。 还道,钟晟留下他只为了给自己作证。 一旦没有作用,就会弃之如敝履。 这样的主子,值得自己拥护吗? 一百八十章 公堂对质 小马咬了咬牙:“黑衣人是谁派来的小人确实不知,但是公子事后杀光了他身边跟随多年的弟兄。” “小马!”钟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信从小就陪在身边的心腹出卖了自己:“你在胡说什么!” 付闯鼓励小马:“一字一句道来!今日本官在,谁也不能拿你怎么办。” 小马深吸一口气,声音仍是颤抖:“那日游湖,钟二公子遭贼人暗算后,他的人也死的一个不剩,奇怪的是,公子身边的人完好无损。公子怕惹祸上身,为洗清嫌弃,便杀光了自己人。” 钟晟听到此,冲上来就要手刃小马,幸而被拦住:“你疯了吗?” “是公子疯了,居然杀了这么多兄弟。”小马硬着头皮对付闯说道:“小人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公子做的,但如果是,小人也...不觉得意外。” 此话一出,让钟晟的处境雪上加霜起来。 事到如今,钟晟反而冷静下来,分析眼前利弊。 钟旻的沉默小马的指责都给自己定了罪,可是证据呢? 只要他一口咬定没杀钟旻,他爹是右相,必不会屈打成招。 钟晟当即道:“小马说的没错,我杀了我自己人是为了洗清嫌疑,事实上,那日黑衣人杀光了钟旻的人却没对我下手,我就有所怀疑,后来一查我的人一个没死,我就知道这脏水是洗不干净了,唯有让自己看起来也同样那么惨,才能扭转形势。” 付闯问:“那按照你说的,你应该刺伤自己才对,为何你毫发无伤,岂不是让旁人更加怀疑?” “谁说我没刺?”钟晟的语气越发轻松:“我让小马刺伤我,可偏偏黑衣人未离去,他就看着我们,不让我们有任何举动,直到巡逻的官兵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钟晟若害钟旻,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可若有人利用这点,反过来陷害钟晟呢? 付闯也开始怀疑,是否有人暗箱操作? 小马忽然开口道,他用光了所有的勇气,孤注一掷:“事到如今,公子还要骗人么?” 钟晟真的后悔一时心软,没有斩草除根:“你是何意!” 小马深吸一口气,磕了一个响头:“请付大人明察,公子绝对没有让我刺伤他。他杀光了兄弟们,独留我下来为他作证。后对小人吐言‘我若刺伤自己,岂不是要受罪?只要将舆论往有人想陷害我上引便可。’” 钟晟气急大骂,凌冽的眼神似乎要将钟旻刺穿:“当日,我第一个就应该将你杀了!你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就不为你爹娘着想吗?” 钟晟竟还有脸拿爹娘威胁他? 钟晟还以为自己不知:他早就将自己的爹娘赶尽杀绝了吗。 小马微微抬眼:“事到如今,公子还执迷不悟吗?小人不欠公子,可公子欠小人,欠兄弟们太多。”话一说完,唇角流血,人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原是小马来时就存了死的心思,在牙齿里藏了毒,只要一咬破,毒就会渗进五脏六腑。他今日指证,不管钟晟结局如何,他是无论也活不了的。 居然死了?他怎么可以死?! 钟晟看向钟旻,钟旻仍是一副悲悯、悲伤的神态。 钟晟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表情,仿佛那是一种贤者的伟大,是对弱者的同情。 钟晟破口大骂:“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个庶子!事到如今,你还再惺惺作态!” 钟旻抿了抿唇,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像是一幅总被欺负的模样:“大...大哥...” “谁是你大哥!我可没有一个做戏子的娘!你摆了这么一场大局,演了这么一出好戏,我真的要为你鼓掌才是!”说罢慢悠悠的拍了拍掌:“还有什么后招尽管使出来啊!我什么都不怕!” 钟旻微微摇头:“大哥,你错怪我了,我没有...” 所有人都在感慨钟晟的胡作非为,谁也没看到,钟旻低下头时,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偏巧,只有钟晟看到。 一百八十一章 钟山 钟晟心头大惊,脑中嗡嗡作响,世界仿佛静默了半响。 钟旻再抬头时,斟酌语句:“付大人,此事还存众多疑点,我大哥必不会残害手足,还请大人多多费心。” 付闯还未回答,钟晟却仰天大笑,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钟旻不管在这件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但一定是在推波助澜,赶尽杀绝。 “我娘从小就告诉我,谁都可以不防,但一定要防着你!可你从小到大,不管欺负你,还是抢你的东西,你皆是一副不在意讨好的模样...不会叫的狗咬起人来最疼,我竟被你戏弄到如此地步!大意,活该啊!” 钟晟娘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说钟旻不是省油的灯,钟晟为了证明钟旻是草包是省油的灯,三天两头找钟旻麻烦,钟旻受欺负了也不哭,脸上只是平静还带着讨好的笑。 仿佛天生不怕被欺负一样。 钟晟只当自己娘多疑了。 有一回,钟旻得了一只鹦鹉,能学人说话可有趣了。钟晟抢去玩了几天后腻了才还给钟旻。 那日,钟晟不知想起什么,回头在寻钟旻时,竟看到钟旻活生生掐死了鹦鹉,他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将鹦鹉扔到地上,很是优雅的擦了擦手。 四目相对,钟晟居然难得的有了几分慌张,却想到对象是钟旻,怎么也不能让自己落了下风:“你在干什么!”他吼了一声。 钟旻抿了抿唇,有些委屈:“鹦鹉发疯了,咬我。” 说罢,亮出右手,手背处有一道红印。 那一年,钟旻九岁,钟晟十岁。 半大的孩子,记忆浅,忘性大。 加上,钟晟换位思考了下,若鹦鹉咬了自己,自己必是也让这畜牲死无葬身之地的。 于是,不在怀疑钟旻。 时至今日,往事忽然清晰起来。 钟旻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心思重,还要可怕。 钟晟被押入大牢还需再审。 今日这场审讯一字不落的进了李承怀的耳里。 李承怀气的摔了杯子:“钟晟真是好大的胆子!” 钟晟错不在刺杀钟旻,也不在杀了自己人。而是一口一个“庶子”谩骂钟旻。 要知道,当今圣上可就是庶子出身。 偏偏皇上生了一通气,雷声大雨点小,怕是看在右相面子上,没有寻钟晟麻烦。 钟山倒是沉得住气,既不为二儿子主持公道,也不为大儿子求情。 告病在家,避不见客。 钟旻回来时,钟山正坐在廊亭内等他。 钟旻一向有礼,见了父亲,撑着伤体,下轿子给钟山请安。 钟山没有阻止这一行为:“今日,如何?” 钟旻一动作,血又渗透出来,后背冷汗直流:“回父亲的话,大哥在公堂上承认为了摆脱嫌疑杀光了自己人,后小马为了给他的兄弟报仇,指证大哥,可能是刺杀我的人。” 这话说得巧妙,钟旻算是表态了,不相信钟晟是凶手。 钟山微微拧眉:“付大人怎么说的?” 钟旻答:“容后再审。” 钟山只怕在钟旻回府前就知道审讯的一切,偏偏要问,不过是敲打钟旻。 钟山看向钟旻,似乎看不到他此刻的虚弱和流血的伤口:“你呢?你怎么看这件事?” 钟旻心一寒,钟山这是逼他表态:“大哥虽脾气不好,但我相信他不会残害手足。” 钟山:“接着说。” 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钟旻脸色发白,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只要为了钟府好,我都听父亲的。” 钟山严肃的脸略微松动:“先帝设二相就是为了平衡权力,今左相身死,我们钟府独大。树大招风,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钟府,这个时刻,我们更应该要一致对外。” 钟旻心中冷冽,从小他都知父亲钟山不待见自己。 但好在,钟山的不待见是一视同仁的,钟旻这才心中平衡,只认为钟山位高权重,国事为先,做儿子的要体恤。 一百八十二章 就这样挺好 钟山在钟旻心中是山是太阳是信仰是光明。 钟旻也想,若自己有日能为官,必定以父亲为榜样。 可是,终究是不一样的。 钟山的意思很明显:或许钟晟是对你下了狠手,但是那不重要,钟府最重要。 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大局为重。 嫡庶当真如此重要吗? 钟旻到底是个凡人,父亲对他的伤熟视无睹,却还要救钟晟。 钟旻心痛如刀割,心也干涸起来:“儿子明白了。” 钟山面色淡淡:“此事你无需插手,下去休息吧。” 他的爹不是他一个人的爹,他忽然意识到,钟山根本不把他当成一回事。若走投无路了,钟山可能会牺牲他来救钟晟。 钟晟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钟旻回到住处,梁施施忙迎了上来,见钟旻伤口又渗血了,心里一痛,眼泪不知觉流了下来:“来人啊,唤大夫来。” 钟旻没有生气的眼睛像是找到了让自己生下去的欲望忽然亮了起来,一把将梁施施抱在怀里:“事到如今,也只有你真正的关心我了。” 伤痕斑斑,不止是身,还有心。仅有的温暖让钟旻活了过来。 处理完伤口,梁施施见钟旻心事重重,想要为之分担,又怕让钟旻觉得自己太多事。 钟旻反倒自己开口了:“爹不让我插手此事,大哥怕是不日就要出来了。” 梁施施替钟旻难受着:“多事之秋,能理解爹的做法,你别太伤心。” 钟旻神色黯然,轻轻点头,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是啊,要理解。” 他将梁施施轻轻抱在怀里,在梁施施看不到的地方,钟旻的眼神阴鸷可怕,就像是黑暗中老鹰盯着猎物的眼:“只要我们好好的,没什么是不能理解的。” ... 近些日,段琴心里颇为难受,坐立难安。 那季道域关了小半个月,居然无罪释放了。 出来后,季道域行为收敛不少,只闷头炼丹,不举办祭祀也不在众臣面前出现,仿佛不存在一般。 起先,大臣们联名弹劾,请求处死季道域。 后,有人传出,不老仙丹有了眉头。 那些人的坚持纷纷松动,为了能分一杯羹,只怕讨好季道域还来不及。 邵遐举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人得向前看,得为自己着想。 季道域声明,此仙丹只能让人的容貌发生些微改变,效果不会太明显,还有出现一些幻觉,但不伤害身子。 所谓幻觉,就是会出现自己所想看到的人或景。 李承怀开始有所顾虑,但听到此话,坚决服用了第一颗不老仙丹。 他微眯着眼睛,神色放松,开始说一些深埋在心中的话:“季道域,你知道吗?今天审问了钟晟,他说了一些,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我却不想杀他了。” 季道域:“什么话?” 李承怀:“他骂钟旻是个可恶的庶子!朕也是庶子!朕气了一会儿就不气了。” 季道域引导他:“为何不生气?” 李承怀轻笑,眼里带着柔和的光:“不告诉你。” 他似是见到了想要见到的人,表情还是笑着,眼泪却汩汩的流了下来。 嘴巴喃喃自语,似是渴求似是恳求,更多的是卑微:“你来了,你怎么瘦了...我不许你走!!!” 这一喊,李承怀回过神来。 这一幻觉仅仅片刻。 季道域问:“皇上可是见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李承怀微微出神:“恩。” 他抬头看向季道域:“朕有没有同你说过,国师给人的感觉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正因为如此,李承怀莫名的相信季道域,甚至不顾龙体服了药。 季道域轻笑:“微臣常年带着面具,皇上从未见过微臣的脸,又如何得知我与你的故人像?” “感觉。”李承怀起身,欲走,回头看向季道域:“若朕想要看国师的脸呢?” 季道域当即要摘面具:“只怕微臣的脸吓到皇上。” “不用摘!”李承怀吩咐道:“就这样挺好。” 有时候朦胧的感觉让人心存希望,一旦接近事实,反而支离破碎。 “微臣恭送皇上。” 季道域抬眼时,眼神微微冷凝看向李承怀的背影。 一百八十三章 你这内丹是不是有副作用? 没多久,就传来谢家小公爷出外游玩时遭贼人所伤的消息。 后一描述,竟同钟旻那日受伤情形无异。 若说伤钟旻和谢锦晖是同一拨黑衣人,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只是单纯的为了杀戮而杀戮? 段琴百思不得其解,又或者说这群黑衣人背后有一个强大的组织? 左相死于边疆苗族的蛊术,现如今苗族又开始对别的王公贵族下手了? 可为什么不直接用蛊术,而是简单粗暴的拿刀砍呢? 宋灼引导性问:“谢锦晖受伤对谁最有利?” 段琴瞥向宋灼:“谢锦晖的兄弟?” 就像钟晟和钟旻一样。 宋灼表情颇有深意:“谢小公爷乃长公主所出,无人撼动他的地位。再者,长公主治家有道,手腕了得,谢锦晖的庶出兄弟们服服帖帖,无人有那么大的胆子。” 宋灼:“换位思考,现在谁正处于不利的处境?” 段琴脱口而出:“钟晟。” 宋灼眼睛示意接着往下猜。 段琴豁然开朗:“是右相。” 钟晟身上背着残害手足的罪名,若此时,有一群“黑衣人”在外头接着杀人,在牢里关押的钟晟不就洗清罪名了? 每一步,钟山都走的慎重小心,反复斟酌。 “刺杀的对象若地位一般,皇上睁只眼闭只眼,激不起大风浪。若地位非同凡响,恐怕惹祸上身。谢锦晖则是最好的选择。” 宋灼说的轻描淡写:“一、他在出游,时机恰当。二、依长公主跋扈的脾气,爱子受伤,必要将此事闹大,皇上都得惊动。就算皇上不想放了钟晟,可也得给长公主面子彻查此事,只要彻查,那就表明钟晟无罪。又或者说,皇上此刻放了钟晟对他而言有利无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钟晟必会视钟旻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乐观其成右相府不得安宁,只要钟旻稍显弱势,皇上适时提携一把。” 段琴啧啧舌:“以往左右相权力平衡,朝政安稳。现如今,左相不在,皇上利用右相府内部矛盾,重新掌控平衡。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何不重新选个左相?” 宋灼眯眯眼:“左右相分设的初衷是为了防止权力集中,一相独大,控对朝廷不利。其次,是为了分散皇上的权力,规劝并避免上位者做出错误的决定,导致国家动荡。” 段琴明了:“皇上这是要收权?!” 宋灼点头:“右相必是早就猜到皇上的心思。可他不得不救钟晟。他所做的只能是不动声色的维持皇上所要的平衡。” 钟旻的背后是皇上,钟晟的背后就是右相。 这不是钟旻和钟晟的私人恩怨,而是皇上和右相之间的博弈。 段琴接过话:“皇上心里踏实了,才不会对右相府做出别的动作。” 宋灼下意识温柔的揉了揉段琴的脑袋:“真聪明。” 段琴伸出手使劲揉了揉宋灼的脸:“你也很聪明,推理的就和自己亲眼看过亲自做过一样。” 宋灼也不顾段琴语气里的调侃:“推理不难,只要想象自己处于那个身份就好。” 当然,只有心思相通者才会了解对方的做事及手段。 一般人,单纯了,涉世太浅了,就算身处那个身份也料不到对立面者的心思。 何况只是想象。 段琴:“你总是让我怀疑你有没有人性这个东西。” 宋灼微微一叹气,表情愁苦:“自从吃了内丹后,我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情,越来越没有人性,你这内丹是不是有副作用?” 段琴一听,下意识摆脱嫌疑:“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和我的内丹,你很有情也很有人性。” 要是让宋灼知道自己的心脏被他的内丹吃了,后果不堪设想。 一百八十四章 小爷来治愈你的心灵 宋灼表情疑惑,似信非信:“是么?可我觉得我近些日都不爱笑了。” 段琴继续拍马屁:“大人笑时风华绝代,不笑时更是英俊潇洒,各有各的好。”为了表达自己的话真的不能再真了,默默补充一句:“可我觉得不笑时更好。” 宋灼喟叹一口气:“那我还辗转难测,难以入睡。” 段琴继续夸:“大人肯定心忧国家大事,下回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说到天亮都可以。” 宋灼:“有时晚上还觉得饿,总是吃不饱,许是府上的伙食不合口味。” 段琴:“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怎么敢让你麻烦呢。”宋灼道:“就随便弄几个菜就好了。” 几个菜?还随便? 段琴咬牙切齿,完全没想到,宋灼几句话,就让自己又成为了他的丫鬟。 得让宋灼别深想下去,段琴忙转移话题:“你既然知晓了事情全过程,为何不告知钟旻,反而劝他去争一把?” 争了,那就表明钟旻与钟山为敌,与整个钟府为敌。这不是将自己的好友往火坑里推吗? 宋灼语气波澜不惊,仿佛觉得这是一件小事:“这场游戏,除非是钟山放权或者皇上不再收权,才能结束。” 钟旻是宋灼的好友,宋灼帮钟旻情理之中。 但...对象是宋灼,就觉得做什么都颇有深意。 仿佛在算计什么? 段琴直白的问:“宋灼,你在这件事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宋灼:“我的角色是没有角色。” 段琴自是不信:“可你极力劝钟旻,这很不寻常,即使你说的都有道理,但你一定有自己的私心。” 宋灼轻笑:“知灼莫过琴。” 段琴:什么鬼!小爷才不想知你。 宋灼道:“你还记得你在李员外府上截走的那封密信吗?” 都是暗号,完全看不懂。 段琴点头:“记得。” 宋灼:“那封信解不开,信的最后盖了一个章,我便从这章下手,岂料查到了左相头上。” 段琴知晓,那时起,宋灼就同邵遐举作对。悲哀的是,邵遐举直到身死,也不知害自己的人是谁。 段琴等着下文,岂料宋灼轻轻将手按在胸口:“忽然有些闷,也不知是不是内丹的副作用。” 段琴忙道:“绝对不是内丹的缘故,绝对是因为大人思虑过多,忧心朝政。” 宋灼低低叹一口气,小声似是呢喃:“你说是就是吧,这个时候,要是有什么抚慰身心就好了。” 宋灼说过,撸小动物,可以治愈他疲惫的心灵。 段琴曾言:为何不养一个? 岂料宋灼看向自己:一个已经就够了,再养一个,会气死。 得!自己欠宋奸人的!还能咋滴! 段琴变回原形,小屁股一拱一拱往宋灼手心钻:“撸吧。” 见宋灼诧异。 段琴道:“小爷来治愈你的心灵。” 宋灼撸狐狸已经撸出经验了,他知道狐狸喜欢轻轻顺着毛发摸,还喜欢有人捏他的小耳朵,末了,帮他挠挠肚子就更好了。 当然,醉酒的狐狸还喜欢有人摸他屁股处的凸起。最好能吹一吹。 宋灼觉得手都坏化了,何况是心? 面上不显,继续说道:“后发现左相私下与众官员有来往,其中有好几个官员好男妓。” 段琴舒服的眯起眼:“左边也挠挠。” 宋灼:“左相府上有我的眼线,她曾说在左相书房发现了一个暗室,和李员外家一样。我派暗卫监视左相府,发现半夜时,好多少年秘密进入左相府。” 种种迹象表明左相是杀害阿释的凶手。 那人手上动作越来越慢,似是在想什么。 段琴下意识舔了舔宋灼的手,想要让他不要那么低落。 宋灼深吸一口气,声色低哑:“于是,左相入狱时,我推波助澜了一把。” 一百八十五章 居然有人能摆布你?我想和他拜把子! 他的忽如其来的低落源于愧疚。 段琴猜到了宋灼接下来要说的话。 宋灼:“害死阿释的可能不是左相。他或许还是一个好左相。” 段琴虽猜到,依旧很吃惊:“你居然又出错了?” 一回是笃定钟旻不会有事。二回是笃定左相是凶手。 宋灼目光微微一动:“恩。” 段琴讶异:“你居然这么干脆的就承认了?” 宋灼道:“我是枚棋子,被人摆布了。” 这简直是惊天消息!! 段琴咽了咽唾沫:“居然有人能摆布你?我想和他拜把子!” 宋灼不悦段琴的话,加重力道揉捏着狐狸的耳朵,这个力道对狐狸而言最合适:“此人身份必不凡。无论是皇上还是右相,都在怀疑之列。所以于我而言,钟旻去争,是最好的选择。” 段琴感慨:“凡人可真烦人。” 宋灼:“妖怪还经常作幺蛾子。” 段琴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宋灼:“打破平衡。” 打破右相和钟山的平衡? 一个小小的状元郎胆儿真肥,口气还不小。 等等!这一来一回的要花多少时间? 段琴警惕时,毛茸茸的耳朵会竖起来:“宋灼,我们先不说这堆破事。你就说你什么时候能还我内丹?” “不会太久。”宋灼犹豫半刻:“你若想要灵力,随时来找我。” 段琴炸毛了:“这不是灵力的问题,而是我必须要离开这里。” 宋灼微微一愣:“你去哪?” 这不废话么! 段琴:“当然是回我该回的地方。” 青丘,一个在西南方向,凡人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宋灼没有勇气问段琴还回来吗? 也许会回来,也许不回。 也许回来了是百年之后,自己早是黄土白骨。也许他会拿了内丹就走,自己血溅当场。 无论是哪种结局,唯一不变的是,狐狸不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狐狸会走,带走他所有的晴天。 宋灼这么聪明,必能解自己燃眉之急。 段琴道:“我出一道题,你要不猜猜看?” 宋灼:“无聊,不猜。” 段琴:“也对,某人自诩聪明却出错了两回,肯定怕出错第三回。” 宋灼咬牙:“说。” 段琴凑过来,表情难得的扭捏:“我有一个朋友,暂且就叫他甲吧。这甲呢,有个熟人叫乙,乙是个很厉害的妖怪。但是有一回,甲发现乙族群的妖怪成群结队的出来兴风作浪,千百年来,乙的族群一直都是平稳安乐,从未出现这种事。你猜是不是乙的族里发生了大事?乙会不会出事?” 宋灼淡淡的盯着手心的狐狸:“这就是你要离开的理由?” 段琴哈哈笑了笑,小爪子欲盖弥彰的轻轻的挠了挠宋灼的掌心:“讨厌啦!都说啦!不是我,是我朋友的熟人啦!” 宋灼平静的说:“既然不是你的事,那我就不管闲事了。毕竟,想事情,费脑子。”起身就要走。 段琴赖在宋灼肩头就是不撒开爪子。 “别走啊。好吧,我承认是我的事,但你以后休要拿这事威胁我!” 语速又快又急,说完他都被自己的话怔住。 宋奸人看起来更平静了,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如何威胁?” 段琴想了会儿,确实发现宋灼不能威胁什么。 他总是潜意识认为宋灼会出卖自己,就像初识时那般。 所以,尽可能的不让宋灼知晓自己的事,可偏偏,宋灼什么都知道了。 宋灼见段琴微微走神,心里又气又恼。 气段琴不信自己,恼自己伤过段琴。 可若是再选择一次,他依旧会出卖他。 因为那时候的自己,不知道这只狐狸有多可爱有多重要。 也不知道往后岁月里,有一种感情可以日复一日的叠加。 宋灼当即冷笑,语气生寒:“我不仅威胁你,还会让你友人的处境更加难堪。” 段琴火了,小肉腿一蹬:“谁招你惹你了,你怎么一天到晚心机不断。” 宋灼嘴角越绷越紧:“我就是这样的人。玩弄世间让我觉得有趣。” “对啊,你确实如此。我一直都知道。”段琴深吸一口气,跳到地面:“我怎么老是不长记性呢?” 一百八十六章 要温柔撒娇的唤我夫君,还要夸我勇猛生威 宋灼出卖自己,出卖邵旭,利用钟旻,还害死了左相。 他无恶不作,可为什么...自己老是记不住他的无恶不作呢。 宋灼理智、清醒,所以残酷。他洞悉了一切,料到了所有的结局。包括他与狐狸的,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宋灼觉得每一步都没有走错。 可为什么,他好难受,胸口是真的开始有些闷了。 就像要下不下雨的阴沉的天。 段琴懒得同这疯子再说话。 转身欲离去,宋灼的声音冷冷的传过来:“若按照你说的推理,乙的族中必是有所动荡。除非你说的更清晰些,我才能准确的判断。” 他在讨好,在示弱,在渴望段琴不要离开,能和他多说几句话,哪怕是吵架也好。 段琴这一听,哪还记得方才的恩怨,忙道:“这人我和你说过的,是我师父苍术,他是佘山蛇族人。” 此话一出,宋灼心里大致也明白了。 解忧、季秦淮以及天河村的蛇群。 段琴道:“我同你说过,我从小父母就不在了,是师父一直照顾我。青丘离佘山不远,我没事就爱往佘山跑,也算是半个佘山人。自我记事起,佘山蛇族从未出现动荡,一直祥和太平。而我师父虽归隐山林,但江湖地位还是有的,就和你们人类的左相右相一样。可偏偏我问解语时,她神色很不对,就像是有意隐瞒什么事一样。后在天河村遇到季秦淮,区区人类,就可操纵蛇群,实在匪夷所思。最重要的是,佘山一向赏罚分明,绝不会允许蛇群来人间作乱,因而我猜想佘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脑子不够用,理不清啊。 解忧虽被段琴以心头血养着,但仍是一缕散魂。也不知何时才能幻化出意识来,以段琴这半吊子的修为,也许这辈子解忧都不可能重现人世了。 宋灼当然猜到,若段琴走,必是要带走内丹的。 他甚至觉得,段琴带走内丹无可厚非,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狐狸走,即使是稍微离开自己的视线也不行。 既要留下段琴,又要显得自己说的绝对真实可靠。 宋灼斟酌的开口:“听你之言,佘山确实有可能出了事。” 此话一出,段琴更是归心似箭,忙催促道:“你再算算,我师父还活着吗?” “我又不是神算子。”宋灼肃了眼神,继续分析道:“解忧留在宋府,一方面是因为解语,另一方面是因为想要吸收我体内的内丹。佘山无论怎么戒备森严、平和安详,偶尔一两只妖跑出来也是正常,毕竟佘山不是牢笼。” 好有道理。 “再说季秦淮,他术法一般却能操纵蛇群,必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我若料想的没错,不日,季秦淮会在京城出现。与其你跑回佘山来回折腾,不如坐等季秦淮来。问他是最直接最快速能知晓佘山安危的法子。” 回佘山,路途遥远。 况且,段琴内心隐隐也是不想离开的。 宋灼说季秦淮来,那大约是来的。 段琴:“那我信你一回。” 宋灼嘴角牵起一抹不让狐狸察觉的弧度,但很快就藏住了。 段琴心里还是怀疑,又问:“你这是故意为了活命而想让我留下来吗?” 宋灼:“不是。” “你不会第三次出错吧?” 宋灼不悦:“我这辈子绝对只错两回!” 段琴反问:“要是错了第三回怎么办?” 宋灼挑眉:“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终于让狐狸上钩了。 段琴也不是吃素的:“要温柔撒娇的唤我夫君,还要夸我勇猛生威。”他想了想又加一句:“最好是在项管家面前夸我,狠狠夸!” 让他看看他的宋大人根本就不高冷!形象也不光辉!打碎他的崇拜,气死他丫的! 宋灼满脸黑线,得!不走就行! “你只有和我对着干的时候是带着脑子的,贼精贼精的。”使劲的撸了撸狐狸。 段琴只当宋灼夸自己,嘿嘿笑道:“那成交不!” “成交!” 小小的软软的真可爱,有气都气不起来了,那种温暖通过掌心直抵心脏。 一百八十七章 利益才是最好的牵绊 如宋灼所料,长公主大闹不止,不查清此事不为谢锦晖报仇誓不罢休。 这丢的到底是皇家的颜面,皇上很快下旨彻查此事。 那天,钟晟就被放出来了。 出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身边人:“把小马所有的亲人都抓来。” 他要慢慢的折磨死他们。 身边人答:“小马的亲人早在几天前全死了。听说他爹迷上赌博,也不知得罪了谁,一家人皆被活活烧死。” 死的这么巧? 真是便宜他们了,有气无处发泄,钟晟心头烦闷。 回到钟府,见了钟山。 钟山神情淡淡,既不责备也不关心,甚至没多问一句:“回去休息吧。” 钟晟知晓,自己在牢中时,钟山必是已经知晓了一切。但钟晟总觉得心里难受。 仿佛,自己于钟家而言,可有可无。 净面洗漱时,伍云就冲了进来,劈头盖脸一顿骂:“这么简单的局,你居然就掉进去了。真是不知说你什么好!你那弟弟倒是比你聪明的多,难怪你爹不向着你。日后这右相之位是谁的,还真不一定!” 伍云骂的痛快,完全没看到钟晟越发漆黑的脸:“你再说一句!” “我就说怎么了!你自己无能还怕给人说!”话音刚毕,脖子就被一双手扼住,钟晟眼睛涨红,手上越发使力:“接着说啊。” 伍云哪还说得出一句话来,脸色青紫,眼珠泛白,离死亡只一步之遥。 就在她以为钟晟会掐死自己的时候,钟晟松开了手。 “你....你竟然...咳咳...敢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她剧烈咳嗽,身子颤抖。 钟晟咬牙切齿:“要不是因为你爹,我早就杀了你!” 伍云闻言浑身一震,以往什么过分的话她没说过?钟晟屁都不敢放一个,伍云放肆,不过是仗着钟晟需要仰仗她爹罢了。 伍云爹是朝中的伍太尉。 当初钟晟娶妻时也是千挑百选。 既要相貌好又要身家硬,挑了挑去,挑中了伍云。伍云确实符合这两个条件,但让钟晟无法忍受的是伍云的性格。 她骄横跋扈,嫁给钟晟,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冲着右相夫人的位置去的。 她不在乎钟晟宠谁娶谁爱谁。 私下也整治了不少钟晟的爱妾,钟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有感情更好,利益才是最好的牵绊。 钟晟有恃无恐的原因,一来是仗着自己是嫡子,二来,钟山从未对任何儿子表现出些微喜爱。 钟山救他,钟晟心里万分开心。想着钟旻就算再怎么折腾,钟山不站在他那边,才是最大的回击。 可今日一见,钟晟恍然大悟,钟山救他,只因为他姓钟。 钟晟嫌恶的擦了擦掐伍云的手:“你若乖乖听话,右相夫人之位还是你的。你若不听话...”他顿了顿,一字一顿:“那就破釜沉舟,都不好过!” 伍云方才是气的,甚至产生合离的念头,还要回去哭诉,势必让他爹给钟晟苦头吃。 可出嫁随夫。她的命运早就同钟晟的紧紧栓在一起。况且,伍云自从她娘去世后,他爹就又娶了一位,现如今,又给她添了几个弟弟。 她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爹就算再怎么为了她,也不会舍弃弟弟们的前程。 伍云眼下有了衡量,声音、态度皆软和起来:“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你人关进去好几日,我还特意回到娘家去求了我爹,我爹说此事圣上直接介入,他若插手只怕是将水越搅越浑,只能耐心等待。幸好,老天有眼,那群人又出来作恶...我瞧着你瘦了许多,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钟晟也顺势下坡,现如今还用的上伍云,待他日成了右相,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伍云。 “委屈你了,方才我气急了,你痛不痛?”他温柔的伸出手要触及伍云被掐的红紫的脖子,伍云嫌恶的避开,脸上却一副娇羞:“不痛的,夫君饿了吧,我与夫君一道用饭吧。” 钟晟也懒得在装,立马收回了手,嘴巴依旧说着甜言蜜语:“在牢里,我就盼着与你好好的单独的相处,以往是我亏欠你了。” 饭菜上桌,伍云给钟晟布了菜:“都老夫老妻了,没什么委屈的。” 他们一道用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各怀鬼胎极其别扭的用了一顿饭。 饭后,钟晟迫不及待去寻心爱的小妾去了。 一百八十八章 小马之死之谜 钟旻邀宋灼私下一聚,宋灼欣然前往。 钟旻心里十分感激宋灼:“若不是凤阶兄,此次我必死无疑。” 人在世间浮沉,求生难,求死易。 宋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离落兄良善,运气自是不会差。” 话虽这么说,但宋灼知道,钟旻的路并不好走,他要拿命去博前程去寻出路,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突然死了。 钟旻自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昨日钟晟回府时,竟还寻了钟旻一趟,语气恳切说:若不是我邀你游湖,你也不会遭罪,都怪我,没事游什么湖。 钟旻当即道:不怪的。说来才是小弟的错,没能及时给大哥洗刷冤屈。幸而老天有眼,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两人别扭又热情的寒暄了几句,钟晟始终谦和有礼。 事反必妖。钟晟向来睚眦必报,而今,竟学会藏起尾巴了? 钟旻不知钟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惴惴不安,他不能再留着钟晟了。 想到此,钟旻苦笑:“若不是凤阶兄想到从小马那里下手,恐怕我大哥早就无罪放出来了。现如今,虽然我爹救了他,摆在台面上来看,此事与他无关。可到底脏水泼在身上,就洗不干净了。” 没人会管是谁真正想刺杀钟旻,他们只是看热闹,并且嫌事儿不够大,有更多的事让他们茶前饭后闲谈,就更好了。 钟晟为了洗清嫌疑,杀害了自家弟兄们,唯一留下的心腹小马却当堂指证他。这比刺杀钟旻还要自毁前程,至少,没人再敢衷心于他,失人心者失天下。 起先,钟晟在牢里,只要不承认,谁也不能奈何他。出不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宋灼反其道而行之,如果他的心腹反了他呢? 宋灼派人去杀小马又安排人救了小马,小马早就将怀疑的矛头对准钟晟。到底钟晟杀了兄弟们的行为在小马心中种了一根刺。 可小马还在犹豫,毕竟,从小就陪在钟晟身边,多少还是有感情的。 于是宋灼给小马下了一剂狠药,无心说道:“我还有公务,就先走一步。”状似喃喃道:“这天也真是干燥,难怪会着火。” 小马闻言:“哪里着的火?” 他已经很敏感,只要哪里发生了不好的事,他总觉得是自己身上要发生的。 宋灼说道:“城西小石村。我今日就是去处理这事,凑巧才救了你。” 小马跟着宋灼去了小石村,昔日美好的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小马怒不可遏的同时伤心欲绝:“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我就知道!” 他拉住看热闹的邻居王大娘:“谁做的,是谁!” 王大娘畏惧的躲闪:“你爹近些日染上赌瘾,欠了大笔钱。后来有一群人找上门来,再后来他们走了,你家就着火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别说是我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但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也许是皇上也许是与右相政见相左的人做的。 但绝对不是钟晟,他既然保全了小马的命,必不会在此时让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 可那不重要了,只要小马认为是钟晟杀的就行。 小马心灰意冷,一抹眼泪一咬牙将前因后果全告知宋灼了。 宋灼幽幽说道:“你若将事情如实禀告付大人,必定对钟晟造不成任何伤害。你这回和前几次证词不一,反而让付大人偏向钟晟。” 小马磕头,掷地有声,额上全是鲜血:“只要让钟晟再无翻身之地,小人做什么都行!还望大人指条明路。” 宋灼略微犹豫:“你与钟晟的恩怨我不该介入也不能介入,救你只是凑巧。” 小马已然走投无路,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宋灼身上:“若大人给小人指路,小人报了仇后不会苟活于世,更不会给大人带来任何威胁。” 宋灼轻轻叹一口气:“到底是可怜之人。” 小马在堂上说的任何一句话,每一个无辜的神色动作,都是宋灼教的。 宋灼道:“若钟晟说他想让你刺杀他摆脱嫌疑,你就一口否决,就说是他说的:我若刺伤自己,岂不是很受罪?只要将舆论往有人想陷害我上引便可。” 果不其然,小马在堂上一口反咬钟晟,咬得钟晟猝不及防。 想着等日后出来时,必要让小马后悔今天的言行。 岂料,小马当场自尽,小马的家人一个也没留下。 一切显得如此有迹可循。 小马是因为为兄弟们报仇而自尽,小马的家人因为小马爹惹上债务才被仇杀。 可钟晟总觉得事情不寻常。开始将怀疑的苗头对准钟旻。 总之,到底是不是钟旻搞的鬼不重要,重要的是钟旻必须得死。 他信他的直觉,信自己的眼神,信他娘的话,钟旻这人心思重。 一百八十九章 怀疑 钟旻自是猜透钟晟的心,眼下也只能仰仗宋灼了。 宋灼自是知钟旻寻自己的来意,却不露声色:“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钟旻叹息:“若兄友弟恭家庭和睦自是喜成乐见,但你也看到了,我大哥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本也不愿这么早做决定,只因...我大哥....”他眼神晦涩不明:“近些日,主动与我求和。这本是好事,但他做,就不同寻常了。” 宋灼:“右相之位你想要还是不想?” 钟旻惊得瞪大了眼珠:“你怎么能...说的这么明目张胆?” 宋灼轻笑:“右相从未表态,说明你还有机会。如果注定有一人可以坐这位置,为什么不是你呢?” “是啊,为什么不是我呢?”钟旻下了决心:“如今,我该怎么做好?” 宋灼道:“钟晟既然现在夹着尾巴当好人,我们就让他露出尾巴来。” 露到右相都没法子去保他。 当日回去,钟旻去了钟山的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 待出来时,太阳已经下山,钟旻的脸上带着心满意足。 小厮忙回禀钟晟,钟晟气得摔了手边的杯子:“一下午?好几个时辰?” 钟山从未留任何一个儿子在书房这么久。 莫非,钟山心里有了主意?他认为钟旻才是他的后继之人? 钟晟沉淀心思:“钟旻出来时什么神态?” 小厮吓得战战兢兢:“他脸上带着笑,比往日要自信许多。” 钟晟深吸一口气,眼神越发阴鸷:“找人寸步不离的看着钟旻,我倒要看看钟旻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钟旻能去寻钟山,他也能! 他是嫡出,他笃定钟山不可能让一个戏子的儿子当右相的。 第二日,端了一碗补汤,敲开了钟山的书房门,诚恳认错:“爹,儿子近些日错的厉害,特来请罪。” 钟山神色淡淡,嘴角带着一丝玩味:“事情过去这么久?你今天才来请罪?想必彻底反思了。” 钟晟不慌不忙应对着:“儿子愧对父亲也愧对阿旻,不该行事莽撞,掉进别人的陷阱。” 钟山放下笔:“汤端上来。” 钟晟忙将汤放在桌上:“儿子盯着厨房做的。炖了两个时辰,爹你尝尝。” 钟山舀了一勺子,鼻尖闻了闻,没将汤送进口:“你全程看着的?” 钟晟点头:“是的,儿子寸步不离。” 钟山放下勺子:“今日没有胃口,汤放着,你先下去吧。” 钟晟不解其意,心里惴惴不安,只好退下:“那儿子先下去了。” 钟山年少时倒是懂得一些药材,只是为相后就一心为政务,因而连家中人都不知这事。 方才他分明闻出汤里面多了一些东西。 钟旻昨日入了自己的书房,钟旻一来是为了说近些日的事,认真的反思了下。二来,是为了解决右相的燃眉之急,边疆战事吃紧,国库空虚,这事皇上交给了钟山。 钟山头脑发胀,没料到他这平时不关心的儿子居然献上了良策。两人相谈甚欢,一时竟聊了几个时辰。 他料到钟晟会坐不住,很快便找到自己这里来。没想到如此坐不住,不仅在汤里下药,还暗地里招兵买马,买了不少武林高手。还私下和朝廷大臣相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样。 钟旻固然为了争位,不再藏才华,拼命表现。但尚且情有可原。 钟晟却... 钟山唤来近卫:“钟晟近些日做了何事?” “他雇了一位高手全天跟着二少爷。” “钟旻呢?” “书房看书,下午时还陪二夫人去街上买东西了。” 钟晟不知的是,他不管花多少银两,雇回来的高手绝对没有钟山身边的武功高强。 他哪怕是在自己的寝室放了一个屁,只要钟山想知道,这事儿也能立马传到钟山耳朵里。 “愚蠢!”钟山淡淡说道:“他暂时不能死,继续盯着。” 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 段琴十分惊讶的看着本该去上朝却还在府上闲逛的宋灼:“你居然消极怠工,敬业精神去哪了?” 宋灼抬了抬眼:“皇上龙体抱恙,今日免早朝了。” “哦,这样啊。” 宋灼:“此事蹊跷。” 段琴不解:“皇上也是人,生病也很正常。” 宋灼:“可是以往,皇上生了重病也未曾罢朝。” 段琴:“也许病的下不来床了呢?” “不会。”宋灼道:“皇上年纪轻轻,身体康健,况且宫里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除非是他自己...不想上早朝。” 什么事能让励精图治的皇上不想上早朝呢? 不死仙丹? 季道域? 按理说皇上就算留下季道域也只是为了不老仙丹,也不可能再信任他才对。 一百九十章 女子之身 段琴眨了眨眼睛:“你看我今日有什么不同吗?” 宋灼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看书:“还和昨天一样的丑。” 段琴当听不见,神色沾沾自喜:“今日,我同咱府上几个洒扫的小厮笑笑,他们居然都脸红了!”他感慨的啧啧舌:“没想到宋府的水土可真养人,竟养的我越发水灵好看。也养的人眼神贼亮贼好,竟让我的美第一时间被人发现。” 宋灼:“太阳太大了,晒的人脸红罢了,眼睛晒花了,连脑子也晒傻了。” 话虽这般说,宋灼也清晰的感知到,段琴近些日确实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那人仿佛渡上了一层光,越让宋灼来越挪不开眼光了。 段琴恨恨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真美,真迷人,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宋灼的情话信口拈来:“满意了吗?” 窗外海棠开的正好,被风一吹,三五片花瓣随风慢慢飘落。 段琴:“我怎么听你夸人这么别扭呢。” “习惯就好,毕竟在官场上,我总是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段琴想了想那个场景:“真恐怖。” 宋灼放下书:“不知道怎么回事,胸口忽然又开始闷了。” 段琴呵呵笑:“你休想骗我再给你撸!” 宋灼的脸色确实有些发白:“算了,忍一忍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眼睛好像也有点花了,你的内丹真的有副作用,你不管管吗?” 段琴岿然不动,这几天听这话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起先他还紧张,现如今都已经麻木了。 “听不见,我选择性聋了。” 这狐狸当真越来越不好骗了。 宋灼端起茶水,岂料手一抖,杯子掉落在地,他暗自将发抖不止的手置于桌下,隐忍着痛苦。 段琴自是没看到这幕:“我说宋灼,你这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撸小爷!杯子不值钱吗?当上状元郎了,学会铺张浪费了啊!” 宋灼口中还言:“给不给撸!” 段琴讨价还价:“给不给吸!” 宋灼哼了一声:“成交!” 段琴:“成交就成交!” 于是,他化作小小的一团,窝在宋灼的怀里,寻了最佳的窝点,肆无忌惮的吸收灵力。 宋灼只是轻轻的顺着他的毛,一下一下,温柔体贴,心中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满足。 两人在撸与吸间早就找到了默契点。 可真别说,这宋奸人虽然心狠手辣,但顺毛的本事一流啊。 段琴迷迷糊糊间就睡过去了,醒来时人和宋灼都躺在床上了。 段琴伸了伸懒腰,但总觉得胸口胀痛。 伸手一摸,竟摸到两块隆起的山谷。 扯起衣领,低头一瞧:“啊,啊啊啊!” 宋灼被吵醒,眉头一皱:“大清早的抽什么风!” “小爷...小爷居然...居然变成娘娘腔了!!!!!” “什么娘娘腔?”宋灼睡意全无,揉了揉眼。 只见段琴抓住他的手迅速往胸口上一贴:“你感受到了吗?小爷这里居然发育了!!” 宋灼脑子一蒙,只觉得手心触到一团柔软,这狐狸当真是....不知羞耻的...可爱! 可手感真不错,宋灼小幅度的捏了捏,心里痒痒的,脸上一派正气:“是发育了,发育的还挺好,手感也不错,看来我们宋府确实水土养人,该给项林涨工钱。” “我和你说认真的,你别这么嬉皮笑脸!再说我发育的好也是我自己争气,凭什么给项管家涨!” “好,给你涨。” 话题怎么就偏了? 段琴烦躁异常:“和你怎么说呢!我平常虽是小西,但那女子之身终究是变出来的,是假的!可现在不同,我的本体居然发育了!!!这说明我以后就是一纯娘们儿了!” 宋灼闻言,心里十分震惊,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致使他不能思考,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什么?你能生小狐狸了?” “我变成娘们儿了!你开心了吧!就让你别撸我别撸我,你非要撸!现在好了,撸出大事来了....就撸一撸,怎么就擦出爱情的火花来了?这...这狐狸之身也太不靠谱了吧!” 宋灼忽然觉得,上天是真的很眷顾自己。 即使再往后的岁月里,一无所有,可此刻,宋灼是觉得感激上苍的。 宋灼决定和这狐狸好好讲讲道理:“你终究是要化出性别,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不一样!”段琴只觉得流年不利啊:“这么说吧!我确实要化出性别,但爱上的却一定不能是人类。” 宋灼轻笑,如沐春风:“你承认你爱上我了。”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百九十一章 死狐狸鬼 段琴挠挠额头,不知道如何撒谎,索性破罐子破摔:“算了!明狐狸不说暗话。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上谁了,但大约是喜欢你了吧。毕竟被你撸了这么多次。但我...我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喜欢...” 他语无伦次继续解释:“我只是...这几天觉得你的侧脸有一丢丢好看。但这也不能算是喜欢啊,我可比你长得好看多了,也没见我照镜子的时候爱上自己。” 宋灼的心狂跳不止,他等这句话等的太久了,全身的血液也要飞快倒流了。 他想要抱起狐狸乱亲一通,或者跑出去大笑大跳,然后见人就说,要昭告天下。 可事实上,宋灼只是幽幽的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我也觉得你有一丢丢好看。” “现在不是说情话的时候!”段琴什么也不想听:“你闭上眼,我检查一下裤子。” 宋灼轻轻闭上眼,那狐狸又是一通乱叫:“娘的!天理难容...不可理解...” 宋灼面色温柔:“检查完了吗?认命了吗?” “我不信!”段琴说罢就要脱宋灼的裤子:“让我看看,咱俩一不一样!” “头可破,血可流,裤子不可脱。”宋灼誓死扞卫自己的清白:“只有我妻子才能看!” 段琴哪还顾得上那么多:“看一眼又不会死!况且你不一定有我的大呢!” 宋灼:“咱俩构造不同。” 段琴:“不看怎么知道不同!” 宋灼凤眸一眯:“你在玩火!” 眼睁睁的见宋灼那个地方——起了微——妙的变化,一手覆上去,捏了捏,当即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裤——裆:“完了完了,我的不会变大,看来真的是娘们儿无疑了。” 宋灼心理:这...这...这有辱斯文...太突然了,还未来得及切身感受。 待看到段琴如失了魂一般,宋灼心里那点开心很快烟消云散,开始极其不悦:“你为何如此排斥喜欢上人类?” 还是说不能爱上我? “死宋灼!你说过的,死也不会爱上狐狸的!” “是啊。”宋灼嗤笑:“是狐狸爱上我了,我也没有办法,太优秀真的好苦恼。” 段琴捏了捏胸——口:“我不能爱上你!你说我要是把这隆起的地方削平,会不会扭转性别?” 宋灼冷笑,眼神凌厉无比:“挺好,最好加点辣椒爆炒一下,肯定美味。” 要敢削,他就剁了这狐狸的手。 “你得意死了吧!”段琴气的口不择言:“但我是绝对不会爱上人类的,就算现在爱,我也会想法设法断了这段情!” 这话说的太重。 宋灼当即面色一沉:“人心总是肉长的,你当我听了这话不会痛吗?” “你痛什么!你又没有心!”他的心早就被内丹吃掉了。 两人说的明显不是同一件事。 宋灼起身就走:“我是无情我是没有心,内丹随时欢迎你拿。” “哎!你怎么生气了!我才应该要生气!” 宋灼生气的结果就是... 段琴依旧好吃好住好睡。 起先她还觉得这样挺好的。 可日子一场,发现每天都见不到宋灼,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不会是宋灼给自己下了药吧??导致她见不到宋灼就相思入骨?彻夜难眠?心跳加速?还想他撸? 直到一天夜里,段琴忍不住了,径直推开宋灼房门,语气哀怨:“你为什么躲着我?” 宋灼正赤着上身换衣,手下意识的挡在胸口,微微有些恼,这清白迟早要被这狐狸毁掉:“你..你不敲门的吗?” 段琴退回去敲了敲门,进来:“你到底为什么躲着我啊死鬼!...那什么,人类对自己喜欢的人都叫‘死鬼’的,我叫着试试看...” 宋灼穿好衣,心里早就柔成一滩水。 还能为了什么躲着狐狸,除了生气,还因为,当时段琴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是女子的事实,执意要改性别,即使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 若宋灼被她惹生气了,心里受伤了,段琴必定心里不好过,心里五味杂陈,势必那股郁闷和冲动削减大半。 待冷静下来,方能接受这个事实。 宋灼:“当然是怕你越陷越深,到时候又赖我。得斩草要除根,免得春风一吹心一荡漾,我甩都甩不开,死狐狸鬼!” 他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们青丘怎么叫自己喜欢的人的,大约是这么叫吧?” 一百九十二章 不需要讲理,只需要奖励 宋灼让项林回禀段琴每日忙什么,结果越听越气。 这狐狸不是吃就是睡,和猪一般,日子好不快活! 罢了,谁让他先爱上呢?能怎么办?就宠着呗。 嘱咐项林,给狐狸最好的饭菜,最好的照顾,不可怠慢。 顺道给项林涨了工钱:宋府被你打理的很好,尤其是水土,继续保持。 项林一脸懵逼,水土是个什么鬼?又想着大人一向爱说反话,必是小西惹怒大人了,大人说这话的意思肯定是让自己给小西穿小鞋,为了报答自己能给小西穿小鞋,提前给自己涨工钱? 我真是全天下最懂大人的人哪!大人以后离开我可怎么活啊! 再说一个丫鬟,整天不干活,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于是,段琴整整吃了好几日的粥,菜里没有肉腥味,去寻项林讲理。 项林就一句:“咱府上实行的是多劳多得的制度,还望小西姑娘体谅体谅我。” 这宋灼,不就被摸了几下吗?鼻屎这么大的心眼吗? 她终于有了理由,得去找宋灼算账,可偏偏一推开门,看到这杀千刀的人类,脱口而出便是为何躲着自己? 她明明觉得不委屈啊,怎么....心里还是在意呢? 当真是爱上这可恶的人类了? 段琴乍一听“死狐狸鬼”,心里甜的发慌。 讨厌啦!死鬼!怎么这么叫小爷啦! “我们狐狸叫喜欢的人,和你们人类差不多,就心肝儿啊,甜甜啊什么的。不过你别这么叫我,我觉得挺恶心的。” “确实,挺恶心的。”宋灼点点头:“但京城要变天了,我得学着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从你开始吧,段小甜甜。” “宋大甜甜,你的体统呢?你的高冷呢?” “反正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便利用你练练虚伪不行吗?” 狐狸忙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上回的意思不是讨厌你。这么说吧,我娘是狐狸,我爹是人类,我爹出卖我娘,我娘杀了我爹。死前留了话让我此生不能爱上人类。我....我得听我娘的!” 不仅仅是因为要听她娘的,更多的原因是,作为人类的宋灼出卖过自己。 就像她爹出卖她娘一样。 爱情算什么,对于男人来说,功名和利禄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人类的男人。 段琴说完,微微愣神,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爹娘的事。好像遇到宋灼后,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和他说了。 好了,又送出去一个把柄。 宋灼自知理亏,心里却极度怜惜。 以前没能力保护,以后只保护你,倾尽所有。 “人类和人类之间是不一样的,就像青丘有很多狐狸,而我却喜欢撸你。” 段琴呆愣片刻,笑了。 人和人确实是不一样的,起码,宋灼不奢求她的心头血。 “小爷还是不习惯你说肉麻兮兮的情话,要不我们还是吵架吧?” “君子,当不应与女子计较。”宋灼一哼:“以后无论什么,我都让着你。” 段琴:“我在上面!” 宋灼:“就这个不行!” 段琴:“叫我夫君!” 宋灼:“这个也不行!” 段琴:“辞了项林!” 宋灼:“不行!” 段琴火了:“你不是要让着小爷吗?” 宋灼笑,声音温润:“除了这些都可以。” 段琴:“晚上结伴逛窑子去。” 宋灼:“不行!” 段琴被宋灼的话堵了喉:“宋大爷,你说,那什么是行的!” 宋灼:“我在上面,行!叫我夫君,行!立马娶你,行!生窝狐狸,行!” 段琴:“你咋不让我摘星星给你呢?” 宋灼却颇为认真的回答:“我倒是想,可你就那点本事,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就上回醉酒说漏嘴了。 段琴眯了眯眼:“我得为了保全面子,杀你灭口。” 宋灼:“好啊,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不生不死也要给你世间温存。” 段琴撸起袖子:“什么也别说了,打架打架打架!” 宋灼笑:“在床上打架,行!” 段琴:“就算你以后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拿项林练练嘴行不行!” “项林越发不解我意,为人处世令人不悦。再加上长得老成,我无法说瞎话。” 方才,段琴来之前,宋灼找过项林一回。 宋灼:“听说小西近些日只喝粥?” 哎呦大人,你看到我的劳动成果了? 项林:“咱府多劳多得,小西姑娘每日无所事事,该得的我没少她。” 她吃不饱,都怪她懒哪,大人。再说,你不是暗示我给她穿小鞋吗? 宋灼:“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给她最好的!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项林小声喃喃:“这颇有些不讲理了。” 岂料宋灼听见了:“对于她,不需要讲理,只需要奖励。” 世间最美好的,只要狐狸想要,他就给。 只怕,她什么都不要。 一百九十三章 段琴父母往事(一) 段琴的娘是青丘的一只普通的狐狸,名段莹,年少不知事,第一回出青丘,乱撞入猎人的陷阱。 只待被猎人发现,就会毙命。 那时,正好有一年轻秀才路过此处,救了段莹。 段莹伤好后,要去报答秀才,青葱的爱情一往无前,使人头脑无法思考。 没多久,两人便成了亲。 故事到此处,应是白头偕老的美满结局。偏偏故事还得继续下去,柴米油盐酱醋以及功名利禄和狼子野心。 段莹没多久就怀上了段琴,秀才寒窗苦读,却名落孙山。 这让秀才消沉了许久。 一日,秀才归家时精神恍惚摔了一跤,竟摔断了腿。 村里的大夫无能为力,恐怕耽搁下去就要落得残疾的下场。 段莹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瓶红色的药,让秀才服下,秀才第二日就活蹦乱跳了。 当问及这是什么药,段莹只答:是家乡的药,专门治跌打。 秀才一直好奇段莹的家乡到底在哪里,但段莹含糊不清,明显不想多说,他便也不再问了。 后一回,村里的员外被蛇咬了,命悬一线,大夫也无法了。 秀才看到此消息,忙回来寻段莹:“上回的药可否给我一瓶。” 段莹心里一震,将秀才里里外外看了一通,神色紧张:“你可是哪里受伤了?” 秀才刮了刮段莹的鼻尖,将此事说了一遍:“若救了员外,我们便可得到一大笔赏钱,娘子,我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了。” 秀才太过开心,没看到段莹忧伤的眼睛:“夫君,同你在一起,我很知足。我们这样就很好的。” 秀才一腔热情被段莹的话浇灭,却还是不死心:“且不说能拿到银两,娘子,既然是你家乡的药,再拿一瓶出来救人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回头我陪你采药在配一瓶就是。” 段莹咬了咬唇,不语。 秀才趁热打铁,握住段莹的手:“我还记得初始娘子时,娘子正扶起一个摔倒的老人家。那时起娘子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善良、温婉的...我喜欢那样的你。” 段莹心软了,只因秀才夸她善良。 而她也想做他心目中最善良最纯洁的女子。 秀才喜出望外,拿着药就出去了,完全没看到段莹煞白的脸及绝望的眼神。 秀才果真拿了一大笔赏钱回来,晚上做了一顿丰盛的菜。 “娘子,我想过了,你把药方拿出来,日后,我们就专门配药。不仅救人还能赚钱。”秀才对未来有着万分希翼,很快,他就能出人头地了。 段莹心中苍凉,纸终究包不住火的,她就知道。 “夫君,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人,而是你救过的一只狐狸,为了报恩,所以我嫁给了你。那药,是我的心头血。” 秀才哪里肯信,眨了眨眼睛笑:“娘子,不愿拿出药方就不拿,你怎么还骗人呢。” “还望夫君莫要害怕。”说罢变出狐狸尾巴。 尾巴一摇一晃,在空中勾出一个形状来。 秀才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时,虽还是害怕,但也终究战战兢兢的接受了:“既然...我们已成夫妻,无论你是什么,我都会待你好的。” 段莹喜极而泣,两人相拥而睡。 当晚段莹乞求道:“此事必会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离开这里吧,去哪里都行。” 秀才含糊其辞:“娘子现如今有孕在身,不可多折腾,待过一段时日再走。” 原是给员外献药时,员外告知秀才,某位大官的儿子多年卧病在床,若能献药给他,就是一官半职,大官也会许诺给他。 秀才心动了,却偏偏不知如何开口。 那头,员外隔三差五来催。 秀才纠结再三,终于和段莹开了口:“娘子,可否再给我一瓶药,我保证是最后一瓶!” 段莹颤抖嘴唇:“你要干什么。” 秀才侃侃而谈此事,仿佛挥斥方遒的战士,末了说道:“到时候我有了一官半职,就能给娘子更多更好的。” 段莹眼睛微红,看着眼前踌躇满志的男人心生无奈:“即使,即使用我的心头血,你也在所不惜吗?” 秀才表情颇不耐烦的闪躲:“我已答应了员外,必会献药。若到时拿不出,就让我去死吧。” 段莹听到此,心里寒凉一片,原来夫君不介意自己是妖,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若没有价值,只怕秀才早就将自己赶走了。 “夫君,还望你做事之前要三思。既然拿不出药,就不要答应别人。况且一官半职是考来的,而不是别人施予来的。你以往的雄心抱负呢?” 段莹从未想到,幸福和绝境其实只一步之遥。 一百九十四章 段琴父母往事(二) 秀才闻言,怒火攻心,径直砸了家中的茶具:“你掏过几次心头血了,再掏一次怎么了?就当为了我不行吗?我考了两次,两次都考不中!下一次又要等三年!现在有人告诉我,只要你再给一点点心头血,我就能当状元了,到时我会加倍对你好,这次就当为了我行不行?就算不为了我,就当为了孩子,我相信,你也不愿咱们的孩子一出生只是一无能秀才的孩子,一出生就窝在这个破村子里。” 多么大义凛然,多么言辞正当。 多么伟大的一个父亲啊! 眼神偏执行为偏激哪还有当年初遇时温婉如玉的模样,即使,当年,也只是堪堪才过去两年。 人类的情感可真的是复杂多变,段莹敢肯定秀才是真的爱过自己,可偏偏,现如今,就连挖心头血,他都不在意不心疼了。 听到此,宋灼早就料到结局,却还是问:“后来呢。” 段琴笑的讽刺:“我娘当着我爹的面剖开胸膛掏了心头血,那场景血腥的足够我爹记上一辈子了。他是真的吓坏了,也真的收敛了,也的的确确对我娘好了很长一阵子,也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提药的事。” 但欲望无穷无尽,人就没有知足的时候。 女子求舒心,男子则求富贵。 秀才终于如愿当上了官,风生水起的生活令他迷失。一日被召进宫,皇上亲自见得他。 “听闻你有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秀才战战兢兢对答:“只是一些常见的跌打的药,是我娘子从家乡到来的。” “不必紧张,朕今日寻你来,是宣布一件好事的。”皇上承诺:“你若呈上一份药,御史大夫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秀才犹豫了,一方面是因为不敢抗旨,另一方面是因为又心动了。 他是亲眼看到段莹挖开胸口掏心头血的过程,实在触目惊心。 可如果,就这最后一回,段莹应该能答应吧?大不了好好弥补她。 秀才回府后将此事告知了段莹,末了叹了叹气:“皇命不可违,我实在是没有法子。” 多么正当的无可奈何啊。 段莹眼神冷冽,心里发苦:“你保证过的。况且我生产在即,若再掏心头血,必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影响。” 奢求过,卑微过,可男人有了更好的追求,就不再是爱她的男人了,而是一个不知满足的吸血虫。 “孩子没了可以再要。”秀才义正言辞道:“可御史大夫错过了就没了。”他握住段莹的手,含情脉脉:“到时候我是御史大夫,你就是御史大夫夫人,风光无限,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段莹头脑一片混沌,她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从自己夫君的口中说出来的。自从秀才知道自己是妖后,从未关心过肚子里的孩子,女子怀孕受累,他竟连贴心话也未曾说过一句。 段莹冷冷发问:“你是不是一直都介意我是个妖,你怕生出个怪物来,所以你从未期待他的降生是吗?” 秀才:“我说不介意那就是不介意,我要是真的介意!我早就与你恩断义绝了。而今,我仍同你在一起,那是因为心里有你。我做出牺牲,你也做出退步。孩子没了,可以再要,我没了,这世上谁还能与你白头偕老呢?” 段莹摇头,喃喃自语:“我后悔了!当初我若没救你,就让你瘸了,或许你还是那个善良的秀才。” 秀才不悦:“娘子,你说这个就过分了!你是我娘子,救我是应该的!” 段莹反问:“用命给你换功名也是应该的吗?” 秀才皱眉,十分不耐烦:“你都掏几次了也没死,这次肯定也不会死啊。再说你是妖,我都没嫌弃你,拿点心头血怎么了!” .... 段莹一口吃了秀才,之后隐姓埋名。生段琴那日,天地混沌、日夜颠倒、妖气弥漫,吸引了妖怪也吸引了法力高强的道士。 此道士乃皇帝所请,目的就是为了剖内丹。 若秀才没死,为了功名,肯定同道士一起剖开自己的肚子。 此时,段莹才微微觉得,秀才死了也好。 苍术就是被这妖气吸引的妖怪之一,危急关头,他杀了道士,救了段莹。 段莹掏了几次心头血又被道士所伤,活不久了。 临终前,段莹蒋孩子托付给了苍术:“我的内丹可以给你,但是请你保护好这个孩子。他就叫段情吧,断情才能活得长久活得太平。可不能像他娘那样,被凡人欺被凡人害。” 苍术嫌“段情”这名字太过断情决议,遂将之改名为“段琴。” 这就是他爹和他娘的故事。 也是青丘世世代代的警钟。 段琴说完莞尔一笑:“其实我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我一出生我爹我娘都死了。我每回想起他们的事,就像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宋灼却道:“你娘让你爹死的太过轻易,若是我,必要掏他心头血,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流光,感同身受生不如死才好。” 睚眦必报虽太过斤斤计较,起码,对自己公平。 段琴问:“那你呢?会背叛我吗?” 宋灼目光灼灼:“永生永世、全心全意、唯汝唯一!” 段琴啧啧舌:“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宋大人可真是文采飞扬的可怕哪。” 宋灼低笑:“我再换个形式表达爱意?诗词歌赋你喜欢哪个?” 段琴想想,鸡皮疙瘩掉落一地:“我喜欢你闭嘴!” “我喜欢和你打架。”宋灼:“在床上、榻上、椅子上,书房、寝室、花园,都可以。” 段琴...... 一百九十五 皇兄,你可真美 李承怀没多久又召见季道域。 季道域当然知李承怀召见自己的意思,这个时候沉得住气的人才会赢,也才会活得长久。 李承怀先是问了季道域的近况,又赏赐给季道域一些东西,算是表达下皇恩浩荡。接着才问不老仙丹的事。 季道域答:“臣回去改良了下配方,现如今,喂过药的死囚中有人开始出现幻觉的时间大大缩短。” “不!”李承怀脱口而出,语气又急又重,继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了咳,抿了一口茶:“朕前些日子公务繁忙,难得有一个好觉。上回食了不老仙丹后,虽出现了幻觉,但那日睡得极好。” 季道域毕恭毕敬:“关乎龙体实乃大事,臣唤太医进来看看。” “不用!季国师也不必怕担责,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朕知!朕保证,服了仙丹,无论有什么副作用,朕自己担着。” 李承怀不惜让自己这个缺点被人发现,也要去品位幻觉。 幻觉中的人必是皇上的软肋,而一个人,有了软肋,就有了致命的缺点。 季道域与李承怀之间相互掣肘,可到底季道域为人臣子,翻不了天,一旦仙丹成,就是季道域的死期。 现如今,李承怀将缺点双手奉上。 若李承怀如愿以偿见到幻境中的人,那么会不会立刻杀了自己? 可违抗圣旨,李承怀又因为向自己透露过此种心思,还会留自己吗?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只能博一把,走一步,是一步。 季道域当即道:“臣遵旨。” 屏退左右,季道域守在门外,李承怀迫不及待服了药。 “啊...” 内室忽然传来李承怀的一声不同寻常的喊叫,那种喊叫声带着一种渴求和情——欲的掠夺。 季道域想也没想推门而入,看到的却是李承怀自我亵——玩的场景,只是他双眼紧闭,沉浸在无边的幻觉中,嘴巴微张还在呓语:“不要离开我,不要....我不能没有你....啊...”手上加快动作,很快泄——了一身。 李承怀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孩子气的笑容,面色红润光泽:“皇兄,皇兄,你可真美....承怀离不开你...喜欢....你。” 季道域微微一惊,这听得可是宫闱秘史了,弄不好是要杀头的。 先帝长子李承德,肥头大耳,毫无美感,现如今就是一闲散王爷,每日吃吃喝喝玩玩,必不是李承怀的心头爱。 其次便是李承玉和李承谨,两人容貌俱是绝佳,当年,李承玉造反被李承怀镇压,后李承玉午门斩首。 而李承谨乃先后所出。若不是意外丧命,只怕早就登基为帝。 传闻,李承谨自命清高,从不将自己的一干兄弟放在眼里。更是从最小的弟弟李承怀,深恶痛绝,多次羞辱。 那么,李承怀到底喜欢谁呢?难道先帝还有私生子? 若此时离开,季道域自是相安无事。 可若被李承怀知晓自己看到他这狼狈模样,下场必死无疑。 上天倒是公平,皇上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季道域眯了眯眼,轻轻摇了摇李承怀:“皇上,皇上醒醒。” 李承怀被人搅了美梦,当即眉头颦紧,而后睁开眼看到季道域,当即眼神幽深:“谁让你进来的!” “臣怕皇上出事自作主张进来的!”说罢低头等李承怀的怒火。 李承怀擦了擦手,平静异常:“季国师觉得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 季道域倒是识相:“臣罪该万死,违背皇命,听了不该听的话。” 若先前李承怀没想季道域死,可现如今是不得不让他死了。 李承怀神色变得玩味,声音倏地变冷,仿佛冬日里窗缝间吹进来的寒风:“你倒是什么都敢说!若你换做旁人,早就当听不到看不到了。” 季道域微微停顿:“臣本也打算当听不见看不见的。但臣似乎听到皇上叫‘皇兄’了,敢问皇上唤的是哪位皇兄?” 一百九十六章 我三哥,李承谨 李承怀气急反笑,无奈的指了指季道域:“季国师真是个直肠子,什么话都敢问!你可知,也许你知道了答案,却要用命来换。” 季道域不卑不亢,伏地磕头:“臣知,但臣愿意。” 李承怀细细打量季道域每个细节的表情,可却只得出一个结果,季道域是真的愿意为了这个答案而死。 一个国师,为何执着这个问题?季道域很明显对世间的情情爱爱很淡漠。 “我三哥,李承谨。”李承怀干脆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玩味的看着季道域:“满意这个答案吗?” 季道域微微一愣,继而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竟真的是他!” 李承怀不解,心却跳的飞快:“你这话是何意!” 自李承谨死后,与李承谨有关的人和物极速消失,短短几年,李承谨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今,季道域竟知李承谨,李承怀一时间五味杂陈。 季道域答:“我与三皇子是旧识。” 李承怀颤抖着声音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季道域实话实说,娓娓道来:“当年三皇子外出巡游,曾救过臣一命。臣一直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上,只盼着有一日能够报答他。岂料,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却是...”季道域不忍心再说下去:“臣今日有话不得不说,即使献出臣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李承怀微微深吸一口气:“免你一死,说。” “谢主隆恩。”季道域道:“当年三皇子名为出游实则是调查地方贪官污吏。而臣当时被贪官诬陷,幸得三皇子相救,他还许诺必还给我一个公道,可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反而是三皇子遭贼人暗算...臣愿以项上人头发誓,三皇子的死必有蹊跷,还望皇上明察。” 说罢,重重磕头,不愿起来。 李承怀笑容微涩,明眸半垂,话语间有着不可否认的余地:“难得你对他有心,可是...没有真相,李承谨就是遭贼人迫害死的,那之后贼人已被伏法,以后断不要再提此事。” 季道域咬了咬牙:“臣遵旨!” 这事儿看似就这么过去的,季道域犯了皇上的忌讳,按理说李承怀就算留着他的性命也心里膈应。 可事实上却是,李承怀频繁的召见季道域。 他的难掩的不被世人肯定的、必须埋葬在心底的爱意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而这个对象还是李承谨的故人。 李承怀这几日免了早朝,对外称病,却时时和季道域在一块。 有时会要一些仙丹,品了睡下,梦里多销魂,醒来就有多失魂。 “和朕说说,李承谨的事吧。” 季道域想了想:“三皇子初见臣时,曾以为臣是贼人,后不打不相识,非要请臣喝酒,我们喝了半宿,他忽然想要下水捞鱼,说是要烤着吃,可池塘里全是金鱼,哪里能吃?他偏说不烤怎么知道不能吃?后来睡醒了,非要说那半条金鱼是我吃的。” 李承怀表情温柔,陷入回忆:“我三哥就是那样,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吃。小的时候还带朕捉树上的知了烧着吃,说是吃了能长高,还说孔融让梨他让知了,让朕先吃。真的很难吃,朕却怎么还惦记了那么久?后来...朕吃了很多回知了,可谁做的都没有记忆中的味道。” 他的眼眸云雾飘渺,仿佛想起了很美好后来却不美好的事来。 季道域不知如何接话,干巴巴说道:“或许是因为陪你吃的人是三皇子吧。” 李承怀嗯了声,表情孤寂,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问季道域:“你遇到我三哥时,他可是穿着绛紫色外衣?” 谁人不知,李承怀爱穿绛紫色亵衣,殊不知,最爱穿绛紫色外衣的是李承谨,而李承怀只是因为李承谨喜欢而喜欢。 季道域答:“是的。他每回穿的绛紫外衣,样式都不同。” 听到此,李承怀就像是孩子似的炫耀:“现在给朕做外衣的就是当初给三皇兄做衣的嬷嬷。嬷嬷手巧,同一件衣服我与三皇兄穿,都能有不同的韵味。”他忽然又不笑了,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就像是深水暗涌。 “朕乏了,季国师明日再来吧。” 季道域总有一种感觉,李承怀想知道李承谨所有的事,又怕一下子听他说完,明日就没了期待。 孤单的皇上想要每日都有期待。 可既然真的爱他的三皇兄,为何不愿给李承谨沉冤昭雪?去探明当年的真相? 季道域压住心中疑惑:“臣告退!” ... 一百九十七章 蠢! “什么?”钟晟气得摔了杯子:“他竟又单独见那戏子的杂种!” 钟晟眸光一烈,越想越气难平,又问小厮:“你可曾听到什么!” 小厮战战兢兢:“就听到什么....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之类的....还说...不辜负...期待什么的...”说完,小厮吓得闭上了眼,准备承受钟晟滔天的怒火。可等了片刻,不见暴怒至,微微睁开眼,却发现钟晟嘴角弯成一种奇异的角度怪笑,就像是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事到如今,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近些日,钟旻连献几条计策,缓解了黄河泛滥带来的灾难,也缓和了钟山的燃眉之急。 钟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想着刷存在感,日日也往书房跑,却也只能做做添水的活儿,当钟山问及他可有什么想法时,钟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得胡诌几句套话空话,同钟旻的滔滔不绝形成鲜明对比。 钟山虽未说什么,可钟晟从他看钟旻时微微带笑的表情中看出了一切。 后来,钟晟就不往书房凑了,只派小厮盯着。 可这一日日下去,不是个法子。 钟旻若忽然死了,钟山肯定怀疑自己。 说到底,钟山才是决定一切的人,也是钟晟人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但如果钟山死了呢? 钟山死了,他未定任何继承人,但伦理纲常来说就应该嫡子继承右相之位。 想到此,钟晟心里一阵澎湃,那种唾手可得的感觉想想就让人理智全无。 况且,他还有另外一个不得不杀钟山的理由。 最近,他方查出,他娘是因为钟山而死的。 钟山回府的路上,闭目养神。 四周过于安静,连鸟鸣声也听不到。杀气悄然而至。 身边暗卫轻声唤道:“大人。” 钟山:“一个不剩。” 暗卫领命:“是。” 不一会儿,杀戮声起,刀戈相向。 钟山的指尖轻叩腿上:“蠢!” 钟山回府时,钟晟着实吓得一愣:“爹,你回来...来了。” 钟山冷冰冰的脸难得的笑了笑:“有事?” 钟晟也笑了笑:“无事。” 钟山不会怀疑什么的,毕竟,左相身死,右相就是众矢之的,被人暗杀什么的也实属正常。 钟晟是那种心虚的发笑,而钟山的笑却像是在笑钟晟的不自量力。 “无事就多看看书,长长见识。别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你的能力支撑不了你的乱七八糟。” 钟山留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让钟晟惴惴不安。 而后,钟晟就被钟山的人看管起来。 听手下人来报,自己派去的人死的一个不剩。 钟晟大惊不止,瘫坐在椅子上:“我完了...完了...” 伍云推门而入,凤眉一挑:“你爹知道又怎么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杀一次不就得了!” 乍见伍云,钟晟一惊脸上带着森森寒意:“你竟敢偷听我说话!” 伍云笑,坐在钟晟对面:“夫君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你花的钱可是从我嫁妆里出的,你找的武林高手也是通过我爹之手找的,你觉得我会对你的事一无所知吗?咱们夫妻本就一体,荣辱与共。” 钟晟想,要真成了,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伍云。 可偏偏现在有把柄在伍云手里,这父女俩都是威胁,日后必要铲除异己。 眼下,攘外必先攘内。 一不做,二不休,破釜沉舟必能柳暗花明。 “夫人,可有何高见?” 伍云分析道:“你爹知道是你做的,却没有对你怎么样,你以为他不计较,从此息事宁人。可你想过吗?就算他不计较,你与这左相之位算是无缘了。” 伍云分析的确实有道理。 就算钟山不计较,他会让一个弑父的人当右相吗? 而今,自己被软禁,就是一个警告。 钟晟想到此,如失去了主心骨:“那你觉得怎么做好?” “你爹既然能杀了你请的那些武林高手,必是身边有武功更高强的人。硬碰硬是没有胜算的,若来阴的就不同了,最好能嫁祸给钟旻。就算再杀不了你爹,起码钟旻也担了弑父的称号,退一万步,就算你爹还不追求,那么钟旻也与右相之位无缘了。但我更觉得你爹会追求,毕竟,他只是一个庶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钟晟心里还是退缩的,钟山没计较,他心里已然万分感激。他有想起他娘来...成大事者,就该不拘小节。 一九八章 风云起 这日,钟山正与钟旻书房议事时,忽然口吐鲜血。 钟旻大骇,忙唤小厮。 可唤了很多声,久久不见人进来。 “爹,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请大夫来。” 钟山双眸紧闭,脸色发乌,似乎失去了知觉。 钟旻推门出去,钟晟正站在门口,横眉冷对阴沉着一张脸:“你居然对父亲下毒!” 一句话定下了所有子虚乌有的罪。 钟旻忙道:“大哥你这是何意!我为何要下毒?现在当务之急是请大夫,耽搁不得!” “你害爹至死,如今还惺惺作态!当真是丧心病狂!”钟晟呵斥钟旻,双手背后,傲然而立:“来人哪!” 当即有人上前,抓住钟旻。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此刻爹真的需要请大夫,真要有什么误会,等大夫来了再说也不迟。” “爹已经死了,被你害死了!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钟旻心惊:“你血口喷人!” “我且问你,这些日是不是只有你进出过爹的书房?”钟晟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是。可是...” 钟晟打断他的话:“可爹眼下中毒了,除了你下毒还能有谁?要知道爹平日吃喝谨慎,除非是亲近的人下毒才会防不胜防!” 钟旻这才明了:“方才,你在门口,你根本就没进去,你是怎么知道爹中毒了?除非你早就知道了,原来是你!为了陷害我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钟晟俯下身,小声在钟旻耳边道:“这些话,和阎王说去吧。” 钟旻被五花大绑,像个罪人一样,被人强迫着跪倒在地。 一切都是这么顺利,这么无懈可击。 钟晟迫不及待的要宣告自己的胜利成果。 而钟旻,从此以后再也开不了口,也再也对自己造不成任何威胁。 想到此,他愉快的哼着从勾栏里听来的艳曲儿:“钟旻,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钟旻嗤笑:“大哥,你一向草包,而今倒令我刮目相看。你丧心病狂,就不怕下十八层地狱吗?” 钟晟听言,像是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鄙夷一笑:“下十八层地狱也是死之后的事,那就死之后再说,眼下,活的好才是真的好。” 兄弟俩互相冷眼瞧着。 钟晟从钟旻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担惊害怕,这令他十分不爽,他要的就是钟旻像个丧家之犬跪地求饶。 钟晟捏着钟旻的下巴用手拍了拍他的脸:“我得了一种药,服了此药的人,不管别人说什么就只会点头。你说我将此药给你灌下去,然后将你交给官府,你觉得你会怎么样?” 钟旻微微眯眼。 若有人问钟旻是不是他杀了钟山,他只会点头,必死无疑。 “你真卑鄙!” “哪比得上你啊。”钟晟终于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你惯常会带着面具做人,今个儿怎么不装谦谦君子了?你有本事再策反我的人背叛我啊?你不是最会这个了嘛。” 小马死了,小马的家人也死了,钟晟憋了一肚子火,今朝全发泄了出来。 钟旻缄默不言,而后又问:“大哥做这一切之前,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当然!”钟晟身上穿着早就定做好的右相朝服,一举手一投足皆有钟山平日之风范:“我已经做好当右相的准备了。而你也该做好阶下囚的准备了。” “那就好。”钟旻轻轻冲他笑了笑。 事到如今,被逼入绝境的钟旻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他凭什么笑?他不配笑! 钟晟一巴掌甩过去:“再笑给我看!” 钟旻被打的侧过脸去,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星子,接着冲钟晟笑。 又挨了一巴掌。 钟旻却还在笑。 索性一脚踹上去:“你凭什么笑得出来!” “凭你自不量力!” 钟晟收回手,开始大笑:“你是想激怒我,好杀了你?我偏不如你愿,再过一会儿,付大人那边会来人将你押走。我的好弟弟,我会象征性哭几声算是纪念一下我们这辈子的孽缘吧。下辈子,遇到我,可要记得绕道而行。” 他让人给钟旻灌下药。这药会慢慢剥夺人的意志,直到意识全无,成了痴傻儿。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做。 又将朝服褪下,换上平日的衣服。没多久,有大批官兵涌入右相府。 钟晟面上一喜,却不得不装作面容凄切的模样。 他忙迎上去,岂料,官兵直接将钟晟扣押了起来。 钟晟没能挣脱开,面色大急:“放开我,抓错了!” 付闯看了眼受伤的呆滞的钟旻,继而对钟晟道:“抓的就是你!” 钟晟换上一张谦和的脸:“付大人,本就是我报的案,我不可能自己报案抓自己啊。再说,弑杀我爹的人是钟旻,我是报案抓他的。” 付闯摇头道:“本官来这里不是因为你报的案,报案的人另有他人。” 一百九十九章 假惺惺的人对着假惺惺的人假惺惺 钟晟解释道:“怎么可能有他人!是我差身边的小厮去唤大人您来的。大人不信,可把人叫来一问!” 小厮很快被带上来,身体簌簌瑟缩,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付闯道:“我问你,可是钟大公子唤你去报案?” 小厮看了眼钟晟,迅速低下头去:“小人...小人一直在洒扫,从未...从而听到任何人叫小人去报案。” 历史仿佛再重演。 钟晟眼睛一花,那跪在地上的身影与小马重叠。 钟晟只觉得疲倦难耐,他做了这么多,却总是败在蝼蚁身上,又或者说败在那程府极深的钟旻身上。 戏子之子,当真不容小觑。 不安的事终究又发生了,钟晟迅速想对策:“就算我没有报官,那付大人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 付闯一字一顿道:“弑父之罪!” 钟晟:“你可以问钟旻,谁是弑杀我父亲的元凶?” 付闯便问钟旻,钟旻意识逐渐消沉,人却像是听不见外界的所有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这该死的药,怎么还不发挥效果! 钟晟心想,他在第一时间擒住了钟旻,钟旻又是如何有时间派人请付大人前来呢? 心中升起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一时想不清楚,当务之急,先把钟旻解决了再说。 钟晟心里有了别的对策,只要钟旻开不了口,这白的也能给自己抹黑:“肯定是钟旻请大人前来的,付大人就听钟旻的一面之词,就确定我杀了我爹?那为何不听我的解释,是钟旻杀了我爹呢?方才,我去书房找我爹时,就看到我爹倒在地上死不瞑目,而今日,与我爹接触的人只有钟旻。家里的仆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钟晟料想错了,今日这一出,分明是预谋已久。 自己身边亲信的小厮都会背叛自己,更何况是家中其他仆人呢? 付闯又讯问几人,问及是否亲眼所见钟旻下毒时,众人皆是摇头。 钟晟无计可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算是我弄错了,付大人,凭什么抓我呢?天子脚下,抓人是要拿证据的。” 付闯道:“本官是奉右相之命来的。” “我爹?”钟晟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不可能的,我爹已经死了,被钟旻害死了。我试过,他已经没了呼吸,他不可能死了还会叫你上门来....” 钟山已经死了!这是绝对的! 说罢,钟山被人搀扶着推门而进,脸色虽煞白,但好在精神不错:“劳烦付大人跑一趟了。” 付闯拱手道:“是下官的职责所在。” 钟山摆摆手,不愿在看钟晟:“带走吧。” “爹!爹!你原来没事啊?”钟晟到底做贼心虚,脸上虚汗直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强装开心却终究没装成功:“你没事,那就好,儿子...儿子真的吓坏了...是我误会阿旻了,我这就道歉,我道歉...” 钟山一手拂开钟晟的手:“既然知错,就在牢里好好悔改吧。” 钟晟吓得涕泗横流:“不!我是嫡子!是右相之位的唯一继承人,我...我怎么可以给自己留下污点呢?爹,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没想杀你。” 钟山淡淡看了钟晟一眼:“一次刺杀,两回下毒!你是嫌我活得太长久了吗?” 钟晟分明只下毒一回,哪有两回? 可那时,钟晟只忙着解释求情,大脑一片空白,哪还想的那么多? “是伍云,是伍云那贱女人出的主意...”钟晟开始甩锅:“我没想打算这么干的!是她..是她非逼着我做的,她想当右相夫人...就是她,不关我的事。” “大哥当真和大嫂琴瑟和鸣,大嫂说什么大哥就做什么。”钟旻忽然睁开眼,哪里有被下药的迹象:“这些乱七八糟的药想必也是大嫂给你的了。” 钟晟心中大骇:“是你!都是你!你居然....能算到这个地步!” 算到自己会反,算到自己会下药! 更恐怖的是,钟山和钟旻联手了,然后看着自己像个小丑般自导自演。 “你个披着羊皮的狼,你骗过世人的眼,可骗不过我的眼。钟旻,你根本不是什么善茬儿,你善于借刀杀人,还装着一副让人垂怜的模样,今日今时,我算是小瞧你了。” 钟山:“闭嘴!” “还有你,钟山!”钟晟索性破罐子破摔,声音越发森寒:“世人皆道你是好右相好人臣,可谁又知道,你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害死了你的结发妻子!你若真的不想我们兄弟相残,早早立下继承人不就成了,为何偏偏就是不立,你在逼我动手你知道吗?” 钟山微微颦眉:“我警告过你,你若及时收手,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所以说,你为什么当时不死呢?你死了我就不用在想着法子杀你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钟旻痛心疾首:“大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如今怎么...” 他说不下去了,无奈模样:“付大人,这或许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我大哥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陷害我的。” 此话一出,等于昭告天下,钟晟就是为了一己私欲陷害他。 钟旻眼眸幽幽暗暗,眨眼间,恢复如初。 “就因为我看起来可恶,你们看起来人模狗样,所以你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我说的做的都是错的?”钟晟哈哈大笑:“付大人,你是铁面无私的好官。今个儿,我将话放在这里,就看你敢不敢查钟山了。你要查,结果肯定很精彩!” 钟晟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俨然一个疯子。 钟山看了眼钟旻脸上身上的伤,难得开口:“委屈你了。” 钟旻轻轻摇头:“不委屈的。” “假惺惺的人对着假惺惺的人假惺惺,不愧是父子啊,哈哈哈啊!钟山,你可小心你身边这头披着羊皮的狼啊!”钟晟被押走时放声大笑。 第二百章 可是...我都敢推她下水,为什么不敢提她呢? 钟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就像孤魂野鬼,陪着他的只有地牢的老鼠。 他破罐子破摔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伍云也受到牵连,但到底她是个精明的女子再加上她爹在其中活动活动,右相不愿将家丑外扬,最后让伍云拿了和离书回到伍家。 可到底是嫁过人的,伍云脾气是出了名的泼辣,后又传出她克夫的传言,流言堵不住,伍云就不大出门了。 只是每日不做点幺蛾子心里就难受,继母自是对她意见颇多,后一回,伍云衣衫不整的同一个最低等的奴才通——奸被抓住,名声算是彻底毁掉了,她爹渐渐也失了望,后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伍云被关在房里,嘴里直骂:“吕凤娇,你个不要脸的臭女人,你居然敢给我下药陷害我!我诅咒你的儿子一个个死绝,烂肚子、生虫。” 吕凤娇,便是伍云的继母。 而伍云爹听到自己女儿诅咒自己儿子,又看伍云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当即下令,把伍云绞了头发送到山里当姑子去了。 且说,这日,地牢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大哥,你可还好?”是钟旻的温润如玉的声音。 钟晟闭着眼睛,只当听不见。 钟旻拿出饭盒:“这是你最爱吃的饭菜,我特意带来的。” 还是无人回答。 钟旻慢慢幽幽道:“想必大哥在这里过得很好,也不枉费小弟的一番心血。” 钟晟睁开眼,几日没睡,眼睛熬的发红:“你少得意,我很快就会出去的。到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大哥可真是还没断奶的孩子,你以为还是你娘在的那个时候吗?大哥弑父,按照我国律法,是要杀头的。” 钟晟娘还活着的时候,钟晟做过不少荒唐事,因他娘护着,钟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都原谅了他。 而后,他娘去世了,钟山也不大管他,钟晟就这么一直歪曲的成长着,无法无天,没有正确的观念。 现如今,陡然听到钟旻提到他娘,钟晟怒火攻心:“我死不死,干你何事!戏子之子,不配提我娘!” 钟旻轻蔑的笑笑:“可是...我都敢推她下水,为什么不敢提她呢?”他压低声音:“毕竟,我做贼心不虚啊。” 钟晟一把要去抓钟旻的手,心就如被刀片划过一样:“你说什么!” 钟旻快速躲开,无辜着一张脸:“大哥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忽然就发疯了?” 钟晟恍然大悟:“是你杀了我娘,是你!” 前不久,钟晟救了一个老妇人,后才觉原是自己年幼时的奶娘。 奶娘从小待他极好,只是他娘过世后,就突然消失了。 钟晟耿耿于怀了很久,后奶娘才告知他,是钟山杀了他娘,还要杀她灭口。 原是当年钟山年少时娶了位高权重的大官女儿,也就是钟晟的娘,因而,钟晟娘始终觉得自己在钟山面前高人一等,平日更是对他大呼小叫,后钟山一步步走上右相之位,钟晟娘仍改不掉这个性子,有一回,更是胆大的打死了钟山新迎娶进门的妾室。 钟山忍了很久,一朝爆发,于是暗地里让人将钟晟娘推到水里淹死了,对外声称是失足落水。可谁曾想,这一幕被奶娘看到了,奶娘连夜逃出钟府,却始终躲不掉被追杀的命运。 奶娘比印象中苍老许多,她过得并不好,脸上满是岁月的褶皱:“老奴本想带着公子一起跑的,可到底,你年幼,什么都不知道,你毕竟是右相亲骨肉,他再怎么狠心,也不会杀了你。” 钟晟听了十分动容。 这才下定决心杀钟山,夺位。 可谁曾想,奶娘居然是钟旻的人。 他已经受够了无止无尽被人出卖的滋味了。 钟旻这人实在深不可测,他能利用心理术,抓住人性的弱点,使之窝里反。后天罗地网、步步为营,让人无处可逃。 更可怕的是,钟晟娘去世时,是在钟晟十岁的时候,也就是说钟旻那年只九岁,九岁就有如此心机,当真可怕。 那一年的钟晟,记忆是混乱的,他犹记得他娘安安静静躺在地上,脸上盖着白布,而一旁的钟旻浑身湿透,风一吹冷的瑟缩发抖。 “二少爷第一时间发现了大夫人,他下水去救,可到底是个孩子....” 也就是这句话,让成年后的钟晟始终对钟旻留有一丝怜悯。 即使钟晟小的时候,他娘一直在耳边叮嘱:“不要和钟旻厮混在一起,你是嫡子,他是庶子,嫡庶有别。” “可爹说,兄弟间就要和睦相处。” “你当他是兄弟,他却不当的。乖孩子,听娘的话,娘不会害你的。”而后他娘喃喃自语道:“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挡我儿子的路。” ... 二百零一章 就因为我是戏子之子,所以不配当右相吗 “是我又怎么样?”钟旻轻笑:“当年我同你还有大夫人井水不犯河水,可大夫人偏偏要杀了我。就因为我那时在爹的面前多背了几首诗。你娘还怕被人看到,所以支开了所有的下人,然后推我下水。我岂能坐以待毙,干脆扯了她的衣裙带着她一道落水了。” 钟旻声音幽远:“可你娘不会水,但我会!我游到岸边等她断了气才呼救。可笑你这傻子,竟真的当我曾下过水救你的娘。看着你们都在哭,我当时都快绷不住要笑出来了。” “你...丧心病狂!”钟晟只觉得茫然,恶声诅咒:“你不得好死,你要下十八层地狱!” “大哥,你说过的,人活着好才是真的好,下不下地狱等死了再说。” 钟旻将筷子扔进牢内,就像施舍街上的乞丐一样:“大哥趁着死之前好好享受这最后几日。小弟我就不送你最后一程了。” “你不许走,你给我回来!” 钟旻转身:“哦,还忘了和你说一件事!你第一回给爹送汤时,我在里面下了点毒。然后又想办法让爹知道了里面有毒。” 身后钟晟的骂声余音不绝,撕心裂肺:“钟旻,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的下场会好到哪里去吗?你以为我死了右相之位就是你的了?你做梦去吧!我得不到的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哈哈哈...” 万物静谧,唯老鼠吱吱,围到了钟旻带来的饭菜上。 钟晟瞬间衰老了十岁,口中喃喃:“我要见我爹!我要告诉他真相!” 狱中牢头一鞭子甩过去:“吵什么吵!还当自己是钟家大少爷哪!我告诉你,就是今个儿我将你打死了,也没人能拿我怎么样!你反正也活不了几日了!” 就因为活不过,钟旻才将这一切告知他,目的是为了报复自己。 让自己带着不甘离开人间。 钟晟疯了。 钟晟被斩首那日之后,钟山便向皇上请辞右相之职。 皇上颇为惊讶,问其原因。 钟山道:“为了这个位置,臣心神俱疲、家宅不宁。不如退位让贤,也好让臣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李承怀自是不肯:“钟相的事朕早有耳闻。但国不可一日无相,钟相身体康健,还望再操劳几年,不过钟相所言确实有理,世袭引来的是兄弟反目,不如由贤者任之?” 李承怀废除世袭制。 一时间,京城哗然。 梁施施进来时,钟旻正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腿,头窝在腿上,就像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夕阳将一抹残红留在他身上,却忘了给他一缕初生的烈阳。 “夫君。”梁施施蹲下身,轻轻的触碰钟旻的发。 “钟晟死了,可他的话到底在爹的心里埋了怀疑的种子。爹就是把位置给外人,也不会给我的。” “假惺惺的人对着假惺惺的人假惺惺,不愧是父子啊,哈哈哈啊!钟山,你可小心你身边这头披着羊皮的狼啊!” “钟旻,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的下场会好到哪里去吗?你以为我死了右相之位就是你的了?你做梦去吧!我得不到的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哈哈哈...” 钟晟的话犹如在耳。 一遍遍回响。 乃至,一语成谶。 “夫君,没事的,都会好的。” 钟旻反握住梁施施的手,力道极大,眼睛却是空洞的:“你说,就因为我是戏子之子,所以不配当右相吗?” 明明他努力做了一切,努力得到钟山的认同,到头来,一场空。 梁施施忍着痛:“夫君,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哈哈哈...世界上最无能的就当一个‘好’字!”钟旻仰天大笑:“可笑的是,钟晟居然是最了解我和钟山的人!” ... 段琴吃了几口宋灼喂过来的葡萄:“宋灼,你第三回出错了,叫小爷一声相公听听!” “何错之有?”宋灼只认认真真剥皮儿。 “你说帮钟旻登上相位。岂料,来了这么一出,皇上废除世袭制了。” “这不难想。”宋灼脸上古井不波:“钟晟死了,平衡被打破,也就是说皇上还是视右相为威胁。可若右相自己建立一个平衡呢?” 段琴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右相是故意的!他也料到自己请辞皇上出于愧疚也不会答应的?” 宋灼:“但是他给皇上台阶下,让皇上知道他不再是威胁。” 段琴了然于心:“皇上顺势下台阶,挽留他,继而道世袭的诸多不好,而后与右相商量废除世袭制?” 看似是皇上达成心愿,实则是钟山促成的。 “真聪明!啊,张嘴,再赏你一颗。”宋灼又喂了一颗葡萄,笑容如水纹展开:“这也就是说,虽然钟旻在钟山看来功不可没,可钟山始终防着他,甚至将他视为钟晟一类人。我倒也有些看不懂钟山了,他竟真的宁愿皇上收回右相之位也不愿给钟旻。” 第二百零二章 宋灼使计 当日,宋灼给钟旻建议:钟晟既然夹着尾巴当好人,那就想法子让他露出尾巴来。 钟晟刚愎自用,自诩为高贵的嫡子,可若一个庶子抢了他的风头,他必坐不住。 当天,宋灼告诉钟旻好几条边疆战事的建议。 钟旻回去直奔钟山书房,只道:“儿子知晓父亲因边疆之事愁的几日都睡不着,儿子想替父亲排忧解难,因而读了不少书,这才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见解。” 钟旻侃侃而谈,钟山果然刮目相看。 宋灼还嘱咐过钟旻:“钟晟势必派人时刻监视书房,你出来时,一定要昂首挺胸,气度不凡。” 果不其然,钟晟方寸大乱。 开始私下有了一些动作。 宋灼:“接下来钟晟势必也要往书房凑,可他什么也不知,你便说的越多越好。这在右相心里形成对比,钟晟肯定越发手脚无措,他首先做的必是招兵买马,扩大势力。倒是捅出去让右相知晓即可。” 一切如宋灼所料想的进行。 钟山知晓后,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终究不好受。钟晟因为钟旻有才华,而急切的想要上位,竟连父子之情也不顾了。 宋灼:“钟晟肚子里没货,他之后也不敢往书房凑,但是打探消息不会断,你想办法买通他身边信得过的小厮。钱给多点,然后分析钟晟亲自下手杀死衷心属下们和小马堂上反咬钟晟的事,我想良禽自会择禽而栖。最后需承诺会安置好他的家人。” 小厮很快被买通,信息源源不断送到钟旻手上。 宋灼步步为营:“右相生性不显风露水,内敛话不多。可若让钟晟知晓右相夸了你呢?” 这头,小厮战战兢兢对钟晟道:“就听到...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不辜负...我的期待...什么的。” 钟晟前后一联系,爹莫不是属意钟旻为他的继承人? 钟晟哪里还坐的住,恨不得提了刀子直接手刃了钟旻。 宋灼对钟旻道:“这几日你得当心点,钟晟恐对你下手。这也是你与他最后的对决了。” 只要他急,疏漏就自己送上门。 若败,宋灼也自能保住钟旻的性命。 钟旻点头,而后道:“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对凤阶兄讲,近些日,我救了一个老妇人,岂料是我大哥年幼时的乳娘。这一盘问,竟得知当年杀死大夫人的人竟然是...是我爹。我搁在心里良久,实在不踏实,这种时刻,也只得和凤阶兄商量。” 宋灼凤眼一眯:“我想,有法子让钟晟再无翻身之地了。” 乳娘被安排送到钟晟身边,钟晟得知自己的娘居然是被爹害死的,一时五味杂陈,难以接受。 忽然想到,与其杀了钟旻这个庶子,治标不治本,不如直接杀了钟山。 那日,钟山遭到刺杀,却安然无恙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禁了钟晟的足。 钟旻与宋灼自是知晓钟山遇刺的事。 钟旻不安:“我爹知晓是我大哥派人杀他,他竟还坐的住!可见我大哥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他表情失望,没了前几日的斗志。 宋灼意味深长的说:“莫慌,还有一个人可用。” 于是,钟晟身边的小厮无意将此事透露给伍云,伍云果然坐不住,这蠢货若真的被钟山软禁一辈子,那自己的右相夫人之位岂不是保不住了? 她一腔热血的推开钟晟的房门,怂恿钟晟再次下手。 而这边,钟旻与钟山议事时,钟晟身边的小厮忽然前来,跪倒在地:“小人...小人...方才..小人听到大公子同大夫人言说...说...” “说什么?”钟旻问。 “下毒!说下毒的事!”小厮说完低头。 这话不言而喻,钟山自是知晓钟晟下毒对象是自己。 钟山只问:“你是他身边信得过的人,他若当上右相自是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你为何还要告发他?” 小厮磕头,语气镇定不少:“小人怕死,小马和众兄弟们都是前车之鉴,若大公子真的成事了,必会杀了小人以绝后患的。” 钟旻道:“我大哥必不是那样的人,怕不是你这小厮胡言乱语?” “小人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钟山道:“是真话,我信。” 继而招来亲信:“若钟晟有不轨之行动,就报官吧。” “是。” 钟山假计喝了毒药,果然钟晟藏不住狐狸尾巴。 一切都这么水到渠成。 钟晟入狱、而后判决。 他到死都不知道,这身后还有一个宋灼。 第二百零三 酸不酸? 宋灼分析完道:“钟旻未能当上右相,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段琴不解:“你若想让他当,必是有法子的,可为何...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右相之位绝缘?” “直觉!”宋灼眼里奸诈的光直冒:“直觉很多事都不对劲。一切都太顺利,仿佛无形中有一双手助我推着事情向前发展。” 花树被风吹得摇摇曳曳,树影间漏下的阳光却极其夺目、耀眼。 简单来说,钟晟如愿以偿被他算计,可他一点成就感都无。 这真的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可若是你自己多疑了呢?” “多疑便就多疑。我本不欠钟旻什么,现如今,他能在这场暗斗中自保,已然可贵。日后若博功名,科举便是。” 他总是冷血的泾渭分明。 “也对!我瞧着钟旻有情有义,即使钟晟害他这样,他仍叫他一声大哥。这些日,我见他也实在是逼不得已才去争位,眼下,也算是好结局了。”段琴觉得宋灼的眼神实在玩味:“你这般直勾勾看我作甚!” 宋灼转过眼,表情变得古怪:“葡萄有点酸!” 段琴觉得莫名其妙,又吃了一颗:“不酸啊。”说罢又要拿。 宋灼从段琴手中夺下葡萄,扔进盘子里:“我说酸就酸!” 说罢,差人将一盘子葡萄拿出去扔了。 狐狸在屋檐下,低头你大爷的! “我还觉得你还酸呢!你怎么不把自己给扔了?” 宋灼却忽然不说话了,表情有着难得的困窘。 他确实心里....酸酸的。 这狐狸,怎么就看出来了呢? 难道狐狸也很关注自己? 段琴连后一联想,方知原来宋灼是在闹别扭:“最近京城美男榜出来了,你是因为排在钟旻之后所以很郁闷吗?” 宋灼倒是有听过那个美男排行榜,他去年高中状元,一跃成为美男榜首。而今年,钟旻与梁卿卿琴瑟相合,传为佳话。因而,钟旻挤下宋灼成了榜首。 京城还有人编了顺口溜:娶妻当娶梁卿卿,嫁人需嫁钟离落。 宋灼听言非常不悦:“你若觉得钟旻好,怎么不去钟府吃他家葡萄?” 段琴也不悦了:“人家是右相府,葡萄必是比你这状元府上的好吃的多!改天我还真要去吃吃看!” 宋灼:“人家是右相府,梁施施也比你好看、温柔、大方、得体的多!吃葡萄的时候顺便瞧瞧梁施施,以她为鉴!方能面向未来!” 段琴:“钟旻宽厚、善良、嘴甜,不像某人,人气不行,气人行!” 宋灼装聋卖傻:“你说什么?我肚子痛没听见。” 段琴:“你肚子怎么了?莫不是一肚子坏水要流出来了?” 宋灼:“我看到你,就胀肠子。” 段琴叹气:“男人心,当真海底针,不知道是谁说喜欢我的,而今看到我还胀肠子。你这肠子也太容易胀了吧?” 宋灼憋出两个字:“胀‘气’!” 一肚子气。 段琴放声咯咯笑,春光灿烂:“我看胀的是屎吧?你便秘几天了吧?难怪脸色这般臭!” 宋灼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狐狸气死:“我脸色臭是因为看到臭的东西才臭!” 段琴又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肯定不喜欢我了,现在都开始看我脸色发臭了。” 宋灼:“我忽然觉得我眼睛瞎了,怎么会看上你!” 段琴:“要不我还是回青丘好了,免得害你便秘又眼瞎。” 宋灼一言不发,起身欲走,后又迅速走回来,在段琴诧异的眼神中,攫住她的唇碰了下:“酸不酸?” 他居然还记着方才她说‘我看你才酸,为什么不把自己给扔了’的话。 这宋奸人,可真睚眦必报。 二百零四章 真想把这狐狸按在床上来回摩擦! 而后,宋灼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难得手足无措:“我会...会...给你名分的!” 段琴一脚踹在宋灼腿上,学他结巴的语气:“我会...会给你医药费的!” 宋灼那点旖旎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我会和项林说,这个月你的工钱扣了!” 段琴咬牙切齿:“道理是说不通了,我懒得挪位置了,来床上打架吧!” 宋灼的脸早被气的姹紫嫣红:“有本事别用法术!” 段琴:“不用就不用!可你也别小瞧了我女子之身,对付你这区区人类,绰绰有余。” 段琴是真的想多了,男子与女子的力量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三下两下就被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她甚至能感受到来自宋灼胸口的温度。 而身上的宋灼,浑然不觉:“对付你这可恶的女子,本大人也绰绰有余。” 段琴哎呦哎呦的又叫了两声。 宋灼当然不上当:“你休想骗我起来。我今个儿就压着你睡下了。” 这狐狸的身子,可真软。 “小爷真不是装的!”段琴痛的大叫:“你压到小爷挺拔的茁壮成长的胸了。” 宋灼闻言,迅速起身,眼神闪躲到一边。 段琴揉了揉胸:“女人就是麻烦!力量小胸大!怎么不反过来呢?” 宋灼看段琴,便被段琴明目壮胆揉——胸的动作惊到了,段琴成为女子后,身材越发的曼妙,此时,她大力的用手揉着,带着胸口上下起伏。 宋灼身子一僵,喉咙艰难的蠕动了下。 段琴揶揄:“看小爷作甚!想帮我揉吗?” 她哪里像是个女子!分明是女流氓! “世风...” 段琴接过话:“世风日下,无耻下流!你来回就只会这几句骂人的话,我听都听腻了。” “我本是翩翩公子,哪里会骂人?认识你之后,被你气的,才会骂几句。” “我气你又不是一两回了,你怎么还不习惯啊?” 宋灼心理活动:他奶奶的二大爷的三舅的四姑奶奶,娘的!真他娘的烦躁!真想把这狐狸按在床上来回摩擦! “我手下人在京城见过季秦淮一眼,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和他见面了。”温文尔雅的宋灼这样转移话题。 “不出我所料,他背后之人就在京城,势力强大,不容小觑。又或者说阿释之死也与其有牵连。”说罢挺了挺腰。 夸我啊!我推理超厉害的!钟旻都不会! “什么时候看到的?” “前几天。” 段琴:“你怎么不早说?” 面无表情的宋灼:“哦,前几日就预料到今日你会气我,所以我提前先生气,不想先告诉你。” 段琴心理活动:人模狗样的宋奸人!! “只与季秦淮争高下,不与宋灼争长短。”段琴很爽快的原谅了宋灼:“小爷倒是终于将他等来了!” 此话一出,宋灼那厮忽然又摆着臭脸了,一句话也不说,出门时狠狠的带上了门。 莫名其妙。 宋灼今日可谓是相当郁闷,眼里皆是化不开的火气。 那狐狸觉得钟旻好,那钟旻喂过她一颗葡萄吗?为她操过一丝心吗? 当他提及季秦淮时,她居然说留在京城是为了一直等季秦淮? 那他呢? 说几句好话哄哄他不行吗? 她分明以前很会哄的。 “项林!” 项林快步走来:“大人。” “准备一些吃食,越甜越好!只要甜不死人,就往死里甜。弄好了送到小西那里好。” 觉得右相府的葡萄甜是吧? 第二百零五章 他学精了,没以前好糊弄了 季秦淮一睁开眼,便见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待一看到段琴,咬牙切齿:“你这该死的狐狸!又让我逮着你了!快把笛子还给老子。” 也不知是谁被逮着了。 “还你可以啊!”段琴眯了眯眼,暗暗催动摄魂术:“那你和我说说,你来京城做什么!” “我来京城做什么干你何事!”季秦淮这一瞄,看到了段琴胸前两个山峰:“你...你....胸前是啥玩意儿?垫馒头了?” 怎么这般吃惊?没见过女子吗? “胸前还能有什么?二两肉呗。”说罢捏了一下,表示是胸还很软。 季秦淮瞪大了眼珠子:“你是女的?” “对啊。” “你怎么可以是女的?” “怎么不可以?” “天哪!地啊!我造的什么孽啊!”季秦淮怒喝一声迅速沮丧下去,原本想着哪一日再遇到这臭狐狸,必要拔他毛、喝他血、抽他筋,可谁知是个女的? 季秦淮闭上眼睛,不看段琴的眼睛:“你也别对我使摄魂术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笛子还给我,往日种种一笔勾销。” “原来你来京城真的有事啊?” 季秦淮一噎,这狐狸套消息的本事可真人神共愤。 季秦淮试图平静:“无事,只是来投靠我师兄。” 段琴继续猜:“难道你是来帮季道域炼长生不老仙丹?” 季秦淮微微一皱眉:“干你何事!你烦不烦!” 段琴了然于心:“不过你和季道域关系那么差,应该不会帮他的。莫非是你师父让你来的?” 不管段琴问什么,季秦淮就是不睁眼不做声。 段琴:“我猜肯定不是你师父叫你来的。毕竟你这么弱,帮不了季道域什么忙,搞不好还添乱。” 季秦淮:忍字头上一把刀。 段琴继续道:“如果真的投靠季道域,怎么不住国师府?否则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我抓到了。” 季秦淮:我娘是女的,她也是女的,要包容女的。 段琴:“这么说来,当初要杀宋灼的人不是季道域,而是...谁呢?让我来猜猜....是右相吗?可右相与宋灼素来无冤无仇,况且最近,右相还同意皇上废除世袭制,可见他并不是贪慕权贵之人。哦,我知道了!是邵旭?这个真的很有可能,毕竟,当时要戏弄宋灼的人是给邵旭打抱不平的程光末,若邵旭趁机痛下杀手,然后嫁祸给程光末,也是极有可能的。” 见段琴越猜越离谱,嘴巴如鸭子般说个不停,季秦淮终是忍不住。 “你能闭嘴吗?” 段琴:“你睁眼,我就闭嘴。” 季秦淮:“你出去,我就睁眼。” 段琴:“你不睁眼,我就不出去!” 季秦淮:... 季秦淮:“你是妖,妖本不该插手人间之事。” 段琴:“你还是个道士呢,你不照样为非作歹,为害一方?” “这不一样!” 段琴:“怎么不一样?” 季秦淮心里非常警惕,也极不适应和‘母’狐狸独居一室:“反正你先出去,我若要说,自会说。我若不说,就是死,你也撬不开我的嘴。” 宋灼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奇葩的景象。 段琴狠命的掰开季秦淮的眼,季秦淮自是不愿睁眼,想闭又闭不上,眼泪直流,眼白都快翻出来了。 宋灼无奈:“住手!” 段琴抬眼看是宋灼:“你来的正好,帮我掰他眼,我趁机用摄魂术!” 宋灼却不动,只是站在原地:“你先松开,我必能让季秦淮开口。” 段琴收回手,末了,将手往季秦淮的身上擦了擦:“他学精了,没以前好糊弄了。” 泪流满面的季秦淮洋洋得意:“那必须的!” 宋灼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二人,而后对段琴道:“你先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 “男女有别。” 说罢将段琴推出去,关上房门,段琴气的叉腰大骂:“你与我同床上打架时怎么没想过男女有别!” 季秦淮见宋灼微微翘起嘴角,似乎被骂心情很好,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季秦淮:“人妖殊途,你们没有好下场的。” 宋灼瞬间变回死鱼脸:“我不需要好下场。” 宋灼拿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你来京城是为了他吧。” 季秦淮心一惊:“你是如何得知的?” “猜的。方才还不确定,看你这反应,眼下就是了。” 季秦淮咬牙切齿:“你同那狐狸真是绝配,一样的心思狡猾,一样的心狠手辣。” “你在夸我们有夫妻相?”宋灼轻笑,表情变得柔和:“若有机会,日后必请你喝喜酒。就算你在牢里,我也会给你送一杯的。” “喝个屁!”季秦淮气的大骂:“你与那狐狸将我害惨了,一个夺我笛子,一个又将我置不仁不义之地!你们狼狈为奸、狼心狗肺!” 第二百零六章 小狐狸还没生,我是决计不会死的 若宋灼将话散出去,还道是季秦淮背叛了雇主,那么季秦淮就再无翻身之地。 “我不打算利用你!”宋灼这般说:“但前提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又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苍术。” “认识这个人吗?” 季秦淮深吸一口气,知道撒谎无用:“认识。” “他安全吗?” “他当然安全。”季秦淮忍着火气:“但你休想再套我的话了。别因为绑着我我就不能寻死了,我可以咬舌,也可以不吃不喝,反正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说的!”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都能猜到。这几天,你老老实实待在宋府,一旦我发现你向外传消息或者私自跑出去,那么,那一刻起,我保证要杀你的人就不是我了。” 这宋灼,真的有本事令季秦淮与自己的雇主反目为仇。 季秦淮:“那你会对他做什么!” 季秦淮问的是他的雇主! “讨回公道!”宋灼一字一顿:“血债血偿!” “不是杀他一人这么简单,你触动的是整个利益链,一个结断了,还有千千万万个结补上,到那时,你便是与天下为敌。”季秦淮不是吓宋灼,若到那时,只怕宋灼与这个狐狸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我便将所有的结都砍断!” 哎呦,这口气...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只是个小状元郎,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砍断所有的结?装傻可以活着,活着才是最长久的。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宋灼抬眼看向季秦淮,语气波澜不惊:“小狐狸还没生,我是决计不会死的。” 他的眼中是决绝,是决心,是坚毅,更是希翼和期许。 宋灼出来时,段琴就站在门口,拦在宋灼面前:“你丫的居然写字?是不是故意防着我,不让我听?” 宋灼简单明了,说完就走:“苍术,平安。雇主,已知晓。你,去吃葡萄。” 段琴忙跟上去:“哎!宋灼,你是不是特瞧不起女的!自打我变成女子之后,你就特别奇怪!现在还防着我,什么也不让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宋灼:“听话!”他轻轻的揉段琴的发顶:“去吃葡萄!今天的特别甜!” “你不让我知道是吧?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直到你说出为止!” “段琴,我可以认为你是打算与我同生死、共存亡吗?” 段琴有一丝茫然:“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你要想知道就得决定豁出性命。”宋灼看向狐狸,眉梢微微挑起:“很高兴你愿意与我一道死,我的琴。” 宋灼虽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他是认真的。段琴能感受得到。 她反而不知如何开口了:“我是妖,凡人是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宋灼:“可你要面对的或许是更厉害的妖。” 段琴感觉一刹那的迷茫,更厉害的妖有多厉害呢? 不过就她现在的水平,任何一个化形的妖都比她厉害。 “又或者你要面对的是季道域那样的道士。” “那个我能应付!”段琴终于能找到一丝自信。 “十个季道域,又或者百个季道域呢?” 她无从回答,宋灼抬步就走。 段琴在身后追问:“那你呢?” “我也怕死,可我躲不掉。我只能自救。” 宋灼眼光凝神,对着段琴微微笑了笑:“厨房今天做了冰糖雪梨,也很甜。” 说完,走进了夜色中。 谁都怕死,可谁都想生。 光明和温暖只是一刹那,黑暗才是永恒的。 人就得摸着黑前进。 ... 为什么躲不掉呢? 段琴想,要不带着宋灼一起回青丘? 这一路可想有多艰难险阻,可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啊。 再说,宋灼是绝对不会想离开的。 天下的狐狸绝对没有一只如她活得这般纠结。 只要一想到宋灼可能会死,段琴心里一堆茫然的烦躁,连葡萄也吃不下了。 她去寻季秦淮,季秦淮只讥诮一句:“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可真是绝配。” 段琴反讥讽:“你与季道域,一个弱鸡,一个霸王鸡,也是绝配!” 过了四日,段琴终于忍不住了去寻宋灼:“我这狐狸吧,好奇心特别重,你若告诉我季秦淮身后之人是谁,我烂到肚子里,装作不知道,也不插手,行吗?” “不行!”宋灼道:“你若想知道,就得做好与我同生共死的准备。” “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轴呢。”段琴起身:“行!不知道就不知道!”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又问:“如果我要保命,是不是应该离开宋府?否则就算我不知道,别人还将我归为你的人,我岂不是死的很冤枉?” 二百零七章 你嘟起来,就像是温暖的春天里,你站在山花漫野处 狐狸终究还是要走的。 宋灼有一丝失落,即使他从没想让狐狸卷进来,固执而较真的说:“内丹现在还不能给你!” “那你告诉我谁要杀你?小爷我偏要知道!” 宋灼摆出以往嘲弄人的脸色:“你天天吃我的喝我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能不能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段琴:“你吃了我的内丹,断了我的尾巴,那你怎么嘴不短?手不短呢?” 两人明显犟上了。 宋灼眼皮轻轻垂着,忽然抬起看段琴,眼睛里晶亮晶亮的。 明明只是刹那的沉默,却铸就了永久的光明。 就像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忽然开花了,又臭又香。 “你要知道是吧?那行!反正我与你要死一起死,死后做一对鬼鸳鸯!” 不待段琴反应,宋灼迅速轻吐出一个名字。 段琴几乎要跳起来:“娘的!绝不可能!”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傻狐狸。如果觉得不可能,那肯定是因为你经历的太少,脑子还缺根筋。”宋灼笃定道:“你就等着看吧,他已经忍不住要露出尾巴来了。” 段琴若有所思:“我觉得你会第三次出错。” “你说出错就出错,能别带次数吗?”前两次的出错已经让他觉得十分不爽了。 “你刚才好像骂我傻?”段琴后知后觉。 “这不重要。还有,”宋奸人说,表情有一丝不自然,却兀自强硬霸道的开口:“以后,男子、雄性、公的,除了我,你都不可单独相处。否则...”他忽然凑近,段琴吓的往后轻轻一仰。 哎呀哎呀,他要亲小爷? 这个时候应该闭眼?对,闭眼,害羞,嘟嘴! 鼻尖只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宋灼拿鼻子蹭段琴的鼻尖,:“就不给你葡萄吃!” 她的嘴巴嘟累了,睁开眼:“凭什么不给我吃,那是项林买给我的。” 段琴说完只想咬舌头,这说的是什么蠢话。 “白眼狼!你刚才想什么呢?嘴巴嘟那么高?”他故意这般调戏。 “我是狐狸,就算白眼了,也是白眼狐狸。” 等等,段琴想,宋灼这是又骂她了?她还帮着一起骂自己? 段琴心里烦躁极了:“女子都爱嘟嘴,嘟嘴很可爱!我嘟,怎么了!我就嘟嘟嘟!”宋灼俯身,亲在她嘟起来的嘴上:“春天来了,狐狸也要发春了。” 段琴脑子嗡嗡作响。 “你嘟起来,就像是温暖的春天里,你站在山花漫野处....” 段琴羞红了脸,文人就是说话文绉绉的,好听又让人开心。 “忽然来了一群蜜蜂,把你的嘴给蛰了。 ... 钟旻这日来寻宋灼,两人又喝了点酒。 钟旻苦笑:“倒是辜负凤阶兄一番筹谋了。” “见外。”宋灼淡淡道:“右相之举也乃纲常,离落兄莫要伤心。” “我自是晓得我爹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可是理解是一回事,心里难受又是另外一件事。实在不怕凤阶兄笑话,这几日我自暴自弃,有了很多不该有的想法。也曾想若我不是庶子,会怎样?又想着,如果我大哥没死,那我爹还会支持废除世袭制吗?” 就像是掉入一个深潭里,越挣扎越陷得深,不挣扎,却也出不来,只能在原地徘徊、挣扎,兀自痛苦着。 “人生没有如果。”宋灼淡淡的说。 “是啊。”钟旻看着天上的满月,喃喃自语:“没有如果。” 只有不甘。 月满了,也会亏。世间万物,没有圆满。 两人各怀心事,竟喝到半夜。 钟旻离去时,看了眼宋灼,轻轻笑了笑:“便是到了今日,也觉得,认识凤阶兄,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我初来京城,幸得离落兄相助,如今,离落兄这般说,实在太见外了。” “不,我是真的欠你一声谢谢。”钟旻拱手,表情藏在黑夜里:“今日,我先走了。” “慢走。” 宋灼抬头看看月,觉得这一切都讽刺极了。 回府之时,宋府就被官兵层层围住。 领头的是付闯,他声音温和:“有人检举你陷害钟家大公子,谋害朝廷命官,需跟我们走一趟。宋大人,多有得罪。” 二百零八章 反谋害 宋灼暗暗按住段琴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好。” 虽付闯说话得体,但官兵搜查仍然不留余地。 没一会儿,一个官兵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包药,交给付闯。 段琴眉眼一皱,这分明是明目张胆的诬陷。 看向宋灼,他并不惊慌,她当下决定按兵不动。 宋灼被带到大理寺,很快就有了第一次审讯。 堂上正中坐着付闯,右相旁听,皇上在垂下的帘子后。 付闯将药呈了上来:“太医在此药中查处了幻药的成分,宋大人作何解释?” 宋灼不慌不忙,一点都没有摊上大事的自觉性:“这药不是我的。” 付闯:“众目睽睽之下,就是在宋府搜出来的。还是说,宋大人觉得我栽赃你?” 宋灼摇头:“付大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我之事信大人不会做这种事。” 言下之意,别人做就不一定了。 宋灼接着问:“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药是我的,又该怎么证明我陷害钟大公子,企图谋害右相?” 段琴隐匿身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宋灼当然不是自掘坟墓,而是不动声色的给对方挖坑。 付闯:“人人皆知,钟大公子入狱前如发了疯似的,不仅承认自己曾想杀害其父,还想嫁祸其弟,种种行为表示他生前被人下了幻药。后仵作也证实了这点。” 宋灼点头,表示很有道理:“敢问付大人,我与钟府无冤无仇,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弟弟,宋释!”付闯索性一一道明:“昔日,左相身死,府上曾有大量luan——童尸体,那时便有左相养luan——童控制朝廷命官的说法。后这事不了了之,可你怀疑宋释是被右相害死的,所以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宋灼微微抬眼。十分虚心请教的样子:“那么我是为什么觉得宋释是被右相害死的?” “这就要问另一个人了。带证人上来。”付闯言毕,钟晟的奶娘范氏就被带了上来。 范氏跪倒在地:“老奴回京之后就被宋大人所救,他说只要我告诉大公子是老爷害死他娘的,就给我一大笔钱,也怪老奴鬼迷心窍,一时猪油蒙了心....后来,后来大公子却忽然入狱了...老奴实在对不起夫人对不起老爷。”说罢就是几个响头,磕的头破血流。 段琴:这奶娘可真是实力派戏子啊。不过怎么可能演的过我家宋奸人呢? 等等,我家? 啊呸! 宋灼问:“既然你被银子蒙了心,也确实害了钟晟。后果已然造成,可为何此时还要将一切公之于众?” 范氏磕磕巴巴:“自然...自然是不愿让大少爷死不瞑目。” “你既然怕他死不瞑目,又为何先前出卖他?”宋灼几句话问得范氏哑口无言。 付闯喝止:“休得威迫证人!” 宋灼道:“付大人,我只是分析人之常情。其一,若我为范氏,就算对钟大公子有情,但后果已经造成,最好的结局是拿着钱快快离去,免得自己受牵连。范氏年纪也不小了,自有儿女,没有一个母亲是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其二,若我真的要害钟大公子,那么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范氏,正常人都不会给自己留了致命的缺点。其三,单凭一包药和一个仆人的话就断言是我做的,未免有些草率。要知道,左相和钟大公子都是前车之鉴。” 李承怀闻言,眉眼一颤。 付闯看向李承怀,李承怀微微点头,付闯道:“那就请第二个证人上堂。” 段琴看着来人,眼睛眯了眯,还真是他。 钟旻上来时,看了一眼宋灼,眼里有着一丝愧疚,可宋灼始终冷冰着一张脸,眼睛里还有着一丝玩味,似乎看到他并不惊讶,这让钟旻心里很不舒服。 钟旻也无法想太多,见了礼后开始问话。 付闯:“你举证宋灼陷害钟晟,可有证据?” 钟旻拱拱手,表情有些艰难,似乎正在做一件很难抉择的事,但还是下了决心:“我与宋灼交好,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次我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站在这里,举证宋灼。” 钟旻始终低沉着声音:“上回,我同大哥游湖时遭人刺杀,后宋灼一口咬定是我大哥要杀我。他出于好意想帮我,我心里...自是很难抗拒,便也默许了这种行为。可谁曾想,我大哥居然...居然想杀我父亲。我再也坐不住了,去寻宋灼,他说做大事者就该放下情,我与他不合,大吵了一架。” 二百零九章 老的也不行! 宋灼不知道钟旻演的累不累,但他听着耳朵都累了。 身体里的内丹似乎能给他一些感觉,他看向一边,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知道段琴就站在那儿。 就在所有人都被钟旻的话吸引时,宋灼悄咪咪的朝那边轻轻的嘟了嘟嘴,嘴角还挂着浅浅淡淡的傻笑。 可爱、傻气,不过刹那....可真诱狐狸,好想咬一口。 不过大哥,你看看场合再调情好吗? 你上司,上司的上司都在这儿呢。 不过贼他妈的甜蜜。 段琴回之以更大的嘟嘟嘴。 那头,付闯公事公办的问:“宋灼帮你什么了?” 钟旻当即直言不讳:“给了我一些关于治理黄河和边疆战事的计策,说是我表现的越有才,我大哥就越坐不住,就会露出马脚。” 付闯:“接着说。” “后我大哥入狱,一切水到渠成...我倒也乐的一个安稳。”他很巧妙的没提废除世袭制的事,只让人听来,觉得他只是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那右相之位:“可谁曾想,原来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钟旻的眼神开始变得深邃、激荡还有淡淡的惆怅。 “这一切都是宋灼的一个圈套,而我只是个棋子。宋灼初来京城,就是为了寻杀弟仇人。我与他相见如故,便也帮了几回,组了几次酒诗会。后来,他高中状元,就再也没提过这事,我只当他心里释怀了。” 钟旻叹了一口气:“后来我无意救了我大哥的奶娘,这才得知宋灼要杀她灭口。奶娘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我了,我才知晓,原来这一切都是宋灼从中作梗。他怀疑是我爹,才是杀害宋释的罪魁祸首。” 段琴:小爷这暴脾气,真想打死钟旻这丫的! 宋灼目光平静:别一下打死了,吊着一口气,慢慢折磨。 段琴吓得一惊:娘的,你能听到我的心声? 宋灼:爱情的力量,使我们心有灵犀。 狗屁心有灵犀,想来是内丹的缘故了。 段琴:你有什么后招? 宋灼:没准备。 段琴:没准备? 宋灼:没准备让钟旻一下就死掉的后招,我得慢慢玩,让他后悔从娘胎里蹦出来。 段琴:你就不怕自己先被钟旻搞死了? 宋灼:让我死的人还没从娘胎里蹦出来呢,就算蹦出来了,我也会给他塞回去。 王之霸气,浑然天生。就喜欢他拽的二百五的样子。 付闯又问:“宋灼,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滴水不漏。”宋灼赞扬的点头,给予最高评价:“不愧是戏子之子。” 钟旻闻言一震,从小到大,他就被钟晟嘲笑,被很多世家子弟笑,是戏子生的下贱货。后来长大了,没人敢明面上笑他了,他也越发的藏而不漏、温文尔雅。可这早已成为他身上蚀骨的伤,除不去,忘不掉。 纵使他与宋灼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他也从没想过,这伤人的话,会从宋灼的口中说出来。 钟旻只微微垂着眼,别人看来,他受了委屈一言不发,可低垂的眼里有着最冰冷的瘆人的光。 “放肆!”付闯一敲惊堂木,响声之后寂静空寥。段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跳,差点就炸毛了。 段琴:吓死个狐狸了!我他娘的想剁了这个人类。 她磨刀霍霍向付闯。 宋灼微微瞪了眼:忘了我说过什么了吗?男的、雄性、公的都不能靠近。老的也不行!还有,我在演戏,别打扰我的思路。 谁老了?付闯看起来才三十而立。 虽这么想,段琴终究没对付闯做什么。宋灼有些得意,眼睛里全是流动的星光,觉得甜蜜极了。 “确实放肆!”宋灼抬眼,恢复了正常,语气淡然:“钟旻,你诬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段琴:宋奸人演戏的时候,可当真英俊潇洒...个屁! 娘的!我眼睛真的坏掉了。 宋灼:别人夸我,我没感觉。你夸我,我会想笑,就不能在他们面前好好的演了。所以乖,忍着别夸! 这该死的内丹叛徒! 付闯怎么觉得审讯一个小小的状元郎这么累呢?总觉得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放肆的人是你!” 右相就在这里,你说这话也不怕得罪人吗?付闯内心替宋灼微微担忧了下。 “被人泼脏水我就该受着,而那人只要摆着委屈的样子,就可以受众人垂怜?”宋灼嗤笑一声:“那是不是意味着,抓人不需要证据,只要委屈、哭、可怜巴巴就可以毫发无伤的从大理寺出去,即使十恶不赦?” 付闯觉得脑壳疼:“宋大人若觉得受委屈了,大可拿出证据以证清白。” 一百一十章 一直很牛,比牛还牛 宋灼“哦”了声:“其实要诬陷我不难,首先钟旻也说了与我关系一向交好,他可以随意进出宋府,放瓶药不成问题。其次,他只要买通奶娘就可以完成这场栽赃。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拿捏的很好,那就是与我是友人关系,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关系抛出来,大家只会觉得钟旻大义灭亲难得可贵,而无意识中站在他那边。” 付闯:“那你说说,钟旻又是为何要陷害你?” 宋灼:“因为他才是挑起钟家祸端的罪人。” 付闯:“可事情已经了结了,他再陷害你,岂不是无用?” 宋灼微微叹了一口气,神色无奈:“往日,我同钟旻交好时,他时常约我喝酒,还曾吐露心声,他与他大哥不合,还说他们俩此生都势不两立。后酒醒还问我是否有说生命奇怪的话,我开玩笑道‘你醉酒时说想用激将法,刺激你大哥,使之露出狐狸尾巴。’钟旻那时脸色一白却还是笑了,直说都是酒话,当不得真。后钟晟被斩首,有人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我了。这前后一联系,我才想通个中缘由。” 他突如其来的委屈和先前的面无表情形成强烈对比,饶是付闯,也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人,也太会演戏了吧。 钟旻一愣,眼睛里是茫然:“凤阶兄,你怎可...怎可诬陷于我?” 宋灼痛心疾首,唉了一声:“我也不想说这些。可谁曾想你...你居然....”他似乎失望的说不下去了。 两人表情如出一辙。 起先,钟旻委屈时,付闯倒觉得没什么,只下意识的站在弱者的这边。 可当宋灼也开始委屈了,付闯潜意识也知道宋灼是装的,可两个委屈的人站在一起,就显得,都十分的假。 钟旻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万般情绪涌上来,只想直接杀了宋灼。 他没想到宋灼竟卑鄙到如此地步。 右相和皇上皆再此,可两人早已表态,今日来只旁听一切只付大人做主。 一边是朝廷新贵宋状元郎,一个是右相之子,两方都不好得罪。 付闯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问:“宋大人说的十分在理。可有证据?” 宋灼只一句:“臣可否与皇上单独说几句?” 李承怀点头,众人只好退了下去。 李承怀:“说吧。” 宋灼:“臣要说的话罪不可赦,所以想再说之前,请皇上饶臣一命。” 李承怀倒是被勾起了兴趣:“赦你无罪。” 宋灼:“臣先前与钟旻交好,确实给了他一些良策,以助他更好的和钟晟博弈。可臣万万没想到,钟旻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承怀似笑非笑:“什么心思?” 宋灼轻吐两个字:“下毒。” 李承怀微微皱眉,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宋灼继续道:“右相在经历第一次下毒之后,就对钟晟起了疑心,那时起,他开始对钟旻赞许起来,钟晟心里焦虑不安,这才误入歧途。” 李承怀却心存怀疑:“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灼实话实说:“如钟旻所说一样,我的确怀疑右相是养luan童危害朝廷之人,因而格外关注右相府的事。伍云的丫鬟小晴因被钟晟看中而被伍云一气之下卖去了青楼,臣买下了她。” 那日,梁卿卿身边的丫鬟来厨房拿甜点,正好遇到看汤的钟晟。 百合生的貌美,钟晟又是好色的性子,勾——搭几下,钟晟就没了魂,哪还记得看着汤罐?小晴恰好来厨房给伍云拿燕窝,这才看到这幕。 小晴自是羞的满面红润,赶紧离去。后看到钟山身边的小厮拿着汤碗鬼鬼祟祟出来倒掉。 小晴眼尖的看到那个汤碗正是钟大公子下午煲汤时的碗,心里好奇这才跟上去看。 见无人便用帕子包了一些残渣回去,抓了只老鼠喂。 可谁曾想,老鼠没一会儿就七窍流血死了。 这事,她谁也不敢说,她家小姐性子火爆,做事不过脑子。 在者,若真是大公子下的毒,她说给伍云听,只怕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可事实上她也拿捏不住,毕竟,百合也曾在厨房待过。 宋灼接着说道:“而臣怀疑,这次毒是钟旻所下。” 皇上:“证据呢?” 宋灼干脆说道:“没有。” 段琴惊呆了:我靠,你牛了! 宋灼:一直很牛,比牛还牛,从未被超越,你同我在一起,也会牛上加牛。 段琴:就不怕皇上一气之下砍了你? 宋灼:绝处逢生,才更有意思。 段琴:十个钟旻都不够你玩的。 宋灼: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有些委屈和不悦) 宋灼:一百个钟旻都不够我玩的。(得意) 二百一十一 碾得碎碎的!渣渣也不剩! 李承怀被逗笑了:“宋爱卿,你是朝廷命官,当知在堂上,无论是官还是犯人,做什么说什么都得讲究证据。你说了一通却没有证据,你让朕如何相信你?” 宋灼镇定自若、面不改色:“臣自知没有证据,也知今日凶多吉少。可臣还有一些话,不吐不快。” “说。” “虽皇上撤去了世袭制,但臣终究帮了钟旻,按常理来说,他想杀臣,根本毫无理由。可他偏偏对臣出手了,臣想了许久,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他微微抬起眼,敛去锋芒:“除非钟旻有不得不杀我的理由,比如,他才是豢养luan童的幕后之人。” 李承怀微微眯了眯眼:“宋爱卿,你可知你现在再说什么?” 李承怀自是知朝廷有不良风气,苦于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朝廷根本,加上朝上无人敢担任此事,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臣自是知晓。”宋灼:“昔日,臣追寻真相,得到一印章记号,后怀疑到左相身上,左相身死后,臣才得知,左相的印章早就丢失了,而左相也在查此事的真相。后来,臣怀疑右相,是因为钟旻无意中和我说,他家府上来了一批小厮,且个个相貌绝佳。臣这才下决心助钟旻。这一切就像是被人牵着走一样...若皇上要证据,臣的确拿不出来,但臣能保证,若皇上能给臣时间,假日时日,臣必会抓住幕后之人,给皇上一个交代。” 真话,假话掺半,混淆视听,明面上得罪右相,又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目的就是为了博皇上的信任。 皇上不在意谁害了钟晟,谁死谁生于他而言都是草芥。他只在乎,在乎谁能成为自己的刀,替他除去朝廷中隐患的人和事。 而宋灼,就是利用这点,即使他没有证据,即使已经处于不利地位,即使钟旻还有很多后招等着自己,可是都没用了,因为皇上是不会让他死的。 李承怀沉思会儿道:“朕能叫你生,也能叫你死。所以,宋爱卿,朕给你一次机会,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过了两日,范氏忽然全招了:她没有被宋灼追杀,做这一切,不过是想让钟旻与宋灼反目为仇,替大公子报仇。 而在宋府放药的小厮也被抓住了,说是钟大公子生前对自己有恩,这才一时剑走偏路,想替大公子报仇。 看似都要理,串在一起,实则荒唐,一个死人,生前没翻起多大风浪,死后又能激起多少水花? 钟旻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当即朝宋灼拱手,脸上带着歉意,多么无暇多么赤城多么温柔的一张脸啊。 “都是离落的错,竟错怪了凤阶兄,还望凤阶兄莫怪。” 钟旻准备了一连串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让宋灼再也翻不了身,可谁知,宋灼三两句就攀上了皇上,困境迎刃而解,绝处逢生。 宋灼也拱拱手,就像是最普通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离落兄莫要自责,朗朗乾坤、青天黑土,天子脚下,是会让任何一个被冤枉的人沉冤得雪。但同时疏而不漏,也会让有罪之人插翅难飞。”他压低声音,锋芒微露:“就算飞走了,我也会折了他的翅膀、碾得碎碎的!渣渣也不剩!” 钟旻也压低声音:“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宋灼眉眼疏淡:“左相死后。” 真即是假,假即使真。坏即是好,好即是坏。 宋灼对季秦淮的话半信半疑,可后来,左相身死,却被证明是个好官。 宋灼开始警惕起来。 他开始不信任何人,包括他的挚友钟离落。 后帮助钟旻时,他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为何一切都太顺利了?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即使是毫无理由。 但也不排除钟晟本就是没脑子的人。 后,钟晟死。宋灼买下伍云身边丫鬟小晴,这才得知下毒之事。 可钟山明明只中过一次毒,何来中两次的说法? 于是,宋灼又给了钟晟小厮一大笔钱,问了很多细枝末节,这才无意得知,钟晟当初一出狱,就迫不及待的想杀了小马的家人,可那时小马的家人早已死了。 也就是说小马的家人是别人所杀? 冥冥之中有一双手一直在推动整件事的发展。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就算多不可思议,也都是真相。 他暗查了宋释的事良久,却苦于没有结果,宋灼开始大胆的想,或许还有一个可能,那个杀人凶手就潜伏在他身边。 或许自己一开始走的路都是被人误导的。 二百一十二章 让他看着我,就像照镜子一样。 比如怀疑左相? 左相确实是个好人,可偏偏自己怀疑到他头上,那时自己初来京城,能信的人只有钟旻,若他有意引导呢? 事实上,左相死后,宋灼就觉得哪里不对,朦朦胧胧的感觉始终笼罩着。 直到今日,所有的猜想皆被验证。 “呵,小瞧你了。”钟旻上扬着嘴角道:“宋灼,你可真有能耐。” “呵,大瞧你了。”宋灼眉眼盈盈笑意道:“钟旻,你不过如此。” 两人之间暗波涌动,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他们俩皆死了无数次。 付闯看向不远处的两人,总觉得流动的空气让人寒冷彻骨,明明是大晴天啊。 倏而,两人又是兄友弟恭的模样。 钟旻轻笑:“改日再同凤阶兄喝酒赔罪。” 宋灼也笑,笑的更加璀璨:“必和离落兄不醉不归。” 段琴:我饿了,演快点,回家! 宋灼:钟旻可真能笑,我的脸都笑痛了。 段琴:谁让你笑的弧度比他大比他灿烂? 宋灼:让他看着我,就像照镜子一样。 ... 钟旻回到府上,梁施施就站在门口迎接他,而她脸上却没有往常如画的微笑。 “施施。”钟旻轻轻抱了抱梁施施,真好,有人在等他。 “我回来了。” “夫君...”梁施施微微垂着眼,欲言又止:“夫君,宋大人是好人,当初若不是他,恐怕你早就在游湖那回...” “好了,施施,我们在一起时不提旁人。”钟旻温柔的打断梁施施的话:“我有些饿了,吃饭去吧。” 两人坐在饭桌上,梁施施没有什么胃口,只一粒一粒捡着饭吃,钟旻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梁施施碗里:“多吃点。” “我吃不下。” “你太瘦了,吃不下也得多吃。” 夜色浓厚,今夜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风。 梁施施放下筷子:“我待会吃。” “就现在吃。待会会冷。” 梁施施是真的毫无胃口,当即不说话也不动筷子,虽低眉顺眼却异常抗拒。 钟旻放下筷子,眼神冷冷的看过来:“连你,也要和我作对吗?” 他的话如潮水四面八方的裹挟而来,让梁施施无法呼吸:“我自是站在夫君这边,我只是不理解...不理解夫君的做法...当初,宋大人在夫君有难之际献策给夫君,才使夫君保全性命,而今,转眼间,夫君居然....居然...” 钟旻冷着一张脸,话也是冷冷的:“他帮我,不过有他自己的私心,换言之,在他的计谋中,我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在我的计策里,他更是一枚该死的棋子。 若宋灼今日被陷害入狱,钟旻虽解决了一个麻烦但心里却终究认为宋灼是他最好的挚友。 可宋灼反过来咬他一口,钟旻就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这种感觉如蚂蚁蚀骨,让他坐立难安。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梁施施面前,钟旻忽然不想演了,也不想编一个宋灼背叛他的理由。 从今日起,他想着,要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钟旻拿起筷子接着吃:“我和宋灼注定只能活一个,施施,你选谁活?”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只能活一个?”梁施施不解。 “很多事你知道的好。但你要知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从来都不会错。” 梁施施咬了咬唇,知晓钟旻不愿多说,她也不好多问,却还是忐忑开口:“可我只希望和夫君能好好的...就算没有右相之位也没有关系,我们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可好?” 钟旻看着梁施施紧张的笑脸,微微一笑:“好。” .... 钟旻一出生就烙上戏子之子的印。 起先他愤怒,和嘲笑他的孩童打成一团,最终结果不过是被人群殴。 后来,他无意杀了钟晟的娘,那群傻子被他耍的团团转。他忽然觉得,演戏真是一种保命符。 不仅可以借刀杀人看讨厌的人狗咬狗,还能坐享其成。 再后来,他的手就不干净了,明面上他是钟家温润如玉的二公子,私下却豢养luan童。 一半私下供那些大臣亵玩,一半送走,具体送到哪里去,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送走的都没有回来过。 后,李员外身死,密信遗失。钟旻开始有些慌了。可踏破铁鞋无觅处,宋灼自己送上门了。 彼时。宋灼只是刚入京城无权无势的少年,却颇为有才。这才入了钟旻的眼,宋灼为人低调,每回聚会,在才子们面前有才从不外露,可爱拿字画出来给人品赏。 钟旻一眼就认出画上拓印的印章。 那是左相的私章,也是钟旻偷来的章,一直以来作为自己组织的暗号,若真的被发现了,就嫁祸左相,谁让左相总是咬着他们不放呢。 二百一十三 季道域与李承怀 于是,钟旻想办法让宋灼知晓印章是左相的,如愿的看到宋灼将矛头对准左相。 再后来,左相身死,右相就成了众矢之的。 钟旻早在一开始就同诗贵妃利益相连,暗示诗贵妃吹皇上耳边风,于是有了:“御花园的花都快开了,待天气好些,臣妾想办一个赏花宴,邀请众贵女赏花,皇上意下如何?” 这一说,提醒了李承怀。 赏花宴上,诗贵妃抬了梁施施,这无意中就是踩了伍云。 伍云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回去同钟晟大吵一架,钟晟心里不舒服,多少对钟旻有了一些看法,钟山一日不表态,他心里一日就不舒坦。 钟晟约钟旻游湖,钟旻对梁施施道:“我不会有事,若有事,你便找凤阶兄。” 钟旻算准了梁施施必找宋灼,不管自己有没有事,因为这个女人爱惨了自己。 钟晟当然没有要杀自己,杀手是皇上派来的。可李承怀并不打算要钟旻的命,钟旻腹上的伤是自己刺的,为了达成目的,他对自己也格外不留情,接下来就是安静的等宋灼来。 伤得过重,晕了过去,醒来时,如愿看到宋灼的脸。 宋灼推断是钟晟要杀钟旻。 钟旻假意不相信,茫然的看着宋灼,两三句一装傻一卖惨,宋灼果不其然要帮自己。 钟旻暗地里派人杀了小马一家。 宋灼果然不负他的期望,竟利用这点让小马叛变了。 后,钟旻又让百合在汤水中下毒,钟晟端着毒药去找钟山,钟山没有喝,若钟山真要喝了,钟旻也有法子不让他喝。 钟山开始怀疑钟晟了。一切都照着钟旻的预谋进行着。 钟旻又找来了钟晟小时的奶娘,奶娘是个贪财的人,多给点银子,眼睛就花了。 钟晟开始相信自己的娘真的是爹杀死的,他不顾父子情不留余地的下狠手。 一直到最后,都很顺利,钟旻一面利用钟晟,一面利用宋灼,只要达成目标,这两人都将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钟晟如愿死了,可谁曾想,皇上猝不及防取消世袭制了。 也就是说,即使钟山还是右相,但是右相之位却不是钟旻的了。 谋划了这么多,却什么都没得到。 算准了一切,却算不准变故。 可真是可笑的彻底。 不过宋灼必须得死,他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钟旻又设计了一连串让宋灼再也翻不了身的圈套,可偏偏宋灼不躲不避,迎面而上。当面还敢笑他是戏子之子,就这句话,钟山也不会放过他的。 钟旻只要演好自己的戏就行了。 可谁也不知道,宋灼和皇上说了什么。 第二日,宋灼就被放出来了。 他竟能说动皇上? 这实在始料未及。 也让钟旻兴奋极了,眼神幽幽,起码,日子不会那么无趣。 .... 这日,季道域又被李承怀召进宫里。 季道域以为李承怀还是要拉着自己说李承谨的事。 岂料,他竟穿着一身浅紫的外衣,见到季道域,眉眼间全是孩子气的笑,张开手转了圈:“怎么样?” 季道域淡笑:“皇上穿这身很合适。” “我也给国师准备了一套。”话毕,公公上前呈上衣服。季道域眉眼黯了黯又迅速恢复正常谢恩道:“多谢皇上赏赐。” “国师换上,让朕瞧瞧。”李承怀迫不及待。 季道域换上衣服,身上这套比李承怀的颜色要深些,待出来时,对上李承怀痴迷的惊艳的眼神。季道域哪里不知道,李承怀看得不是他,而是看曾经的故人。 昔日,李承谨就爱穿绛紫的衣服。 “国师很适合这个颜色。”李承怀喃喃道,心突突直跳。 “多谢皇上夸奖。” 两人便无话了。李承怀的眼神始终盯着季道域瞧,让季道域浑身不舒服,他索性找话道:“皇上,今日可还要药?” “不了,国师今日便陪朕说说话吧。”话虽这般说,李承怀说完却没再开口了,眼里全是和满足。想要品尝每一刻这样美好的时光。 季道域莫名的觉得烦躁极了,就像是,自己忽然成了别人的玩具。 二百一十四章 京城里的太阳 季道域刻板的回答:“是臣之荣幸。” 李承怀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可还是不一样的。国师不爱笑,可我三哥,爱笑。” 李承谨岂止爱笑,他算是被宠着长大的皇子,高兴了开怀大笑,不高兴了摆着一张臭脸,所有的情绪都在脸上,谁的面子都敢拂,像是初生不怕虎的牛犊。 天之骄子,一生傲气。 年幼的李承怀,总是被人欺负,亲娘在宫里没有靠山,性子好拿捏,不争不抢,苦了李承怀,时常被人打得脸肿鼻青。 可有一回,李承谨就像是从天而降,像是霞光万丈的太阳闪闪发光,站在他眼前,凑近了问,嘴里仿佛也有阳光的气息:“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被人打吗?” 李承谨不认得李承怀,但李承怀认得李承谨,他是自己的三哥,是皇后的嫡子,总是在人群的中心,像星星包围的月亮。柔和、让人想靠近。 这样一个会发光的人居然会和自己说话,这让沉默寡言的李承怀心中一喜,他木讷的轻轻摇摇头,回答他的三哥的问题。 李承谨站起来,李承怀茫然的抬眼看着眼前的三哥,明明两人的年岁差不了多少,李承谨却比自己高大很多。 “你的脸上好像写着:都来欺负我吧,我很好欺负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嗷呜。”李承谨哈着舌头摆出小狗崽子的模样,伸着两只“前爪”,眉眼皱成一团,嘴巴翘着嗷呜。 他一说完,四周围着的少年全都哈哈大笑。 李承谨也笑了,笑得十分开怀张扬,上气不接下气的笑法,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李承怀见他笑了,也傻兮兮的跟着一起笑。 李承怀一笑,李承怀忽然就收住笑,十分不悦的模样:“我在笑你,你笑什么?” 李承怀只知道好看的三哥生气了,他想让他别生气,可李承怀不知道怎么开口,总怕自己说了三哥会更生气,当即只是局促的抠着衣角。脑子里一遍遍说:别生气,别生气,我可以让你欺负我,打我,只要你别生气。 李承谨觉得扫兴极了:“走吧,打马球去。” 少年们一哄而散,渐行渐远。 把热闹也带走了。 其中一个少年对李承谨说道:“那个小哑巴好像对你格外不一样。” “什么?”李承谨更不高兴了:“你眼睛坏了吧?” “以往我们推他时,他就瞪着我们,就像是...狼崽子似的。而今日,你骂他,笑他,他居然还对你笑?” 李承谨回头看了李承怀一眼,李承怀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笑。李承谨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承怀,而后对身边的少年说:“他脑子坏掉了。” 再后来,李承谨总是会遇到李承怀,他就像一根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阴魂不散。 蹲在墙头要往外跳的李承谨挥了挥拳头:“你若告诉别人,我就打你,知道吗?” 李承怀忙点点头,心里却十分柔软,好想和三哥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 浅浅的希望斜斜照下来,落在李承谨身上,就是一层光辉,接下来,他跳了下去,夕阳还在墙头挂着。 说来可笑,李承谨对李承怀并不好。要说哪里特别,不过是李承谨从没真的打过他,仅此而已。 可偏偏李承怀就是迷恋上了,每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李承谨,默默地偷偷的跟着他。 看着他众星拱月般身边都是人,自己站在很远的地方,被阻隔成另一个世界,但他一点也没觉得伤心,反而从孤寂中品尝到很多很多甜蜜。 李承谨爱穿紫色的衣服,他也穿。 一个人,偷偷的在寝宫穿,白日便又换回自己的衣服。可就是晚上穿一会儿,他都觉得自己高兴的好像要飞起来。 有时,他也会偷偷爬上墙头,坐在李承谨坐过的地方,一个人哼着歌,就这么坐上几个时辰,也不觉得无聊。 一出生就不被待见的干涸的心,一下子温润起来。想着李承谨的一颦一笑,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让他想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可京城,就是一个让人预料不到的地方。 太子李承德被废。二皇子李承玉造反。 而李承谨,出宫游玩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顺便把京城的光也都带走了。 李承怀,一个从来不被看好的皇子,一朝坐上皇位。 他开始展露锋芒,不似往日的怯懦,像个真正的天生的帝王睥睨天下。 有权力的地方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也永远不会有分清的那刻。 二百一十五 三人成虎 又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李承怀忽然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又变回那个喜怒无常的帝王:“季国师,你的药有没有可能使死人复活?” 季道域心里一震,面色不显:“臣如实相告,没有。” 李承怀脸色冷凝:“你既然能炼制不老仙丹,想必也能炼制起死回生丹。只要你去炼,多少银子,朕都使得。” 季道域微微沉思,眉眼平常如初:“臣犹记得臣儿时跟着师父修炼时,师父手中有一本孤本,不老仙丹就是照着上面炼制的。可上面到底有没有起死回生药,臣不好说。” “也就是有可能有了?不管有多少可能性,朕都要那起死回生丹。”李承怀急切的抓住季道域的手:“你师父在哪里?” 他的内敛的暗藏的情绪就要奔腾出来,李承怀再也忍受不了京城里无休不止的寂寞和黑暗。他开始觉得窒息,觉得难以忍受,每一日每一刻都是煎熬,京城是一个笼子,而他是困兽,唯一的困兽。 季道域觉得浑身难受,尤其是被李承怀紧握的手,那上面传来的温度似乎格外炽热:“臣的师父云游四海,就连臣也不知去向。不过,每五年他会回道观一次,近些日就快到五年了,到时见到,臣必会和师父说。” 李承怀等不及了:“你现在即刻启程,去山上等着。”他想了想忽然又作罢:“还是派人盯着道观,等你师父一回来,朕亲自同你一起去拜访。” ... 一年前,自那只养了很久的小灰狗忽然失踪后,林晚晴的生活开始水深火热,从朝阳到黑暗里。 左相身死,肚子里却出现了苗族的蛊虫。皇上虽不动声色,但实则深谋远虑。 恰逢选秀之际,林晚晴在秀女之首。 她自是不愿的,且不说她心里有人,就是没人,也绝不会嫁入宫里当那笼子里的鸟儿。 可一向深明大义的林母却不由分说硬要林晚晴去宫里。 林晚晴哪里肯,她是自由的风,是叛逆的逆鳞,是永不妥协坚持自我的将军虎女。 “不愿!”两个字果断拒绝,一切未知的祖上冒青烟的嘉奖。 林母面色隐隐有着担忧之色:“这不是你肯不肯的问题,这是皇上的赏赐,容不得我们林府拒绝,这天下也无人可以拒绝。” “我爹是大将军,镇守边疆,对国有功。让爹和皇上说说,皇上势必不会为难我们林家的。” “今日不同往日,若你爹多说一句,只怕朝廷的矛头会对准我们林府。” 林晚晴被保护的太好,她实在不理解为何母亲活得那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林连泓军功无数,膝下也只这一个女儿,只要他开口,皇上又不是非要林府之女。 “我管不了那么多,爹说过,只要我想要的他都能允诺我,只要我不想做的,就是天塌下来,他也能顶起来。而今,我却被娘你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去当那深宫中的怨妇?我爹知道吗?” “祸从口出,你何时才能收收性子?” “只要我不嫁,我就能收敛性子。我保证,以后我就在府上待着,哪里都不去。娘啊,你就帮帮女儿一回吧。” 她撒着娇,像往常那样。以为也能得到往常的偏爱。 林母叹了一口气,有些事必须让晴儿知晓,否则日后只怕会惹出更多的祸端:“晴儿,你可知皇上为何将你的名字放在众秀女之首?” “爹是大将军,皇上这样,算是给爹的一种殊荣赏赐。” 林母轻轻摇头:“这看似是一种殊荣,实则,是皇上对我们林府有了戒备。他要你,成为你爹的掣肘。” “皇上怀疑我爹?这怎么可能?我爹是镇西大将军,平定了多少战事,保卫了多少和平,甚至,爹为了边疆战事和我们聚少离多,皇上怎么可以怀疑爹的衷心呢?” 提起这个,林晚晴多少是骄傲的。从小到大,多少人是因为她是林连泓的女儿而讨好之谄媚之。 “当初边疆战事一触即发,是你爹拼尽全力阻止了这一切。边疆苗族自此对你爹感激不尽。只要是你爹带的兵,他们都不会多加为难。功高盖主,还得人心,不是一件好事。偏偏左相身死,腹中居然有苗族蛊虫。现在,朝廷有流言,说是你爹有了异心,否则苗族为何会无声无息渗透京城?一人这么说,皇上责罚那人,两人那么说,皇上责骂二人。三人那么说,那么三人成虎。” 二百一十六章 晴贵人 林母深吸一口气:“皇上看似相信你爹,不过是怕寒了边疆战士的心,可实则,他已经开始怀疑了。你若进宫,就相当给皇上吃了一颗定心丸。晴儿,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自是不愿你受委屈,可是,你若不去,你爹...你爹怕是凶多吉少。” 林连泓若真的有三长两短,首当其冲的就是林府。 林母也只能从中斡旋,让家人夹缝中求生存。哪怕受点委屈。 只要活着,就好。 林晚晴烦躁至极:“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那些人吃饱着撑着没事就恶意揣度人?有本事自己上战场浴血杀敌去?” “这世间一切不得章法。” 何为章法?就是不得章法。无解。 林晚晴又道:“娘,会不会是我们太多疑了,也许皇上只是单纯的想要给爹一个殊荣而已,我们可以,可以让旁枝的堂姐入宫当秀女。谁去都一样,都是姓林。” 她的脸上是昙花一现的希望。 “晴儿,我也希望我们只是多想。”林母生性宁静致远,很少有这种情绪外显的时刻:“前不久,边疆摩擦甚多,小冲突此起彼伏。一般,战事起,粮草先行,可偏偏不知为何,军队的粮草足足迟了两日,说是路上遇到流寇耽搁了。可从来,粮草都没出过事,若说这回出事纯属意外,可粮草又完好无损,流寇一个也没抓到。为娘真的很担心,若这是皇上给的警告,那么林府岌岌可危。” 林晚晴绝食了三日,这三日里林母禁了她的足,林晚晴想了很多,想那高马上的宋状元郎,想那一日的惊鸿一瞥惊为天人,她还想着,待爹平安归来之时,就是她请求嫁给宋灼之日。 可终究,宋状元郎只是一场美梦。 三日后,林晚晴入了皇宫参加选秀,她什么都不擅长,什么都做的很烂。 却偏偏一路顺利的进了皇宫,还当上了皇上的贵人。 侍寝第一夜,惹了皇上怒,自此就被遗弃在深宫中。 可林晚晴心里是快活的,她想着若待爹归来,皇上必定允以嘉奖,到时请求皇上放自己出宫便可。 可偏偏,林母入了宫,两人大吵一架,让林晚晴仅存的希望瞬间破灭。 “晴贵人。”林母恭敬福礼。 林晚晴心里十分不悦,她讨厌“晴贵人”三个字,尤其是这三个字从自己母亲口中吐出:“娘,你干嘛呢你!” “礼仪要做足。”林母起身拉着林晚晴的手,才开始像个母亲一样事无巨细的问:“可习惯宫中的生活?” “就那样,反正每日就逗逗鸟儿,吃吃睡睡。”她无所谓的说道。 林母面色担忧,压低声音问道:“皇上当真一次都没来过?” “他没来更好,反正相看两生厌。” “慎言!”林母低声责骂:“你到底何时才能改掉这口无遮拦的性子?” “我为什么要改掉?我就是这个性子,谁都不能令我改变!” “你迟早要吃亏!” 林晚晴脸色讥诮,她觉得自己早晚会变成怨妇:“我这人,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亏!” “你...!”林母扬起手,差点就要甩在林晚晴的脸上,却又收在半空中:“当日,就算林府被满门抄斩,也不该让你入宫!” 这话说的极重,林晚晴心里又痛又有戾气。 她是恨着母亲的,尤其是皇上对自己不冷不热时,她更加觉得母亲的判断全是错的。 尤其还知道,宋灼身边有一个极宠极宠的婢女。 宋灼拒绝皇上赏赐的美人,她心里有些安慰,这个男子,她没有得到,起码旁人也无法靠近。 可现如今,他心里有了一个女子,若这女子是名门贵女,大家闺秀,林晚晴也是稍微好受些,偏偏只是一个婢女,一个低等下贱的婢女。 她曾在心里无数次的设想,若那一日,她拒绝母亲的请求,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可人生,没有如果也不会重来。 寂寞空庭,春色已逝。一年一载一回首,落花时节不逢君。 她甚至还在心里保存了点希望,起码她还是完璧之身,若有朝一日,能出这皇宫,她或许还有机会去找那个人,即使自己早已配不上他,可是没关系,只要远远的看着,她也能从卑微的尘埃里开出花来。 可母亲,言语中希望自己能够去争宠,她的心里开始发凉说出的话自然更难听。 “我爹好好的,捷报频传。是娘的惊弓之鸟毁了我的一生!如今,娘又是以什么身份让女儿去争宠呢?又是为了林府吗?” 林母颤抖着身子,瞬间泪流满面:“娘确实对不起你,可娘不后悔!” 说罢,起身出宫自此再也没进过宫。 林晚晴依旧每日修修花枝,听听戏曲。 她不过二八芳华,却总觉得她的生命开始在凋零。 这一生,都将平淡的度过,直至悄无声息的死去。 可这日,林将军失踪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林晚晴剪花的手一颤:“你说什么?” 月儿伤心欲绝:“将军与苗族人对战,至今下落不明。可偏偏朝廷上有人言,说将军...” “快说!” “说将军假意失踪,实则和苗族人沆瀣一气。” “狗屁!”林晚晴将剪子狠狠扔在地上:“我要见皇上!” 林晚晴在皇上寝宫前等了一日,却被皇上身边的王公公告知,皇上有要事要处理,还请贵人见谅。 这摆明着就是不想见。 林晚晴向来是不怕天不怕地的性子,哪里受过这般的气:“那妾身就在这里等皇上忙好,妾身不着急的。” 这一等,就是月疏星稀。 二百一十七 希望你活着去活着回来 月儿手上的汤碗早已冷透,轻声道:“贵人,我们今日先回去吧。”眉眼间全是担忧之色。 “不见到皇上,我死都不回去。”说罢,一提裙角,跪下,高声道:“臣妾有冤情,还望见皇上一面。” 一声一声掷地有声,引来宫女侍卫翘首相看。 过不久,王公公前来,苦口婆心:“贵人这是何必呢?惹恼了皇上,受苦的还是贵人!” “臣妾不怕苦,臣妾怕魍魉惑众,伤了忠臣的心!” 王公公将话如实报给皇上,没一会儿,王公公匆匆而回道:“圣上说,既然贵人爱跪,就一直跪着吧。” 林晚晴跪了一天一夜,回去大病了一场。 林母这期间一次也没来过。 .... 段琴知晓了林晚晴的事,心里隐隐放心不下:“你觉得林连泓会死吗?” 宋灼:“难说。” 段琴不再言语,眼圈轱辘再转,一看就没打好主意。 宋灼忽然开口道:“不许去帮林晚晴。” “我...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同林晚晴认识?”段琴疑惑。她可从未和宋灼提及此事。 那当然是因为,林晚晴是宋灼给段琴精心挑选的饲主。后,宋灼寒窗苦读读不下去时,便去林府门口转几圈。回去时,看书效率贼高。 宋灼含糊其辞:“有一回,你喝醉了说的。” “我怎么什么都和你说了?”段琴懊恼,索性全说了:“林晚晴对我有恩,当初若不是她,我怕早就横死街头了。如今,她有难了,小爷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我保证不插手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去关心一下林晚晴,行吗?” 末了,偷偷的看宋灼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写完功课的孩童询问夫子是否可以出去玩会儿。 宋灼想也不想:“不行!” 段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宋灼:“林晚晴对我又没有恩,我为什么要近人情?” 说的这般理直气壮。 段琴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灼:“与你初识的林晚晴是个单纯的被保护的很好的少女,你同她交好,我不会阻拦。如今的林晚晴身入深宫,林府又陷在漩涡之中,她难以自保也无法单纯,这时,出现一个傻兮兮的狐狸说我能关心你,你尽管利用我吧?你觉得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还能有什么方向,不过是被利用,暴露,被追杀,而后死翘翘。 可林晚晴,真的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子,她甚至还偷偷的喜欢着眼前这个欠揍的宋灼。 那个温暖的午后,那个少女眼睛里全是清澈的光:“他坐在马背上,那么耀眼那么不可攀。可他就是下了马,问我摔了没,我当时怎么不冲他笑一笑呢?” 少女特有的懊恼的神情在回忆中越发清晰。 段琴:“我想去就去,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 宋灼心头焦躁,面上不显:“从晚晴宫到季道域的国师院相距不远,阿弥陀佛,希望你活着去活着回来。”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么让人想抽他呢? 段琴纠结了几日,终是忍不住入了林晚晴的梦。 林晚晴的梦境多是荒草蔓延,荒凉绵延十里,天上是厚重的阴沉的乌云,可见她现如今的心情。 段琴于一棵大树洞里找到了林晚晴,林晚晴蜷缩在里面,眨巴着眼睛,像个无助的迷路的人:“你是谁?” 林晚晴看不清段琴的面容,只看到一团类似人的薄雾。 段琴蹲下身:“我是你梦里构造出来的不存在的人。你现在还好吗?”林晚晴轻轻摇头:“我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干脆流浪去。去一个谁也不知道我的地方度过一生。我,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听。更不想戴上面具做一个假人。所以,你别告诉别人见过我,好吗?” 段琴有些心疼:“好。” 林晚晴扯扯嘴角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段琴问:“你是谁?”“我是一只鸟,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我的翅膀断了,我哪里也去不了。” 昔日,那个叫自己灰灰的妙龄少女似乎已经远去了,留在一年后的,是一个无奈的被禁锢的所谓高贵的妃子。 段琴心肠一软:“我曾欠你一个人情,所以,允你一诺。事后两不相干。” 林晚晴微微一愣:“什么人情?” 段琴:“你救过我。” 林晚晴想了想,没想到自己曾救过谁。 林晚晴心里明白:“谁也帮不了我的。” 二百一十八但愿你不会审美疲劳,到时才发现小爷的稀奇 段琴一挥袖,梦里的杂草开出花来,瞬间花团锦簇。远处小溪蜿蜒,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林晚晴看愣了眼,真的,好美! “那你能让皇上爱上我吗?”林晚晴脱口而出:“也不是要多爱,就爱那几日即可。” 段琴有些踌躇,终于点点头。 待林晚晴睁开眼,入眼是头顶的纱帐,她茫然片刻,虽早知那是梦,可如今回到现实,还是叫她绝望。 ... 没多久,皇上就爱往晚晴宫跑。 宋灼得知此消息,有些生气有些无奈:“恭喜你,一只无名小辈狐狸,终于将魔爪伸入皇宫。” 段琴纠正:“不是魔爪,是狐狸爪子。” 事到如今,什么爪子还重要吗?宋灼:“感谢季道域临时离开京城,让你这只漏网狐狸有了钻洞机会。” 段琴:“我不是打洞进的皇宫,是....” 宋灼:“你再敢顶嘴,我就...”他觉得什么威胁对狐狸来说都不是威胁:“咬你屁股!” 而这个是绝对的威胁,因为狐狸会有反应,那种致命的妖娆的反应。 段琴:“你这人...!” 宋灼:“我牙口很好,要不再试试?” 段琴干瞪着宋灼,却不敢继续再顶嘴了。 段琴偷溜进李承怀的梦,修改了梦境,而后化作林晚晴的模样与他患难与共,这般将近半个月,李承怀多少生了一些感情。 以往退了朝,他就爱去诗贵妃那里坐坐,而今有大半时间绕路去晚晴宫。 段琴便不再去李承怀的梦境,她相信林晚晴必定能留得住李承怀,到时林连泓的命运,就看林晚晴的本事了。 宋灼瞥了眼狐狸护着屁股的手:“若季道域归来,发现皇上寝宫有妖物出没的痕迹,你打算怎么办?” 段琴小声嗫嚅:“那什么,我正要同你商量,我准备回青丘一趟,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涨涨见识?” 她没底气,还有点怂。宋灼没好气:“一个凡人去妖怪窝,我有几条命够活?” 段琴:“我大约可能...应该可以能护住你。” 宋灼听言更生气了,手上微微用力,一把揉乱狐狸的发:“你从一开始打算帮林晚晴的时候就决定委屈我?” 段琴本能的不想宋灼误会,可事实就是这样:“那我能怎么办?我打不过季道域。” 语气里还有点可怜兮兮。 宋灼听得心都快化了:“呦!段小爷原来有自知之明,可真是难得!” 段琴:“你不跟我回,也行。我速去速回,看一眼我师父,再回来寻你,你一个男子,在京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她本也没打算为难宋灼,毕竟,宋灼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且自己有错在先,若真的勉强宋灼去青丘,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护住他,就这一路上,她就能想象宋灼有多难伺候。 这是她的狐狸脑袋里想出的最好的结果。 宋灼闻言,没有如往常那般爽快的拒绝或答应。 他只是在等,等狐狸道歉然后哄他。 可狐狸也在等,等他点头或摇头。 宋灼有些恼火,说出的话不自觉的染上了小女子的语气:“凭什么委屈我?” 段琴:“凭....”能凭什么呢? 段琴也没想过。 只是一种单纯的直觉:“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可比起林晚晴,我比较喜欢欠你的。” 就这么一句话,让宋灼觉得自己,对段琴来说,自己是格外与众不同的。 他一肚子的气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既然你非要求我同你一道去青丘,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 段琴:“也不是...” 宋灼打断她的话:“毕竟,我长这么大,见过没尾巴没脑子的狐狸,还没见过一群群长尾巴有脑子的狐狸。” 段琴真觉得呵呵了:“但愿你不会审美疲劳。到时才发现小爷的稀奇。” 宋灼心理:我得去宣告我对这断尾狐狸的拥有权和使用权。 段琴心理:男人心海底针,明明先前还说我尾巴断的恰到好处,现在居然想看长尾巴的狐狸,这心也变得太快了吧。 “愣着干嘛!过来,给我撸!” 段琴犹犹豫豫:“一炷香的时间,不能再多了。”说罢要变回原形。 不知从哪一次开始,只要宋灼生气,就要撸段琴。 宋灼没让她变,一把拉住她粗鲁的往怀里一带:“我就抱着现在的你,什么也不做。” 段琴便让他抱。 他们很少这样抱过,宋灼的头靠在段琴肩头,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腰上:“原来你这个样子,也是软软的,腰也软,手也软,头发也软。”和小狐狸的软截然不同。 段琴要挣开,宋灼不让,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我的心现在也很软,你一挣,它就要硬了,还有一个地方,也会硬。” 二百一十九 哥 两人决定出发前的一天,宫里忽然来了个面生的公公,要宋灼进宫。 去了之后,这才惊觉不是皇上召见,而是诗贵妃。 诗贵妃是李承怀最宠爱的妃子,与臣私下会面,当然不妥,甚至是要掉脑袋的。 明明暗暗,这座高墙之内最不缺的就是阴谋和诡计。 宋灼不得其解,只好走一步是一步。 那狐狸本要跟着来,但宋灼没同意,就怕会有什么圈套冲着段琴去的。 那狐狸便又在他手指上缠了银线:“老规矩,遇到危险,勾勾手指,小爷与你同在。” 宋灼将手放在心口,感受自己的心跳,你一直都在。 再者,宋灼断言,就算真的有人想杀他,也不会愚蠢的选在宫里。 反正他给自己算过命了,今日死不了。 若真要死,他只会老死。 宋灼叩首:“臣参见诗贵妃。” 诗贵妃坐在纱幕后,轻声道:“平身。” “谢贵妃。” 两人皆是不动声色。 诗贵妃倒是先开口了:“宋大人是聪明人,那么宋大人猜猜看,本宫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宋灼:“微臣不知。” 竟连猜都不猜。 诗贵妃不介意宋灼的无礼。 宫里侍候的宫女皆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还带上了门。 寝宫内一时只剩下两人。 宋灼微微警惕,手指轻握成拳。 “宋大人一直都这般淡定吗?”宋灼:“臣性子向来寡淡。” 诗贵妃轻轻一笑:“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也算不得以前,不过是在家破人亡之前,那时的宋灼就是一个毛毛躁躁的少年,遇事了就爱拿拳头说话。 宋灼一愣,隐约觉得不对劲。 他与诗贵妃并非旧识。 “那么这样,宋大人,还会淡定吗?” 耳边是上好绸缎落地的声音,宋灼微微抬眼,便见诗贵妃脱的只剩下亵衣,当即脸红耳赤,低头闭眼:“贵妃,慎行!” 一切都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进行。 “宋大人为何不看本宫,是本宫生的不貌美吗?”诗贵妃走出纱幕外,就站在宋灼身前。 宋灼迟迟没有勾手指,只有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他才会叫段琴。 到那时,只怕京城是待不下去了。 钟旻,也对付不了了。 “贵妃自是沉鱼落雁。”诗贵妃蹲下身离宋灼极近,花香味萦绕而来:“宋大人若不睁开眼,只怕宋大人会后悔一生。” 宋灼当即冷着双眼,打量着诗贵妃,诗贵妃身量苗条,体格风骚,多一分太胖,少一分则无韵味,当真无可挑剔。 可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为了嫁祸自己与她苟同,只怕诗贵妃也是伤敌一千,自毁八百。 若单纯的为了勾引自己,那更是不可能了,因为皇上极为宠爱诗贵妃,谁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呢?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不可再留:“臣先行告退。” 诗贵妃道:“宋大人看的不仔细,就要离开吗?”说罢,身上脱的寸缕不剩。 “看我,宋灼。” 宋灼就是不动。 这世上能让他眼里出西施的,不过那只毛毛的肉肉的狐狸。 其他的,不过都是被拼凑起来的会移动的肉罢了。 “哥。” 宋灼闻言一怔,目光沉沉。 这世间,唤他“哥哥”的只有一人。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转过身,看向诗贵妃。 而后,不可置信。 诗贵妃确为女子之身,可下身明显多了一个男子的“物什”。 “觉得我是妖怪是吗?”诗贵妃轻声问,语气有些自嘲,更多的是平静。 “臣无此想法。” 诗贵妃穿上衣:“既然知道我是阿释,哥为什么还如此见外?”这一切实在诡异的太不同寻常了。 宋灼细细打量诗贵妃的眉眼,确实有几分宋释的影子。 “你...”宋灼想问的太多了,想问宋释为什么没死?想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皇上的妃子,还有这半男半女之身又是如何来的? 无可否认,宋灼是耿耿于怀的,既然宋释无事,为什么不同自己联系。 许许多多情绪重重叠叠,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了一句话。 “你无事...真好。” 真的真的太好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柔和了宋释的心。 “哥不怪我吗?” 宋灼轻笑,心里有些怔忪:“我只怪我没有能力保护你。而你还活着,这便是上天最大的恩施。” 宋释调皮的眨眨眼:“早就想和哥见一面了,奈何没机会。如今,皇上不常来,我倒是有了机会。想吓吓哥,没想到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宋灼微微一笑,没说话。 宋释还是像以前一样,嘴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二百二十章姓宋的骨子里是否都离经叛道? 他说了自己的遭遇,明明是很不美好的事情,他却始终嘴角含笑的叙说。 当日,在李员外府上,因宋释长得清秀好看,而得到几个大官的厚爱。 宋释年少不懂事,只一个念头,好好干活,不辜负别人的喜爱。 哪知,那日醒来后,自己却不在李员外府上,而是在一个更大的别院里。 这里有很多如他一般年纪的少年,还有专门的管事教导他们礼仪,每日从早学到晚,十分辛苦。 虽累点,但好在吃喝不愁。 可宋释只想离开,和宋灼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与他同住一屋的毛小贵因私自逃离出府而被管事当众打死。 血流成河,毛小贵的尸体被包进袋子不知扔到哪个乱葬岗了。 毛小贵同他说过:回家看一眼就回来。 再回来时,却再也回不来。 宋释那点被好日子磨平的战战兢兢瞬间被唤醒。 往后的岁月里,他还知道,不止是不能出逃,还要会献媚,否则同样逃不出一个死字。 表现好的,得了贵人的喜欢,不久就离开这里了。 而一次次,选不中的人,最后也离开了。 不同的是,一个锦衣玉食,住在高楼玉阑。 一个黄土白骨,尸骨无存。 宋释运气好,一下就被一个官人挑中。 可他不愿过这种妓子的卑微生活。 路途逃亡,打手紧追在后,宋释咬了咬牙,钻入一个上好客房,谁曾想,住在这里的是微服出访的李承怀。 李承怀救了宋释,因为宋释生了一双李承怀喜欢的好看的眼。 而后,宋释被带进宫,成了诗贵妃。 宋灼听完,全程没说话。 宋释收起笑,眼神有些认真和紧张:“如果我说我喜欢上皇上了,哥会觉得我有违人伦吗?” 他问得直接,而宋灼显然早就猜到这个结局。 若宋释不喜欢,又怎么会变成如今模样? 他想,姓宋的,骨子里是否都有离经叛道,喜欢走上万劫不复的人生。 一个喜欢妖怪,一个喜欢同性。 同样都是不被世人肯定的爱恋。 所爱隔山海,山海犹可平。 这一路走来,唯一不幸运中的幸运是,他们的父母都去世了,不用传宗接代,也不用对父母抱有愧疚,日后死了,在地府见到父母,再去寻求原谅。 长兄如父,宋释很在意宋灼的话,即使他不一定听。 “不会。” 浅浅淡淡两个字,宋释释然的笑了。 “哥真沉的住气,明明很好奇我为何变成如今模样,却非要等我自己开口。” 他想撒娇,想拉拉宋灼的衣袖,可他也知道,两人终究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了。 宋灼:“你不是孩子了,你明事理,辨是非。我不会干预过多。” 宋灼就是这样一个人,若宋释死了,他必定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给他讨一个公道,可宋释还活着,宋灼倒不会管太多,甚至支持他的一切抉择。 他心中的石头落在地,他可以毫无芥蒂的和段琴走,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可我还需要一个东西。”宋释忽然开口说:“那只狐狸。” 宋灼微微眯眼。 狐狸才不是东西。 “不瞒哥,你同那狐狸在李员外府上发生的事我都知晓。那只狐狸不同寻常,我现如今这个模样,是因为吃了那狐狸的尾巴。可也仅仅外貌上发生了变化,我依旧生不了孩子。可若将那狐狸炼制成丹药服下,我必可以...” 宋灼心中一凉,他找寻段琴尾巴良久,可也没猜到竟被宋释吃了。 “谁让你吃的?” 宋释一愣,一时没反应宋灼眉眼冷肃。 “季道长给我的。” 季道域竟敢如此! 可宋灼却无可奈何,一个是宋释,一个是段琴。 都是他在乎的人。 钟旻那边迟迟没有动作,京城忽然就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四周还有树,风一吹过,树叶沙沙响,可水底,有未知的危险,在不经意间,会吞没这一切。 “你也知晓我现如今的处境并不好。我是男子,不能生孩子,也不会一直得皇上恩宠,我很快....就会年老色衰,我终究一无所有。”他定了定语气,执着的不像样:“我喜欢皇上,我想要留一个念想。” “所以,哥,你是唯一一个和狐狸接触过的人,你能想办法找到他吗?” 一路走来,很多东西都会改变,最初的想法也会偏离轨道。最初的人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没有什么是正确且永恒的。 二百二十一章 只要有你不羡仙 宋灼回来时已是傍晚,段琴瞧着他似有心事,整个人如冰山似的,偏偏宋灼惯常是不爱向别人吐露心事的人。 而后只一句‘暂时离开不了’,便推迟了行程,连个解释也没给。 段琴隐隐觉得奇怪,接下来发生的事就验证了他的直觉。 林晚晴得皇上盛宠,她终于按捺不住在皇上面前提了林连泓的事,皇上当场就变了脸色,只道‘后宫不可干政’,而后就再也没踏足晚晴宫了。 林晚晴失宠,诗贵妃又重获盛宠,这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可段琴发现宋灼近些日与诗贵妃身边的公公走得颇近,便悄咪咪的跟了去,岂料得知,林晚晴失宠,是宋灼的手笔。 段琴火冒三丈:“我是一只讲理的善良的狐狸,我给你这个奸人机会,听你解释。” 宋灼眉眼淡淡,似一点都没有被抓住的惊慌:“没什么可说的。” “你喜欢上诗贵妃了?”段琴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大火气:“肯定是这样的。否则,为何要帮她争宠。” 宋灼:“我喜欢的近在眼前。” 段琴忍着火气:“那你明明知道,我在报答林晚晴的恩情,你为何要同我对着干!” 宋灼:“我不喜欢林晚晴。” 这两句话直撩的段琴火气去了一半:“我知道你这死鬼在吃醋,可是我同林晚晴又没什么,报答完,她是她,我是我,自此不再相干!可你这样插一脚,我还得重新报恩,你在增加我的工作量你知道吗?” 宋灼:“我准备辞官,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可好?” 以往的宋灼耀武扬威,手段甩的七荤八素,决计不会说这番话。 像是依赖,又像是迷茫。生命中只剩下段琴,他要牢牢握住一样。 段琴更不解:“钟旻还活得好好的,你不打算为宋释报仇了?” 宋灼:“我不欠任何人的,我只想为自己活一回。” 言下之意,也不在欠宋释。 “宋灼,你很奇怪!”段琴道:“你向来是目标明细通情达理之人,而今却做出如此反常行为,我不信你是因为吃醋。你从宫里回来后,就有事瞒着我!” 宋灼:“你想多了!” “你若不告诉小爷,小爷晚上就入诗贵妃的梦!” 宋灼倒是干脆:“阿释没死。” “没死?没死好啊。”段琴一愣,联想宋灼种种反常:“难道说他在诗贵妃宫中?娘的,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宋释被阉了当了太监,所以你...心情不好?” 宋灼:“他就是诗贵妃!” 段琴惊讶:“真的被阉了?” 她的认知里,能当宫妃的男子等于没有那啥的太监。 宋灼淡淡:“他很好,很完整。” 只是有些事,逝去的就已经逝去了,就该留在回忆里。 即使是亲情。 段琴实在有很多问题要问:“那他一男子,是怎么当上贵妃的?莫非皇上好这一口?” 宋灼脸色僵着,没答段琴的问题:“阿释没事,我自是无仇可报,京城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想与你一道离开。” 搞半天,宋灼来这一出,是为了给宋释争宠? 可偏偏,宋灼此刻脸色冷淡,像是半分也不留恋荣华富贵。 没有野心勃勃,勾心斗角。 也对久别重逢的宋释无多深厚的感情。 明明,往日,为了给宋释报仇,几乎是到了魔怔的地步。 这活了的宋释还没死了的令宋灼兄爱大发吗? 若说宋灼介怀宋释去当皇上的妃子,也实在说不通。 毕竟他还同一只狐狸厮混在一起,上梁不正下梁歪。 段琴懂宋灼,就如宋灼懂她一样。 “宋灼,你还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宋灼忽然就笑了:“你这狐狸,怎么这么多心思?我如今心愿已了,想同你双宿双飞,就这般难?恩?” 以往种种,全都搁置、放弃。他看得清脚下的路,也分得清该在乎的人。 这性感的小鼻音,勾得段琴没了魂。 段琴:“我是狐狸,没长翅膀,没办法带你飞。但是‘双fei’还是可以的。” 起先,段琴是在上面的,她是妖,力道大,扣着宋灼的双手压在床上:“小爷猛不猛?”说罢,腰间用力,来势汹汹,直冲的宋灼甜蜜的说不出话来。 宋灼紧紧抱着狐狸,想要将她嵌到身体里,合二为一:“恩。” 狐狸心头尖都在颤抖,越发的卖力:“小爷大不大!快说大!” 宋灼又好笑又觉得心里软软的:“你特别好,特别大,特别厉害,特别招我喜欢。” “笑什么笑!小爷就算是女的,也照样让你飘飘欲仙,欲仙欲死。” 宋灼翻身而上,动作越来越凶,低声亲着段琴的耳朵:“只要有你不羡仙!” “娘的,你居然敢跑到小爷上面去!反了你了!” 两人揪成一团,又是咬又是掐的,都要在上面。而下——面还紧紧在一起。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感觉蜂拥而至。 他们在这方面,难得十分默契合拍。 二百二十二章 李承谨 “段琴,你属狗的!” 段琴咬着宋灼的耳朵就是不松开,末了,还用他的小舌头舔了舔:“小爷属狐狸的。” “你属我的。” 宋灼醒来时,看着睡的岁月静好的段琴,眼里全是笑。 他终于拥有她了。 我的灵魂虽然不再纯洁,可是却三生有幸拥有如此圣洁的你。 此生无憾。 无怨。 只求你,如凤求凰。 ... 季道域得了起死回生丹的炼制法子,将各类名贵药材丢进火炉里没日没夜的炼制,七七四十九天后,李承怀带来李承谨的骸骨,起死回生丹放上去,骸骨没有任何反应。 李承怀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 季道域道:“想来,三皇子必是投胎去了。” 李承怀喃喃自语:“这么久了,他也该投胎去了。” 仿佛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接受李承谨是真的死了。而不是出去游玩,一时忘了回家。 心里百感交集,而后只剩下空旷。 季道域又道:“臣还有一个法子。” 李承怀眼睛微微发光:“说。” 季道域:“既然三皇子已经投胎去了,我们一时找寻不到。现如今,可先将三皇子的肉身做出来,待他日找到三皇子投胎之身,在将其灵魂引上来便可。” 李承怀惊喜:“真的可以做出肉身?” 季道域:“只需一件拥有三皇子气息的物什便可。” 季道域用木头摆放成人的形状,将起死回生丹融入其中,而后将李承谨生前穿过的衣物放在上面,不一会儿,木头便化成了有血有肉的模样。 李承怀当即上前,喜的一时语不成句:“三哥...你...你回来了!” “李承谨”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像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季道域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寻三皇子的投胎之身。” 李承怀得了李承谨的肉身,哪还顾得上别的,自是全交给季道域去做了。 李承怀将“李承谨”带到自己的寝宫。 他兴致勃勃的和“李承谨”说话,脸上全是亢奋:“这是我住的地方,以后也是你住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现在是皇上...我有能力保护你了。” 李承怀同木头人腻在一起,从早到晚。 宫人禀报,诗贵妃求见。 李承怀置若罔闻,还有些生气:“谁也不见,以后没朕的允许,这里谁都不能进。” 谁也不能打扰他的三哥。 他迷恋的看着李承谨如玉的眉眼,似乎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他轻轻的抱着李承谨,相拥而眠。身子弯曲,缩在李承谨的怀里,就像个婴儿一样。 这种感觉让他满足而安全。 仿佛一件宝贝失而复得。 睡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李承谨,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李承怀甜甜糯糯的笑了:“早啊,三哥。” 他伸手去碰李承谨的睫毛、鼻子、嘴巴:“季国师马不停蹄的找你的转世,很快,你就会回来了。” 李承怀轻轻的在李承谨手上落下一枚虔诚的轻吻,而后起身,该去早朝了:“我不想早朝,不想和你分开。你要是腰带就好了,我时时刻刻将你栓在身上。” 树叶沙沙,李承怀走后,偌大的宫殿寂静安谧。 “李承谨”忽然微微皱眉,眼神发冷,嫌恶的找了块帕子一根一根擦拭自己的手指。 李承怀近些日,对一切都无法上心,下了早朝径直往自己的宫殿走去。 期间,有妃子借口来送汤都被挡在门外,一概不见。 时日长了,朝廷有官启奏皇上“龙体要紧,子嗣为重”云云。 李承怀大怒:“朕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管,不若,朕的皇位让你坐好了。” 待下了朝,李承怀迫不及待回到自己寝宫,抱着“李承谨”撒娇:“那些老古董太烦人了,一天天子嗣子嗣挂在嘴边,好像我立马就会死掉,立马就要子嗣继承我的大统。这天下,我谁也不给。我等你回来,给你好不好?” 不管他说什么,“李承谨”都没有任何反应。 李承怀开始不满足,他需要的是能迎着春光大笑的三哥,而不是一个木头。 他开始催促季道域,不遗余力的找转世之人。 这些天,五到八岁的男童源源不断的秘密的被送入皇宫。 谁也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去处是哪里。 季道域:“臣已经尽心,可到底这般找实在大海捞针。若皇上能借三皇子肉身一用,臣想必能更快的找到投胎之人。” 李承怀并不情愿,他时时刻刻就想同“李承谨”在一块。 左右一衡量,李承怀:“还望季国师莫要辜负朕的期待。” 他回头捏了捏李承谨的手:“我明日过来看你。” 二百二十三 ...没把你放在眼里 李承怀一走。 “李承谨”便拿出帕子擦手。 “季道域”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嗤笑:“呦!堂堂一国国师被调戏了呢。这几天刺不刺激?” “李承谨”脸色十分复杂:“季秦淮,你长嘴巴就是为了吐屎吗?” 当日,季道域洞悉李承怀的心思,便有了今日的布局。 他寻季秦淮假扮他,而他自己则扮成李承谨。 季秦淮一噎,继而畅快大笑:“我嘴巴里方才再吐你,哈哈,你居然骂自己是一坨一坨。” 季道域目光变得十分阴沉:“想死就直说。” 季道域何曾这般直白的威胁过人? 季秦淮想骂回去,可莫名的有点儿怵。 “还需要多久时间?”季道域明显已经很不耐再同李承怀周旋。 可季秦淮看季道域不爽,心里十分爽快:“京城的孩童搜刮的差不多了,现如今往外围找了,还得麻烦季大国师忍忍。” 季道域恩了声,便不再言语。 季秦淮细细的看着季道域那张好看的脸。 昔日,季道域总是带着面具,因而无人可知他的长相。 就连季秦淮都在想,莫不是季道域毁容了或是长得极丑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现如今,他顶着一张同李承谨一模一样的脸。 季秦淮也不知这是季道域的真面目还是季道域又戴上了另一种面具? “李承怀倒真的对他三哥有那种心思,啧啧...” 季道域微微皱眉:“你只需做好的事便可,不该知道的别乱猜。” 季秦淮乐了:“莫非你真的同李承谨长的一模一样?哦!我知道了,你不会就是李承谨吧?难怪我说李承怀的事你这般不开心了?我再猜猜,你这三哥不会真的对李承怀有了什么心思吧?” 话音刚落,季秦淮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原是季道域给他下了“禁言术”。 没个把时辰,术法解除不了。 季道域走进炼炉房,季秦淮咿咿呀呀的跟在后面,可打不过季道域,术法也不强,只好憋着一张脸等着到时辰自动解开。 大量的孩童被关在牢笼里,他们起初还大哭大叫很有精神,时间一长,没有食物没有水,很多都蔫儿了,眼里全是茫然。 他们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样?只是单纯的害怕着。 季道域蹲下身,看着笼子里的孩子。 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长久的发着呆。 倏而,双手拈术,四周藤蔓起,带起笼子。 而笼子的最后归属,就是天坛正中的古树。 这些幼童,都是它的肥料。 ... 虽那日,宋灼信誓旦旦要同段琴离开。可到底一时半会,是离开不了的。 李承怀助宋灼与钟旻的博弈中取胜,所以宋灼必须要帮皇上找出朝廷之上luan童的真相。 而段琴,因为林晚晴的事,也失了起初想离去的强烈念头。 现如今,诗贵妃不得宠,林晚晴那边也冷了下来。 皇上起先日日待在自己的寝宫处,而后倒是终于愿意出来了,却又爱往季道域的炼丹房跑。 行踪完全不可捉摸。 没有给宋灼压力找出真相,也没有再对林府做出任何的行动。 就好像是忽然被别的事吸引了眼球,而这件事远比朝堂之事更加重要。 段琴:“你说李承怀他到底想干嘛?” 宋灼忽然道:“近日,京城有大量孩童不知所踪。”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段琴倒是也听说过。 “可这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宋灼:“若你们妖,掳走孩童,会用来做什么?” 段琴不假思索:“当然是用来吃啊,孩童心性纯洁,最补了。不过但凡有点修为的妖是不会选择吃孩子的,毕竟这事有违天理,只有堕魔才会如此。” 宋灼又问:“若道士得了孩童会如何?” 道士?季道域? 段琴想了想:“总不能拿来炼丹吧?” 毕竟,季道域现在就在炼长生不老丹。 宋灼没说话,一张脸板的死死的。 段琴觉得气氛忽然就有些局促起来:“你想到什么了?” 宋灼语气冷肃:“按照季道域的修为,他不可能不知道你就在京城,但他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段琴心里一惊:“他不会有大招等着我吧?” 宋灼微微皱眉:“这说明,他根本....” 宋灼那表情,让段琴觉得分分钟自己就要挂了:“别有企图?完了完了,他不会是故意趁我放松警惕之时将我抓去炼丹吧?” 宋灼慢悠悠,语气十分欠揍:“...没把你放在眼里。” 季道域不屑段琴,又或者说不屑段琴的内丹了。 他得了更好的,可以代替内丹的物什。 段琴阴恻恻着一张脸:“你一句话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吓得她差点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二百二十四 小爷沮丧你大头!才思敏捷你个鬼! 宋灼:“由此可见,你不仅急躁而且还笨。自顾不暇,就不要为别人硬出头。” 段琴撇撇嘴,这人拐着弯让自己不要插手林晚晴的事。 宋灼:“不过,你同我这般才思敏捷的人待在一起,脑子会越来越好使的。所以,别沮丧!” 宋灼扯了扯段琴的脸:“我平日是不会带着别人一起才思敏捷的,你多荣幸!能得我的宠爱。” 段琴恨不得挠死宋灼:“小爷沮丧你大头!才思敏捷你个鬼!” 还有季秦淮。 宋灼守信用,如约放了季秦淮。 他拿捏住季秦淮的脾气,知晓他傲气,断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曾被一个小小状元郎囚禁,尤其是季道域。 因而,他既来之则安之,在宋府吃饱喝足,走时也没打一声招呼。 他一出宋府,宋灼的人就跟丢了,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宋灼知道,季秦淮就藏在京城的某一个角落。 他的身后不是钟旻,而是一个更强大的存在。 甚至,钟旻也不过是这趟浑水中不起眼的小浪花。 千丝万缕的线剪不断理还乱,线头的一端指向钟旻,其余的不知指向何处。 而钟旻,自从上回与宋灼争锋相对后,就一直呆在钟府,极少出门。 钟旻还是那个温柔的钟旻,陪着梁施施身边,如春风细雨。 可在她不在的大多时候,钟旻都是面无表情,惯常发呆的。 就连梁施施告诉钟旻,自己有了身孕时,钟旻微微一愣,眼睛里却没有太多的光亮:“真的?” 梁施施重重点头:“恩。” 钟旻轻轻抱住梁施施:“你要当娘了。” 梁施施有些忐忑和不安:“夫君,不喜欢孩子吗?” “喜欢,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 可钟旻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只是和往常一样的笑容。 梁施施微微压住心底的悲凉,冲钟旻一笑:“我想好了,孩子的小命就叫安安,我惟愿他一生平平安安。夫君,你觉得呢?” “甚好。” 梁施施便不再言,她的内心全是说不出的愁苦还有一些道不明的茫然无措。 功名和利禄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有时也会钻牛角尖的想,若夫君的前程与她形成冲突,那么夫君会不会立马弃了她? 她也只是这般想想,却从不敢深想。 连她也不确定,结果到底弃不弃。 就是这种未知的,隐隐又知晓的结果,让人无法不多想不钻牛角尖。 “夫君,以后我们一家人都要平平安安,简简单单的,你说好不好?” 我只想夫君雨淋不到,风吹不倒,快意一生,潇洒如初见时的少年。 “好。”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缘故,梁施施时常觉得自己耳朵幻听了,竟听到有孩童的啼哭声。 那声音时而靠近时而疏远,却在脑中久久不散。 夜里吓醒时,习惯性的要抱钟旻,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梁施施发完冷汗,浑身不舒服。 想要叫下人打水进来,可又隐隐不想惊动任何人。 她套了外衣,去寻钟旻。 走到钟旻书房,里面灯是灭着的。 梁施施便想着转身回去,可她鬼使神差的放慢了脚步,那是一种毫无征兆的直觉。 轻轻去推书房门,门没有上锁,吱呀一声就开了。 “谁!” 警惕而局促的声音。 是钟旻的声音,梁施施安心不少:“是我,夫君。” 黑暗中对准梁施施的刀全都悄无声息的隐没。 “你怎么醒了?” 梁施施略带着撒娇的语气:“我发了噩梦,醒来不见你,就想找你。夫君,怎么不点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那是在黑暗中极短的对视。 看不见却也不能躲。 她的语气十分镇定,即使她闻到了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而微微发白的脸色暴露了她的伪装,幸而黑夜给她重新加了一层伪装。 钟旻:“有些失眠,便来书房待会儿。现正好有了睡意,我们回去睡吧。” 梁施施道:“好。” 钟旻轻轻牵住梁施施的手,梁施施身子一绷。 钟旻拇指轻轻摩挲梁施施的手:“怎么如此冷?” 梁施施:“许是穿的少了些。” “还像个孩子似的,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说罢搂住梁施施:“这样,暖和点了吗?” 梁施施头皮发麻,却还是轻声道:“暖和多了。” 第二日醒来时,钟旻已不在身边。 梁施施遏制不住浑身打颤,脸上眼泪直流。 她怕极了。 真的很害怕。 就像是世界忽然崩塌,快的让她措手不及。 可是不能哭,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咬着被子,嘴里溢出轻微的压制住的嘶哑的哭声。 她惊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钟旻。 即使她知晓钟旻算不上良善之人。 可她爱他,也愿意包容他。 她所求并不多,两人白头偕老,三餐四季,简单一生。 可偏偏,钟旻有野心,有诡计,不走正道。 她不知该和谁说这这件事。 她也不知还能演多久的戏。 二百二十五 李承谨的替代品 这日,李承怀再来时,“季道域”躬身道:“贺喜皇上,三皇子的转世已经找到,三皇子已经回来了。” “带我去!” 他越走越快,却在快接近李承谨的时候放慢了脚步,而后顿足。 有一种接近幸福时的患失患得感在蔓延。 李承谨死后,李承怀每天都繁忙的活着,心情不好会大骂,愉悦时也会笑出来,他还找到了李承谨的替代品,他这一生实在是别人求不来的。可他知道,内心深处只不过依旧麻木罢了。 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前还能见到李承谨。 麻木的心飞快的鲜活的跳动的。 “都退下。” 季道域:“是。” 李承怀兀自站了会儿,才轻轻推开门。 看到的是李承谨看过来的绝美的脸。 谁也没说话。 李承怀轻轻的颤抖着声音唤道:“三哥。” 喊完,心里就和鼓擂似的,一声一声掷地有声。 他甚至觉得李承谨还是木头人,他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说话,更不会回应他。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李承谨开口了:“这是哪里?” 李承怀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等这几个字的。 “这是季国师的炼丹房。你若不喜欢,我现在立马就带你走。” 李承谨的眼神在李承怀身上逡巡了下,李承怀局促的站着,心里有些不安。 “你当上皇上了。” 李承怀点点头,眼底是微微的笑意和忐忑,那模样就像是想要讨好接近人类的狗:“恩。不过三哥...三哥若不喜欢,我就...” “你穿这身很合适。”李承谨道:“比我合适。” 这世上,也就李承谨,简简单单几个字,能让李承怀心里暖出花来。 李承谨又问:“我似乎睡了很久,有些事我记不清了。” “三哥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李承谨:“母后呢?” 李承怀微微一愣,语气有些悲伤:“当年三哥下落不明,母后大病了一场,身子大不如前。后父皇驾崩不久,母后也就去了。” 李承怀原本以为李承谨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毕竟,先皇后在时,只李承谨一个孩子。 岂料,李承谨只是神色微微恍惚:“恩,知道了。” 李承怀换了话:“三哥才回来,饿不饿,我让下面的人备些三哥喜欢的菜?” 李承谨眼神疏离冷静:“到如今,我方知承怀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 李承怀抿了抿唇:“三哥对我好,我自是也对三哥好。” 李承谨话一转:“我当年遭谁暗算?查清楚了吗?” 李承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却也不动声色:“当年父皇下令彻查此事,却也只查出...是意外。” 李承谨冷冷一笑,眼色晦涩:“意外?” 当年的李承谨脾气并不好,可性子爽朗,何曾有过如此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李承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怕李承谨又生气。 李承谨:“既然父皇查出是意外,那便是意外吧。” 起身,又问:“我如今该住在哪里?” 李承怀忙道:“我立马下令修葺你原先的府邸。这段期间,还得委屈三哥暂住宫里。” “我本就是从宫中长大,如今住在这,算不得委屈。” 李承怀听言,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 三皇子李承谨归来,满朝哗然。 宋释死也没想到,他居然和李承谨长着近乎一模一样的眼。 可除眼以外的五官是丁点不像。 他的长相偏秀美,而李承谨则更刚毅更淡然。 宋释笑了,内心无比绝望:“原来...如此。” 初遇李承怀,宋释便看到李承怀眼中的惊艳和痴迷。 那时的宋释沾沾自喜的同时心里也是不屑的。 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李承怀,可偏偏李承怀开始从这场爱情游戏中毫不犹豫抽身离开,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现如今,他将自己变得男不男,女不女,可李承怀早已不爱他了。 李承怀找回了自己心爱的人,他再也不需要替代品了。 多可笑! 这头,宋灼收到了宋释的信,看了一眼,就烧了。 一只狐狸快速的从窗户里跳进来钻到宋灼的怀抱:“刚那个,是诗贵妃的人吧?” 宋灼:“恩。” “你不会还要插手后宫之事吧?” “我就两只手,一只撸你,另一个要吃饭,腾不出别的手插手别的事。” 段琴被撸的神情陶醉:“luan童之事查的怎么样了?” “不可深查也不可不查。” 段琴明白宋灼的意思,不外乎查几只小鱼给皇上看,从此不过问此事便可。 这人冷血的很干脆,知晓宋释没死,也就对luan童之事不上心了,只想着早日交差,不惹一身麻烦就好。 二百二十六 保证让你欲罢不能 段琴:“你打算丢谁出去?” 宋灼看了看手边的名单,近乎朝中一半官员的名字都在上边。 “钟旻必须丢,左右都是要得罪右相的。其他的丢几个不重要的就行了。”这就是睚眦必报的宋灼的做法,要么不搞人,一搞搞到位。 “你就不怕右相整你?” 宋灼有些愁苦的模样:“我也想知道被人整是什么感觉,可偏偏这世上无人整得了我。” 段琴:不能打死他,打死他,自己就守寡了。 宋灼又道:“现如今,李承谨归来,皇上非但不忌讳他,反而还亲近有加,你用你那破脑袋想想那是为什么?” 毕竟,李承谨是先皇后的嫡子,是皇位最佳继承人。按理说,皇上防着他才对。 最奇怪的是,李承谨既来之则安之,很是安分。 段琴猜测:“他们本就感情好,兄友弟恭?” 宋灼:“我们两人的悟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快马也难追。看来我的才思敏捷也无法感染到你了。” 你毒舌你有理。 宋灼道:“我查过,李承谨少时对皇上算不得好,基本算得上是厌恶,反而是皇上很黏他这个三哥。” 段琴:“打是情骂是爱,不打不骂才真怪!” 宋灼:“我见过李承谨一回,他和阿释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段琴:“难道李承谨才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宋灼极鄙夷的瞥了狐狸一眼:“若我猜的没错,皇上对他这个三哥有着不同寻常的心思。” 环环相扣,每个人每件事都不同寻常。 一场发展到无可避免的死亡,所带来的,也将是一次盛大到无可置疑的新生。 而宋灼,总是能绝处逢生。 到时,就该有人为之付出代价。 段琴:“男子和男子?那样那样?” 一阵沉默... 宋灼咳了一声:“对。” 气氛忽然有些暧昧和刺激呢。 “其实,你要想那样,我也可以的。”段琴压低声音,毛绒绒的身子往宋灼身体里拱:“保证让你欲罢不能。” 宋灼哪里不知段琴话中的意思,这妖,随随便便变成男子不成问题。 好羞涩啊。 “你想都别想!” 这狐狸越来越胆大包天,以往在床上时,总爱逼着自己叫她‘相公’,有时还非要迫使自己承认她威武雄壮、威力无比。 怡怡情,宋灼还是能接受的。 可真让他被那啥,万万不能接受! 段琴从宋灼衣服里钻出头来,脸色不悦:“我以为你喜欢那样,还闷骚的暗示我来着。” “你这女子...”宋灼噎的不行,只想把这狐狸在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总之!想都别想!” “可这事是你先提出来的。” “我是宋府的主人,供你吃供你喝,当然想提什么就提,不想提的时候你也不许提。” 宋释听着来人回禀宋灼的话:朝廷官员不得过多和后宫牵连。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说的好像是为了他好一样。 早先,宋灼以为他死了时,几乎是拼了命的为他报仇,而今,宋释无事了,宋灼却不管他了。 宋释只觉得茫然,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他还记得那日,他问宋灼狐狸的事时。 宋灼只言:“我避那狐狸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知道那狐狸在哪里?” 宋释:“那你可知那狐狸有什么特征?” 宋灼:“好看。” 宋释:“还有呢?” “凶残。”宋灼淡淡道:“当日他杀了李员外一家,血流成河。还差点杀了我。” 这话听着可信。 可宋释心里始终对宋灼有所戒备,就是那种莫名的没来由的戒备。 他自是没真的想从宋灼那里得到狐狸的消息,不过是试探,试探宋灼可不可用。 若真的能从宋灼那里知道点什么,他也好让季道域早日寻到那狐狸。 而今,皇上哪个妃子也不宠,整日和李承谨腻在一块。 宋释觉得,只要李承谨在,那么李承怀的眼中将看不到任何人。 他必须快点怀上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依仗。 二百二十七 孩子 梁卿卿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越来越嗜睡。 醒来时总是觉得脑子很空很迷茫,她也总是不知觉陷入一种发呆的状态。 更奇怪的是,每回钟旻来看她时,她没了以往的心悸和甜蜜,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害怕。 可明明夫君还是如以往那般温柔那般对她好。 她想同钟旻倾诉,又怕这种小女子心思惹了钟旻嫌,长久的拖着,便也越来越难以启齿,压抑和苦闷也让她彻底的失去了倾诉的能力。 “今日感觉怎么样?” 梁卿卿摸了摸肚子,笑了:“今日他很乖没闹我。” “那就好。”钟旻紧紧抱住梁施施,喃喃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夫君今日不忙?” 钟旻今日格外黏人:“很忙,可是忽然有些想你就过来了。” 梁施施隐隐有些抗拒钟旻的亲近,她身子是僵着的,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脾气才这么暴躁。 她回抱住钟旻:“夫君来看我,我很开心。” 可她心里陡然渐生悲凉。是的!是悲凉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钟旻被回抱住的一刹那,心立马被填的满满当当。 从什么时候起,梁施施就变得这么重要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施施那样包容他爱护他的人了。 只要梁施施还在,他就还是那个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钟旻。 所以,现在不管做了什么,都值得! 梁施施生产那日并不顺利,钟旻就站在门外看着天,那画面定格成一幅画。 过了许久,小厮急匆匆的跑过来,声音里满是焦急:“夫人生了。” 钟旻启唇,眉宇间满是冷肃:“生了就好。” “但...但是....” 钟旻:“说。” “夫人生了一个...一个...”小厮说不出话来。 钟旻抬步走了进去,推开房门,稳婆抱着孩子一脸恐惧的看着他:“少...少爷...孩子...” 钟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似乎早就料到今日不太平:“孩子给我。” 稳婆当下像是甩掉瘟疫般迅速将孩子交到钟旻手上。 钟旻低头看着孩子,很皱巴的一张脸,嘴巴还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这孩子生来就不会哭,浑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斑点,明眼人就能看出他自娘胎里就带着一种莫名的病。 梁施施还躺在床上,低微的声音传过来:“孩子...我要看看孩子。” 钟旻示意稳婆将孩子抱下去。他坐在床头,握住梁施施的手,声音轻轻,春风化雨:“夫人辛苦了。” 梁施施惨白着一张脸,听到这话还是幸福的笑了出来:“能顺利的生下他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辛苦呢?孩子呢?我想见见?” “夫人先养好身子,你现在太虚弱了。” 梁施施直觉很不对,她一直没听到孩子的哭声,一声都没有。 她挣扎起身:“我的孩子呢?”双手紧紧攥住钟旻的衣服,就像是攥紧最后一根稻草:“他在哪?” “你现在不宜激动。” 梁施施多要强的一个人啊,生产那么痛,痛了一天一夜,一滴眼泪都没流,为人父母的快乐早就将痛苦取代。 而今,她还是不想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下流:“他为什么不哭?为什么?我要见他,我要见他。”说罢挣扎起身,穿鞋。 钟旻阻止了她的动作。一招手,奶娘抱着孩子进来了。 梁施施拭了拭泪,初为人母,想给孩子最好的印象,即使他还小,往后也什么都不会记得。 可就在看到孩子的一刹那,她的表情凝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钟旻:“我已经让人请大夫来了。你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的。” 大夫很快来了,瞧了孩子,微微叹气,而后拱手道:“想必是夫人怀孩子的时候思虑过多造成的,孩子太小,不可用药,待长大了一些,视情况而定。” 梁施施泣不成声:“怪我,怪我平日没事就爱胡思乱想!”她问钟旻:“他会好的,对不对?” 她想要一声肯定,好支撑她的精神幻想。 “会好的。” ... 李承怀封了李承谨为‘景王爷’,景王府一修葺完,李承谨就住了进去。 他行走在金碧辉煌的景王府里,楠木做的亭台楼阁,一砖一石小巧精致,与宫中别无二致,甚至还要别具一格,哼笑一声,李承怀倒是舍得。 “主子。”心腹来报。 李承谨:“说。” “邵旭那边来信,说是有了林连泓的消息,问杀还是留。” 李承谨毫不犹豫:“杀。” 心腹欲言又止。 李承谨:“有话就说。” 心腹:“邵旭还说,他建议留。” 邵旭不会无缘无故留一个敌人在身边,想必林连泓有些用处。 前不久,邵旭还曾来信,说是想回京,还说他的归来将给他一份厚礼。 他既然卖关子,就给他卖。 二百二十八 她那可爱的形象深深的印在我的脑子里 李承谨:“你传话:既然他想回来,那就回来吧。” 当日,林连泓下落不明,原是受了重伤。后被苗族人所救,伤好回到营地,却发现军营的风向变了。 甚至在他不再时,有人迅速取代了他的位置。 这个世道,从不缺坐在将军位置上的人,而是缺真正的将军。 林连泓自是知晓皇上疑心于他。 他倒是痛快的放权了,借着身子不爽利之缘由,请旨回京。 此刻,林连泓就在回京的路上。 邵旭退敌有功,水涨船高。令人不解的是,他同时也请旨回京了。 一般人,如他这般,必是一鼓作气再立军功,他倒是不贪恋。 幸而,边疆近日太平,皇上一并允诺了。 站在繁华的京城,神色肃穆,物是人非。 仿佛从未离开过,又仿佛从未来过京城。 昔日的‘京城一霸’早已被忘却在回忆中,剩下的只是一个沙场杀敌的邵旭。 他本不想这么早回来,不建功立业没脸见他爹的墓。 可他听言宋灼意欲辞官,他开始坐不住了。 这两年,他时时刻刻探听京城的消息,就为了有一天堂堂正正回来,为他爹报仇。 仇没算清之前,谁也不许离开京城半步。 林连泓与邵旭一道见了皇上,皇上各自嘉奖了一番,便也没说别的。 后留了邵旭,客套话倒是说了几句,无外乎‘虎父无犬子’之类的话。 邵旭只觉得好笑,他可忘不了当日他是如何灰溜溜的从京城滚到边疆的,也忘不了他爹是如何惨死牢狱之中的。 李承怀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既然你已归来,左相府便一并给你吧。” 而今的邵旭,学会了隐藏,一副感恩戴德的嘴脸:“谢皇上赏赐。” 这人,位高权重时,就像是大红大紫的朝阳,引天下万物趋之若鹜。又在虎落平阳时,如偏西的夕阳,势头已去,别人甚至连白眼都不会给。 他不同当日孤身离开京城的处境,也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 自称“世伯”的人一个个冒出来,奸笑讨好的嘴脸令邵旭觉得恶心。 “你可还记得小女凤霞,你小时就爱同她玩。” 搞半天,原来是想把女儿嫁给他。 邵旭笑了笑:“哦,凤霞啊,记得记得。” “世伯”当即也喜笑颜开。 邵旭接着又说:“就那个鼻孔大额头大整天挂着鼻涕乱甩的凤霞?她那可爱的形象深深的印在我的脑子里,想忘也忘不掉啊。” 世伯被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邵旭眼底邪气流转,双手举起来:“我可没碰过世伯啊。待会世伯若发了病什么的,一定要在皇上面前给我做个证。” 世伯的胡子气的一翘一翘,手指着邵旭:“你...你...” “还有,我家和你家没什么血缘关系,在我爹入狱时,你闭门不见,而今,又算得上第几个世伯呢。”说罢认真的掰手指算:“第四个吧?” 今日的他,和往日不同日而语。 “世伯”差点被气出病来,当即一甩袖子离去,世界终于安静了。 邵旭坐在台阶上,收起所有吊儿郎当的表情,看了看天,今日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 风声拂过,树影晃动。 他提了酒壶汩汩的喝了几大口。发了会呆,一脚踩住地上被风卷起的树叶,松开,踩住,又松开,玩了会儿,失了兴趣,又开始发起呆来。 他的表情愈加深沉内敛,乱七八糟的回忆齐齐冒出尖来。 ‘还想去浴血杀敌吗?’ 想,去了一遭,值了。 ‘敌人在边疆,京城是用来守护的。’ 可爹啊,你守护的京城亲手将你推进了深渊,这里的敌人比边疆的更毒辣险恶。 你到死,还固执的不肯明白。 邵旭坐了一夜,当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时,他冲着太阳笑了笑。 然后伸伸懒腰,彻底的松开了脚下的那片叶子。 ... 兰之度过了非常难捱的三天,她不过是在自家院中剪花,岂料一个麻袋兜头,她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被带到了哪里。 但她隐隐猜到是谁做的。 眼睛上的黑布被扯开。她还不太适应亮光,眼睛酸涩难耐。 耳边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啊,我的小春。” 那人,没有再叫她‘兰之’,即使‘兰之’是他赐予的名字。 当日他言:“兰之幽幽,扬扬其香,你便唤兰之吧。” 二百二十九 骗你怎么了?你生来就是给人骗的。 兰之读过的书不多,但她知道,邵旭这般费心思给她取名字,想必是在意她的。 兰之最恨邵旭时,也没有想将名字改回去。时光迢迢,她的仇恨日渐淡去,甚至会不时的想起同邵旭在一起的时光。 而今,真见了,邵旭却唤她‘小春’。 这一唤,又将兰之唤回成勾栏里那个伺候人看人脸色的小丫鬟了。 “你瘦了...也憔悴了...”邵旭怜惜的看着兰之,言真意切:“坐过来。” 桌上是兰之平日最爱吃的菜。 兰之有些恍惚,女子感性居多,喜欢的男子一示好,她便没了方向,只想彻底沉沦。 “少爷...” “近距离一看,皮肤也不好了,身材也走样了,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看来你跟的人对你并不好啊。” 兰之心一抖,那点旖旎的心思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微微低着头,像只战战兢兢的鹌鹑。 “放心的吃吧,菜里没毒。”邵旭夹了一筷子菜过去:“毕竟,让你这么轻易的死,我会少了很多快乐。” 他的话就像是一朵璀璨的罂粟花,又好看又有毒。黑暗和光明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上,一言天堂,一言地狱。 兰之抖着身子,仍不知如何面对邵旭。 邵旭凑过去,在兰之耳边呢喃:“你再不吃,就会少一只胳膊,然后是腿、耳朵、鼻子...” 兰之忙端起碗,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不一会儿,兰之口吐鲜血,满脸不可置疑。 “小傻瓜,骗你的。我还是在菜里下了毒。”邵旭依旧含情脉脉的模样:“不过我舍不得让你死,这毒啊最多腐蚀你的皮肤让你变得越来越丑罢了。放心,你不管多丑,我都是爱看的。” 兰之仓促起身,她想看自己的容貌,跑到镜子前,看到镜子里那一张烂了皮的脸,吓得放声尖叫。 她踉踉跄跄的跑回来,跪在地上,像个失心疯的疯婆子:“给我解药,求求你,给我解药。” “给解药之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兰之抿了抿唇,眼泪直往下落,还在负隅顽抗:“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要我提醒你吗?那个人姓什么叫什么。” 兰之快速道:“我什么都说,但你先给我解药。” 邵旭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那就耗着。看谁熬得过谁。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一句,这毒啊,多耽搁一刻,就深入骨髓,到时就算是有解药了,也无力回天了。” 兰之:“全是宋灼让我做的,让我嫁祸左相...”起初她说的断断续续,而后,已经决定背叛宋灼时,话倒是越来越流畅。 一气呵成,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邵旭听完,啧啧舌:“宋灼倒是个心大的,居然还留你至今?要我是他,早就将你弄死了。” 兰之心下一寒,却还是硬着头皮提醒:“解药。” “可是...此毒无解。” 兰之不可置信:“你骗我!你居然骗我!”说罢就要同邵旭拼命。 邵旭任由兰之锤他:“骗你怎么了?你生来就是给人骗的。”说罢推开兰之,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现在该拿没有价值的你,怎么办好呢?” “别杀我,别杀我。”兰之直往角落里躲,身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层:“你杀了我,就永远也拿不到扳倒宋灼的证据。” “不杀你也行,不过你确定你这么丑还有勇气活在这世上?” 兰之感到迷茫,她再也不敢看镜子,不敢见任何人。 她咬咬牙,眼里都是恨意:“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任何证据的!” 邵旭不再是以前的邵旭了,从战场上下来的男儿,做事越发的狠毒。 “可怜的女人!居然威胁我?”邵旭笑的如沐春风,骨子里却是冷血的:“我这么在意你,还是受一受你的威胁好了?” 说罢,将兰之永远的关了起来,还给她灌了哑药:“你既然不想说,那就永远的别说话好了。” 邵旭当然想扳倒宋灼,可他不需要依靠兰之。 他将兰之抓来,不过是因为兰之出卖了他。 其他的,他总会从宋灼身上讨回来。 二百三十 你丫的这么会说?怎么不出家? 梁施施自诞下病儿后一直郁郁寡欢。 可她仍旧是一个好母亲,每日为孩子忙进忙出,倒是有些忽略钟旻了。 钟旻极少来看孩子,两人一月来倒是没见过几次面。 秋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小姐,方才管家说爷回府了。” “知道了。” 秋月干脆直言道:“小姐,你和爷这样下去,感情会生分的。爷洁身自好,可外面的女子防不胜防,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梁施施置若罔闻:“知道了。” 她哪里不知?自生下安安后,钟旻就一直很忙,异常的忙,忙到夜里她睡下了他才回,她未醒时他就走了。 钟旻虽没说什么,但梁施施知道,他不喜欢安安,甚至都没抱过他几回。 这一月来的每一日,她过得狼狈又悲凉,无力和绝望齐齐涌上心头。 既想着和钟旻好好过,又想着他若是从外面领了人回来,她睁只眼闭只眼也是能接受的。 秋月恨铁不成钢,可也无计可施。她家小姐自小到大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自遇到钟旻后,才有些主动,而今,又恢复到淡若秋水的性子,只怕是要比以前还要淡然。 梁施施逗着安安:“秋月,你看他,这么小这么可爱,什么都不懂。他以后长大了,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自己呢?” 梁施施的声音很平很平,似乎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生产那日,梁施施初见安安,大哭不止,昏厥了几次。这之后,却一次也没哭过,只是每日守在安安身边,不再过问窗外事。 “大夫也说了,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的。”秋月又道:“马上就是十五了,不若奴婢陪着小姐去寺里为小少爷烧香祈福吧?” 秋月盼着出去走一遭,梁施施的心能开阔些。 “当人遇到了无法解决的痛苦时,他们急需获得精神上的慰藉,使自己相信生存的意义,让自己怀有信仰的活下去。而对着神像三跪九叩,给香火钱,这实际上是在和神做交易,希望以自己虔诚的举动、自己贡出的钱财换取神的恩赐,这是一种无用的逃避,而不是信仰。” 秋月听着很难过很难过。 这人,该是有多绝望,才会有这样的感悟。 秋月原是想劝着小姐放宽心,好和爷早日怀上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秋月并不觉得这样会对不起安安小少爷,在富贵人家,没有孩子傍身,日子会艰难的多。 尤其是最近,爷的态度越发的不明朗了。 要劝的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是我爹让你劝我的?” 秋月嗫嚅道:“老爷也是担心你。” 梁施施却答应了:“那就去吧。” 她注定不能成为一名好母亲,那就做一个好女儿吧。 城西光明寺香火鼎盛,一签难求。 尤其是求子签,极准。 富贵人家蜂拥而至。 梁施施拜了菩萨,虽心不信,但却十分虔诚,身子几乎贴在地上。寺庙里全是缭绕的烟云,梁施施身入其中,有些飘逸出尘的模样,仿佛不属于这俗世。 秋月知晓,梁施施内心深处还是希望神明能睁一睁眼庇护小少爷。 嗔尘大师看了梁施施的签,说了一句常见的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梁施施态度坚决:“我只要一句准话,我的孩子会不会好起来?莫要扯些似是而非的话。” 秋月急了:“小姐!” 京城里哪户人家有所求时,还敢对着大师这般态度? 嗔尘大师眉目和善,倒是没介意:“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准确的话,一切随缘,缘起缘灭,福祸相依。” 梁施施反问:“好不了了是吗?” 嗔尘:“施主莫要执着,摒弃杂念才好。” 梁施施又问:“那就是好得了?” 嗔尘:“逃不掉,避不开,这便是生活。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梁施施:“放下?然后呢?” 嗔尘一愣,心想,这不在我知识范围内啊:“然后就能...好好生活。” 梁施施:“人生来就是朝着死的方向去的,这一生要经历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取蕴苦。若都能放下,这世间就没有牵挂没有羁绊,没有在意也没有意义,那么人为何而活着?” 嗔尘:你丫的这么会说?怎么不出家?来来来,我位置让给你,你来说。 “我非有意为难大师,只是觉得这世间章法非‘放下’二字所能解的。所谓放下不过是另一种正当的逃避。” 佛渡不了她,她只能自渡。 渡不过去的,便只能留在苦海。 嗔尘:别解释了,你丫就是来砸场子的。 梁施施又道:“我爹让我来求子,大约大师又要说随缘,那我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起身:“和大师聊天,豁然开朗,多谢大师开导。” 嗔尘:娘的!小爷我不开朗了! 二百三十一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了 嗔尘出声:“施主且慢。” 梁施施一回头,便觉得自己落入一双深邃的不可见底的眼眸里。 梁施施木着脸,一字一顿:“秋月,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单独请教大师。” 秋月道:“是。” 出去时带上了门。 段琴遂不再装,开门见山:“你的孩子怎么了?” 梁施施:“生来带病,浑身都是斑点。” 段琴细问:“什么斑点?” 梁施施比划了下:“黑乎乎的,大约这么大。” 段琴微微皱眉:“钟旻近些日在做什么?” 梁施施喃喃道:“钟旻?哦,是我的夫君啊。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 段琴疑惑:“他不过来看孩子吗?” 梁施施:“夫君...夫君很忙,很忙,他没空看孩子。” 段琴的摄魂术可读取被摄魂人内心深处的想法,明眼人可知,钟旻是不喜这个孩子,连带着对梁施施都冷淡下来了。 岂料,梁施施居然还帮钟旻说好话,可见这女子是爱惨了钟旻。 段琴继续问:“钟旻可有奇怪之处?” 梁施施摇头:“夫君他不奇怪。” 段琴加重摄魂术:“真的一点点都不奇怪?” 梁施施:“夫君很忙,很忙。有时候夜里...也忙。有孩童的哭声...孩童?不是安安的?别过来,我不喝,我不喝,求求你....”梁施施的神情越来越激动,脸上全是泪水,她拼命的想要远离这是是非非:“不要,不要...杀我。我的孩子...夫君,不要杀我...” 段琴也未曾想到,竟唤醒了梁施施潜意识里的记忆,而这种记忆连她本身也不自知。 段琴慢慢撤走摄魂术,梁施施一恢复意识,只觉得精神疲惫,就像是心情大起大落了一番。“我怎么睡着了?”揉了揉眉心:“多有叨扰,还望大师见谅。” 段琴:“无碍。” 梁施施走后,宋灼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如何?” 段琴:“我刚进了梁施施的意识,她的意识很混乱。”欲言又止。 宋灼问:“有人害她?” 段琴点头:“是钟旻。” 宋灼也有些震惊,昔日钟旻夫妇二人郎才女貌,举案投眉,不知羡煞了多少京城的女子。可谁曾想,钟旻竟连枕边人都算计。 他到底是一点真心都没有。 段琴道:“钟旻的孩子不是从娘胎里就带着病,而是钟旻曾给梁施施下过药,这种药全被婴儿吸收,这才落了病根。” 宋灼:“接着说。” 段琴:“京城孩童失踪一案果真和钟旻有关。” 段琴便将她在梁施施意识里看到的东西全说了。 潜意识里的梁施施已经是忌惮钟旻的神色模样,但她夜里总是会悄悄起床,段琴敏感的发现,床上也只梁施施一人,也就是说钟旻早在梁施施起床前就已经不在了。 梁施施推开门,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地方,这里房门紧闭,她侧着耳朵靠着房门听。 什么也没听见。 梁施施鼓着勇气,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段琴这才看清这里是一个书房。 应该是钟旻的。 她没有点灯,黑灯瞎火的在书房小心的翻找着。 她不小心碰到了哪里,墙壁让出了一道口子,里面有一个册子。 梁施施将册子拿了回来,她没有时间抄太多,便只抄了第一页,而后将册子又放了进去。 回到房间时,钟旻已经在床上了:“夫人这是去了哪里?” 梁施施不动声色,勉强扯出一抹笑:“怀了孩子后身子一直不爽利,睡也睡不好,便出去走了走。” 钟旻声音轻缓而低沉,说出的话颇为深意:“这一走,就走到了我的书房,是吗?” 梁施施心一惊,不敢看钟旻的脸色:“我...我只是...随便走走,想着或者能遇上夫君。” 钟旻从她袖子里拿出纸:“随便走走,走的可真巧妙。夫人抄的时候,可知这是什么?” 梁施施轻轻摇头,眼睛里泄露了几分警惕:“不知。” “让我掉脑袋的东西。”钟旻的手摸着梁施施的脸而后是唇:“夫人想把它给谁?宋灼还是你爹?” “不,我不想的。”梁施施迫切的解释道:“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夫君...” 她不知说什么能让钟旻信她,但她真的没打算害钟旻,从未想过。 “你知道了多少?” “我...”梁施施顿了顿,却知道再也瞒不住了:“我只是听到有孩童的哭声...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听到孩童的声音,你就迫不及待的收集证据搞垮我?恩?” “夫君,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梁施施泪流满面:“我只想和你好好的,就现在这样,我很满足...”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了。” 二百三十二 我这双美手,怎么可以亲自剥瓜子 “施施。”钟旻的手轻轻的顺着梁施施的发:“忘记这一切好不好?和我重新开始。” “什么?” “这药能让人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你只要守在我身边,别的什么,都不要在想。” “不要...不要,我的孩子...”她闪躲的模样刺激到了钟旻,连她也要躲着自己吗? 钟旻什么也听不见,发狂的往梁施施嘴里灌药。 而后,他将晕了过去的梁施施抱回床上,汤碗碎了一地,钟旻走过去,一脚踩上去,没穿鞋的脚很快溢出血来,他就像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眸子里的光明明灭灭,脸上挂着隐寒的笑,拔出脚底的碎碗片丢在一边,坐在床边,就这样兀自坐了一夜。 第二日,梁施施醒来时,昨夜的事记不得了。 只是潜意识里对钟旻有些抗拒,再后来孩子出生带病,她再也无法心无旁骛的去爱一个人了,总觉得自己的心不再纯粹,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间一样。 人与人的感情一贯经不起折腾,安安的存在就是一根刺,提醒着钟旻做过的错事,他不待见,也属正常。 ... 段琴说完,宋灼便分析道:“起先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后是季秦淮在天河村献祭的少女,现在却是失踪无法寻迹的懵懂无知的孩童。” 段琴:“他们都至纯至善,年龄上看,都未曾婚娶。” 宋灼眯了眯眼:“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还查吗?” 宋灼的模样兴奋极了:“多刺激,为什么不查?” 宋灼丢了几个‘小鱼’出去后,李承怀大喜,问其要什么赏赐? 宋灼还未出口,李承谨便开口了:“听闻宋大人年少正当,却还未娶妻。” “皇兄说得对,朕怎么没考虑到?”李承怀大喜:“宋爱卿可有中意的人?” 宋灼瞥了眼李承谨,平静无波的答道:“但凭皇上做主。” 李承怀却是问李承谨的意见:“依皇兄之见,谁人可配得上宋爱卿?” 李承谨:“西宁郡主还在闺中。” “好!那就西宁郡主!”李承怀问:“宋爱卿觉得如何?” 两人一唱一和就敲定了所有的事,问他不过是走个过场。 宋灼当下受了:“谢皇上。” 段琴第一时间便也知道了皇上的赏赐,她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开口:“当真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是个交配的好时节。” 项林听言大为不悦:“你跟着大人也有一段时间了...” 段琴:“谁说我‘跟’着大人了?分明是我与大人同舟共济,不离不弃,大人更是离不开我。” 项林:“你....” 段琴:“你年纪大了,偶尔眼拙,我原谅你。” 要不是大人说好生厚待小西姑娘,项林怕不是早就将小西赶出府去。 这个丫鬟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项林:“有些事,还是有必要提醒你....” 段琴问:“我听了会生气吗?” 项林一噎。 段琴:“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会生气,所以你别说了。” 项林:“...大人很快就会迎娶西宁郡主...” 段琴:“天气真好,阳光也不刺眼,这个季节最适合吃点巴豆,减减肥,怡怡情,项管家要不要来一碗?” 项林置若罔闻,一口气说完:“你虽受大人喜爱,但也别恃宠而骄,以后机灵点,西宁郡主一开心,也许会给你个名分的。” 段琴啧啧舌:“项管家可真是机灵。要不,我去告诉大人,你待我十分‘关照’,好得不得了,争取在西宁郡主进府前,让你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这明摆着是要给自己穿小鞋。 这女子当真是可恶至极。 段琴:“哎呀,我这双美手,怎么可以亲自剥瓜子?” 项林咬咬牙:“小人这就让人过来剥。” 段琴:“你难道不是人吗?” 项林:你才不是人。 项林便闷头剥起来,段琴道:“剥到第一百颗的时候对我说,我要一口气全吃下去。” 说小西缺心眼吧,她又比任何人都鬼精鬼精的,可说她鬼精吧,她有时又会钻牛角尖。 项林自是不喜小西,他觉得小西配不上他家大人。可当大人真要娶别人时,项林的脑海里竟第一时间想:小西该怎么办? 这些时间的相处,项林不是看不清楚,大人是真的非这丫鬟不可。可皇命难违,他想的简单,只要小西姑娘别闹,安安分分的,日后跟着大人也不是没可能。 项林:“剥好了。” 段琴要去接,岂料,有一双手更快,一口气将瓜子全倒入口中,甚至还浪费了不少,很多还掉落在地。 二百三十三 大人最近事多,你....节制点。 段琴心疼的不得了:“宋灼!!你丫的嘴破了吗?漏漏漏!漏掉了这么多!” 项林就像是护着鸡崽的老母鸡:“放肆!大人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宋灼挑了挑眉:“对啊,是你能叫的吗?” 段琴:“你赔我瓜子!!我要一模一样的!” 宋灼嚼了嚼,心情舒缓了很多。 项林:“这瓜子是小人剥的,这宋府里的一切都是大人的。” 宋灼应和点头:“都是我的,我好厉害。” 段琴气的七窍冒烟:“行!你们主仆二人强强联手,对付我这个弱女子是吧?”她挽起袖子插着腰,大不了,打他们一顿出出气,然后大摇大摆离开宋府。 宋灼:“项林你先下去,别被伤到了。” 项林今日本就想同小西吵个你死我活,他暗暗的也想撸起袖子,岂料被宋灼的话浇的蔫儿了:“小西姑娘,大人最近事多,你....节制点。” 末了看了一眼张牙舞爪的小西,不可见微的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心的忧愁着,若小西真在西宁郡主嫁进来前,有了身子,只怕宋府真的容不下她了。 段琴愣了一愣:“项管家这是越老越没皮吗?” 宋灼欲要开口,让她别在意项林的话。 她激动的语无伦次:“你听到没?项林在肯定我的威武雄壮!!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好!!” 宋灼:“我们仔细分析下,因为我,你才每次都叫的那般大声,从侧面反映了我的厉害。可见,项林是在夸我。” 段琴:“我再配合你、鼓舞你知道吗?” 宋灼挑了挑眉:“要不再试试?” 段琴才不愿意:“风流倜傥的宋大人啊,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 ....就滚犊子吧! “有。”宋灼很快答道:“陪我走走吧。” 两人漫步花园,今年的花开的格外的鲜艳灿烂。 宋灼迟迟不说话,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段琴开门见山:“她来了,我是做小呢还是直接滚蛋呢?” 宋灼:“自是滚蛋。” 段琴:“宋灼!!” 宋灼:“我陪你一同滚蛋,离开京城,滚哪里都好,来回滚也好。” 这还算是人话。 宋灼:“毕竟,就算不滚蛋,京城也容不下我们了。” 段琴:“如果容得下,你就会娶西宁郡主,抱得美人归吗?” 宋灼:“你容不下,所以我容不下。” 容不下他们之间再多一个人,一个物件,一根头发丝。 狐狸的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小爷想宠你了,要不试试是谁威武雄壮?” 说罢扑到宋灼身上又是亲又是咬的。 宋灼轻轻的含着段琴的唇,说了难得的妥协的情话:“我喜欢被小爷宠。” 他很满足,细细麻麻的感觉上来,哪里还顾得上在哪里,只觉得心头有一点醉三分痒。 “你这里...很暖。”他的手开始也不老实了,多日来的烦躁有了慰藉。 “想进来吗?” “想。” 段琴开口时,都是魅惑的模样:“那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宋灼:“什么都可以退步,就这件事不行。” “你肯定是不爱我了。”狐狸撇着一张嘴:“你要娶大老婆了,也不愿意迁就我了,还要活活饿死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宋灼疑惑:“我何时要饿死你?” 段琴:“你抢走了我好不容易等到的一百颗瓜子,你不是饿死我是什么?反正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宋灼:“以后你的瓜子只能我来剥,乖,项林整天忙这忙那,也不知道洗手没,你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项林要是听到了,肯定要跳起来:爷啊,你太不厚道了。得了!宋府是你的,你说黑的是白的也行。 两个人就像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恋人,宋灼的眉宇间温柔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多么美好的一只狐狸啊,他想要藏起来。 宋灼开口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朝廷上,李承谨的一句话就能改变整个事件的方向。我已经看不懂这所有的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段琴问:“你都看不懂?那世上应该无人能看懂了。” 宋灼:“我看不懂时,就会将自己想象成那个人。如果我是李承谨,我会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段琴脱口而出:“皇位。” 宋灼继续引导:“如果说所有的事都同李承谨有关,luan童事件背后的人就是他,他让我娶西宁郡主是为了什么。” “威胁!!”段琴:“他在警告你,可以让你一念天堂也可以一念地狱。” 他这是让宋灼尽快收手。 否则,就没有好果子吃。 况且,娶了西宁郡主,他也没好果子吃,只怕在有心人眼里,看到宋灼平步青云,只想着如何让他摔的更惨。 二百三十四 九日 宋灼:“还有一个人很关键。” 段琴:“谁啊?” 宋灼:“季道域。” 段琴心意咯噔,若说大量luan童、少女、少年齐齐以各种名头为某一人所用,那就只有一个目的,炼丹!! 长生不不老丹不是给李承怀的,而是李承谨给自己炼制的? 又或者,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长生不老丹? 宋灼语气散漫:“我们以为探知了整个真相,殊不知,这不过冰山一角。” 钟旻只是个执行者,季道域是上层执行者,而李承谨才是发号施令者。 ... 段琴倒是未曾想这么快就又和邵旭见面了。 她从一出府就觉得有人跟着自己,猛然回头,那人倒是也不躲闪,大大方方打了招呼:“真是缘分,竟能遇上小西姑娘。” 和你有个狗屁缘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段琴当下也只好有礼:“邵大人。” 邵旭翩翩公子的模样:“姑娘这是要上街买东西?” 段琴:“是。” 对啊,我很忙,所以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邵旭:“是要置办宋大人娶亲的物什吗?” 这么快就进入正题了,若不伤心欲绝,恐怕还对不起邵旭的一番心意。 段琴当下摆出女子子家独有的痛楚:“是的。” 邵旭轻轻靠过来:“买东西也不急于一时。既然撞上了,不知小西姑娘可否赏脸,让在下请你吃顿便饭?” 段琴扭扭捏捏:“这不太好吧?要是让人看见了...” “在下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段琴推脱了几次,就顺坡下驴的上了邵旭的马车。 这邵旭,倒是和从前有些不一般。 要放在以前,他恐怕早就对自己言语挑逗上下其手了,而今,两人一人坐一边,邵旭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一副“我是正人君子,比谁都正!正得不能再正了”的模样。 两人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马车徐徐。 邵旭忽然开口:“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小西姑娘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纨绔。 段琴心意咯噔,当日她消除了邵旭的记忆,按理说他不会想起来的。或许这只是他单纯勾搭女子的套路。 她便也小心周旋:“奴婢长相大众。” 邵旭笑了笑,没说话。 他经历了家破人亡,做人做事不似以往骄横跋扈。现在的他善于伪装,情绪不外显。 段琴倒觉得,以前的邵旭,要顺眼多了。 两人下了马车,去了一个包间,桌上已经是一桌佳肴。 看来他来找自己,是蓄谋已久。 段琴不动声色坐下来,就看看邵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西姑娘尝尝可还合口味?”他温柔的冲段琴笑,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爱人一样,让段琴无端起了鸡皮疙瘩。 她便执起筷子,菜送到嘴边,没毒,水里也没毒:“好吃。” “你若觉得好吃,下回我还带你来。” 段琴微微有些为难:“邵大人,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邵旭就像是青愣的为爱不顾一切的少年:“难道我带自己心爱的女子吃顿饭都不行吗?” 说罢,才有些懊恼:“我心直口快,你别放在心上。” 这丫的演技真是一日千里,骑匹马赶都赶不上。 段琴愣神,一副受宠若惊模样:“邵大人...我们...” 邵旭‘索性豁出去’:“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下离开京城前,曾见过你几回。匆匆一瞥惊为天人,每每望月思乡,脑子里居然总是想起你的一颦一笑。我知你对宋灼主仆情深,可你也不小了,加之宋灼不日就要和西宁郡主成婚,你该为自己做个打算了?” 段琴失魂落魄,心上的伤口被人活活扯开:“可我...又能去哪儿呢?” “我身边。”邵旭道:“宋灼能给你的,我也能给,还能给的更多,更纯。要知道,我此次边疆立功,皇上允诺我婚事自己做主。” 这就差说‘你只要来我身边,我就娶你’。 段琴面色含羞,惊慌失措:“奴婢....奴婢何德何能。” “我说你有德有能,旁人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段琴轻轻的碰了碰邵旭放在桌上的手,如愿的看到邵旭微微发臭的眉眼,心里痛快极了:“奴婢今日开心极了。” “你开心就好。”一般情况下,他回握住女子的手,再甜言蜜语几句,没人能逃得了的。 可对着小西这张普通的脸和攀龙富贵的性子,他实在下不去那个手。 “那我能叫你阿旭吗?” 这女子真的是...蹬鼻子上脸。 邵旭笑了笑:“我小名唤九日,你便跟着唤吧。” “九日,九日。”段琴喃喃,声音温柔好听。 邵旭只听得心烦气躁。 他脸上的面具快挂不住了。 二百三十五 猪蹄呢?肥而不腻的那种? 段琴轻声道,像是怀春的少女:“那九日便唤我小西吧,别姑娘姑娘的叫人家,人家听着怪别扭的。” 邵旭生硬的叫了一句:“小西。” 段琴看着邵旭吃屎的模样,快憋不住笑了:“九日,人家等你来接人家哦。” 段琴一离开,邵旭脸色凛冽,宋灼看上的人也不怎么样,这么轻轻一勾,三魂就去了两魂。 虽说这是邵旭喜成乐见的,可心里多少不是滋味,再看看自己被碰过的手,一时间嫌弃的不能自已。 什么猫猫狗狗也敢碰他,待以后,他非废了这女子的手不可! 宋灼娶亲前一日,段琴便收拾包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宋府。 听闻,小西与宋灼吵了一架,小西一气之下才离开了宋府,宋灼却也追出来。 再后来,小西就站在邵府门口,邵旭听到下人来报,一时间竟有点不想理会那女子。 便也晾着半响,可他到底小瞧了那女子的厚脸皮本事,竟坐在他家门口,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大有‘你不出来我就不走’的架势。 邵旭只觉得头疼:原本从小西这边下手,想着膈应宋灼,顺便套套话什么的。可自从上回一见,他便动摇了这个念头,想要报复宋灼,也不止这一条路吧? 可偏偏,平日里的宋灼无懈可击。 唯一摆在台面上的软肋,不过这日日同进同出的丫鬟。 罢了,既然送上门了,就见一见吧,左右不过一个婢女,邵府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 一挥手,下人很快将段琴带了进来。 那女子,一见到他,就像是鱼儿见到了水,眼睛里全是光,小碎步跑到他面前。 邵旭语气平平的解释:“方才在午休,竟不知你已经来了,这群该死的下人居然不通报,害得你等了这么久。” 段琴只是拼命的摇头,让他不要自责。 邵旭:“你来得匆忙,先将就一晚,明日我再让下人给你收拾下房间出来。” 段琴重重点头,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邵旭极不耐烦:“我说,你就不能把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干粮吐出来再和我说话吗?” 段琴一听,忙一大口咽了下去,脸上却是一红。 邵旭觉得自己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我的意思是,晚上备了很多你爱吃的菜,你现在吃饱了,晚上就吃不下了。” 段琴眼底清澈湿润:“那....有没有狮子头?” “有!” “红烧鸡我也爱吃。” “也有!” “猪蹄呢?肥而不腻的那种?” “有有有!” 她满是油的手一把抓住邵旭最爱的衣服:“雪花糕呢?” 邵旭一见自己衣服上的油手印,哪还记得伪装,一手挥开小西的手,那巴掌稳稳响响。 段琴咬了咬唇,瓮声瓮气道:“九日,你是生气了吗?生气我没告诉你一声自己就擅自跑来了吗?” 那眼神就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邵旭就像是咽了苍蝇似的,嘴唇抿了抿:“不生气,怎么会生你气呢?你来我很高兴。” “那雪花糕的事?” 邵旭扯了扯嘴角,扯了一抹最难看的笑:“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 “那...” 邵旭快速打断段琴的话:“晚上不要吃太多,容易积食。左右你都来邵府了,日后总有你吃腻的时候。” 段琴一听就乐了:“对哦,我怎么没想到。那我每天都要吃不同花样的。” 这宋灼竟是养了一个吃货在身边? 除了吃,一无是处。 陪小西用了晚饭,邵旭开始有意无意提起宋灼的事:“你跟着宋大人多久了?” “宋大人刚中状元时,就跟着了。” “哦,还算挺久的。”邵旭又问:“平日,在宋府,你吃的也是这些?” 段琴吃的着急,抽空点了点头。 “宋大人也爱吃这些?” 段琴摇摇头。 “那宋大人爱吃什么?” 段琴指指塞的满嘴的饭菜,表示自己没空说话。 邵旭忍着一肚子气,终于等这死丫头吃完。 “你日日陪在宋大人身边,算是宋大人的知心人。如今,宋大人娶了西宁郡主,你心里可还好受?” 如愿见到小西眉眼恍惚:“自是....不大好的。可如今我有了你,我想要陪的人也是你,宋大人....以后我们都不要提了。” 她说这话时,完全将自己当成了邵府当家主母。 邵旭听来十分刺耳,这丫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吗? “不提不提,让你伤心的事我怎么还舍得提?”邵旭道:“就是有一事一直放在我的心上,我离开京城前身边是跟着一个叫兰之的丫鬟。后来也不知她哪里去了,她多少跟了我几年,我现如今回来了,想要找她,毕竟是用惯了的人。” 二百三十六 她非要吵着吃肘子 他状似无意的问:“你可曾见过?” 段琴仔细的想了想:“就是那个很好看的姐姐?” “对!” 只要抓住宋灼与兰之勾结这条线,就能让宋灼死无葬身之地。 只怕宋灼死也不知道,千里之堤毁于一个丫鬟。 那丫鬟认真的回忆:“她爱穿白色的很...好看的衣服,也爱笑?” “对!!” 胜利就在眼前,宋灼,你输定了! “她说话轻轻柔柔,似三月春风,让人陶醉?” 邵旭等不及了:“你见过吗?” 段琴点点头:“见过啊。诗会的时候,你曾带过她来,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姐姐。” 邵旭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死丫头气的吐血:“除了诗会,你在别的地方见过她吗?” 段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啊”的一叫。 邵旭眉间一喜:“可是想起了什么?” 那丫头可怜巴巴看过来:“再不吃,面条就坨了。” 邵旭憋着一肚子火:“吃吃吃!赶紧吃!” 就知道吃! 虽没试探出什么,但是来日方长,任何一个有眼力见的女子,都知以后该仰仗谁,该依靠谁。 晾了几日,那死丫头每日吃吃喝喝睡睡,完全都没有被晾的意识。 于是,邵旭生气了,他生气起来很可怕,命人撤了小西的‘狮子头’。 这才撤没一会儿,小西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了:“九日你还管不管啊,咱家下人要活活饿死我啊。” 咱家?给你脸了? 邵旭心里哼了一声,却也真的算是领教了,在这女子心中,吃喝乃人生最大的事。 有奶便是娘。 邵旭:“今日不再家中吃,我们去外面吃。” “好啊,好啊,去外面吃什么?” 邵旭一脸的嫌恶,可到底是忍下来了。 “去了就知道了。” 这邵旭倒是好计量,竟带着她来诗酒会。往日她是宋灼身边人,现如今竟成了邵旭的,虽没人说什么,但看过来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只怕私下没少説。 一看到宋灼,邵旭就变得格外贴心:“待会你要是无聊了,就同我说。” 段琴自是深情脉脉的脸:“九日,你待人家真好。人家跟着你去哪里都不无聊的。”末了看了看四周:“我怎么没看到人上菜啊?” 邵旭如愿看到宋灼发冷的眼,心里一喜,声音越发甜腻:“乖,先吃点糕点,结束了带你去吃肘子。” 段琴这像是才看到宋灼一般,神色闪躲:“宋...宋大人。” 这才几日,自己身边的女人就对他这般生疏了,邵旭眉眼一抬,他不信宋灼不气。 宋灼恩了声,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抬步离开了。 所谓诗酒会,文人吟诗喝酒,切磋文采。可到了后来,竟变成附庸风雅,拉帮结派的酒会。 邵旭倒懒得同人周旋,只拿着一壶酒,独自喝着,顺道看宋灼的一言一行,他想从那镇定的外表下找到一丝异常。 宋灼也不负他望,整个人意兴阑珊。 他的眼神总是无意识的往一个方向扫过。 而那里,是吃着糕点没心没肺的小西。 他赌对了,宋灼当真对这个丫鬟不一般。 人一旦有了牵挂,便会失去理性,感性做事,就会被人抓出错处。 回去时,邵旭特意带着小西绕路同宋灼打了招呼:“宋兄,我们就先走了,她非要吵着吃肘子。”他的眼神落在段琴身上,语气是宠溺的无奈:“吃不到她会不开心的。” 邵旭非要在宋灼心上剜肉,他痛,邵旭心里才畅快。 宋灼淡淡道:“改日再聚。” 而后看向段琴,眉眼有一丝烦躁,却还是说出了口:“别乱吃太多。” 段琴心里甜甜的,却低着头,小声嗫嚅:“要你管!” 这一幕看在邵旭眼里,郎深妾无意。他顿时就像只斗胜的公鸡,高高扬起下巴。 宋灼,你可别怪我,是你先不要小西的,你不要的女人,也别指望我多厚待。 坐上马上的邵旭心里十分痛快,第一回大气无比:“今日,你要吃什么都管够。” 段琴:“大人心情很好呢。” 邵旭若有所思的笑了:“见到了老朋友,难免心情会好。” 也算是对你的弥补,吃多了,待会才有力气跑。 段琴吃的非常畅快,邵旭也难得的给她夹了几道菜。 出来时,段琴打着饱嗝,肚子都圆了一圈。 “小心!” 邵旭声音响起,段琴一偏头,就是一箭贴着她的脸插在了柱子上。 她吓的呆立,只是下意识的找邵旭,这会儿功夫,几个黑衣人围住了她。 她像是流窜的老鼠,躲着黑衣人的追杀。 二百三十七 我喂了这么多,她娘的居然跑不动!跑不动!! 邵旭抱着胸在一个不易被发觉的角落冷眼看着。 过了一会儿,身边人道:“邵大人?” “急什么?晚一会儿她也死不了。再等等看。” 他知小西对宋灼有了情意是很难出卖他的。 可若是“宋灼派人来斩草除根”呢? 这女子还能一心一意为了他吗? 话才出口,看到小西手足无措,好几次差点被砍到,身子笨的就和鸭子似的,邵旭气的不行:“我喂了这么多,她娘的居然跑不动!跑不动!!” 身边人忙一挥手,很快有人压制住了这个场景。 邵旭找到小西时,她正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 他犀利的话未说出口,心下却一软:“小西。” 他眼看着这女子满脸是鼻涕眼泪,小狗似的湿漉漉的眼睛,只盯着自己。 下意识的嫌弃的离她远点:“没事了,出来吧。忍住,别别别,别碰我!碰我你就死...” 定了。 段琴死死的抱住他,狠狠的蹭了蹭,如愿的看到一大坨鼻涕蹭上去,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吓死了!!你去哪儿了?” 邵旭觉得很有必要提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你刚才离死一步之遥。” 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处,弄我一身鼻涕,我早就杀你千百遍了。 小西明显和他理解的不是一件事,声音里还是哽咽:“对啊,你刚才差点就失去了你最爱的人。” 她的手上不知从哪里蹭破了皮,触目惊心。 邵旭想着做戏要做全套,便拿起小西的手轻轻的吹了吹:“不疼了不疼了。” 那女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全世界,邵旭油然而生一种绝无仅有的征服欲。 “你的口水都吹到我伤口上来了。” 好了,征服欲一点也没了。 邵旭为小西找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包扎完伤口。 邵旭没有离开,言语中带着引导:“今日之事非同小可,看来是有人蓄谋已久。” 段琴一拍桌子:“谁那么大胆子,敢伤邵府的人!” 邵旭被吓了一跳,这丫的拍桌子也不事先说一声:“小西你仔细回想下,近些日可得罪过什么人?” 段琴眨眨眼:“为什么问我得罪过谁?你不应该问自己得罪谁了吗?” 邵旭:... 邵旭:“小西姑娘言之有理,可在下想了想,并未得罪过谁,这也就表明黑衣人是冲着你来的。” 段琴沉思了会儿,有些难得的严肃:“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邵旭:“说。” 段琴开始往脸上贴金:“我平日勤劳踏实,别人夸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我呢?再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一根指头都能捏死,谁会这么大动干戈的杀我,不是多此一举吗?我...就冲着九日的喜爱,恃宠而骄,有什么说什么了,说的不好,九日听了可别往心里去。” 邵旭:“不会往心里去的。” 段琴便壮着胆子说了:“九日自边疆回来,循规蹈矩,做事有章法,自是没和谁交恶。可去边疆之前,得罪过九日的人可不少呢,光我听到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所以,我认为,九日应该好好想想谁曾得罪过你,该和好的和好,该送礼的送礼,关系打好,以后我过门了日子也好过些。” 邵旭:我会派人杀我自己吗?这丫鬟平日看着只知道吃,这个时刻竟难得的有些机灵。 邵旭快绷不住脸了:“可今日,那些黑衣人分明都是冲着你的,要不是我拦着,你早怕成了肉泥。” 段琴义愤填膺:“这些黑衣人实在诛心,他们居然想杀了你心爱的人,让你余生痛不欲生,这比直接杀了你还要可恶。” 邵旭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 遂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那小西又是一副‘你要遗弃你心爱之人’的模样:“你去哪?” 邵旭:“去列名单,想想我曾经得罪过谁。” 小西:“那你今天不陪我了?” 邵旭:“我没说不陪,晚些时候再来。” 小西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你别骗我,晚些时候你也不会来的。” 邵旭:“你怎么知道我晚些时候不来?” 小西:“你得罪过的人那么多,估摸着今天是列不完的。没关系,我是一个善良大度的女子,自是体谅你的,好好列,别漏了哦。” 邵旭出门时,心里还揣着气,吩咐下面的人:“今日给小西姑娘炖点猪脑,明天就牛脑,什么脑子能做成菜的尽管做。” 以形补行,吃啥补啥。 下人:哇!邵大人对小西姑娘真好,羡煞旁人。 邵旭一走,段琴捂着被子笑不止。 眼下,若她再不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只怕邵旭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不过,看到邵旭这吃屎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二百三十八 她的宋灼,就该高傲、就该不可一世的,就该在上面 夜深时,她溜回了宋府,本想好好吓宋灼一跳。 岂料他居然还未睡。 “良宵苦短,长夜漫漫,宋大人要不要小女子陪你度过激——情一晚?” 宋灼听言,却没动:“什么样的激情?” 哎呦,小闷骚。现在都会反问了? 想当初,一棍子下去都没一个屁出来。 “自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小女子任你摆布。”她的手熟练的钻入宋灼的衣服里,轻轻的捏着他的身体,岂料被宋灼一巴掌拍了下去,这一巴掌不轻。 他拍完却不再吭声,似乎也被这响亮的巴掌声惊到了。 段琴冷不丁被打了一下,心里有些恼火。 总要有人打破这寂静。 段琴笑出声:“我才几天没在,你的火气就这么大。来啊,一起泻——火啊!我任你发泄造作!” 宋灼颦眉,语气冰冷,就像是初始时的那个破庙里的少年,三两句就将两人距离拉开。 “你这狐狸,是不是总是这样!” 段琴不解宋灼话中意:“我对你总是这样!” 宋灼欲言又止,只憋出两个字:“假话!” “不对!宋灼....”段琴收起随性,这才真的意识到宋灼因为某种原因生气了:“你今天没吃错药吧?” 宋灼:“你才吃错药。” 段琴:“你既然没吃错药,怎么今天对小爷这般态度!你在以下犯上知道吗?” 宋灼:“谁上谁下你心里有数。” 她自然深入领教过很多次。 “好了,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别气了啊。” 宋灼躲开段琴的触碰:“你洗手了吗?” 段琴的火气也被撩了起来,哪管宋灼问了什么:“你管我洗手没!”而后,她拿手抠了一下鼻子往宋灼身上狠狠一蹭:“真是抱歉,居然弄脏了宋大人的衣服。” 宋灼只是看着她,也不生气也不说话。 段琴想,要是项林这个蛔虫在,就知道他家大人又是在作什么幺蛾子。 她也有脾气好不好:“你存心的是吧?行,我以后都不来了。”破窗扬长而去。 她虽离开了宋灼的寝处,却到底心里有气难平,心就和爪子挠似的,便钻入项林的住处,直截了当的用了摄魂术:“宋灼今日怎么阴阳怪气的?” 项林一字一顿:“不知,自诗酒会回来时就这样了。”想了想:“不许直呼大人的名字。” 都被摄魂了,还这般衷心。 诗酒会? 莫非真的被邵旭气到了? 可宋灼一贯只有气别人的本事,若真的被别人气到了,只会加倍的讨回来。 可诗酒会上,宋灼全程都很正常。 不对,不正常。按照常理来说,面对邵旭的挑衅,他早就炸毛了。 结果却越发的泰然。 一个答案跃然心上。 她回到宋灼寝处时,没想到他还保持着她离去时的姿态,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发着呆。 看起来很落寞。 “喂!宋灼!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那人一听她唤他,猛然的抬起头,眼睛里情绪波动,有一丝茫然,还有一丝欣喜:“你不是不来了么了?” “我是打算走的,可是小爷的男人在生气,小爷断不能就这般走了,得哄好他,小爷才能安心的走。说吧,想要什么哄法?” 这辈子他都栽到这狐狸手中了,宋灼想。 “我才不要哄。”宋灼声音闷闷的:“你先去洗手。” 段琴哪里不知为何宋灼这般执着的要自己洗手,不过是白日的时候被邵旭碰过几次。 洗完手。 “过来。” 段琴上前几步,站定他面前。 宋灼:“抱我。” 段琴轻轻的抱住宋灼,像是顺狗毛一样顺着他的发。 宋灼也伸出手,将段琴紧紧的锁在自己的怀抱里。 宋灼:“shang我!” “娘的!这么快!小爷的情绪还没酝酿好!”这是大实话。 宋灼听言眉眼微微一皱,语气里有点任性:“你以前分明酝酿的很快。” 那能一样吗? 以前没吵架,两人蜜里调油。 现如今,刚生完气,就那个,缓冲期都没有。 段琴故意为难他:“那我要在上面。” 宋灼:“恩。” 他居然答应了!!! 今天的宋灼怪怪的,容易生气也容易妥协。 那种潜在的渴望涌上心头,不安的、冲动的情绪翻滚着。 她原以为宋灼是金刚不坏之身,是世上最绝情最有心机谁也伤害不了的男人。 可到现在,段琴方知,宋灼也会害怕也会受伤。 仅仅看到她站在邵旭身边,他就忐忑的仿佛失去了她。 她的宋灼,就该高傲、就该不可一世的,就该在上面。 两人沉醉的很快。 情到深处,段琴一翻身,人到了宋灼的下面:“我有点累,这次,还是你在上面。请你务必好好表现,争取让小爷满意而来满载而归。” 第二百三十九 我家小爷也很好,很好很好 他一根一根亲着段琴的手指,他还在介怀,介怀邵旭牵过她的手。 段琴任由宋灼造作。 他是真的很用力,很用力的给段琴一场满载而归。 她从未见过如此为爱发狂的宋灼。 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对于现在的宋灼而言,狐狸是最重要的,或许连宋释也比不上。 可段琴同时又知道,与凡人相恋,是一场浩劫。 凡人不过几十年华,死了重入轮回,再生为人就是全新的人,去前世毫无瓜葛。 可她会活上万年,活到她也不知道的年岁。 像她这样的,要不从来孑然一身,要么找一个同样能长久活着的妖。 正发呆间,食指间传来湿润的温暖。宋灼眼神迷离,似乎有些不满段琴的不认真。 段琴笑:“你突然这么开窍,小爷我有些吃不消。” 他亲她的小指头:“去毒。” 或许能耿耿于怀一辈子。 段琴抵着宋灼的头:“你这般睚眦必报、斤斤计较...” 宋灼挑眉,眼眸幽深:“你当如何?” “我当爱得紧。” “夫君。”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是西宁郡主。 段琴当下眉眼一僵,似笑非笑的看着宋灼,眼神再问还继续吗。 宋灼手上动作没止,嘴里回复西宁郡主:“有事?” “我嘱咐厨房炖了一些汤,想端给夫君尝尝。” 宋灼欺身而上,轻轻的含——住那一点:“我没胃口。” 段琴嘤咛一声,立刻缠了上去,直直的勾住了他的腰。 西宁郡主只觉得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女子声音,可实在太相信宋灼的为人,只当自己幻听了,果真在细细听时,便什么也没听到。 “我知道夫君忙,可还是想和夫君说几句贴心话。我嫁来这里...也好几日了,还未曾和夫君好好相处...夫君那年高中状元时,我恰好经过,夫君下马扶起一个摔倒的人,我当时就想...夫君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呢,也不知以后谁能配得上你。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嫁给夫君...” 她的心跳的飞快,又觉得自己胡乱的说了一通也没个重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我要说什么了,总之,我希望日后能和夫君好好在一起。若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夫君尽管提出来。” 段琴忽然想起林晚晴来,那年的林晚晴鬼灵精怪,却还是为了心爱的人红了脸:“他坐在高大的马上,那么耀眼那么不可攀,可他就是下了马问我摔了没,我当时怎么不冲他笑一笑?” 这世间,最难为的就是一个情字。 宋灼何其有幸,有这么两个毫无杂质爱他的人。 没听到宋灼的回复,西宁郡主又轻轻开口:“夫君,睡下了吗?” 可是,宋灼只有一个,那就是段琴的! 所以,谁都不能让! 屋里屋外,两个世界。 屋里,宋灼段琴热火朝天,屋外,西宁心似六月飞雪。 段琴一把握住‘小宋灼’,宋灼闷哼一声,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栗:“睡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西宁郡主言语有一些失落:“也怪我想的不周全,明日我在给夫君做汤好了。” 西宁郡主一走,段琴便止了动作,很认真的评价:“她很温柔。” 宋灼:“我不需要温柔的女子。” 段琴:“你这是变着法子说我不温柔?” 宋灼:“你可以不温柔也可以温柔,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段琴只觉得脑子里的一根弦被宋灼轻轻的弹了下,顿时月色起,琴声扬,夜短情长。 段琴忍着要溢出来的高兴,一副凶巴巴霸道的模样儿:“宋灼,小爷警告你,你这幅身子只能小爷碰,你这张嘴只能小爷亲,狐狸都是很记仇的,倘若哪日要让我知晓你碰了别的女子,小爷我就...就将你赶出我的世界。” 宋灼脸一沉,眼神专注而认真:“不许说‘将我赶出你的世界’这种话。” 段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我是说如果你...” 宋灼:“没有如果,只有你。以后只有你。”他的五指很有力的钳住了她的腰,微微用力,表达自己的不满,也好像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一样。 段琴又想笑又觉得气:“你这个人类胆子可真肥!还敢冲妖发火,当真小爷我吃了你。” “吃了也好,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 两人闹了半宿,段琴言归正传此次来的目的。 段琴问:“这几天,你猜我在邵府查到了什么?” 宋灼总是很聪明,一猜就猜到了点子上:“他和李承谨有牵连?” 段琴在宋灼眉心重重的亲了下:“我家男人怎么这么聪明。” 宋灼:“我家小爷也很好,很好很好。” 二百四十 厉无畏 段琴:“当日,林连泓失踪归来,军营军心不稳,而一力保下林连泓的人是邵旭。” 宋灼:“我平日有所耳闻,邵旭与林连泓一贯不对头。” 林连泓功高盖主,早就引起有心人的嫉恨。他们巴不得林连泓永远的消失,因而那时流言肆起,说是林将军早已叛变。 甚至还有人传,起先输掉的那一场战事,弄不好也是林连泓的手笔。 三人成虎。 白的也被涂成了黑色。 后林连泓虽归来,得力部下自是一心向着,可想把林连泓从那位置上拉下的人绝不再少数。 偏偏,平日素来不服教的邵旭却难得的站了林连泓的队。 邵旭虽为左相之子,但初来军营时左相入狱,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他没少看别人的白眼,他的军功都用一血一肉铸成的。 他在战事上真的有天赋,仿佛,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 “我起初只以为邵旭是在赏识林连泓,那一晚,我趁他睡着,入了他的梦。” 邵旭的梦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坐在台阶处独自喝酒,一会儿又是战场杀敌,杀的那叫一个血肉模糊。 再后来,段琴就看到邵旭对身边人说:“林连泓还有用处,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日就要回京城,到时,给他备一份大礼。” 段琴打了个响指,万物静止,邵旭的梦停了。 段琴轻声引导邵旭:“给谁备一份大礼?什么大礼?” 又是一个响指,邵旭轻轻的晃了晃脑袋,刚才好像有谁在说话? “林连泓还有用处得留着,你回去告诉三王爷,我不日就要回京城,到时,给他备一份大礼。”邵旭嗤笑:“他恐怕都不知道林连泓的用处这么大。有他,如虎添翼,还怕什么李承怀?” 段琴又打了一个响指:“林连泓的用处为何很大?” 邵旭总觉得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嗡嗡作响,吵得他不能思考,倏而问身边人:“你有没有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身边人答:“没。” 他的警觉性太高,连在梦中都对人有着深深的防备,他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你速去京城,一刻也别耽搁。” “是。” 邵旭还是疑惑,看了看四周,试图判断有没有人藏在暗处。 倏而,场景转换。 梦里的邵旭也有一丝茫然,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四周是高高的青翠的山,鸟声清脆,阳光金灿灿的照在身上,而他就站在被山包围住的平地。 段琴看得清楚,这是青丘。 邵旭难道此前去过青丘? 这不可能,一般的凡人去不了青丘,就算去了,也活不下去。 除非,青丘有他的熟人? “你要我说几遍?我追着那小妖翻了几座山,小妖不见了,迎面就是他站在那儿,我能不拿石头砸他吗?再说他既然来求亲,为何不从青丘正门入,这偏门几百年都未开过,这一开,他大刺刺的站在外面,一副‘快来砸我啊,我不还手’的模样,我这一看,这太挑衅了,必须砸啊,一时没忍住...” 那人一袭红衣,衣袂飘飘,却看不清脸,嘴里喋喋不休,却是对邵旭说话:“九日,你发什么呆!” 邵旭只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是一种一闪而逝的直觉,脱口喊出:“厉无畏。” 他不知自己为何吐出这三个字,可就是觉得这个人就叫这个名字。 “叫叫叫,叫小爷魂啊!”厉无畏蹲下身拿手戳了戳被自己砸晕的人:“我觉得...他可能什么都记不得了,毕竟我那一下砸下去,一般神仙都承受不住的。” 邵旭也看不清倒在地上的人的面孔:“他是谁?” 厉无畏只觉得蛋疼,似乎很烦恼今天的九日吃错药了,怎么十万个为什么起来:“还能有谁?其华仙君啊!” 其华仙君?! 段琴乍一听,眼睛就忽然湿润了,那四个字穿透她的心灵,引得她的心痛苦、挣扎,继而坠入谷底,她轻声喃喃道:“其华。” 厉无畏像是听到了段琴的话,忽然看过来,即使他的五官只是一团迷雾,但段琴感觉得到,他再看自己,用一种很犀利很犀利的目光:“你是....” 二百四十一 是谁这么欠揍!敢踹老子高贵的屁股! 邵旭忽然捂住脑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其华仙君是谁?厉无畏又是谁?” 这一声叫散了云雾,厉无畏和其华仙君的幻影急速散去。 独留邵旭一人站在无边荒漠,身影狼狈。 段琴总觉得厉无畏要同她说什么重要的事,偏偏邵旭发了疯,她狠狠的踢了一脚邵旭,这个杀千刀的坏她好事。 邵旭一头栽到黄沙里,抬起头就骂:“是谁!是谁这么欠揍!敢踹老子高贵的屁股!” 他这一喊,就醒了。 只觉得这个梦做得十分真实。 真实的有些不真实:“厉无畏?”他想,到底是谁呢? 梦里的厉无畏明显认识邵旭,而邵旭倒是不认识厉无畏。 这十分蹊跷? 况且,段琴从小就听说,青丘有一个让狐狸们又爱又恨的狐王,姓厉,字无畏。 他这一生,五分过,五分功。 他练了一身邪功,杀死了他所有的亲人,和无数无辜的狐狸。 可他同时,制定了规则、清除了暴乱,在位期间,虽与外界摩擦不断,但却从未发生过大的战争,狐族安居乐业,青丘欣欣向荣。 厉无畏死了有上万年了,骨头也都化成灰了,邵旭不过一个凡人,是如何同厉无畏扯上关系的? 还是说此厉无畏非彼厉无畏? 段琴理不清思绪,却潜意识不想告诉宋灼。 宋灼是凡人,凡人操心凡人该操心的事,其他的,她得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之前,其华仙君,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名字,如今,却让她的心无端的变得很沉很沉。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宋灼声音不急不缓:“林连泓之事就是李承谨的手笔,他早就想将自己人插入军营中,他断不会留着林连泓,而邵旭却要留,恐怕内有隐情。” 林连泓与李承怀亦或者先皇有什么因?导致他产生了不得不帮李承谨的果。 现如今,朝廷上,李承谨的风头越来越大。 李承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林连泓表面看与李承谨毫无瓜葛,但宋灼的暗卫却回禀,林连泓私下与李承谨见过几次面。 他的暗卫能查到,李承怀的暗卫势必也会查到,而李承怀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莫不是他想按兵不动?好一网打尽? 可宋灼看的明白,李承怀看李承谨的眼神,就如同他看段琴一般。 他是真的爱惨了他的皇兄,他这辈子也将会栽在他的皇兄身上。 ... 林连泓归来,最开心的莫过于林晚晴。 她想着,终于可以离开这牢笼,可以无拘无束的翱翔了。 林连泓却在回来的一个月之后才见的林晚晴。 林晚晴虽心有不满,到底是忍住了:“爹,你终于回来了,吓死女儿了。” “你怎么还是没大没小,当心冲撞了皇上。” 林晚晴不满:“你怎么和我娘一样,叨叨叨。” “你娘那是为了你好。” 林晚晴哪听得进去这话:“我不管,你们要是真的为我好,我现在就要离开皇宫。你和皇上说说。” 林连泓面上一黑:“谁入了皇宫还能离开的?你就算死了也是葬在皇陵,魂魄也不得离开。” 林晚晴一听,大惊:“昔日,爹爹你下落不明,林家风雨飘零,我这才入了皇宫,替你守护林府。现在你回来了,这个担子还给你,爹爹欠我的,你得还。我不管,反正你是大将军,你要什么皇上都会给你的。皇上他不爱我,几个月都没踏足这里,留我在宫中干什么!” “放肆!” “爹!连你也要这样逼我吗?”林晚晴心中最后一道墙轰然坍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和娘怎么都变了,都变得很陌生,为什么这样对我!你们只有我一个女儿,你们平时最疼我不是吗?女儿在皇宫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我再不离开这里,我会疯掉的!你们眼睁睁看我疯看我死是吗?” “晚晴。”林连泓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无悲无喜:“你且再忍忍,不日,后宫最尊贵的位置就是你的。” “什么意思?”林晚晴茫然的抬起头看向林连泓。 “在朝阳升起的时候,你得学会忍受黑暗。” 林晚晴心惊,不可置信:“爹,我不要什么尊贵的位置,我只想离开这里。我要当上皇后的话,我就真的离不开了!!你忍心让我一辈子锁在这里吗?” 林连泓抽开林晚晴的手:“臣告退。” “我不!我不!!” 第二百四十二 我是妖啊,宋灼,你觉得有什么事能瞒过我吗? 林晚晴退无可退,她心中最后一丝光明黯淡下去。 多可笑,被宠着长大的女儿居然被自己的父母抛弃出卖,这世上应该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 她忽然想到,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梦里的那个人。 她也顾不上洗把脸,赶紧往床上一躺,死死的闭上眼,嘴里喃喃:“快出现,快出现,求求你。” 越急越无法安睡,林晚晴将枕头狠狠的掷在地上,一个人坐在床上,披头散发的哭起来。 哭累了反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的她,看不清方向,四周白雾茫茫:“喂!你在吗?” “我知道你在的!帮我离开皇宫好吗?” 无人回应。 她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 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她俯下身,脸色苍白,像个孩子般哭泣:“我...我真的想离开这里...为什么都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段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想离开?” 林晚晴猛然转身,却什么也看不清,眼里是希望的湛湛的光:“是的!我讨厌皇宫,讨厌林府,讨厌这里所有的人!我快窒息了!我快死掉了!帮帮我!” 段琴:“可你想过没有,如今林府树大招风,你爹的事本就让皇上不满,你若走了,皇上会对林府做出什么?” 林晚晴犹豫了,是啊,就算心里再怎么怨恨,可心里的羁绊依旧存在,可如今她也顾不得了,只想着逃离:“我决定了,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话音刚落,林晚晴已然身处郊外,她不可置信,以为还在梦里。 那个声音却道:“包裹里有一些银子,你已经自由了,我与你也两清了。” 林晚晴拿起地上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自己平日穿的衣服和一些银钱,她伸手碰了碰最近的树,触觉不会欺骗她,她真的自由了! 连头上的太阳也比宫里的暖和、干净许多。 她本渴望自由,可来的太过轻易,让她毫无准备,心里无端生出愧疚感,她真的要走了?就这么无牵无挂的走了? 对着京城的方向叩了几个头。 爹,娘,女儿不孝!你就当没生过我吧。 “谢谢你,虽然我没见过你...可是有一句话我还是想对你说....”林晚晴轻轻说道:“我其实没救过什么人,你或许要报恩的对象不是我,别怪我,我走了...” 段琴看着林晚晴远去的背影,慢慢的和记忆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重叠。致使她不敢相信,方才哭的梨花带雨的人也是她。 不管身份有多尊贵,每个人都在挣扎求生。 宫里丢了一个妃子,自是引起轩然大波。 这一盘查,晴贵人最后见的人是林连泓,林连泓自然而然成了怀疑的对象。 这欺君的帽子扣下来,饶是林连泓身上长满了嘴也说不清。 段琴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了,就怕林晚晴听到她父亲被抓,又巴巴的回来。 走没走掉,反而失了君心,只怕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林晚晴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磕掉牙,也要往前走。 可万万让段琴没想到的是抓回林晚晴的人是宋灼。 这是上朝归来的邵旭无意无意间说的话。 他实在太憎恶宋灼了,一看到他出了风头,就忍不住要嘲讽几句,尤其是看到了宋灼曾经的女人。 “宋灼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你跟着我,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认定的人,就是阿猫阿狗我也值得。” 邵旭哪里听不懂小西骂他是狗和猫,嘴巴张了张:“真是感动死我了。” 段琴生出一种被背叛的心绪,宋灼是知道她和林晚晴之间的事,作为她的男人,即使是皇命,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宋灼,偏偏是自请请命抓林晚晴回来的人。 段琴也是头回觉得,这个男人,就像沙,放在手心里,风会吹。握紧了,会从指尖溜走,让人心生无奈,无法妥善安置。 宋灼回府时,看到段琴,脸上表情无异:“你怎么站在这?风这么大,仔细吹坏了身体。” 段琴表情散散慢慢:“我是妖,吹不坏的。” 宋灼轻轻的握住段琴的手,用自己的手心包住:“还说吹不坏,这般冰凉。” 他身上很温暖,曾经让她爱不释手。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温暖的人,骨子里是冷血的是猜不透的。 段琴看着他,带着咄咄逼人审视的目光:“我是妖啊,宋灼,你觉得有什么事能瞒过我吗?” 宋灼神色淡淡:“我从来没想过瞒着你。” 所以他当堂请命,沸沸扬扬,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他如此光明磊落,倒让段琴无话可说。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意她,更不屑隐瞒一样。 段琴笑了:“那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她原本想着,若林府真的出了什么事,多少还是管上一管,毕竟,皆因自己而起。 可宋灼,斩断了她所有的路,也斩断了林晚晴的自由。 他从来都是一个未解之谜,你以为真的了解的时候,他总是给你一场措手不及。 宋灼的声音很干哑:“你要去哪?” 段琴没回头:“我去哪与宋大人何干?” 宋灼:“不要插手朝廷之事,也不要再去帮林晚晴。你越帮,只会让她的处境更艰难!” 段琴嗤笑:“若我非要插手呢?” 第二百四十三 如果我请求你别插手呢? 宋灼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轻轻的开口:“如果我请求你别插手呢?” 他长这么大,很少说求人的话。 ‘请求’二字,已是他最大的卑微和让步。 “我听你解释!”段琴的火已然窝成一团,只怕听到一个不爱听的字就会爆发出来,可她只是笑着,笑着说相互理解的话。 “林晚晴既然入了宫就是皇上的人,她这辈子都绝不能离不开皇宫,这是她的宿命。 段琴问:“若有朝一日,我被困在一个地方,我就活该在那个地方困着,你也不会救我是吗?” “你不一样!” “一样的!”段琴笑了笑:“你不是一个愚忠的人,你也不屑权力富贵,你的行为不能解释为替皇上排忧解难。相反,林晚晴若走了,对宋释而言,是件好事。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宋灼:“没有什么目的。” 段琴追问:“是吃醋吗?觉得我对林晚晴不一般?” 宋灼没做声。 段琴知道的,或许宋灼会小小的吃醋,但绝不会因为吃醋做这种事。 段琴:“你说话啊,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宋灼轻轻道:“不想骗你,所以无话可说。” 这是一场平静到悲哀的对话。 段琴的心蓦然一凉,就像是跌落了一个悬崖,一直下落,抓不到藤蔓,也找不到生机。 她觉得自己无力极了,那种酸楚冲上来,差点激出了她曾经嗤之以鼻的叫泪水的玩意儿。 若平日,真的有人惹毛她了,她非揍一顿出出气不可,或许惹她生气的人是宋灼又或者因为气无可气,所以连气也发不出来了。 “那我走了。” 宋灼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她,手下意识的在空中伸出又收回,想要挽留却没有挽留。 “以后就...不来了。”她说。 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逝去,直到无光。 段琴等了一会儿,觉得似乎已经仁至义尽了,倏而没了踪影。 对外,朝廷自是不会宣扬妃子失踪又找回的事。 只是,近些日,李承怀格外的器重宋灼,大肆褒奖了一番,又给他升了官,京城里,无人的风头能盖过他。 段琴几乎每到一处,都能听到宋灼响当当的名字。 还有人说,看到宋大人陪西宁郡主去庙里祈福,当真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段琴听到这话时,甚至能想象出西宁郡主站在宋灼身边安静又温柔的模样。 也能想象出宋灼眉眼淡淡的模样,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冲西宁郡主笑,就像是他对自己那般笑一样。 她有些后悔了,她走的时候就该狠狠的踹宋灼一脚。现在复杂的感情消失了,只剩下一肚子火,和一丝不轻易察觉的躁动,无处发泄。 尤其是,听到他,离开自己后,过得更好。 他或许已经决定回归正途,和自己的郡主妻子举案投眉,日后生个一儿半女,人生圆满,顺风顺水。 她又有点懊恼,怎么就一时发昏和人类相恋一场呢? 果真,人还是配人,妖还是配妖。 妄想改变的人,都没有圆满的下场。 早知如此,就应该在宋灼后悔前先后悔,非气死他丫的不可! 一壶清酒入断肠,日后相逢也无情,情满则亏浅者尝。 妖的寿命无穷无尽,她很快就会忘了宋灼,很快! 段琴连灌了几壶酒,回到邵府时,灵敏的觉得有些不对。 是气味,空气中飘来若有似无的季道域那个臭道士的气味。 她快速的就要朝府外跑去,怀里塞着的从季秦淮那里搜刮来的笛子嗡嗡作响。 她决定不跑了,既来之则安之。 再说她未必打不过季道域。 若季道域真的来抓她,早就动手了,而这气味停留许久,他来了很久了,却一直都没来寻她。 不一会儿,有一个丫鬟过来同段琴道:“小西,大人找你。” 丫鬟带着她,越走越偏,去了最西边的偏院。而后丫鬟带上门,出去了。 “好久不见。” 段琴勾了勾嘴角:“确实好久不见,我该叫你李承谨呢还是季道域?” 季道域的脸上没有再戴那个怪异的面具,整个人高高瘦瘦,面相出乎意料的好看。 季道域倒不受挑衅:“随你。名字只是一个称呼。” 段琴:“咱们开门见山也别兜圈子了,有事就说,有架就快点打。” 季道域声音低沉:“可否将笛子归还我?” 段琴:“还你?你不就如虎添翼了,那我岂不是更打不过你?” 一不留神说了大实话。 季道域:“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对你怎么样,否则你来京城这么久了,我早该下手了。” 季道域想要皇位,这个目标更伟大,自然不会对她这个小妖怎么样。他甚至连她的内丹都不屑了。 段琴绕圈子:“笛子是季秦淮的,他想要,让他自己来拿。” 季道域:“我与你虽不同道,但也互不相干,姑娘又何必为难我呢?” 段琴真真觉得可笑:“好一个不相干!也不知我的尾巴是被谁砍掉的!” 季道域:“断尾之事我很抱歉,但我觉得你真正要怪的人不应该是我。” 段琴心一咯噔:“你...什么意思!” 季道域:“宫里的诗贵妃就是宋释,想必你早就知道。宋释为何在宫里这么久都未被发现其男子之身?那是因为他根本已经成为女子了,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成为女子的?” 段琴哪里还不明白,自是吃了她的尾巴。 季道域从段琴的眼神中看到她早就猜到了一切。 他又说:“你再猜猜,尾巴是谁给他的?” 段琴像是要将自己心中不好的念头甩掉,快速答道:“当然是你!” 季道域:“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他看了一眼狐狸:“那日,我循着你的气味找到了你和宋灼,那时的你奄奄一息。宋灼与我做了交易,内丹在他身上,让我放了你,他跟我走。我自然答应了。后来,依靠宋灼之力,我当上了国师,作为交换,我将你的尾巴给了他。” 第二百四十四 段琴,你让我,自此,断了,情。 段琴觉得自己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脑子也放空了。 作为交换,我将你的尾巴给了他。 给了他.... 给了宋灼,而宋灼给了宋释。 宋释吃了它... 她唯一的绝无仅有的尾巴。 段琴邪邪一笑,压制心里那种不好的情绪,这是一场博弈,输人不输阵:“不过一个断尾罢了,我倒也不稀罕。想要拿回笛子,还得看季国师的诚意。” 季道域没急着同意,很有技巧的说道:“什么样的诚意才能打动你?” “回答我几个问题。” 季道域:“我只回答我能回答的。” 段琴:“可我要知道的,必是你无法回答的。”只要季道域稍微不轨动作,她必定第一时间取走他的项上狗头。 季道域看出她的戒备:“你能打得过我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季道域忽然开口问:“笛子放在你身上,你能护得住吗?” 段琴:“护不护得住,又不是你说了算。” 季道域:“确实不是我说了算。”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段琴,离开这里吧。” “什么意思?” 季道域:“我暂且相信你能护得住,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若下一回,我再京城见到你,就不是夺笛这么简单了。” 季道域的话甚是奇怪。 这笛子是个宝贝,他断不会放任它被别人夺走。 而今,他居然放自己走? 段琴:“你放我走?为什么?” 季道域:“好奇心重的妖,死得快!” 段琴:“我若不走呢?” 季道域的话很强硬:“那么今天你就不会活着离开这里。” 段琴眯了眯眼:“小爷我也不是吓大的。” 如果和季道域正面刚,会不会赢? 当年,李员外府上,她没能打得过。 这几年过去了,季道域的法术越来越厉害,而她除了吃吃喝喝,疲于修炼,怕是更打不过了。 季道域眸光不明的开口:“你该回青丘看看。” “什么意思?” 段琴心生不妙的感觉。 季道域伸出手,笛子就从段琴怀中钻了出来,他却没急着将笛子收走,而是使出法术封印了它。 “记住,笛子谁也不要给,即使是最亲近的人。”季道域:“护它三个月,三个月之后,随你处置,扔了也行。” “可是...” “别再问为什么。”季道域:“我讨厌说话,你多问一句,就是死。” 这世上,能以这么奇葩的理由杀妖的估计也就季道域一人吧。 走就走,谁怕谁! 那狐狸走几步猛然回头,生怕自己被偷袭,全身上下都是紧绷的。 终于,走出十步开外,猛然往墙外跳去。 季道域真的没追上来? 她真的安全了? 回想起季道域的话,像是将笛子郑重托付给她一样。 他凭什么相信她?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琴总觉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她与宋灼分开时,本就打算离开,也不知为何就是一直拖着。 毕竟,这京城也没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 ‘你该回青丘看看。’ 不知为何,季道域这般说,虽有些莫名其妙,可段琴总觉得季道域不会害自己,青丘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她见到邵旭时,邵旭正坐在中院台阶处喝酒,无事时,他极爱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像是喜欢寂寞一样。 段琴道:“九日。” 邵旭:“恩?” “我走了。” 邵旭:“去哪里?” 段琴:“有事,出去一趟。” 邵旭神色懒懒:“哦。” 段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别喝多了。” 邵旭:“你今天格外啰嗦。” 段琴知邵旭再收集证据准备扳倒宋灼,她这次专门来不是为了道别,而是用摄魂术问出邵旭的证据在哪,然后毁掉,算是她对宋灼最后一点情吧。 这之后,他们两人如何斗的是死是活,也与她无关了。 摄魂完:“那我走了。” 小西常常一个人出府,邵旭倒没觉得什么,有时反而积极主动的鼓励她多出去走走,就想着能抓住她与宋灼勾结的证据。 可这回,邵旭看着那女子渐行渐远,总生出一种她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喂!”这一声太过短促,暴露了他的紧张。 段琴回头,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轻轻的撩到耳后。 天空又蓝又清,清风拂过绿树,繁花被风吹散,飘飘洒洒。 邵旭觉得自己的心久违的跳了一下。 “叫我干什么?” “早点回来,厨房做了你最爱的肘子。” 段琴笑笑:“谢谢你,九日。”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正愁着钱没地儿花,几个肘子算什么。” 邵旭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语气佯装不耐烦:“走走走,快点走!” 既然要走,内丹肯定是要带着一起走的。 隐了身,进了宋府,径直去了书房。 难得的是,宋灼那个书呆子居然不在书房,也不在他自己的寝室。 奇了怪了,他还能去哪里呢? 她闭上眼,认真去感受自己的内丹,居然在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 段琴去时,宋灼坐在床边,似乎在发着呆,月光清清凉凉,照在他俊秀的脸上。 他在她的房间发呆?缅怀那段逝去的人妖恋吗? 他的人生已然美满了,没什么可惜的。 他没有如外界传的那般意气风发,反而还瘦了点,两颊的线条更显,脸上是沉淀太久的宁静。 段琴五指成爪,只要微微用力,她的爪子就能剖开宋灼的胸膛,内丹就会回归本体。 那些甜蜜的回忆总是在她要狠心下手的时候冒出来打断她。 罢了,她欠他一个心脏,现在就当两清吧。 她阻止邵旭伤害他,自己怎么可能会伤害? 只不过,寻了一个借口,回来看看他罢了。 “宋奸人,我这次真的走了。”她柔软的笑了笑,手轻轻的贴在宋灼的胸口,感受到他心跳的跳动:“我以为我会后悔认识你,你让我失了尾巴失了内丹也...失了心,可我此刻觉得...这一趟来人间,没白来。” 直到那股温热的感觉消失,宋灼睫毛轻轻颤了颤,红了眼眶,嗓子还有点哑。 “走了么。走了好。” 他的心一下干涸起来。 “段琴,你让我,自此,断了,情。” 二百四十五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捏。 当初来到人间,不过是躲树妖的追杀,那时整天都紧张兮兮,来不及体味人间的美好。 而今,倒是有大把的时间回想思考。 这一路来,认识了很多人。 有好的能为别人付出性命的人,也有坏的明目张胆的人。 但是他们都不像爹。 怀里一个东西发热发亮,段琴拿出一看,是当初装解忧精魄的葫芦。 她一直以精血将养着,想着何时能将解忧再养出来。 细细一看,那一团已经生出人的形状来,假以时日,解忧就会重现人间。 她疑惑的,就会得到解答。 “解忧,我这么晃,你会晕吗?”她将葫芦上下颠倒:“晕的话,吱个声”。 她哪能那么快就能生出意识来? 那一团只是不安的躁动着,撞击着葫芦内壁,似乎想要冲出葫芦去。 忽然那一团竟发出一条光,那光指着一个方向。 段琴便跟着光的指引,最后却来到了皇宫。 站在宫门口,段琴犹豫了。 她其实不想再和季道域有任何牵连,说她胆小也好,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可也仅犹豫片刻,京城的谜太多,她想要知道的也太多。 心想走,身体不停使唤。 她躲过了护卫的巡逻,这时这道光却消失了。 段琴看了看眼前的宫殿,里面传来季道域的味道。 这竟是季道域的住处。 解忧让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 她从屋顶跳下,细细的看着这宫殿里的一砖一瓦,没什么特别的,和别的宫殿别无二样。反而因为知道是季道域住的,总觉得阴沉沉的瘆得慌。 有熟悉的味道? 那种轻盈的、空灵的感觉。 是灵魂。 段琴一路嗅一路走。 走到一个庭院,总觉得似曾相识,似乎来过这里,若猜的没错,转个弯就是一个秋千架。 她转了弯一看,果真是。 她的身体无端沁出一层冷汗,那是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害怕。 昔日,在天河村,她追寻被“嫁”的二丫的踪迹,曾来过这里。 她才意识到,她觉得熟悉的轻盈的味道是二丫的灵魂。 这么说,那棵古怪的会吃人灵魂的大树在这里! 那树,竟是季道域的。 其实也不稀奇的。 毕竟,在李员外府上,季道域对付她时用的就是会生出藤蔓的符咒。 她隐藏了气味,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果然找到了那棵树,这才多久没见,那棵树因为吸食了更多更纯的灵魂而变得愈发的茁壮,一眼看不到边际。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树的上方萦绕着各种各样的灵魂。 有少年的,有少女的,还有孩童的。 一团团,一簇簇,大量的,洁白的,叫嚣的。 他们永世都不能离开,去投胎。 树下站着一个人,是季秦淮。 他此刻穿着季道域的道袍,和季道域一样的妆容,许是在自己的地盘,没有顾忌,因而没带面具也没有易容。 一张明显比季道域稚嫩的易冲动的脸与外表打扮格格不入:“连你也抓不住那只狐狸?季道域我倒是大瞧你了。” 季道域是李承谨的打扮:“狐狸狡诈,难抓。” 季秦淮:“从宋灼那里入手不行吗?狐狸势必舍不得宋灼,到时瓮中捉鳖。” 季道域:“那狐狸冷血得很,早和宋灼分道扬镳了。” 季秦淮急了:“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这棵神树最多维持三个月。三月一过,没有笛子,只怕我们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季道域淡淡:“笛子是谁丢的,这个锅谁背。” 季秦淮闻言,气也不敢发了,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师兄,你难道真的忍心我被师父责罚吗?” 说是责罚,都是轻的,只怕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季道域垂着眼,没有一丝感情的说:“忍心。” 季秦淮:“我要是真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季道域:“耳朵清净。” 季秦淮眯了眯眼:“师父真的要是追究起来,我第一个就拉你下水,大不了一起死。” 季道域:“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居然不受威胁? 季秦淮嗷嗷叫了两声,忙跟着季道域:“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捏。” 季道域微微抬眼,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空气里有片刻安宁,段琴忙转身飞走。 差点就被发现了。 不,或许已经被发现了。 从季秦淮的意思可以听出,他们现在急需笛子。若没有笛子,他们的师父可能不会放过他们。 可季道域不但封印了笛子,还让她带着笛子远走高飞。 季道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区区两个凡人,虽是道士,但是却能养出如此能吸人精魂的树?背后的师父,肯定不容小觑。 偏偏,解忧给了自己这个提示。 解忧是蛇族的,而季秦淮的笛子能唤大量的蛇群。 蛇群对神树有什么用? 最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季道域的话:那狐狸冷血得很,早和宋灼分道扬镳了。 这话让这场分道扬镳变得意味不明。 二百四十六 我们都不会在吃馒头了,即使它很软很软 宋灼再次踏入诗贵妃的寝宫。 “哥!”宋释微笑朝他走来,他的表情伪装的很好,但是宋灼还是看到了他手背上的青痕以及她眼里的红血丝。 宋灼毕恭毕敬:“贵妃吉祥。” “你总是有办法让我生气。”宋释嘟了嘟嘴:“你非要对我如此生疏吗?” “这是规矩。” “规矩?”宋释嗤笑一声:“规矩在你宋灼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宋灼微微抬眼。 只听宋释听:“哥,你瞒得我好苦啊。” 宋灼:“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装傻吗?”宋释笑:“若爹娘还活着,知道你和狐狸厮混在一起,他们大约会被气死吧。” 宋灼不语。 宋释:“不过他们也会被我气死。” 他现在已然男不男,女不女了。 先前李承怀没事还会来坐坐,现如今,基本都不来了。 他独自守着偌大的空荡的宫殿,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接受多久这样的自己?”宋释喃喃道:“我好像有点累了,也不想再继续了。” 宋灼:“我与段琴已经分道扬镳了。” 宋释的眼里闪着不甘心光:“可是你们曾是最亲近的人,如果你想让她回来,总是有办法的,是吗?” 宋灼只是阐述一个事实:“段琴已经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以后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宋释声音越发的森冷:“哥,你变了。曾经你为了我,孤身来京城,甚至与整个朝廷为敌。而今,你为了一只狐狸,却与我为敌。爹娘已经不在了,这世上同你最亲近的人是我,不是那狐狸!” 宋灼:“你既然知道我以为你死了,为你跋山涉水,为你舍生忘义,为你黔驴技穷,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真相?” 宋释急急解释:“我...” 宋灼:“你知道所有的事,却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出出好戏。那时的你,当我是最亲近的人吗?” 宋释:“不是这样...” 宋灼:“你若死了,我必倾尽所有也会替你报仇,因为你是我弟弟。但你活着,还想伤害狐狸的话,我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宋灼的手段宋释是见识过的,他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左相整死,又毫发无伤的从一场嫁祸中逃离。 他只是不屑同人计较,若真的计较起来,怕是整个朝廷都不够他玩的。 他也不是冷漠无情,只是他的热情和爱都给了狐狸,一丝一毫也不能分给别人了。 宋释又换上标志性可怜兮兮的一张脸:“你就忍心我现在...这个模样继续生活下去吗?” “为什么不忍心?”宋灼反问:“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得到荣华富贵,就得牺牲一些作为代价,这很公平。”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公平就是不公平。 “你比我还要狠心。哈哈哈啊...”宋释大笑,漆黑的眼眸全是嘲讽:“不愧是亲兄弟!但是...”宋释收敛起所有的表情:“狐狸我势在必得!” 宋灼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就凭你,和你身后那个不知死活的道士吗?” 宋释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暗潮涌动,鹿死谁手不知,前方之路未知。 “这天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宋灼目光灼灼:“我会一直看着你,若你碰了狐狸一根毛,我就拔毛你身上所有的毛。这不是威胁,你知道的,宋释,我做得出来。” 宋释颓然的笑了笑:“这才几年,我们就成了鱼死网破的仇人。我还记得初来京城时,我们俩相依为命,你每日累死累活才得两块硬馒头,舍不得吃,还骗我说自己饱了,让我吃。我那个时候就想,以后一定要让哥哥你过上好日子,吃天底下最软最软的馒头。那个时候的我们多好啊。” 他是真的很感慨,嘴唇也微微颤抖:“可如今,我成了贵妃,你成了朝廷新贵,我们都不会在吃馒头了,即使它很软很软。” 亲情也讲究一个缘字,缘分没了,提再多,也无用。 宋灼:“那些事,都过去了。”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没有告诉你我还活着的事。”宋释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可是你想知道我发生过什么吗?你若是我,又会做得比我好吗?” 他从李员外府上被转移到另一个更大的别院中过得日子,猪狗不如,痛不欲生。 这里没有仁慈也没有善良,肮脏和邪恶才能生活的下去。 有专门的管事教导他们勾人的本事,过一段时间还有专门的测试。 不过关者,会神秘消失掉。 宋释起初不愿意,换来一顿挨打。 那时,他同毛小贵住在一起。 毛小贵看着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像个死人时,会讥讽几句:“装什么清高!清高能让你活吗?你以为你现在就是最惨的了吗?我看过更惨的,他们的手和脚都被砍了去,可是他们还要伺候一群男人,那些变态的男人就喜欢这样的,能让他们更兴奋。若此刻有人将你丢了出去,变态的贵人们一来,你猜你能活到几时。” 宋释崩溃的尖叫:“疯子!一群疯子!你也是疯子,和男子做那事,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那种让他颠覆三观永远也无法接受的事。 “我倒是希望老天能劈死人!可是...”毛小贵自嘲的笑笑:“我还活着,变态们也都还活着。高傲的你快死了。” 他不理毛小贵。毛小贵也不再和他说话,每日日出前就走了,日落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有时衣服都是破的,身上还有伤。 这就是他们逃不开的宿命。 二百四十七 死很容易,可活着才会有希望 “你还没死吧?”毛小贵扔了块饼丢在宋释床上。 宋释犹豫着要不要吃。 橙黄的烛光摇曳,夜很幽静。 毛小贵说:“我听管事的说要饿你五天,这才第二天,你觉得你能撑到第五天吗?” 这里时常有不听话而被饿死的人。 饿死了就丢到乱葬岗,反正外面总是源源不断的送新人进来。 宋释忙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宋释微微抬眼,这才看清毛小贵此刻的模样,他青了一只眼,脖子处有很深的勒痕,难怪说话声音嘶哑的厉害。 “你...怎么会这样?” 虽有时也会有伤,但绝对不像今日这么严重。 “你是我们这里的头牌,他们怎么会...会这样对你?”宋释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是头牌啊。” 毛小贵长得好,又听话,嘴巴甜,管事们都喜欢他,因此他在这里过得比谁都要好。 他的客人都是稍微正常些,不那么太折磨人的。 “头牌?哼...”毛小贵嗤笑:“地狱里怎么可能有头牌呢?” 宋释伤好后,管事们见他皮相好,就让他跟着毛小贵学学怎么伺候男人。 毛小贵私下不爱说话,一说话必是挖苦,大多时候都是在发呆。 可此刻的他,一颦一笑都是魅惑,一言一行都是勾——引。 宋释眼看着两个男人围住了他,开始上下其手,毛小贵主动跪了下去,而后,开始了律——动。 他很是享受的嘤咛着,像是要不够似的。 其中一个贵人,尽兴了,抄起烛台上的蜡烛一滴一滴往毛小贵身上滴。 每滴下一滴,毛小贵叫的越发大声。那两个贵人觉得刺激,眼睛发红,像是要玩死毛小贵一样。 宋释不敢看,抱着胳膊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位贵人走了。 房间里沉闷燥热,空气里飘着一种似有若无的麝香气味。 毛小贵走过来时,脚步不稳,他蹲在宋释面前,嘶哑着嗓子:“别怕,没人会对你怎么样,起码,今天不会怎么样。” 宋释抬头,眼眶都红了,小声的轻轻的问:“你痛吗?” “已经麻木了。”毛小贵用着最平静的声音说:“你还小,管事们想让我带你两年,把你培养成下一个头牌。所以,每一次,你都看清楚了,都要记在脑海里,管事们问起的时候,你要答得出来。” “他们太可怕了,我不敢...不敢看!” “你不敢看,总会有人敢看,也总会有人取代你成为下一个头牌。”毛小贵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有着平日没有的柔和:“你要庆幸,起码这两年,你是安全的。有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早就成了一具骸骨。” “你想过死吗?”宋释茫然的问。 “想过。死很容易,可活着才会有希望。” 宋释看了很多场,每一场都是不同花样的残酷。 他甚至看麻木了,以至于有时候有人被玩死,他还能有心情喝茶。 他开始学会妥协,学会迎合,开始有意无意妩媚的笑,行为举止都有毛小贵的影子。 宋释敏感的发现近些日子,别院有些不一样。 下人变得异常忙碌、谨慎,就连行走时都没有脚步的声音。 院子里移栽了几棵会开花的大树,池塘里新放了一批鱼,就连角角落落也被打扫的纤尘不染。 似乎有什么格外重要的人要来。 宋释听说过,曾经有一个还未**的少年,因为被某一个贵人赏识而被直接买走了。 那是唯一一个幸运儿。 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下一个呢? 他洗了一个花瓣浴,又换了一身透亮的丝纱。 前院来叫人了。 结果被叫走的是毛小贵。 宋释的心一下跌落崖底,他原以为自己被调教的很好,就是为了某一位贵人而准备的。 结果却不是么。 他看了看镜中自己的脸,不笑时脸上还有些稚嫩,但是一旦笑,必能勾人心魂。 第二回,被叫走的还是毛小贵。 这时,有流言起,说是毛小贵不日就要被赎身离开这里,过富贵日子去了。 宋释越发的坐不住,毛小贵虽比他还要好看些,但身子都被玩烂了,凭什么他能被赎身而自己不可以呢? 他眼神平淡而安静的看了眼毛小贵的床,他还没回来,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 这日,发生了一件大事,毛小贵被抓了,他被扣着跪在地上好不狼狈。 毛小贵辩解:“我没有想逃,是有人叫我去的。” “谁?” 毛小贵没说话,似乎不想出卖那人。 管事的眯了眯眼:“就这么巧,约你夜半三更黑灯瞎火的在偏院见?” 毛小贵看了眼宋释:“宋释可以给我作证,我没有想跑。” 宋释往人群里缩了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毛小贵急了:“宋释,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分明是你...” 宋释急急打断毛小贵的话:“主管事明鉴,毛小贵与我住一个屋时,总是和程深走得很近,我依稀听到什么跑啊,明晚就走的话。” 程深是一个小管事,因为和毛小贵同乡,而格外照顾他。这次贵人来,也是程深推荐毛小贵去的。 主管事派人去毛小贵的住处搜,搜出了一个打包好的包裹,包裹里有他所有的家当。 主管事将包裹扔在地上:“毛小贵,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程深没少提醒毛小贵,让他别管宋释,那小子心眼多着呢。 毛小贵只当程深对宋释有意见,没放在心上:“他还只是个孩子,别同他计较。” “这别院中哪有什么孩子,也只有你护着他!就怕他哪一日反过来咬你一口。” “他不会的。” 二百四十八 宋释往事 往日程深的提醒历历在目,明明昨晚,宋释同自己道:“程深哥哥约你去偏院。” 毛小贵还在纳闷,程深怎么约在那个地方?又想到程深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小贵,你想过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吗?” 他哪里敢想?程深却道:“我可以让你离开。” 他的法子就是将小贵推给了一个贵人,那个贵人似乎想要找一个合心意的买下。 毛小贵见过几次,心里有些发毛,那贵人每次都只是听他弹曲儿,弹完点评几句就让他回来了。 难道,程深约自己说这事? 毛小贵去了之后,程深已经在了。 程深道:“小贵,你找我何事?怎么约在这里?” 毛小贵惊觉坏了。 窗外人影攒动,主管事早就带着人一层一层包围了这里。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宋释陷害了他。 可不管怎么说,管事无论大小,与他们这群“接客”的都不可走的近,这是明令禁止的。 被抓到的人,只有一个死字。 而今,毛小贵与程深被同时抓到。 毛小贵下了决心,咬了咬牙:“是我!是我对程管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是我妄图想勾引他,是我约他偏院见面,想要一夜——贪欢。” 程深猛然抬眼看了眼毛小贵,他深知毛小贵在护着自己,猛然低头不让人看到他外泄的情绪,艰难又轻松的说道:“小人确实是被毛小贵喊去的,说是有话同小人说。” 毛小贵放下心来,起码程深没有执拗的要去解释什么,只怕越解释越抹黑,不如一人承认担下,这事便早早的结束了。 程深待他很好,这是他欠程深的。 一下人将此事回禀了一身着白衣的公子:“公子,那边可要出手?” 近些日,公子时常去看毛小贵,想必是对毛小贵不一般,甚至可以说,若看中毛小贵,毛小贵这一生顺风顺水,荣华富贵。 公子笑笑:“为什么要救?他一心求死,这就是他的宿命。” 下人有些摸不透。 公子接着又道:“给我查下那个叫宋释的少年。” 他偷摸滚爬这么多年,自是一眼看透其间猫腻,甚至也能看出那个叫宋释的少年再说谎。 可他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是因为,比起毛小贵,他忽然觉得宋释或许更适合他心中的人选。 足够心狠,还有他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本来主管事还忌惮,毕竟毛小贵近些日招贵人喜欢,这一打听,方知贵人无意救他。 所以,毛小贵很快被活活打死在中庭之上,他本身影单薄,夜风一起,无尽苍凉。 他的血蜿蜒流了一地,染红了所有人的心,也映红了宋释面无表情的脸。 每个龃龉求生的人都记住了这一天。 他们的世界笼罩了一层黑色的绝望,原来还想着,只要努力,有朝一日成为头牌,就能苦尽甘来。 可头牌没有特别优待,一点犯了错,也照样会被杀。 宋释等了几天,终于等到有人唤他去伺候贵人。 他不再是自己拾掇,而是有好几个丫鬟帮他梳洗打扮。 他梦寐以求的似乎一步步在靠近。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镜中陌生的妖艳的自己。 从此,蝼蚁与他无关。 ... 宋释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来。 他也不好擅自走开,饿着肚子等了一天,加之衣服穿得单薄,天气转凉,他冻得瑟瑟发抖。 黄昏时,下人进来道:“贵人今日有事无法来,还请您明日这个时间再过来。” 宋释笑笑:“好。” 明日抱着希望来,又是同样的境地。 这个贵人不知是真的有事来不了,还是有意晾着他。 不过来这里的贵人大多公务繁忙,举止乖张,什么奇怪的事都做得出来,宋释也就释然了。 第三日,他穿的厚些,还偷偷的备了干粮。 却无人唤他前去。 他这一等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期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等待和希望。 前路重新渺茫,希望又开始落空。 主管事们似乎也遗忘了他,并不让他去接别的贵人。 宋释想,自己想必还是被某个贵人瞧中了,只是现在他有事没来。 心里这么想,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焦虑。 而这,正是白衣公子想要的结果。 这个少年心狠手辣,但因处劣势,总是对上位者保留了一点依赖,只怕给块肉,他就如狗一般摇尾讨好。 他要斩断的就是宋释的依赖和尾巴。 让他以后为自己所用。 一个月后,宋释终于被召见。 他这一次和第一次召见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是欣喜,而现在感恩之情大于欣喜。 他不由自主将自己放在低到尘埃里的位置。 他没想到,贵人真的来了。 两人之间仅隔一层纱帐。 在这里的少年,被调教的几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释最擅长的是琴,他问:“公子,想听什么?” 白衣公子开口,是温柔的声音:“弹你最擅长的。” “那小人给公子弹一首《琵琶行》吧。” 嘈嘈切切之声手指尖流出,宋释一贯对自己的琴技自信,听过他弹琴的,都会格外刮目相看。 一曲罢。 宋释轻轻问:“公子可还喜欢?” “弹的不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好的曲子。只是...”白衣公子道:“也只是弹的不错,我听不出来任何感情的流动。”他莞尔笑笑:“不过也能理解,你还小,经历的不够多,自是没那么多的感情。” 二百四十九 夜是泼墨黑,人是冰冷人 宋释颇有些不服气,可也压制住了:“多谢公子教导,小人日后必定勤加苦练。” “你还是不懂。”白衣公子轻轻摇头道:“你的手法你的琴技是无人能比的,却没有发自肺腑,让人听来初初是赞叹然后很快被遗忘。真正的琴者,让听者生出‘曲中人’的感受来。就如白居易,为何青衫湿?不过是琴声弹到了他的灵魂深处,和琵琶女生出心心相惜的感觉,联想自己贬谪的无奈,这才有了绝世佳作《琵琶行》。” 这是什么意思? 宋释不懂。 白衣公子又道:“不懂也很正常。” 可这之后,白衣公子的话明显少了许多。 许是因为自己弹的少了些阅历感悟,让贵人生气了。 宋释十分懊恼。 灵魂深处的弹法? 说得难听点,他不过是一个男——ji,学点琴棋书画不过是讨贵人喜欢,怡怡情罢了,谁会有那个闲工夫去练‘弹到人灵魂深处的’琴声? 心里虽这般想,可到底是不甘心。 这段期间,贵人没再来寻他。 宋释也不再如往常一般日日翘首以盼,而是开始用心的练琴。 他摒弃一切杂念,开始想象自己同白居易一般的遭遇,他这一路来,比白居易惨多了。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也被他害死了。可是,宋释从不后悔,再来一回,他也会选择害毛小贵。 自私,是潜藏在每个人心中类似骨血一般的存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一月后,白衣公子再来时,宋释满心欢喜的要弹《琵琶行》给他听。 岂料,公子道:“《琵琶行》过于伤感,不如弹首《凤求凰》吧。” 《凤求凰》宋释自是也会的,只是那首曲子过于缠绵旖旎,他没有经历过爱情,不知能不能弹的出来。 公子似乎看出他的困窘:“我要听的《凤求凰》与别人的不一样,调子轻快些,有种与友人言笑晏晏的感觉便可。” 宋释试了试,想起从前家人其乐融融,与哥哥宋灼追逐打闹的场景。 眼神一下就柔和了,以至于他没看到公子眼中惊艳的神色。不过也只一刹那。 想着想着,又想到家破人亡,初入京城,流落此境,调子不免悲伤下来。 公子忽然开口:“何事如此伤心?” 宋释又挂上往日的笑容:“只是想起了家人。” 白衣公子问:“你想见他们?” 宋释微微诧异,贵人或许真的要带他离开?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他们看多了急切攀龙富贵的人,自己得要与众不同,才能更加吸人。 在者,若乱说一句话,只怕很快就会传到管事们的耳朵里,自己离死就不远了。 “我的家人早就去世了。” 白衣公子点点头:“其实,只要你想,我可以带你离开。” 这是试探?还是别的?宋释的心热的厉害。 这种诱惑太大,以至于宋释想以命相搏。 “真的可以离开么?”此话一出,宋释再无回头路。 若白衣公子反悔,那么他只有死路一条。 “可以。” 宋释真的很快的离开了那个人间地狱。 成为别人口中第二个幸运儿。 他被安置在一个很大很空的宅子里,里面有几个服侍他的下人,却都被拔了舌头,不能说话。 这段期间,公子没在来。宋释便养养花晒晒太阳,这就是被包养的感觉?好像也不怎么样。 一月后,公子来:“明日我有一场重要的宴会,你去弹首《凤求凰》助助气氛可行?” 不管行不行,公子发话了。宋释是必须要去的。 这话宛如冬日暖阳,让人生出一种被尊重的感觉,宋释忙不迭点头。 这是,宋释第一回李承怀。 他独自喝着酒,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抬眼看他的人。 宋释调好琴,欢快的弹起来。 懂《凤求凰》的人不禁嘀咕:“这哪里弹的是《凤求凰》?过于片面,不够情深。” 罢了,一个ji子,哪里懂那么多? 也就勉强听下去,倒也能听出几分赏心悦目来。 李承怀微微一愣,继而猛然抬眼,眼里全是震惊。 宋释想,他的曲子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弹完一曲,李承怀就快步走过来,与台上的他相隔几步。 “你摘下面纱,让我瞧瞧!”命令的语气,眼中还带着急切的渴求。 宋释摇头,脸上带着勾人的嗔怪:“小人只弹琴。” 那人执拗的盯着他,似乎要将宋释的背影盯出一个窟窿来。 宋释自得的同时有些厌恶,男人都是一样的下贱胚子。 可他心里无不疑惑,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到白衣公子。 更没看出这是一场友人聚会。 后来,宋释得知李承怀出了大价钱要买他。 他沾沾自喜的同时有些焦虑,若让公子知道,怕是会不高兴。 岂料,公子将一切都掌控股掌之间:“你想和那人走吗?” 宋释表态,坚决摇头。 “若我让你跟他走呢?” 宋释微微愣神:“小人,听公子的。” “他是天子。” 宋释惊讶不已,一个天子,居然出现在那种地方?还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渴求? 公子道:“记住,我能将你捧上那个位置,也能让你从那个位置上摔下来。入了宫,我不再帮你,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坐得稳了。” 宋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子原本就是要挑一个人安插在宫内,他起初的人选是毛小贵,可毛小贵不够心狠,自己够。这才被挑中。 夜是泼墨黑,人是冰冷人。 与李承怀初遇,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预谋。 他无法反抗,即使成了贵妃,只要公子将他在别院的遭遇说出来,只怕李承怀立刻会杀了自己,虽然他一直清白,第一次是给了李承怀。 宋释后来才知道,他的眼睛很像李承谨,他弹得曲调和李承谨某日午后兴致来了弹的有五分像。 白衣公子是钟旻,右相府的二公子。 那个人间地狱的拥有者。 二百五十 可是,动段琴,就是不行 宋灼听完,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 他其实和宋释都是幸运的,从血海刀山走来,却都遇到了阳光,他们又都默契一致的选择了更加崎岖的道路。 但是还是有区别的,宋释为达目的,害死了毛小贵,宋灼爱上了段琴,为护她周全,背负所有。 同情宋释吗? 同情的,可也仅限于同情。 宋释的狂喜和失落,孤独和寂寞,无助和走上歧途,感动的只有自己。 却听宋灼道:“故事听完了,我也该走了。” 他的表情还是旁观者才有的表情,甚至比旁观者更为麻木。 “在哥的心目中,我的遭遇只是一个故事吗?” “就算不是故事,也不是别的。”宋灼道:“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能理解你,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液。可是,动段琴,就是不行。” 宋灼哪里看不透一切,宋释自以为坦诚相待,又说出钟旻的事,就是为了赢取自己的信任。可信任这个东西,一旦过了最佳时间,就会显得无足轻重。 宋释面露讥讽:“你和谁在一起不好?非要和一只妖凑在一起,妖能活上万年,而你不过几十年华。你这般年轻时,妖是这个模样,等你年老色衰,妖还是这个模样,几十年后,你以为她能接受那样的你吗?到时你还不是被抛弃的命!” 这件事,宋灼不是没想过,可最终也没想到好的结局,只觉得,现在就很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宋释见宋灼眉眼松动,趁机道:“我可以给你所有的美人,只要你想要,我也能找到和段琴长得一模一样的。” 宋灼反问:“我能找到和李承怀长得一模一样的,你要不要?” 宋释一噎:“那不一样,李承怀不是妖。” 宋灼眼如晨霭:“在我看来,人比妖还要可怕。” 兄弟已经反目,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宋释有些无奈:“你很聪明,大抵也猜到京城会发生什么,你执意与我为敌,是没有好下场的。” 宋灼:“拭目以待。” ... 季道域开始有所动作,既然要夺位,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右相钟山。 趁机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 他约钟山一叙,万事俱备。 钟山来时,身边没带什么人,一见到李承谨,不卑不亢:“老臣参见三王爷。” “免礼,钟相请上座。” 钟山一向为人淡淡,可此时看季道域的眼神却有些过于关注,以至于季道域感到非常不舒服。 季道域开门见山:“钟相为官做宰已有二十多年了,依钟相看来,何为明君?” 钟山:“百姓安居乐业即可。” 明君者,不求远大抱负,也不求万贯家财,得道者多助,才为明君。 季道域笑笑:“那钟相觉得李承怀是明君吗?” 私下议君是要杀头的。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可钟山同时也知道,自己是不能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 钟山:“当今天子虽我行我素,行为乖张,但总体而言,无过失行为。” 这是不偏不倚的回答。 季道域笑了:“钟相可知此时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钟山:“三王爷这是要谋权篡位吗?” 季道域:“江山本就是我的,何来谋权篡位一说?” 若李承谨未失踪,那么最适合也最有资格坐上皇位的就是他。 而李承怀,不过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可如今天子没有做错什么,妄自引起动荡,受苦的不过是百姓。” “若我当年的失踪是一场阴谋的?” 钟山愣了一愣:“谁这么大胆子,敢害三王爷。” 季道域:“谁受益最大,谁的胆子就最大!” 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钟山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季道域眼睛眯了眯:“我本以为,我的母后是因为痛失爱子和夫君,大病一场这才薨了。可这段时间,我却查出了却另有隐情。” 钟山明白李承谨的意思。 先皇后是被人害死的,她不过也是权位的牺牲者。 季道域:“现在,钟相该如何抉择?” 钟山若妥协,背叛了李承怀,对李承谨来说如虎添翼,但同时,李承谨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钟山,他决不允许自己的身边有背叛者存在。 可钟山不妥协,执意拥护李承怀,他的下场还是一个死字,不同的是,他为国捐躯,季道域是欣赏他的。 钟山自是也知其中利弊,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个旧臣,是不允许出现在新君的宫殿之上。 钟山还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当年的事,臣是知晓的。臣愿意说出真相,只愿三皇子行事前考虑一下黎民百姓。” “必然!” 李承怀坐上皇位时,生母王氏一改以往卑微怯懦的性子,一心要坐上太后之位。 李承怀自是满足生母的愿望,于是开始向皇后的汤水里下毒。 那种毒不会一下就要了人命,而是渐渐的耗费人的心血,加之先皇后痛失爱子,身体大不如前,生了病也无人怀疑。 可惜,王氏也不是享福的命,太后的位置没焐热,某日吃葡萄吃的急卡住了,也就香消玉殒了。 三百五十一 今晚月色很美 “这算是天道轮回了。”季道域嗤笑:“我知钟相无力改变什么,但是我心终究难平。” 钟山叹一口气:“我知你怪老臣,没能阻止这一切,可老臣也是尽心了,否则,三王爷以为你是怎么在杀手重围中逃出生天?” 季道域神色一惊:“是你救了我?!” 钟山没有刻意邀功,只是平淡的说着这一切:“老臣虽救了你,但没有证据证明李承怀的所作所为。那时先皇病重,膝下也只李承怀一人,虽未明说,但他已是公认的继承大统的人。京城危机四伏,若送你回来,只怕还没入城门,人就没了。” 那时的李承谨,对什么都不信任。虽被人救了,但待身体好后,就偷偷离开了,后来才遇到了如今的师父和季秦淮。 季道域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格,别人对他有恩,他是心怀感激的,当即膝下一跪:“承谨不知此事,竟误会了钟相,还望钟相莫要怪承谨。” 钟山忙扶起季道域:“三王爷莫要如此,折煞老臣了。” 季道域起身:“钟相对承谨有恩,承谨感激不尽。若钟相不愿掺和此事,承谨可护钟相周全。” 身入乱世,如何周全? 钟山道:“臣不愿卷入是非之中,可臣认死理,这皇位既然是三王爷的,三王爷拿回也无可厚非。只愿三王爷看在李承怀无大过错的份上,能饶一回就饶一回,那是先皇为数不多的骨血啊。” .... 季道域做了周全的准备,外有林连泓带兵包围皇宫,内有钟相支持。 本可准备的更加万无一失,可季道域没时间在等了。 李承怀早知这一天会来,但不知会来的这般快。 他看向李承谨,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三哥,你来了。” 季道域漫不经心的恩了声,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情,毕竟,回到皇宫后,李承怀是真心待他的。 可杀了母后的人,决计不能在让他活在人间。 李承怀今日显得格外开心:“御花园里你种的两棵桃树结了果,我带你瞧瞧去。” 季道域没有跟上去。 李承怀有些无奈的笑笑:“就陪我去看一看,好吗?” 是啊,李承怀快死了,陪他一回又何妨。 季道域并不担心李承怀会有什么不轨的动作。 就算有,也不过螳臂当车。 今日的月亮极大极亮。 李承怀喃喃感慨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季道域漫不经心:“恩。” 桃树上的果实小小的一枚,要长成还需几个月的光景。 李承怀看向他:“我以为我能等到桃子成熟,与你一道吃它。” 李承怀早就察觉到了。 季道域也不再隐瞒:“你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吧。” 李承怀的语气很轻,也很卑微:“我若将皇位主动让给三哥,三哥可否让我陪在你身边?什么身份都好,太监也好,宫女也好...我绝不会给三哥造成任何威胁的。” 季道域没说话。 李承怀惨然一笑:“三哥,当真要如此绝情吗?” 季道域:“你杀我母后的时候,想过手下留情吗?” 李承怀露出茫然的神色:“我何时杀过母后?”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李承怀:“我没有说谎的必要。母后不是我杀的。” 季道域:“那是谁做的?” 李承怀没回答,欲言又止。 季道域:“很难回答吗?” 李承怀:“那个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和三哥说。” 季道域:“你说。” 李承怀:“我若死了,诗贵妃陪葬。” 这个很好做到。 李承怀:“宋灼可当大任,他可成为平衡朝廷势力的人。” 这个,季道域知道。 李承怀:“钟旻当杀。” 想必,李承怀早就知道钟旻的所作所为,可留着,不过是看在右相的面子上。 这也是他为何让季道域好好培养宋灼的原因,若右相反,宋灼的作用就出来了。 李承怀:“林连泓有异心,不可留。” 季道域:“理由。” 李承怀:“林连泓真的和苗族勾结过,我本想除掉他,可谁曾想你找上他了。” 那日一战,是季道域有意为之,这才让林连泓落了话柄。 季道域:“那事,是我陷害他的。” 李承怀急了:“他不过将计就计!不管怎么说,林晚晴一定不能放出宫,这是他唯一的掣肘。” 季道域笑:“你就是死了也不会让我好过?我若真的杀了林连泓,寒了忠臣的心,我这江山还能坐得稳吗?” “留着他,你的江山才不稳。”李承怀恳求道:“三哥,信我一回,我就算死了,也不愿你出事。你若下不去狠心,我替你当这个恶人。” 李承怀本就开始打压林连泓,若不是忌惮林连泓的影响力,只怕早就将他处死了。 季道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风大了很多,季道域只是一种敏锐的感觉,李承怀或许没有说谎。 林连泓动不得,至少现在动不得:“我的事自有分寸。” 二百五十二 重新见到三哥的那面起,我这一生就没有遗憾了 “三哥...皇位交给你,我是放心的。”李承怀欲言又止:“不过,要让我心甘情愿交出玉玺,三哥得要答应我最后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想抱下三哥。” 季道域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若拒绝,他照样能拿到玉玺。 可他偏偏同意了。 李承怀轻轻靠近他,抱住了他,这是一种安心、安静,万物空灵的感觉。 他慢慢收拢力道,似乎要与季道域合二为一,他身上的决绝、不甘、爱意、坚定全都涌进季道域的心里。 明天要是不会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柔软坚定:“重新见到三哥的那面起,我这一生就没有遗憾了。” 李承怀写了让位书,主动交出玉玺,季道域顺利登基。 李承怀被他关在深宫中,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他。 想杀了他,一了百了,可始终下不去狠心。 留着,又是一个威胁。只能选择视而不见,不去想。 登基这天,皇后同时被册封。 新皇后与林晚晴长得一模一样,可季道域对外声称,这是林晚晴的亲生妹妹林远晴。他出去游玩遇害时救他的女子,好巧不巧正是林将军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谁都知道这是骗人的话,可都得兜着明白装糊涂。 季秦淮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可也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觉得十分可笑:“原来季道域就是李承谨,这出戏可真妙,耍的我团团转。” 岂止是被耍的团团转,季道域压根就没将他这个师弟放在眼里。 虽然,他也没将他这个师兄放在眼里。 ... 宫人进来时,手上端着一杯酒:“诗贵妃喝了好上路吧。” 宋释神色淡淡:“我要见李承谨一面,我有话想对他说。” 宫人神色有些为难。 宋释一个巴掌甩过去:“本宫还没死,轮不到你作践本宫!” 宫人将话传了回去,李承谨倒也来了。 宋释重新梳了妆,穿上只有盛大场合才穿的服饰:“李承怀呢?” 李承谨:“你自顾不暇,还管其他人作什么。” “也对。新皇登基,旧皇又怎么可能活着?”宋释喃喃道:“你好狠的心,他一颗真心待你,你却如此...” 李承谨:“这深宫里,没有一个人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况且...”他说:“要杀你的人不是我,是他。” 宋释:“这绝不可能!”他尖叫出声,眼里全是防备。 李承谨:“信不信由你。” 宋释的眼睛里星星般闪耀:“我知道了,他一个人黄泉路寂寞,他爱我,想让我陪他。” 李承谨:“他还活着。” 这一句话就像刀划一般。 宋释抬眼,眼里全是茫然,低声喃喃:“活着?居然还活着...那我于他而言,算什么呢?我明明这么...爱他啊。” 李承怀的做法李承谨猜得到,宋释心思重,手段残忍,留着他,始终是一个祸端。 李承谨:“还有,狐狸内丹就在宋灼体内。” 这几句话,完全毁灭了宋释。 宋释彻底崩溃,又哭又笑:“都骗我!一个个都骗我!李承怀骗我一辈子待我好,现在却要杀我。宋灼骗我不知段琴下落,原来内丹就在他体内,他不给我!还有你!季道域,你明明说过只要我能助你,你就能给我狐狸内丹,让我诞下太子,现在....却要帮李承怀杀我!我有什么错!!!”犀利的叫喊声回荡宫廷。 他佝偻着身子,似乎觉得疲惫极了:“谁能回答我,我有什么错?我被这乱世推着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宋灼没害过人吗?你没害过人吗?谁手上的鲜血比我少?我只是想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 有时候他想,如果从未来过京城,苦点就苦点,和宋灼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也好。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会因为天晴而心情好,因为多赚了一些银钱而开心。 不像现在,荣华富贵都有了,可就是开心不起来。 李承谨:“说完了,就上路吧。” 宋释端起毒酒,眼神像淬了毒一样:“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缠!着!你!们!”说罢一仰而尽。 ... 邵旭自坐庭院一夜后大病一场。 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又发神经坐了一夜,似乎在等什么人,可他能有什么人可等的? 神色怏怏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觉得不爽利,似乎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李承谨登基,邵旭的官阶往上抬了抬,虽做不了像他爹这么大的官,但总算也对得起邵家的列祖列宗了。 眼下,只需找出他爹身死真相,扳倒宋灼,他就可以无牵无挂的回边疆杀敌,自此不再踏入京城。 霆云风尘仆仆,胡子茬也长出来了,可没时间收拾,马不停蹄来见邵旭,可见他查到了重要的线索。 “少爷身体还虚不虚?”他进府前听管事的说邵旭又发神经了。 “虚?你确定这个字是来形容我的?”邵旭撸起袖子,秀了秀:“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霆云也撸起袖子,露出更强壮更结实的胳膊。 邵旭默默拉下自己的袖子,神色不耐:“有话就说,有屁就快放!” 二百五十三 凭你倒夜香混的差?凭你现在落魄了脊梁骨也弯了? 霆云道:“我按照少爷吩咐的,去监视那两个看尸人。他们嘴巴严,还是个练家子。” 霆云一一道来。 每日都是单调的工作,并不和任何人有亲密的来往。 可谁曾想,这时有人想杀人灭口,霆云救了那两人。 后才知,左相尸体停放没多久时,有人曾来过。 “谁?!”邵旭问。 霆云:“程光末。” “他?”说不惊讶是假的,昔日,程光末就爱在他屁股后面打转,后来,程光末出了事后,就再也没看到他了。 霆云:“他易了容,扮成倒夜香的,一般人轻易发现不了。当然,我不是一般人。” 邵旭颦紧眉宇:“在边疆,有人告诉我,老头子的蛊毒可能是死后才下的。” 那人善用蛊术,依据时间、手法、尸体的腐烂程度、蛊的成熟程度推断出来的。 邵旭问:“霆云你说,人都死了,下蛊是为了什么?” 霆云:“这事和苗族扯上关系,可能性就多了。” 也许是为了引起两国纷争,也许就是单纯的恨左相,连他的尸体都不放过,又或者这牵扯到朝廷纷争。 邵旭:“去会会倒夜香的!” 程光末就住在城郊里一个破旧小屋里,倒完夜香回到家,已经夜半三更,屋里没点蜡烛,但他知道有人在。 即使万籁俱静。 “谁?”他的喉咙艰难的蠕动了下,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手却是颤抖的。 “你大爷!” 程光末听出了声音,不可置信的神色:“阿旭?是你吗?” 霆云点上蜡烛,邵旭一见那灰头土脸,浑身散发恶臭味的程光末,颇为嫌弃的捂住鼻子:“离我远点!就站在那儿说话,请务必别靠近我!” 程光末从小就是被家里宠大的公子哥,哪里受过这种苦? 他是被迫一夜之间长大,即使原先的他不堪一击,现如今也从不堪一击中长出坚硬的外壳。 倒夜香的,也没什么。他是以自己的方式活着做自己的事。 程光末捏了捏衣角,有些羞赧有些局促:“好。” 邵旭几乎全程捏着鼻子说话:“我和你没啥交情,我也就不矫情的问你近况了,这一看,就知道你过得不好。咱们长话短说,我爹死后不久,你扮成倒夜香的,去看过他尸身。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去看他?” 程光末:“左相是我最尊敬的人。” 邵旭:“这么简单?” 程光末:“否则你以为是我们的兄弟情才促使我去看的吗?” 邵旭:“也对。” 没什么兄弟情。 “你去时,可有发现什么?比如,有人在你去之前动过尸体?” 程光末摇头:“黑灯瞎火,我只远远的瞧了眼,没敢近看。” 邵旭又问:“你查了这么久,可是查到了什么?” 程光末急切的想告诉邵旭:“左相不是自杀的,而是被害的。” 邵旭:“我知道。” “这事和林将军有关。” 邵旭抬了抬眼,并不是很吃惊。 程光末:“你又知道了?” 邵旭恩了声:“查到一些。” 邵旭早就查到,林连泓真的与边疆苗族勾结,左相身上的蛊毒十之八九是他下的。 程光末似是将邵旭当做能救命的稻草:“我与你是一路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我爹死了,府上人都在流放,迟一日,存活的机会越低。我得想办法找到证据,救他们。” 邵旭挑眉问:“怎么救?” 程光末有些哑然:“就,找到证据,证明左相是被害死的。” 邵旭玩味的笑笑:“现如今,林连泓女儿成了皇后,林家地位又往上提了提。说的难听点,你家确实放印子钱,你也确实害得人家良家妇女上吊自杀了,这两项罪名洗也洗不干净了。再者,我爹,那臭老头虽说为了江山社稷好,可也确实做了皇上忌讳的事。有人从中作梗又怎么样,都已经过去了,皇上都换了,还管什么左相,什么冤屈。一个王朝,就是在冤屈和血雨中建立起来的。” 程光末的嘴唇颤了颤:“那,就这么算了吗?” “算了?”邵旭嗤笑,眼里是流露出的锋芒:“凭什么算了?凭你倒夜香混的差?凭你现在落魄了脊梁骨也弯了?” 程光末气结:“你不倒夜香,你脊梁骨比谁都直,你说怎么办?” 邵旭的眼里是如深渊般的暗光:“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得狠狠的捏住他的七寸。剥皮、抽筋,还不得我们说了算。” 程光末:“你能说具体点吗?” “字太多,说的太累,你这智商,说了也不一定能听懂,日后你就知道了。” 邵旭起身:“我府上缺个倒夜香的,你来不来?” 程光末果断拒绝:“不去!” 大人,你这般说话委实伤害了程小公子的自尊心。 霆云委婉的说道:“我家大人外冷内热,说话不好听,他其实的意思是,在哪不是倒?邵府给的银钱还多些。” 程光末:... 这主仆俩确定不是来气死人的吗? 程光末知道,邵旭想要庇护他。 这普天之下,他只信邵旭,也只能信他。 他笑笑开口:“钱多不去是傻子。” 再者,跟着邵旭,才是上策,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只怕是下辈子也救不回自己的家人。 二百五十四 他的百战不殆,是与敌人沆瀣一气做交易而来的 这日,林连泓回府时,岂料房间内正坐着一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子。 “你怎么来了?”他压低声音,立马关上了门。 那女子轻轻的笑了笑:“自是林大人忘记了一些诺言,过来提醒一番罢了。” “我说过的事自会兑现,你现在立刻出城离开。” “小欧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我看我还是等将军兑现诺言了再离开也不迟。” “京城不比别的地方,你最好安分些。” 小欧:“主动权掌握在将军手里,拿银子砸我,我就走啊。” 那些钱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如今,林府树大招风,加之先前的流言,只怕皇上早就盯着自己了。 “少不了你们一分一毫!” 林连泓出来时,对自己暗卫示意。 暗卫点头,进去。 不一会儿,惨叫声起。 他最得力的暗卫们全都死相难看,脸上是虫子钻过的痕迹。 小欧嗤笑:“林将军,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此次来不过是拿走我族应得的部分。若你还这般简单粗暴,我想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就不知你们皇上如果知晓赫赫有名的功勋将军与外族勾结,会是什么反应?” 林连泓不动声色,目光比谁都要沉静,那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后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沉静:“不过是切磋武艺,小欧姑娘的蛊术还是那么厉害!” 去你娘的切磋武艺!厉不厉害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小欧:“忘了告诉你了,你那宝贝女儿,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我在她的体内种了点东西,万一我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她也活不了。” 林连泓忽然就笑了,比她这只狐狸还要狐狸:“不过区区千两黄金,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林将军既然有这个觉悟,我就放心了。”小欧笑了笑:“这段时间,就叨扰了。” 林连泓吩咐手下人:“她要什么都给她,还有,最短时间内,筹够金子。” 以前在林府时,总听林晚晴说起她英勇无敌的爹爹,段琴虽没见过,但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此人可敬。 现如今,见到林连泓,只觉得看着他,眼睛胀得疼。 .... 段琴离开邵府时,曾在邵旭脑中见过一女子,名小欧,是苗族最年轻有为的施蛊者。 她对邵旭有着不一般的心思,而邵旭却将计就计,欲擒故纵。 小欧对邵旭说:“你爹生前并无异样,死后没几天蛊虫就钻肚而出。依我推测,这蛊是死后才下的。只有容器死了,没有新鲜的血液供应,蛊虫才会那么迫切的想钻出来。否则他们的个头会更大一些,颜色还要深点。” 段琴看完才知,邵旭对林连泓早就抱有怀疑。 小欧来京城,一来是因为向林连泓要回属于她族的利益,另一方面,是因为邵旭去信给她,让她助自己一臂之力。 为了心爱的人,她请命孤身来京城。 段琴趁机摄了小欧的魂,她的记忆同时四面八方涌入段琴脑中。 段琴看到了年轻的林连泓,那时的小欧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林连泓:“这次你们假装战败,一年内不可再犯。” 一个苗族打扮的男子:“这回,我们不要银子。” 林连泓眯了眯眼:“那你们想要什么?” 男人:“工匠、铁匠,一些作物的种子还有会种庄稼的好手。” 林连泓:“给你们不是不可以,但我要你们保证,这一年中如果我有需要,你们得配合我演戏。” “自然。” 小欧从外面跑进来,野的浑身都是汗:“爹爹。” 林连泓极其谨慎:“这孩子...” “将军莫要担心,这是我的小女,她虽年幼,蛊术却是同龄人中使的最好的,日后必会帮到将军。” 他的百战不殆,是与敌人沆瀣一气做交易而来的。 再后来,就是前些日,林连泓失踪之事。 小欧成为最优秀的蛊师,第一回代替父亲出来和林连泓谈判:“今日之事,有人故意为之,将军却将计就计,不怕你们的皇帝怪罪于你?” “怪不怪罪,是我的事。你们只要做好你们的事,就行。”林连泓:“这次,你们想要什么?” 小欧:“黄金千两。” 改得的全都得到了,现如今,也只好要钱了。 林连泓:“成交。这银子是封口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易。” 林连泓回到京城,自动请辞将军一职,只道年岁大了。 李承怀客气挽留了回,后收回兵权,相应的给了些赏赐算是安抚。 后来,李承怀发了让位书,李承谨上位后,却又重新重用了林家,林晚晴成了皇后。 这一切都太蹊跷了。 按照小欧记忆里的,林连泓并不是一个能够舍弃荣华富贵之人。 事实证明,即使没了兵权,他以他的方式,过得也比以前更好。 二百五十五 我就喜欢你这直接的性子 季道域到底要干什么? 邵旭又为何能看到厉无畏? 林连泓又有何居心? 宋灼,在其间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假扮小欧重新回到京城。 今晚,是小欧约定要同邵旭见面的时间。 段琴自是要赴约的。 邵旭包了一个游船,段琴来时,邵旭起身迎接,脸上带着笑:“小欧你来了。” 段琴实在受不了含情脉脉的邵旭,不动声色的躲开了邵旭伸过来的手:“恩。” 邵旭没介意,眼里是柔光:“你穿这身,很适合你。”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段琴脱下异族服装,换上京城时下流行的装束。 段琴象征性也夸了他一句:“你穿这身,也很好看。” 邵旭穿一身白,头发束起,有些翩翩公子的感觉,但比起京城大多世子哥,他又是最粗粝硬朗的一个。 邵旭轻笑,脸上是看喜爱的女子的深情:“人常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倒是尝到春秋的滋味,可小欧你,似乎今日没以往待我热情。” 段琴忙挤出一个笑:“一路赶来,马不停蹄,为了你,也没休息,直接就来了,你说我还能热情的起来吗?”语气嗔怪。 邵旭心疼的揉揉段琴柔软的发,眼里是对自己的懊恼:“辛苦你了。” 段琴强忍住要退缩的动作:“为了你,不辛苦的。” “得汝如此,我复何求?” 你求一个公道,求你所求,而小欧不过是你可利用的工具罢了。 “我也是呢。”段琴佯装害羞的低下头。 月如勾,半江瑟瑟半江红,天空繁星闪烁,为什么景色这么好,还有些美好的不像话? 她实在不想和邵旭逢场作戏,当即道:“出来时,林连泓派人跟踪我,不过都被我甩开了,我不可久待,长话短说。” 邵旭:“我就喜欢你这直接的性子。” 段琴:你可拉倒吧。 段琴转了话题:“我故意骗林连泓,对林晚晴下了蛊术,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现如今,他是想着法子给我凑金子。他允诺了,最迟半个月。” 邵旭眉头凝在一起,似乎在想着怎么对付林连泓,而后又迅速舒展开:“谢谢小欧。” 段琴:“你真的要打算这么做吗?” 邵旭:“这是林连泓欠我家老头子的。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吃亏,你们该得的一分不少。” 段琴不知觉问出了口:“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仇人....你报仇了吗?” 她问的是宋灼。 邵旭嗤笑:“他啊,一时半会死不掉。等我解决了林连泓的事后就轮到他了,之后我会请命去边疆,与你永远在一起。” 娘的,又拉小爷的手。 段琴坐不住了:“天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 她顺道探了邵旭的三魂,是凡人。 ... 宋释睁开眼时,看到了宋灼。 他的嘴唇干裂,声音是嘶哑的:“我是死了么?” “是啊,你已经死透了。” 真的死了吗?为何在地狱还能看到宋灼?为何这种痛苦如此真实? 肚子不合时宜的叫起来。 “吃吧。”宋灼递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宋释问:“人死了,为什么还要吃饭?” 宋灼放下碗:“那你就饿死吧。” “我没死是吗?” “恩。” “你救了我?” “恩。” “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宋释将手搭在眼睛上,脸上两行清泪,心里百感交集:“我还活着。”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死是众望所归。 到头来,救他的还是宋灼。 “哥,你知道吗?我真的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很不甘心。可现在睁开眼,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恩。” 宋释噗嗤笑出声:“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开导我安慰我,才是。” 宋灼:“你能这么想,挺好。” “这是安慰么?还不如‘恩’呢。”宋释嘟嘟嘴,端起碗,一勺一勺吃起粥来。 像极了当年那个因为得了半块馒头而高兴的傻笑的少年。 宋释喝完,又躺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问,关于那个人,关于朝廷的风云,他不想再管了。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宋灼起身离开。 宋释的身体并无碍,只是精神上受了些刺激,将养了几日,便好透了。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身材曼妙,胸口如山峰。 可有喉结,下面还多一个物件。 穿女装还是男装? 要躲着一辈子不见人吗? 离开李承怀,他所做的所有事都失去了意义。 透过事物本质,他只看表象,发现除了深宫能掩盖他所有的忐忑和丑陋,其他的地方,只会将他所有的不好暴露在阳光之下。 二百五十六 京城在变天,泥土都是松的,踩上去,谁都会留下印子。 宋释的眼里全是迷茫的神情。 动作呆滞的寻了一块丝带,系在脖子上挡住喉结,穿了衣裙,推开门,走了出去。 太阳很好,人间皆是光明。 他笑着笑着心里忽然就有些苦。 宋灼回来时,问项林:“他今日如何?” “他晌午前来花园里坐了会儿,没坐多久,又回去了。” “恩。” “大人...”项林欲言又止:“释公子有些不太对劲,您还是去看看吧。” 宋灼来到宋释住的苍云阁,只见门窗关的严严实实,一丝一点的风也透不进去,阳光也同时进不去。 宋灼敲门:“阿释,开门。” “哥,有事吗?” “来看看你。” 宋释这才打开门,笑容灿烂:“哥,你回来了。” 宋灼看了眼屋内,光线昏暗,被子凌乱,想必宋释才从床上起来:“今日可好些?” “挺好的。” “不出去走走,透透气?” 宋释打了个呵欠:“我今日已经走过了,有些累了,明日再走。” “也好。”宋灼嘱咐道:“你好好休息。”他又补充一句:“别想太多。” “哥,你放心,你也...注意身体。”宋释终究错开视线,像是漫不经心的看向了别处。 他们的关系回不到从前,只是简单的寒暄,宋释却有些陌生的想逃离。 宋灼回到书房,叫来项林:“具体说说他哪里奇怪?” 项林:“今日,他在花园里赏花,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神色慌张小跑而回。小人原以为是修剪花枝的仆人冲撞了他。盘问几句,仆人们皆道并没有和释公子有任何接触交流。小人忙赶回苍云阁,岂料释公子将门窗紧掩,就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项林紧接着说道:“小人私下问了暗卫,府上并无外人出没。” “我知道了。”宋灼若有所思:“以后有什么事,及时向我禀报。” “是。” .... 林连泓当真了得,短短时间内真的将金子凑齐。 他没和段琴说如何运走的金子,只道:“半月之后,你族就会收到金子。这期间,你待着京城也好,难得来一趟。” 他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小欧是个会“监视”的家伙。 段琴笑笑:“这些金子运回去,苗族也会越来越好,说不定以后比京城更繁华。” 林连泓:“但愿,我活着能看到那一天。” 段琴:“那,将军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段琴将话传给邵旭,邵旭便暗自筹谋。 京城镖局接了一趟很大的买卖,出城门没多久,却被官兵包围,说是怀疑窝藏犯人。 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官兵们就动作粗鲁的掀了物什。 黄灿灿的金子露了出来,是官银。 与此同时,又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搜到相应的官银。 他们有的是商人,有的只是平头百姓。 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方向的地方,边疆。 震惊朝野,皇上大怒,下令彻查此事,一时间人心惶惶。 林连泓倒是留了后手,查也查不到他头上去,可他也猜到,此次如此严密的行事却被发现,黑暗中一定有一双眼睛一直再盯着他。 一番拷问,镖局的人只道,那人蒙面看不清面容,他们只负责接镖,一般不管对象是谁。 其他人也是这般回答。 可总是有漏网之鱼,查出那个叫王平的商人是林连泓管事的外甥。 一层一层捋下来,顺藤摸瓜到林连泓身上。 管事的竟不知自己的外甥居然亲自去运银两,他百般嘱咐不可抛头露面,可王平是个秉承“有钱不赚是傻子”的商人。当然,这其中有人在推波助澜。 管事当即要以死谢罪,林连泓阻止了。 “该来的早晚都得来,即使这次不来,下回只怕来的更汹涌。”林连泓波澜不惊道:“京城在变天,泥土都是松的,踩上去,谁都会留下印子。” 李承谨很快召见了他,脸色不是很好:“林大人可有话要说?” “无话可说。” “叛国的罪名盖下来,也无话可说?” “臣想和皇上说一个故事,故事听完,皇上再决定杀臣也不迟。” 不管是什么故事,林连泓必死无疑。 那还是林连泓年轻的时候,他与心爱的女子有了婚约,本以为可以厮守终生。 却不料,一纸皇书,女子入了宫。 女子在宫中的生活并不好过,她虽有儿子傍身,但因为娘家势单力薄,又不得皇上宠爱,整日如履薄冰。 女子的兄长与林连泓同时从军,兄长因女子的缘故,职位在林连泓之上,可兄长在军事上并无建树,又是个惯常沉不住气迫切想立功的人。 连败了两仗,皇上大怒,女子便过得越发艰难。 兄长被擒,大势已去,当下军中决定弃之,可林连泓不肯,非要将他救回来。 他也没想过死,当时只是头脑发热。可若真死了,心爱的女子同时失去他们俩,日后的日子当如何? 二百五十七 我跟你回去 杀一个人是非常容易的,可草包死了,一点价值都没有,甚至浪费了提刀的力气, 苗族族长将林连泓二人奉为上宾,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我族无意发动战争,不过是无奈之举,你们两位若想活命,就得解决我族燃眉之急。 兄长迫切求生,一一允诺。 族长所求的是一些会做兵器的匠人及布匹、药材和种子。 这是林连泓第一次与外族做交易。 他是旁观者、受害者,他的生让他成为这个国家的千古罪人。 两人很快被放了出来,但终究怕惹人怀疑,互相捅了一剑,外人看来他们是受了重伤侥幸逃生。 不管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一旦开了头,人就会渐渐习惯这件事,直到变成自己憎恶的那类人,还会觉得曾经崇高的自己多么陌生。 兄长像是找到了建功立业的好法子,他兴奋的同林连泓道:“苗族的人并不想打仗,可他们同时又是骁勇善战的,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有的吃、有的喝,有的住,可偏偏他们国家的资源匮乏,土地贫瘠。连泓,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好机会。” 林连泓想也不想:“一次就够了,你难道真的想担上叛国的罪名?” “无功可立?无功能立?难道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窝囊一辈子?”兄长愤愤然:“不过是损失一些财物,就能换来边疆的安稳,顺道让自己的日子更加好过。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有何不可?” “这种事我做不来,你要去做的话,我也不会认同。”这是林连泓最大的退步。 兄长得意的笑笑:“你不认同我不怪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妨碍你,你也别妨碍我。以后,你可别后悔!” 可偏偏兄长又是一个担不起大事的,搜刮民脂民膏过头,动静闹得太大,最后托人寻林连泓求救。 这一救,林连泓就彻底上不来岸了。 好在兄长的官越做越大,女子在宫里的处境也越发的好了。 这世间,总有人让你能舍弃所谓的尊严,也总有人让你舍不得死,舍不得割断你与她的一丝一毫的联系。 好景不长,没多久,兄长醉酒落马而死。 他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死于树大招风。 有的事,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结束,当林连泓选择在敌营内求生的时候,当他没有阻止那场交易的时候,他身上的血液都变成了黑色,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但他就是得继续兄长继续那些事。 再后来,他代替女子的兄长,成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成了家也有了可爱的女儿。 他自以为能将心爱的女子就此放下,偏偏后宫生变,女子痛失爱子大受打击,最后郁郁寡欢而死。 听到这里,李承谨若不知林连泓口中的心爱的女子是谁,那么他真的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他不信,从小母后就告诉他,舅舅是人人敬仰的战无不败的将军,他深深的崇敬着舅舅,想着长大了以后,也要同舅舅那般,守护边疆。 可在林连泓的故事里,舅舅所有的战绩都是交易而来的。 “你撒谎!” “微臣不敢。”林连泓道。 “不要以为你说几句话朕就能信你,证据呢?” 林连泓掏出一本册子:“这是虎平大将军生前同苗族做交易的账本。” 虎平,乃先皇在世时,赐予李承谨舅舅的封号。 寓意,朕得汝,如虎添翼,愿汝平定边疆,佑我疆土。 多么至高无上的封号,多么可笑可悲的结局。 李承谨翻了几页将册子狠狠摔在地上:“你以为这样,朕就会放过你吗?” 林连泓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臣不敢妄想,只盼着皇上能好好善待晚晴。” 李承谨不是不知道,自记事以来,父皇就不怎么待见他与他的母后,后来,舅舅在立了几次功,父皇偶尔就来母后的寝宫坐坐,再后来,父皇一天中几乎有半天的时间同他母后在一起,李承谨以为,父皇是真心待他母后的,可偏偏,皇家没有亲情,只有利益。 林连泓的事沸沸扬扬,李承谨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将之关进了大牢。 他并没有找林晚晴麻烦,她依旧是京城最尊贵的女人。 林晚晴的表现太过平静,就像是不知道自己的亲爹关进大牢一般。 她比平常还要多吃了半碗米饭,午时小睡了会儿。 侍女们遂放下心来。 她想,是什么时候她的生活就变得如此暗无天日? 她曾拼命的讨好李承怀,证明林连泓的清白,为此,她搭上了自己的自由和一生。 可偏偏,她爹真的叛国了。 心里的痛楚排山倒海,她就像是快要窒息一般,再也无法呼吸这后宫这京城的空气。她压抑的太久,需要一场彻彻底底的大哭才能释放,可她却哭不出来。 若真的能哭出来,每一滴泪都是可笑的。 她最开心的时候大概就是逃出皇宫那一日,宋灼亲自来捉拿她。 他站在逆光处,周身被渡上了一层金光,如初见时那般耀眼。 他走过来,踩碎了一地光,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林晚晴就生出一种感觉,他是专门为我而来的,无论是什么目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快活的要飞起来,即使她的手心紧张的要冒出汗来,她不愿他为难,轻轻道:“我跟你回去。” 宋灼微微诧异,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却只一字:“是。” 二百五十八 可我这人,欠债一向不爱还 她在轿内,宋灼坐在马上。 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 风很轻盈,太阳很轻盈,林晚晴的心情也是轻盈的。 如果路能更长点,时间能更慢点,就好了。 最好就在这一刻静止。 马车动荡间,帘子晃动,她能瞥见与她并行的宋灼的好看的脸。 她幻想着,宋灼这是再约她去游湖的路上,她还是林府少不更事的大小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很快就会成亲,每日她睁开眼都能看到他。 这么一想,心里美妙的嘴角时刻都是弯着的。 她的手轻轻在空中比划,画宋灼的眼,鼻子,嘴巴。 愿你一生安宁,林晚晴在心里轻轻说。 到了宫门,林晚晴下了轿子,她深吸一口气,迎着风,迎着宋灼的眼光,鼓起勇气,终于说上第二句话:“谢谢宋大人。” “不必客气。” 那是,林晚晴,第一回发自内心的笑着走进这偌大的牢笼。 宋灼绝对想不到,这区区几个字的对话,于林晚晴而言,多么珍贵。 她想,有生之年,她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勇气和运气才有了今日和宋灼的相见。 这样,就足够了。 她再也没有执念了。 她轻轻的哼着小调儿,踩上凳子,而后,踢翻了凳子。 林晚晴上吊自杀了,林夫人在家里疯了。 段琴愣愣的发呆了一上午,天也开始下雨了。 终究,这辈子,欠林晚晴的还不清了。 邵旭去了地牢,林连泓佝偻着身子,一夜之间仿佛老了许多。 邵旭嘲讽的笑了笑:“你也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了?”他盘腿坐在牢外,就像和友人闲聊一般:“我被赶出京城时,孤身去了边疆,没多久,老头子的死讯就传来了。我就像你这样,失了魂似的。那时我就在想,我这人哪吃不得亏,别人让我家破人亡,我得让人家族全亡。” 林连泓目光呆滞的看了他一眼:“左相不是我杀的。” “事到如今,林大人还要说谎吗?” 林连泓惨然一笑:“你害了我的晴儿我的夫人。” 邵旭:“要怪就怪他们是你的亲人。” 林连泓:“你过来些,我告诉你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 邵旭凑过耳朵,忽然,林连泓掏出刀,邵旭本能的一躲,他以为林连泓要杀他,可偏偏林连泓将刀送入了自己体内:“你,也别想好过。” 邵旭微微睁大眼睛,这人为了给妻女报仇,为了陷害自己,居然自杀? 林连泓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放声大喊,他的手狠狠的攥住邵旭的胳膊:“救命。” 狱卒进来,便见这场景。 邵旭挣脱不来,便狠狠推了林连泓一把,林连泓往后倒去,刀子一样的眼神瞪着他,瞬间没了气息。 邵旭眉眼微沉,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段琴这头得知林连泓也死了,还是被邵旭那个狗日的害死的,她气的恨不得立马将邵旭杀了。 她曾在小欧记忆里看过一白衣公子同林连泓说话。 在小欧的视角,只看到那人的背影,手中拿的便是她现在身上带着的从季秦淮那里抢来的笛子。 原本她想着林连泓若有事,这白衣公子不可能不救林连泓,到时顺藤摸瓜,或许能知道点什么。 可偏偏,害了林晚晴一家。 程光末几乎日日坐立难安,难以入睡。 如果邵旭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思来想去,他认识的所剩无几的人中除去那些没良心的,能救邵旭的只宋灼了。 他约宋灼私下见面,宋灼赴约了。 “我希望你能救邵旭。” “不救。” 程光末咬牙:“这是你欠他的!” 宋灼:“可我这人,欠债一向不爱还。” 程光末当即跪了下来:“求你,救救他。” 宋灼嗓音懒懒的:“当初你有难时,他并没有帮你。你也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此举又是为了什么?” 这天下没有白救的人,要救,就得拿出诚意,尤其对象还是宋灼的时候。 程光末:“我骗了他!你满意了吧?是我害得他入狱!是我不择手段!” 程光末吼完就泄了气,声音沙哑无力,终于说到重点上:“左相不是林连泓杀的。” 程光末偷偷去看邵遐举尸身时,无意窥见这个真相。 有个人,站在邵遐举尸体前,借由灯光,程光末看得很真切,是付闯,那个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也是公认的与左相政见不和的人。 他提了壶酒,倒了两杯,拿起其中一杯喝起来:“你就这么去了,可悲可叹的是,到死,你的尸身也无法完整。”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玉壶,洒在邵遐举身上:“只要我还在,京城就不会乱,王朝就不会倒!你的灵魂无拘无束的离开吧,你已经尽力了。” 程光末说完,表情悲痛:“阿旭来找我,我很高兴。我故意引导他,是林连泓害死的左相,可他说他知道。我也就将计就计,为我爹报仇,可谁曾想,阿旭居然明目张胆的去杀林连泓?他脑子缺根筋吧?” 宋灼:“你脑子才缺根筋,跑来找我救邵旭。” 程光末急了,语气里是哀求:“就这一回!日后互不相干!” 宋灼:“现在本就是互不相干。” 程光末:“我现在担心的是,皇上让付闯负责彻查此事,若他真的对左相有什么仇什么怨,只怕阿旭会死的更快。” 二百五十九 看到弱鸡就想嘲笑几句,以后我尽量克制一下 宋灼:“若真是那样,付闯还真的挺对我胃口的。” 程光末闻言一噎:“现在怎么办?” 程光末没来由生出一种直觉,即使宋灼与邵旭向来不和,但是宋灼绝对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或者说,他信宋灼,不是坏人。 信宋灼,是有良知的,即使很小很小。 宋灼:“还能怎么办?让他等死啊。” 程光末:或许我的直觉是错的。 话虽这般说,但宋灼最终没有选择袖手旁观。 “事到如今,不管林连泓是怎么死的,结果看来,都是那傻子杀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证明,林连泓他该死。” 程光末被稍稍一点,就通透了:“你的意思是只要证明林连泓真的叛国即可?” 宋灼面无表情:“你好聪明。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立马豁然开朗!” 不说反话会死吗? 程光末硬着头皮问:“可是没证据啊。” 宋灼:“要么制造证据要么制造舆论,三人成虎这个成语听过吧?” 他不是没读过书好不好? 程光末虽心里憋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点头。 宋灼:“慢走,不送。” 程光末急了:“我...我没财力也没人力可以制造舆论。”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宋灼面无表情:“起码你还可以倒夜香啊。” 程光末真的怀疑,宋灼他娘的和邵旭才是亲兄弟。 程光末:“你说话不刺人会死吗?” 宋灼:“抱歉,习惯了,看到弱鸡就想嘲笑几句,以后我尽量克制一下。” 程光末再次忍了:“这次有求于你,我也无以为报,你多刺几句,咱俩之间以后就一笔勾销。” 宋灼:“好的,弱鸡。” 程光末:“多谢。” 宋灼:“不用谢,弱鸡。” 程光末倒是小瞧了宋灼,他平日看着低调,无欲无求的模样,竟在短短半日时间,让流言在京城迅速发酵,一时间,街头巷尾全在议论此事。 外人看来,林连泓他该死,而杀死林连泓的邵旭,是守护边疆守卫安宁的功臣。 宋灼又派自己的人乔装成百姓煽风点火。 没多久,百姓们自发的为邵旭击鼓鸣冤。 李承谨亲自审问的邵旭:“林大人可是被你害的?” 邵旭昔日说的送李承谨一份大礼,不过是知道林连泓曾和先皇后有过一段情,并且念念不忘先皇后。 而先皇后的死多少都有些蹊跷,只要让林连泓以为是李承怀害得先皇后即可,若他倒戈,必能让李承谨如虎添翼。 但同时,邵旭也是为自己做打算。 他既要林连泓帮李承谨,又要在他帮过之后除掉他。 邵旭反问:“若他害死了一国之相,他该不该死呢?” 李承谨:“你可有证据?” 邵旭:“我爹死后身上却有毒蛊,而林连泓与苗族一向交好。” 李承谨:“就凭这点?” 虽先前,苗族经常来犯,但后来,因为林连泓的缘故,苗族行事不再那么张扬。 人人感激林连泓。可这点,被人无限放大后,就成了,林连泓勾结苗族,意图造反。 李承谨知晓所有的真相,事情是由他舅舅引起来的,最后林连泓虽继续交易下去,但也让国家和苗族建立了友好的关系,百姓安宁,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邵旭含恨的双眼迸发咄咄逼人的光:“明知杀父仇人是谁,而不去报仇,实乃不孝。明知他叛国,而不去阻止,实乃不忠。直到现在,微臣都是问心无愧的。” 李承谨气笑了:“你没有证据的将一个战功卓越的将军杀了,你还有理了?” 邵旭微微扬起下巴:“将军可以是他,也可以是我!若皇上信得过,微臣愿意替皇上分忧。”说罢,就是几个响头。 大言不惭的小子。 李承谨心里藏着事,不管林连泓为他为母后牺牲了多少,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就得继续走下去,邵旭还不能死,李承谨需要他。 可邵旭是匹野马,不驯服不可用! 要罚又要赏,恩威并施。 “你可知,今日下午,大理寺都被百姓围起来,为的就是给你伸冤。” 邵旭闻言一愣,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魅力了? 难道是因为他长得英俊? 李承谨毫不客气的实话实说:“你以为你多大脸呢?不过是百姓们知晓林连泓叛国,人心惶惶,而你恰好杀了林连泓罢了。” 邵旭倔强的抿了抿唇:“说出来皇上可能不信,林连泓是自杀的,为的就是嫁祸微臣。” 他本懒得解释,但一听百姓因为这事为他击鼓鸣冤,他心里就有些烦躁。 他想,总有一天,所有人都因为他的战功而对他这般信任,而不是那些杂七杂八杂九的玩意儿。 二百六十 别涨价了,就七十 李承谨的左膀干掉了右臂,他无法再去计较:“他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若朕打你五十大板,你可服气?” 邵旭当即道:“不服!” 李承谨:“那就六十?” 邵旭一咬牙:“不服!” 李承谨目光清凉:“七十。” 他若服气了,就证明自己对林连泓有愧。事实上,邵旭从来都不后悔,他挨这顿板子,只是自己倒霉,凑巧被林连泓陷害罢了。 可再说不服,就真的会被打死。 邵旭心里明镜似的,当即不语。 李承谨也算是有台阶下了:“别涨价了,就七十,打完了,你就回府上好好养着。等身子养好了,再进宫见朕。” 七十大板结结实实打下去,邵旭硬是没吭一声,最后苍白着一张脸被霆云叫人抬了回去。 自邵旭回来,程光末迟迟不敢同邵旭对视,他心虚的太过明显,情绪全摆在脸上,讨好也全在行动里:“阿旭,你...屁股还好吧?” “你替我挨七十大板,就知道好不好了。” 那些被压抑的无法见光的自私都变得微乎其微。 京城,从来不会因为你倒霉可怜而对你怜惜些。 相反,有人能在你可怜的时候让你更加可怜。 他没有余地,没有后路。 程光末豁出去了,可声音还是心虚的不够有底气:“是我骗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你这智商能骗到我?”邵旭不以为然:“你当我比你还傻吗?” “左相的蛊不是林连泓下的。” 邵旭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程光末缩了缩脖子,将邵旭手边的汤碗挪开,生怕他一气之下会砸自己:“是付闯。” 当即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经过一一道来,末了还言:“我无意发现我爹与左相的书信来往,他们早已知晓林连泓叛国,还商量着怎么除掉他,偏偏那时,我爹和你爹都出事了。我左右一联想,必是林连泓想法设法害的,虽然付闯..付闯的行为无法解释...我也顾不上了...这才骗了你...反正,林连泓这样的人也该死。” 付闯为什么对左相的尸体下蛊程光末不感兴趣,毕竟那不是他的父亲。再者,他想着,事后在想法设法将此事告诉邵旭,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毕竟,付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难以对付,但林连泓不一样,那时的他就已经深陷旋涡之中,只要稍微踩一脚,也许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邵旭的眼神幽深泛光:“我从一开始就以为是林连泓所为,你的话对我而言,不会有任何影响。” 不管怎么样,邵旭都不能让傻子觉得自己更傻。 程光末小心翼翼的问:“那阿旭...你不怪我了?” 邵旭道:“屁股疼,我要喝药。” 程光末忙将汤碗递过去,邵旭一把砸在程光末身上,程光末烫的跳起来。 “躲?你还有脸躲!就你这绿豆大的心眼还想玩心计糊弄老子?别人叛不叛国关你什么事!你能阻止得了吗?你什么都无法改变。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林连泓死了,你爹不会活过来,你的家人也不会从流放途中解救出来!该是什么罪名死的,一辈子都是这个烙印!你也别想好过!” 程光末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话可以这么伤人。 他从一个京城纨绔变成一个倒夜香的,没有哭。 他每日有上顿不见下顿,住的屋子也时常漏水,在破棉絮里瑟瑟发抖时也没哭。 可他悲哀的发现,原来这伤人的话全都是真的。 他从来都无力改变什么。 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看不真切,脑子里嗡嗡响,所有的话全是凭着本能说的:“起码,我为我爹报仇了。” 邵旭看着程光末,他在无声的流泪,一时有些诧然。 邵旭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其实,林连泓死了就死了,咱们也算是子承父志,了结父亲们未了结的心愿。” 程光末没说话。 邵旭不耐烦,上辈子算是欠了程光末的:“你现在和我说真相,也为时不晚。” 程光末轻轻眨眼,一滴泪落在地上,他这才惊觉要去擦眼睛,狠狠一抹,眼圈子通红,眼神更加坚毅:“你现在安慰我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看在你挨了七十大板的份上,我也不同你计较,好好养伤!” 不甘的,无力的都将变成无用的,他这辈子不再和邵旭一路人,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邵旭:“你他娘的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光末一抬红红的眼,邵旭生生止住了指责的话:“非常感激你不同我这烂了屁股的人计较。” 程光末微微叹气,收拾好地上的碗片,带上门,出去了。 邵旭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付闯为何在邵遐举死后下蛊毒?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反过来想,这样做对谁最不利? 邵旭这才觉,对林连泓最不利。 这一层一层事实,剥茧抽丝后,真相到底是什么? 二百六十一 姓邵又好看,那就是好人。 就在邵旭想要弄清真相时,付闯死了。 死的很蹊跷,也很莫名其妙,据说下朝后回到府上喝了一碗粥,忽然倒地就没了气息。 可偏偏粥里检查了无毒。大夫说可能是过度劳累。 邵旭去吊唁时,皇上也亲自来了。 待了片刻,说了抚慰的话,这已经是一个臣子的最高荣耀。 撇去性格执拗不说,付闯真的是一个好官。 在他经手的案子中,基本没有错案冤案。 付闯八岁大的女儿付欣一直盯着他看。 邵旭微微一笑:“你盯着我做什么?” 付欣:“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邵旭:“这个我知道。” 付欣眨眨眼睛:“那么,好看的哥哥,能带我去吃糕点吗?我饿了,奶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娘亲不让我一个人乱跑。” “不让你乱跑,你还敢跟着陌生人跑?” 付欣:“我听别人喊你邵大人,你姓邵对吧?” 邵旭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否则我姓付?” 付欣人虽小,表情倒是一本正经:“姓邵又好看,那就是好人。” 付欣轻车熟路的带着邵旭去了厨房,邵旭被牵着反而有些拖后腿,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吵着要吃糕点的孩子。 厨房里有一小盘精致的糕点,付欣拿起一块糕点轻轻吃起来,模样端庄好看,很有教养。然后又拿起另一块糕点给邵旭,郑重其事的嘱咐道:“这个给哥哥吃,哥哥一定要自己吃哦。” 邵旭笑笑:“好。” 付欣的奶娘寻来,小姑娘回头又冲邵旭道:“糕点很好吃的。” 邵旭回去时,看着手上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果真很甜腻,他一贯不爱吃。这时,他发现里面有一个纸条,揉碎糕点拿出纸条,看完面目深沉。 “霆云。” “在。” 邵旭吩咐:“你晚上去付大人家门口的第三棵树上取一个东西。” 霆云:“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邵旭:“取到什么就是什么。” 霆云没多久就回来,手上拿着几封信。 邵旭看完,眼睛红了。 这是老头子的笔迹。 邵旭看完一封,眼眶红了。 “霆云,你会为了大义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霆云:“什么样的大义。” 邵旭:“就是,有你时锦上添花,你没了,你所付出生命的地方也不会有任何缺失,甚至世人都会很快忘记你。” 霆云这才明了:“少爷说的是老爷?” 邵旭:“不止是他。” 霆云:“我不会,因为我怕死。” 邵旭许久才道:“我也不会。” 左相还在时,几乎朝廷中的官员皆知,一向刚正不阿的付大人素来和左相莫名其妙的不对头。 他们甚至因为政见相左而在朝廷公然大吵起来,就像是两个泼妇骂街。 邵旭原本以为老头子的死多少和付闯有关,否则老头子死后他没必要下蛊毒。 看完这些信,邵旭才知,其实付闯和老头子从来就不是敌对关系,他们虽年岁相差很多,但难得的臭味相投,都是能够为了这污浊的朝廷付出所有。 可京城就是龙潭虎穴,一个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邵遐举进牢里之前曾给付闯写过信,若他死了,让付闯利用他的尸体,嫁祸给林连泓。 叛国者,不可留。 所以,查来查去,真相却只是,邵遐举是自杀的。 他可真傻,做了这一切,尸骨无存,谁能记得他呢? 没了他,这个国家也不会就此崩盘,有他,黑暗的地方也不会变白。 邵旭接着往下看,眼睛眯了眯:“朝廷变幻莫测,谁树大却不招风?” 霆云想了想:“右相。” 邵旭道:“付闯早知自己会死,这才留下这一切。” 那个人实在好手段,竟能让朝廷命官悄无声息的死去,甚至没有留下一丁点证据。而今日,邵旭也看到钟山前来,怕是付闯早就有所防范,让他的女儿替他传信。而人们,一贯对孩子没什么疑心。 “今日起,给我盯紧右相府。”邵旭道:“我要出去见一个人。” “是。” 邵旭约见的人是宋灼。 宋灼来时,邵旭很想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却没成功,索性就这般臭脸:“这次的事多谢你相助,我都听程光末说了。” 宋灼眸光淡淡:“要谢你就谢程光末,我想嘲笑人,他愿意让我嘲笑,我这才救得你。” 这人还是这么毒舌。 邵旭:“成!咱们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他拿出几封信:“你看看。” 宋灼:“不爱管闲事,不看。” 邵旭挑眉:“你选择救我时,就已经与这闲事脱不了干系了。” 宋灼:“你想让我帮你?” 若可以,邵旭决计不会求这个曾经陷害过老头子的人。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忍辱负重才能达到目的。 二百六十二 祈祷,心诚则灵 邵旭:“是。” 宋灼:“能让你求我相助的人,那必是位高权重之人。” 邵旭:“是。” 宋灼:“那我更不能看了。” 邵旭想了想:“年前你府上走丢的丫鬟小西...” 宋灼顿住脚步。 邵旭接着道:“我人脉广,必能帮你找到。” 宋灼的唇动了动:“不用。” 那不是他最宝贝的丫鬟吗?怎么这男人娶了妻子就真的收心了?连对别人的感情也收的干干净净? 邵旭紧接着又道:“我知道诗贵妃还活着,就在你府上,你说若叫皇上知晓了如何?” 又是威胁又是讨好,邵旭也算是机关用尽了。 宋灼却根本不吃这套:“你能知晓,皇上也必能知晓,否则你以为诗贵妃为何能活到今日?” 邵旭真的无计可施了。 “是钟山杀的付闯。”他也不绕弯子索性直接开口。 宋灼:“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人,还装傻。 邵旭:“我既没乱吃饭也不会乱说话,黑纸白字都写着。这是老头子和付闯生前的书信往来。” 他将付闯如何嫁祸林连泓的事一一道来,又说:“我不是真的对钟山无可奈何,只是这事牵扯到皇室。” 宋灼本可以选择走,但却听他说完,也就是说他是愿意帮他的。 宋灼很认真的说:“这个时候你只能做一件事。” 邵旭的心陡然提起来,眼里是希翼的闪烁的光:“什么事?” “祈祷,心诚则灵。” ... 季秦淮一看来人是李承谨来,语气嘲讽:“这不是日理万机的皇上师兄么?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李承谨二话不说就扼住了季秦淮的脖子:“我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吗?” 自勾魂笛丢失之后,季秦淮一直不敢说,一来,丢人。二来,他想着是能在师兄发现前找到。 偏偏他又打不过那狐狸,最后没法子,只道自己被一个法术高强的狐妖袭击,这才被夺了笛子。他来回强调“法术高强”四字,还生动形象描述了那日对战的激烈惨状,目的就是告诉季道域,这事儿真不赖自己。 季道域问:“那妖可是姓段?” 季秦淮一噎:“你认识她?” 季道域:“区区小妖,我不放在眼里。” 区区小妖?还区区? 无所遁形之时格外的伤自尊了。 可最后,季道域也没将笛子带回来,反而是那妖人间蒸发了似的。 只余下一个月,若无笛,树将倒,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然后,季道域居然成了真的李承谨,坐上那高高的皇位。 季秦淮心里不是没气,季道域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他利用了所有人。 在说,他一向与季道域不对头,看到他成了皇上,心里当然更不好过。 那时,季道域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用做,师父怪罪下来,我顶着。” 他谁啊他,以为是柱子呢?还顶着? 季秦淮闲不住,每日起来照旧去看看聚魂树,仿佛每天看一看,就不会倒似的。树没以往那么大了,即使它比普通的树还大上好几倍。 看完聚魂树,他会去炼丹。 好不容易炼成几颗,他寻了一只猫喂了下去,结果这猫的个头竟比成了年的狗还要大,逮不住猫!季秦淮想出一个很蠢的法子,就是又给狗喂了一颗实验仙丹,希望狗能够咬死猫。 他甚至没有想过如果狗咬死了猫,他又该拿这狗怎么办?是不是要给马喂仙丹? 结果猫狗沆瀣一气,闹得宫里鸡犬不宁。 李承谨松开手,季秦淮咳了好久。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不老仙丹。人生老病死进入轮回才是正道。” 季秦淮:“不可能的,这是师父给的法子,你也知道,师父他就是不死不老之人。肯定...肯定是我们的炼制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只要我们多试试,也许就能成功了。” 李承谨:“因为师父他从来就不是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初见时的容貌。 季秦淮当然也猜想,或许他是神仙也或者是妖。 可师父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有不老仙丹。 季秦淮咬咬唇:“树又小了。” 李承谨:“我知道。” 季秦淮胸口很堵:“不做点什么我会疯掉的。就这么看着它,一日日变小,多少新鲜的血液和灵魂都救不回来,我害怕...” 李承谨看了眼聚魂树:“它本就不该存在。” 季秦淮忽然想到了什么:“该不是你故意放走那狐妖的吧?你是不是从来就不想让聚魂树长成?”他开始变得敏感,怀疑所有人。 李承谨:“你弄丢了勾魂笛,还想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吗?” 季秦淮被说得哑口无言。 李承谨拿起所有的他炼制的失败的不老仙丹,数了数:“你给猫喂了几颗?” 季秦淮听着皱眉:“猫一颗,狗一颗!都是我自己炼制的!谁动你那堆破烂了?” “也对,要是我的喂下去,绝对不是那种效果。”李承谨道:“但是少了一颗。” 季秦淮:“你这眼神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吃你炼的不明不白的玩意儿吗?我自己会炼啊,一炼一大把,想吃都吃不完。” 就是质量没什么保障罢了。 李承谨道:“有人来过这里。” 季秦淮警惕起来:“谁这么大胆子?这里这么戒备森严,而且我,我每日都过来。” 李承谨看了看所有的实验品:“这些都要销毁掉,一颗不剩。” “你凭什么命令我!”季秦淮烦躁极了,谁让是在自己手上出事的呢:“哎行吧!保证渣渣都不剩。反正你都顶着天了,老子好歹也能帮你踩稳地。” 二百六十三 我要他呢? 钟山近些日卧床不起,概不见客。 连钟旻都被挡在门外。 他私下寻了大夫问父亲的病情,大夫只道:“小人并未亲眼见到右相,只是被吩咐着开了一张药方。” “什么药方?” “右相吩咐不可外说,还请少爷见谅。” 钟旻笑笑,表示谅解:“我也是忧心父亲的病情,既然父亲吩咐了,我便不再问。” 大夫:“多谢公子体恤。” 待大夫走后,钟旻收起所有的表情,钟晟死后,钟山虽没说什么,但比起以前,待自己更冷了,连陌生人都不如。 现如今,就是生病了,也不愿让他知道,生怕会趁机害他吗? 钟旻心里又涩又不甘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但最后都化作了狠心。 又等了几日,钟旻觉得自己可以去“尽孝道”了,下人还是拦着,钟旻便在门口径直道:“父亲,儿子实在担心您的病情,这样下去终究不是法子,就让儿子在你身边照顾你吧?” 他一遍一遍说着,表面孝顺,实际施压。 钟旻眼眶红了:“我父亲为何不出声?莫不是你们这群狗奴才欺上瞒下了什么?” “我无事,你们都离开。”钟山的声音隔着房门透出来:“离落也是。” 钟旻:“可是....” “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你先走吧,为父休养几日后便好。” 钟山声音嘶哑,每说一个个字都像是喉咙里卡着一道浓厚的痰。 钟旻当即:“是。” 钟山住处戒备森严,但绝对不是无缝的蛋。 钟旻身边的小厮同钟山身边伺候的丫鬟搞到一块去了。 小厮随便一问,丫鬟什么都说了,说钟山最近不太对劲,有一回她起夜看到钟山就坐在廊亭内,嘴里念念有词,她害怕极了匆匆离开,只当没看到。 钟山现在绝对有问题,但不知是什么问题。自安安出生后,钟旻的心思就变得越发的难以捉摸,他就是想让每个人都不能好过。尤其是表面越平常,内心就越造作。 因而,他将此事透露给李承谨了,打着担心的名头。 李承谨龙位还没坐稳,现如今,左相死了,右相独大,他肯定需要一些东西来掣肘钟山。 ... 这日,段琴去赴约。 到了那里,才知邵旭竟也约了宋灼。 她没料到,此次见面如此猝不及防。那些复杂的朦胧的情感,就像是太阳下的水,反复烤着、晒着。 也就一刹那,段琴淡定自若恢复如初。 邵旭见她来,起身介绍:“这是小欧,苗族来的,我的朋友。小欧这是宋灼,我之前和你提过的。” 宋灼看向段琴,侧脸线条柔和干净,真是一张欺骗世人的脸:“幸会。” 段琴了然哦了声,状似无意开口:“哦,我想起来了,这就是上回你同我说过的你那个讨人厌的仇人?” 邵旭一愣,倒是没想到小欧竟然如何不懂看场合。不过对象是宋灼,邵旭倒也不觉得多尴尬:“以前是,现在不是。” 段琴干脆明了:“叫我来作甚?” 邵旭一愣,小欧今日是不是葵水来了,脾气这么大? 邵旭将前因后果都说了遍,因看了付闯信的缘故,他们知晓了右相的狼子野心,也知他一心想要长生不老仙丹,当初李承怀想要炼丹也是钟山故意引导的。 后邵旭听了宋灼的建议,悄悄的放出“不老仙丹已炼成”这种谣言,钟山果然坐不住了。 看守炼丹房的是邵旭的好兄弟,他故意放松警惕让钟山的人钻了空子。 邵旭只换了一颗不老仙丹,在其中还加了一味在边疆时得到的毒,又将此仙丹做的更加精致圆润,果不其然,钟山一眼看中并吃下了它。 霆云日夜监视着右相府,他道右相从未出过府也并未见任何人。 现在的问题是,毒死钟山易如反掌,怎么让真相公布于众才是最难的。 邵旭直接明了说了自己的想法:“你们苗族有一种蛊,让人吃了会产生幻觉。我想借此蛊一用。” 段琴笑笑:“要是出了事,岂不是要牵连我族?” 邵旭:“我既然有要求,也必会付出。这次你们想要什么只管说。若出了事,我也绝对会一力承担。” 不过一场交易。 段琴看了眼宋灼:“我要他呢?” 邵旭一愣,小欧不是从来对自己就有情意吗?虽自己从未真正动心过,但也习惯了她的狂热的爱。自她来到京城,不仅对自己冷了下来。现如今,她见宋灼第一眼,就被他迷了心魂? 邵旭看了眼宋灼,宋灼道:“好。” 段琴心里有一团气始终理不顺,在听到宋灼的好字后这团火气烧的更旺:“你可知我的‘要’是什么意思?苗族的儿女敢爱敢恨,我小欧要的男人眼里只能有我,也愿意放下荣华富贵跟我去边疆受苦。这样,你还愿意去吗?” 邵旭低声呵斥:“小欧!” 这种话实在太过大胆。万一宋灼生气了,这场合作不就糊了? 二百六十四 你到底要跟着我做什么? 段琴只看着宋灼,挑眉又问:“愿意吗?” 宋灼抬眼,怔怔的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的眼睛看着另一个人,他微微一笑:“愿意。”是那种心甘情愿的孤注一掷的愿意。 “可我不愿意!”段琴收回眼光,话语毫不留情:“素来听闻宋大人与西宁郡主郎才女貌。我本羡慕,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面对小欧的冷嘲热讽,惯常毒舌的宋灼却保持沉默。 邵旭:什么鬼?宋灼这是被小欧戏弄了?宋灼却欣然忍受了? 小欧偏头对邵旭道:“蛊可以给你,待我写信给我爹,再告诉你我们要什么。不过我得告诉你,我们苗族并不想介入你们京城的是是非非,因而给你们的只是一个残蛊,在人体内只能存活一个月。这一月间被下蛊者会产生幻觉,但一个月之后,他的症状会消失,人也会恢复如初。” 邵旭:“时间上看够了。” 段琴起身:“这事结束后,我们之间将账算清楚,我这里不做善事也从不赊账。” 邵旭微微皱眉:“你怎么学你父亲,那般算计?” 段琴:“你不也学你父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邵旭:“我才没有!” 段琴:“怎么没有?出发点虽不同,但结果还是一样的,你爹为了江山社稷,你为了你爹。都在想法设法除掉那些危害朝廷之人。” 邵旭无言以为。 是啊,不知不觉中竟真的成了老头子那样的人,那样他从来否嗤之以鼻的烂好人。 宋灼看着眼前二人斗嘴,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去。就像个旁观者,甚至连旁观者都算不上,他微微出神,心里生出一种落寞的感觉。 段琴道:“既然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邵旭:“你今日吃了什么?这般冲!” 段琴:“什么都没吃,也照样冲啊!” 宋灼同样起身:“我也走了。” 看着这一大桌子菜,一筷子也没动,邵旭结了账,同掌柜的说道:“你们的菜很好吃,只是我的朋友们都没什么胃口,有劳掌柜的将这些都打包送给外面的乞丐们。” 宋灼与段琴一前一后出来了,他看向段琴:“你往哪边走?” 段琴:“总之和你不是一个方向。” 段琴迈步就走,宋灼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段琴回头,看着宋灼:“你为什么跟着我?” 宋灼:“我恰好也是这个方向。” “胡说!宋府明明是在相反...”段琴止住。 宋灼笑笑:“我现在不回府。” 他离她不近也不远。她走他就走,她停他也停。 她买糖葫芦时,他马上替她付了钱。 卖糖葫芦的小贩看着一锭银子陷入愁思:“这位爷,小的实在找不开。” 宋灼:“那就不用找了。” 段琴白了眼:“是啊,宋大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宋灼立马道:“这些能买多少根糖葫芦?” “小的就是全卖了也不够。” 宋灼:“那就全买了。” “谢谢爷。”小贩感恩戴德,连插糖葫芦的竹竿子也一并送给宋灼了。 宋灼拿着,有些局促,却还是佯装镇定:“你还想吃什么?” “我要吃包子,你是不是就要把笼屉也买下来送我?” 宋灼考虑了会儿:“如果你想要,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就两只手,恐怕拿不过来。” 她不过玩笑,他却是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段琴微微眯眼:“我与大人不过一面之缘。还是说,只今日一面,大人就对我一见钟情?” 宋灼别扭的别过脸:“姑娘自幼在边疆长大,我是想着姑娘可能没吃过京城的东西,这才想着尽尽地主之谊。” 段琴:“宋大人可真是好人。不过我还是想劝大人一句,既然已娶妻,就好好的待西宁郡主,老是这么博爱,你的妻子心里会不好受的。” 宋灼轻轻一笑:“我自是会好好的待我的妻子。” 段琴扭头就走,他还是跟着。只不过手上的糖葫芦全给了街上的孩子们,似乎在腾出手来,帮她拿别的东西。 段琴恼火了:“我现在要去青楼,大人难道还与我同路?” 宋灼:“同。” 段琴:“你到底要跟着我做什么?” 宋灼:“京城又不是你家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段琴看着宋灼,忽然就笑了:“大人说得对,我正愁着逛窑子没钱给。这不,现成的有一个冤大头么。” 姑娘们一看到仪表堂堂的宋灼恨不得将他吃干抹净,看段琴的眼光倒是再说“一个女子,居然来青楼?” 段琴扯了扯嘴角,腰杆子一挺:“给我找几个面相好的,银子不是问题。” 宋灼配合的拿出一锭银子晃了晃,颇有些财大气粗的感觉。 很快他们就被安排在上好包间里,段琴斟了一杯酒递给宋灼:“花了这么多银子,多少还是喝点。” 宋灼接过酒干脆的一饮而尽,以往他从不碰酒,除非是逼不得已的时候。 二百六十五 恐怕是你觉得京城太无趣,想作点幺蛾子吧? 段琴看着有些哑然:“我还是努力的陪你聊个天吧,毕竟花了你这么多银子。” 宋灼:“好。” 段琴道:“宋大人先说吧。” 宋灼看着她:“好。” 然后就无话了,只是看她,有什么好看的。 你倒是先开口啊。 段琴:“宋大人没什么想同我聊的吗?” 宋灼:“你同邵旭关系很好?” 段琴:“是啊,认识很久了,他人不坏。” 宋灼恩了声,又问:“对你而言,什么样的才是坏人?” 段琴:“弱者,在我眼里,不管多坏,我都不觉得坏。而那种诡计多端的猜不透的才是真正的坏。” 宋灼哦了声,便不再开口。 段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怎么姑娘们还不来?” 宋灼:“我给银子时嘱咐过,让他们别打扰我们。” 逛青楼只为和她单纯的聊天? 段琴气急:“有钱的是大爷,你怎么做都有理。我就不奉陪了。” 宋灼的眼里闪现一丝焦急:“你要去哪?” 段琴:“你这话可真奇怪,我当然去我要去的地方。” 宋灼:“我陪你去。” 段琴:“不必。” 宋灼似乎无话可说了,轻轻问:“你要不要吃京城里的桂花糕,不腻。” 段琴:“我不爱吃桂花糕。” 宋灼:“那芝麻糕呢?绿豆糕,还有红豆糕?” 段琴很烦躁:“什么糕点都不爱吃,宋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宋灼:“你走也行,把账结了。” 段琴:“你进来前不是付过银子了吗?” 宋灼:“那是小费,包间的钱另算。而我,身上已经没钱了。” 段琴咬牙切齿:“那你瞎大方什么?” 宋灼:“大方才显得有面子。” 你丫的以前发那丁点工钱还克扣我的?现在知道大方了?打肿脸充胖子! 宋灼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现在怎么办?如果闹大了,让别人知道我一个当官的没钱还逛窑子,只怕会被弹劾。” 段琴:“你被弹劾又不是我被弹劾!” 宋灼觉得很有道理:“也对!那...就等着被弹劾吧,大不了就不做官了。” 话说的轻飘飘,就像是说和别人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段琴气的拍了下桌子出了门,没一会儿顺了一个钱袋回来:“咱们得赶紧走,要被发现了,你就真的做不了官了。” “我的钱袋呢?”身后一公子惊呼一声,段琴拉起宋灼就跑。 两人跑的气喘吁吁,幸而后面没人追来,段琴看向宋灼时,他正对着自己笑。就如以往时,他曾无数次这般对她笑过。 “有什么好笑的?” 宋灼气息微微不匀:“你跑起来的姿势很好笑。” 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在大街上像个疯子一样跑吗?我会飞的,你知道吗? 让段琴真正无法释怀的不是宋灼亲自将林晚晴带了回来,而是他真的就这么放开她的手,那些曾经的经历和快乐都变得很可笑。 有时候段琴想,是不是自己轻易答应宋灼在一起,才会让宋灼无法去珍惜这段人妖恋? 想起两人的从前,段琴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就此别过吧。”她转身又道:“还是给你一个忠告吧,你既然已经成家立业,就莫要掺和邵旭的事了。” 宋灼收起笑:“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掺和,而不是钟山真的得罪我了呢?” 钟山和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得罪你大爷吧。 恐怕是你觉得京城太无趣,想作点幺蛾子吧? 段琴:“随你。” 宋灼没在说挽留的话:“你既然已经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莫要留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 “我去哪,还轮不到宋大人给我做主吧?” 宋灼:“你给我一个忠告,我回你一个建议,礼尚往来。” 段琴假笑了下:“多谢。” 人妖殊途,殊途不同归。 段琴默默念了两遍,这次没在回头。 宋灼站在原地,许久。 这条路走得艰难,处处都是阴谋诡计。 可也就是在这最难的路上,遇到一只小妖。 她似乎从不知恨为何物,恶为何物。 有她,这世间就仿佛还有善还有爱。 回府时,项林恭敬道:“大人回来了。” “恩。” “大人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自小西走后,大人就没怎么笑过了。 “这么明显?”宋灼轻笑,笑容里还带着余温。 项林:“是的。” 宋灼没继续这个话题:“今日,他可还好?” 项林压低声音:“今日他一步也未曾踏出房门。” 以往还会出来走走。 宋灼颦眉:“知道了。” 二百六十六 那我们将交易改成,我亲你一下,你给我蛊 这日,李承谨亲自前来看钟山,钟山由人搀扶着出来,咳了几声:“老臣...” 李承谨托住他的双手:“右相既然身体不适,就莫要在意这些虚礼。” 钟山道:“多谢皇上厚爱。” 两人就坐后,李承谨问:“朕今日特意将御医带来给钟相看病。” 钟山不动声色:“不过小病,就不麻烦宫里的御医了。” 李承谨:“钟相为国鞠躬尽瘁,现如今病魔缠身,朕不可能视而不见。况且,御医就在门外,钟相还是瞧瞧为妙。” 钟山没理由再推脱:“那老臣谢过皇上。” 御医进来为钟山把完脉:“钟相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平日一定要注意修养。”说罢提笔写了一个药方。 李承谨:“需要什么上好的药材就同朕说。” 御医:“是。” 钟山:“谢过皇上。” 李承谨乘上龙辇,御医走近,压低声音:“师兄猜的没错,那颗不老仙丹真的被钟相吃了,只不过...” 李承谨:“说。” 季秦淮:“钟相体内还带着一种慢性毒,不知是何时何地中的。这种毒一般大夫轻易查不出,看情况,钟相也不知自己中了毒。此毒快则一年,慢则三年就会要了他的命。” 李承谨沉思片刻:“不用解毒,就这样。” 钟山对他有恩他一直记着,但是动别的心思就是不行,尤其是不老仙丹。 他没有多少时间去慢慢的解决这些事,只能简单残忍的选择杀还是不杀。 仙丹未成品有致幻的效果,他开始派暗卫盯着朝中各个大臣。 而这段时间内,钟相请病在家,概不见客,实在蹊跷。 钟旻私报,钟相时常夜里起床,嘴里还说胡话。他实在担心,希望李承谨能派御医过来给钟山瞧瞧。 他说的和暗卫来报的一模一样。 这种幻觉也不过维持几日,待过些时候,药效没了,就查不出来了,因而今日,他特意带季秦淮来验证此事,果不其然,真的被他吃了。 最让李承谨耿耿于怀的是钟山梦游说的胡话。 他在梦游中呈现的是一种不安的状态,似乎在害怕谁,有一回居然还喊了“李煜衡”三字。 李煜衡,乃先皇。 他居然敢直呼先皇名讳,甚至一会儿疯笑一会儿哭泣,实在令人费解。 ... 小欧来寻邵旭时,邵旭伸手:“蛊呢?” 小欧翘了翘嘴巴,撒娇的语气:“你今天好冷淡哦,都不牵人家的手手?” 邵旭眉头一皱,一巴掌拍开她的手:“你....可知前几日你对宋大人说过什么?” 小欧忽闪着大眼睛,其实她也不理解自己前几日的反常:“知道啊,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我心里只有你,你是知道的。” 说罢就要上来挽邵旭的手,邵旭巧妙躲开,虽小欧恢复了正常,对他还是有着炽热的难以招架的热情,可邵旭觉得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小欧比较惹人喜欢些。 或许是和冷冰冰的小欧相处过,他现如今对着腻腻的小欧倒也做不起戏来。 邵旭道:“你说一遍:这事结束后,我们之间将账算清楚,我这里不做善事也从不赊账。” 小欧声音黏黏糯糯,尤其是面对喜欢的人时,变得愈加的能滴出水来:“这事结束后,我们之间将账算清楚,人家这里不做善事也从不赊账哦。” 她说的“人家”和加了的“哦”,将话语中原本的无情都变成了情人间的打趣。 邵旭声音生冷:“认真点,重说。” 小欧撇撇嘴:“这事结束后,我们之间将账算清楚,我这里不做善事也从不赊账,行了吧?” 不是那种感觉。 邵旭微微有些失望,懒得在周旋:“蛊给我!” 小欧见邵旭今日如此排斥自己,小女子性子也使出来了,双手一叉腰:“到底是蛊重要还是我重要?” 邵旭情话信口拈来:“当然是你重要,只是现在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做成后才能与你双宿双飞。” 小欧被哄得眉开眼笑,声音娇软:“那你亲我下,我就给你。”嘟着嘴,凑过去。 邵旭将手隔着两人之间:“那我们将交易改成,我亲你一下,你给我蛊。” 这多划不来啊,亲一下,黄金千两就没了。 小欧忙从怀里掏出瓶子:“不亲了不亲了,我爹会打死我的,给你。” 这姑娘关键时刻贼精贼精的。 林连泓死了,那边的证据断了。 段琴本想走,可邵旭临时又叫她,她这才赴约,看到了宋灼,虽心里始终冷着,但忽然畅快很多,却始终还是夹杂着苦涩茫然。 她不知坚守京城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一个真相,还是为了一个人? 她将这些天伪装成小欧时的记忆全塞进小欧脑子里,无缝衔接后,自己便悄咪咪的离开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 起先,钟山梦游了两夜也就能安稳的睡觉了。 可近些日,失眠的症状卷土重来,并且越来越严重。 他的梦里不仅有先皇后吴瑶,还有王氏王荷和李煜衡。 那些旧人旧事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要他偿命才肯罢休。 不管醒着还是睡着,噩梦都无法摆脱。 钟相住处走水了,好在下人及时发现扑灭了。 钟旻忙赶过去,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钟山。 他不可置信,这居然是自己的父亲,那个不言苟笑一身正气的钟相?眼前这人分明是个瘦弱的不堪一击的老人。 二百六十七 生在帝王家,钟情也绝情。 他蹲下身,轻轻唤道:“父亲。” 钟山没看他,嘴里念念有词:“王荷,我要烧死你,烧死你!” 王荷,乃李承怀生母之名。 钟旻暗暗的勾了勾唇角,起身走到一边,不动声色吩咐手下人:“你进宫一趟请御医过来,就说钟相病的很严重,让他来瞧瞧,最好...将事情闹大,大到皇上也会知道。” 御医很快前来,一起来的还有李承谨。 钟旻看到李承谨:“参见皇上。” “免礼,钟相怎么样了?” 钟旻抿抿唇,有些担忧的神色:“家父精神很不好,皇上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李承谨进了内室,钟山已经躺下,眼睛木然,听到有人来,偏过头看,这一看瞪大了眼:“李煜衡,是你吗?” 李承谨是所有皇子中长得最像先皇的人。 “是我。” “你来接我了?” “恩。” 钟山露出一抹笑:“你上来干什么?我让王荷下去陪你了。” 钟山自幼就是李煜衡的伴读,两人关系情同手足。 李煜衡从头到尾只深爱过一个人,那就是李承怀的生母王荷。 可宫里就是龙潭虎穴,他的宠爱不过是一把加速死亡的利刃。 于是,他刻意冷落王荷,对她凄惨的处境视而不见。 连带着,李承怀也处处受人欺负。 而那时,虎平大将军又立战功,李煜衡开始同先皇后同进同出,恩爱不移。 他从来的太子人选只有李承怀,他本不想那么早步步为营,可那时的李煜衡,早就病魔缠身,他得在死前为李承怀扫清所有障碍。 李承德只是一把被迫成为的刀,他被推着上前,可他是个看透一切的,不愿参与皇族夺嫡,借故调戏臣子之妻,后被撤了太子之位,当了一个闲散王爷,在政绩上虽无建树,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李承玉以为自己的时机来了,拼命表现自己的聪明才干,只希望能被李煜衡青睐。后才明白,他从来都不是李煜衡的心目人选,一时气急铤而走险,举兵进宫,李承怀虽带人镇压,但终究寡不敌众,这都是李煜衡的一个计谋。 他故意逼反李承玉,又故意暗暗相助李承怀,致使李承怀护驾有功,名声大噪。 而李煜衡表面一向看中的李承谨,却被他亲自谋害,遭遇贼子,跌下悬崖下落不明。 钟山悄悄的救下了李承谨,是因为他爱上了吴瑶的笑。她的笑如蜻蜓点水,浮光掠影,撩拨人心。 那个可悲的可叹的女子,被捧着从贵人之位走到贵妃之位,后终于坐上皇后之位,成为母仪天下的女人。 可有什么用?李煜衡根本不爱她。 捧意味着杀。 自李承谨失踪,吴瑶便郁郁寡欢。 那种明媚的笑极少出现,出现时也不过极浅的弯一下,那种面对场合不得不笑的时候。 后,李煜衡快撑不住的时候和身边亲信的公公秘密下旨:“让皇后来陪朕。” 一碗毒粥,美人从此香消玉殒。在外人看来,吴皇后不过是因为先失爱子又失去皇上受了双重打击,这才跟了去了。 只有李煜衡明白自己的心思,就算李承谨死了,吴瑶没有任何威胁,但她也必须将位置腾出来给王荷,她活着就是一种威胁。 这是他欠王荷的。 可他从没想过,欠吴瑶的又该如何偿还? 或者说,他从来不觉得,欠吴瑶,是一种欠。 生在帝王家,钟情也绝情。 王荷是个性格懦弱的温婉女子,即使成了太后,耳朵惯常也是软的,素来没什么主见,也不够心狠,典型的被人保护的太好的人。 钟山看到她,就想到曾有一个女子,她笑靥如花,端庄大方,如果她还活着,必定仪态从容,将是这个江山最受人爱戴的太后。 一方面,他告诉自己,王荷是李煜衡心爱的女子,他答应过李煜衡,要护着他们母子。 另一方面,他开始越来越多的想起吴瑶,那种崩溃的压抑的心情达到临界值,当反应过来时,他竟真的杀了王荷。 也许从这一刻起,钟山开始变得不同。 既然皇上李煜衡能做得,李承怀能做得,自己为何做不得? 他不仅要当皇上,还要长长久久的存活于世间。 表面上看是李承怀要炼长生不老仙丹,但实际,是钟山故意引导他的。 因为想着长生,他对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多大的感情,死了就死了。 他不需要后继有人。 后来,李承谨回来了。 说实话,他犹豫了。 李承谨的长相继承了先皇的阳刚,偏偏一双眼睛像极了吴瑶。 钟山不想杀他,若李承谨能乖乖听话,他不介意坐在皇位上的不是自己。 可李承谨坐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不再炼制不老仙丹,钟山急得心如蚂蚁在啃噬。 加之李承谨暗暗再查当年的事,若真被查到什么,只怕后患无穷。 思来想去,李承谨不能再留了。可真到动手时,又狠不下心来。 这时炼丹房里他安插的线人回报:仙丹其实已经炼成。 钟山毫不犹豫的吃了仙丹,朦朦胧胧间他看到了王荷,那个生性懦弱的女子,瞋目裂眦,声音尖锐的让那个自己偿命。他还听到了李煜衡逼问自己,为何害死他心爱的女人,明明他发誓这辈子都将替自己护着王荷母子。 李煜衡一步一步走过来:“钟山,你害得我好苦啊。”他的嘴里汩汩流着鲜血:“你太狠了,居然向我下毒?我明明当你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啊。阿荷下来陪我了,你也下来吧。” 钟山开始辗转难测日夜不能寐。 他要烧死他们,全都烧死,世界就安静了。 当邵遐举这个死对头死后,钟山松了一口气,偏偏,付闯暗地里开始调查先皇之死之事。 钟山便不动声色的斩草除根,却迟迟没找到付闯留下来的关于他的证据。 他去吊唁时,带着的小厮会武功,四下秘密寻找却也没寻到。 他心里始终有块石头不得落地。 这也是他这么快想要吞下仙丹的缘由之一。 二百六十八 我哪配当你的三哥啊 李承谨怔怔走向偏宫,那里关着李承怀,他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李承怀看过来,眼里都是光,专注又痴迷:“三哥。” 李承谨问的直接,眼神幽深阴郁:“右相曾说,你害死了我的母后,是真的吗?” 李承怀笑意渐渐淡了下去:“钟山他在搬弄是非,此人不可留。” 李承谨反问:“真相是什么?” 李承怀看了眼李承谨手上的剑,他知道只要说的不好,此剑就会插入自己的身体,他也只是犹豫片刻:“先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李承谨:“为了父皇吗?” 李承怀微微一愣:“你...你都知道了。” 李承谨勾唇自我嘲笑:“你说同样是儿子,为何父皇能为了你布局筹谋,而非要对我和我的母后赶尽杀绝呢?” 李承怀:“我...” 他无法回答。曾经当他知道他最喜欢的三哥是因为自己而死的时候,他也很想亲口问问父皇,为什么父皇明明平日最讨厌的是他,最喜欢的是三哥,而最后却杀了三哥扶了自己呢? 因为他的生母,王荷,李煜衡爱王荷,不爱吴瑶。 这个理由,将李承怀一腔愤怒燃烧成灰。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什么。 李承谨声音嘶哑,眼神透着一股狠,眼睛里隐隐有泪:“我真的很想亲口问问父皇,这是为什么!!!我的母后,她天性善良,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她一直告诉我,父皇很爱我很在乎我,让我好好读书,莫要辜负父皇的期待。可笑的是,读再多的书都没有,因为父皇从来都觉得我们母子俩该死,他享受的是他自以为是的爱情。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这个父亲有多失败!李承德名声臭了,这辈子也抬不起头了。李承玉被他逼得造反,尸骨无存。至于我,更可悲,母后没了,这一生都将这么过去。” 他的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恨意:“他守护的你啊,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偏宫,永生永世都是阶下囚!生不得,死不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李承谨说罢一剑插进李承怀的胸口。 李承怀苍白着张脸,没有躲开,喃喃道:“三哥...我...” 受了这一剑,他的心有些涩然,又有些释然。 “我哪配当你的三哥啊?你是先皇的爱子,和我这个弃子不是一路人。”他刺的不深,拔出剑,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 段琴给钟山下的不是幻蛊,而是自己钻入钟山的意识里,勾出他最恐惧的一面。她看光了那些前尘往事。 万万没想到的是,段琴在钟山的意识里也见到了拿着勾魂笛的白衣公子。 此男子,不知长相,却和林连泓与钟山同时有牵扯。 而钟山和林连泓,两人有着致命的相同点。 林连泓叛国;钟山毒死先皇,杀害王氏。 他们都爱上了吴瑶,那个落落大方却一生悲凉的女子。 到底,白衣公子是何许人也,他与蛇族又有什么关系?莫非他就是季秦淮口中所谓的师父? 不过细细一想,此男子身量高挑,气质上佳,倒是有三分熟悉,一时想不起像谁。 啊!!!狐狸脑子不够用了! 京城的是是非非理不顺,但归于一个出口,只要她守好勾魂笛,那些阴谋诡计大概也许不会发生吧。 师父送她的沧海珠微微发亮,此珠只一个功能,当它发亮时,说明苍术离她很近,而且越亮越近。 这么看来,苍术也来到了凡间? 她高兴坏了,如果苍术在,肯定能阻止这一切,她就不能绞尽脑汁反而搞砸了。 她欣喜的跟着沧海珠的指示,最后却来到了皇宫,吴皇后生前住的宫殿。 苍术静静站在宫殿前,没有进去,也没有回头,头顶是满天的星光:“你来了。” “师父,你怎么在这?”段琴问。 苍术淡淡道:“闻到这里气息不对,所以来看看。” 段琴忙道:“气息不对的是西北方向,臭道士住的地方,那里有一棵聚魂树,已经吸收了很多人的灵魂,师父,你快随我去看看。” 二人站在聚魂树前,树小了很多,不过几人合抱就能围住,树上漂浮的亡灵也少了很多。 聚魂树想要生出藤蔓勾住夜访者,可动作迟缓,轻轻一踩,藤蔓便不再动了,这一切都在昭示此树在慢慢的消亡。 段琴想要一洗前辱:“师父,干掉它!!” 苍术双手背后,只道:“此树若毁,亡灵被解,祸乱人间,只怕生灵涂炭。” “那怎么办?”亡灵被关了这么久,早就变成了恶灵。 段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先前季秦淮那个臭道士一支勾魂笛便能操纵整个蛇群,我还担心蛇族出了什么事呢?” 苍术:“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来的,我竟不知有人盗了我的笛子做这种为非作歹的事。” 二百六十九 她永远...也归不了位 笛子是师父的?这就好办了。 物归原主,也总比放在她身上强。 她从怀里掏笛子的时候,装着解忧的玉葫芦忽然炽热,烫了她的手。 这丫的,显灵了还是怎么回事? 她脑子里忽然想起李承谨的话:记住,笛子谁也不要给,即使是最亲近的人。护它三个月,三个月之后,随你处置,扔了也行。 现在还差半个月才到三个月,虽然李承谨着实可恶,但作为青丘的大好青年,不守诺言实在不像话。 她收回手:“师父也不必沮丧,季秦淮虽是个半吊子的道士,但他背后的师父绝非常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师父逃脱不了干系。当务之急,是如何将他师父引蛇出洞。” 她安慰苍术:你丢了笛子不是你无能,而是有人太厉害,所以不要自尊心受挫。 “言之有理,我被你安慰到了。”苍术:“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段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然,内丹机缘巧合跑到宋灼体内这事她半个字也没提,一来丢脸,二来按照苍术这护犊子的性格,只怕立马会去掏了宋灼的内丹还给她,她潜意识里,还是想护着那个该死的男人。 苍术微微一笑:“原想着你性子简单冲动,会在人间给我惹不少麻烦,竟不想你倒是成长不少。遇事不急不躁,还会分析,孺子可教。” “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弟子?”段琴虽笑,笑容里却难得带着一抹落寞,会分析的是宋灼,而不是她。 苍术问:“你怀里是什么?” 段琴掏出葫芦:“是解忧,不知师父认不认识?她也是一个蛇妖。” 苍术摇头:“不认识。你居然以心头血养着这妖的三魂?”眉眼间全是不满。 段琴自知理亏:“我原本想着她若是能开口说话,那我就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苍术伸出手:“给我。” 段琴正要递过去,解忧似乎很不安,那一团魂正拼命的撞着狐狸内壁。 许是解忧已经习惯了自己,现在陡然去一个陌生人那里,就害怕。 相处了这么久,也有些感情。 段琴道:“师父放心,她现在三魂凝聚,已经不需要喂心头血了,假以时日,便可在世。也就不麻烦师父出手了。” 苍术收回手道:“也好。” 虽和苍术相聚,是件开心的事,但段琴总觉得哪里不对。 依照苍术的法术,不可能不知道聚魂树的所在地,他反而去了先皇后的住处。 看着眼前的苍术衣袂飘飘,她忽然想起林连泓和钟山记忆里的白衣公子。 有几分相像。 苍术既然是勾魂笛的主人,即使笛子被李承谨封印过,但李承谨终究是个凡人,怎么能比得过苍术的法术,而苍术面对她拿出的葫芦,反而没说什么。 当他问出‘你怀里是什么’的时候就知道笛子在她身上。 他在等自己,亲手将笛子交给他。 什么时候,苍术也开始对她玩心计了?还是说自己想多了,因为自己没主动给,苍术也没好意思开口要? 段琴不动声色:“师父方才在吴皇后的宫殿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苍术倒也直接:“吴皇后是九重天的瑶池仙子,她下凡来历情劫。” 段琴惊讶:“师父居然认识九重天的仙子?” 青丘与九重天一贯不交好,断绝往来已有上万年了。 “曾见过一面,记住了她的气味。”苍术声音淡淡,就像是说一件平常的事,但段琴是知晓苍术寡淡的性子,怎么可能去主动记得女子的气息?唯一的解释是仙子与苍术有一腿。 段琴原本想着自己可能孩子的孩子都有孩子了,苍术还是一个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苍术不是不想生小蛇,而是想和仙子生条仙蛇,抱负远大啊,真不愧是她的师父。 段琴:“那瑶池仙子何时归位?” 归位了,或许还是有机会去九重天求亲。 苍术:“她永远...也归不了位。” 段琴:“为何?” 苍术:“触犯了天条,罚永坠轮回历情劫之苦。” 到底犯了什么错,竟受如此重的责罚? 段琴还想再问时,苍术止了这个话题:“京城非久留之地,你速速回青丘。待我解决了此事,再同你团聚。” “别啊,师父在,我还怕什么,兴许我还能帮上师父什么呢?” “你只会越帮越忙。” “不试试,怎么知道?” 苍术看着她,秀美的脸庞,这才问了早就想问的问题:“你爱上哪个男子了?何时带给师父瞧瞧。” 段琴漫不经心的模样,含着懒懒的无所谓的笑:“就一凡人,原本觉得他不错就欣赏上了,可没多久,我就觉得没意思了。” 他的徒弟会说谎了。 苍术没继续问下去:“也好,莫要步你娘的后尘。” 二百七十章 你像你娘,短命 段琴莫名的有些心虚。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了。 傍晚时,陪着苍术在集市上逛了逛,人间自是比青丘和佘山热闹的多。 苍术有些感触:“我有几千年没来过人间了,变化真大。”他记得没错的话,以前这边有一个青楼,右边还有一个卖包子的商铺。 曾经有个人很喜欢吃这里的包子,还说最大的梦想是嫁给卖包子的。 段琴惊讶:“师父居然来过人间?我还以为师父从出生开始只在佘山修行,哪里都不去呢?” 苍术语气平平:“只是这些年,不爱走动了。” 苍术年岁虽比段琴大些,但还正值大好年龄,却过上了老年妖的生活,每日不是打坐就是修行。 吃过饭,二人回到客栈休息。 段琴拿出勾魂笛,心里有些犹豫,凭什么要守李承谨的诺言?只怕现在寒了师父的心。 可有时候,就在犹豫一瞬间,就失去了说某些话的最佳时期。 现在,到底要不要将笛子还给苍术? 笛子给苍术,他也许有办法销毁聚魂树? 可不知道为什么,段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许去!”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段琴吓了一跳,四下看看,没人呐。 她掏出葫芦,果真是解忧发出的声音,解忧说:“段琴,你现在就得离开这里。” “你居然能说话了?”段琴想,不枉费我给你喂了这么多心头血。 解忧有些不耐烦:“我本来就会说话,这有什么稀奇的。” “那我为什么要走?我师父还在这里呢。”段琴说。 解忧一提及此事,嘴巴就像是被人下了咒似的,她咿咿吖吖发了几个音节,开不了口,最后只得放弃:“总之,你现在就走,一个人走。” 解忧既然能说话,想必没多久就能化出人形,若再拿出点心头血助她,也许今日就能看到她。 段琴说干就干:“等着。” 她右手刺进胸口,掏出心头血,滴到葫芦里,不一会儿,解忧真的幻化成人形了,虽然妖力全无只堪堪一个外形,但勤加修炼,他日必会恢复如初。 解忧动了动身子,看着段琴,发自内心真挚的笑了。 段琴也有种,我的娃终于出生了的感觉。 忽然,解忧的笑卡在空中,整个人像是被冰包裹住,咔的一声碎了一地。 风一吹,什么都没留下。 段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会...” 她养了解忧这么久,天晴了还拿出来晒晒太阳,有时怕她寂寞了还同她说说话,即使从头到尾,都是段琴自言自语,可她已经将解忧当做好姐妹了。 现如今,解忧莫名其妙的因为她而真正的死了,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她瘫坐在地,握了握拳,脑子一片空白。 不可能是因为她的心头血而死的,到底是因为什么? 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养着这只小蛇妖,除了宋灼,还有师父苍术。 难道是苍术? 他下了反噬术,术法会在解忧化成人形时自动生效? 她颤了颤唇,声音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拿出勾魂笛,使出浑身术法想要销毁它,什么法子都用了,可笛子仍旧完好无损。 苍术不知何时就站在她的身后:“段琴,勾魂笛给我!” 段琴吸了吸鼻子,握紧了笛子:“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解忧?” 苍术:“她是叛徒,就不应该存活于世!” 段琴看向苍术:“无论解忧曾经是否做过什么错事,我现在决定护着她,她就是我的人,连你也不可以动!你...凭什么...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杀了她呢?” 苍术面无表情:“这世间最无用的就是泛滥的同情之心,你的同情心太重,以后必会栽跟头!” 段琴双眼赤红:“我栽跟头是我的事!我死了也是我活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 苍术沉默的看着她:“你像你娘,短命。” 这句话令段琴心口一颤,她极力的忍耐着那些要奔腾而出的情绪。 “笛子我不能给你!”段琴道:“我现在无法相信师父,待聚魂树倒了之后,笛子我再物归原主。” 苍术捻了一个术,笛子自动回到他手上:“聚魂树不能倒。” 段琴难以置信此话是从师父的嘴里说出来的:“师父,你要做什么!” 苍术冷冷的看向段琴,目光深沉难测:“做我穷尽一生都要做的事!” 难怪解忧让她离开,也难怪解忧始终不能向她说出真相,原来苍术早就给解忧下了禁言术。 段琴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她拼命的想睁开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意识渐渐消散。 苍术站在聚魂树前,背影萧条,往事历历在目。 万年前,九重天与佘山青丘的关系已然恶化,那时的苍术年轻气盛,来凡间历练没多久就遇到了瑶池。 瑶池仙子敢爱敢恨,一见苍术,眼珠子就直了,便放下豪言:“你这小白脸长得比别人还要白,你要不要和我谈谈情说说爱啊?好了,我看到你的眼神再说可以。” 苍术懒得理她,她也不气,巴巴的跟在身后。 他住破庙,她也住,有时,苍术醒来会发现她就睡在自己身边,托着下巴两眼精光的看他:“相公,你的嘴唇看起来怎么那么软呀?” 苍术偏过身不理她,那女子一天到晚不停的说,也不嫌累:“相公,人家的嘴唇也很软,你要不要拿手指戳戳看?” 没听到苍术的回复,瑶池的言语中满是诱惑:“不想戳也行,要不要亲一亲看看?放心,我观察过了,方圆十里都没人,你可以尽情的亲我,亲肿了我也不让你赔!” 苍术红了脸,自动保持距离:“你离我远点!” 苍术降妖时,瑶池一边捏几个小法术逗逗花妖,一边又言语挑逗苍术:“哎呀相公,你怎么又打偏了?我听说有一种修炼之法不仅可以让你大涨修为还可以强身健体,一夜七次,哎!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修炼之法啊?” 苍术忍无可忍,要不是因为她捣乱,他早就抓住这妖了。 瑶池:“看你那么笨的份上,我提醒你一下好了,谁让我是你的亲亲娘子呢?第一个字是双,哎,都提醒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啊?”她懊恼极了,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助那妖逃出苍术的掣肘。 二百七十一 求亲!十六抬大轿的那种! 苍术一个冷眼甩过去,瑶池极其无辜的撇了撇嘴:“相公技不如人,怎么脾气还这么大,你吓到人家了?” 她软软糯糯的问:“我都提醒第一个字是双了,你怎么还没猜出来呀?” 花妖忽然大喝一声,气的一蹬腿:“是双修双修双修!我都猜出来了,你怎么猜不出来?” 瑶池朝花妖竖起拇指:“神助攻!” 这妖逃也逃不掉,偏偏他们夫妻二人一人助他一人要抓他,待他真的快逃的时候,那女子又反过来牵制他。 花妖气的快哭了:“你们小两口在这个严肃的你死我活关键时期逗趣儿调——情,有木有考虑过我这个对手的心情?是啊!我单身,活该被虐!” 苍术:... 花妖索性也不躲了,对着苍术道:“我就站在这里,请你准确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 这番话成功的逗笑了瑶池,她道:“我也想关起门逗趣儿,偏偏我家相公好这口,就喜欢在野外这样那样,嗷,我怎么什么都说了啊,好害羞。” 花妖同情的看了眼苍术:“摊上这么个媳妇儿,你也怪倒霉的。” 苍术忍着气:“她不是我的...” 花妖同情心有些泛滥:“要不我给你刺一刀出出气?不过你下手轻点,别真把我刺死了。” 苍术收起法术,没了收妖的心思:“你走吧。” 花妖走之前郑重的看了眼苍术:“兄弟,保重!” 怕苍术反悔,撒腿就跑。 苍术当即也转身就走。 瑶池立马欢快的跟了上来:“相公,你要去哪儿。” 苍术顿足:“我不是你相公。” 瑶池乖乖的哦了声:“夫君,你去哪。” 看着苍术要杀人的眼神,她忙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去哪我就去哪,好不好。” 苍术:“这位姑娘...” 瑶池忙道:“这位公子,请说...”力求和苍术的话对仗工整。 苍术无奈至极:“可否不要跟着在下?” 瑶池:“在上没有跟着你啊,在上只是恰好和在下你一个方向。” 苍术索性一口气说清楚:“在下没有时间同姑娘谈情说爱,再者,姑娘并非在下喜欢的类型,还望姑娘自重。” “没关系啊。”瑶池嘿嘿笑了两声:“感情就像胡子,养养就有了。” “姑娘一贯如此轻浮吗?”苍术虽平日情绪不显,但今日着实被气到了,有些口不择言。 瑶池的笑僵在脸上,脸蛋红扑扑的,声音放轻了:“我只对你轻浮啊。” “可我与姑娘认识不过几日。” 瑶池问:“难道你就不信,这世上有一种喜欢叫一见钟情吗?” 苍术:“不信,也不愿信。” 瑶池哦了声,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苍术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伤到了这个女子,可道歉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就怕这女子又缠上自己。 瑶池忽然噗嗤又笑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困扰,是你的事。你的事关我什么事?” 一副耍赖的模样,不可教也。 苍术活这般大,从未见过如此女子:“随你。” 苍术在人间游历了三年,瑶池就跟了三年。 每日醒来就看到瑶池那张鲜活可爱的脸:“新的一天,相公有没有更喜欢人家一点。” 苍术:“没有。” 窗外小鸟鸣啾啾,一行白鹭上青天。 “春天到了,怎么连小鸟都是成双成对的?”她凑过来:“相公有没有想发发春的想法啊?” 苍术扭过她凑过来的头:“没有。” 瑶池嘟囔:“我跟着你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能为了表达你的感谢之情,送我一样东西吗?” 苍术:“送了,你就能立马走吗?” 瑶池:“当然不能。” 苍术:“哦,不送。” 瑶池:“那我送你一样东西好了。”她嘿嘿笑着:“我的贞洁,你要不要?” 苍术早就习惯了瑶池的疯言疯语,只是面目淡淡:“谢谢,要不起。” “免费的,赠送给你。” 苍术:“不受嗟来之食。” 瑶池:“你要觉得心里过不去,也送一样东西给我。” 苍术:“什么?” 瑶池亮着眸子:“求亲!十六抬大轿的那种!” 苍术收回眼光,他难得的心跳加速:“不可能。” “哦,那我明天再问问好了。”瑶池:“或许明天你就巴不得想要求亲呢。” “不可能。” “你除了对我说不可能,不行,不送,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苍术想了想:“不能。” 瑶池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种不解风情的家伙呢?” 苍术一噎,忽然有点恼:“没谁让你喜欢,你可以不喜欢。” 瑶池:“哎,你怎么又生气了?” “没生气。” 瑶池哄他:“你就是生气了?你笑一个我看看。” “我为什么要笑?” “你看你都不笑了,你果然生气了!!!” “你能不能闭嘴!” 瑶池:“你不生气,我就闭嘴。” 苍术转过头,弯了弯嘴角。 “天哪,你刚才是再对我笑吗?”瑶池十分惊讶的模样。 苍术颦眉:“不是你让我对你笑的吗?” 瑶池笑的人仰马翻:“那我让你干什么你都干吗?你能躺下来让我为所欲为吗?” 苍术:“轻浮!!” 他虽未真正与人相恋过,但也知一旦女子爱上一个男子,都不会将喜欢挂在嘴边,因为真正的喜欢是,见一眼,都会心跳加速,心思不敢外露让外人知晓。 而不是,这种时时刻刻在嘴边,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有一日,她站在包子铺前不肯走,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苍术:“相公!” 苍术当即掏钱买了两个,瑶池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此包子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首?我决定了以后要嫁给卖包子的。” 这女子,不是喜欢他吗? 苍术就知道,她的喜欢根本不靠谱。 瑶池又问:“那你以后能不能去卖包子啊?” 那一刻,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苍术:“想得美!”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笑出了迷人的角度。 苍术在凡间也认识了一些友人,且都身份尊贵。 这日,陈王爷约他喝酒,他因生瑶池的气,就没带她一道。 去了才知,陈王爷竟带他去的是青楼。 陈王爷看了看苍术的身后:“你那泼辣的娘子居然没跟着一起来?实在难得。” 苍术想要解释不是娘子,后一想,实在麻烦,索性道:“恩。” 陈王爷:“还是说,你今日知道来这喝花酒,故意不带你家娘子的?” 苍术:“不知。”他无端心生烦躁:“我就不进去了。” 陈王爷拦住他的去路:“苍术兄弟,你这可不行,娘子不是宠的,越宠越无法无天。你是男人,该有的应酬就得有,你可知外面都怎么说你?” 苍术:“怎么说的?” 二百七十二不过是联姻,谁怕谁,你联我也联 “说你怕你家娘子,还说你发誓绝对不会背叛她。”陈王爷眨眨眼:“这话还是你家娘子自己传出来的,说你是正经人,让我们别带你来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这女子,总是这样。 苍术改变主意了:“进去吧,一起。” 进去后,上了包间,每人身边都有一位美人相陪。 苍术正襟危坐,美人喂了一颗葡萄过来,苍术局促的拿手接过:“不劳烦姑娘,我自己吃。” 美人掩面轻笑,娇羞惹人怜:“想必公子是第一回来此地吧?” 苍术:“恩。” 美人道:“以后来多了,公子会爱上这里的。” 苍术想,瑶池身上就没有这么重的胭脂味,瑶池笑起来很纯很好看,瑶池只对他笑.... 他赶紧将脑子里的瑶池全甩掉,兴趣乏乏:“恩。” 美人又喂了一颗葡萄过来,苍术僵硬着身子吃了。 美人一喜,见眼前公子面容俊朗,忍不住又往跟前凑了凑:“公子要不要听奴家抚琴一曲?” 瑶池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苍术脸上还带着一层迷醉的羞红。 无法抑制的生出一股愤怒,可她越愤怒,越平静。 瑶池喊了声:“苍术!” 苍术一听,忽然生出很多很复杂的情绪来,莫名的还有些心虚。 当下不动声色的离那美人远了点:“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瑶池寻了个位置坐下来,脸上还挂着平日的笑:“继续啊,看我做什么!” 苍术很想痛斥瑶池一顿,想了想,自己终究理亏。 起身如往常那般朝瑶池伸出手:“跟我离开这!” 瑶池没牵他的手,嗤笑一声:“我屁股还没坐热,就离开?还是说,我打扰到你的好事了?” 苍术不由分说的拉起瑶池就走。 瑶池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出来时,苍术终于没忍住:“你是在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瑶池反问:“我与你也只是相识一场,总不能因为你去了青楼而生气吧?” 苍术心口一噎,嘴角越绷越紧:“你...你不是...” 瑶池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你真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苍术不语,面色阴沉。 瑶池哈哈大笑,眼角还笑出了泪,仿佛真的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就觉得你长得好看,开开玩笑罢了。毕竟,你每次的反应都能逗笑我。人间这么无聊,难得碰到有趣的人。” 苍术艰难说出口:“我也没当真。” “没当真就好,要是当真了,就麻烦了。”瑶池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今天来是和你告别的。” “去哪?” “去我本要去的地方。”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苍术满意,可他一贯是被瑶池追着跑的,现如今,陡然被冷下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我送送你。” 瑶池干脆拒绝了:“不必了,我认得路。” 苍术窝着一团火,果然,这女子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的热度。 当他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说了喜欢,却又离开,他有种被辜负被抛弃的不快。 他换上平日不耐烦的脸:“恩。” 转身进了青楼。 陈王爷见他独自回来,莫名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问:“可是你家娘子生气了?” “没有。” 苍术兄弟虽做事得体有章法,但在情爱方面却是张白纸。 陈王爷忍不住絮叨了几句:“其实,女人还是要惯的,尤其是她们生气的时候。” 苍术沉默不语: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陈王爷:“方才看来,你家娘子吃醋得厉害,这种时候更要哄了。” “吃醋?”这二字对于苍术而言十分陌生。 “对啊。也是我思虑不周,竟拉着苍术兄弟来这地方,坏了苍术兄弟夫妻情谊,改日我会亲自登门同弟妹道歉。” 苍术忽然起身,弄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陈王爷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苍术就飞奔了出去。 陈王爷摇摇头,当局者迷啊,虽平日看着是瑶池追着苍术跑,苍术一脸嫌弃,可细细的了解后才发现,苍术根本离不开瑶池。 苍术寻遍了所有地方,可就是找不到瑶池。 他捻了一个术法,去寻瑶池的气息。 可一无所获。 他开始认真的思索,或许瑶池并不是普通的小妖。 再次见到瑶池,是在三年后。 彼时,传的沸沸扬扬,九重天的瑶池仙子将与青丘狐王伏溪结为连理,这将是证明青丘和九重天握手言和的重要里程碑。 此事传到佘山,佘山长老们立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青丘与佘山一样,鲜少与九重天有来往。 若青丘和九重天重修旧好,对佘山而言是个不小的威胁。 商量许久,拿出的结果是:不过是联姻,谁怕谁,你联我也联。 而正值大好年华能拿得出手的人选便是苍术。 长老们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将苍术寻回,苍术不愿,只道自己已有心爱的女子。 其他长老便再劝:“你若有了心爱的女子我们也不反对,也一并娶回来,只不过,九重天的仙女身份尊贵,必不能做小。” 苍术态度坚决:“既然是我心悦的女子,我自不会让她委屈。” “伏溪娶的是瑶池仙子,咱们佘山要求亲,势必是要娶回一个和瑶池仙子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仙子,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做小?若做了小,岂不是打了九重天的脸?到时若青丘和九重天沆瀣一气,佘山只怕更加岌岌可危。” 苍术一愣:“你刚才说,伏溪娶的是谁?” “天上的瑶池仙子,玉帝的亲妹妹。” 难怪他在凡间找寻不到她的气息,原是在九重天。 “求亲也行,我只一个要求,我要娶瑶池仙子。” 这下轮到众人一愣。 二长老当即道:“对,就该如此,咱们佘山不比青丘差,他们既然能娶瑶池仙子,我们怎么不可以?大不了打一架,赢了的人去娶瑶池仙子。” 这不是添乱么。 白术知苍术一向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今日这番,必是有什么原因。 苍术也不瞒着姐姐,说了真心话:“我曾写信同你说过,我在凡间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这个人就是瑶池。” 二百七十三人生得意须尽欢,生米能煮成熟饭 白术心下欣慰,毕竟,她曾一度担心苍术对女子没有兴趣,或许会孤独一生。 可眼下为难的是,瑶池仙子与伏溪成亲的日子都已选好,就在一月后。 白术斟酌一番:“你真心喜欢瑶池,你可确定瑶池也真心喜欢你?”苍术并不确定,即使瑶池曾经对他说了无数次的喜欢。 若真的喜欢,不会这般轻易的离去? 更不会同他人成亲。 “我不知。”苍术说这三个字时,心情颇为晦涩。 “如今看来,瑶池仙子与伏溪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青丘和九重天,无论是哪一方,我们佘山都轻易得罪不起,或许此瑶池仙子非你认识的瑶池,也或许,她就是。当务之急的是,你寻个机会同她见上一面,之后的事,也好在定夺。” 苍术思来想去,决定问个清楚。 在瑶池赠予他唯一的玉佩上刻了字,约她一见,而后将玉佩送上了九重天。 瑶池收到信,思虑再三,终是赴约。 她们约见的地方是雪山,此地种了漫山遍野的梨树,千树万树梨花开时,风一过,犹如大雪,因而闻名遐迩,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苍术。”她轻轻的唤了声。 苍术转身时,看到梨花下的瑶池,衣袂飘飘,眉眼如画,令人心悸,怦然心动。 这一刻,他真的确定,此生非她不可。 “瑶池。”他很少正正经经的唤她的名字。 她也是。 一个总是夫君夫君亲热的叫。 一个总是喂喂喂的唤。 瑶池仙子莞尔一笑:“好久不见,其实也没多久,不过在九重天上过了片刻。” 天上几日,人间数年。 苍术从见到她时就一直看着她:“我寻了你很久。” “你寻我作甚?”说不欣喜是假的,但她很快的将这种心情压在心底,以免会错意。 “我....”那些心思他可以同任何一个人说,可偏偏无法同瑶池流畅的说。 “我担心你。” 那一刻,瑶池的心忽然又轻轻的跌回原地,其实,也没什么可期待的,毕竟,苍术从来都不喜欢她。 “没什么可担心的,你现如今也知晓了,我是瑶池仙子,一般妖魔鬼怪是奈何不了我的。”她耸了耸肩,毫无仙子的美感可言。 “确实。” 苍术又道:“听说,你要同伏溪在一起了?” 瑶池恩了声。 “什么时候...认识伏溪的?”两人如老友一般谈心,却不能像老友般给出祝福。 “很早以前。”瑶池提起往事,脸上带着一种温婉的笑:“我有一回偷偷下凡玩耍,遇到了很厉害的妖怪,是伏溪救得我。” 苍术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他理解的看来,瑶池经常下凡,还总是招惹长得俊秀的男子。 偏偏,自己还坠了进去,无可自拔。 “伏溪,倒是个热心肠。”他不阴不阳的说着。 “对啊。”提到这个,瑶池就有很多话要说:“他真的很厉害,随便几下,就把妖怪干掉了,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狐狸。” 苍术于是心里更不好受了,一颗心在油锅里炸着,恨不得要掀了锅。 “所以你才嫁给他吗?”苍术问。 “啊?”瑶池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何回答。 苍术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郑重的又问了一遍:“因为他厉害,他保护了你,所以你以身相许吗?”“这个...倒也不...” “我比伏溪还多一点,我不仅厉害,能保护你,而且我还喜欢你,所以,你也能以身相许吗?”瑶池闻言瞠目,不可置信,她从未想过从苍术的嘴里听到喜欢自己这种话。 那时,决定离开不是一时之气。 她曾偷偷下凡,就是为了逃避成亲。 相亲这种封建古老的事,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后来,遇到苍术,惊为天人。 她是真的很想和苍术在一起,若苍术能娶了她,人生得意须尽欢,生米能煮成熟饭。 九重天也就拿她没办法了,可苍术并不喜欢她。 她去青楼时,远远的就听到苍术与美人调笑的声音。 她曾经以为苍术不一样,苍术是个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之人,所以才对她这般冷淡。 可今日才知,苍术只是对她冷淡。 她的心坠入尘埃里。 苍术与美人相处时,温言细语,脸颊微红,就像是初处才懂情事的少年。 瑶池幡然醒悟,苍术真的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她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切,还请苍术继续。 虽然苍术将她拉出来了,可最终也没有挽留她。 凡间之行,不过庄生晓梦,一场虚无缥缈的暗恋。 梦醒了,人也不能再装傻了。 回到九重天,伏溪竟在宫殿前等自己。 瑶池有些赧然:“对不起,我...” “瑶池,不必抱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任何人都有权利拒绝只见过一次面就成亲的对象。可我若说,我想要了解你,你愿意给机会让我了解吗?” 她在伏溪的身上看到了曾经卑微的自己,这大概就是谁先喜欢谁就处于下风吧? 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余生同谁在一起不是过呢?况且,伏溪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到可以值得托付终生。 瑶一巴掌拍在伏溪肩上:“要不试试看吧?若真的合不来,咱们就拜把子。” 伏溪也笑了:“好建议。” 这边,她才答应同伏溪试一试,那边,九重天和青丘就将请帖散了出来,广宴天下。 瑶池气个半死,这婚约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了。 这期间,她还听说,佘山也要同九重天结亲,结亲的人是佘山的大长老,其长相法术不亚于伏溪,名为苍术。 她失魂落魄了许久,哪哪都没劲,后收到苍术的邀约,一颗心又活了过来,盛装打扮一番前来赴约。 苍术说喜欢她。 瑶池当即被惊得内嫩外焦。 “你真喜欢我?”她实在无法相信:“可你....为什么喜欢我啊?我...我哪里都不好。” 苍术也羞红了脸:“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为什么。” 她大叫一声坏了,不顾形象撒腿就跑。 苍术一把拉住她:“你又去哪?” “找玉帝,改婚约,我要嫁给你。” 苍术揉了揉鼻子,神色不自然:“哦,那你早去早回。” 瑶池还没来得及寻玉帝,伏溪就来寻她:“实在抱歉,我也不知青丘和九重天这般早早的给我们定了日子。” 二百七十四我也只有对你才有这么多的好奇心和不要脸 实在是,伏溪身边小厮见二人相处融洽,便立马将好消息告知整个青丘。青丘迫不及待的来到九重天提了亲,玉帝更以为两人心生情愫,加之十分想与青丘重修旧好,便广下请帖。 这才又了今日进退两难的局面。 瑶池更加难以开口,可这种情况越拖着,越是对伏溪不公平:“伏溪,我想了想,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我们还是义结金兰吧?况且...况且我已经找到了我心爱之人,我想嫁给他,生生世世同他在一起。” 伏溪当即一愣,他没料到瑶池这么快就有了心爱之人:“你喜欢谁?” “苍术。” 伏溪了然于心:“居然是他。” “你认识他?” “青丘与佘山相邻,我自是十分了解苍术...”伏溪欲言又止。 瑶池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们之间,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伏溪道:“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从小到大,我与苍术就是青丘和佘山法术悟性极高的人。因而,我们二人也总是被拿来对比,后来发展到,我若拥有什么,苍术也势必会去争一争....现如今,你说你喜欢苍术,我只希望我想多了。” 瑶池自是不知这种事,压下心头不安:“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还有...”伏溪轻轻一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你呢?” “啊?” “你很可爱,值得每个人喜欢,我也不例外。”伏溪说的很认真,目光特意在她的身上顿了下。 桃花不开则已,一开惊人。 伏溪说完,颇善解人意:“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 “没有,没有。” 同样是被表白,苍术的令她神清气爽,心跳加速,而对于伏溪,她真的很难有心动的感觉,她经常将他当作兄长。 伏溪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最后却还是风度翩翩如沐春风的笑了:“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你能像今天一般一往无前,无忧无虑。” 也希望像今日一样,这般傻气这般可爱。 “自是。” 瑶池欢欢喜喜去寻玉帝,直截了当的将此事说开。 玉帝面色不喜:“你与狐王的婚事已昭告四海八荒,哪有反悔之说?再者,青莲的婚事定给了苍术,你来之前,已与佘山使者商议过此事,佘山使者早已返程,追也追不上了。” 瑶池不悦:“我没亲口答应嫁给伏溪,不过是想着相处试试看,谁让你们动作这么快,像是我嫁不出去似的!况且,我心悦苍术,苍术也心悦我,你们这样乱点鸳鸯,以后谁都不会幸福的。” 玉帝闻言大怒,眼神骤冷:“你当婚姻大事是儿戏吗?” 瑶池头回见玉帝发怒,心生忐忑,人也怂了:“没当啊。” “你若反悔,置九重天的信用于何地?”玉帝谆谆教导:“九重天与青丘佘山关系一向不好,现如今,两方都愿意与九重天修好,这是好事。你若反悔了婚事,拂了青丘的面子,又得罪了佘山,日后再想修好难上加难。” 若双方开战,必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瑶池自知其中后果,她还是不甘心:“伏溪说了,他愿意放我自由,让我去寻心爱之人。” “狐王有此胸襟,实乃青丘之幸。可青丘不仅仅是狐王的青丘,青丘的面子也不仅仅是狐王一人的面子。” 瑶池闻言急了,内心极度狂躁,眼泪也控制不住:“那怎么办?我就是喜欢苍术,我就非他不嫁。凭什么让我去承受这种事?你们根本不管我到底幸不幸福,你们只管九重天的利益和面子。大不了我私奔算了,你们就当九重天从来就没有瑶池仙子!” 玉帝道:“我们便赌一把,若苍术能放下一切,心甘情愿和你离开。九重天拉下脸亲自去和佘山退婚。但如果苍术做不到,就说明他不爱你,你就老老实实断了心思嫁给伏溪。” 瑶池的眼里重新燃起希望:“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瑶池,朕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朕同狐王聊过几次,此人心性文雅,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你与苍术在凡间经历的一切,朕也在前世镜里看过了,朕并不觉得苍术有多爱你,但你若执意嫁给他,他也得证明,他值得你的爱和奋不顾身。” 瑶池只说:“他本就值得!”瑶池马不停蹄又去雪山见了苍术,言简意赅:玉帝不同意我们的婚事,现在我打算与你私奔,去天涯海角都可以,你可愿意放下一切与我离开? 瑶池说完表面镇定可内心江海翻腾,想着这样会不会对苍术不公平,他是佘山的大长老,未来还可能是前途无量的蛇王,凭什么为了自己就放弃这一切啊? 可又想着,若他真的愿意,证明自己可以托付终生。他就不用放弃这一切,到时她可以住到佘山,年年岁岁与他初相见呢。 万一,他不愿呢? 青莲是王母的侄女,能歌善舞,长着一张清纯的初恋脸,声名在外,若苍术一见她就喜欢上她了呢? 如此内心饱受煎熬的等了会儿,苍术眼神安静专注,还有些隐隐挡不住的欣喜:“好。” 她高兴的顾不得形象,两手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一口啵在他脸上。 苍术红了脸:“你....” “我什么我?我右边忘亲了?”于是一口又啵在他的右脸上。 “苍术,你喜欢我这样亲你吗?” 回想方才那种柔软的触觉,就像是一头栽进厚重的云层里,不仅不排斥反而很期待:“喜欢。” “那苍术你也亲我好不好呀?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你亲过呢。”苍术低下头,亲在瑶池唇上,浅尝辄止:“这才是吻。”于是加重力道,与她的舌共舞。 瑶池被吻的晕头转向,她没料到一贯冷脸冷面的苍术发起情来,竟如此难以招架得住。 她觉得自己更爱他了。 “听说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不一样,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男子的身体,我能看看你的吗?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也给你看。” 苍术自是不愿,有些像是被强的小媳妇儿:“你怎么总是这般...大胆。” “我也只有对你才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和不要脸,那你要不要给我看啊?” 二百七十五苍术你这样太折磨人了,给个痛快啊行不行! 苍术咬了咬牙:“就上面。” “行行行,就上面,日后成了亲在看下面。” 苍术解了上衣,他的皮肤格外的白皙动人,但并不会显得很弱,腹部的肉格外结实,随着苍术的呼吸间鼓动着。 瑶池咽了咽口水:“相公,我就摸一下行吗?” “就一下。” “或许两下你也不介意吧?”她对着苍术的身体上下其手,毫不餍足。 “好喜欢啊,真想每天都抱着入睡。”她认真的看着苍术别过去的脸:“我想每天都这样抱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娶我。” “好。”苍术抓住她越发往下的手,耳尖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摸够了没?” 瑶池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没。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摸着你,我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了力量,也不会害怕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苍术松开抓她的手,神色傲娇:“那就再给你摸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啊,就一会儿。” 瑶池的手不经意之间撩过那隐秘的地方:“这里,好像有个东西。你藏什么宝贝了?拿出来我看看!” 苍术抓住她乱动的双手置于她的头顶:“你确定要看?看了我的东西,就要成为我的人。” 起先还在打闹,这般一安静下来,两人皆是面红耳赤。 苍术忙松开手。 瑶池壮了壮胆子:“苍术,我瑶池从不欠人,看了你的身体,我礼尚往来,十分诚挚的邀请你看我的身体,你要是不看,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 苍术忙闭上眼,沉声道:“瑶池,莫要胡闹!” 瑶池看着这样的苍术,觉得很可爱很美好,起先她内心里患得患失,伏溪的话和玉帝的话在脑中交响着。可现在就觉得,有一束温柔的光照进心里。 瑶池一遍一遍诱惑的问着:“苍术,我很好看的,xiong大屁股圆,前凸后也翘,你真的不看?” 虽闭上眼睛,但耳朵里还是传来了细碎的脱衣声。 “好冷啊,夫君你快看一眼啊,我好穿上衣服。” 苍术:“瑶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瑶池:“勾——引你啊。” 她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苍术蓦然睁开眼睛,却发现瑶池身上穿着亵衣,当下知晓自己被戏弄了。 瑶池哈哈大笑:“你以为我衣衫不整?以为是huochungong?” 苍术呼吸声也重了,显然被气的够呛:“我成全你!” 说罢,抱起瑶池往干草上一放,人俯身贴了过来。 见瑶池紧紧闭着眼睛,手还攥在他的衣袖上,苍术难得的面露温柔,轻轻一吻落在瑶池眉间:“胆子这么小,还来招惹我?” “谁胆子小了?”瑶池不松手,不让苍术离开:“我们...我们既然真心相爱,是可以....可以那样的,我也愿意被你那样。” 苍术不愿:“瑶池,这样对你不公平。” 瑶池:“我不需要公平,我只需要你。” 漫天梨花飞舞,瑶池环着苍术的腰身,唇角凑了上去。 苍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轻轻的脱了瑶池最后的亵衣,见到凹凸有致,修长苗条的身材,虔诚的吻上她的肩膀,她的背,一路向下。 瑶池身体微微发颤,声音也有些发喘:“苍术,你这样太折磨人了,给个痛快啊行不行!” “不行!” 他喜欢看他这幅为他情难自禁的模样。 她轻哼一声,毫不示弱一口咬上那一点茱萸,苍术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血液直往脑袋上冲。 他再也无法思考,恶狠狠的说:“瑶池,今日之后,你没有机会反悔了,你永生永世都将是我苍术的妻。” 瑶池呼吸有些急,挠了下他的背:“谁反悔谁小狗!我的夫!” 两人身体融为一体,不知过了多久,苍术终于停了动作,相拥而眠。 瑶池还是提醒了一遍道:“三日后,雪山私奔,不见不散。” 苍术刮了刮她的鼻翼:“恩。” 她恨不得立马去告诉玉帝,他输了。 可又觉得,等真的和苍术“私奔”了,玉帝才无话可说。 三日后,她去了雪山,身上是初见时的装束。 她要给他一个惊喜,到时直接“私奔”到九重天,将他带到玉帝面前,请求婚事,吓不死他。 她从日升等到黄昏,夕阳渐渐没了余晖,也没有温度,苍术没来。 她想,他必是被什么事耽搁住了。 雪山不远处就是苍术的住处,她决定亲自去寻他。 下了山,家家户户十分忙碌,红绸缎缠柱,喜字临门。 这么大的架势,必是大户人家娶亲。 “别挂歪了,大长老的婚事,岂容你如此怠慢?”“哪个大长老?”瑶池问。 “佘山还能有几个大长老?当然是苍术啊。” 苍术难道已经去和玉帝说了他们之间的事?玉帝允诺他可以娶自己? 瑶池问:“他娶的莫非是九重天的...瑶池仙子?”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瑶池仙子许的是青丘狐王,咱们的大长老娶的是青莲仙子,青莲仙子可一点也不比瑶池差,听说其长相绝顶美艳,倾国倾城,也当是如此女子才配得上咱们的大长老。” “不可能!”瑶池神色微变,大喝一声。 “怎么就不可能了?咱们的大长老已经动身前往九重天求亲去了。” 她忽然想到伏溪的话:苍术什么都爱同我争。 他从来就不爱自己,只是因为伏溪要娶的人是她,所以他才来招惹她? 她站在原地,身体里是抑制不住的悲凉。 苍术背叛了她。 他从来都不爱自己。 她赶回九重天,才发现佘山来求亲的人已经回去了。 她落寞的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苍术你知道吗,你再往我心口插刀子。 你怎么可以对着我插刀子呢? 她还是来到佘山外,她要亲口听苍术说。 苍术自此没了消息,即使她传信无数。 最后出来见她的是白术,苍术的姐姐。 白术只劝道:“瑶池仙子请回吧,苍术是不会见你的。” 瑶池的性子十分顽固:“那我要苍术亲口同我说,他说不见以后我就不会再来。” 白术叹气:“你非要如此吗?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瑶池哼笑道:“我瑶池做事从不留一线,要么自此不相见,要么恩爱两不疑,没有第三种结果。” 她捻了个术法,放声道:“苍术,你出来,咱们把话说清楚!今日你若不说清楚,那我就推倒你最在乎的佘山!杀死你最爱的臣民!我瑶池说到做到!” 无人应答。 瑶池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苍术!你连当面话说清楚的勇气都没有吗?” 依旧没人来。 她运起一团气,往旁边的山上掷去,顿时山崩塌了一半,山灵四下散开。 “你再不出来,我就真的不留情了!” 这时,人影闪过,是苍术,他站在面前,脸色虽有些差,但始终寡淡着:“现在就滚,否则我不客气了。” 二百七十六 这世间的一切又怎么总是如你所愿? 瑶池闻言心中发痛难以言喻,面上仍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你让我滚我就滚,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苍术只看着她,那种‘不管你死活’的模样可真扎眼:“你到底想怎么样?” 瑶池只觉得呼吸时心也是痛的:“我要你亲口说,以后与我恩断义绝,自此不相见。” 苍术没做声。 瑶池冷笑一声:“你既要负我,又执意要吊着我,这世间的一切又怎么总是如你所愿?” 苍术却露出十分讽刺的像是痛苦的表情:“你竟是如此想我?” “你怎么做,我就怎么想!” 苍术眉眼轻皱,嘴唇动了动:“那就这么想吧。” 好一个那就这么想... 瑶池不甘心:“若我告诉你,现在我的体内已有了你的孩子?你当如何?” 苍术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当真?” 瑶池:“我只问你,如何?” 苍术看了眼白术,眼神坚定不移:“娶你。” 白术低喝一声:“苍术!” 苍术像是被这声叫喊,叫回了神。 多讽刺,他转头就忘了负她与青莲求婚之事了吗? “可我永生永世都不愿与你扯上任何关系。”看到他眼里露出的钝痛的感觉,瑶池只觉得大快人心。 孩子自是没那么快确定,可瑶池有感觉,那日后,腹部积攒了一团仙气,假日时日,或许就是一个孩子。 她提起刀刺向苍术,苍术没动,白术反手一挥,瑶池像块破棉絮被打飞了出去。 苍术就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咫尺天涯。 还期待什么呢?那人本就不爱你。 她扯着嘴笑一笑,她恨他,却下不了手。 突然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狠狠的剜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口子,那团气从口子溢出,消散。 血流了一地,心也碎了一地。 她说:“苍术,两不相欠了!” 她勉强还能站立,不能倒下去,起码不能在他面前。 苍术却发了疯似的跑过来,眼睛猩红的抓住她的双手:“你疯了吗?你怎么...怎么可以....可以这样。” 他声音发颤,行为发癫,他的演技可真高,到如今,还演的如此好? “我是疯了,才会爱上你。不过你不用苦恼了,从现在开始,我...已决定不再爱你。” 她已经断了所有爱他的后路。 她一贯如此,要么爱的轰轰烈烈,要么两败俱伤,给她滚蛋。 苍术咬牙切齿:“你说了不算!” 说罢,抱起瑶池,顿时没了踪影。 天上地下,无论躲去哪里,他们都将很快会发现。 苍术将瑶池带去了忘川。 这里生灵和死魂聚集,他们藏身于此,气息掩盖,一时半会不会被发现。 苍术运用了大量的灵力治好了瑶池,却同时清晰的知道,瑶池真的怀了他们的孩子,那一刀下去也真的杀死了他。 “瑶池。”他轻轻唤她,将她凌乱的鬓发挽到耳后:“说话啊,随便说什么都好。” 瑶池唇角干裂,眼睛木然:“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我们就在这,哪儿也不去,好吗?”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私奔也要讲究一个时效性,现在已经失效了。 瑶池缓缓摇头:“不好。我与伏溪婚事将临,再不回去,就耽误了。” “你哪儿都不许去!”苍术恶狠狠的说:“你爱的人是我,要嫁的人也是我!所以,以后不要再提任何人了。” “我不爱你了。”她一字一顿的提醒他。 “你爱我!我知道的!你明明很爱我!”这些天苍术损耗了大量元气,他瘦的厉害,唇角泛白,眼睛下方青黑一片,即使这样,却还是那样的俊秀:“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凶,以后,我们重新开始,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爱你,欢喜你,真的很爱很爱。” “苍术啊。”她看着他这张曾经让自己深深迷醉的脸,指尖轻拂留恋:“你可知那日你答应同我私奔时,我有多开心?我与玉帝哥哥打赌,若你真的甘心同我私奔,他会亲自去青丘退婚,允诺你我婚事,若你不答应,我就得乖乖嫁给伏溪。” 她狠狠用力,指尖刺进苍术的脸:“我应该嫁给伏溪的,又或者,谁也不嫁,也好过被你骗被你负被你伤。” 苍术不躲不避,脸上鲜血蜿蜒而流,触目惊心:“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两情了,放我走!” 苍术不松手,死死的将瑶池箍住:“不放!” 瑶池生出一股蛮力打向苍术,苍术口中溢出鲜血,他仍固执的不肯松手:“从此以后,都不会松手的!” 瑶池没料到,苍术竟如此脆弱不堪。却下决心不管他也不再关心他。 从那日起,瑶池不在开口说一个字。 曾经她叽叽喳喳每日说个不停,从不知累。 而现在那个沉默寡言的苍术开始絮絮叨叨和她说一些很琐碎的话:“瑶池,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没有得到回复,他便自言自语:“今日的风很凉快!” 他抱起她,走在黄泉边,忘川没有阳光也没有绿树,有的只是大片的彼岸花。 因她多看了两眼,苍术便道:“传闻从前有一对双生姐妹,姐姐名沙华,妹妹叫曼珠。她们的真身都是彼岸花,若失一花瓣,便可令时光回流一次。她们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都为了心爱之人逆转时光,触犯了天条....” 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苍术便不在说。 瑶池:“故事的结局必是她们所爱的男子都活得好好的,弄不好还三妻四妾,而她们自己却万劫不复,两个傻子!死了也活该!” 她骂得是同样傻得可怜的自己。 苍术因瑶池肯说话而开心:“恩,是很傻。” 瑶池看了他一眼:“为了情爱而牺牲,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 苍术眼里失去光,这次没开口认同。 追兵来的很快。 为首的是伏溪,他的身边还有天兵天将。 玉帝的态度也在于此。 他站在云端:“苍术,快放了我妻!” 苍术哼笑,又是往日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谁是你妻?是成了亲?还是拜过堂?你这乱认亲的毛病得治。” 二百七十七苍术,我后悔遇到你了 伏溪:“你可知,你此举的行为将对佘山带来什么后果?” 他将窥视镜往空中一扔,镜中反射的是佘山的境遇。 现如今,佘山陷入两难之地,与九重天和青丘的关系都十分恶劣,腹背受敌。 战争一触即发,边境地区小摩擦不断。 佘山本就处在理亏的一方,自是要委曲求全些。 苍术的眼神黯了黯:“我知会是如此结果,现在,瑶池已为我的妻,我已经负了佘山,自不会负她。” 到如今,还说这话,瑶池也不知苍术是怎么想的。 演戏演过头了吧。 伏溪祭出宝器:“此战无可避免!” 瑶池忙对伏溪说:“慢着!我跟你走!” 苍术不愿松手,在瑶池身上下了定身术:“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走!” 瑶池:“苍术,已经够了!” 苍术一个人站在那边,孤立无援,眼神落寞:“你说过的,你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我,你还说,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亲我。你这个骗子...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瑶池不愿看他:“以前不懂事,说什么都以为天长地久。大家都别当真不好么。”她说的轻易,神色不耐,甚至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你说的都是气话,我一个字也不信的。” “哦,那你就接着自欺欺人吧。”瑶池冲破了定身术,朝伏溪飞去。 苍术一收掌,将瑶池拉回身边,一剑朝伏溪刺去,顿时天昏地暗,忘川的水翻涌而出,岸上的新魂全被卷了进去。 “别打了!别打了!” 谁也无法阻止这一场命中注定的生死之战。 两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谁也不会手下留情。 周边,无数个魂魄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厉鬼哀嚎,新鬼难逃,奈何桥断,人却无可奈何。 谁都将记得这天,因为一个红颜而祸乱天下的笑话。 那头,苍术隐隐有败迹之象。 他单膝跪地,头发有些蓬乱。身上的伤早已不堪重负,周身缠绕大量的黑气,竟打算要入魔? 若真入了魔,那必将万劫不复! 瑶池大声喊道:“苍术,不要!不要入魔!” 苍术哪还能听到别的?一转眼,黑气散去,头上生出二角,肩头还生出一翼,已是半妖的模样,嗜血的笑容挂在嘴角。 他反手几道黑光朝伏溪而去,来势汹汹十分迅猛。黑气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她绝不能让伏溪死。 当下,挡在伏溪面前,双手去接那道黑气。 岂料,背后伏溪使出的杀招也同时朝瑶池而来,伏溪来不及收手,也没料到瑶池居然会突然挡上来。 背后受了一掌,她再也撑不住,黑气也进了身体乱窜。 她吐出一口鲜血,抹了嘴角,大喝道:“别打了!!!” 这一声,终于使忘川安静下来了。 瑶池道:“你们谁也别过来!” 伏溪和苍术顿足,不敢再上前。 “苍术,你还没闹够吗?我根本就不爱你,从始至终就是在玩弄你。可笑的是你居然还当真?现在看到你为了我,与佘山决裂,闹的忘川鸡犬不宁我就觉得烦了,大家好聚好散,你若接着闹,可以!但我不想被人骂作红颜祸水,所以现在起,你是死是活是入魔都与我不相干!大家也做个见证!” 字字锥心,字字诛心。 苍术红着眼,没吭声。 “伏溪,你很好,我是真的想要嫁给你的。嫁给你,当狐后,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不过全被苍术弄砸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你若不介意,欢迎你接着来娶我。你若介意,退了婚事,我必登门道歉。” 忘川的生灵和伏溪一起前来的兵将全都目瞪口呆:这瑶池仙子也忒不要脸了吧?也亏得她是玉帝的妹妹,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瑶池的身形慢慢幻灭,她看着苍术,语调寒凉:“你可真扫兴!” 苍术忙飞过来,就要触碰她,语带哽咽,一行清泪缓缓下流:“求你,别走!” “不许拿你肮脏的手碰我!收起你那可怜兮兮要哭不哭的表情。”瑶池言辞犀利道:“我是仙子,不死不灭!不过轮回。所以,收起你可笑的眼泪。” 苍术哭的像个孩子,声音嘶哑,局促的不知做什么好:“我不碰你,我也可以不见你,但你,不要走。” 他不敢拿手去捞她慢慢变得虚无的模样,怕她生气,眼睁睁的看着她幻灭。 “苍术,我后悔曾遇到你了。”说罢,天地间再无瑶池。 伏溪看着这一幕,眉眼间是悔恨:“只要有我在,青丘不会和佘山永不再战,这是我欠瑶池的。” 说罢,转身就走。 伏溪此生爱过一女,为此女耍心机,殚精竭虑。 青丘与九重天早早定下他们二人的婚事不是巧合,而是他有意为之。 他也故意同瑶池说:苍术什么都爱与我争的话。 他更是知晓玉帝与瑶池的赌约,便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佘山的二长老,二长老本就觊觎蛇王之位,必是拿此事大做文章。 一件件,一桩桩,将瑶池推向形神俱灭的结果。 他,不过是喜欢她,想要同她在一起而已,仅此而已。 可她到最后,同他说了一句,同苍术说了很多句。 这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 。。。 九重天总是有办法将她的七魂六魄安置好,从此,瑶池和苍术形同陌路。 苍术回到佘山,将自己关在思过崖整整数日。 从此以后,只有没日没夜的修行。 可他没听到瑶池仙子归位的话,反而青丘与九重天解除了婚约,玉帝一气之下罚瑶池永坠情爱轮回之苦,永世不得归位。 苍术当即要去九重天为瑶池讨回公道。 白术阻止了他:“当日,瑶池仙子在忘川同你和伏溪说的那番话,在同时传到天上地下。想必这是瑶池为了保护你而作出的决定。现在,你若还去九重天闹,只怕会辜负瑶池的一番苦心。佘山,青丘,九重天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你但凡和瑶池再扯上半点关系,不止失了你的大长老的威信,更是置佘山的安危于不顾之地。” 苍术低低说道:“这大长老不当也罢。我失去的已经够多的了,现在,没什么值得我去眷恋的。” 二百七十八 这是瑶池的宿命,可凭什么? 当日,苍术虽答应同瑶池私奔,但心里却知私奔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要给瑶池,一场光明正大的亲事,一个永不分离的诺言。 苍术说到做到,回到佘山便道要娶瑶池,却换来众人态度决绝的反对。 理由很简单:青莲仙子的地位和影响力不比瑶池仙子差,况且现在若在伏溪和瑶池的婚事上插一脚,只怕会同时得罪青丘和九重天。 三足鼎立的局面是最好的,莫要成为众矢之的。 苍术不愿:“娶瑶池我势在必行!” 他没料到的是,他的亲姐姐,佘山的蛇王,为了保全佘山利益,亲自下令拦住他。 苍术同众人大打了一场,寡不敌众,二长老拿法器偷袭了他,苍术身受重伤后被囚禁。 而同时,二长老自作主张让人去九重天向青莲仙子求亲,并下令大肆操办。 什么都抵不过一句:这一切都是为了佘山着想。 白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偏偏,瑶池找了过来,苍术若不出现,她就执拗的不肯走。 白术苦劝苍术:“你有心爱之人是件好事,我也希望你能同瑶池在一起。可现在局势不对,青丘有意挑起祸端,意图联合九重天对付佘山,大大小小摩擦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痛不欲生。今日你若应了瑶池的话,全佘山都知道这场祸事是你带来的,而我,虽为蛇王,也是你的姐姐,你觉得我又将如何服众?到时只怕佘山还未同青丘打起来,佘山就窝里斗了。” 苍术无所回答。 白术的话很轻很慢,一字一句沉重无比:“你也知二长老对蛇王之位虎视眈眈,他们本就不满坐在蛇王之位上的是一个女流之辈。失之毫厘,千里也无法补足,我们两人将会成为家族的罪人,佘山的罪人!不是让你放弃瑶池,你且忍耐忍耐,你若信我,我愿竭尽所能帮你。” 苍术苍白着唇,只能暂且妥协:“好,我出面让瑶池离开。” 他用了生平最恶毒的话让瑶池滚。 瑶池却问:若怀了孩子,如何? 他再也不能压抑心里的感情:娶。 大不了,就真的私奔。 佘山没了苍术,也不会怎么样。可苍术没了瑶池,真的会疯。 瑶池却笑他的虚情假意,提刀要杀他,他没动,这是他欠瑶池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瑶池被弹开摔倒在地,不能扶,这是他欠白术的。 他什么也没做,却什么都是错。 他谁也不想欠,却处处相欠。 他没料到的是瑶池忽然捅了自己一刀,她站在那里,血流了一地,却始终从容不迫:苍术,自此你我不相干! 苍术无法再思考!什么佘山?什么青丘和九重天?他统统不管,他只要瑶池。 他带走了瑶池,探她气息时,方知,瑶池真的有过孩子,她那一刀,了结了两人之间万丝千缕的联系。 苍术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 若孩子还在,必是很像瑶池,那样的单纯善良。 瑶池终于清醒,却不再和他说话,没关系的,他可以说。 她只要陪着她,什么都不做,都好。 瑶池,我刚回来时,看到一个走尸抱着自己的头,他却还在原地打转,到处找头。好不好笑? 瑶池,忘川的水今天涨了起来,改日,我带你去游船。 瑶池,你的嘴巴很好看,眼睛也很可爱。 后,伏溪前来。 他恨不得杀了伏溪,伏溪也同样恨不得杀了他。 两人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注定只有一人能活。 瑶池阻止了这一切,两招致命攻击全打在她身上,她毫不在意,还对他说了很难听的话。 原来她一直都在保护他,她那时用了法术,让九重天,佘山,青丘全都听到她的话,为的就是揽下一切罪名。 现如今,青丘退婚,青丘和九重天的关系又降到冰点。玉帝大怒,让瑶池永坠情爱轮回之苦。 没多久,天上地下都开始正常运转,他们都忘记了,还有一个仙子,一个无辜的女子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在人世间轮回不息。 这一世,瑶池爱上的是薄情寡义的君王李煜衡。 李煜衡爱她敬她宠她,她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还生下了儿子李承谨。 可老天不让她好过,李煜衡宠她是为了保住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子王荷,而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她的儿子李承谨,也被李煜恒无情设计被贼人截杀。 最终,她终于没有价值了,而李煜衡驾崩时,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让她陪葬,为王荷腾出太后之位。 这种轮回,苍术亲眼见过很多回。 每次,瑶池的下场不是被骗就是被杀,茕茕而立,颠沛至死。 这是瑶池的宿命,可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得这个宿命? 苍术收了三个徒弟。 第一个是段琴,段琴娘临终托孤,他来不及拒绝,段琴娘撒手西去,他只得收下。 段琴很像瑶池,尤其是没心没肺的时候。 在李承谨遇害后,苍术想法设法救了他,这是他第三个徒弟。 而季秦淮,则是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苍术收养了他。季秦淮不喜欢李承谨,尤其是他来的时间没自己长,却比自己更招师父喜欢。他的法术悟性也比自己高,短短几年,就掌握了自己花了十几年才掌握的术法。 这不能怪季秦淮不聪明,而是因为李承谨是瑶池的孩子,悟性自是比一般人高。 天不让瑶池生,他便让瑶池生。 天若让瑶池苦,他大不了翻了这天。 苍术吹响勾魂笛,瞬间,漫天遍野的蛇群往皇宫聚集,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成为聚魂树的养料,为其树塑其形造其骨。 不过倏尔,聚魂树竟庞大遮天,一眼看不到尽头。 李承谨感知到无边无际的灵力汹涌而来,推窗一看,只看到头顶遮天树枝,并且它还在绵延伸展。 他顾不得穿上鞋:“来人。” “在。” 李承谨将偏宫的钥匙给他:“去开门,让他走!” 宫人自是知道让谁走,也不多言:“是!” 二百七十九 她是九尾 李承谨穿上道袍,束起发,手上拿着桃木剑。 “师兄!”季秦淮跑过来,声音兴奋:“树大了,很大很大!它要长成了!” “恩,我知道,他来了。” 季秦淮这才反应过来:“师父来了?!” 李承谨看向季秦淮,那种眼神阴恻恻。 季秦淮莫名的有些怂:“师兄,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李承谨道:“你可知他要做什么?” 季秦淮:“师父说聚魂树若成,对我们都好,我们就有大量的灵力也能长生,谁都不能再欺负我们了。” 他就是这么相信苍术,苍术说什么他都信什么,无论最后会是怎么样。 忽然季秦淮动不了了,身上被李承谨贴了个符纸,是定身符。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快给我解开!” “这是我与苍术之间的事,你就待在这。” “师兄,你不会是反悔了吧?你我皆在师父面前发过誓,这辈子,是不会背叛他的。” 李承谨:“我感激师父救了我收留我并教我术法,可一码归一码。” “我就知道,帝王最无情,你背叛了师父,下场好不到哪里去!到时我可不会给你收尸!”季秦淮阴阳怪气的说。 他有时很羡慕季秦淮,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盲目信,殊不知,有些事,越明了,越寒心。 苍术说,所谓聚魂树,就是吸生魂聚生魂,若能种成,他们皆能永生。 因为聚魂树能使他们死后的灵魂开花结果,一旦结了果,人就又活了。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不老仙丹。” 可聚魂树同样需要大量的灵魂供养,这些灵魂来自无辜的百姓。 他既然姓李,断没有葬送国家的道理。 因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苍术种成此树,后遇到宋灼,他也没打算要拿走段琴的内丹,即使这颗内丹对聚魂树大有裨益。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既然没死,那么皇位就该是他的。 他与宋灼做了交易:若宋灼能帮他进入皇宫,他可以不要内丹并放过那只狐狸。 他真的没看错宋灼,他很有能耐,头悬梁锥刺股,短短几年考上状元,并真的设法将他弄进了皇宫。 宋灼这时又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段琴的断尾。 李承谨说:我没拿。 转头,他就将断尾给了宋释,那个心心念念想要变成女子的可怜人。 他掌控着整个大局,宋释、宋灼、季秦淮、李承怀、钟旻、程光末、林连泓,甚至包括段琴和苍术,每一个人都发挥着该发挥的作用,他需要做的就是平衡其间的冲突和关系,不动声色的操纵着局面。 一切都是为了种聚魂树,一切也都是为了毁了它。 此树十分顽强,也只有在种成之时才是最脆弱时,那时才是毁掉的最佳时期。 可他只是一个小道士,他的术法全都是苍术教的。他无法保证能在最佳时间内摧毁聚魂树,因而他秘密见了宋灼,告知了此事:“段琴若不离开京城,你我都保不住她。” 宋灼问:“谁要杀她?” “聚魂树。”李承谨道:“此树要成,必会吸一强大的妖魂,而段琴就是命中之妖。” “段琴只是一个小妖。”宋灼不信。 “她是九尾。” 宋灼听言,眉眼紧锁:“可她一条尾巴都没有。” 又想到,她是有一条尾巴的,只不过断了。 “我也不知缘由。信不信随你,现在的决定权在你。” 宋灼说了模棱两可的决定:“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话说到如此地步,李承谨一点都不会担心。因为宋灼很爱段琴,无论真伪,他都不会让段琴深陷危险之中。 段琴并不是带走勾魂笛最好的人选,可事到如今,没人能护好勾魂笛。 宋灼如他所料,亲自将林晚晴带回,以至于伤了段琴的心,让段琴生了离开京城的心思。 李承谨趁机见了段琴一面,让她带着勾魂笛远走高飞。 可段琴始终不信任他。 这也在李承谨意料之中:“断尾之事我很抱歉,但我觉得你要怪的人不应该是我!” 这一引导,段琴果然疑心宋灼。 李承谨并不会觉得愧对宋灼,这样一来,宋灼和段琴的矛盾加大,她才能真毫不留恋的离开京城。 他和宋灼处事一向都很有默契,也很投机,可惜立场不对。彼此都不是善茬儿,互相合作相互利用罢了。 不过也仁至义尽了,他将宋释还给了宋灼。 李承谨原本以为段琴真的离开了,可谁曾想,兜兜转转,勾魂笛还是回到了苍术的手里。 他倒是高估段琴了,原以为是九尾,多少有些能耐的。 他当即将桃木剑刺进树干里,树干停止生长。 可这里有无数个树干,他这样也不过杯水车薪。 聚魂树意识到威胁,藤蔓如刀朝李承谨攻击而来。 李承谨躲开,一张符咒扔过去,藤蔓被定在原地。 又有无数个藤蔓铺天盖地而来。 他无法躲开,符咒也不够用,他只能等死。这时,藤蔓全停在空中,是苍术来了。 两人互相看了眼,彼此心知肚明对方在干什么,一时无言。 苍术:“你在做什么?” “它们要攻击我,我只是自保。”李承谨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早就知晓苍术已经来到京城了。 苍术没说别的,脸色比平日还要淡漠:“秦淮呢?” “不知道。或许又去哪里鬼混去了。” 苍术看了他一眼:“聚魂树今日能成!” 李承谨面无表情,眸光很浅:“那可真是恭喜师父了。” 苍术开门见山:“我要的不是你的恭喜,道域,你不要试图阻止这一切,你也无法阻止这一切。” 李承谨道:“欠师父的我已还清,但江山不能葬送在我手里。” “你为李煜衡守护这江山,可这江山从来就不是你的,而是李承怀的。你母亲因此还送了性命。你守护的意义又是什么?” “无论是为了什么,百姓都不应该为这一切承受后果!” 苍术眼眸流光暗动:“若我说,我做一切是为了你的母亲呢?” “什么意思?” “我在收集她的七魂六魄,为她重塑身体。” 李成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为了我母后?师父,你认识我母后?” 两个本就格格不同的人。 苍术:“我不认识吴瑶,可我认识瑶池。” 李承谨:“什么意思?” 苍术:“瑶池是九重天的仙子,因为一些事,被罚永坠情爱轮回之苦。” 李承谨:“我母后是瑶池的转世?” “恩。” “师父又与瑶池是什么关系?” “我爱她!” 三个字掷地有声。 以后的苍术羞于表达感情,若瑶池此刻站在他面前,他依然不敢这般干脆。 可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总是这么的坚定。 二百八十 师父,师兄好像快喘不上气了 李承谨当然不能接受师父居然深爱着自己的母后,虽然他对李煜衡并无过多的感情,可苍术喜欢母后,就是不行! 在他的印象里,母亲虽貌美,但不再年轻。而苍术,他的面相比吴瑶小了不止十岁。 李承谨沉默的垂下眼睑:“所以你当初救我收留我,也是因为瑶池仙子?” 苍术的目光带着几分森寒:“不管是为了什么,我确实救了你,这点,无法改变。” “那么,师父的手是不是还伸到京城别的地方去了?” 既然苍术爱瑶池仙子,那么就不可能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后落得如此下场。 京城的一切,看似全在李承谨的掌控之中,但他也知,很多事的背后总有一些推波助澜的因子存在。 苍术:“自是做了一些想要改变瑶池命运的事。” 他借了钟山之手杀了李煜衡,又使得林连泓暗地保护吴瑶。 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护住瑶池,可最终,吴瑶还是死了。 他开始想,就算留住吴瑶的命,她不过也只是一个凡人,百年之后,总会死去。 要想长久的留住,只有让瑶池复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就不用反复的做这些无用功了。 李承谨见苍术不愿多提,也没多问:“那师父能答应我,不再危害百姓吗?” 他心知这点很难,瑶池仙子若真的以这种方式存活于世,那么她将永生都得靠吃生魂活着。 所谓生魂,则是活人之魂。 这本就是一项天上地下被禁的术法,否则苍术也不会借李承谨和季秦淮两个凡人之手种聚魂树。 “尽量。” “尽量”而不是“好”。 李承谨笑了笑:“那我信师父。” 苍术又问:“秦淮呢?” 李承谨:“在我的宫殿里。” 苍术:“你让他来一趟。” 李承谨:“好。” 李承谨没有回宫殿,而是偷偷绕到一个视野死角,将桃木剑卡在树洞中。 随即一声:“断!” 主干裂开一小块,但对于整棵大树而言,这点裂痕算不了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颗小珠子,丢进树干裂痕中,而后不动声色离去。 去了宫殿,解了季秦淮的定身咒。 季秦淮站得身体僵硬脖子酸,嘴里骂骂咧咧:“我告诉你,季道域,你死定了!我待会就告诉师父你的狼子野心,看他怎么收拾你。” 李承谨只沉声:“巴不得。” 季秦淮被噎的哑口无言:“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也不和我吵架了,害得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李承谨:“师父找你。” 季秦淮虽有些疑心,但也没多问。 一想到苍术来了京城,他就将这些疑心都丢之脑后,而后立马跑去与苍术汇合。 苍术站在树顶,见季秦淮来,将勾魂笛丢给他:“你来吹!” 季秦淮更觉得哪里不对了,照理说,李承谨比他更擅长使用勾魂笛,且平日师父也较为偏爱李承谨,不至于,特意还让李承谨回来寻他来吹勾魂笛? 莫非,师父根本就不信李承谨? 他没多言,随着师父婉转的琴声和起笛子。 没一会儿,密密麻麻的蛇群被乐声吸引来,将大树整个包了个遍,滋滋青烟起,蛇群全化为聚魂树的养料。 琴声缓了下来,季秦淮便也缓了下来。 树心中有一个东西在发光,是谁的七魂六魄? 聚魂树倏而变小,树枝收起,变的如人一般的大小,而外形上也有了四肢和身体。看得出来,是一个女人。 突然,聚魂树拦腰而断。 琴声戛然而止,季秦淮当即也停止吹笛。 苍术的脸色很难看,手心一压,七魂六魄回到了他的袖子中。 季秦淮只小声的喊了声:“师...师父?” 娘的,谁来教教他,现在这么尴尬该怎么破? “是我做的!”李承谨站在身后,忽然道。 他很早以前就为了这天做准备,那时他还是国师季道域,为李承怀炼制仙丹,但实际上他暗地里炼制了一颗散魂珠。 苍术一伸手,李承谨就被拉至眼前,他的手卡在李承谨的脖子上:“道域,你的命果真不能留。” “师父...”李承谨艰难的一字一句道:“若我母亲还活着...她...她必不会想因为自己,而...害了苍生。” 苍术收紧力道。 季秦淮觉得这幕实在匪夷所思,师父居然要杀师兄,这该怎么救?这能救么?若救的话师父会杀自己不? 当即小声道:“师父,师兄好像快喘不上气了。” 苍术没松手。 季秦淮:“师兄好像翻白眼了,脸色也发紫了。” “闭嘴!”苍术一张嘴,吐了吐蛇信子。 季秦淮吓得一愣,他原以为苍术是世外仙人,也或者是某只大妖,可他从未想过苍术居然是条蛇。 是条杀了无数条蛇的蛇妖。 他当即不敢再说一句话,苍术同族都敢杀,还有谁是不敢杀的?只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瑶池...瑶池仙子也不会想看到这样的。”李承谨艰难的说道。 苍术乍一听瑶池的名字有些怔住,微微收敛神色:“苍生陪葬又如何?她死的时候苍生可从未替她求过一句情。” 他一把将李承谨狠狠甩了出去。 而后,双手祭出法器,段琴就被带到眼前。 她被平放在地,眼睛却紧闭着。 苍术微一犹豫,手指使力挖进段琴的胸口,却什么也没摸到。 内丹呢? 段琴疼的皱了皱眉,却依旧昏迷着。 那头,宋灼像是感应到一般,胸口发疼。 还是那种五脏六腑被搅动的钻心的疼。 苍术道:“内丹呢?” 问的是李承谨。 李承谨吐出口中一口血痰:“不知。” 季秦淮心里太慌张,总觉得师父太陌生,连朝夕相处的师兄也很陌生。 他仓促中也跟着一起答:“不知。” 苍术只言:“一个时辰内,若无法聚魂,你的母后就会魂飞魄散。” 李承谨问:“师父确定,若真的聚了魂,那个时时刻刻靠吃生魂活着的怪物真的是瑶池仙子?” 苍术:“只要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承谨讽刺的扯了扯嘴角:“可我真的不知。” 苍术看了眼段琴,他本不想对段琴动手。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的余地了。 他将指尖沾上的段琴的血往段琴眉间一点,而后开始摄魂:“内丹呢?” 段琴只觉得脑袋很沉很重,却始终睁不开眼:内丹?什么内丹? “你的内丹。” “我没有内丹。” 苍术又换了一个问题:“你在这凡间最爱的人是谁?” 我最爱的人?他是... 脑中忽然闯入另一道声音:段琴,醒醒! 你又是谁? 二百八十一 我要没死,替你收尸。我若死了,陪你暴尸荒野 不要睡!快醒醒! 你的声音很好听,是我喜欢听的声音。 苍术的声音又穿了进来:刚才那人是谁? 段琴,别回答他!你快醒醒! 怎么这么吵!太吵了! 段琴一手挥了过去,世界安静了。 她终于能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苍术,一时有些茫然。 要打破一个人在自己心中最尊崇的模样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可打破的这人却是师父本人。 段琴还是往常吊儿郎当的笑:“师父,你皱着眉看人怪丑的!” 苍术的眼里带着杀气:“内丹呢?” 段琴:“那玩意儿没啥用,我就扔了。” 苍术道:“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我只问你,在哪里?” 段琴说话间一道法术扔过去,苍术躲得及时,却还是被削掉了半截头发。 段琴尽量温和的勾勒出一个笑:“堂堂师父抢徒弟的内丹,也太不厚道了吧?” 季秦淮早就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鬼?我居然和这臭狐狸是同门? 他越发的不懂师父到底在做什么? 也不知师父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苍术微微沉凝:“你若不说,我也总有办法能知道。” 他一点一点散发着煞气,即使他还是身穿白衣,衣袂飘飘像个仙人,可谁曾想,佘山的大长老,早已入了魔,手上还沾满了鲜血。 煞气很快将段琴围住,一丝一缕往段琴脑子里钻,去探方才那道声音的来源。 苍术被逼急了,浑身不在意,段琴的脑袋入了煞气会不会死! 起先,段琴只觉得脑袋胀痛,仿佛那些煞气要将她的脑袋胀破。 她在脑中一遍遍对宋灼道:别出声,别出声。 宋灼果然没有再出声。 苍术加重力道,段琴反而觉得脑袋没那么沉了。 进去的煞气好像寻了个洞出去,都消散了。 即使,她的脑袋根本没有洞。 这一番动作下来。 段琴的心早就凉了半截,她也没想到,最后要杀死的人居然是她最敬最爱的师父。 她化了原形,挣脱桎梏。 季秦淮瞧着看傻了:这狐狸居然能变这么大?这也太大了吧? 李承谨心知肚明,段琴从来就不是普通的狐狸。 她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朝苍术咬来。 尖锐的牙齿几乎要将他撕碎。 苍术很是轻巧的躲开。 两人下手皆不留情,浑然没有念及平日的师徒情。 季秦淮瞧着天边被那两人打的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心里有些慌,颤抖着身子走到李承谨边上坐下,心里稍稍有些踏实。 “师兄,我...我觉得怪怪的,咱们一直以来做的事都是对的吗?” 李承谨:“你...” “方才你也听见了那臭狐狸居然叫师父,我突然觉得我有些看不懂师父了。” 李承谨:“你能不能...” “你说师父会不会也杀了我们去给那树当养料啊?” 李承谨:“你能不能...” “应该不会吧,毕竟我们只是凡人,还不够给聚魂树塞牙缝的。那么大的狐狸喂下去,聚魂树应该饱了对不对?” 李承谨怒吼一声:“你能不能将你的屁股从我的手上挪开!” 季秦淮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季秦淮的伤手上,那手被自己一坐,格外的触目惊心,哪还有一块好肉? 季秦淮:“那什么...我现在是带你去包扎,还是等着看他们打结束啊?” 李承谨额上虚汗直冒,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紫玉葫芦,里面是一滴血,方才他故意激怒苍术,趁机拿到的苍术的血。 “这个你拿着。” “这是要干嘛?” 李承谨:“你找机会将这个给段琴。” 季秦淮有些怕:“我...我就是一凡人,还没靠近,就被那煞气给杀死了。再说,那可是咱们的师父啊,咱们帮狐狸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承谨看着他,不说话。 季秦淮咬咬牙接过紫玉葫芦:“今日之后,我若还活着,你得保证我国师的地位。” 李承谨:“好。” 季秦淮:“我还要单独的府邸,还有银子,良田和美人。” 李承谨:“好。” 季秦淮:“我再想想,我还要什么。” 李承谨很是不耐烦:“要什么我都允诺你,你现在快去。” 季秦淮建议道:“要不,师兄,我背着你逃吧?我也不当国师了,你也别当皇上了,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养伤,师父...不一定能找到咱们的。” 李承谨:“若找到了呢?” 季秦淮笃定:“咱们可是师父的徒弟,他不会不念及旧情的。” 话才说完,那巨型狐狸被打的飞了出去,撞到宫殿上,宫殿轰然倒塌。 季秦淮只觉得那轰隆声那么响,听起来都很痛:“呵呵,他好像也不怎么念着旧情。” 季秦淮将紫玉葫芦往怀里一揣:“我真的去了!” “去吧。” 季秦淮默了一瞬,像是想到什么十分欢喜:“有几个问题我想和你捋一捋啊,首先惹师父生气坏师父好事的人是你,不是我。其次,和师父对打的人是段琴,也不是我,所以说我从头到尾都很无辜,师父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对吧?” 李承谨忍住要发飙的神情:“言之有理,你就过来坐着等他打完后给他鼓掌。” 季秦淮:“我要是被师父发现了呢?” 李承谨:“我要没死,替你收尸。我若死了,陪你暴尸荒野。” 季秦淮:浪漫的有些瘆人! 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苍术法术极高,尤其是还入了魔。 段琴本就不擅长战斗,到了后面,竟连躲开都很吃力。 苍术一剑朝段琴的眼睛刺过来,血汩汩流了出来,他抽出剑又利落的朝另一眼刺去。 段琴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两只血窟窿汩汩流出血。 季秦淮躲在一边,脚都站不稳了,师父他是真的狠心。看这情况,狐狸是输定了。 这紫玉葫芦还是不送了吧? 苍术拔出剑,眼睛黑如沉墨:“内丹在哪?你若还不回答,最后一剑,将刺向你的魂魄。” 段琴每一次呼吸都很吃力:“要杀就杀,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她怕死,可她更怕宋灼死。 若宋灼落到苍术手里,只怕渣渣都不剩。 二百八十二 邵旭之死 这场打斗被苍术用法术隔绝成两个世界,因而凡人并不会觉察到皇宫的异样。 但邵旭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很少有这种强烈的直觉,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不去皇宫,他将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他统管御林军,很轻而易举的进了皇宫,皇宫很宁静,如往常一般。 忽然,他听到重物撞击发出的振聋发聩的声音,他拿手按了按耳鸣的耳朵:“去那边瞧瞧怎么了?” 霆云莫名其妙:“哪里?” “你聋了吗?没听到炼丹房那边传来的声音?” 霆云与身边几个侍卫面面相觑。 霆云很委婉的告诉邵旭:“大人,约莫我们几个都聋了?” 邵旭眉眼幽沉:“你们真没听见?” 霆云摇头。 邵旭若有所思:“那或许是我听错了,霆云,你带着他们接着巡查,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霆云:“是。” 邵旭绕了几个弯,见四下没人,忙驾驭轻功前往炼丹房。 早在几个月前,李承谨就下令任何人不许靠近炼丹房,后虽然国师还在,但基本已经禁止炼丹了。 现如今,这怪异声音确实由这边传来,却无任何人听见,实在有猫腻。 他推开炼丹房的门,里面静悄悄的,他待了会儿,确定真的没人,迈步要出去时,忽然顿足。 他记得,这里曾有一棵树,一颗茂盛到极致的树,而现在树凭空没了,土很平整,也没有被翻过的痕迹,就像是这里从未有过树一般。 他细细凝神,屏住呼吸,有声音...水流的声音? 在头顶? 可头上是天,天上什么都没有。 他掏出剑,一剑举过头顶,捅向那虚无的地方。 忽然,天空像被扯开一个口子似的,两股血柱往下流,还溅了他一声。 他瞪大眼睛,看到了一只庞然大物。 它竟被谁刺穿了双眼,像是与谁对峙般,尖锐的牙齿露在外面。忽然,那怪物偏头,方向对着邵旭,眼睛处的窟窿像是有流不完的血。 邵旭咽了一口唾沫,它发现自己了。 他想着怎么逃时,怪物又受到一个猛烈攻击,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邵旭只觉得心头阵阵震动,没来由的一阵莫名的难受,他也不知想的,只是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剑捅向虚无,这时,天空完全脱掉了一层外衣似的,他竟看到天空上方还是一个皇宫,李承谨倒在地上,目光看过来。而与此同时看过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公子。 他很年轻,眼睛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深邃和狠厉。 他手上的剑还带着血,周身散发着冰冷凛然的强大的气息。 竟是这么年轻的公子只身一人打败了那只怪物? 此人绝不简单! 白衣公子看了邵旭一眼,打了个响指,忽然地底钻出一条巨蛇朝他咬过来。 邵旭躲无可躲,拿着剑硬着头皮,准备一剑杀了那蛇。 岂料,巨蛇硬如铁,他一剑下去,剑断了半截插进泥土里。 巨蛇扑了个空,滋滋的吐着蛇信子,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吃掉他。 千钧一发之际,那怪物一口叼住巨蛇的七寸,尖锐的牙齿刺入巨蛇的身体,偏头一甩,蛇挣扎了下没了呼吸。 那怪物居然救了他? 怪物没停止动作,顷刻又朝着白衣公子攻击而去。 气氛凝重又紧张。 邵旭趁机去到李承谨身边:“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 “你去帮那狐狸。” “狐狸?”邵旭又看了那怪物一眼,果真是狐狸,只不过没有尾巴,身上又都是血,眼睛处两个血窟窿,模样狼狈不堪。 “微臣还是先带皇上离开此处!” 李承谨看了眼邵旭:“那边墙角躲着一个怂货,他身上有一个紫玉葫芦,你去将紫玉葫芦交给狐狸。” 邵旭当即道:“微臣领命!” 那狐狸撑不了多久,邵旭加紧动作,去了墙角一看,是季秦淮。 邵旭也不多言,一手摸向他的胸口掏出紫玉葫芦。 季秦淮吓得抱紧胸口:“你这坏男人,一言不发的想要做什么?” 邵旭憋出两个字:“怂货!” 说罢边隐匿身形边朝狐狸的方向挪去。 季秦淮还想再骂,看到邵旭做自己未完成的事,有些尴尬,忙朝李承谨的方向而去。 狐狸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最后几乎躲不开任何攻击,又挨了几剑。而她身边的宫殿早就灰飞烟灭,只余荒芜。 苍术声色冷冽道:“段琴,交出内丹,你还有命。命没了,留着内丹,你也无法活过来。” 狐狸笑笑:“可我这狐狸吧,就喜欢看别人不好过,即使这种不好过是拿命来换的。” 苍术:“冥顽不灵!” 说罢,手中捏术,这一招下去,狐狸命不久矣。 邵旭听到“段琴”二字,脑袋几乎都要混乱起来。 段琴? 段琴... 他的眼睛倏而变红,眼泪冒了上来,脑袋里涌出无数个画面。 她是一只狐狸。 一只嘴巴特毒的狐狸。 一只总是骗自己的狐狸。 “厉无畏,你胆子可真大,现在天上地下满世界的人都在找其华仙君,你居然敢...敢砸他脑袋还试图绑架?你不想青丘好过了?” “你要我说几遍?我追着那小妖翻了几座山,小妖不见了,迎面就是他站在那儿,我能不拿石头砸他吗?再说他既然来求亲,为何不从青丘正门入,这偏门几百年都未开过,这一开,他大刺刺的站在外面,一副‘快来砸我啊,我不还手’的模样,我这一看,这太挑衅了,必须砸啊,一时没忍住..” ... 吵!太吵了!别吵! “厉!无!畏!”那声音冲破苍穹,带着几分凄厉和几分沉重的感情。邵旭几步不相信这竟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狐狸偏过头,心头有根弦忽然被拨了下。 连白衣公子都止了动作,苍术忽然改变主意,那道攻击直直朝邵旭而来。 狐狸也朝着他的方向而来,躲不掉的,邵旭将紫玉葫芦往狐狸的方向投掷而去:“接着!” 段琴下意识的去接,而同时,邵旭倒地,全身都是窟窿。 他艰难的朝狐狸笑了笑,眼睛里是闪闪发光,声音很低很缓:“厉无畏,我终于找到...找到你了。” 他这一生潇洒肆意,有一个爱唠叨的老头子爹,也曾快意边疆,浴血杀敌。更是找到了自己找了几辈子的狐狸,足矣,足矣。 段琴不知道邵旭为什么叫自己‘厉无畏’,她没有应,也没办法开口应,她唇齿咬紧,不让自己发出任何悲伤的声音。 二百八十三 若段琴死,则我们死。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初遇邵旭时,邵旭吊儿郎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段琴翻白眼,勾搭人的话就不能换一句吗? 段琴消除了邵旭记忆后,两人再次相遇,邵旭又没头没脑的说:“你好像我一个熟人。” 具体是哪个熟人,他也说不清。 段琴想,或者自己的摄魂术没那么好用,致使邵旭脑中还留着以前的潜意识。 大滴大滴的眼睛往下掉,和着血水。 她忽然能看清了,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邵旭,他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球灰白,嘴角还挂着浅淡的笑,可人就是没了。 “邵旭。”她轻轻唤了声。 没人回应。 她发狠的看向苍术:“你杀了邵旭。” 苍术:“他是因为你而死的。” 段琴一抹眼角,有几分入骨恨意:“那你,也会因为他而死!” 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苍术的动作越发凶狠,他必须快速的杀了段琴,而后用她的尸体召唤内丹。 ... 钟旻这几天心神不宁,他的精神极度亢奋。 他有预感,他想要的很快都会来临。 尤其是今晚,无风无月无星。 他坐上马车,悄悄离府,来到皇宫外。几乎每隔几天他都会来一次。 可今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种让他神清气爽的气息消失了。 聚魂树呢? 他心头大骇。 这时,马车里有一个脑袋钻了出来,他的脸在夜空中显得极其恐怖,他怯怯的看了眼钟旻,小嘴不安的咬着手指头。 钟旻朝他走过来:“安安,你怎么在这?” 安安指了指马,声音怯生生的:“大马,要坐大马。” “你娘会担心你的。”他从来不碰安安,眼睛示意,手下人就将安安抱了起来。 安安摇头拼命挣扎:“大马。” 钟旻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丑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傻子。 他钟旻,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怎么可以有这种丢人现眼的儿子? “等等!带安安一起进去!”钟旻改了主意,他身边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武林高手,人本不多,再派人宋安安回去,就不够用了。 钟旻看到天空中还有一个皇宫不过片刻震惊,那头,一人一兽还在打斗。 聚魂树呢?在哪? 他细细的找,却只看到地上断了两截的枯木。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他将所有都赌在这棵树上,聚魂树怎么可以枯? “那就是聚魂树!”李承谨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可能!”钟旻大喝一声,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恨意:“你答应过的!只要我帮你做到任何事,他日,聚魂树成,保我长生不老,富贵荣华!” 李承谨:“一切违背轮回的存在都是不能存在的。” “骗子!”钟旻气的浑身发颤,令人毛骨悚然。 安安吓得哭出声来。 “孩子?!对,还有孩子!” 钟旻的眼睛透露着疯狂,聚魂树最爱至纯的血了。 尤其是孩子的。 “安安。”他幽幽的喊了声。 安安吓得止住哭声。 他从手下手里接过安安,轻轻的摸了摸安安的头:“安安是好孩子对不对?” 安安的小手紧紧攥住钟旻的衣服,两只眼睛还泪汪汪的,这是他第一回切身感受到父亲的怀抱,有些好奇有些紧张。 “安安乖,早死早投胎。” 季秦淮不可置信。 钟旻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将血滴在聚魂树上,期待着奇迹能够发生。 “怎么还不发芽?”钟旻忙去碰聚魂树,岂料,一碰,聚魂树就断的更加彻底。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他已经疯了,举剑朝李承谨刺过来,季秦淮一吹笛子,几条蛇缠住了钟旻的去路。 “现在立刻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李承谨道。 钟旻阴恻恻的笑了笑:“微臣遵旨。” 季秦淮吹动笛声,蛇群散去。 钟旻往后退了几步,倏而又朝李承谨猛烈的奔过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还没靠近李承谨,一条蛇就缠上他的胳膊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我不杀你,可若一个时辰内,你的毒不解,你同样会死!” 钟旻当机立断用剑割开胳膊放了毒:“谢皇上不杀之恩。” 他转身就走,安安的尸体就像破棉絮一般丢在地上无人问津。 季秦淮想起了自己的从前:“那个孩子真可怜。” 李承谨:“恩。” 他又喃喃道:“其实,若没有师父的收留,我们只怕比他更可怜。” 李承谨心知季秦淮还是无法接受今日的事。 他看向打斗的那边:“若段琴死,则我们死。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苍术也没料到段琴居然能看见了,她的动作比之前迅猛了很多,一时躲不及,竟被她伤了手。 苍术放下剑,一扭头,刹那化为原形,竟是一条九头蛇妖。 九个头铺天盖地朝狐狸包抄咬过来,段琴四只爪子分别按住一个,一嘴咬住两个,余下三个蛇头死死的咬在她的身体上,竟是打算要将她活活撕碎。 她爪子用力牙齿紧绷,用力撕碎了三个蛇头。而后化为人形,从蛇头的桎梏中逃离开。 她的腹部几乎能见白骨,只怕还没打倒苍术,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段琴拿起邵旭的断剑,直直的往苍术的心口捅去。 不自量力,蛇头又是一阵包抄。 段琴闪着身形,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居然完好无损了? 她何时有这种本事?居然能快速愈合伤口? 一个蛇头咬住段琴的手狠狠一扯,断手带着断剑掉落在地。 蛇头缠绕住段琴,苍术吐着蛇信子,打算活活咬断段琴的脖子:“段琴,你没有机会了。” “师父,你才是没有机会的那条死蛇。” 话音刚落,段琴的断手带着断剑直直朝苍术的心脏刺过来,一个蛇头挡住了攻击。 苍术收紧力道勒住段琴,这下什么都该了结了,很快就能见到瑶池了。 忽然,苍术只觉胸口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断剑直入自己胸口。 断剑的另一头,是瑶池。 瑶池的七魂六魄停在空中闪闪发光:“够了,苍术。” 苍术化作人形,干裂的嘴唇轻启:“瑶池。” 二百八十四 你争了这么久,却一无所有 那断剑早被段琴偷偷涂了紫玉葫芦里的血。 紫玉葫芦里本就被李承谨加了世间最浓烈的毒药。 苍术又是世间难得的毒性很强的蛇妖。 两重毒加在一起,没入心脏,也是够苍术受的。 瑶池看了眼天,超脱世俗的平静:“我受够轮回了。” 她又深深的看了苍术一眼:“我也真的,从未爱过你,所以,收手吧。” 苍术的心脏又是一阵抽疼,不是毒带来的,是瑶池带来的。每一个字,都剧烈的在拍打他的心脏,戳动他的神经。 苍术惨然一笑,甚至带着一些讨好:“我也不奢望你爱,你可以不爱的,我爱你就够了。” 瑶池的身形渐渐变得虚无:“苍术,好好的活下去,别再找我了。” 苍术凄厉的喊出声,指尖什么也没捞着:“别走,瑶池,别走!不要每次都让我看着你走!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这回,瑶池魂飞魄散。 这世间真的没有瑶池了。 她将她自己彻彻底底的杀死了,一丁点想念都未给苍术留下。 苍术喃喃自语,心口是空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我可以看你每世轮回都爱上别人,可以看你被杀被骗凄惨死去,可以...什么都可以,你回来啊。” 苍术任由毒液蔓延全身,他吐出一口黑血,心口血迹斑斑,跌跌撞撞起身。 季秦淮偏头看向李承谨,有些担心:“师父好像快死了。” 李承谨没什么表情:“他可以活,但他自己求死,谁也救不了。” 钟旻回到钟府,立马派人收拾东西离开京城。 下人来报,说是少爷不见了,夫人在找,不愿离开。 钟旻也顾不得手上的事,去寻梁施施,梁施施像是发了疯似的,嘴里唤着安安的名字,脚步疾驰寻遍每个角落。 钟旻一把拉住她:“现在我们必须立刻京城,我会派人找安安的,你别担心。” 梁施施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纵然早就得知钟旻不喜安安,却也不知竟到了憎恶的地步。 她心中苦涩:“夫君要是有事就先走,我自己找安安就好了。” 钟旻的手越攥越紧,梁施施痛的好看的眉毛皱起。 钟旻忙放松力道,声音也缓和不少:“京城不安全,来不及解释,路上再和你慢慢说。至于安安,他必不会有事,我保证!” 梁施施甩开钟旻的手:“我是安安的母亲,他现在不见了,没人担心他,我这个做娘的担心,心疼。” “我是他的父亲,我自是也担心,只是现在情况紧急....” “你还知道你是他爹?”梁施施拂去眼角泪水:“我以为夫君什么都不在意呢。” “我在意你,我也只有你了。”钟旻情难自禁的抱住梁施施:“我们离开京城,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梁施施许久颤抖着声音:“好。” 钟旻在梁施施的眼角轻轻的吻了下:“别哭了。” 梁施施破涕而笑:“不哭,今天我很开心。” 她久违的感受到来自钟旻的少得可怜的温言。 “我们现在就走。” 梁施施态度坚决:“我要找到安安再走。他一个人在这儿,我放心不下。” 钟旻的火气凝聚:“安安安安,一天到晚就是安安!他不过就是一个丑陋的低能儿,丢了就丢了,我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我保证,第二个孩子,必会像你一般善良可爱,我也会亲手教他诗词歌赋,他会出类拔萃,成为我们的骄傲!”他越说,眼睛里全是希翼,仿佛这些,能立马成真一样。 梁施施听言,心里一咯噔:“夫君,你对安安怎么了?是不是你把安安给怎么了?你说话啊!”她狠命的拍打着钟旻的胸膛。 钟旻一把捉住她胡乱挥舞的手:“是,我是对他怎么了,可这也是他的命!他不配做我钟旻的孩子!他就算长大了,面对世人的眼光,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还不如让他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投胎!” 梁施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说什么?” 钟旻缓和声音:“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钟旻,你不是人!”她崩溃大哭:“你居然...杀了他!你居然真的...杀了他!你凭什么...凭什么!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若不喜欢,大可以合离或者休了我,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的安安,安安!” “合离你想都别想!这辈子,你都要和我栓在一起。” 他将梁施施拦腰抱起丢进马车,马车驶出钟府,钟旻勾了勾唇角,眸中全是凝结的寒光。 他日,东山再起时,他会让所有欠他的人,一个个偿命! 梁施施抽出头簪往钟旻胸口一刺,钟旻猝不及防,被伤了个正着。 “你疯了吗?”他一巴掌甩在梁施施脸上。 梁施施被打的头发都散开了,像一个十足疯婆子,她哈哈大笑:“我是疯了才嫁给你这个畜生!”说罢,又要去掐钟旻的脖子。 钟旻虽受着伤,但终归是男子,力道比梁施施大得多:“你再不住手,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对谁都不客气!你这一生可悲可怜!”梁施施摔倒在地:“你的兄长,你的父亲,你的孩子,还有我,你的妻子都被你害死了,你太可怜了。钟旻啊,你争了这么久,却一无所有!” 钟旻直觉不好,大喝一声:“快点阻止她。” 可到底还是来不及,梁施施咬舌自尽了。 钟旻不敢相信,这个说好陪他一生的女子,这个总是言笑晏晏包容他所有的女子,这个世间唯一一个能给他温暖让他安心的女子,就这么死了? “你没死,你在骗我!你快给我起来!”钟旻惊骇,踢了踢梁施施的尸体。 “我带你去找安安,你快起来!” 梁施施依旧没动。 钟旻蹲下身,手掌搭在她身上轻轻顺着:“乖,别闹了,地上凉,快起来,你在不起来,我就真的不带你找安安了。” 他觉得心空落落了,密密麻麻的阵痛从心脏处蔓延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致命的痛楚。 他无法想象,往后余生,没有梁施施的日子。 他抱起她:“我现在立马带你去找安安,你别睡,别睡。”跌跌撞撞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手下人面面相觑,少爷好像疯了。 当即,有一人拦在钟旻面前:“少爷,咱们这是要出城,您这方向错了。” “滚!都给我滚!”他低头看向梁施施的侧脸:“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要去找安安,去找安安。” 那日起,谁也没见过钟旻,只是京城里多了一个傻子,每日抱着一件破旧的女子的衣服,疯疯癫癫到处跑,嘴里还念着安安二字。 二百八十五 我爱你 而这头,苍术一离去,段琴就精疲力尽瘫坐在地。 她看了眼邵旭的尸体,冲他弯了弯嘴角:“九日,谢谢你。” 季秦淮搀起李承谨走过来:“你没事吧。” “祸害遗千年,我当然好好的。” “邵将军他..” 段琴:“我来安置。” 李承谨道:“也好。”便随季秦淮离开了此处。 宫门口。 “三哥!”李承怀喊住了他,语气不舍:“你真的要走?” 李承谨轻笑:“我喜欢自由,而你比我更适合做皇帝。” 李承怀拘谨的问:“那我...以后能找你吗?” “当然!”李承谨揉了揉他的头,将一片叶子放在他手上:“它会指引着我们再次相遇。” “师兄,你还不快点。” 李承谨同季秦淮双双离开了皇宫,而手心的叶子忽然翻转身,叶柄对准李承谨离开的方向。 ... “段琴。”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响起,是宋灼。 段琴轻笑:“在呢,小爷没死。” 宋灼也笑了笑:“段琴!” “在呢,在呢,你怎么老叫我呀?” 宋灼的声音今日听起来格外的温柔黏腻:“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一句话?” “哪句话啊?” “我爱你。” 段琴一愣,这榆木疙瘩今日开窍了,心口一热,嘴角一弯:“好像没说过呢。” “我爱你,我爱你。” 他们在一起时,什么亲密动作都做过,却极少认真的说情话。 “我也爱你,行了吧?”段琴又看了看远处,早已没有苍术的身影,这操蛋的狐狸的一生,不过,幸好还有宋可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喃喃重复了很多遍,越说越黏,越说也越缓慢。 今日的宋灼太反常了,好像吃多了桂花糕一般,说出的话都那么甜。 段琴虽身子疲乏,但也能站得住,她道:“等我会儿,我去找你。” “好。”他想了想又道:“我爱你。” 段琴嘿嘿笑笑:“那等着小爷待会让你爽翻天。” 宋灼:“那你...快点来,我等你。” “死鬼,猴急什么?” “想快点...见到你。” 段琴起身,浑身不那么酸痛了,她抱起邵旭的尸体,飞到城外,寻了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埋了。 “你上辈子肯定欠我的,这辈子才会为我死的这么惨!不过没关系,下辈子,我让你讨回来。”段琴扯了几把野花放过来,转头走了几步,又看了眼这无碑的坟:“下辈子,我等你找我!” 她归心似箭,想要立马投入宋灼的怀抱,可靠近宋府时,她敏锐的闻到了血腥味。 那是宋灼的血,她闻得出来,顿时胸闷难言,瞳孔一缩。 门从里面开了,出来的人是项林:“小西姑娘,你回来了。” “宋灼切水果切到手了吗?” 项林脸上带泪:“大人没有切水果。” “那他是亲自下厨,切菜切到手了吗?” 项林:“也没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的内丹在宋灼身上,从很早以前开始,内丹就可以将她身体上的伤害转移到宋灼身上。 她不敢想象,现在的宋灼是什么样,她拼命安慰自己,或许宋灼没那么糟糕,毕竟,他体内有内丹。 “这个是大人让我亲手交给你的。”盒子一打开,是段琴的内丹。 段琴不可置信,心口剧烈的刺痛着:“他...他...他自己剖的?” 项林摇头:“是释公子做的。” 原本,宋灼在书房内看书,忽然他唤项林进去,让他看着门,不管是谁都不要放进来。 项林有些莫名其妙却不多问,只死死守着门。 他听见书房内传来痛苦的低吼声,遂微微开了个门缝,却发现,宋灼的眼睛处是两个血窟窿,正汩汩的往外冒血,他吓得愣住了,忙去请大夫。 他走不过片刻功夫,宋释推开书房门进来了,蹲下身,语气有些慌张:“哥,你怎么了?” 宋灼忍着痛:“你出去,让项林进来!” 宋释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宋灼的腹部也映出血来,他扯开宋灼的衣服,发现他的腹部可见骨,不过倏而,宋灼的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伤口。 一切都太诡异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去请大夫。” “不!”宋灼拉住他,指尖发白:“不用请,我没事,你出去。” 他不能好,他好了,狐狸就不好了。 这时,宋释从宋灼的腹部看到了一阵一阵的光,他的眼里露出贪婪。 李承谨说过,内丹就在宋灼体内。 而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生活了,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煎炸,永不停止的折磨。 他甚至不敢见人,不敢出门,他总觉得大家都盯着他看,那种眼光能杀死他,即使他已经打扮的足够像女人了。 宋释的身上密密麻麻全是交错的划痕,他时常自虐,可又真的不甘心死去。 他得活着,好好的活着,然后找李承怀讨回公道。 宋释的声音变得幽深,一脸狠厉:“哥,你反正也是要死了,内丹就给我吧。” 他的手狠狠的钻入宋灼腹部,拼命的搅动着终于握住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他喜上眉梢。 宋灼还吊着一口气,闷哼一声,抓住他的手:“什么都可以给你,就这个不行!” “可我只要这个!”说罢,甩开宋灼的手,就要将内丹吃下去。 忽然,他定住身子无法动弹,项林一刀捅了他。 宋灼交代他,一旦宋释进了书房,无论什么原因,杀。 宋释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却也觉得,这样也好,终于解脱了。 宋灼不会再救宋释,他的弟弟早在李员外府上就死了。 宋灼用拇指轻轻的摩挲发着微弱光芒的内丹:“真暖。” 他轻轻的笑了:“项林,她很快就来了,这个亲手交给她,她肯定很开心。” 项林神色哀恸道:“好。” 宋灼的脸上很安详,他轻轻的在心底唤了声:“段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一句话?” 以前羞于启齿,以为你懂,而现在发现,我说的实在太少。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瞬间,就是穷途末路时,遇到了一只狐狸。 我爱惨了这只狐狸,真的好想和她生小狐狸。 一只,两只,三只,一群... 项林传达宋灼的意思:“大人让你拿了内丹就回青丘去,不要见他了。” 宋灼不愿段琴见他这幅残躯。 段琴的眼底是望不穿的伤痛,仿佛有一把钝刀时时刻刻磨着她的心:“这个,他说了不算。” 二百八十六 她朝书房走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生是她的死鬼,死了是她的鬼。 里面已经有人在了,是西宁郡主。 宋灼半靠着墙,尸体早就冰凉了。 西宁郡主将手上的荷包放在宋灼手上,上面绣着鸭鸭戏水图:“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夫君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他很宝贝这个荷包。我初初一见时,还以为他没有荷包,一连绣了好几个给他,他轻笑着收下,却从来没戴过。但我也见过他再戴这个鸭子荷包,后来我才知,他一直贴身放着这个鸭子荷包,我故意趁着他不备时拿走了,他急的好几天没吃饭,满院子找。现在,我还给他了,我的情,他却还不回来了。”西宁郡主站起身,看向段琴:“我很羡慕你,也很羡慕他。” 她走出书房,走出宋府,没有再回一次头。 段琴一遍一遍探宋灼的魂,他的魂魄天上地下都没有,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亲他的脸,他的唇,他僵硬的手。 “宋灼,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她抱着宋灼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你明明可以将伤害转回来的,为什么不转回来?为什么?让我一个人...” 他肉体凡躯,一直隐忍着所有的痛,忍到她打结束。这期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忘记了,凡人的身体多么的脆弱易坏吗?而她,虽然受重伤,大不了多养几年,几百年,就算灰飞烟灭了,只要一缕残魂,她也可能会生。 可他偏偏舍不得,她受丁点伤害。 “我也爱你,也爱你,也爱你...” 项林惊讶的看到,段琴,她的身后,长出了九条尾巴。而她的头发也倏而变得银白。整个人散发着邪魅的气息。 她竟是九尾狐妖。 项林答应过宋灼要护着段琴,即使这妖强大的不需要任何人护着,他笨拙的想要安慰大人放在心头上的狐妖。 “大人死之前,还让我帮他一个忙。” 段琴沉痛不已,双肩微微耸动:“什么。” 项林道:“他说他动不了,让我帮他挪一下,对着西南方向。他还说,他在来世等你。” 一时间,曾经的画面浮现眼前。 彼时,还在天河村的时候,他们亲眼看到二丫爹魂飞魄散,二丫爹死前一直盯着南边,站成木头人。 南边,是二丫的家。 路上久未说话的宋灼忽然开口:“青丘在哪里?” 他不自然的补充道:“有些安静,找个话题聊聊。” “在菏泽。”段琴朝空中比划了下:“大约在西南方向。你莫不是想报了仇之后去青丘一游?” 段琴无情的开口道:“我劝你打消这种愚蠢的念头吧,青丘的九尾狐狸可不是你这种凡人想见就能见的。打个比方来说,他们对于我的存在就相当于你和人间皇帝的关系。你尚且对付不了我这小小的一尾狐狸,你还打算去招惹九尾?狼子野心啊!” 那时的宋灼气的嘴唇发抖,像个孩子会和她斗嘴:“你没有尾巴!” 夜很安静,心也宁静,风也平静。宋灼的笑容在黑夜里透着几分璀璨的光。 他悄悄的看了一眼西南方向,那里是菏泽,是狐狸的家,也是以后自己的丈母娘家。 京城的事情若是了结了,他非要赖着这狐狸,甜甜蜜蜜的,一同去青丘。 二百八十七 姻缘讲究一个缘字,缘自天定,其华随缘 今日的忘川格外不寻常,水浪拍案,鬼魂不安,渡者几乎握不住浆。黄泉之花齐齐开放,绵延千里。而忘川竟难得的有了一个诡异的好天气,头顶还依稀听到鸟鸣声。 一新鬼实在觉得奇怪:“这忘川怎么会有鸟呢?” 同他搭话的是一个老鬼:“嘿!新来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鴸鸟,天上其华仙君的坐骑,而今日的异样,也是因为,其华仙君从凡间历劫归来了。” 话音刚落,一衣袂飘飘的仙者从从轮回道走了出来,而后久未离去,就坐在忘川边上的三生石上,一坐就是一天。 新鬼更加诧异了:“其华仙君没从生门入?他方才进来的门也从未见过?忘川何时又多了一个门?” 老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门叫九世轮回道,是其华仙君自己开的轮回路。想来其华仙君也是个难得资质上乘的仙君,可惜了。” 新鬼不解:“为何可惜?” 老鬼:“可惜他空有一身天资,却偏偏喜欢上青丘厉无畏那个魔头,更是为了他放弃仙位,炼禁术,堕落千年。” 新鬼:“厉无畏我倒是听说过?他不是死了上万年了吗?” 老鬼:“看到那块三生石没?我头回见到仙君,他就站在三生石边,拼命的往上刻字,刻的便是厉无畏三字,可那魔头早就魂飞魄散了,三生石自不会留下他的名字。再后来仙君就做了九世轮回道去轮回了,只是每一次回来,他都必会坐在三生石上刻字,今日倒是蹊跷,居然不刻了?” 其实那时的仙君比老鬼说的还要疯狂,他拿自己的指尖刻字,刻的血肉模糊也不停止。眉宇间是执拗是生生不息的伤愁。 新鬼一惊一乍:“你看,九世轮回道消失了?” 老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所谓九世轮回道就只能轮回九世,无论施术者有无达成心愿,九世之后,它必会消失。” 新鬼:“那你瞧瞧其华仙君这模样神态像是达成心愿了吗?” 老鬼:“达成了就糟糕了,若厉无畏那魔头复活,这苍生又要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了。” 那仙君坐在黑黑的石头上,身姿萧然,如松山白玉。忘川水拍案,溅湿了他的衣角,他也浑然不在意。 新鬼:“你说离这么远,仙君能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其华:“听得见。” 我靠!!! 新鬼心一抖,膝盖着地:“仙...仙君饶命,小的...小的不是故意乱议是非!” 老鬼也跪了下来,只是素来见多了大风大浪,因而虽有些害怕却无过多慌张:“仙君饶命。” 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那仙君,朝他们看过来,竟绽放了一个笑。那笑容如春风细雨般顾盼生辉,老鬼见了仙君这几千年来,也从未见他笑过,今日怪哉,实在怪哉! 其华仙君站起身:“达成了。” 说罢,三生石上没了他的身影。 第一世: 其华仙君浴火重生时忽现上古神兽鴸鸟,九重天上鸣啼七七四十九天。 其华仙君之母霓凰仙上大骇,以为凶兆,唯恐其华遭受劫难。 谁知,几日之后,鴸鸟竟成了其华仙君的坐骑,众人这才对其华仙君刮目相看起来。上古神兽多少都有些古怪的脾气,难以驯化,一般神仙躲都来不及,可偏偏这小子堪堪成年就有了这么牛逼哄哄的坐骑。 玉帝大喜,给其华仙君一份不大不小的差事。 自古以来鴸鸟鸣啼意味着有才之士被放逐,因而天上的神仙去历什么劫,去多久,地上的君王转世投的什么胎,将士要被放逐到哪里去,此等事全握在其华仙君手上。 受了玉帝的赏赐就要懂得感恩回报。近来玉帝头疼至极的事为青丘与天庭重修旧好,按理来说是件好事,求和的一般表现形式主要为和亲,麻烦的是玉帝的几个儿子皆有婚配,让青丘的嫁过来做妾也实在不妥。 思来想去其华仙君就成了最适人选。 近日,其华仙君名讳不绝于耳,毕竟,刚成年就谋了职且又要作为和亲大使去青丘求亲。 “多好的仙君啊,就这般被糟蹋了,啧啧!”自定了婚事后其华没少听到这种话,他倒也未多作理会,左耳进,右耳出。 或者更贴切的来说,他并不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 “拜见母亲。” 霓凰仙上正凭栏叹息,见来的是其华,忙迎了过来焦急的问:“我儿可有心悦之人?” 其华是凤凰,浴火重生没多久,堪堪才成年,且几千年来一直清心寡欲,莫说心悦之人,就是女仙君也没见过几个,当下摇摇头。 霓凰仙上见此眉间皱的更紧了:“是为娘的不是,当初你修炼时,我就该派几个婢女伺候你左右,现下也不至于这般不开窍。” 其华:“姻缘讲究一个缘字,缘自天定,其华随缘。” 霓凰问:“我儿对另一半的要求是什么?” 其华想了想:“女的。” 霓凰仙上自知和自家儿子兜圈子,这一天都进入不了主题,索性直接了当的问:“你可知与你有婚配的是何人?” “青丘端阳公主。” “非也!”霓凰道。 “莫非青丘有别的公主?” 霓凰摇头:“与你联姻的是青丘端阳。” “我说的就是她,母亲为何摇头否认?” 这才是让霓凰最为头痛的事:“你在天上深居简出,一贯不理外事,自是不知青丘的事。青丘九尾一族实在是...很神奇的种群,他们生来亦男亦女,又或者说不男不女。待她们成年时有了爱人后才会生出性别来。现如今,谁也不晓那端阳是个什么性别,若无性别倒好,你们见了面生了感情,她自会成为女子。就怕她现如今已有心爱之人,心爱之人又是男子,她化了性别且为女子,你就吃了这哑巴亏了。再不济,她没化出性别,而青丘九尾向来放浪形骸,偏偏多情又专情,为娘怕到时你们结了连理,那端阳不愿收性子,苦的还是你啊。你若现在有了心悦的女仙君,为娘就是豁了这张老脸也得为你在玉帝面前说道说道。” 二百八十八 细腻如羊脂,九重天的水土还挺养人的 其华倒是看得开的,无心爱之人,娶谁不是娶,若那青丘端阳有了心爱之人,他倒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待见了面,是个好相处的,他自也不会亏待她,当下说:“母亲,你放心,既然我已同意这门亲事,自不会做那出尔反尔之徒,明日我便启程去青丘,见了端阳商议后再做定夺。” 霓凰几乎要捏碎杯子:“敢情玉帝除了儿子便没有女儿么?这般将我儿往火坑里推!”玉帝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名曰淮歌。按照日子推,应该与其华差不多日子成年,可玉帝迟迟没有办生辰礼,现下才知原由。 第二日,其华带着鴸鸟,鴸鸟身上背着聘礼来到青丘,岂料青丘设了结界,他来之前也未提前和青丘招呼。其华倒也不着急,又觉得冒然闯结界实在不敬,便这般活活的等了半月。 这日,结界忽然从两面分开,攻击袭面而来,其华速速躲开。结界中钻出一庞大九尾白狐,双眼猩红、獠牙尖锐,一人一狐面面相觑。 其华作揖,颇为有礼:“这位兄台?姑娘?”似有不妥:“这位狐狸,初次见面,为何这般攻击我?” 狐狸似听不懂人话,九尾直直似尖刀往其华身上扫来,其华执萧挡住,狐狸躲闪的快,九尾变换方向四面八方将其华围了个水泄不通,其华捻了个术,树叶纷纷落下如利箭一般将尾巴穿了个透,尾巴蓬松,真正打到肉上的也不过几根。 那狐狸疼的直打滚,身形陡然变小缩成一个小雪团,两个小爪子向前,两个小短腿向后,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 其华见着着实有趣,拿萧戳了戳小雪团,小雪团依旧一动不动,其华慌了,方才他虽伤了这狐狸却避了要害,不至于死的这么彻底。 这么毛茸茸,手感一定很好,他伸手过去。 忽而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其华昏倒在地没了知觉,闭上眼那刹那才知,那小雪团缩小的只八尾,还有一尾穿透地面绕到他身后勾起巨石往他脑门砸去。 其华迷迷糊糊间听到声响,身上却没有气力,想来那狐狸给他用了捆仙锁。 “厉无畏,你胆子可真大,现在天上地下满世界的人都在找其华仙君,你居然敢...敢砸他脑袋还试图绑架?你不想青丘好过了?” “你要我说几遍?我追着那小妖翻了几座山,小妖不见了,迎面就是他站在那儿,我能不拿石头砸他吗?再说他既然来求亲,为何不从青丘正门入,这偏门几百年都未开过,这一开,他大刺刺的站在外面,一副‘快来砸我啊,我不还手’的模样,我这一看,这太挑衅了,必须砸啊,一时没忍住..” “那现在如何是好?” “我觉得...他可能什么都记不得了,毕竟我那一下砸下去,一般神仙是承受不住的。” “他不是一般的神仙。” “一万八千岁的小子能耐到哪里去?小爷我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他。” 邵旭:“你捏啊。” “你以为我不敢!” 话音刚落,其华就觉得自己的右脸颊被一只手狠狠的捏住,还恶意的扭了几下。 “手感怎么样?” “细腻如羊脂,九重天的水土还挺养人的。” “那我也来试试!” 其华觉得自己可以醒了,适时懵懂装作刚苏醒的模样。那两人忙正襟危坐,互相用眼神示意,可谁都没有先开口。 好尴尬啊好尴尬。 其华只好问:“这是哪?” “青丘,嘿嘿!”说这话的是身着松垮大红衣的...不明生物? 其华看着有些新奇,说是姑娘,穿着倒有些不羁,胸也很平,说是少年,眉眼却过于柔和妖媚,没有喉结。 “你是?” 另一个少年快速回答:“他是厉无畏,我是邵旭。他是狐狸,我是蛟蛇。他不男不女,我绝色美男。” 叫厉无畏的一脚踹向邵旭:“你就一小巴蛇。” 邵旭:“你就一瘪三狐狸!” 厉无畏:“皮痒了是吗?” 邵旭:“有本事给我挠啊。” 两人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其华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打断他们燃起来的战斗力:“我是谁?” 厉无畏眼前一亮,几乎要拍手称好:“你真记不得了?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不得不说。你是天上来求亲的其华仙君,也就是我的妹夫。岂料天降大劫,一块巨石松了,掉落时击中了你的脑门,幸而我与九日路过,说时迟那时快,为你拦下别的石块,救了你一命,你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其华:... 这诓人的本事也真的绝了。其华头一回见到这世间真的有会说话的生物可以这么不要脸的。 那人末了又补充一句:“按理说大恩大德是要报一报的,不过咱们都是自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其华:... 厉无畏探头过去,眼睛晶亮晶亮:“你到底信不信?” 一旁的鴸鸟拼命摇头。 邵旭一巴掌拍在厉无畏头上:“哪有你这般问的,纵使是真的,也看得很假。” 厉无畏一巴掌回过去:“那你说,我看你说的多真。” 其华轻轻一笑:“那就多谢了。” 厉无畏同邵旭都瞪大了眼睛,这地主家的傻儿子居然真信了? 九重天的教育很有问题啊,怎么能把好好的仙君教得这么善这么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鬼话呢? 鴸鸟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气声,其华置若罔闻,而后动了动身子,示意这身上的捆仙锁是怎么回事。 厉无畏忙道:“这绝对不是为了捆你的,这是一种有名的药草,你看你恢复的挺好的嘛,对吧?”捆仙锁收回。 “小子。” 其华没应。 厉无畏道:“叫你呢,小子。” 小子?我?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其华仙君,居然被一只狐狸叫小子? 他一万多年的教育告诉他,不回话很没礼貌。 其华道:“何事?” “你是为了求亲而来,而今,你昏迷了几日也耽搁了不少时间,现下,我陪你去见你丈母娘,给你壮壮胆。” 其华道:“也好。” “我就不去了。”邵旭道:“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寻你。”他看向其华,开口道:“小..”‘子’未出口,见对面那人微微眯眼,邵旭只觉得浑身一哆嗦:“其华仙君,明日再见。厉三年,我走了。” 二百八十九 仙君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子,你告诉他,你用哪里拉屎? 邵旭走的飞快,像是有人在屁股后面追他似的。 厉无畏十分严肃:“我老娘惯常不喜九日,待会见到他们,便不要再提九日了,就当没见过他。” 厉无畏怕羽娘得知他同邵旭在一起,前后一联想,必怀疑其华之事是他们俩干的。羽娘哪里都好,就是嗓门大,她一叉腰,一开嗓子,十里八街都听得到,厉无畏还想要点脸呢。 其华点头而后微微皱眉:“我有一事不明。”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厉无畏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神色有些紧张。 其华觉得,若他说记起什么了,眼前这狐狸绝对再朝自己脑门一石头,当即摇头:“记不得了。我不明的事是为何你叫他九日,他唤你三年?” 厉无畏松了一口气,这傻小子,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吓死个狐狸! 当即语气散漫,眼睛弯弯的像个月牙:“他娘怀他时花了九天就将他拉了下来,堪称这一带生产最快的战斗蛇,而我娘生我时整整花了九年的时间。” 那时,两个娘同时生产,唯一的妖医被九日爹请走了,待九日娘生下九日时,妖医这才赶来青丘,却因为厉无畏的娘错失生产最佳时间,硬是生不出来,又接着怀了三年,创了史上最长生产记录。 自那时起,厉无畏娘一见邵旭,身体反射性觉得痛,许是生产时落了心病,因而越发看不惯邵旭。 再加上,邵旭是蛇山的混日魔王,厉无畏是青丘的混日魔王,两个魔王混在一起,魔上加魔,好事没做几件,坏事九成都是他俩干的。 其华笑:“你很厉害。” 厉无畏回头问他:“你娘花了多久时间生你?” 其华摇头:“我倒没放在心上,因而未问过。” “听说你们仙人生产时花的时间更多,待端阳嫁过去必会受很多苦。小子,你可好好待端阳,否则我必饶不了你。” “怎么个不饶法?” 厉无畏倒是没想到这神仙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当即道:“未想好。” “拿石头砸我吗?”其华脱口而出,两人俱是一愣,他迅速改口:“我并未想起什么。” 厉无畏呵呵假笑几声:“没想起就好,就好。我的意思是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他又善良的建议道:“若别人问起我在哪里寻到你诸如此类的问题,一概我来问答就行。若让他们知道你被石头砸晕了,毕竟有损你的仙威。” 其华:“多谢厉兄为我考虑周到。” “哪里哪里。”厉无畏嘿嘿笑着:“善良这东西,与生俱来,改都改不掉。” 说话间便到了狐狸洞,此洞比沿途看到的狐狸洞要更大更气派,门口巨石上用剑划出的三个大字“狐王洞”。 洞里出来一只小灰狐狸,说话奶声奶气的:“无畏大人,你怎么还悠悠闲闲的?满青丘都在找其华仙君呢?其华仙君要真在青丘不见了,天上肯定要派人过来打架的。” 厉无畏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往小狐狸耳后一插:“天上不会派人来打架的,就算打,你也不顶用啊,怕有个屁用。”厉无畏指指身后:“隆重介绍一下,我妹夫其华仙君。” 小狐狸瞪大了眼,绕着其华转了几个圈,还用鼻子使劲嗅了嗅:“邵九日,你不要闹了,这个时候添乱,狐后会非常生气的。” 厉无畏提起小狐狸放在肩头,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瞪大你的狐狸眼仔细瞧瞧,九日有这般沉稳?这般有仙气吗?这么一表人才,必是我妹夫才有的。” 他顺手将其华一把勾住,颇为豪气的将手搭在其华仙君的肩膀,小狐狸被挤得掉落在地,灰团团滚了几滚,嘴里哎呦哎呦的叫着疼。 其华僵硬着身子,呼吸不畅。从小到大,循规蹈矩,清心寡欲,从未有人如此大胆敢碰他半根手指头。 据说霓凰郡主也没有,因为其华呱呱坠地时,就能自己爬了:“我不用喂奶,也不要抱,我自己有手,请让我自己长大。” 小灰看着其华,眼里全是崇拜:“真的是仙君耶,我居然看到仙君了,我可以和小绿小兰他们吹牛了。” 厉无畏嗤笑:“仙君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子,你告诉他,你用哪里拉屎?” 小灰忙用自己的小爪子挠厉无畏:“不许问仙君这么接地气的问题,仙君都是高高在上不拉屎的。” 其华:“屁股。” 小灰一脸生无可恋:“仙君怎么可以拉屎呢?” 厉无畏:“用嘴拉。”还摆出呕吐的恶心动作。 小灰:“无畏大人,我祈求你闭上你高贵的嘴巴!” 其华:“这个真不会。” 小灰:呵呵呵,一点都不好笑。 “待会见到我娘老子,你不要害怕,丑女婿总是要见公婆的。哦,对了,你可能还会见到端阳,就算见不到,我也会制造机会让你见到,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给你力量,给你自信,罩着你,我怎么能这么善良呢。” 其华:“多谢厉兄罩着我。” 厉无畏:“哎,不用谢。”末了提醒:“你忘记说善良二字了。” 其华:“多谢厉兄罩着善良的我。” 厉无畏纠正:“应该是多谢善良的厉兄罩着我。” 小灰嘀咕:“无畏大人见谁罩谁,又不是罩子投胎!” 厉无畏拍了拍其华的背:“你腰挺这么直做什么?” 其华也不想啊,可是被人搭着肩膀,实在是不习惯。 其华:“我从小就这样。” 厉无畏遂也挺直了腰:“我靠!这样走路还挺霸气的。要不再试试看踢正步?” 其华就这般被带着进了洞里,忽而一妇人提起厉无畏的耳朵生生将他拧的松开了自己。 “疼疼疼,老娘,你松手!” “你还知道回来?你可知青丘都乱成一窝粥了?” “我都两万四千岁了,不要动不动就扯我耳朵,咱们私下在扯,有外人在呢,你能不能给我这只成年的屌炸天的狐狸一点尊严啊。” 羽娘松开手,盯着其华瞅了会儿:“变的倒是有模有样啊!”说罢就要扯其华仙君的耳朵,这仙君的耳朵哪是一只狐狸轻易能扯的? “他不是九日。”厉无畏将其华护在身后:“他是你女婿,其华仙君。” 二百九十 天上的百鸟是哪些百鸟啊? 羽娘听言半信半疑:“当真不是?” “你肚子痛否?” 羽娘道:“不痛!”当即一拍手:“我的神仙俊女婿啊,您亲自来拜访了?该死该死,我居然没认出来,这仔细一看,周身仙气飘飘,道貌岸然,哪是邵旭那小子能比的?” “道貌岸然不是这么用的。”厉无畏纠正他娘:“该用‘衣冠禽兽’。” “对对对!咱女婿是凤凰,穿的又这般飘逸,可不就是衣冠禽兽么。” 其华:... “孩子他爹!”羽娘一个河东狮吼,功力低的狐狸们险些震坏了耳朵:“快回来!你那衣冠禽兽的女婿来了!” 其华附耳对厉无畏道:“若真的要从道貌岸然与衣冠禽兽中选一个,我选择仙气飘飘。” 以往,他最讨厌别人用仙气飘飘来形容他了。做神仙怎么可以飘呢,要脚踏实地才对。 厉无畏朝他使眼色:“我娘书没读好,你别在意。不过妹夫你放心,咱家就咱娘学历拿不出手,其他的个顶个的优秀。”说罢拇指一转弯指向自己:“尤其是我。” 最不优秀的恐怕就是你了。 “厉无畏,你将端阳叫来见见其华仙君,务必让她打扮的禽兽不如。”羽娘郑重嘱咐道。 厉无畏临走之前还做了一回翻译:“我娘的意思是端阳再好,也不能第一回见面就好过夫君,夫君是衣冠禽兽,她得稍稍差点,因而禽兽不如。” 其华:... 这颠覆三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厉无畏走后没多久,一狐狸匆匆忙忙钻进来,抖动身子化了人形。 羽娘上去一把提起那狐狸的耳朵:“是不是又跑去吃酒了?” “没没没!下棋去了,真的,不信你闻闻看。”说罢,狐狸张嘴朝羽娘哈了一大口气,羽娘嫌恶的扭过狐狸的头:“你女婿来了,快去收拾收拾,你看你哪还有狐狸爹样子。” 厉恕捻了个换衣术,换了一身得体衣服。 羽娘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人模狗样的。你陪女婿说说话,我去准备点酒水瓜果来。” 于是,史上最尴尬的对话来了。 厉恕极少说话,正式场合都是羽娘冲在前头同别人打交道,他只负责点头即可,再不济,厉无畏说也行,岂料,这救场的两人皆不在。 且看那仙人皎如明月,巍如玉山,同他说话不免有些心慌。可人家毕竟是未来女婿,又是九重天下来的,哪有别人先开口的道理? 厉恕:“你家哪里的?” 其华:“九重天凤凰山。” “哦,这样啊。”厉恕点头:“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其华:“父母皆在。” “哦,这样啊。”厉恕又点点头:“父母是干什么的?” 其华道:“父亲负责天上一些杂务,母亲深入简出多年不理外事。” “甚好,甚好。”厉恕又道:“负责什么杂务?” 其华道:“打理天上百鸟的事务。” 尬聊快要进行不下去了,偏偏这个其华仙君丝毫不觉得尴尬。 羽娘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其华仙君的事厉恕能不明了吗?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求知欲很强的模样。 厉恕问了一个贼傻的问题:“天上的百鸟是哪些百鸟啊?” 这头,厉无畏心情甚好,钻入端阳的狐狸洞,洞里无人,厉无畏倒有些意外了。 往日,端阳性子内向,甚少外出,不是读书就是练字,现下书屋里没人,厉无畏朝卧室走去,大白日的,好学的端阳竟在午休?这甚是罕见。 他大着嗓门喊道:“端阳,其华仙君来了,老娘让我喊你过去。” “别进来!”里面的声音慌慌张张,倒不像以往的端阳,厉无畏便站在门口:“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若有事,你唤我一声。” “恩。” 没多久,端阳出来了,整个人包的只看得见两只眼睛,厉无畏笑道:“见到夫君也没必要害羞到这个程度吧?咱们狐狸洞没那么多讲究。” 端阳的声音有些嘶哑:“近日受了风寒,怕传给你们,走吧。” 厉无畏没动,端阳顿足:“怎么了?” 厉无畏拿手比划了下:“你最近长高了,竟比我还高一些。” 端阳扯了扯嘴角:“长高很正常,你以为我会一直比你矮吗?” 厉无畏眯起了双眼:“去年生辰时你送我的书我很喜欢,不知你这里还有没有旁的书?” 端阳道:“你记错了吧,去年我送你的是一把剑。你整天没个正形,哪会读的进去书?”见厉无畏神色有异,端阳干脆道:“你莫不是怀疑我不是端阳?” “怎么会呢?”厉无畏笑笑:“走吧,爹娘该等急了。” 端阳暗自松了一口气,率先走去。岂料一个剑风扫过来,端阳侧身躲开,遮脸的衣物四分五裂。他瞬间冷了眸子:“厉无畏,我送你剑,可不是为了让你砍我的。” 厉无畏收了剑,看向端阳,一脸的不可思议:“你...” 端阳脸色未变:“有什么好惊讶的,爹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眼前的厉端阳身量高挑、轮廓分明、面如冠玉、眉目舒朗。 厉无畏也只惊讶了会儿,眼底带着柔和的光:“我们家端阳长大了,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虽这般问,但实在是很糟糕的情况,眼下青丘才与九重天关系缓和,如今,端阳已为男子之身,而其华仙君已经在狐王洞了,前退两难。 可若端阳真喜欢人家姑娘,厉无畏就能为他顶起一片天。 厉端阳神色疏淡,眸光幽暗:“她已经死了。” 厉无畏半响只轻轻的“哦”了声:“今日你好好休息,我去和爹娘说。” 厉端阳冲厉无畏的背影问:“你不问我她是怎么死的吗?” 厉无畏没有转身:“既然已死,那么说明你与她之间并无多少缘分。” 厉端阳走至厉无畏身前:“若她是被我一剑杀死的,那你说这是缘分还是孽缘?” 因九尾性别的与众不同,外人传言皆为荒诞。 世人不知的是青丘山上的狐狸向来专情,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若对方不幸丧生,狐狸也是不会再娶再嫁的。代代如此,自成定律。若厉端阳所言为实,那么他在向青丘的规则铁律发难。 厉无畏久久未言,一贯油嘴滑舌的他语塞了,今日的端阳陌生的让他恍然,似乎青丘的宁静在慢慢的破掉,一场未知的浩难即将来临。 “开玩笑的。”端阳拍了拍厉无畏的肩膀:“你和爹娘说吧,理由随你编,今日我有些困乏,就不去了。” 厉无畏换上笑嘻嘻的脸:“你当真不去?其华仙君仙姿不凡,若今日不见上一见,日后怕就难见了,到时可别后悔啊。” “未尝不会不见面,若你嫁给其华仙君,我自会日日见到姐夫了。” 厉无畏皱眉摆手:“那小子堪堪才成年,我这岁数快大上他一轮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二百九十一 万事皆可抛,赌钱最重要。偶有小闲暇,必须赌坊找。 待厉无畏走后,厉端阳神色凝重,不如自己直接去说,这般躲躲藏藏似乎不大有男子气概。 厉无畏进了狐王洞,其华仙君与厉恕相谈甚欢。 厉无畏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你们再聊什么呢?” 其华眼眸清澈,定定的看着厉无畏:“百鸟。” 厉无畏:“哈?” 这仙君怕不是个二愣子吧?在狐狸洞说百鸟? 其华脸色并无玩笑之意:“此时正说到第七十八种鸟白头鹞,黄绿色,住在芦苇沼泽地的草丛中。”手比划了了下:“这么大,这么宽。” 多俊朗的仙君啊,可惜被九重天的教育荼毒的不成仙样。 厉恕一脸生无可恋,眼色示意:你先将这祖宗弄走,我坐着腰也痛耳朵也受不了了,再坐下去,你爹我就要香消玉殒了。 厉无畏密语传音:“娘呢。” 厉恕道:“你娘怀你时埋了几坛佳酿,说是等你和端阳成亲的时候挖出来喝,这不,其华仙君来了,就想挖出来好好招待女婿。” “挖这么久?” 厉恕:“她忘记埋哪里了。否则你当我为何陪着坐这么久?” “这才过两万多年,记性就这般差了?” “不准这般说你娘,你娘记性可牢固了,我三万年前允诺送她一条云链,迟迟未兑现,前两天吵架时,她提及此事,说这三万年来日日看我,就觉得我脸上写着云链二字。” “啧啧,女人总是选择性遗忘,选择性记住。” 厉无畏冲其华仙君道:“青丘山好水好,其华仙君刚来,定是未能好好欣赏。老头子,我先领仙君到处转转,饭点叫我们。” 其华微微皱眉,厉无畏没有称他为“小子”可以理解为在厉恕面前,厉无畏收敛了些,但是也未称他为“妹夫”,脸上的热情虽未减,但是明显与先前不一样,定是有事。 而厉端阳迟迟未露面,其华觉得这场婚事似乎泡汤了。 泡汤倒也没关系,可为什么不叫他“小子”了呢,他真的好介意。 厉无畏走在前面,面对着他,倒着走,双手交叉在脑后,红色纱衣迎风飘动:“你倒是和老头子投缘。” 其华道:“令尊求知欲很强,好奇鸟族的事,我便一一阐明。” “若我不来,你讲完百鸟预备着再讲什么?” 其华想了想道:“千虫。” “啧啧,你记性好的可真是让我佩服。” 厉无畏停下脚步,不远处是一座天瀑,空气清新,青山绿水,令人心旷神驰。 “这是青丘唯一的瀑布,据说年纪比我都大了,夏天我就爱在这里洗澡,哪天有空了你也一起来,搭伙搓个背。” 其华一噎,继而点头。 复行数百步,厉无畏又介绍道:“此处是青丘最为壮观的雪山,可不是真正的雪,不过是梨树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罢了。挂树上随风飘荡的都是狐狸毛,白茸茸一片,看着更像雪罢了。狐狸成年之后有了心爱的人,就带着爱人来此,两人结发为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其华不甚理解,结发了就真的两不疑了吗?想要一探究竟。 厉无畏话锋一转:“说白了,就是一堆树上挂着的一堆毛,没什么好看的。” 其华于是又点头。 厉无畏偏头问他:“小子,你想挂毛吗?” 其华摇头:“既无心爱之人,来此结发,便是对雪山的玷污了。” 厉无畏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生生止住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厉无畏所说的地方竟是人间,其华少年成名,大多时间都是独自修行,从未来过人间。而今,瞧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段琴的介绍非常简单粗暴:“那是糖葫芦,黏黏腻腻的,酸不拉稀。那是包子,猪头肉做的,你想想猪都没掏鼻屎就做成肉包子给你吃,你吃吗?” 其华摇头,他有很重的洁癖。 段琴:“你还好奇什么和我说,保管我说完之后你什么都不好奇了。” 其华看着一家店铺,门牌上三个字“芙蓉记”。 厉无畏:“那是娘们儿才吃的东西。” 其华好奇:“芙蓉能吃吗?” 厉无畏:“里面卖的都是一些糕点,诸如桂花糕之类的。” 其华又问:“桂花能吃?” 厉无畏掏出几枚铜钱买了两块桂花糕,递给其华一块:“尝尝看。” 乍一出口,十分甜腻,细细品尝,又觉得唇齿留香。其华抿了一小口,见厉无畏大口一张就吃了整块糕点,索性也一口包了。 厉无畏拍了拍手:“带你去的好地方快到了。” “来来来,买大买小,买好离手。”周边充满着喧嚣声,与那大街无异。 空气不怎么流通,五味杂陈。 其华微微皱眉:“这莫非是瘴气?”手上执萧,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这是人间之气。”这回轮到厉无畏惊讶了:“不是吧?天庭管的这么严?可怜的孩子,长了一万四千岁了,竟不曾体验人间乐事。今日我便带你体验个够!”厉无畏带着其华挤进人群:“万事皆可抛,赌钱最重要。偶有小闲暇,必须赌坊找。” 其华还是不习惯这污浊的空气。 “带银子了吗?” 其华觉得若自己说没带,眼前这人必会出现懊恼的神色,他不想他懊恼。遂点头。 厉无畏眼睛大放异彩:“赌钱最重要的是一个未知的刺激,若使了仙法,把把都中,实在无趣。懂了吗?一定要瞎几把乱猜。” 这边要押赌注了,厉无畏道:“买大。” 其华便掏出一枚银子放了过去。 “二二一小!” 赢了的大放异彩,输了的懊恼不已,围观的皆蠢蠢欲试。 厉无畏凑过来:“这便是输钱的感觉,怎么样,刺不刺激?” “刺激。” 其华不缺钱,输了钱也没什么感觉,但厉无畏觉得刺激,他便也觉得开心。 “这把开始,你得自己下注了。” 其华点头。然则次次皆输,没一个时辰,竟输了几百两。 厉无畏也不拦着,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笑的直不起腰:“其华仙君,你这运气也太背了吧,竟一把也没赢过?” 其华茫然:“不是你让我体验输的感觉么?”眼睛轻眨间,睫毛如羽翼,真是一个听话的无知仙少年。 言下之意:你让我体验输,我才输的呀。 二百九十二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全身舒爽,灵魂在叫嚣? 厉无畏道:“这么说来,倒成了我的错了?竟让其华仙君体验不到赢的快感?” 其华道:“无妨,我琢磨着和输的感觉差不到哪里去。” 厉无畏问:“那你觉得输是什么感觉?” 其华认真考虑一番:“不如将银子直接赠予他们来的爽快。” 厉无畏觉得着实受打击:“你现如今心里一潭死水,主要是两个原因。其一,你清修太久一时半会领悟不了吃喝嫖赌的快乐,这也正常,慢慢适应你会深陷其中无可自拔。其二,或许你感兴趣的不是赌而是别的,身体释放了,灵魂才能释放啊。” 其华:“甚是有理。” 厉无畏:“年轻人呐,这个世界比你想的远远复杂,你做好迎接暴风雨般的刺激了吗?” 其华:“我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姑娘们站在门口揽客,手中帕子挥扬间带起阵阵脂粉味。 “这是什么地方?” 厉无畏道:“醉青楼。就是一个叫青青的老板娘开的茶楼。” “那边呢?”斜对角是一家怡红院。 此时,两家姑娘都站在门口花枝招展揽客人,势均力敌。更甚者都想冲过来,但到底觉得二人气度超凡,一时羞的不敢靠近。 “就是一个叫红红的老板娘开的茶楼。”厉无畏兴冲冲的:“以后见到名字里带有颜色的茶楼,就进!保管让你爽得合不拢腿!” 其华眉眼温顺:“为什么合不拢腿?” “求知欲很强啊少年,不过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话间老鸨摇曳着身子走上前:“呦!两位爷气宇轩扬,真是从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不知两位爷口味如何?奴家好去安排下。” 其华道:“将茶具拿上来,我自己泡即可。” 老鸨皱眉,厉无畏忙凑过去:“他说的‘茶具’一律替换成‘姑娘’即可。” 老鸨了然:“想必那位公子要找的是如茶一般清香的女子,正巧,我们这儿这几天刚来了一位姑娘,我让她过来给你们弹弹曲儿助助兴。” 厉无畏朝其华示意,其华不解,厉无畏道:“银子。” 其华摇头:“刚赌完了。” 厉无畏忙捂住他的嘴拉他走到一边:“没其他值钱的物什吗?” 其华拿出一枚极小却散发着柔光的小夜明珠:“不知这个可否?” “九重天的夜明珠?”厉无畏眼珠子都直了:“今日一见,死而无憾了。”他细细揉捏了下:“我靠,这手感这触觉,当真是极品。” 其华:“因它太小,我倒是没发现还剩下一颗。若你喜欢,拿去便是。” “那怎么好意思呢?”厉无畏嘿嘿笑了两声:“不过,你家应该有很多夜明珠,也不在乎这一颗吧?” 其华摇头。 “摇头何意?莫非偌大的九重天就只这一颗比鼻屎大不了多少的夜明珠?” “九重天的夜明珠自是多的,只是凤凰山上大约是没了。” “没了?” 其华点头:“下午输掉了。” 厉无畏被雷的外焦里嫩:“若我的智商没出问题的话,你的意思是在赌场的时候,你输掉的是夜明珠而不是银子?” 其华点头:“因你说要银子,我一时没有,便用夜明珠代替了。” 瞧瞧,这么耿直听话的仙君,天上地下能有几人?想来老天是公平的,长的越好看,性子越奇葩。 厉无畏险些无语:“你可知夜明珠能值多少银子?就这小小的一颗,满京城的银两加起来都不足为过,你竟将它们变成廉价的银子还输光了。” 其华表情淡然:“总归是要输的,银子或是夜明珠与我而言并无差别。” 厉无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等等!你刚说这颗太小才没被输掉,我且问你,你下午输掉的是多大的夜明珠?” 其华道:“也没多大。”他捏了捏拳头:“大约这么大。” 厉无畏:... 厉无畏眼尾一挑:“不知者无畏,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其华:“哪里哪里。” 九重天的奇葩,我没有要夸你的意思啊喂,我还想把你拎起来揍。 心好痛。 “得了!我好人做到底,今日喝茶的钱我出,承我的情,来日你手上还有夜明珠又恰好想起了我,我不贪心,比这个大点就行。”说罢将那鼻屎一般大的夜明珠珍爱的放进兜里:“考验兄弟情的时候到了,你能在那个时候想起我吗?” 其华:“能。” 厉无畏:“哥信你一回。” 其华想,哪门子的哥啊?眼前这人分明还没有性别呢。 厉无畏要了一间上好的雅房,不久,丫鬟们将茶叶和热水端了上来,而后,一蒙纱女子款款而来,芊芊玉手弄琴时,转轴拨弦三两声,嘈嘈切切错杂弹,厉无畏跟着摇头晃脑,食指一下一下跟着曲调叩桌面:“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全身舒爽,灵魂在叫嚣?” 其华道:“勉勉强强。” 厉无畏笑了:“也对!天上弦乐哪是人间可比的。不过你若是老和天上仙女们比,人间自是什么都比不上,可这人间有一点好,那就是...仙女高高在上触碰不得,可这人间的美人,有钱就可与之深入交流一番。” 他笑的极其有内涵。 其华早已习惯厉无畏的疯言疯语:“我这般说,自是不与天上的仙女们比。” “哦?还有谁弹的那般好吗?”厉无畏颇为可惜道:“不过,我是无福享受了。” 其华向来低调,可听厉无畏这般说,他倒起了心思,低垂的眼睫轻轻动了动:“你若真想听,也未尝不可。”说罢起身走至弹琴姑娘面前:“能否将琴借我片刻。” 姑娘脸微红,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公子。 其华坐下,试了试琴音,那头姑娘走到厉无畏身边给他斟起酒来,调笑声传了过来。 “不知在下可否知晓姑娘的芳名?”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名唤晚晴,公子叫我晴儿便可。” “难怪我看着你心里就暖暖的,原来是如晴天一般的姑娘。” “铮...”一声刺耳声,其华淡定说道:“琴弦断了。” 他心里忽然一堵,手上力道微微大了起来,凡间之物岂能承受? 晚晴只愣了一秒,直觉眼前这个好看的公子心情不佳。 厉无畏掏出一枚银子放在桌上,晚晴不动声色接下:“既然断了,便有断的道理。晚晴的琴实在一般,配不上公子的巧手。” 二百九十三 不够美 “愣着干什么?”厉无畏朝其华招手:“过来喝酒啊。” 其华过是过来了,硬是不接厉无畏手上的酒,独自泡起茶来,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架势。 气氛算是僵了下来,可偏偏两位公子浑然不知的模样,晚晴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不知如何称呼两位公子?” “其...” 厉无畏打断道:“他叫齐灼,灼灼其华的灼,至于我嘛,我叫段琴,可不是方才断琴的断。” 晚晴被他逗笑了:“那晚晴就在这里敬齐公子、段公子了。”说罢豪气的一饮而尽。 厉无畏随之一饮而尽:“美人之酒,岂敢不喝?” 其华神色如初,自顾自的慢吞吞饮着手中的茶,像是品味佳肴似的问:“美人的酒,一定要喝吗?” 晚晴一愣:“也不是...” 厉无畏:“必须喝!” 其华慢悠悠抿了一口茶:“不够美。” 晚晴实在扎心了。 厉无畏暗暗叹气,墨守成规的教育害死人,多好的年华啊,硬生生的被天上的条条框框教育成一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还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这种话! “晚晴姑娘可否为我们兄弟俩准备一些吃食。” 晚晴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怪晚晴考虑的不周全,和公子们聊得投缘,竟不知已经到了饭点了。”她款款走出去,带上门,深深吸了一口气颇觉心累,还真的有客人专门跑到青楼吃饭的? “你...”厉无畏带着同情智障的眼神看其华:“因为琴弹得不好,所以受打击了?” “我...我还未弹。” “是是是!那破琴自知不配给仙君弹,自我了断了。” 其华觉得心闷闷的,他一闷就不爱说话。 而他平日话也不多,因而厉无畏没有察觉到他的生气,继续道:“在凡间还是莫用自己的真名好。” “为何?” “若是碰上哪个来人间历劫或是游玩的仙人,知晓其华仙君来人间逛青楼...” 原是为自己考虑,其华的心忽然又畅通无阻了。 厉无畏接着道:“这一追查下去,发现是我带你来的,那我岂不是要受青丘和天界两方追杀。” 更堵了更堵了。 其华问:“喝茶也会被追杀?” 厉无畏:“不管你干什么,传着传着就变味了,就像现在你虽只是单纯的喝茶,日后再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也许就成了‘青丘厉无畏和九重天其华仙君搞在一起行苟且之事。’” 其华:... 厉无畏:“惊!其华仙君竟是下面的那只!” 其华:“不可能!” 厉无畏解释:“我就是举个例子。” 其华:“我是上面的那只!” 厉无畏:... 这重要吗? 厉无畏:“诸如此类的流言,你能接受吗?” 其华想想,似乎能接受呢。 厉无畏:“所以说,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自己,名字什么的别轻易透露。” 其华:“好。” 厉无畏孜孜不倦的带坏这个纯善仙君,倒了一杯酒递过去:“你们凤凰涅盘重生便算成年了,但其实那只是身体上的成年,心理上你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要想真正长大,第一步就是喝酒。” 其华接过酒,闻了闻,不怎么好闻,但看着厉无畏畅饮,便小饮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天上的琼浆玉露都比不上。” 其华仰头一饮而尽,嘴角一抹:“与茶水倒是迥然不同,但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厉无畏又给其华满上一杯:“喝多了,你会发现酒里面不止有风味。” 一杯杯酒下肚,其华脸不红心不跳,就是眼皮子眨的极缓慢,回答问题时也需思考良久。 厉无畏撑着头问:“其华仙君喜欢什么?若有,我厉善良定双手奉上,谁让我们这么投缘呢。” “狐狸。”其华脱口而出。 狐狸? 厉无畏又问:“那种好看的狐狸精吗?” 其华点头。 “眼睛细长,魅色勾人的狐狸精?” 厉无畏能想到这种,完全是因为曾经有一只祸乱超纲的女狐狸,名曰苏妲己,她长得动人心魄,眼神尤其勾人。 其华的头点的更重了。 多少是青丘亏欠于他,只盼其华仙君回去后美言一番,从中调解,否则青丘和天界怕是又一场隔阂和大战。 “这长大的第二步么,就是和狐狸精一起喝酒。” 正巧晚晴带人上了吃食,厉无畏侧耳道:“齐公子需要一位眼睛细长、魅色勾人的姑娘来陪着喝酒,不知姑娘可否引荐一下?”说罢塞了一枚银子过去。 齐公子的样貌萧疏轩举,湛然若神,晚晴几乎下意识的放弃了自己卖艺不卖身的原则,若得齐公子垂爱一夜,她必是终生难忘,死而无憾。 可她是水灵灵的大眼... “晚晴知晓了。” 其华半闭着眼睛,兀自还答着,声音轻轻的,可惜谁也没听见:“喜欢小小的、毛绒绒的、雪球一样的狐狸精。” 姑娘们排成一排,厉无畏瞧着怎么个个都是水灵灵的大眼睛? 按理说女子杏眼才好看,还真的没见过细长眼睛还勾魂的? 不过其华仙君的爱好岂非一般人能比? “没有更细长的吗?” 晚晴回道:“段公子实在为难我了,不过...” “不过什么?” “若说眼睛细长,我倒见过一人。”细长的好看,眉眼间全是媚态。 “谁?”厉无畏问。 “就是公子你。” 厉无畏没多想,做狐狸的,没几个大眼睛的。 端阳和其华仙君的缘分尽了,青丘也没有别的年龄相当身份正好的狐狸配给仙君了。 晚晴支支吾吾道:“晚晴唐突,若...可能,晚晴想敬齐公子一杯。” 她毛遂自荐,难得大胆一回。从来都是男人围着她转,可今日她想为那位公子转一转。 厉无畏哪里不知晚晴的心思,眼下没合适的人选,让她试试也无妨,毕竟,其华仙君喝的太醉,眼睛或许也睁不开了,哪还看得清。 没多久,晚晴出来,只是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扣子直扣到脖子挡住她姣好的身材,看着就像哪家府上来的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 她的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这是...齐公子赏赐的。”说罢就要脱下来还给厉无畏,厉无畏没接:“既然是公子赏赐的,那你就接着吧。” 二百九十四 父爱如山 此话一出,姑娘们几乎蠢蠢欲试,不说旁的,这衣物的布料摸起来顺滑,绣工精细,还发着奇异的光,她们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这般上好的布料。 第二个姑娘进去了,没多久穿着相同的绣裙出来。 第三位皆是。 厉无畏问道:“齐公子怎么了?” 画眉道:“奴婢给公子斟了杯酒,公子一看奴婢就说奴婢穿的太少,唯恐奴婢受寒,便给奴婢穿上这衣服,还亲自帮奴婢扣好。”说罢红了脸。 “是啊是啊,奴婢也是这般。” “奴婢也是。” 一旁的晚晴神色越来越淡。 败家子啊败家子,上好的云缎就这么被他败完了。 厉无畏大手一挥:“你们莫要再进来了。” 再进来,也不给云缎了。 说罢推门而入,关上了门。 其华仙君端坐桌前,半闭着眼。 “其华仙君。”厉无畏轻轻唤道。 其华睁开眼,见眼前这人衣裳松垮,胸口还半开着。 其华微微皱眉,嘟了下嘴,像是九日养在缸里会吐泡泡的金鱼。他忽然一把抓住厉无畏的领子,直拽得领口更大了些。 “脱下来!” “我靠!你要干什么!”这仙君醉了酒,力气倒是挺大,厉无畏掰他手指头死活掰不开。 “我要...”仙君微微一笑,冰雪都要被他笑化了的那种笑。 “你你你....小爷我不好你这口!” “红色,我喜欢。” “我脱给你了,我穿什么?” “你穿我的。”说罢,其华要脱自己的衣服。 厉无畏一把抓住其华的手:“小子!你还小!才浴火重生,身体和心灵都还脆弱,不适应做这种刺激的事。” 真吵。其华仙君晃了晃头,遵循本能,一口咬在那个发出吵闹声音的来源。 世界安静了。 “我靠!!!!”厉无畏一个过肩摔,那仙君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厉无畏从未料到,堂堂青丘一霸,居然也有被人调戏的一天。 谈不上生气不生气,他心里当其华是个弟弟,也没那方面的心思。 他背着其华仙君,其华睡得和死猪一样,总是往下滑,他便托着,往上送了几下:“哎,咱俩这样真应了那个成语,父爱如山哪。” 回到青丘,厉恕正对着其华仙君带来的聘礼发愁。 “怎么了?”厉无畏问。 厉恕道:“许是我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怎么老觉得其华仙君带来的聘礼少了一些呢?” “哪有狐狸敢在狐王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呢?许是你真的老眼昏花了。” 厉无畏似是想到什么,莫名有些心虚:“那什么,其华仙君累了,我带他去休息。” “他这是怎么了?” “醉了。” “原来仙君也会醉?”厉恕诧异:“仙人喝酒是直接用嘴喝的吗?还是酒自己就进了嘴里呢?” “他用屁股喝的。” “真的?”厉恕感慨:“仙君就是仙君,喝酒都如此与众不同。哎,你嘴巴怎么了?” “被儿子咬了。” 厉恕早就习惯了,厉无畏回回打架,都称呼对方是孙子,怎么这回还晋级了,改叫儿子了? 哦,这不重要,没打死就行。 羽娘早早的收拾了一间房出来给其华仙君住,因未对厉无畏说,厉无畏径直将人背到自己的房间里,往床上一扔,其华仙君茫然的张开眼。 厉无畏问:“我说你送给姑娘们的绸缎该不会是从聘礼里拿的吧?” 其华点了一下头。 “你怎么可以从聘礼里拿呢?那是你送给端阳的!” 其华道:“她们穿的少....我的眼睛看不得...扣到这里...”他指了指脖子,眉间紧紧拧着,很不满的样子:“就看得了。” “应该也无碍吧。”厉无畏喃喃自语:“反正这场婚事算是黄了,若天上追究,也不关我们青丘什么事,是其华仙君自己要送的。” “还有夜明珠。”其华道。 “夜明珠怎么了?” “也是从聘礼中拿的。” 杀千刀呦。 ... 其华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只是这也算不上房间吧,比那猪圈好不了多少,椅子上、床上堆得全是衣裳,就连他身上盖着的也是衣裳。 件件都是大红色的,他猜这是厉无畏的房间,出来时,外面没人,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对话声,其华凝神屏气,声音越发清晰起来,是羽娘的声音。 “你说的没错,端阳要真的去了九重天,怕是要受委屈的。其华仙君是个好女婿,我们青丘福浅,配不上这门姻缘。” “娘你也别这般想。和其华仙君相处了段时间,我见他并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待情况说清楚,他是会谅解的。”厉无畏道。 “你可知端阳倾慕与谁?” 厉无畏摇头:“不知,他还未提起过。若...若他真的不想提及,必是有难言之隐,倒是爹娘体谅,莫要相逼于他。” 厉恕嗔怪:“我和你娘是那种人吗?就算你娘是,我也不是。” 羽娘给厉恕一个眼刀子。 厉恕求生欲很强:“你娘多善解人意啊,怎么可能是!” 羽娘又问厉无畏:“你所说的第二件重要的事是什么?” “青丘最近恐怕不太平。” 厉无畏的声音难得的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其实遇到其华仙君那时,我正在无源洞清修,那时有一个黑衣人袭击我,令我费解的是在此之前我未察觉到他的任何气息,而他消失的也是无影无踪。交手时,他手法狠决,次次朝我胸口袭击,若我推测没错的话,他想要的是我体内的内丹。青丘结界未破,我猜此人应该还在青丘,或许就在我们的身边,伪装成我们熟悉的人。” “竟有此事!”羽娘一拍桌子:“谁胆敢伤害我儿!老娘我和他拼了!” “稍安勿躁!”厉恕安抚的拉过羽娘的手攥在自己手里:“有一事一直瞒着你们未说,阿温近些日在山脚下的迷谷洞清修。缙云上回找上我说,阿温虽修炼,但惯例半年回家一次,只是近日已过去大半年,阿温却未回去,缙云担心便去了阿温修炼的迷谷洞瞧瞧,谁知,里面空无一狐。而且洞里结了不少蜘蛛网,阿温似乎不再迷谷洞里很久了。” 厉缙云是厉家旁支,也是厉恕的堂弟,厉温是厉缙云唯一的儿子。 “或许他有事离开了呢?”羽娘逼着自己往好处想。 “阿温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么多年,他从未一声不哼的离家。想来是发生什么不测了。我与缙云找了好几日,也未曾找到。” 二百九十五 你这衣服是自己飘得吗?瞅着满新奇的? 厉无畏眉眼紧锁,他同厉温从小便认识,厉温无趣寡言,与谁都说不了几句话。但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做家里人担心的事的狐狸。 羽娘看向厉无畏:“你与那其华仙君相处的可好?” 厉无畏还在沉思,因而未反应过来。 厉恕短喝一声:“羽娘!” 厉无畏无所谓的笑笑:“挺好的,和他一块就跟奶孩子似的。” 其华仙君听着抿了抿唇,心里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 羽娘也顾不得厉恕的眼光道:“这门婚事本牵线你与其华仙君,你嘴巴甜,法术好,去了九重天必不会受委屈,你爹偏说你年岁比其华仙君大太多,怕九重天不满,这才选了端阳。而今,已是顾不得了。你虽比其华年长得多,但端阳也是比其华仙君大的,他们既然能够接受端阳,也许...也许也会接受你。” 端阳不过比仙君大几百岁,和他这个大了六千岁的根本没法比。 “够了!”厉恕显然气到了:“我的孩子个顶个的好!哪容得别人这般挑来挑去,此事不许再提!” 羽娘执着婚事,不是为了旁的,而是想得到九重天的庇护躲过这场未知的灾难。 可是那必须要换尊严去换,莫说厉恕办不到,就连厉无畏也做不到。 更何况,若真的如此,端阳必会与他生了嫌隙。 污浊和阴险遍地而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九重天就算能帮一回,也不会回回都帮。 厉无畏见厉恕有话要同羽娘说,便起身,说是去照顾那醉酒的‘儿子’。 羽娘垂泪不已:“阿温与无畏差不多岁数,他们俩是族里最优秀的孩子。而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险遭毒手,怕是青丘有大祸来临。” 厉恕将羽娘轻轻搂在怀里:“凡事莫要往坏处想,也许厉温真的有急事离开了迷谷洞,就算真的有大祸来临,我也不会让你们深陷其中。” “无畏的道行已经算是青丘上乘,他都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想来是法力极深,若在此时得罪天庭,腹背受敌,青丘怕是在我们手上毁了。” 厉恕的声音沉稳有力,让羽娘倍感安全:“自古以来青丘面临的灾难就没少过,可是它万年屹立不倒,这回也不例外。” 厉无畏回到房间时,其华仙君已不在了。 只是这仙君走就走吧,怎么可以将他的房间收拾的如此整洁呢? 那仙君就在洞外的石凳上坐着,厉无畏坐过去:“你帮我收拾了房间。” 其华:“不用谢。” 厉无畏几乎抓狂,小爷我就喜欢乱糟糟的,现如今,这般整洁,根本不顺手,更甚者,他最爱的红袍外衫也寻不见,肚子里都是火。 厉无畏:“我娘收出了一个房间,就在我房间隔壁,你先暂时住在那,缺啥少啥你就和我娘说。” 其华问:“不应该和你说吗?” 厉无畏:“可我家是我娘管事儿。” 其华:“可你离我最近。我同你说,你再同令堂说。” 厉无畏总觉得,这小子在故意找茬呢? 其华又说:“人生地不熟,还望厉兄多多照顾。” 感觉果然是在奶孩子。 “好说好说。我们去吃饭吧。”厉无畏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哦对了,端阳今日身体不适,改日我领他当面和你道歉。” “无妨。” 饭桌上,谁也不好先向其华仙君开那口,羽娘看向厉恕,厉无畏也看向厉恕,眼神示意:考验一家之主的时候到了?你平日不是嫌自己没有话语权吗?今天就让你说个够! 厉恕咳了一声,其华看过来,厉恕心一抖:“那什么,多吃点。” 其华:“多谢。” 顶着厉无畏和羽娘两道直勾勾的目光,厉恕豁出去老脸:“仙君哪。” 其华放下筷子,有礼:“狐王,有话直说。” 厉恕:“在这待着可还习惯?” 其华:“甚好,我很喜欢青丘。” “喜欢就好,就好。”厉恕一挺胸一抬头:“那我有话就直说了。” 其华:“请说。” 厉恕深吸一口气:“你这衣服是自己飘得吗?瞅着满新奇的?” 其华认真解释道:“这是自身仙气带动的。” “这飘的,这气质,这神韵,一看就是个仙君,无畏,你说是不是啊。” 厉无畏笑乐了:“是是是!这一般人还飘不到这个效果。” “真的吗?”其华虽面瘫着脸,暗暗加重仙力,衣服飘得更飘了。 厉恕:“无畏,靠近点,沐浴仙气啦!” 厉无畏靠近点,拿去去感受:“有点凉凉的。” 厉恕:“怪舒服的。” 羽娘重重咳了一声,瞪了厉恕一眼。 厉恕再次深吸一口气,气不足,勇气全泄露了:“仙君...你...要不和我们说说千虫?” 羽娘桌子下狠狠的踩了厉恕一脚,厉恕忍着痛没叫出声,羽娘笑笑:“吃菜,吃菜。” ... 厉言俞向来争强好胜,一听厉温和厉无畏都在修炼,想着自己不能比他们差,刚一成年就搬了出来在墨风阁修炼。厉言俞之父厉乘风欣慰儿子上进也就随他去了,后派一小厮肖毅时常来送吃住用品。 今日肖毅没看到厉言俞,反而墨风阁一片狼藉,他忙赶回去同厉乘风汇报。 四大家族齐聚一堂,密商一上午,终不得其果。 厉无畏、厉温、厉言俞、厉子疏是狐狸青年中的佼佼者,合称为“青丘四少”。也是青丘未来的希望和接班人。 而今,厉温、厉言俞下落不明,厉无畏险遭毒手,可见那人有备而来。 厉恕问厉子疏之父厉江浪:“子疏呢?” 厉江浪道:“我已吩咐他近日不得离开府上,身边也加派了人手保护。” 厉恕点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暗中排查,另外寻言俞和阿温的人手也不要断,但莫要弄出动静,闹得狐心慌慌。” 再留其华仙君也没必要了。 厉恕将此事推给了厉无畏:“也不知仙君使了什么法术,我一和他说话就想睡觉,你先去探探底,若仙君能理解,在同我说,我将聘礼还之。” 厉无畏看着他,不说话。 厉恕嘿嘿道:“万一他和我说千虫,我受不住睡着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谁求着其华仙君说千虫,还一副“我超想知道,我不想睡觉,我想熬夜听”的模样。 二百九十六 若不见谅呢?那么厉兄该当如何? 厉无畏:“我就是为了给你挡剑用的吗?” “否则你以为生你是为了什么。” 大多时候,厉无畏都想劈了他爹。 唯唯诺诺妻管严,也不知这几万年来是怎么管好青丘的?也算他走了狗屎运,青丘这几万年无风无波。 厉无畏寻到其华仙君时,他正坐在古桃树下,对面是雪山。 厉无畏跟着坐了下来:“要上去看看吗?” 其华仙君摇头:“若真的有朝一日上去了,那么其华必是携着心爱之人的手去结发。而现在,其华并无心爱之人。” 厉无畏当即趁热打铁:“你若真喜欢青丘,得空了可时常过来游玩。” 其华仙君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其实厉无畏表现的够明显了,若真的当他是妹夫,就不会带他去吃喝嫖赌了。 其华仙君道:“厉兄有话直说。” “其华仙君豪爽,那么我厉某也不兜圈子了。”厉无畏道:“今天天好,我们来聊聊人生吧。” 说来说去,还是兜圈子。 这狐狸还真当自己脆弱,不忍心让自己伤心? 其华道:“好。” 厉无畏:“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其华觉得心忽然就火热的跳动了下:“太抽象,无法想象。” 厉无畏:“你有心爱的人吗?” 其华:“暂无。” 厉无畏:“虽无心爱的人,但也不能因为某些客观因素牺牲自己,万一以后遇到心爱的人该如何?” 其华:“太具象,无法想象。” 啊啊啊,聊不下去了。 厉无畏眼神直视他,以往眯起的狡黠的双眼无风无波,语气平淡:“我有话真的直说了。端阳...因为一些情况,不能嫁给仙君,日后青丘必会去九重天谢罪,只是近日,青丘有些内务急需处理,还望其华仙君见谅。” 其华能猜到,能让九尾狐不能嫁的情况就是端阳已为男子。 这世上,也就厉无畏敢光明正大的驳其华的面子,九重天的面子。 “若不见谅呢?”其华仙君问:“那么厉兄该当如何?” 厉无畏被问的一噎,修长的眼睛微微上挑,他还真没想过如果其华仙君不见谅会怎么样,这几日相处下来,其华仙君虽木讷但胜在好骗。 不见谅的后果是此时的青丘承受不来的。 其华又道:“若厉兄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见谅。” “其华仙君请说。”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一百个他都答应。 “九重天我待的久了,看得也倦了,青丘美景甚得我心,我想多住上几日可否?” 这可真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请求了,可偏偏青丘正是多事之秋,其华仙君留在这实在不妥。 说的难听点,九重天若此时趁机而入攻打青丘怎么办? 他不是不相信其华仙君的为人,但有些事必须要防。 可若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想必真的不识好歹了,厉无畏道:“只是仙君留下这些日青丘恐招待不周,还望仙君见谅。” “无妨。” 接下来的日子里,其华倒真的一回也没麻烦厉无畏,他每日日出前出洞散步,日落方回。厉无畏观察了几日便也懒得管了,青丘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厉温和厉言俞从未消失过一般。 青丘统共就这么大地方,有特色地方不过天瀑雪山,可其华仙君竟一次也没上去过,偶尔经过也只是看了那么两眼,其他地方实在过于平平,哪值得其华仙君逗留? 厉无畏瞧着那闲散仙人正坐在河边钓鱼,一坐就是一上午,感情九重天都没个鱼塘? 厉无畏坐过去:“我娘让我喊你回去吃饭。” “好。” 仙人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他也能看出像厉无畏和厉恕羽娘的修为,也断然不用进食的,但入乡随俗,他没必要多问,其华收拾好鱼竿。 进了狐王洞,膳食十分丰盛,可见羽娘是花了心思的,其华也知他们从厉无畏口中探知了自己的态度,要与自己说点什么了。 一人袅娜身姿走来,其华抬眼看去,是一美貌女子。 可看厉无畏的表情实在是过于惊讶,其华又扫了羽娘厉恕一眼,皆是同样的表情。 美人一拜:“端阳见过其华仙君。” 厉无畏听言微微皱眉。 厉恕忙道:“这是小王的小女端阳。” 其华朝之微微点头。 厉端阳便坐到羽娘身边。 “来来来,动筷!”羽娘招呼道:“其华仙君,这些都是青丘的特色菜,你若吃得惯,走时可带一些回九重天。” 其华夹了一筷子,点头:“好吃。” “这是我们青丘的美酒太白醉,其华仙君可尝尝看。”端阳说罢给其华斟了一杯。 其华未端杯子:“其华不爱饮酒,还望见谅。” 厉无畏:瞎说,在青楼你明明喝了几罐子。 端阳闻言一笑:“既不爱饮酒,可喝点别的,这是我们青丘的果酿,并无后劲,其华仙君尝尝看?” 其华不好再推脱,一饮而尽:“不错。” 端阳:“那其华仙君要不要再喝一杯?” 其华:“最近上火,就不喝了。” 端阳:“其华仙君若上火更应该喝一杯,此果酿可降火呢。” 其华:“我喜欢上火的感觉。” 端阳的笑僵了僵,却还是保持完美的笑:“那就多吃点菜。”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事,厉无畏至始至终没说一个字。 “厉兄可否带我出去走走?”其华问。 厉无畏点头,放下碗筷。 两人走后,厉恕也放下筷子:“你不解释一下吗?” 端阳轻笑:“我起先是不同意包办婚姻的,我知你们信无畏的话,于是变成男子骗了无畏,想推掉婚事。可谁曾想,后一回看到其华仙君,惊为天人,芳心暗许,我就变成现在这样了,看来,我与其华仙君的缘分是天定的。” 厉恕重重拍桌:“你说的是实话吗?你觉得无畏会看不穿你的法术吗?” 端阳生下后,因为早产,身子骨一向虚弱,直到两千多岁才堪堪有了人形,他倒是乐天派,每日待在书房看书画画,自得其乐。 但法术这块,他的身体实在难以驾驭。而厉无畏出生没多久就化了人形,法术在青丘数一数二,他若真的变成男人骗厉无畏,骗到的可能性为零。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厉端阳,那时就是个男子。 厉恕打定主意送端阳上九重天有两个原因,其一,他同羽娘若某日若有了不测,厉无畏很强大,往后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他们不担心,若厉无畏有了心爱之人,怕也是顾不上端阳,这门婚事给端阳,也算是给他有个靠山。第二,天上仙气飘飘,集天地精华,端阳去了,多吸收吸收,对身子骨也好。 二百九十七 九重天没这么小的鱼,因而新奇 而今,端阳一下男一下女,莫说旁的,就是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做父母的,就该将他的旁门左道及时纠正。 端阳嘴角轻轻上扬:“这么说来,你们信厉无畏,不信我?” 羽娘忙道:“不是的...” “可是你们为什么信厉无畏,不信我呢?”端阳的笑容始终长存脸上:“就因为他强我弱么?也对!不管是青丘还是九重天,强者说话总是管用的,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我吃饱了,先走了。” 做什么事,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得去承担这个后果。厉端阳孤注一掷。 “我们是为你好。”厉恕将气沉入丹田,一声怒吼:“与其华仙君的婚事,不许再提。” “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该自己争取的就要去争取,因为,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管用。” 厉恕气急:“以后你喜欢谁爹娘都不会过问,但是,其华仙君万万不可,我已回绝了婚事,在做那朝秦暮楚之徒,只会丢了青丘的颜面。” “你们问过我吗?”端阳好笑:“要我嫁人时问过我愿意吗?让我不嫁时问过我喜欢其华仙君吗?你们的好或许只有厉无畏承受得起吧!” 端阳说完,眼神平淡:“女儿先回房休息了。” ‘女儿’二字咬的格外的重。 羽娘叹气:“或许我们平日考虑的太多,而忘了问端阳到底要什么。” “他要什么眼下都不重要,若让其他三大家族知晓端阳的事,再联想近日的风波,矛头可能会对向我们。”厉恕眉眼微皱道:“关键时期,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从风波中制造更大的风浪,一个不慎,我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厉无畏一路未发一言,其华仙君极少主动与人聊,当即也沉默的走了一路。 鱼竿子入水,仙君坐的笔直,眼睛死死的盯着水面,似乎除了这么盯,才能缓解背后那人的眼光带来的忐忑的情绪。 厉无畏抱着双手靠着树,盯着那仙人的脑门看:“不知其华仙君何时回九重天?我叫我娘提前为你准备些青丘的美味。” 其华一听,说出的话也有些怄气的成分:“未定。” “趁着现在天气大好,你可定一定。” 这明摆的将他赶走?想他其华仙君少年成名,蜜罐子长大的,走到哪里皆受人敬畏。哪里受过这种气? “钓鱼,没空定。” 厉无畏猜不透这小子,他以为其华仙君会发怒会质疑他们青丘的居心,可谁知人家压根不当一回事,一门心事扑在鱼竿上,还是半天钓不上来鱼的那种。 “今日之事,我无从解释,青丘会给其华仙君一个说法,还望仙君莫怪。” “陪我钓鱼。”其华右手又变出一个鱼竿放入水中:“三天!我就考虑不怪。” 厉无畏与其华仙君并排坐下,心里想着这仙君可真是好脾气,在他面前,竟如此轻松。 可惜了,就是不能当妹夫了。也不知以后谁何其有幸能嫁给其华仙君。 钓鱼第一天。 厉无畏不是个能闲的性格,嘴巴更是闲不住,腿抖动着带着鱼竿子也一起动:“九重天有鱼塘吗?” 其华:“有。” 厉无畏嘿嘿笑道:“我就问问,看你钓的这么认真,还以为九重天没鱼塘呢。” 其华:“九重天没这么小的鱼,因而新奇。” ... 第二天。 厉无畏:“仙君钓鱼是为了修身养性?” 这一坐就是一天,一动也不动,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模样。 厉无畏:“喂!和你说话呢。” 其华:“我在想,红烧还是清蒸。” 厉无畏:“你是仙君,怎么可以吃鱼?” 其华:“别说话,吵得鱼不敢上钩了。” 第三日,厉无畏老老实实一句话也不说,其华忍不住了。 其华:“你钓了几条?” 厉无畏打了个呵欠:“一条都没有。” 其华:“哦。” 过了会儿又问:“现在你钓了几条?” 厉无畏很是无语,这才过多久,况且,我钓几条鱼,你就坐在我身边,能不知道吗? 厉无畏:“仙君不是说钓鱼的时候不能说话呢?” 其华面不红心不跳:“我就试试看,说话的时候能不能钓到鱼。” 得!你衣服飘,你拽! 下午端阳过来喊他们回去吃饭。 见到其华仙君,端阳盈盈一拜,脸色微红:“仙君。” 其华微微点头。 厉无畏偏过头,若无其事收拾渔具。 “其华仙君来青丘已有些时日了,不知仙君手上的事办妥否?”端阳自化为女身,声音娇羞了不少。听着厉无畏好不习惯。 “已办妥,不日将回九重天。” 端阳面露囧色,神色暗淡下去。 厉无畏暗自叹了一口气,妾有情,郎无意。 饭桌上。 “无畏,待会你可有空,我的法术一时半会突破不了,你帮我指导下。”端阳道。 厉无畏知端阳有话同自己说,刚好自己也有话同她说。 当即点头,又扒拉了几口饭。 两人相谈的地方是雪山,梨花飘飞,不远处,其华仙君柳下垂钓,诗情画意,尽在眼中。 端阳开口道:“相传,忘川一朵彼岸花恋上了一条小巴蛇,于是他们在梨树下结发为夫妻,后来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不知他们的结局,可这种传统就延续下来,许是承载的誓约越来越多,梨花越开越盛。我说这些,你知道为何意吗?” 厉无畏靠着树,摇头。 下头,其华仙君终于钓上一条鱼,他反射性的朝右看想要显摆,可是那里空空如也。 他傻傻的,呆呆的,有时候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此时却很耀眼。 端阳轻笑:“雪山以前是巴蛇的领土,可是后来就变成青丘的了,这种唯美的传说由狐狸们代代传了下来,你说讽刺吗?” 厉无畏道:“不管以前如何,既然现在蛇族和青丘各自安好,那么就是好的。” 端阳:“你只看到现在。” 厉无畏:“过去又有什么好沉湎的。” 端阳:“那么现在厉温和厉言俞的消失你看出了什么端倪?” 厉无畏道:“此事你莫要管。” 端阳笑了:“青丘狐心惶惶,你让我不要管?为什么?就因为我很弱吗?” 厉端阳很敏感,就像一个瘸子讨厌来自任何人友善的搀扶一样。 厉无畏解释:“我非此意!” 二百九十八 我识得路,更不会走到偏门被狐狸一石头砸晕 厉端阳顺了顺梨树上被风吹乱的一缕发:“既然有捷径走,为何不走?爹墨守成规不懂变通,你当真也不懂吗?” 厉无畏深吸一口气:“你当真其华仙君看不出来吗?他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和兜着明镜一样,若此时,你冒然再提嫁他之事,莫说碰一鼻子灰,就怕九重天觉得我们青丘欺人太甚!” 端阳疾言厉色:“当初联姻之事就是九重天提出的!” “可先反悔的是我们!”厉无畏深吸一口气:“既然现在其华仙君尚且不甚在意,我们青丘所做的就是好吃好喝招待他直到离开。” “可如果我说我心悦其华仙君呢?” 厉无畏:“你要什么我自当尽力为你争取,可是眼下多事之秋,不可再生事端。” “那是因为你想去九重天吧?”厉端阳轻笑,语气带着一丝嘲笑:“你若想去,我并不介怀,只要能让青丘免于灾祸,我的幸福算什么呢。” “这是两码事!” “还是说你年长些,总是要装出一副为我考虑的模样才让你的心理得到满足?” “厉端阳,你过了!”厉无畏气急,要换做以前的端阳,他早就一个拳头揍上去了,可是现在,她是女人:“你现在好好冷静下。” “我一直很冷静,冷静到冷眼旁观这一切了。” “你最近心思难平,好好清修,往死里清修,最好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清修掉。”厉无畏说罢抬脚就走。 端阳扯下梨树上的一缕发,扯了扯嘴角:“我已经做好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准备了。” 厉无畏坐到其华仙君右边,其华心里欢喜着,想要显摆他的鱼。 厉无畏直直开口:“不知其华仙君何日回九重天?” 其华听言脸色未变,眼里的不设防和那点微微的笑意全都收敛:“厉无畏,你不觉欺我太甚吗?” “就觉得,你离开这么久,霓凰仙上可能想她儿子了。” 其华:“不会。” “你难道不想吃你娘做的菜?” 其华:“不想。” “你娘可能想和你一起吃饭?” 其华将鱼篓里的鱼倒入水中:“我这就回去陪我娘吃饭,免得你担心。” 他居然钓到鱼了? 厉无畏诧异:“这鱼...你钓的?” “不过一条鱼,被我钓上来也是它三生有幸。” 厉无畏被端阳气着了,这才说话冲了些,想着这小子早点走,端阳就是有什么主意也没办法打了,可现如今,看到其华冷着一张脸,又觉得自己真的过分了:“那个,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要不我陪你转转?” “青丘美景我已了然于心,不必再看了。” 厉无畏道:“要不我送送仙君?” “不必相送,我识得路,更不会走到偏门被狐狸一石头砸晕。” 这仙君,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厉无畏心虚的笑笑:“那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既然是误会,也没见谁过来解开误会,更没见谁适当的来弥补误会。” 厉无畏:“要不我再带你逛逛有颜色的楼?” 其华转身就走。 “那什么,聘礼还没拿走呢,你那小——鸟呢?”厉无畏一言出,其华羞的满脸通红:“鴸鸟先回天上了,聘礼我今日带不走,改日派人来拿。” “若不和我爹娘说一声?”厉无畏向来很硬的一个人,但一旦意识到自己有错,便变得格外好说话。 其华一言不发,走的很快。 “仙君,仙君,别走这么快嘛!”厉无畏走到其华身侧:“你这是生气了?” “没有。” “成年的第三个标准就是该生气时就生气,总归是要生气的,把别人气死是本事,自己气着多划不来,伤身又伤神,你说是不是?” 其华:“如果我想气死你,你说该怎么做?” 厉无畏:“仙君既然发话,哪还用得着亲自气死我?我分分钟自戕!” 其华越走越缓,直至停下,有些话他想说很久了:“我既然说过我见谅,自是不会介怀青丘的一切,你不必防我。” 厉无畏就差发誓了:“我并没有防你,你可是与我有着吃喝—嫖—赌的情意,我就是防着自己也不会防你啊,你说是吧?” “你这一张嘴,说什么便是什么。”其华坦露心迹:“我母亲准予我来青丘是为了和端阳培养感情的。但婚姻之事,我向来自由。而今,我与端阳姑娘并不适合,青丘虽悔婚再先,也正好深得我意。正如你所说,我们结了那...情意,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说与我听,我自是相帮的。” 其华知晓青丘之事,厉无畏也知晓其华知道。 厉无畏一把揽住其华仙君的肩膀:“这天地间,还没有谁能拿我青丘一霸怎么办呢。你放心!若我真有个困难,势必向你求助的。眼下嘛!倒是有一事相求。” 其华道:“说。”那人的手沉沉的,其华的气好像还有很多,心情却好了很多。 “还望其华仙君莫忘了我们之间的诺言啊。” 其华想了想:“相帮一事必不会忘。” “你果然忘了。”厉无畏嘿嘿笑了两声:“那么我就不好意思的提醒了,仙君下回来青丘时可别忘记带那种闪闪发光、摸着舒爽的夜明珠哦。” “什么夜明珠?九重天没有夜明珠。” 这仙君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厉无畏心爱的掏出鼻屎大的小珠子:“就这个!上次你给我的。” 其华仙君拿过来放进自己的袖子中:“那就物归原主吧。” 厉无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其华拿走了他心爱的夜明珠,而不能抢回来,人世间最憋屈的事莫过于此。 其华:“厉无畏!” “啊?” 这是其华第一次唤厉无畏的名字。 其华唤完一言不发。 厉无畏便问:“其华仙君有话直说。” “有话要说,但暂时没想好。”他说得理直气壮,言罢,终于飞身离开了。 送走其华仙君,厉无畏松了一口气,他脑中居然闪现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在保护其华而防着从小疼到大的端阳,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摇摇头,这只是为了维系两方友好罢了,遂不再想。 厉无畏回去时,羽娘一人坐于堂前发呆,厉无畏问道:“爹呢?” “去了中尚堂。” 中尚堂是四大家族议事的地方,且只有青丘发生大事才会议事的地方。 厉无畏皱眉:“怎么了?” 羽娘叹气:“具体来说不是青丘怎么了,而是蛇族怎么了。” “蛇族怎么了?” “蛇族分支一夜全灭,且无声无息。若不是漫山遍野的血腥味传来,几乎无蛇发觉。” 厉无畏大骇:“那九日呢?” “九日无碍。”羽娘道:“灭蛇分支的这人与袭击你之人或许是同一人。只是眼下毫无线索,无从查起。” 厉无畏起身,羽娘喝住:“不许去找邵旭。” “我去看看就回来!” “邵旭自有他娘护着,你去也并不能帮上什么,再说那穷凶恶极之人还未寻见,你一个狐狸不要离开青丘。” 厉无畏道:“那我去看看端阳。” 羽娘叹气:“端阳近日心思难平,你好好开导她。” 厉无畏点头:“我会的。” 二百九十九 几天没洗了?油的都可以炒菜了! 出了狐王洞,厉无畏捻了个术法来到青丘偏门出口,近日青丘结界较往常的更为结实,厉无畏出去不得。幸而以往邵旭寻他时,爱从墙洞里钻进来,这洞直通地底下,而后转上来是蛇族的竹林。 厉无畏钻了出去,直奔邵旭住处。守门的巴蛇们不放行,厉无畏笑笑:“大家都是兄弟,我自是不会做让你们为难的事,我不进去,你们唤邵九日出来。” “太子吩咐过谁来都不见。” “告诉他,厉无畏来寻他了!”厉无畏气噎。 守门巴蛇们依旧公事公办:“厉公子,别让小的们难做。” 哎呦,他的名号居然不管用了? 厉无畏耸肩:“成!谁让我善良呢。”说罢转身离开。 邵旭独自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厉无畏开窗进来时,屋子里充斥着酒味,屋里也没点灯,一片漆黑。 厉无畏轻唤:“九日。” 屋内一角那团黑影动了动而后没什么回应。 厉无畏走过去,不小心踢到了酒坛,坛子里的酒水汩汩而出。 “九日,你怎么了。” 邵旭伸手拍开了厉无畏的手:“都死了,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都死了,渣渣都不剩,血流成河。” 厉无畏坐下来:“我陪你喝。” “你有什么资格陪我喝?”邵旭推开厉无畏:“当初,你被袭击时遇到其华仙君,之后便陪着仙君吃喝嫖赌,全然当袭击的事不存在。若那时,你哪怕重视些找出贼人,蛇族断不会遭此大祸。” 厉无畏仰头灌了一口酒。 邵旭偏头看他,眼里满是血丝:“你知道吗?这场灾祸原本是属于你们青丘的。” 厉无畏拎起邵旭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邵旭扯了扯嘴角:“我说十遍一百遍都成!该被灭门的是你们青丘!” 厉无畏一拳揍在邵旭脸上:“你再说一遍!” 邵旭还是那要死不活的表情:“我说你们青丘可真碍眼啊!” 厉无畏又一拳揍上去。 邵旭笑了,笑的断断续续,喃喃自语:“怎么死的不是你呢?” 厉无畏松了手,靠在墙边,又灌了几口酒。 谁也没说话,气氛就这么僵了下来。 “你知道我最羡慕的人是谁吗?”邵旭声音嘶哑:“我最羡慕的人是端阳,整个青丘都在保护他,他可以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用烦恼,每日看看书画画草,还有一个天上来的夫君。可是厉无畏啊,他被保护好了,你就要承受的更多。有些事,你爹娘不说,我要说给你听。你只知蛇族旁支被灭门,肯定不知那儿还有什么。” 厉无畏抿着唇,脑子里一根弦紧绷着。 邵旭踉踉跄跄站起身:“那里还有你们青丘雪山的一缕结发,就那么突兀的挂到了我们蛇族的树上。不止是我就连我娘也无能为力,蛇族无力与你们青丘抗衡,这就是我们蛇族的悲哀。现下失去自保能力,只能在风中孱弱摇曳,谁都可以来欺负蛇族。” 厉无畏只问:“你觉得是嫁祸吗?” “可能吧,这不重要!”邵旭轻笑:“死去的不会再回来,活着的,只能继续往前走。天塌下来,也没人替自己顶着。” “既然心中意难平,那就努力成为蛇族的支柱。”厉无畏将酒坛放好:“别让我瞧不起你。” “你凭什么自说自话!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很感动吗?”邵旭的火气在厉无畏来的刹那,就小了很多,仿佛佘山遭此大祸自己郁郁寡欢就等着他来安慰一样。 “随你!”厉无畏抬步就走,忽然回头,一阵手带起的风袭来,邵旭以为厉无畏又要揍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厉无畏却放缓速度,手轻轻的放在邵旭头上,胡乱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几天没洗了?油的都可以炒菜了!” ... 厉子疏死了,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胸膛空了,内丹被掏走了。而现场寻到了一小块蛇皮。 厉江浪痛失爱子,领了几百只狐子狐孙朝蛇族杀去,半路被厉恕拦下了。厉江浪去意已决:“今日起,我已脱离青丘,我的一举一动皆与青丘无关。所以,大哥放心,我不会牵连到青丘。” 厉恕未动:“将心比心,若遭遇不测的是无畏或是端阳,我想我也会和你一样手刃仇人。可是,事实上这件事处处充满着猫腻。蛇族支派被灭门,现场寻到我们青丘雪山上的一缕结发,可蛇族并没有对我们喊打喊杀...” “蛇族没有喊打喊杀,那是因为她们元气大伤,无法明面上对付我们青丘,所以她们杀了子疏...不对,还有阿温和言俞。” “或许有这种可能,可是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还有第三方的存在。那个人在激化青丘和佘山的矛盾,好坐收渔翁之利。”厉恕见厉江浪神色松动,趁机再道:“蛇姬这人我们也一贯打过交道,不是那种杀了人还会在现场留下蛛丝马迹的蛇。” 厉江浪颓废的放下了剑:“若子疏不见了,我还可以骗骗自己,或许他和阿温、言俞一样只是被绑走了。可是,他的尸体那么冰冷突兀的摆在我眼前,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承担这种命运?这些天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我没将他带到这个世上来,或许他就不会受这种苦。我哪里会不知这也许只是一个圈套,可我静不下来,一静下来,子疏的尸体摇晃着就充斥着我的整个神经,我快疯了,你知道吗?这比杀了我还可怕的疯。” “我们活得够久了,这些事也不应该由他们小辈承担。”厉恕道:“今日我厉恕以内丹起誓,不给子疏他们一个交代,我愿辞去狐王之职。” 厉江浪转身,返回青丘,顿住回头看了厉恕一眼:“你以内丹起誓,不是光为了给子疏他们一个交代,而是好好保护厉无畏。” 厉无畏是最后一个了。 厉江浪等人离开许久,厉恕仍站在原地,那一刻,站成了一身苍凉。 这世上最大的折磨不是一眼就让你看到所有悲惨的结局,而是一点点、一缕缕让你慢慢经历从悲惨到更悲惨的过程,而且在经历的过程中,你也清晰的知道,这个过程的最后走向。 三百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上门女婿 厉无畏颇觉不自由,自子疏死后,他被要求重回无源洞修炼,身边时时刻刻跟着族里法力高强的几位叔伯,名曰助他修炼。可他哪里都不能去,与世隔绝般什么消息也不能传进来。 其华仙君回到九重天就被霓凰仙上召去。 霓凰自是很担忧自家儿子的婚事,但绝口未提端阳之事,只问了一些琐碎之事,大抵是在青丘待的怎么样,习不习惯。 其华仙君:“青丘环境好,人也好。我甚是喜欢。” 霓凰:“那就好。” 其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上门女婿。” 霓凰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只见其华仙君开口道:“聘礼还得斟酌,下次挑个良辰吉日我再去一趟。” 上次的聘礼已然十分贵重了。 霓凰问:“你想加什么?” “夜明珠。”他又加上一句:“越大越好,越多越好。” 提起这事,霓凰倒是想起了这茬儿:“也不知怎地,百凰宫的夜明珠竟齐齐都不见了。” 千万年来,百凰宫从未丢过任何东西,也无小偷敢偷百凰宫的。 不过那日,其华将聘礼中的夜明珠输掉后,就转移空间从百凰宫拿了夜明珠接着输。 其华:“那就拿琉璃去别的宫换。”见霓凰不说话,其华又道,说的理直气壮:“一块琉璃换一颗夜明珠,再不济,两块琉璃换一个夜明珠,总有仙会愿意换的。” 霓凰:儿砸,你可知道琉璃多珍贵!一块琉璃千金难求,你居然换廉价的夜明珠?还两块换一颗? 霓凰咳了一声:“你可想仔细了?当真看上了厉端阳了?” 其华仙君神色坦荡:“非也,儿子看上的是青丘的厉无畏。” 霓凰被骇的一时说不上话来。 “青丘厉无畏,年长我六千岁,青丘厉端阳,年长我几百岁。”其华说的声音极轻,可不容置喙:“总归是要大的,大一点和大一些又有何区别?既无区别,其华便选厉无畏。” 霓凰却不想自己的儿子居然能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来?原来其华真的会喜欢人啊?原来不会孤独终老啊? “胡闹!”霓凰仙上呵斥:“母亲既然退一步为你妥协在青丘寻一门亲事,自是将这些事情都了解的透彻,厉无畏不守规矩,做事出格,行事莽撞,上不得台面,只母亲在一天,必不会让他这个不知体统的狐狸进百凰宫。” “九重天守规矩的太多,不差他一个!而且其华就是喜欢他不守规矩的模样,并且也想如他这般肆意洒脱。若母亲执意不让他进百凰宫,正好我便去当上门女婿!” 想起厉无畏,他眉眼带着笑意:“其华此生要么就厉无畏,要么就一个都不娶。今日反悔,日后还请母亲亲自去青丘解释吧。” 青丘的风水怕是有毒吧?好好的一个从未让她操心的儿子居然离经叛道起来了? 在说,她活了这般岁数,哪做过出尔反尔之事?不过,近日,她倒是耳闻青丘不太平,霓凰仙上也在思考,此时与青丘扯上关系妥当不妥当?这是个好时机,接着青丘的不太平,游说几句,玉帝势必会撤了这场和亲。 当即问其华:“你回来时,青丘可有什么事发生?” 其华未多言:“青丘与往日无异。” 就算青丘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让九重天知道的。虽两方联姻,但往日的新仇旧账可不少,霓凰又问:“此番你是自己要回来的?” 其华面不改色:“自是其华自己想回的,拿夜明珠。” 若真是其华想回的,莫不是青丘无事发生?若真的发生什么,自是不会让其华久留?这门婚事到底配与不配?毕竟,自家儿子长到如此大,头一回和她这个当母亲的提要求。 他慎重的再次叮嘱:“母亲请务必记得夜明珠的事。” 霓凰:“...记得了。” 其华欲走时又回头道:“要大的。” 霓凰抽搐了嘴角:“我儿好好休息。” 其华:“要亮的。” 霓凰无奈:“为娘真的记下来,你能回去休息了吗?” 其华虽回到天上,却将鴸鸟留在了青丘。让其在厉无畏身边,若发生了大事立刻传信与他。多日过去,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他日日将从厉无畏那顺来的红袍子搭在身上,有时候细细嗅着,似乎就能闻到那狐狸若有似无的气息。 其华却也在九重天待不住了,他只身一人偷偷返回青丘。这次他并未正式拜会厉恕羽娘,他知道的,此刻的青丘并不欢迎九重天上的任何人。 直奔厉无畏的寝室,空无一狐。 他急召鴸鸟,可无回应。 期盼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焦虑。 想他活了这般大,虽刚成年,倒是第一回尝了紧张的滋味。 墙角小灰正与一只小白狐对话。 白狐:“怎么办呀我们要不要逃走?” 小灰:“咱们狐狸除了青丘还能去哪里?我相信狐王,我们会赢的。” 白狐:“可是江浪大人死了,呜呜,死了好多好厉害的大人,没有谁能庇护我们了。这些天好多狐狸都偷偷走了,趁着还没打到这里来,我们也走吧。” 小灰坚决摇头:“要走你走,我不拦你,我要等无畏大人回来。” 白狐:“灰崽,你怎么这么不懂变通呢?命没了还拿什么留在青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小灰:“我又不做饭,我不要柴烧。我只要青丘好好的。白崽,对你来说命很重要,但对我来说,这世上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白狐叹一口气,背上小包裹,恋恋不舍的看了灰狐一眼:“也许你的决定才是对的。”说罢头也没回的走了。 灰崽擦了擦眼角的泪,一回头,其华仙君就站在身后。 灰崽吓了一跳,话也说不稳了:“其...其...其...华仙君,你怎么亲自....来来来...青丘了。” 其华仙君一眯眼,灰崽几乎吓得屁滚尿流。 “厉无畏呢?” “他他他....去无源洞修炼了。” “无源洞在哪?” “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带我去。” 灰崽嘿嘿干笑了两声,一眼就能看出他极少骗人,所以说谎话显得很心虚:“我只是一只未化人形的小狐狸,我哪知道无源洞在哪?我...我要回家吃饭了...其华仙君再会。” 灰崽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提在空中。耳边传来那仙君清冷的声音:“厉无畏在哪?” 三百零一 青丘佘山大战 灰崽全身打了一个寒蝉,小短腿不再挣扎,偏过头问其华仙君:“你是端阳公主的驸马爷,也就是青丘的半个狐狸对不对?” 其华仙君皱眉,没回答。灰崽眼睛晶亮晶亮,只当其华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所以,无畏大人有难了,你会帮对吗?” 其华仙君点头:“自然。” 灰崽哇的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蹭了其华一手:“无畏大人快死了,你快救救他。” 其华的心咯噔一声,他早猜出有事发生,盼着厉无畏能保持他平日的机灵劲儿,别被人伤害了,可谁曾想... 灰崽抹了一把眼泪:“青丘和蛇族开战了,我带你去。” 其华仙君将小狐狸放在肩头上,捻了一个飞行术。 小狐狸显然知道的不全,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 “无畏大人本跟着几位门主去无源洞闭门修炼,前两天他忽然下山了,神色慌张的让我去和狐王通信...无畏大人的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可我还没来得及通报,蛇族就同青丘宣战了。无畏大人没治伤就跑去阻止战争....这些天,烽火连天不休,青丘狐心慌慌,很多狐狸都背井离乡离开青丘了。” 蛇族同青丘宣战的原因是,蛇族大门主被杀,现场发现一缕红纱,邵旭认出这是厉无畏常穿的衣袍。 不过也不用他认,青丘同佘山能穿这种骚包的外衫,也只厉无畏一个。 其华一下抓住重点:“他让你报什么信?” 小狐狸道:“我不识得字,但是我脑子好,看过的东西不会忘。”于是在其华的手上用小爪子划着字的笔画。 一个“温”字。 厉无畏赶到时,邵旭冰冷的剑穿透了厉江浪的胸膛,但避开了要害。 厉无畏怒吼一声:“邵旭!你他——妈的住手!” 邵旭收回剑,厉江浪的身体无力的往地上垂去。 邵旭已然杀红了眼,剑端滴着血:“你来了。” “你在干什么?”厉无畏问:“老子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报仇。” 刀戈声不绝,有狐狸倒下来,也有蛇倒下了,活着的践踏着尸体继续杀戮。 厉无畏声音冰冷:“报什么仇?” 邵旭提起剑:“灭族之仇。” 厉无畏也拔出剑:“寻何人报仇?” 邵旭冲过来:“青丘!” 蛇姬花了九日生了邵旭,而羽娘生了三年方得厉无畏,本厉无畏年长邵旭几日,后阴差阳差小了三岁。羽娘虽看不惯蛇姬,但厉无畏生辰时,她总会多备一份礼物。厉无畏交给邵旭时,从未说什么,但邵旭知道,是羽娘准备的。 邵旭没有兄弟姐妹,蛇姬只生了他一人,但邵旭爹去的早,蛇姬一人撑起了蛇族,自然很少顾得上邵旭,他便整日与厉无畏厮混在一起,后来,竟比端阳还要和厉无畏亲些。 端阳喜静,整日窝在书房看书,他们两个就爱上蹿下跳逮鸟捉鱼。 明明还像是昨日的事,今日怎么会这般? 蛇族人丁稀薄,堪堪只两个分支,一个分支被灭门,等同卸掉蛇族的左膀右臂,蛇族元气大伤。 支族灭门当日,邵旭只身来到青丘,他要找厉无畏,让厉无畏告诉他,这件事与青丘无关,青丘的结界较往日更加牢固,它在防,防包括蛇族在内的所有种族。 邵旭寻着墙洞钻进去,遇到的却是端阳。 “端阳,你可知厉无畏在哪?” “他应该陪着其华仙君吧?何事?” 邵旭:“我要见他。” 端阳没让开:“邵旭,你不应该来青丘的。” 邵旭抿了抿唇:“我有话要同他说。” 他的脸上全是泥土,身上的衣服也好几日没换了,格外狼狈。 “青丘和蛇族的关系不如寻常,你冒然寻他,被发现了可不好。不若我带话给他,但是他来不来就是他的事了。” 邵旭:“他没有不来的道理。”这点他很笃定。 端阳嗤笑:“话我不妨说的更直白点。你当厉无畏为何陪着其华仙君?青丘攀上九重天好姻缘的不是我,是厉无畏。所以,我算什么呢?蛇族又算什么呢?你又算什么呢?” 邵旭只一句:“我要听厉无畏亲口说。” 那一夜,厉无畏没来。 邵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自古以来蛇族和青丘地域上算是隔壁邻居,实力也算相当,安稳的相处了几千年,但如果青丘攀上了九重天,那么吞并蛇族不是不可能的,要是厉无畏想嫁给其华仙君,他不见自己是不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第二日,厉无畏依旧没来。 他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厉端阳。他要听厉无畏亲口说。可是厉端阳又有什么理由说谎呢?他没必要挑起两方战争。 第五日,邵旭脚步轻浮的回到蛇族,病了一场醒来时将自己关在房里喝的酩酊大醉。 也不知黑暗了多久,厉无畏终于来了,带来了久违的一缕光明。 还颇为嫌弃的揉了他油油的头,邵旭觉得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可偏偏,没几日,蛇族的大门主被杀,这场青丘与蛇族的命定之战无可避免。 厉无畏的剑插入邵旭的胸口,厉无畏却无碍,关键时刻,邵旭收了剑。 邵旭勾唇自嘲:“厉无畏,你终究比我狠啊。” 厉无畏没理他,拔了剑:“弦宁!” 弦宁是青丘的狐医,闻言快步跑到厉无畏这里。 “带他去包扎。” 弦宁犹豫会儿,实在是他不愿,本就是蛇族和青丘交战,哪有帮敌人包扎的? “若他死了,你就跟着一起去。” 弦宁只得领命,邵旭怒极,挣扎起身:“厉无畏,你什么意思!” 厉无畏:“我没空同你废话!” 邵旭哪里不知,厉无畏是想让他离开战场。 邵旭其实是很开心的,起码到了这个地步,厉无畏第一个在乎的人是他。 “你在可怜我吗?”邵旭一脚踢开弦宁,强行耗费心血治愈了自己的伤:“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从现在起,我的剑不会再偏一分。” “九日,你信我。” 邵旭觉得自己很没用,他居然就为了这么一句“九日”而心软了,但是手中的剑依旧没有放下而是更加牢牢握在手中:“我信你,可是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我不能离开,就像你也不能离开一样。” 邵旭起身:“所以厉无畏,你可别死了。” 厉无畏明白邵旭的心情:“小爷我可是青丘一霸,死不了。” 邵旭喃喃:“我是佘山一霸,也死不了。” 两个小霸王,从出生开始就厮混在一起,从未想过,他们有一天,会成为敌对状况。 厉无畏走没多久,却被发了疯似的的厉乘风拉住:“无畏,我的眼睛好像坏掉了,我怎么看到言俞了呢?” 三百零二 厉温没死 言俞的尸体被蛇族吊在空中,身形狼狈,死相难看,他的胸口空空如也。 这一幕太刺激眼球。 厉无畏张了张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厉乘风惨然一笑:“原来你的眼睛也坏掉了。” 厉乘风陡然现了原形飞奔出去,直奔蛇姬,一时间打的天昏地暗。 很快他落了下乘,没坚持多久,就败下阵来。 羽娘拉住厉恕:“真的要这样吗?” 厉恕将羽娘狠狠抱在怀里:“不得不这样,青丘和蛇族一战难免。” 他将羽娘推开:“你快离开这里,趁着无畏不知道这件事,带着他和端阳远离青丘。” 说罢飞到空中,接住厉乘风。 厉乘风仿佛一夜老了几百岁,眼睛是红的:“大哥,言俞死了,被他们杀死了。” 而且死的屈辱,死的不甘。 厉恕道:“我知道。” 他放下厉乘风,拿上兵器与蛇姬对峙。 这是狐王必须要做的。 “蛇族为何要杀我族厉温、厉言俞、厉子疏三人!” 蛇姬回问:“那么青丘为何灭我旁支杀我大门主?” 厉恕:“青丘从未做出此事!” 蛇姬:“我蛇族也未杀你青丘大好少年。” 厉乘风怒气滔天:“言俞的尸体不就是证据吗?你们蛇族竟成了此等敢做不敢当的孬种吗?” 厉恕还算冷静:“厉某不懂蛇姬之言,还望细说。” 蛇姬变回原身:“厉言俞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蛇族我并不得知,但出现的时机不禁让人怀疑,本蛇族旁支灭门,蛇族上下已然对青丘不满,再加上大门主被杀后厉言俞尸体恰好出现在蛇族,蛇族便想杀杀青丘的气焰,便有了今日的一幕,我阻挡不了,只能尽力去保护蛇族。” 厉恕心里终是松了一口气,可见蛇姬并无被仇恨蒙蔽了心,也只和自己一般,身不由己。 厉恕当即道:“此事不同寻常,你我还需从长计议,为今之时,需阻止两方交战。” 忽然,一枚箭朝蛇姬眉心射来,蛇姬反手一挥,箭飞了回去,一名狐族小士兵倒地,箭正中胸口,头盔掉落,显出端阳姣好的面容。 厉恕大骇:“端阳!” 一石惊起千层浪,不知谁喊了一句:“杀啊!”青丘的斗志被激发到极限,顿时,无数支箭朝蛇姬飞去。 羽娘奔到厉端阳身前:“端阳,你且撑一撑!娘这就带你去寻弦宁。” “娘,我帮上爹了是吗?我不是无用的对吗?” “帮上了,帮上了。”羽娘大喊:“弦宁,弦宁,快救救端阳。” 那是一个母亲到了绝境时的无奈。而弦宁躲闪着无情刀剑,一时半会到不了。 身后一枚长刀往羽娘身上刺去,羽娘没有躲闪,她若躲了,刀就会刺穿端阳。 厉恕亲眼看着端阳和羽娘倒在地上,血流成河。 “羽娘!端阳!”厉恕催动法术,化了原形,是一只巨型九尾妖狐,他怒吼一声,狐狸和蛇皆被妖风吹的摔倒在地,不得动弹。 蛇姬阻止蛇族放箭:“他在阻止两方交战。”顿了顿:“他是难得的英雄,到现在这个地步,仍然保持清醒。” 说罢,蛇姬催动法术喊道:“蛇族听令!谁若留恋战事,一律杀无赦。” 一言既出,地底忽然撼动,地崩山裂间钻出一庞然大物,竟是一棵大树。厉无畏定睛一看,怔在当场。邵旭也惊得差点没握住手上的剑。 说那是一棵树,其实是无数条蛇。头朝天,尾朝地,集拢在一起的庞然大物,他们个个长着血盆大口,见谁吃谁,不论是蛇还是狐狸,亦或是石头还是花草。正中心的是一条大蟒蛇,其余小蛇以他为中心,收集的能量源源不断输送给他。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都死了吗?”邵旭神色大变:“所以,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 厉无畏也认出这些蛇是蛇族分支被杀的那些蛇群,正中的大蟒蛇正是前不久被杀的大门主。 他们移动过来,腐朽的气息蔓延开来,方圆几里寸草不生。 “他们已经死透了。”厉无畏开口,他握紧手中的剑飞到厉恕身前与他站成一起。 厉恕看到他呵斥:“无畏,你快走。” “老头子,我走不了的。”厉无畏看了眼羽娘端阳的方向,弦宁已经在帮忙包扎了,厉无畏咬了咬唇:“我要让他们死得更透!” 他可是被黑衣人盯上的最后一只狐狸,谁都能走,独他不行。 厉恕:“那就不走,爹护着你。” 蛇群中心有两个闪光点,只有法力高强的九尾才能看得到,那是狐狸的内丹。 厉恕有些狐疑,为何只有两颗? 厉无畏解惑道:“厉温没死。” 而后,一黑衣人站在蟒蛇头顶,吹动笛子。 笛音一响,蛇群四分五散,速度极快,见谁咬谁,十分狠决。 “笛子是关键,老头子你掩护我。” “无畏,你回来!” 厉恕无法,只好掩护厉无畏,黑衣人自是专门对付狐王,而厉无畏趁机一剑刺进那人胸口,岂料那人无所痛觉一般,更没有血液流出来,就像没刺中他一般。 黑衣人抬手轻轻一折,捏断了厉无畏的剑,一把往厉恕身上刺去,厉恕躲得及时,可一条尾巴被削落落地,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被自己孩子的剑刺中是什么感觉?” 厉恕喘着粗气没有回答。 黑衣人轻笑:“我不应该问你,我应该问...她。”他闪身飞到蛇姬身边,一脚将蛇姬踢翻在地。 蛇姬措手不及,堪堪避开要害。此人法力高强且懂怎么攻克她的法术,看来是熟悉她的人。 “你到底是谁!”蛇姬问。 “我是已死之人。”黑衣人回答,吹动笛子,万条蛇重聚在一起,形成大树,更甚者,里面夹杂着许多新鲜的蛇的尸体,以至于蛇树越长越大。 “你到底有何居心?”蛇姬压抑着声音里的慌张。 “我的居心如此明显,你竟还不知?”黑衣人轻笑,轻飘飘说道:“灭你全族啊。”手轻轻一挥,万蛇缠绕而来,邵旭被裹挟着夹在了蛇树中没了身影。 “阿旭。”蛇姬被黑衣人缠着阻止不了这场变故。 “九日!” 厉无畏跳到蟒蛇上,拼命斩断蛇头,那么多条,斩不完的。 就算斩断了,他们还会生长出新的来。 蛇尾一带,也将厉无畏裹了进去。 万蛇收紧力道,厉无畏和邵旭皆动弹不得。 二百零三 我们都得活着,一起霸下去 厉无畏很是镇定:“九日,听我说,他能催动蛇群不只是用笛子,更重要的是他用了狐狸的内丹。现在我们离内丹不远,想办法找出来摧毁掉。一个藏在西南方向,一个在东北方向,我去东北,你去西南。” 厉无畏挣断缠绕手的蛇,咬断手指,鲜血流出:“你过来。” 邵旭几剑下去,断了他与厉无畏之间的阻碍:“你这是作甚?” “我们必须同时消灭内丹,若只灭了一个,黑衣人势必发现,那么我们必死无疑,你喝了我的血,就能随时感应到我。” 他将指尖点在邵旭唇上,邵旭的耳朵尖尖忽然就红了。 厉无畏,就像个太阳一样。让邵旭觉得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多么困难,心里都不会不安。 厉无畏的脸色很不好,唇色皆无,一双眼始终警惕而犀利着。 他来战场没多久,根本没受伤,那也就是来之前就受了伤,且他常年穿着大红色,因而流血了也看不出来。 一般小伤,厉无畏早就可以自愈了,可如今这般看来,他伤的极重。 邵旭轻启嘴唇,心里有点干涩:“厉无畏,你受伤了?” “小伤。”厉无畏满不在乎:“和挠痒痒似的。” 邵旭下了决心:“我去东北。” 东北靠近蛇头,更加危险。 厉无畏还是吊儿郎当的神情:“我是优质上等的九尾狐,比你更了解狐狸的内丹特性。而且小爷我想一战成名,这种出风头的事你就别和我抢了。” 邵旭沉敛的看着厉无畏,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自我否定,如果,平日多修炼,是不是现在他就可以护着所有他想护的人,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佘山一霸若少了青丘一霸,就霸不起来了,所以我们都得活着,一起霸下去。” 厉无畏笑笑,拽的和二百五似的:“那必须的,小爷我这么厉害的狐狸,天上地下也少有,杀我的家伙还没出生呢。倒是你,悠着点啊!小爷我还等着回家吃午饭呢。” 邵旭艰难往下行,他终究非狐类,因而找起来颇费力,还得砍断一波一波席卷而来的阻碍。颠簸从未停止,看来他娘未死,正与黑衣人大战,邵旭松了一口气。 终是找到了内丹所在,那里微弱的发着亮光,且小蛇群团团密集的围着,都是世上少见的剧毒的蛇。 只有一次机会,邵旭咽了咽口水。 他闭上眼睛,感受厉无畏的存在。 眼前浮现厉无畏正匍匐前行的情形,他轻轻唤了声:“三年。” 厉无畏轻轻嗯了声。 邵旭没再说什么,只是感受他,静静的感受着。 终于,厉无畏到了东北角的内丹处。 两人同时出刀,快狠准的绞杀铺天盖地的小蛇。 蛇群袭面而来,邵旭是蛇妖,自是很轻松的躲过,厉无畏身上带着伤,行动本就没那么方便,一细长的花蛇从下面钻出来直接缠住了他的腰,一口往他脖子处咬去。 邵旭无法先破内丹,只得收回刀继续和蛇群搏斗。他的声音带着难得的焦急:“厉无畏,你行不行?” 厉无畏道:“九日,你问这话就有点瞧不起我了?改日我带你去怡红院逛逛,你就知道小爷我到底行不行了。” 厉无畏没有用法术,而是两手拽住花蛇,将它扯断成两截,毒液溅了厉无畏一脸,发出呲呲的声音,他的皮肤当即被灼烧出几个洞来,厉无畏闷哼一声。 邵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吊儿郎当的!这蛇毒的很,你能不能长点心!” 厉无畏嘿嘿笑了两声:“怕了你了,小爷要认真了,准备好了吗?” 他在自己周身设了一个结界,蛇群无法靠近他。 邵旭同时屏气凝神,两人心有灵犀般动作一致,一刀射了过去,正中内丹。 内丹应声而裂,顿时,无数条蛇分崩离析,天空露了出来,头顶一片星光。 邵旭抬头,竟发现厉无畏就在他头顶不远处。他冲厉无畏一笑,活着真好。 厉无畏:“九日,小爷我在你上面。”说罢淫——笑。 邵旭想破口大骂,忽然看到黑衣人也在他的上面。 “你们俩倒是有点小聪明,比青丘佘山的老混蛋们聪明多了。”黑衣人看向厉无畏,眼睛全是散漫和危险:“既然没了内丹,那就由你代替吧,厉无畏。” 邵旭瞪大眼,他想喊让厉无畏小心,话未出口,笛声响起,那些不能动弹的蛇的残躯断臂狠狠的朝厉无畏席卷而来,不一会儿,蛇树又成,而邵旭,孤零零的被抛在很远的地方,不知所措。 厉无畏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有一个三角蛇头钻入他的胸口,甚至蠕动着吸收着他内丹的精华。 他的所有行动都被束缚住,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濒临死亡的感觉真的太可怕了。就和拉屎不能蹲着拉,裤子也不能解开一样。 厉恕身受重伤,可偏偏黑衣人只对付他阻止他,仿佛看着他这般痛苦心里就有了变态的满足。 厉恕的眼里全是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的悲凉,唯一庆幸的是,羽娘和端阳正被弦宁施救。 “厉温!”厉恕喊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厉缙云闻言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拿开遮面的袍子,赫然是厉温的脸,只是脸上密密麻麻全是蛇的鳞片:“你们一个两个可真烦啊。打不过就来拖时间吗?没有人可以来救你们的。” 刚说罢,厉温吐出一口鲜血,他被一只萧击中,来人正是其华仙君:“我不是来救他们的,我是来拖时间的。” 邵旭头回觉得这仙君,似乎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厉缙云没想到往日沉默寡言的儿子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可自己是他的父亲,子不教父之过。 他只想着让厉温先活下来,之后再说。 “阿温!你可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厉缙云深吸一口气:“莫要再错下去了。” “阿温?哦,是有那个一个人,不过他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死了。”厉温声音温和:“所以啊,这世上没有什么阿温,或者说我冒名顶替当了这么多年的厉温,可真是对不住你这个爹了。” 厉温还在娘胎时,他就入了厉温娘的肚子,杀了厉温,顶替了他。 厉缙云急急打断他的话:“你可真是魔障了。” 他朝其华仙君拱手一拜:“多谢仙君出手相助,只是这是青丘的家务事,不敢再敢劳烦仙君。”说罢,提剑朝厉温而去,他得阻止阿温一错再错。 还未近身,无数蛇头朝厉缙云席卷而来。想来厉温顾忌父子情分,倒未对厉缙云下毒手。 二百零四 让我屁股对着大家,多没礼貌多难看啊 厉恕也顾不得厉缙云的颜面,顶着伤同时从另一侧攻击厉温,厉温怒极而笑:“一个两个急着送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笛声一起,那些死去的狐狸的身体里冒出内丹,向蛇树聚拢。 厉温大喜:“厉无畏,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说罢,又婉转吹了几笛子,内丹聚集入蛇树之内,瞬间,蛇树又大了几分。 “厉无畏在哪?”其华仙君问。 邵旭开口:“在蛇树里面。” 其华仙君飞了过去,临近蛇群,催动法术,扒开蛇群,却一时半会寻不到厉无畏。 那头笛声未停,蛇群凶猛的攻击着。 其华仙君执萧,吹了一首清心咒。顿时,蛇群速度放缓。厉无畏昏昏沉沉间似是听到了好听的萧声,悠扬、温婉,让人安心。 厉温的笛声越来越急,其华依旧吹的不紧不慢。两方对峙,蛇群一会儿慢一会儿快,像是发了疯似的。 “阿温,你快停下。” 厉温的耐心到达了极点,一挥手,无数条蛇朝厉缙云奔去。 他是下了死手的,这些蛇是世间最毒的蛇,若被咬中,当场毙命。 厉恕忙站到厉缙云面前拦下了这波攻势。 厉温明明只是青丘的狐狸,一招一式却带着蛇族的狠决。 蛇姬看得仔细,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苍术,是你吗?” “厉温”幽幽回头,眼里全是阴鸷:“我很高兴阿姐认出我了。” ... “厉无畏,醒醒!” 好像有谁再叫他,好吵! “厉无畏,别在这儿睡,回家睡床。” 厉无畏睁开眼,那人白色的衣袍沾上蛇族黏腥的气味,显得狼狈不堪,眼神还如往常那般清明。 “你小子?” “是我。” “我是死了吗?灵魂居然飘到了天上还遇到你?看到小爷平日的好事没白做啊。” 其华砍断三角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断了的蛇尾还拼命的朝厉无畏的胸口钻。 疼痛席卷而来,厉无畏方知自己未死,拔出蛇尾随手一扔:“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九重天了吗?” “我想起上次钓鱼的鱼竿忘了带走,特意回来拿。”其华仙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但没有多少时间让两人叙旧:“偌大的蛇群只你体内一个内丹和一些修炼不高的狐群内丹支撑,因而不牢固这才让我有机可趁,现在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儿。” 其华捻了一个术,两人周身被结界笼罩。 “我的腿有些麻,动不了了。”厉无畏很直接的承认了自己所处的窘境。 “我知道。” “商量个事呗!”厉无畏道:“外面都是青丘、蛇族的狐狸和蛇,你待会带我出去的时候务必让我看起来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别跟扛麻袋似的,让我屁股对着大家,多没礼貌多难看啊。” “尽量。” 其华看了看头顶蠕动的缠绕的蛇身,朝食指吹了口仙气,往上一指。 “破!”蛇群应声破了一个血洞,其华‘公主抱’厉无畏在众人的眼光中从蛇群中飞了出来,很是拉风。 其华的理解是,不扛等于抱,没毛病啊。 厉无畏觉得怂极了,可自己现在身受重伤,若不死死抱住其华,就会摔下来,当即两只手穿过其华的脖子相扣:“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还是扛麻袋吧。我想了想,我的屁股有时候也很想和大家打个招呼,不能总被我潇洒英俊的脸抢了风头。” 其华瞟了眼厉无畏的翘臀:“好。” 苍术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任何阻拦,还冲着厉无畏温柔的笑了下,这个微笑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和惊悚。 蛇群没了内丹,如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危房,坍塌了下来。 其华仙君放下厉无畏时,邵旭跑了过来,声音里是劫后余生的欢喜:“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 忽而,邵旭看向厉无畏不再说话,眼神很怪异。 “你干嘛这么看我?” “没...没什么。” 不止是邵旭很奇怪,蛇姬、厉恕等人看了更是表情怪异,眼睛里还有一些惊恐,而苍术始终温柔着表情,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欢迎回来,曼珠。” 曼珠又是谁? 可苍术说话时看着的人就是自己,他是厉无畏啊,青丘一霸啊。 “九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看我?难不成我脸上长花了?” 邵旭指了指眉间:“你脸上还真的有花,还怪好看的。” “镜子呢?”厉无畏朝邵旭伸出手,邵旭臭美,随身带着一面小铜镜,厉无畏是知道的。 “今日...没带。” 厉无畏的声音不容置疑:“给我!” 邵旭只好将怀里的铜镜递给他,岂止只是长了一朵花,他的眉眼皆长了红花,且眼珠子正处在花的正中心,像是应景似的,眼珠子都是通红的。 他一笑,镜子里的那人也在笑。于是厉无畏不在笑,将铜镜递给邵旭:“不过长了几朵花而已,倒是越发衬托我的‘花容月貌’。” 厉恕喃喃自语:“曼陀罗花。” 蛇姬叹气:“她终究是回来了。” 那日起,苍术消失了。 大战之后,百业待兴。其华仙君又住在了青丘,厉无畏照常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带着仙君一起吃吃喝喝,日子好不快活。 唯一一点不同的是,厉恕依旧会去中尚堂议事,蛇族蛇姬及门主们也会出席,而厉无畏自那日起,失去了旁听的权利,他知他们再商量怎么安顿他,或者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中尚堂内。 厉恕道:“想来苍术取了言俞和子疏的内丹不只是为了报复蛇狐两族,另一方面,更是为了找到合适的容器复活曼珠。” 言语和子疏的内丹明显不适合那个曼陀罗花,于是就用来催动蛇群,引发青丘和佘山大战,好在战场上寻找合适的狐狸内丹。 而这一找就找到了厉无畏头上。 厉缙云还是无法接受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阿温,只有苍术,或者对他而言,苍术就是阿温:“若我多关心阿温一点,或许他可放下心中仇恨。” 厉乘风哼笑一声:“什么阿温?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阿温,只有苍术,眼下,你还视那个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为亲人,真是好笑。” “你...”厉缙云气绝,他哪会不知道阿温从投胎开始就死了?只是和苍术生活了这几万年,对他的感情有些复杂。 “现在,苍术找到了真正的容器。”蛇姬抬眼看厉恕:“厉无畏你打算怎么办?” 曼陀罗种子就种在厉无畏的内丹里,若强行摧毁曼陀罗,那么厉无畏也会死。 厉恕道:“既然现在无畏还没有表现出异样,那么我们就有时间想对策。” 厉江浪接话:“哪有对策可想?不过是等着曼陀罗开花,曼珠复活,然后灭了蛇狐两族罢了。” 以往,厉乘风与江浪两人温润如玉,说话做事不会如今日之莽撞,但言俞和子疏死了,厉无畏却还活着,他们的心理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在他们看来,抚养苍术长大的厉缙云是有罪的,也该死。 “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我们还被一朵花玩弄手掌之中,那么蛇狐两族是该灭的。” 众人沉默,是啊,几万年过去了,若青丘蛇族毫无长进,自我感觉良好,这不等着被灭族吗? 厉恕始终语气平静说道:“刚才那番话我以狐王的身份来说,接下来,我将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说几句,不管厉无畏最终会变成什么样,现在的我只要能够护住他,就一直护下去直到我死去。” 二百零五 弹的是你 厉无畏又带着其华仙君去了醉青楼。 这回遇到老鸨,其华倒先一步开口:“青青。” 厉无畏愣了一秒,孺子可教。 随口嬉皮笑脸:“青青,今日可有好姑娘为我们哥俩弹个曲子什么的?” 老鸨喜笑颜开,这两公子不仅容貌上乘,而且出手阔绰,自然好生招待着:“晚晴姑娘可盼着等了你们好些时日了,我这便唤她来?” 厉无畏没脸没皮:“真是心心相惜啊,我这心里这正盼着她呢。” 其华仙君:“不行。” 厉无畏看向其华,其华正色道:“不要任何姑娘,只劳烦青青送一架琴上来即可。”最后又补充一句:“银子不是问题。” 他朝厉无畏道:“这次我请客。”说罢微微抬了抬下巴。 厉无畏简直想骂娘:“我说其华仙君,你来青楼不看姑娘不喝酒,就为了弹琴?” 其华点头:“上回未弹成。” 在厉无畏面前弹琴已经成了其华的执念。 “在青丘弹不行吗?” 其华:“这里弹有气氛。” 自尊从哪里掉的,就从哪里捡起来。 厉无畏耸肩:“得了,我年纪大,让着小的。” 琴送了上来,其华仙君试了试音,接着一弦一声如高山流水,如林间清风,缓缓流过心田。厉无畏听得如痴如醉,想来,这其华仙君倒是个才貌双全的奇公子,可惜竟不能成为自己的妹夫。 “你可知凡间有个弹琴贼好叫伯牙的人?” 其华还在弹:“高山流水觅知音,他的知音钟子期死,无人能赏他的琴,他便摔琴绝弦,终身不弹。” 厉无畏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我现在细细领悟你的琴声,看到的是巍峨泰山。” 其华:“不对。” 厉无畏:“我知道了。是洋洋江河对吗?上面还有一叶扁舟飘啊飘的。” 其华:“不对。” 厉无畏睁开眼,有些不快:“那你弹得是什么鬼东西?” 其华顿了顿,声音微沉:“弹的是你。” “这不就对了啊?小爷我本就巍峨如泰山,洋洋如江河。” 厉无畏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俊美呢?这世上除了自己能找到词汇准确无误的形容自己,其他人也只能望他兴叹了:“想来你比伯牙还幸运,他的知音子期死了,你的知音,小爷我还肆意潇洒的活着。这样的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些曾经年轻的承诺呢?” 绕来绕去,绕到夜明珠上面来了。 其华:“我母亲正在帮我收集夜明珠,你别着急,我想假以时日就能收集到很多,毕竟是拿琉璃去换。” “你说什么?琉璃?” 其华点头:“是。” “那种发着异样光芒能从佘山亮到青丘,一路亮到底,亮瞎我狐狸眼的轻的可便携的琉璃吗?” 其华再次点头。 厉无畏颤抖着唇:“你...尊敬的母亲大人打算一块琉璃换多少袋夜明珠啊?” 其华:“两块琉璃换一颗夜明珠。” 厉无畏心疼的眼睛都快红了,败家子。 厉无畏:“仙君哪,咱不应该拿这种小事麻烦你母亲大人对不对?直接给我琉璃也行,只要值钱,我都不挑的。” 其华仙君义正言辞:“我其华是信守承诺之仙,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做到。再者,我母亲平时也闲,不会麻烦到她。” “傻儿子,哦不,仙君。你可知琉璃有多贵重?” 其华:“再贵重也没有我其华的诺言贵重!” “可我想要琉璃!”厉无畏索性将话挑开了说。 其华忽然莞尔一笑:“我很高兴你这么替我着想。” “不不不,我只是单纯的想要琉璃。” 其华:“你不想要琉璃,你只是怕麻烦我。” 厉无畏放弃挣扎了:“是啊,我非常想要夜明珠。就是那种不要金子只要铜板的那种想要。” 其华看向厉无畏,忽然就有些沉默。 厉无畏问:“怎么了?” 其华道:“无事。” 厉无畏顺着其华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背竟开出了一朵曼陀罗,妖冶、红润、刺眼。 厉无畏轻笑:“其华仙君,你若照这般速度开下去,最终我会不会就成了一个花花公子?” 这种话一点都不好笑,其华走过去,眼睛凝视他:“还痛吗?” 他问的是他腹部的伤。 厉无畏的伤一直都好不了,那日他在无源洞修炼时,忽然有人走了过来,厉无畏心里没设防,以为是某个门主,却被一剑刺穿了腹部,那人想要剖出他的内丹。 厉无畏忙召唤门主们,却发现他们都死了。死的悄无声息,毫无知觉。 厉无畏化了原形一吼,妖风席卷起来,那人也似乎不在意,任由风吹掉了他的面罩,是厉温。 厉无畏哪还顾得上打架,他根本打不过,一个劲儿逃跑,遇到灰崽让他报信,却哪知蛇族打到青丘来了。 这才又急急上了战场,伤口一直都未处理,可到如今,却也一直好不了,索性就留着,让疼痛提醒自己,有些事不能忘。 “小爷我身上不带点伤还算什么青丘一霸?这是功勋的象征!”他骄傲着呢。 “厉无畏,随我去九重天吧。” 厉无畏冷了眸子:“怎么?你也看出青丘容不下我了?” 其华仙君摇头:“令尊定是能护你周全,只是眼下,你适合离开一段时日,散散心。” “那我还能回来吗?”厉无畏问,像是问其华又像是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 其华:“你自是想回来就回来。” “我一旦离开就回不来了。不过多谢其华仙君美意,我暂时没有离开青丘的打算。我生是青丘的狐狸,死就是青丘的死狐狸。” 其华却还是固执的问:“那你什么时候有打算?我可以等你。” 厉无畏仰天大笑:“你可逗死我了,你活了这般岁数,怎么听不懂别人委婉的拒绝呢?” 他一把揽住其华仙君的肩膀:“咱们捋捋思路啊,假设你正带着我入了九重天的门,门口的天兵肯定要盘问我的身份,你怎么回答?” 其华:“我是仙君,一般不回答任何问题。” 厉无畏:“那是因为你从未带过狐狸回去。” 其华想了想,开始排演:“青丘厉无畏,来我百凰宫做客,放行。” 简单明了,落落大方。 二百零六 不要看我面瘫脸,我其实心里很难过 厉无畏又问:“这时遇到了你的母亲霓凰仙上,你该怎么说?” 其华看向厉无畏,眼睛正色,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一样:“母亲,这是我和你说过的厉无畏,我把他带回来了。” 这都什么鬼?怎么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厉无畏:“玉帝知道了这事,他也知近些日子青丘不太平,想要宣我见一面,你打算如何?” 其华:“厉无畏身子不适,还望玉帝体谅。” 厉无畏:“若他过段时间再次邀请呢?难道我一直不见?” 其华无所回答。 厉无畏:“我若不见就是藐视玉帝藐视九重天,我若见了可能就回不来了,你会怎么做?” 其华总算懂厉无畏的意思:“你从来就不相信我能护着你对吗?” 厉无畏:“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现如今时机不对。若青丘没有遭此大劫,端阳风风光光的嫁到九重天,我必去百凰宫玩个几年再说。可现在青丘有难,九重天和青丘的关系岌岌可危,我若去了就是送人头,到时,别说青丘容不下我,就是我也容不下我自己!” “我要告诉你一件惊险刺激的事。”其华看向厉无畏,有些不自然:“你若愿意,我可三媒六聘娶你。要多少夜明珠当聘礼都可以,我给得起的都给,给不起的就去抢。只要你愿意让我护你。” “哈哈哈。小子,你可知我大你多少?” 其华仙君看向厉无畏:“具体来说,你大我六千三百四十九岁零八天,你们都觉得年纪大太多,不相配,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厉无畏,你盖棺定论太早,而我是极愿意的。” 一时间,厉无畏觉得揽着其华仙君的手格外的发烫:“那什么,手酸了。”顺势端起一杯酒。 其华仙君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年纪大些怎么了?遇到问题不还是装傻混之?” 额,厉无畏语塞,他居然被一只刚成年的傻鸟教育? 推杯换盏间,厉无畏道:“不是我不愿意离开青丘,而是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与其逃到天涯海角让他们追杀,不如堂堂正正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小爷我啊,从未对不起任何一只狐狸和一条蛇,所以打死我也不会逃,迎面而上,撸起袖子就是干。” “你对不起我。”其华仙君醉了,眼睛又是耷拉的状态:“你方才伤到我了,不要看我面瘫脸,我其实心里很难过。” “我怎么会这么有魅力?又要害一个无辜少年失足。你是仙君,一定要克制自己,加油。” 其华拉过厉无畏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一汩汩情绪传到厉无畏身上,那是一种极轻极轻的感觉。 初始有些如沐春风,接着便是一阵一阵的痛楚,就像是钝刀磨肉般。这种感觉没有一个章法可循,有时一下汹涌而来都是剧痛,有时又只是平和的如平静的水面一般。但一波一波,不绝不休,永不停止。 总让人莫名的想要落泪一样。 “感受到了吗?”其华问。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真喜欢上我了?” “我是喜欢‘上’你!”其华已经无师自通的说某些话了。 “我可是仙君,各方面都是很优秀的仙君,喜欢人的速度自是也比旁人快。”说罢轻轻一笑。 厉无畏苦口婆心:“小朋友,你还小,遇到的不多。乍一遇到我这么优秀的狐狸,错把欣赏当喜欢。再过个几千年,遇到的多了,形形色色的都有,比我好看的,比我更能忽悠的,比我更强大的,你会发现,厉无畏其实没什么,他只是一个名字。” 厉无畏的手还没有从其华的胸口拿开,说完这话,那剧烈的疼痛感几乎要淹没了厉无畏。他忙收回手,不太敢看其华。 其华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或许吧。” 其华很好很好,可时机真的很差很差。 伤了他,让他痛一阵就过去了。若拉他下水,往后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够他受的。 厉无畏不想,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其华忽然幡然醒悟,发现厉无畏其实不值得他这么做。 所以,这条路,还是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走的好。 其华忽然郑重其事:“厉无畏,我叛逆期好像到了。”像是说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什么?” “就是那种你越不让我做什么事我偏要去做。你越不让我喜欢谁我偏要喜欢。” 厉无畏:“那你喜欢我吧。” 其华轻轻笑:“好。” 厉无畏:“你不是叛逆期到了,爱做相反的事吗?” 其华越来越睁不开眼了:“你不一样,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既然你这么诚恳的邀请我喜欢你,那我看在你颇有诚意的份上勉为其难继续喜欢。反正你又不亏,我也不亏。” 厉无畏还要再说点什么,其华打断他:“我心理素质很差,听不得重话,万一你说了什么我想不开入魔了,青丘怎么和九重天交代?” 哎,这小子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厉无畏:“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仙君,还敢威胁我?” 其华:“和你学的。” 这仙君,怎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其华凑过来,呵气如兰:“你可能要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我和你说,我在九重天,气的我母亲脸色都青了,她见到我绕道而行,你就说我厉害不?” 他要是明日醒酒了,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会不会想砍死自己? “你牛,你比牛还牛!” 其华低低笑起来:“我是认真的,认真起来我自己都害怕。所以,厉无畏,你等着吧,等我汹涌的爱。” 厉无畏觉得心里有点暖,这个时候,虽然青丘和佘山没有具体表态,但他们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邵旭也挑起了佘山的大梁,不再像以前一样和他厮混插科打诨,羽娘和端阳在静养,厉恕有商量不完的会议。 他们都很忙,他们也都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厉无畏不需要安慰。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厉无畏其实心里没底,很怕很怕。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看不清形势的仙君想要护着他,厉无畏觉得那些害怕似乎正在被一点点抹平。 厉无畏揉了揉其华的头发,这人,脾气这么倔,头发倒是意外的软。 他轻轻说了声:“其华,你很好,谢谢你。” 其华的耳朵尖尖红了。 厉无畏:“我靠,你居然害羞了?” “我没什么可害羞的,反正脸早丢光了。”其华:“可我只在你面前丢脸,也只打算丢这一回,反正明天一早醒来,我就全忘了。” 他恶狠狠的说:“你也必须给我忘记。” “好好好,忘记。” 其华摇头:“不行,你得记着。记着我的话。” 二百零七 我的屁股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厉无畏迷迷糊糊间也睡着了,不知身在何处,四周暗无日光,阴森的彻底。 因而当他看到不远处摇曳的一株红而惊讶不已,走上前细细打量,原是一株彼岸花,传说此花生在忘川边上,莫非此处竟是忘川?他不是在醉青楼和其华那小子畅饮吗? 怎么忽然来到忘川?他掐了自己一把,不疼,原是做梦啊。 但还是觉得惊奇,毕竟他从未来过忘川却梦到忘川? 青丘一霸果真不同凡响,做的梦都比旁人的更光怪陆离。 “黄泉之花引人入黄泉。” 身后有一人声音起,那人带着斗篷,看不清面目。 厉无畏抬手招呼:“嘿!兄台!竟在忘川相遇,想必是天大的缘分,搭个伙一起走?” 那人似是没听见一样,直直朝彼岸花走去。厉无畏忙走上前拦住他:“这世上还没人敢不回答我青丘一霸的话?你耳朵是摆设吗?” 那人没回应,竟像没看到他一般,然后...竟从厉无畏的身体穿过去了。 “你是人是鬼?”厉无畏心有余悸,这梦里的人物怎么不和自己互动?况且,那人穿过去的时候自己还隐隐的觉得有些生痛?这梦竟如此真实? 厉无畏蹲下身去触碰身边的小草,手指从小草上穿过,什么都碰不到。 “这什么鬼梦?我难道死了?”按理说不应该啊,想他厉无畏活了这些岁数,喝的酒比旁人撒的尿还多,闻酒香便知酒名,若有人存心在酒里下毒,他一早便会闻出来的。 那人也蹲下身,眉眼微皱,伸手就要去碰彼岸花,彼岸花身姿一动,躲开了触碰:“淫贼!”说话间,花瓣重度朝内反卷,好似被人轻薄的黄花大闺女,想要挡住重要部位。 “你竟会说话,难得。”那人道,沉吟会儿:“你刚才用嘴巴说话吗?你的嘴巴长在哪里?” “你竟也会说话,也很难得。”彼岸花道:“你是我从出生以来见过的第一个会说话的活物。”她咳了咳,故作神秘:“我刚又说了这么多话,你猜到我的嘴巴长在哪里了吗?” 男子认真的想了想:“花瓣里?” “错!我没有嘴巴。”彼岸花说完哈哈大笑,笑的花枝乱颤。 男子也不恼:“你叫什么名字?” “哪有女子先说自己叫什么的?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再说。”彼岸花离他近了些,花瓣朝外,有种叉腰的既视感。 厉无畏感慨:“这样都能聊起来?神奇。” “我叫苍术。”男子道,取下斗篷,露出模样俱佳的脸。 “我叫曼珠。” 厉无畏一怔,他竟梦到了苍术和曼珠的前尘往事。 厉无畏对苍术的了解不比旁人多,传说他是蛇姬白术的弟弟,蛇族的大长老,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有人说他笑傲江湖云游四海死了,也有人说他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那日,蛇狐两族大战,蛇姬对着‘厉温’喊他苍术,上一辈的事上一辈的人绝口不提。可厉无畏知道,这一切没那么简单。 “你有腿?你会走路,你真厉害!”曼珠低着头,花瓣碰了碰苍术的腿:“我居然见到腿了!还摸到了,真是神奇。你再走几步让我瞧瞧是不是真的?” “我方才就是用腿走过来的。”苍术伸出手:“我还长着手呢。” 枝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哇,真的是手!” 苍术问:“你以前见过手吗?” 曼珠摇头,她只见过亡灵,一团团飘在空中的那种。 苍术:“那你怎么确定它就是手!” 曼珠一噎:“方才不是你同我说这是手吗?” “我说是你就信?其实它是屁股。” 曼珠惊讶的瞪大了眼:“屁股?这个名字真好听。” 苍术问:“你见过人类吗?” 曼珠摇头:“我没见过,但我知道人类都是狡猾小人。她比划着一个小盒子的大小:“大概这么高这么宽的小人。” 苍术笑着摇头:“我虽是妖但却已化作人形。”说罢站起身。 曼珠抬头仰望,惊讶的合不拢花口:“不是...小小...的人吗?” “我是大人,光明磊落的大人。” 曼珠低头弄起一把沙朝苍术甩去:“我讨厌人,化作人形的妖我更讨厌。” 结果被风一吹,曼珠反而被沙迷了眼睛:“啊,我要流泪了,快帮我吹吹。” 苍术神色有些不自然:“你眼睛在哪里?” “我都泪流满面了,你怎么还说这种风凉话。” 苍术朝花瓣吹了吹:“好了。” “你吹我头发做什么!我今天才梳好的,都被你吹臭了!” 苍术仔细详端那彼岸花,才从茎上发现一双小小的如芝麻大小泪汪汪的眼睛,轻轻的吹了下。 “你我才第一次见,为何对我如此大的成见?” “姐姐就是被化作人形的妖诓走的。” 眼前这株彼岸花虽灵力不强,好在也潜心修炼了上千年。 不日可化作人形,遇见便是一种缘法,苍术将手伸到曼珠眼前,倏而,手指尖滴出一滴晶莹剔透的血滴,落到曼珠身上就不见了。 “好你个人类,你说不过,竟要害我!哎呀呀,我怎么了。” 说话间,曼珠化成一个妙龄少女:“我怎么觉得地面离我远了很多?”她抬头看苍术:“你也没有方才那么大了!”她看看自己的手:“我....我长出了屁股?还....还有脚!天哪,我变成狡猾小人了。哎!我话没说完,你走什么走!”她跟了上去:“你刚才你给我下什么毒了,解药拿来!” 厉无畏也跟了上去。 “你是怎么来到忘川的?忘川这么大,从来没有别的活物能够进来。”曼珠喋喋不休:“天哪!”她将自己的皓腕递到苍术面前:“我的屁股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苍术伸出自己的手:“你可以像我这么丑,要不要试试?” 意思就是不闭嘴,我就把你变丑。 苍术的手是典型的男人的手,指腹全是厚重的茧,还有一些陈伤,总之不甚美观。 曼珠当然不愿意,赶紧将自己的手藏在袖中:“那什么,前面就要到奈何桥了。还有,你的屁股吓到我了,没事别拿屁股在我面前晃悠。把我吓丑了怎么办?” 此时的苍术眉眼青涩,话也不多。和后期入魔黑化的模样截然不同。 二百零八 人家这么美,你不理良心不会痛吗? “哎呀,难道你是死人?所以你才能到忘川?”说罢曼珠颦眉:“不对!死人是不会走路的,他们只会飘。” 苍术被此花一惊一乍弄的头痛,本也就是遂了缘法这才点化了她,这下好了,给自己惹了麻烦。 “你若不闭嘴,我就将你扔到忘川。” “哦。”曼珠闭嘴没一会儿:“我就说最后一句话,忘川的水可难喝了,这话是我听别的亡灵说的,还有,别动不动就往忘川里扔东西,那不礼貌。哦,对了,别和别人说是我说的哦。” 到了奈何桥,孟婆习惯性的盛起一碗孟婆汤:“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皆缥缈...” 话未说完,孟婆难得的睁开了眼,看向苍术:“你无需喝孟婆汤。”又看向曼珠:“你也无需。”孟婆汤既然盛出自没有倒回去的道理。 “你不应该在这里。”孟婆微微眯眼,看向苍术。 “你不应该离开这里。”后面一句话对曼珠说的。 曼珠虽没见过孟婆,但从过往鬼魂嘴里得知孟婆是一个不言苟笑脾气不好的老婆子,她自是害怕,表情讪讪的,手紧紧攥住苍术的衣服,生怕苍术丢开她独自跑了。 后面还有一群排队领孟婆汤的鬼魂,苍术让到一边,鬼魂上前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脸上悲痛的、嚎啕大哭的、多种多样的表情立刻变得麻木,不管起先他们有多少不舍多少恨意,喝完孟婆汤,前尘往事都作数,恩怨情仇也都放下。 “多有叨扰,晚辈深感抱歉。还望前辈能否告知出路。”苍术颇有礼道。 孟婆的喉咙里发出浓重的嘶哑声:“出忘川,只这奈何桥一条路。老婆子常年把守这桥,任务就是必须让任何一个过去的喝下孟婆汤,但喝孟婆汤的又必须是鬼魂。小伙子,你不达标,我不能让你过去也不能让你喝汤。老婆子守着这奈何桥几十万年了,从未出过错,而以后,也不会出错。” 苍术握紧了手上的剑,孟婆看出他所想,只幽幽的问:“你是想犯天谴吗?”一双眼睛盯着苍术看,还桀桀怪笑。 苍术的手松了松:“晚辈多有冒昧。”转身离去。 小尾巴曼珠忙跟上去:“你去哪里啊?等等人家。哦,我居然无师自通说‘人家’二字,可真好听啊。哎!你们凡间的女子是不是都要自称人家?” 厉无畏觉得身体格外的轻盈,竟能随着意识移动,他想着跟着苍术二人,不用法术,身体就漂浮空中亦步亦趋跟着他们。 “你要跳河吗苍术?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想不开呀!这河里都是亡魂,臭都臭死你啦。我才和你说忘川的水很难喝呢!你怎么转头就忘记了?” 忘川河上腥风扑面,只走进一小步,河里的亡魂就争前恐后的想要拉你下水,眼睛里全是虎视眈眈,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你怎么不跳了?”曼珠托着下巴蹲在地上问:“你先跳,然后告诉我水好不好喝,人家其实还挺好奇的。” “怎么离开忘川?”苍术回头问她:“你既然在忘川待了几千年了,自是知道很多。” “我...当然知道很多了,比孟婆知道的还要多。”曼珠神气的挺腰:“不过啊,你陪人家几天,而且这些天任人家摆布,人家就告诉你回去的办法。” 苍术轻轻笑了笑:“你觉得...我怎么任你摆布的好?” “就是...陪人家玩陪人家说话陪人家去任何地方,简称三pei,下雨了要帮我挡雨,冷了要帮我捂暖,热了帮我扇风,对了,我筋骨不太好,你没事就要帮人家按摩,还要帮我捉虫子。” 曼珠见苍术不说话,又喃喃说道:“人家的要求已经很低了,别人的奴隶哪有这么好的待遇啊。” “你觉得....我会信你有出去的办法吗?”苍术不当一回事:“不要再跟着我了。” “你去哪?哎呀你这人怎么不信人家的话呢?” 曼珠跟上去:“孟婆年纪大了又循规蹈矩这么多年,就是有办法也不会和你说,人家就不一样了,我孑然一身不受管束,送你出忘川,也不会有罪恶感。哎!你怎么不理人家啊?人家这么美,你不理良心不会痛吗?” 叽叽喳喳的声音忽然停止,也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苍术回头,见曼珠伸手,抬头看天,小拇指下翘,中指往上,一副‘快来看啊,我要装逼的召唤神龙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 “不好,天要下黑雨,忘川要涨水了。”曼珠难得的颦眉,下一秒看见自己右手的造型,喜笑颜开:“天哪,人家的屁股翘起来真好看。” 苍术这才觉得耳边的风声大了很多,细小的沙土被风吹到空中飞舞。一般人很难察觉,而这株小小的黄泉之花居然察觉的比他还要早? “来不及嫌弃你了。”曼珠扯起他粗糙的手就跑,边跑边说:“能跑多远就多远,总之离忘川远点。” 头上的雨砸在身上格外冷格外疼,身后的忘川水越涨越高。 “要触到忘川水你就死定了,抓紧人家。”曼珠言罢,化作花形,根牢牢的往土里扎,茎蹭蹭的往上长,彼岸花越长越大,托着苍术远远脱离地面,水还在不断的上涨,曼珠牟足了劲儿生长,争分夺秒求生存。 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只要不是生在忘川长在忘川,一旦触到忘川水,必被侵蚀,毕竟忘川可是集结了无数怨灵千万年来的怨气。 厉无畏看着苍术,他躲在彼岸花瓣下,两人生死相依,他的眼里依旧一片清明。 厉无畏想,苍术经历了什么?而曼珠又为何而死?以后的苍术肯定不知道他竟能为了这么一朵微不足道的花入魔、判族、灭族。 不知过了多久,忘川的水渐渐消退下去。 苍术问道:“你可还好?” 曼珠嘿嘿笑了两声:“我可是忘川最机灵的花了,刚才我救了你一命呢。” 苍术站起身,朝下一看,几乎骇住,花茎上爬满了亡灵和小鬼,他们似乎闻到了食物的味道顺着花茎往上爬,想要吃他,但大多干脆直接啃噬花茎。 这小花竟承受着这么大的痛楚,还笑嘻嘻的,就和自己身上的肉不要钱似的。 二百零九 寂寞的夜,悲愤的我想睡了,你说故事哄我入眠 剑出鞘,剑风划过的地方亡魂四下逃窜,有些来不及逃的,直接挫骨扬灰了。 厉无畏从这一剑看出了门道,苍术的法术到了登峰造极牛逼哄哄的境界,可是他手下留了情,虽划过花茎,却丝毫未伤到曼珠,否则想必一个亡灵也躲不掉。 曼珠化为人形,一双腿惨不忍睹。她难以起身,挣扎了两回。 厉无畏干脆冲苍术喊道,反正谁都听不见:“赶紧英雄救美然后给个公主抱啊。” 苍术收回剑,朝曼珠走过去,曼珠抬头看他,微风拂过,气氛有几分美好。忽而,苍术单手将曼珠提了起来挂在肩上,就像是挂猪肉一样。 曼珠的肚子都被膈应的疼。 “你能换个姿势吗?”曼珠问。 “好的。”于是变成‘曼珠被苍术提着衣领’的姿势。 “我要吃糖葫芦,我吃糖葫芦伤就好了。”曼珠的嘴巴喋喋不休说了半个时辰:“我听别的亡灵说糖葫芦又酸又甜最好吃了,苍术你肯定不知道什么是酸什么是甜。人家告诉你哦,这是两种味道,味道你知道是什么吗?”一副我什么都知道我骄傲的模样。 苍术很配合的回答:“不知道。” 曼珠:“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虽然我没吃过,但是我能想象得到,你能想象得到吗?” 苍术:“不能。” “哎,你的童年不完整啊。”曼珠感慨了几句:“现在救命恩人想吃糖葫芦,你能变一个出来吗?” 苍术将曼珠放在平地上,扯断自己的衣袖,为曼珠包扎:“我没吃过,所以即使法术高强也变不出来。” “要你何用?”曼珠一点也不客气,真的就当苍术是自己的奴隶:“寂寞的夜,悲愤的我想睡了,你说故事哄我入眠。” “我不会说。” “那你看过话本子吗?就是那种画着很多小人的话本子。” “没看过。” “天哪。”曼珠觉得不可思议极了:“我居然救了一根木头。” 厉无畏点头赞同:“你不止救了一根木头,还是一根烂木头。” 曼珠:“还是烂木头。” 厉无畏吓一跳,他险些以为曼珠听到他说话了,看这两人表情无异,厉无畏才放下心来,原是他和曼珠想到一块去了。 “很久很久以前...”苍术忽然开口,声音稍微有些不自然。 曼珠当即眼睛都亮起来了,竖起耳朵听,而且还很捧场子的互动:“多久以前啊?” “反正是很久之前,久到不知道是多久以前。” 曼珠:“这么久啊?那个时候你出生了吗?” 苍术:“不想听就闭嘴。” 曼珠:“哦,我闭嘴了。” “有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爱上了一个穷秀才...”苍术说的实在是太慢了语调平平就和背书似的,但好在曼珠不是一般人,她听什么都很兴奋:“多穷啊?” “很穷。” “很穷是多穷?能穿得起衣服吗?” “能。” 曼珠:“能穿得起衣服,那看来也不太穷啊,我听说凡间有的人穷到连衣服都穿不起的。” 一看到苍术平和的眼,曼珠忙道:“你说你说,我闭嘴了。” “小姐家里不同意...” 曼珠赞同点头:“门不当户不对的,肯定不能同意啊,然后呢然后呢。” 苍术:“然后小姐嫁给门当户对的贵公子了。” “然后呢然后呢?” “没了。” 曼珠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强烈抗议:“这个故事怎么会这么短?” 厉无畏:“明显现编的糊弄你啊。” 苍术:“就这么短。” 曼珠激动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一般剧情都是这样发展的。小姐因为穷秀才学识渊博,惊鸿一瞥惊为天人。两人私定终生,只要秀才能高中,他便上门来求亲。可是秀才那年发挥不好没考中。偏偏小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家里人给安排了一个富贵人家的肥头大脑的公子,小姐宁死不从,希望秀才能带她远走高飞,可是那天....他们要私奔时被小姐的爹发现了,于是她爹让人将秀才捉起来打了一顿,并扬言‘只有高中状元的秀才才配得上我女儿’,秀才答应直到考上状元前绝不再见小姐。”曼珠边说边哭:“我的天哪,我竟然将我自己感动哭了,我怎么这么有才呢?等我哭会儿再和你说。” 她哽咽着说道:“谁能料到小姐爹从来就没打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秀才,秀才走第二日,他便匆匆忙忙将小姐嫁给...富家公子。小姐宁死不从,非秀才不嫁。可老爷说秀才是个负心汉,拿着银子发誓不会再来找小姐,转头还娶了别人。小姐伤心欲绝,在出嫁前,穿着红嫁衣上吊了。” 苍术沉思半刻:“那秀才之后怎么样了?” 曼珠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小姐说到这里就去喝孟婆汤了,后来我听别的鬼魂说孟婆汤难喝,可那个小姐喝的很干脆,一饮而尽,喝完放下碗,眼角还有一滴泪。” 曼珠啧啧舌:“这可真是少见,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前尘往事,小姐的神情和别的喝了孟婆汤的鬼魂一样呆滞、麻木,但是她就是哭了,就好像不舍曾经的那些美好。要知道她和我说她的故事时表情很平静,就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苍术抬头:“这是真的?” 曼珠点头:“我从一出生就待在忘川,见过的鬼魂亡灵不计其数,每个鬼魂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不甘心,急需倾诉,可没有倾诉的对象,所以有时就会跑来和我说。这个故事就是那个小姐亲口和我说的。” 苍术半响才道:“我本掉落忘川水里,是一个穿着秀才服的鬼魂救了我,他用手托住我没让我沾上忘川水。这个故事是他告诉我的,他救我是想让我帮他一个忙,‘如果,在岸上看到一个穿着喜服小姐的鬼魂,让我告诉她:他对不起她。’可说完这句,他就沉默了,说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这样她就没有惦记没有不舍,安安心心的转世,下辈子会更快乐更好。” 曼珠奇怪:“按理说,忘川水里大多都是枉死的执念很深的鬼魂,难道秀才生前就被富家公子弄死了?心里有怨气才去了忘川河里?” 苍术摇头:“秀才的执念来自小姐,并无旁的怨气。” 二百一十 承你吉言,日后我必会称霸九重天 曼珠就奇怪了:“若秀才殉情而死,按理说不会一直在忘川河里,他早该投胎去了才对。忘川河可是忘川最污浊肮脏的地方,他也不该这么想不开待着里面,时日长了就真的出不来了。” 苍术:“这种事我也不清楚。他将我送上岸,转身就消失在河里。” 厉无畏知道秀才为什么一直在忘川河里。 因为,秀才存了最坏的想法。他考虑的最坏的情况是小姐在忘川河里,他这么找总归有一天能找到。如果小姐不在,那么会更好。安心投胎,下辈子就不要再遇见他了。 “你说小姐和秀才谁更爱谁?”曼珠愤愤不平:“反正我觉得是小姐,她都为秀才上吊自杀了,可秀才到死,来到忘川都不敢去见小姐一面,窝窝囊囊的在忘川河里也不知道干什么。” 苍术道:“小姐投胎去了,每一生每一世经历轮回,遇到别的喜欢的人,可是秀才永生永世都会困在忘川河里,成为一个执念的孤魂野鬼。” 两人的观点分歧很大。 小姐为秀才死,秀才为小姐永世不得投胎。 “好吧,我承认秀才也挺可怜的。” 这里的每一个鬼魂无论生前富有或贫穷,可怜或是可恨。死了,投胎了,都一样。不能投胎的,将永生永世承受莫大的折磨,曼珠时常能听到忘川里传来的鬼魂痛苦的呻吟。 曼珠指着不远处一个悠荡的老妇道:“她的儿子被有权有势的公子活活打死了。老妇人后来一个人孤独地在世上正常的活了三十年,后来,富家公子死了,那日她给自己做了一顿美味,吃完当晚也自杀了。她追着富家公子的鬼魂来到奈何桥,想要在阎王面前控诉富家公子的罪行,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苍术摇头。 “富家公子喝了孟婆汤投胎去了,而老妇人以扰乱阴间秩序为由,三世不得投胎,需在忘川思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苍术还是摇头。 “因为富家公子的家人给他烧了大把的纸钱,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鬼差们自然就向着富家公子了。老妇人甚至连阎王的面都没见到。”曼珠说完眼神有些暗淡。 厉无畏叹气,老妇人恐怕在儿子死后就不想活了,但为了给儿子报仇,她一个人熬着,等着哪一日能和富家公子一起死,她若能及时控诉富家公子罪行,那么富家公子就不能投胎了,她也算是为了儿子报仇了。 可结果就是,投不了胎的人是她自己。 曼珠和厉无畏感慨间,苍术说了生平最欠揍的一句话。 “还有别的故事吗?” 曼珠气的差点就要凋谢了,作为一株青春正茂的彼岸花,她深深的感受到眼前这人的可恶。 “你还听上瘾了?” 厉无畏觉得苍术可以改名叫‘苍直’。 苍直点头:“猜不到结局,甚是有趣。” 曼珠嘲讽道:“那么你住在忘川好了,保证你每天都能听到无数个有意思的故事,时间久了,你也会成为别人嘴里有意思的故事。” 苍术仔细思考这个建议回道:“苍某有要事在身,因而无法久待,辜负曼珠的好意了。” 呵呵,她是好意吗?嘲讽懂吗? 他不懂。 ... “厉无畏,醒醒。” 厉无畏睁开眼,看到的是其华仙君的脸,他懵了一秒,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其华仙君抿唇,眼神有些受伤还有一丝恼火:“对啊,我怎么在这儿?我好像是被某位厉兄拉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付酒钱,” “哈哈哈,这酒真的好香,喝着肯定很爽。接着喝,别客气,反正你都付过钱了。” 其华没做声。 厉无畏嘿嘿笑了两声:“像你这种出来抢着付酒钱的仙君,日后必成大器。我厉无畏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这不是夸赞,而是青丘一霸的预言。” “承你吉言,日后我必会称霸九重天。” 其华又开始泡茶喝,热水倒进去茶香四溢。 其华咳了声道:“你我喝的太多都醉了,懵懵懂懂间我听到你嘴里絮絮叨叨,好像叫什么苍直,不解风情什么的。”而后其华仙君正襟危坐:“苍直是谁?我不记得青丘有这人。” “那是一个....在回忆中的人。”厉无畏起身,伸展筋骨:“走吧,回青丘。” 其华仙君跟了上来,难得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回忆中的人,想必对厉兄而言十分重要。” “不重要,不重要。”厉无畏摆手:“只是以往我讨厌的紧,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眼下却觉得有些...呆傻的可爱。” 其华仙君抿起好看的唇:“哦,世上竟有让厉兄觉得可爱的人,若有缘,真想见上一见。” “你见过啊。” 厉无畏放下这话,灰崽来寻厉无畏,说是让他去一趟中尚堂。厉无畏回头朝其华仙君笑道:“我先走一步,明日我再来寻你喝酒。” “厉无畏...”其华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觉得厉无畏的笑些微不对,不是方才吊儿郎当的笑,而是那种散漫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笑。即使这两种笑,本身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外人区分不开。但其华就是知道,有区别的。 他何时这么了解厉无畏了? 他为自己的了解而感到欣喜若狂。可越了解,越心疼。 “吓小爷一大跳,这么大声音干什么?你还我温声细语的其华仙君。” “我说真的,厉无畏,你得考虑我的话。” “哦,考虑啊。” 他记得其华的话:随他去九重天。 厉无畏的眉眼柔和不少:“不过啊,小子,人生呢,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哈哈哈。”长笑而去。 “贤侄,你来了。”坐在厉恕下首的厉缙云招呼道,厉无畏眼光一扫,不止青丘的四大家族都来了,连蛇族的门主们都来了,邵旭偏过头,避免与他目光对视。 自蛇族大门主死后,邵旭就填了空缺,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当然也没机会和厉无畏像以前那样疯闹了。 “无畏,今日寻你来,是有要事同你相商。”厉恕开口了,带着孤王的威严,而不是平日家里的那个妻管严的丈夫和爱子心切的父亲。 厉恕说过,在中尚堂,他们是君臣,担负青丘之大义。 出了中尚堂,才是父子。 “狐王及各位请说。”厉无畏坐下,正好坐在邵旭正对面,邵旭鼓起勇气抬头看了厉无畏一眼,而厉无畏却始终偏了一个小角度,与他的眼神擦肩而过。 邵旭失了神,坐在他身边的蛇族二门主丁彦平开了口:“厉无畏,此次寻你来是众人商议的结果。现下告知与你,若你有不同意见,可提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哪有他厉无畏说话的地方呢? 厉无畏:“丁平彦门主...” 丁彦平忍着火气:“我叫丁彦平。” 厉无畏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抱歉的笑:“哦,这样啊,你啥时候改名字了?” 丁彦平一拍桌子:“厉无畏,你别欺人太甚。” 厉无畏:“好好好,就叫你丁彦平,天干物燥,别这么大火气。”说罢压低声音:“我是醉青楼的常客,有打折的,改天介绍你去?” 二百一十一 叫声爹来听听! 丁彦平气的脸都绿了:“厉无畏,你...” 蛇姬:“彦平!” 丁彦平当即不再言,憋着火气又坐了下来。 蛇姬开口:“那日的黑衣人是我蛇族先大门主苍术,他种在你体内的是彼岸花,名为曼珠。而曼珠....”蛇姬看向厉无畏,声音仍旧不急不缓:“是十恶不赦妖女。在座的各位除去你和阿旭都参加过万年前那场几乎覆灭蛇狐二族的动乱大战,那场大战就是曼珠造成的。” 厉无畏态度诚恳:“晚辈可否问一句,她是怎么引起那场大战的?” “说给你听也无妨。”蛇姬缓缓说道:“彼岸花生来就有一种超脱三界之外的本领,她们可以扭转空间,使时光倒流。可一旦时光倒流了,过去发生些微的小变化,就会对现在产生巨大的影响。” 厉无畏倒是没想过,那花看着天真可爱,竟有如此通天的本领? “万年前,蛇族就因此险些灭亡。”蛇姬神色淡淡:“而青丘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今,苍术又要复活曼珠,谁都无法去预测结局,也都无法去承载结局。” 厉无畏问:“苍术即是蛇族人,为何要复活曼珠?” “曼珠是苍术带回来的,而他们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这四字从蛇姬的口中说出,不免就有些嘲讽的意味。 似是觉得,他们两个,不配拥有爱。 “最后一个问题。”厉无畏问,眼睛直视着蛇姬:“曼珠为什么要扭转空间?” 蛇姬一顿,神色冷寂。 厉恕开口:“若不能说,晚辈也不强求。” 厉无畏额间的彼岸花已经长到下巴处,看起来妖艳无比,似是再和世人展示,曼珠既然重回人间。 “她祸乱超纲,野心勃勃!妄想得到蛇狐二族。” 蛇姬的声音低沉不少:“你二叔伏溪和苍术皆倾情与她。她周旋两人男人之间,获得虚荣和满足。而这两个男人,每一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最后因为曼珠成为敌人,两族自然纷争不断。” 厉无畏一怔,收起探究的眼神:“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内丹里的花籽?” “三昧真火煅烧七七四十九日,自是能将她烧的一干二净,永无再生之日。” 厉乘风接过话:“我们两族门主们日夜轮守,势必不会让贤侄受一丁点伤害,只是吃点小苦也在所难免。” 这话说得巧妙,吃了什么样的苦?什么样的才叫苦?却一字不提。 厉无畏轻笑:“只要不死,我都没什么意见。” 丁彦平冷哼一声:“谁死了,你都死不了!” 厉无畏嘿嘿笑了两声:“有丁平彦门主这句话,晚辈就放心了。” “你....!” “哦,忘记了,你改名字叫丁彦平了。”厉无畏半分没有道歉的模样:“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嘛。” 有缘个屁!聚你个头! 厉无畏起身:“商量好时间通知我,晚辈先告辞了。”回头不忘冲丁彦平道:“回头想去醉青楼时,直接报我名号,就会给你打折!别客气,因为有缘才相聚嘛!” 丁彦平几乎暴跳如雷:“我才不去那种地方!” 厉恕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厉无畏...”邵旭跟着出来喊住了他。 “有事吗?”厉无畏回头冲他笑,笑容有些疏离。 往日里无话不说的两人竟相看无言,邵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你去哪?” “和我家儿砸喝酒去。”厉无畏笑笑:“放心,小爷我既然答应了你们,自然不会溜的。” 邵旭才不是担心厉无畏溜不溜呢?溜了更好。 只是蛇姬已经勒令他断了和厉无畏所有的往来,眼下他已经继承门主之位,他的身份和肩上的责任也不允许他和厉无畏有过多接触。 “你放心,四十九日内我会每天都看着你...”邵旭觉得自己的话很无力也很苍白:“既然你父亲也同意了这个法子,想必应该不会伤到你,你放心,我....” “邵旭...”厉无畏打断他的话,转身,红色的衣带被风吹的飘远:“小爷我不会死的。” 邵旭觉得风有些大,吹得眼睛有点干涩,也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吹得更远了。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死,我也绝不会让你死,可是为什么你不叫我九日了呢?邵旭头一回觉得“邵旭”二字不好听,他想改名字! 这头,其华仙君一直回忆自己来青丘后所见的每张脸孔,利用排除法来寻厉无畏觉得可爱的人。可想来想去,都觉得青丘没有一只狐狸可爱,除了厉无畏。 门忽然被推开。 厉无畏提着几壶酒进来了。 “厉无畏...” “其华仙君,考验我们兄弟情的时候到了。”厉无畏难得正经起来:“不日后我肚子里的彼岸花籽会被煅烧掉,在此之前,我会醉上一醉,而你得守着我,只要我未醒来,任何人来寻我你都替我挡着。” 其华点头,什么也不多问,既然厉无畏相信他,他就愿意守着:“放心。” 厉无畏灌了几坛酒下肚,那可是青丘的太白醉,后劲十足,厉无畏觉得眼前开始花了起来:“儿砸,我真的能信你吗?” 谁是你儿砸?虽这么想,但其华还是点头:“你可以信。” 厉无畏:“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其华:“没有。” 厉无畏:“你就这么信我?” 其华想了想:“因为你是厉无畏。” 听了这个答案,厉无畏哈哈笑了两声:“叫声爹来听听!” 其华想厉无畏真的喝多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当即认真的纠正:“你不是我爹,我爹在九重天。” 厉无畏一拍桌子:“可你是我儿砸!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教会的会吃喝嫖赌的儿砸!九重天那老不死的居然想和我抢儿子?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他干架去。” 其华的心几乎软了一块,他想保护厉无畏,可是没有立场。 他想带厉无畏回九重天,可是实力不够。 有时他在想,如果九重天早点和青丘和亲,他马不停蹄的来青丘提亲,接着遇上厉无畏,这时兴许他就是自己的妻子了,他也就有立场护着他了。 他拉住厉无畏,轻声说道,语气很不自然:“我就叫一次,你听完就忘记,明日也不许拿这事笑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二百一十二 爹 “恩?” “爹。” 厉无畏拿指尖戳其华仙君的嘴角:“你说这个字的时候,嘴唇微咧,唇角上扬,很可爱。” 可爱?厉无畏说他可爱? 其华觉得脸发热,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上升,愉悦将心口填满了。明明他喝的酒早就醒了,却又觉得自己瞬间醉了一场。 变了一面镜子照了照常年不言苟笑的脸:“爹。” 好像不够可爱。 然后换了个角度:“爹。” 笑的不够灿烂。 眼睛微微眯了眯:“爹。” 这样不够儿子。 练了几十遍之后,终于发现自己左偏脸、眼眸低垂、唇角上扬、下巴微收的角度最好看。 很好,下次就这么喊厉无畏,争取更加可爱。 其华伏在桌上看厉无畏,这人的眼睫毛可真长,鼻子也很挺,皮肤也很光滑,可嘴唇却紧紧抿着。 其华两只手放在厉无畏的唇角边,轻轻往上一带,自己还帮着配音:“爹。” 就好像是厉无畏说这个可爱的字一样。 厉无畏的唇角还沾上了酒,其华欲擦拭,临到厉无畏嘴边,拿手指轻点了下,而后收回,用舌头舔了下,真甜,就和上次吃的桂花糕一样甜。 其华忽然脸轰的一下就红了,他迅速站起身,离厉无畏远远的。 母亲从小就教育他,要心中有丘壑,眉眼有山河。 他自然当作金科铭律,一刻也不会忘记。 可自打来到青丘,遇上厉无畏,他做的所有事都和自己的原则背道而驰,他却心里欢喜着,有时竟觉得自己先前的日子都白活了。 念了几遍清心咒,心里终于平静下来,隔着一定距离看厉无畏,心想他这般偏着头睡脖子会酸吧? “我只是怕他脖子酸。”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移步厉无畏身边,将他的头端正的搁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桌面。 好像也不太对,这般睡下巴会疼吧? 于是他将厉无畏的手交叠放在头下面。 看了会儿,这样睡手会压麻吧? 于是将厉无畏的手撤了出来,将他平躺着放在地上。 这样睡会着凉吧? 于是将床上的被子枕头全拿了过来,终于觉得厉无畏哪儿也不疼也不会着凉的时候,其华心里一咯噔,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厉无畏放在床上睡? 他头一回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可一看到厉无畏安静的睡姿,又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侧躺着,撑着下巴看厉无畏。万一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会不会对厉无畏的名声造成影响? 其华觉得自己烦躁极了,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 再次迅速起身,坐到很远的地方,又念了几遍清心咒。 他心里有一团不知名的烦躁始终存在着,这种烦躁引领着他靠近厉无畏! 是那种热切的迫切的渴求的想靠近.... 对了!他是仙君,可以设结界啊。 这样别人就进不来了。 他又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自信。 设完结界,他极熟练的躺到了厉无畏的一侧,偏头看他,眼里盛满温柔,嘴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他轻轻的捻起厉无畏掉落在胸口的一根银发,很是珍惜的收进袖子里。 .... 厉无畏果然又来到了忘川。 此时... “没有别的故事了吗?” 曼珠崩溃的哀嚎一声,嗓子都哑了:“大哥,我求求你赶紧走吧,我已经和你说了五百四十二个故事了,肚子里没有存货了。就算有,一时也想不到了。” 苍术将手中的镜子对着曼珠,曼珠一看镜子里生气的眉眼皱起的自己,赶紧换了一副羞答答的表情,翘着的兰花指几欲上天:“人家,真的想不到啦!” 苍术收起镜子:“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打发时间?” 厉无畏惊奇的发现,这边的剧情距离他先前离开不过过了五百四十二个故事的时间,他们坐着的地方也没换,连姿势也没换。 无缝衔接啊这是! “不知道。”曼珠觉得心好累。 “你打算如何送我回去?” 曼珠:“如果我是骗你的呢?你凭什么相信一朵花能够送你回家呢?要知道这事连孟婆都做不到。” “哦。”苍术没了别的反应,不失望也没希望过。 这一下实在让曼珠恼火,“哦”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就怀疑她做不到吗? “我若送你回去,你怎么感激我?” “你想要什么?” “十根糖葫芦。” “可以。” 这么爽快! “我改主意了,二十根。” “可以。” “三十根!” 苍术友情提示了点:“你能狮子大开口点吗?” 曼珠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嗓子:“五十根!” 若苍术觉得多,是可以还价的! 苍术:“成交。” “等着,我这就送你回家。”曼珠兴奋的站起身:“首先,我们需要选择一个僻静的地方。” 她压低声音,很是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我法术这么高强,万一被谁看到偷学了怎么办?” “言之有理。” 两人开始往忘川的黑暗深处走去,苍术走在后边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曼珠真是气爆了,都带他来了,他还一副‘我快睡着了,你快表演完,我就睡了’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相信他真的能回家。 “就这儿吧。”曼珠从裙子上撕了一个布带递给他:“整个过程呢,超快!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绝对不可以睁开眼。” 苍术点头,很干脆的在自己眼上缠了几道,瞬间,花的淡香盈满鼻尖,淡淡的,很好闻。 曼珠握住了苍术的手,手上传来的温暖让苍术立刻想抽回手,他僵了僵身子,曼珠不算女子,是兄弟。心里好过多了。 过程确实很快,快到厉无畏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转眼间就场景变换了。 “到了。” 眼前鱼虾游动,不远处宫殿上书:东海龙宫。 这竟到了东海? “你居然真的带我出来了?” 曼珠贼骄傲:“那必须的!我可是忘川最厉害的花了。” 苍术说道:“可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佘山双云峰。” “啊?这样啊....你不早说,等着...”曼珠顺手捉住一只鱼:“他居然可以冒泡,好厉害啊!我想养!” 苍术:“他离开水会死。” 曼珠哦了声。 苍术复又系上布条。 “好了!” 他们确实来到一座高山上,但不是双云峰。 苍术道:“有进步,但是双云峰高耸入云,有两座山头。” “你怎么不早说....” 苍术:“你没问。” “哇,这是什么?”曼珠指着不远处的老虎问:“好好看,我想养。” 苍术:“它离开森林会死。” 曼珠:“怎么凡间的东西动不动就死啊。” 苍术:“因为要养它们的人是你。” 二百一十三 关着窗户是赏哪里的月?心中的月光吗? “好了。” “不对!” .... “不对!” .... “不对!” 曼珠抓狂了:“到底在哪里啊!我要加价了,这五十根糖葫芦都弥补不了我的灵力。” 苍术言简意赅:“双云峰。” 又道:“六十根。” “我没去过双云峰。”她干脆实话实说:“只要我去过的地方在脑中回想一下才能到达,但是现在我只能根据你描述的想象,到的地方不对,只能说明你描述的不够好,而不是我的能力不够。” 苍术蹲了下来,拾起一根树枝开始画,边画边说:“这是山头。” 画了一个圈。 “山顶上是我们蛇族的宫殿,大约有一百多座。” 画了三个圈。 “哦,这里有口井,这边还有几棵参天大树。” 又是两个圈。 “生动形象!你真适合当个画家。”曼珠催动法术,应该是催动法术次数太多,速度越来越慢。 这下厉无畏看得倒是真切了,曼珠的手掌中间出现一块黑色不可见底的旋涡,他们被吸收进去,接着就转换了空间。 “到了。”曼珠嘴角挂着得意的笑,看着苍术,等着他夸自己呢。 苍术委婉的表达:“若我猜的没错,这应该是最西边,我们如果等上一会儿,或许能看到师徒四人,一个挑着担,一个牵着马。” 于是他们又回到原先的山头,苍术又捡起枝条接着在原先的基础上接着画:“这边临近青丘,住着九尾狐族。哦,青丘的地形是这样的。”然后一串波浪,表示地形很陡峭。 “哦,这下我终于知道了。”曼珠又问:“九尾狐应该不容易死吧?” 苍术:“他们死的最快了。” 又飞了一遍。 “不对!” 竟是越来越远了。 曼珠喘着粗气:“奴隶啊,我实话实说,你画画的本领真的很差呢。” “曼珠,是你想象力很糟糕。凡间都是这么画画的。” 厉无畏笑的前俯后仰。这两人,真不愧是天生一对。 “对了!”曼珠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既然来到人间,你自己飞回去不就行了,反正我都带你出忘川了。” 她激动坏了,自己怎么这么聪明呢,可把自己得意坏了,得叉会儿腰。 “哦,好主意。” 苍术抬步就走。 “奴隶,你家不是在西南方向吗?” 苍术回头:“对啊。” 曼珠:“可你正在朝东边走。不久后,你会看到一个叫夸父的人逐日,你闲得无聊,刚好一起逐?” 厉无畏觉得脸有点痒,抬手挠了挠,接着飘在二人身后。 其华仙君吓了一跳,他盯着厉无畏看了小半天了,越看越觉得好看,鬼使神差的亲了一口。 岂料,厉无畏忽然抬手挠脸,吓得他瞬移回窗边假装赏月,后边没声音了,那人又沉沉睡去,还小小的打着鼾。 其华仙君轻吐了一口气,若此时厉无畏醒着,必会笑其华仙君,关着窗户是赏哪里的月?心中的月光吗?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是回到了蛇族。 “大门主回来了,赶紧通知蛇王。” 守门的士兵匆匆离去,另一蛇兵朝苍术道:“大门主您回来了。” “恩。” 曼珠跟着他后面,一路走走看看,佘山可真大啊,当真有一百多座宫殿,依山就势而建,气势壮观。 起先她是不信的,总觉得路痴的人算数也不好。 “你还有一个名字叫大门主吗?”曼珠小声问。 苍术点头。 “不如苍术好听。”曼珠朝他傻笑,正巧苍术看过来,这些天虽和曼珠相处在一起,他却从未认真打量过她,或者说他将她归为兄弟一类,兄弟是不需要认真打量的。 可现在,这彼岸花脸上有些脏了,发髻也乱了,可眼睛却晶亮晶亮的,似乎从不知疲倦也不知失望一样。 “那就叫苍术。” “好啊,苍术苍术苍术,路痴苍术。”她笑的更欢了。 带路的蛇官不敢往后看,却竖着耳朵听,这可真是惊天大秘密,不解风情的苍术门主居然宠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这让多少少女碎了心呦。 “我要去见蛇王,你且在这里等我,哪儿也别去。” 曼珠点头:“你可别迷路了。” 这可成了过不去的梗了。 苍术脚步一僵,转身站在曼珠面前:“你脸上有东西。”说罢狠狠的揪了一把曼珠的脸,瞬移没了踪影。 曼珠站在原地直跺脚:“苍术,你这个胆大的奴隶!” “是曼珠姑娘吗?”一生面孔的蛇官走上前躬身问道。 “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蛇官以为曼珠很警惕,其实曼珠的心理活动是:我这么出名了吗? “此时整个蛇族就没几个不知道姑娘的名讳的。蛇后想见你,你随小官走一趟吧。” “可是,苍术让我等他。我走了,就没有糖葫芦吃了。” “蛇后那里自然有很多糖葫芦。” “那好。”曼珠在原地密语留了音,只要苍术回到这儿,就能听到。 “走吧。”曼珠跟着蛇官走了。 她去的是另一座豪华的宫殿,金碧辉煌还发着奇异的光,曼珠从未见过这些,当下好奇的四处张望。 “是曼珠姑娘吗?”珠帘后坐着一个曼妙精致的女人,厉无畏看得真切,这是年轻时候的蛇姬,这时,邵旭还在肚子里,并未显怀。 “是我,你找我有事吗?” 蛇姬轻笑:“听闻是你救了苍术,作为苍术的姐姐,自是心存感激,姑娘若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出来。” “真的可以提吗?姐姐真的大方极了。”曼珠拿起桌上一只青花瓷茶杯仔细瞧了瞧,还用手指叮了下放在耳边听:“我喜欢这个,摸起来也很舒服,或许可以当夜壶用,就是不知道对不对的准。能给我吗?” 蛇姬一时没料到她竟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即笑笑:“这个宫殿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拿走。” “所有的都拿走,那我也没手拿啊。”曼珠很纠结,四下张望看看哪些是自己最喜欢的:“要不这个壶也给我吧,我可以在晚上睡在里面。” 于是,曼珠左手抱着壶右手抱着杯子,不离开时也不放手,生怕走时忘记带。 “蛇后你人真好。” “姑娘谬赞了。不过是做姐姐的,操心的多罢了。” 曼珠重重点头,表示特别赞同:“我姐姐也和你一样好。看来苍术也很幸福嘛。” “不知姑娘在何处遇到苍术的?” 曼珠快嘴快语:“忘川。” 一时间,蛇姬眼睛睁大,像蛇盯着猎物一般盯着曼珠,眼神闪过一丝阴霾。 厉无畏直觉不好,他想让曼珠赶紧走,可他无法同曼珠对话。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二百一十四 我喜欢你的傻 一无所觉的曼珠用屁股蹭了蹭椅子:“这个椅子坐起来好凉快啊,我能拿走吗?” 蛇姬又恢复了平时的神色:“自然。” 曼珠将水壶与杯子放到椅子上。 “方才你说你有一个姐姐,不如你姐姐芳名?” “我姐姐的名字比我的名字还要好听,她叫沙华。” 蛇姬无意识的勾起唇,早该想到的,曼珠沙华,忘川的死亡之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 “听名字就知道你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若有机会,真的想见见沙华。” “好啊。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姐姐去哪了。” 曼珠出来时,抱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茶杯、水壶和一个板凳。宫殿外苍术已经在等着了,他出来时听到曼珠的密语就来了。 曼珠兴奋的招手:“苍术苍术,你看,你姐姐说感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送了我好多东西,我都喜欢。” 苍术一看。不过寻常见的家具和茶壶茶杯。 “你怎么不要点贵的?” 曼珠不懂:“什么是贵的?” “珠宝美玉夜明珠。” 曼珠问:“它们能吃吗?” 苍术:“不能。” 曼珠:“哦,我不想要。” “你想吃糖葫芦吗?”苍术问。 “想。”她点头如捣蒜,就像是养的一只可爱的小狗一样顺眼。 “可是糖葫芦要钱才能买。你若没有钱,就吃不起糖葫芦。” 他简单明了的和她说:珠宝美玉夜明珠很值钱,能买很多吃不完的糖葫芦,而椅子茶具却不能。 “不过...”我可以买给你吃。 话没说完,曼珠将椅子郑重的托付到苍术手上:“替我保管一下,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儿?” “我和你姐姐要钱去。” 苍术拉住她:“人要脸树要皮。” “我知道啊,可是我既不是人也不是树,我是一朵花啊,一朵救了你的高岭之花啊。” 苍术:“椅子我不会替你保管,要想吃糖葫芦就跟上。” 因为一口气吃不完一百根,曼珠和苍术商定分五次买,苍术说要分五次买可以,可对自己来说太麻烦,那得打折。 最后两人吵了很久,用剪刀石头布的办法简单粗暴的确定了最后的数量,九十五根。 曼珠心满意足的拿着二十串糖葫芦,一回住处,就将糖葫芦藏了起来。 苍术今日格外的沉默。自从蛇王那里回来就这样了。 苍术还记得那日,他正在房间准备入睡,忽然一黑衣人袭击自己,醒来时自己就在忘川了。 而今,他并不知那黑衣人究竟为何人,但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对他动手送他来忘川,那人的本领竟和曼珠无异?莫非他也是彼岸花? 他没有提黑衣人的事,只是将自己遇到曼珠的事如实相告。岂料蛇王听到曼珠来自忘川,神色大变,很久才问了一句:“你可知曾有一朵来自忘川的彼岸花名为沙华。” 苍术倒是鲜少耳闻沙华,他当大门主的时日不多,少年成名,战功赫赫,人在战场,快马肆意。 后来父母都不在了,姐姐嫁给蛇王,他才从战场上回来当大门主,守护着唯一的亲人。 “不知。”他摇头。 蛇王又问:“你见到曼珠时,她真的只是一朵没化形的花?” 苍术答道:“是。” “那么你是怎么去的忘川?” “不知。我醒来时,就在忘川了。” 蛇王激动的手都在颤抖:“若你所言俱实,那么送你去忘川的人可能就是沙华。沙华很有可能还活着。” 沙华到底是谁? 蛇王又嘱咐道:“今日所言,一个字都不要对你姐姐说,否则曼珠可能会有危险。” 苍术当即不喜:“我是蛇后的弟弟。” 苍术一向公私分明,可他也不喜蛇王这般说自己的姐姐。他也在表态,只要他苍术在,谁也不可以欺负蛇姬。 蛇王叹气,言语含着淡淡的忧伤:“我曾在做太子的时期游历人间遇到了沙华,那是和你姐姐已有婚约。我本觉与谁人成亲都可以,可后来,我只想和沙华在一起。此事遭到整个蛇族的反对,因为沙华身份不配。” 后来的剧情略显老套,蛇王终是娶了白术,也就是现在的蛇姬。 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倒也是面子上过得去。 沙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关于她的故事,自此中断,也从此被遗忘。 有些事情,越清晰,越无奈。 ... “这是哪里?好美啊!” “梨山。” 漫山遍野梨花飘飞如雪,洋洋洒洒,曼珠看傻了眼:“这就是传说中的下雪吗?” 她从未看过下雪,但她听过别的鬼魂说过。 那个鬼魂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她与心爱之人在大雪飘飞之日相遇,可是,最后,她的爱人爱上了别的人。她郁郁寡欢一个人孤零零死去。 直到来到忘川遇到曼珠,她仍是眼底温柔的叙说那日的雪多么的美,仿佛她的爱人仍在身边,仿佛她仍存活于世。可她又清晰的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正在和忘川的死亡之花说话。 最后,她笑着道了声我走了,谢谢你能听我倾诉。 那时,曼珠就在想,雪到底是一种多么神奇的东西呢?是不是比孟婆熬制的孟婆汤还叫人迷了心魂? “这不是雪,是梨花。”仓术衣袖一挥,梨花飘飞的更密集了,曼珠抬头一看,竟是一个花天。 “不过,你既然说是雪,那就是雪。” “原来是花啊。”曼珠伸手,一片梨花落在掌心:“它们可真美,比我的花瓣还要美。它们会飞,我的花瓣不能...” 她喃喃几句,声音很小:“其实,我的花瓣也能飞,不过你没机会看到啦!” “曼珠,你想不想住在这里?”虽是征询意见,但曼珠听出来了,苍术想让她留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能住在佘山?”曼珠疑惑,心里有一丝失望:“我喜欢这里,我也喜欢蛇族,他们对我很好,姐姐还送我很多好东西。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去佘山,会有好多好吃的。” “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苍术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这种直白的告白从苍术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你喜欢我?”曼珠歪着头问,很兴奋的样子:“可是你喜欢人家什么呢?我不温柔也不好看。” 快点夸人家啊。 曼珠等了等,没等到苍术的回答。他似乎真的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喜欢她。可这种停顿显得那么真实,仿佛她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喜欢的。 “诚然,你不温柔,也不好看。”苍术道,忽然孩子气的弯了弯嘴角:“可是你很傻。” “你全家才傻!” “我喜欢你的傻。” 二百一十五 我也觉得这样,毕竟,狗改不了吃食 曼珠揉了揉鼻子:“那什么!大兄弟!”她颇豪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屈尊降贵住在这里好了。”颇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架势:“我要住木屋,踩起来咯吱咯吱响的那种。” 说罢,苍术变出了一个木屋。 “这里,这里!我要一个秋千,晃起来特别晃的那种。”一个树藤秋千跃然眼前摇摇晃晃。 “夏天,我要吃瓜,秋天,我要吃柿子。”说罢,门前几块地上种着瓜藤,屋后多了几棵结了青柿子的树。 “对了!”她似乎才想起来:“我还要二十九个美男,个个都才貌双全,能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 苍术:“你为何不直接要三十个?刚好凑一个月的。” 曼珠嘿嘿笑:“女孩子家嘛,一个月当中总有那么一天需要静静,思考人生。” 苍术刺了一句:“那你静的时间可真长。” “哪里哪里。”曼珠见苍术还不行动,心里疑惑:“你不是什么都会变吗?怎么不变了。” “人多,太吵!”他向前两步:“如果你觉得我说话不好听,我可以学。如果你非要看二十九个美男,我可以每天换张脸。” 会说情话的好看的苍术?曼珠想象了下,浑身一激灵,可真是无法想象。 苍术半天憋出几个字:“你很好。” “很仗义,很爷们儿。” “你胃口好,吃嘛嘛香。” “身体硬朗,福如东海。” 曼珠:“还有呢?” 苍术:“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很好,说情话什么的,有些违背我的自然天性。”他盖棺定论道。 曼珠听着也有些吃不消:“我也觉得这样,毕竟,狗改不了吃食。” 苍术:... 曼珠和苍术就住在了梨山,不过现在已经叫雪山了,一个不下雪四季飞花的浪漫圣地。 “你结过发吗?”曼珠一天一个想法,似乎想把在忘川没体验过得事情全体验个够。 她难得有了小姑娘的羞涩,假装不经意提起:“我听一个小丫头的鬼魂说,和喜欢的人各自取一缕发,编成一束,听说那样很好看,你想编编看吗?”说罢又补充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种编的好看的结发呢。” 岂料,苍术很是正经答道:“你昨日不就编着发吗?就是那个鬼样子。” 厉无畏几乎要吐血:“大哥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能一样吗?” 曼珠觉得脸都要熟透了,下意识的想要离苍术远点,跑到很远的地方站定,用很大的声音喊道:“我不管!我长这么大,还没成过亲,你是奴隶得配合我!咱俩不合适再离就是,很快的!!” 苍术倏地脸就红了:“你这女子,怎么如此大胆!” “我大胆怎么了!我想成亲还不许我说吗?” 苍术依旧是平常的音量:“不许。”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好像聋了!!” 苍术:“我说你是个傻子。” “我真的聋了!!!” 依旧是平常的音量:“娶!” “真的?!!” “你不是听不见吗?” 曼珠开心坏了:“我耳朵选择性的聋!它现在只能听肯定的话,不能听否定的话。” 曼珠听过很多悲欢离合,很多荡气回肠的故事,她一直憧憬着成亲的场景。虽和苍术求爱,但实际上她纯属好奇。 苍术执起短剑断了自己一节发:“过来。” 他轻声唤她,手指轻轻一勾,曼珠身体自行朝苍术飞了过去,他单手将她抱住,断了她一节发。 而后,细心的将曼珠的那束发包在自己的发之中,手指不甚娴熟磕磕巴巴的编成一束。 曼珠直溜溜的盯着他:“虽然你很傻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算顶好看的,可我相信,你和我这种好看的聪明的会说好听的花在一起久了,自然品位就上去了,你也会越来越优秀,越来越招人喜欢的。” 苍术将结好的发挂在中间最大的梨树上,他转身问她:“挂在这里可以吗?”曼珠自始自终都是笑盈盈的:“再高点。” 苍术偏过头:“还有,我不傻,你才傻。” 厉无畏看着风中飘飞的那束发:“原来这就是雪山结发的由来。” 那一晚,曼珠强烈要求和苍术睡一张脸上,理由也很充分,因为他们是夫妻。 曼珠显得很兴奋:“你知道吗?我活了几千年,从未和一个雄性这么近距离接触。”她戳了戳苍术的身体:“你很温暖,也很硬。不像我,冰冰凉透心爽。” 忘川的花都是阴物,自然阴冷。 苍术:“嗯。” “你知道吗?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结发,下回结发换我来好不好?我肯定能编出一朵花来,我真的能编出一朵花来,你信不信?” “嗯。” “再下下次换你结发,咱们比比看谁进步的最快。” “恩。” “我有一个疑惑,咱们隔三差五就结发,这头发够用吗?” “恩。” “你觉得够用?” “恩。” “我好机智啊,我立刻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腿毛够不够长?要是够长,咱们就不用断头发了,直接断腿毛啊。不过我的腿毛很短的,估计用不了,哎,你的腋毛多长?你哪里还长毛,都露出来让我瞧瞧!” “你怎么这么虚啊,这样可不行,平日要多锻炼,这样就能熬得动夜了。为了证明你是个坚强的男人,赶紧睁开眼睛熬夜啊。” 他的回答越来越慢,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了,可是曼珠就是睡不着,她觉得今天很特殊,她不知道怎么纪念这种特殊,她舍不得睡,毕竟她第一次有了这种特殊的感觉。 “苍术,你要睡着了吗?” “嗯。” “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无人回应了,曼珠躺着发呆:“如果我现在把你叫醒,问你我数到第几只羊了,你会不会想和我打架?” 没人回应了。 曼珠轻轻翻了个身,那人,忽然将她的手捉住放在怀中,而后他的腿将她冰冷的脚压在身下,像是要温暖她一样。 曼珠轻轻唤了声:“苍术,你醒了吗?” 那人呼吸绵长。原来没醒啊。 原来他都听到自己的话了啊,曼珠轻轻笑了笑,往苍术的怀里钻了钻。 二百一十六 雪山结发拜天地,曼珠苍术两不疑 很多时候,厉无畏觉得这两人相处之道非夫妻之道,可莫名的又非常和谐。他们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很多时候,只是安静的躺在一张床上。可每晚,苍术都会拥住曼珠冰冷的手脚。 一日,苍术接到信神色凝重,虽然那种凝重一闪而过,厉无畏靠近看信的内容,岂料传来曼珠喊苍术的声音,苍术很快烧了信。 因而,厉无畏什么也没看到。但厉无畏知道,曼珠和苍术平静的生活要结束了。 逐渐靠近事实,就逐渐让人心慌。 结局是那个生长在忘川单纯的彼岸花来到人间,开始被黑夜染黑,抛弃原有美好的品性。 这样平静过了几日,苍术道:“曼珠,我要离开几日。” 曼珠正在荡秋千,人在空中肆意,带着裙衣飘飞:“你去哪?我也去。” 她的认知里,苍术去哪就会带她一起去。 “我得回蛇族一趟。”他拉住藤蔓迫使曼珠停住认真听他说话:“我很快就会回来。” 曼珠盯着他看,有一丝失落:“可是为什么不能带上我呢?你若不说原因,我就不让你走。” “我很快就会回来,听话。”苍术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回来后我永远不会和你分开。” 曼珠从来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或许是被这个男人惯坏了,她已不知道如何一个人生活了,即使她曾一朵花在忘川生活了几千年。 她潜意识的回避去想苍术离开雪山后,自己每天的生活。 她无赖的拉住他的衣袖:“你喜不喜欢我?” “我们是好兄弟,自然喜欢。” “可我们也是夫妻。”虽然是自己无理取闹,闹来的。 苍术想了想:“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这或许就是喜欢。” “既然喜欢我,是不是我的求你都必应?” 苍术犹豫了,他以为曼珠闹着要和他回蛇族,可仅仅也只犹豫了一会:“自然。” 厉无畏看出若曼珠执意坚持要一起去蛇族,那么苍术必定是下了和整个蛇族为敌的决心保护她。 “我们两个人有时候大眼瞪小眼挺无趣的,就像现在。你又不爱说话,我叽叽喳喳的自说自话,不如...” 不如变个美男陪我玩? 苍术是这么想曼珠的,毕竟她提这个要求不止一次了。当即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厉无畏想,这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比想象中更加爱那株彼岸花吧。 “不如...我们生个孩子玩吧?我听忘川的鬼魂说,生孩子是一件很痛苦也很美妙的事。也不知道痛苦又美妙是什么感觉,我好想知道呀?”她笑弯了眉眼:“苍术,你想不想知道呀?” 苍术蹲下,视线与曼珠平齐,双手仍拉住藤蔓迫使曼珠靠近自己。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你可知何为夫妻?” “雪山结发拜天地,曼珠苍术两不疑。” “你又可知生孩子的意义?” 他总是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曼珠歪着头问:“这需要意义么?夫妻就是可以用来生孩子的关系啊。” “哎呀!”她忽然轻呼一声,吓苍术一跳:“怎么了?” “你说,我是花你是蛇,我们生的孩子会是个什么鬼东西?不会是一条花蛇吧?” 苍术轻笑,用额头抵住曼珠的额头:“不论是什么,都是最好的。还有,以后主动的事由我来。” 那日的画面过于不可描述,厉无畏一人百无聊赖的在屋外晃。 期间靠着秋千睡着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似乎看见了其华仙君放大的脸,他喃喃:“其华?” 其华仙君着实吓了一跳,他不过是盯着厉无畏看了几个小时罢了。 厉无畏睡的很安静,脸上还被头发压出了压痕。其华不禁靠近了看,这狐狸的眉眼笑时含媚,怒时含威,也不知从何时起,其华的眼睛就从这狐狸的身上移不开了。 情难自禁,他轻轻的唤了声:“厉无畏。” 那狐狸仍睡得安稳,其华微微弯腰,唇即将触到那人眉心时,岂料厉无畏睁开了眼:“其华。” 其华仙君吓愣当场,他从未做过如此不君子的事,更何况被抓了个正着。 其华磕磕巴巴的说:“你的额间....它好像在召唤我。我就...” 好在那狐狸唤了一声后又沉沉睡去。 厉无畏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仍是飘飞的梨花,仿佛那一瞬看到的其华仙君只是一个错觉。 苍术离开了,曼珠每日会坐在秋千上发呆,望着苍术离去的方向日复一日。 “你是谁?” 也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男人来,无声无息站在千年梨树前,试图去碰苍术与曼珠飘在空中的结发。 曼珠有些诧异,苍术离开时明明设了结界,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苍术与她说过,只要进了结界的人都是坏人,更何况,他妄图去碰自己珍贵的东西。当即与那人拳脚相向,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哎哎哎!小姑娘,你这是有暴力倾向,这样不好不好!”那人耍着嘴皮子,身体很灵活的躲避曼珠的招法。 一朵彼岸花,最不擅长的就是与人打架,可苍术走前嘱咐她切不可使用空间转移术法,苍术的话她都牢牢放在心上,否则她早将那人扔到忘川去了。 她打不过人,体力也跟不上:“等一下,让我喘几口气,再打。” 那人噗嗤笑了出来:“我不急的。” “你谁啊你!” “我是...”那人顿了顿:“免贵姓厉。” 不告诉全名,着实不坦诚,曼珠索性学那人说话:“免贵姓苍。” 厉?这方圆百里除了青丘九尾冠以厉姓,还未听过其他种族有姓厉的。 仔细一瞧,这人眉眼与自家爹有三分神似,莫非是....厉伏溪?自厉无畏出生前就去世的短命亲二叔? 厉伏溪看着眼前的木屋、秋千和屋前屋后的菜与树,这诗意一般的梨山竟被糟蹋到如此接地气的地步? 当即神色痛惜,手脚倒是越发规矩起来,还掬了掬手:“多有得罪,还望苍小姐莫怪。不知苍小姐与苍术是何关系?” 他从小和苍术一起长大,虽后来蛇族和青丘关系不佳,倒是不知蛇族还有这位苍小姐? “你认识苍术?”曼珠高兴坏了:“他这么出名吗?回来了我得好好夸夸他。” “哦,对了,我是他霸道小娇妻,能生娃娃的关系。”曼珠问:“你呢?” “我是他...”厉伏溪笑笑:“我与他并不相识,只知这片梨山是苍术的封地,梨山风景优美,常年四季飘花,声名远播,在下听得多了,不免慕名而来。” “已经不叫梨山了,现在叫雪山,下雪的雪。” 厉伏溪挑眉:“据在下所知,这片山从未下过雪,不知为何叫雪山?” “你肯定没见过下雪。”曼珠转了几个圈,裙角上绣了几只蝴蝶,这般一转如真的蝴蝶在飞:“就是这个样子,美吗?” 地上的梨花瓣围着她打转,肆意飘洒,真如鹅毛大雪一般。 芝兰如玉,美人无双。 厉伏溪看傻了眼,险些以为是仙女下凡来了。 “下雪不是这样的。”厉伏溪道。 “你这人跑到别人家门口说什么话呢。”曼珠微微不喜:“苍术说是这样,那就是这样。” 二百一十七 小厉子 伏溪手指打了个响指,忽然漫天纷飞鹅毛大雪,起初,曼珠没察觉,直到它们落在身上,冰冰凉凉,她伸手去接,没一会儿,就融化在手心,她好奇的握了握手,真的没有了。 “这才是下雪。”厉伏溪道。 她向往下雪,仅仅是因为听了那个女鬼魂说的凄美的爱情故事,她潜意识的向往外面的世界。不仅仅是雪,还有花、草、山川、河流和广阔的无垠的天地。 后来,苍术说这就是雪。 从此,梨花就是她的雪,她和苍术的雪。 真正的雪是什么样子,她反而没那么在意了。 但乍一感受到,她觉得新奇坏了:“好凉啊,原来它们会融化...苍术苍术...”她习惯性的什么都要和苍术分享,后身后站着的人是别人。 她笑笑,声音没那么激动了:“小厉子,谢谢你。” 额,小厉子? 厉伏溪先前就有耳闻,苍术无故消失,再回来时身边跟着一个奇怪的女子。身前这女子莫非就是? 曼珠忽然想到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厉伏溪方知此女子不像表面单纯呆愣,防备心很重:“狗洞里钻进来的。”他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为了我的面子着想,还望苍小姐莫要说出去才好。”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哪一天有第三人知道了,我就把头给你当球踢!” 她郑重承诺,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厉伏溪分分钟就露馅了。 曼珠忽然又想到:“万一第三个知道了,却是你泄露出去的,可不能赖在我头上。” “我可真是小机智!”她又夸了夸自己。 再后来,厉伏溪也住了下来。每日,陪着曼珠采花、游船、下棋,无所不用其极的玩,偶尔兴致来了,两人会从狗洞里钻出去去人间浪荡一番。 曼珠就像是跃跃欲试的不知疲倦的小太阳,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厉伏溪觉得这段时光是他这一生中仅存的少数的美好的日子。 只是,厉伏溪这几日甚是不正常,他总是无故的发呆,有时候,曼珠喊了他好几回才回神。 厉伏溪只笑笑:“许是最近太累了,心思有些恍惚,明日我们就不出去了。” 曼珠点头:“好。” 厉无畏察觉厉伏溪的情绪变了,对曼珠不似先前有耐心和热情,他看起来就像是想着如何对待曼珠才好。 第二日,厉伏溪没来找曼珠,曼珠便去厉伏溪住处找他。这是她第一回走近厉伏溪的住处,平日厉伏溪起得早,就在秋千架那边等着她了。 曼珠一进门,四面八方的绳索迅速缠在她身上,绳索上有灵力,困得曼珠毫无还手之力,手中的汤碗摔到地上摔成两半。她心里咯噔一声,放声大喊:“小厉子,你快跑啊,有人要杀我们。” 屋子里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直到那人的脸出现在阳光底下,曼珠心里微微放松:“小厉子,赶紧过来帮我解开绳子,也不知是谁这般耍阴招,要让姑奶奶我知道了,我必手刃了他。” 厉伏溪没有动,曼珠眼中光芒褪去,她忽然懂了,眼前这人就是她口中耍阴招的人。 “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她眼中攒着怒气,小厉子是她在佘山交得第一个好朋友,他却背叛了她。 “厉伏溪。”厉伏溪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碗,里面原来是鸡汤,这丫头原来也会心疼人,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再说。 “那么,厉伏溪,你是打算杀了我吗?” 那花平时“小厉子小厉子”的喊他,语调上扬,他听得觉得心情都变得很轻很轻。 而今她喊得是“厉伏溪”,很平常的问着自己的生死,厉伏溪忽然就觉得心里很烦躁。 “我不杀你。”他偏过头,不敢看她质疑的澄澈的眼睛:“但是....我需要你...” “你需要我就直说啊,我们都是好朋友了,什么忙我都可以...” 厉伏溪:“的花瓣。” 曼珠的笑凝固在唇边,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往日两人的好浮在眼前,就像是个钝刀慢慢切着她的精神。 厉伏溪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要怪就怪苍术,如果他没有将你带回来,那么你永远都是忘川里与世无争的单纯的彼岸花。” “我为什么要怪他呢?” 曼珠提起苍术只觉得心里很温暖:“如果没有他,我将永远生活在黑暗的忘川。我永远不会知道人间的美好、爱情的美好。如果选择回到忘川长生不死和下一秒就在雪山死去,我想我可以闭上眼睛等着你的刀子落在我的身上。” 她轻轻闭上眼,刀子迟迟没下来,她睁开眼时,温柔的吻降临脸侧。 而同时身后几把尖刀插入厉伏溪的体内。 不知何时,四周围上了很多黑衣人。 “厉伏溪!你为什么不躲啊?”曼珠疾声呵斥,突然的变故让她忘记了那个心悸的吻。 “没办法,做错了事,想乞求你的原谅,我只能在你面前装可怜了。”他一用力,腹部的尖刀齐齐飞出,三名黑衣人应声倒下,显出了原形,竟是三条粗壮的巴蛇。 同时,厉伏溪解除了曼珠的束缚。 曼珠了然,或许先前厉伏溪确有想利用她之意,但是后面来的黑衣人却不是他的手笔,而是蛇族。 那是苍术的种族,可为什么要杀她呢? 余下的黑衣人终是知道眼前这名男子不好对付,索性聚在一起结了阵法准备困住厉伏溪再将曼珠掳走。 可厉伏溪是谁?哪能是一般蛇就能撂倒的。 寡不敌众,厉伏溪本就深受重伤,而那株彼岸花显然不擅长打架,他不再恋战,单手抱住曼珠就要飞走,一个阵法铺天盖地压下来,将二人牢牢捆住。 这种术法是蛇族门主级以上才会的。 “哼!蛇族倒是能耐了,不过是抓一株花,竟然让门主们出马。就是不知,此番这种作为,是蛇王的意思还是蛇后的意思,亦或是门主们自己的意思!” 彼岸花实在罕见,后流传一句话:得彼岸花者得天下!若门主们生了私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谁能敌得过这种致命的诱惑呢? 黑衣人眼睛在空中交汇了下,可谁也没出声。 曼珠看了看法阵,眉眼紧锁,与厉伏溪对视时,厉伏溪灿然一笑,他到如今也没有慌张,仿佛闲庭散步似的好不雅致。 曼珠一脚踹在厉伏溪身上:“好你个厉伏溪,你居然敢绑我!哎呦喂!你还敢拿鼻孔瞪我!” 实在是冤枉啊,厉伏溪受了伤被曼珠一脚踹弯了腿,他只能抬头看曼珠,却被理解为拿鼻孔瞪她? 二百一十八 虚伪自私是所有种族的通性 曼珠又狠狠踢了几脚,厉伏溪也不躲,只笑着承受,他知依照曼珠的性格是原谅他了。 曼珠蹲下身,靠近厉伏溪,小声道:“不要以为我踢了你几脚就是原谅你了!也不要以为接下来我带你走就是原谅你了!”说罢,曼珠抓住厉伏溪肩头,两人竟凭空不见了。 黑衣人面面相觑,领头那人扯下面罩,赫然是蛇族的二门主丁彦平。 这种法阵是蛇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从未出现过纰漏,而今,这两人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丁彦平气的脸色泛青。 “门主,这...” 丁彦平嗤笑:“如实和蛇王禀报,蛇王心里有数,怪不到我们头上的。” 这株彼岸花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真的是越来越兴奋了。 厉无畏睁开眼时,他同厉伏溪和曼珠同站在他二人时常喝酒的集市上。 厉伏溪惊奇的看着曼珠,曼珠迅速往一边走了几步,试图和他拉开距离:“怎么?发现我这花身上有很多技能,是不是越发的想要我的花瓣了?” 厉伏溪走近,将手搭在曼珠头上,曼珠吓得闭上了眼。 “做得好。” 竟夸了她?明明先前对她喊打喊杀,现如今,仿佛那场隔阂从未存在过。 厉伏溪变了一身低调的普通人的装束,身上的伤口止住血了:“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住处落脚。” 两人进了客栈。 厉伏溪:“一间房。” 曼珠:“两间房。” 两人声音同时落下,掌柜的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这小两口子莫非吵架了? 厉伏溪在曼珠耳边小声说:“我受伤了需要照顾,万一黑衣人又打回来了,你不在我身边,我岂不是一下就被干掉了?你舍得我死啊?” 曼珠咬牙切齿:“我巴不得你死的远远的!” “哦,我要是死了,可就没人带你去找苍术了。” 曼珠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就冲着厉伏溪一下就能将敌人打出原形来的架势,术法肯定高强,现如今,她必须仰仗他才能去蛇族找苍术。 两人上了楼,可就一张床。 曼珠赶紧往床上一趟滚了滚:“这床我做了记号了,是我的了。” “可我是病人。” “你病着是你的事,关我何事?我不照样睡我自己的。” “我伤不好,那么就没办法带你去找苍术。” 曼珠恶狠狠起身:“行行行!谁伤着谁老大!” 可厉伏溪显然不高兴,扯住曼珠的手腕:“你就从未怀疑过是苍术派人杀的你?” “苍术不会杀我。” “我都能杀你,苍术为什么不能!”厉伏溪气急,手上的力道越发的重。她凭什么这么相信苍术? “苍术是我夫君,你是我的谁!”曼珠甩开厉伏溪的手,脸上是倔强不屈的面容:“你若再说苍术一句坏话,我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于阴冷的无见天日的忘川遇到苍术,就如在沙漠看到绿洲,在深海遇到银河。在一无所有中看到所有。 谁说苍术都不行,包括她自己。 她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面无表情的说:“吃下去!” 厉伏溪只笑:“怎么?想控制我?” “解药我一个月给你一回,直到你带我找到苍术。” 他可是青丘的厉伏溪,历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威胁他的份!他越想越生气,可是,手却接过丹药干脆的吞咽了下去。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都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 厉伏溪嬉皮笑脸的问:“若我不告诉呢?” “我不给你解药,你全身都会溃烂,又痒又痛,很恐怖的!” “哦,真的很可怕!”厉伏溪挑眉,神色倒是无惧:“那么,苍小姐,想知道什么呢?” “今日为何要抓我?” “因为你是忘川的彼岸花。” 曼珠皱眉:“我来蛇族不过数月,大多日子都是在雪山上过的,从未与人打过交道,唯一知道我是彼岸花的....只有苍术。”她拼命摇头:“苍术才不会要杀我!他若杀我,不会这般拐弯抹角,若他真的想要我的花瓣,明明说一声就好了。” 厉伏溪满眼冷笑:“可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想要什么不会直接要,而是通过手段拐弯抹角的去得到,但最后还要给世人一副翩翩君子模样,我是这样,苍术也不例外!” 曼珠捂住耳朵:“我听不见,我聋啦!” 厉伏溪索性密语传音到曼珠心里:“不同的是,我敢于承认,苍术,连见你保护你的本领都没有。” 曼珠深呼吸,试图赶走脑子里不好的想法:“那我再问你,就算世人知道我是彼岸花,那么你们又是怎么知道彼岸花的用处!” 她现在心里很忐忑,一个不好的想法孕育而生。 厉伏溪笑笑:“因为有人曾得到过彼岸花,并且将她用到了极致。” 曼珠呼吸起伏,一把抓住厉伏溪的衣领处,因厉伏溪坐着她站着,倒显示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来。 “她是谁?” 厉伏溪很少见曼珠失态,就算他差点杀了她,她也只是踢了几脚就原谅了他。 “沙华夫人。” “沙华怎么是夫人?”曼珠喃喃自语,手上力道松开。 “她是蛇王的女人,自是以夫人相称。” 曼珠想起很久以前,姐姐化了人形去了人间游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和曼珠分享自己的所见所看。 最后一回见到沙华,她的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对曼珠说自己有了心爱的人。曼珠还与她约好,若有朝一日她也化了形,必和姐夫见上一见。 再然后姐姐再也没回来过,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她现在在哪里?” 厉伏溪的声音很轻很轻:“她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 “她被谁害死的?”曼珠的声音很平静,但两行热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因为她流转时间,试图引起蛇狐两国大战。” “不可能!”曼珠大声喊道:“我姐姐不会这样做的,你撒谎!” “可事实上就是,因为她,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差点毁了两族。” 曼珠深吸一口气,狠狠抹去眼泪:“那蛇王呢?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姐姐死吗?” “处死沙华,是民心所向的决定。想来,蛇王也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 彼岸花因生在黄泉长在忘川,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 它们生来就具有一种非凡的能力,每用一片花瓣,就能使时间回流到过去任何一个时间节点。但它们不能轻易用这种本领,若用光了花瓣,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一般情况下,彼岸花是不会将这种能力透露给别人。可沙华就是这么做了,让整个彼岸花族都陷入了危险之中。 “你们杀了我姐姐,还视她为洪水猛兽,现如今又想法设法得到我...”曼珠嗤笑:“小人!虚伪!自私!” 厉伏溪不知道说什么:“苍姑娘...” “曼珠。”她有些沉默,眼神里全是孤寂:“我叫曼珠,不要问我是哪个曼哪个株,我也不知道。” “曼珠。”厉伏溪唤着她的名字,心里有一丝苦涩:“虚伪自私是所有种族的通性,谁都想拥有让别人忌惮的东西,即使可能永远不用它,可它若存在,就是个保命符。你现在回忘川还来得及,毕竟谁也到不了忘川,那里是安全的。” 二百一十九 只要是说苍术的坏话,我一概听不见 “你舍得让我走?” 厉伏溪一愣:“我不想看着你成为别人手中忌惮的东西,那样的你,会很丑。” 他见过沙华夫人,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佝偻着坐在那儿,面容衰老,像个被遗弃的可怜虫。 他还记得第一回见到沙华夫人时,海棠点点红妆,迷醉了众人的眼。 “你才丑!你全家才丑!”曼珠擦擦眼泪:“我这一大悲,脑子好像有些机灵了。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雪山有狗洞的?是否一开始就抱着想利用我的心态靠近我的?” 厉伏溪笑笑:“苍术布了阵法,一般人又岂能真的从狗洞进来?我不是一般人罢了,而雪山,以前也不是苍术的雪山,而是厉伏溪的梨山。” 这漫天遍野的梨树其中一部分还是他亲手种下的,只是种下时,树还没长大,后期被苍术接手了,开疆扩土的种满了一座山。 蛇狐二族第一次大战,青丘战败,割地求和,原属于厉伏溪的梨山就划给了蛇族刚征战回来的大门主苍术。 而后的几次大战中,有胜有败,而梨山却再也没有回到青丘。 “我确实抱着那样的心思接近你,并且直到现在,我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曼珠又问:“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杀我了?” 厉伏溪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有了曼珠,他必能坐稳狐王的位置,谁也不会再怀疑他年少难以堪大任,而且青丘在他手上更上一层楼。 可偏偏,他不止动不了手,连眼睛也挪不开了,到最后,心也沉落了。 “谁知道呢?可能脑子坏了吧?”他喃喃道,忽而正色:“我劝你不要去寻苍术。苍术眼下没有消息,要么被蛇族召回软禁起来,要么他们已经沆瀣一气了。” 曼珠捂住耳朵:“只要是说苍术的坏话,我一概听不见。” 厉伏溪密语传音:“否则你以为苍术的结界谁都能想进就进吗?” “你不就进来了!”曼珠生气的大喊。 厉伏溪冷笑:“我说过雪山原本是我的,我恰好知道哪里有狗洞,而狗洞那处结界格外薄弱罢了!这种事唯我和苍术知道,你猜猜,蛇族他人是如何进来的?” 曼珠狠狠踹了厉伏溪一脚:“随你怎么说!反正我都不信,除非苍术亲口说。” 她潜意识的去逃避那一种让她心惊胆寒的可能。 厉伏溪揉揉腿,喃喃道:“苍术苍术,一天到晚就知道苍术!” 厉无畏发现,他那传说中的二叔,居然红了耳朵! 传闻不是高冷范儿吗?不近女色?一心只读圣贤书?一棍子打下去也打不出个屁来? 传闻果然不可信。 厉无畏总觉得今天的脸怎么格外的痒,这夏天还没到,蚊虫就出来了? 其华这小子怎么回事?看到虫子盯他的肉身,也不帮着赶?这儿砸白养了! 这边其华仙君的手指把玩着厉无畏的头发,偶尔将发尾往自己手上缠几道,然后一松,发尾打在厉无畏脸上。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他看着厉无畏身上沾着的一根头发,像是心虚的说给别人听一样:“这是它自己掉的,不关我的事。”而后将头发钳起,爱惜的放到一方帕子里包起来了。 这头,厉伏溪终究熬不过曼珠,便答应陪她来蛇族,同苍术把话问清楚。 苍术寝宫没人。 曼珠却听到密语:诗晴湖见,一个人来。 曼珠趁着厉伏溪不注意,悄悄催动法术,转移空间来到诗晴湖,湖边果然站着一个人,曼珠兴奋的奔过去:“苍术苍术!” 离了近了,方觉身形不像,顿了脚步。 那人转过身,声音低沉:“曼珠。” 曼珠谨慎的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苍术呢?” “我是蛇王。我有话想单独和曼珠姑娘说。” 一听是蛇王,曼珠的心里就遏制不住的悲愤,这是姐姐最爱的男人,也是眼睁睁看着姐姐死去而无能为力的男人。 “我与你无话可说。” 她转身就走。 “你就不想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你就不想知道苍术现在在哪吗?” 曼珠咬了咬唇:“我姐姐是被你们逼死的!而你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你不配在我面前提起她!至于苍术,你若想告诉就告诉,不告诉我自己找,左右不过翻了这佘山!” “你当真以为我不想护住你姐姐?可那时,沙华犯了我都无法弥补的错,我只能眼睁睁看她死去,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是活在悔恨中的。我甚至在想,若我抛弃蛇王之位,若我没有娶白术,那么你姐姐或许就不会死了。”他的眼里充满着悲痛,仿佛时间倒流,他就真的会放弃一切。 曼珠疾言令色:“你撒谎,我姐姐绝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而去做这种事!” “是因为我。”蛇王叹息:“当初蛇狐两族第二回大战,蛇族惨败,败的一塌糊涂。自我上位后,就没有一日不想着战胜青丘,以正蛇族之风。可我...从未将这些说给沙华听,若不是...算了,计较这些已没有用了。” “若不是什么?”曼珠觉得自己在无限接近真相:“快说!否则我会将你扔进忘川,永世不得回来。我说到做到!” “是白术告诉她的。我不爱白术,白术自是不喜沙华,最后就成了这个局面。” 白术是蛇后,是苍术的姐姐。她害死了沙华? 曼珠十分谨慎:“这根本解释不通,白术是怎么知道我姐姐会回流时间的?除非我姐姐告诉了最信任的人,比如你。” 蛇王一愣,言语愧疚:“怪我疏忽,我曾无意和白术提起过此事。我万没想到,她竟会以此利用沙华。” 曼珠只觉得很难过,她迫切的想要见苍术,想要抱抱他,想要听他说这一切都是假的:“苍术呢?” “与白术在一起。”蛇王有些苦笑道:“我劝你不要去,帝后不和,苍术又作为白术的弟弟,自是向着白术的。现如今,苍术已经答应与青丘联姻,我这个蛇王也不过是名存实亡了。” “我只听苍术说!你们说了不算。”曼珠只觉得通体发冷:“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你最好永远活在愧疚中。”她转身就走。 “等等。”蛇王将一把精致的匕首交到她手上:“这是你姐姐的,现在我将它还给你。” 二百二十 曼珠...快离开...离开佘山 曼珠认得,匕首上刻着“曼珠沙华”四个字,这是姐姐第一回来人间时,曼珠送给沙华的。 她将匕首收到衣袖里,走了。 路过一洞,曼珠被一双手拉了进去,她掏出匕首就要刺。 “是我!”厉伏溪压低声音:“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跑?佘山是你能随便乱跑的地方吗?” 曼珠轻声道:“厉伏溪,你走吧,接下来的事我不能将你卷进来,我要自己去找答案。” 厉伏溪不同意:“既然是我带你来的,要走也是一起走,要留就一起留,我陪你找苍术。” 曼珠的声音很沮丧:“我现在不敢去寻苍术,可是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必须去弄清楚,即使我害怕真相。” “你姐姐死前一句话也未说。”厉伏溪道:“她是带着笑离开的,想必心里并不觉得苦。” “你怎么知道的?” 厉伏溪别开眼:“我是狐王,自然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 ... 曼珠带着厉伏溪隐匿身形,两人来到蛇后王宫,在一个偏殿里果真看到了苍术。 只见一女子袅娜走了过来,脸上全是媚——态:“大门主,奴家替你更衣。” 苍术脸色不喜,可他还是允许了这女子近身:“大门主,你抬一抬手哇,你不抬手,人家怎么帮你更衣呢?” 那女子的动作越发的出格,但苍术没有躲闪:“恩。” 厉伏溪捂住了曼珠的眼睛,不久厉伏溪便觉手心湿润,他将曼珠拥的更紧了,转身离去。 苍术忽然推开女人,他小跑出来,什么人都没有,可明明他闻到了曼珠的味道。那种梨花特有的清香味。 ... 曼珠一言不发闷头走,厉伏溪扯住曼珠:“苍术不是那种好女色的人,此事必有难言之隐。” “哦。” 厉伏溪急了:“我现在才是最气的那个人,我不喜欢苍术,我还得安慰你,帮他说好话,哄你开心!” 曼珠:“我又没让你说他好话。” “苍术有什么好?若是我,必不会让心爱的人伤心。你信不信?” 只要曼珠说信,就算与天下为敌,他也愿意娶她。 可曼珠意料之中的摇了摇头:“不信,我现在谁也不信。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所以,我要听苍亲口和我说,他在利用我,他已经不爱我了。你说我固执也好,脑子坏了也好。只有那样,我才会安心的替姐姐报仇。” 厉伏溪松了手:“到最后,你还是只信苍术。那好,上刀山下火海我陪你一起。” 两人隐匿身形来到蛇后的正殿,蛇王正在和蛇后争执什么。 蛇王怒气正盛:“若不是你,沙华怎会死!” 蛇后怒极反笑:“你若真喜欢沙华,就不会将沙华的秘密透露给我,又暗示我告诉沙华你为了蛇族焦头烂额。我承认,我那时是嫉妒沙华,但是你呢,你若爱她,便不会利用她!这么多年,你再来翻旧账有用吗?沙华早已灰飞烟灭了!” “事到如今,你还无悔过之意?”蛇王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你就在这里悔过吧,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和苍术出来。” “王上。”蛇后虽言语服软,语气却还是生硬:“此事并不关苍术的事,还望王上开恩。” “苍术早知此事,还同你沆瀣一气妄图控制曼珠!我不会让你们再对曼珠做什么的!”蛇王甩袖离去。 蛇后一连摔了几套茶具,那些珍贵的价值千金的,让曼珠爱不释手的茶具。 事到如今,曼珠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呢? 苍术靠近她让她爱上他,不过是因为她是彼岸花还有她通天的本领。 厉伏溪很担心曼珠,而曼珠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她牵起自己的手,场景转换,两人竟到了忘川。 曼珠平静的说:“若涨水了,你就往高处跑。” 厉伏溪死死拽住曼珠:“你想一个人去报仇?我不会让你走的。” “这是我同苍术之间的事,等结束了,我会带你回去的。在此之前,你不要碍我事!”说罢,不待厉伏溪反应,曼珠就离开了。 厉无畏看到自家二叔发了疯似的:“曼珠,你给我回来!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不行吗?你凭什么...凭什么....把我丢在这里!” 曼珠爱苍术,厉伏溪爱曼珠,这倒是新奇。 厉无畏发现梦里的自己格外自由,他只需闭着眼睛想,再一睁开眼就能到达他想要去的地方。 睁开眼,厉无畏便在曼珠身边,曼珠径直来到苍术的寝宫。 苍术已然睡下了,他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有一双手柔弱无骨的抚摸他的脸,他伸手一捞,却真的抓住了那双手。 “曼珠?”苍术惊喜之余感到震惊:“你怎么来了?赶紧走,听话,我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曼珠俯身亲在苍术唇边,声音娇娇柔柔:“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赶我走呢?这不是你的蛇族吗?还是你担心有人会害我?” 苍术反身压住曼珠,在她额前印了一吻:“有我在,谁也不能害你。只是我手上还有一些事急需处理,待处理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 曼珠捧起苍术的脸,两人视线交汇:“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姐姐吗?” “恩。” “可是她却死了,我找到了害她的凶手,苍术,我想报仇。” 苍术长久地不说话。 为什么不否认?明明只要你摇头,我就会信啊。 曼珠想,为什么事情总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呢?为什么她和姐姐都爱上了薄情寡义的男人呢? 还是忘川好,什么都没有,包括阴谋和花香。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有姐姐,你要维护她,就正如我要维护我姐姐一样。可是啊,你姐姐害死我姐姐,这笔账,总是要还的。” 她推他,苍术却用了很大的气力抱住她,他知道,这一放手,覆水难收。 “你松手!” 苍术不说话也不松手,曼珠一拳一拳打在苍术身上:“你松手啊!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 苍术始终一言不发,眼神却十分落寞。 此刻的她就像是受了惊的野猫,谁也不相信:“我问你,当初你是如何来到忘川的?” 苍术瞪大了眼,他似乎没料到曼珠问此话,当即苦笑:“我的解释都很苍白,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 曼珠捂着脸,痛哭出声:“你早就得知彼岸花生在忘川,而你想要得到彼岸花为你姐姐为你自己筹谋,对吗?” 苍术擅长缄默不言。 “你也早就得知你姐姐杀了我姐姐,可是你却还是来招惹我,让我爱上你,对吗?” “苍术,你说话啊!” 苍术嘴巴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忽而,苍术嘴角流出血来,曼珠一刀刺进了他的心窝,那一刀没有任何犹豫。 “这是你欠我的!欠沙华的!我...我与你再无瓜葛,我...我...”心头大恸,说的话也乱七八糟。 如果苍术阻止是来得及的,可他没有,就像曼珠说的,他欠她的。 苍术的身体无力的垂了下去,唇色却忽然变紫。他的一只手仍死死的抓住曼珠的衣袖:“曼珠...快离开...离开佘山。” 二百二十一 当年 “为什么不躲开?”她恍恍惚惚的,触目之处全是血色:“为什么...为什么不躲开?是想要替你姐姐赎罪吗?就算这样...我还是不会原谅你的!” 她挣脱苍术的束缚,跑了出去。 她脑子很乱,只想逃避。 白术感知到了一切,此刻就站在殿外,与冲出来的曼珠四眼相对,她的眼神复杂且有深意,和曼珠的躲闪形成对比。 “曼珠,你居然真杀了苍术!” “我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她捂住耳朵,蹲下身双手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身体。 她不断心理暗示,她没杀苍术,刚才全是梦,是错觉。 “你姐姐是我间接害死的,你要报仇的人是我,而不是苍术。苍术一心一意为了你,到头来在他心窝上捅刀子的人居然是你!” “我听不见...” “你什么都听得见。”白术翻手结了杀阵:“是我让苍术联的姻,而他从未背叛你们的感情。我害死你姐姐,你杀了苍术,我再杀了你,我等着下一朵彼岸花向我报仇!总归,这一辈子,我也不打算安生了。” 一个杀招扔向曼珠。 曼珠吓得闭上了双眼,可是一个柔软的怀抱抱住了她,那人的身体很冷很冷,动作却很温柔,仿佛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件易碎品一样。 曼珠睁开眼,杀招从苍术掌心穿过,血汩汩流出来,却是诡异的紫色,他偏头对她笑了笑:“不要怕,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 那一刻,仇恨、欺骗都烟消云散了,曼珠紧紧抱住苍术,心里是失而复得的感激:“苍术,我不喜欢这里,我们走吧,现在就走。” 苍术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他再也撑不住,声音气若游丝:“白术,不要动她。” 说罢便晕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蛇王愤愤然走过来。 他看到倒地的苍术,眼神大骇:“苍术怎么了?来人快去请太医!” “不必,我自会照顾好苍术!”蛇后道,身边两个亲信忙去搀扶苍术,像是防备着什么。 蛇后走前深深的看了曼珠一眼:“这儿不适合你,速速离去吧。” 曼珠没有离开,对于她来说,苍术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她被蛇王安顿在偏殿里,她的精神很不好,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苍术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她不敢睡,只每日让自己忙着,要么数树上有多少叶子,要么就拼命的擦桌子。 直到有一天,宫人们小声交谈说大门主离世了。 曼珠不可置信:“你们在说什么!” 小丫鬟躲闪着神色:“没...没什么。” 他们的头上都簪着白花。 曼珠不相信,她跑到苍术的宫殿,站在门口不敢进,可处处挂着白布提醒她苍术真的死了。 一阵寒风扑过来,带着白术的声音,那是恨的发疯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我要找苍术。”曼珠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害怕知道答案,却不得不问:“他在哪?” “他死了。” 曼珠不相信:“他不会死的,他说过要带我走的。” 白术冷冷的说:“他被你害死了。” 曼珠拼命摇头:“你肯定把苍术藏起来了不让他见我,他很厉害的,不会因为那一刀就会死...” 寒风一起如一巴掌甩在曼珠的脸上,打的她半个脸迅速浮肿了起来:“苍术信你不会真的杀他,所以他没有躲,谁曾想,你会在刀上下剧毒?多深的仇怨啊让你毫不犹豫的将刀刺进了他的心脏,毒蔓延全身,毁了他的内丹,你觉得他还会活着吗?” 曼珠只觉得头晕目眩,那是姐姐的匕首,那上面有剧毒,那是蛇王给她的! 厉无畏也大吃一惊,很快想清楚了个中缘由。他没想到,当年的事峰回路转,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阴谋已经浮出水面,鹿死谁手,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曼珠俯下身呕吐不止,眼泪倏倏往下掉。 寒风卷到曼珠的手腕,白术半响才道:“你要感谢苍术,他又保护了你一回,否则,我现在立马杀了你。” 曼珠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白术现了真身:“你已有身孕,生下孩子,孩子归我,你必须离开。” “白术,我要知道姐姐的事。”曼珠不是傻子,蛇族教会了很多:“我现在只信你,告诉我好吗?” “我告诉你,你就信我?万一我骗你的呢?” 曼珠:“你是苍术的姐姐,我信苍术,我也信你。如果你真的骗了我,那我认!” 白术半响才道:“当年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遇人不淑罢了。 那时候,白术身为蛇族四大家族中最年轻最漂亮的大家闺秀,很自然而然的和蛇族太子联姻了。 谁曾想,大婚当晚,蛇族太子与她道:“白术,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接纳她。” 后来,沙华就进了太子府,成了沙华夫人。 但因为沙华身份卑微,来路不明,老蛇王并不喜。 但太子处处维护,小心呵护。沙华倒是有惊无险的在蛇族待了几百年。 那时候,蛇狐两族大小纷争不断,加上老蛇王身体每况愈下,蛇族的处境越来越不好。 终于有一天,老蛇王薨了,年轻的太子在乱世中登位成为新一任蛇王,内忧外患不断,因而绞尽脑汁,想让蛇族重回往日巅峰,日日愁眉不展,夜夜难以入眠。 蛇王和白术之间谈不上爱情,但是同时他离不开白术,因为白术身后的地位以及她懂用兵之术,经常能为蛇王排忧解难。 而沙华,生在深闺中,是那窗前皎洁明月,若蛇族安定,蛇王必会花很多精力花前月下,可眼下,他没那个心情。 直到那天,蛇族连失两座城池,人心惶惶。 开始有家族的门主质疑,年轻的蛇王是否能堪大任? 如果老蛇王还在就好了。 蛇王心中忧虑难以释放,日日借酒消愁,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 他不常去沙华那里坐,反而在白术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蛇王喝得多了:“要是时光倒流回到过去,我必要杀青丘片甲不留!让那群老家伙们看看,谁才是蛇族真正的王!” 白术:“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接受这样的后果。毕竟,回不去了。” 蛇王笑笑,状似不经意的说:“沙华就可以,可我....”他醉的厉害了,吐字也不清晰了:“可我答应护她一生,怎么可以...可以...” 二百一十二 沙华 白术平生第一回踏入沙华的院子。 话没说几句,字字切中要点。 “蛇王不需要站在他身后的女人,而是需要与他并肩睥睨天下的女人。你既然有法子,就不要藏着掖着。总不能一辈子当他见不得光的女人?机会你自己争取,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沙华初遇蛇王时,防备心很重,却又对他产生了莫名的情愫,因而不舍得杀,才选择倒转时间,回到两人初识前,结果却是再次遇到蛇王。后相处过程中蛇王才知沙华的秘术。 可如今,白术却这般暗示她?明明蛇王答应护着她,一辈子也不会将她的秘密告诉别人。 这般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苍术说得对,蛇族正值动乱,蛇王已好久没来过她这里了。 她不能什么忙都帮不上,否则她终将失去他的。 沙华去见了蛇王:“妾愿助王。” 蛇王忙扶起沙华:“那术法极伤身,我不愿用你的安危换天下!” 沙华轻笑:“不过一回,妾身还是承受得住的,还望夫君凯旋回来时能陪妾赏赏月,看看山水。” 这是她的夙愿,彼岸花是自由的,她为了心爱之人禁锢宫中已经非常难得,现如今,她也不过这一个要求。 蛇王甚是爱恋的抱住沙华:“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此事莫要再提。” “夫君放心。” 沙华现出原形,月光下,那一株曼陀罗花魔魅,妖艳,发着奇异的光。让人挪不开眼睛。 忽而,一片叶子凋落被风卷走。 眼前场景转换,蛇王睁开眼,却是在营地。 耳朵还能听到悠长的号角声。 “报!”士兵进来:“王上!青丘狐王已逃窜到南方!” 蛇王年轻气盛,器宇轩昂,一拍桌子:“追!”冥冥中,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不用去追!直接攻打青丘。” 按照他以前的作风,新仇旧恨夹杂一起,他必趁着机会杀了厉伏溪,可心里却难得的有了别的想法。 白术一身飒爽走了进来:“为何不去追杀厉伏溪?他身边的人不多,若生擒,必可以大获全胜。” 蛇王说不上,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他曾经直接追过厉伏溪,而吃了闷亏一般:“直觉。厉伏溪既然已成丧家之犬,就不必在追,眼前,要打就打他们的老巢。” 白术:“直觉?仅凭这二字,未免草率!说白了,对蛇族构成最大威胁的是厉伏溪,而不是旁人。若他死,就是给蛇族除掉了一大障碍。” 厉伏溪,年纪不大,却极擅长用兵之道。就连老蛇王在他手上都吃了好几次闷亏,而老蛇王也不吝啬夸赞厉伏溪:此狐假以时日,必有作为! 而老蛇王从未夸过自己,思到此,蛇王下了决心。 “我是蛇王,听我的。一切后果也由我承担!” 这一回,蛇族军队倾巢出动,势必要杀青丘个片甲不留。 他有预感,这回必成,到时候,不服他的都将跪倒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岂料,去青丘的路上,探子来报:“厉恕军队四面包抄,已然团团包住了蛇族。” 蛇王过于自负,若他没急于求成,留下一部分军队守着蛇族,也不会发生此种显而易见的军事决策失误。 后蛇族选择割让了两座城池换的蛇族的平静。 质疑声起,要是老蛇王还在就好了。 那一晚,蛇王酩酊大醉。 沙华夫人低声劝阻了一句:“夫君,酒喝多了伤身。” 蛇王气的摔了酒杯:“失了城池,我不伤身吗?罢了,与你这妇道人家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还不如去寻白术商量对策。” 沙华没做声,蛇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一看,没有沙华,却是一株开的正盛的彼岸花。 这株彼岸花只一个叶子,忽而,它仅存的一片叶子凋零,方才的声音是凋零的声音,那么轻,却那么让人心痛。 蛇王觉得头晕,醒来时,身在营帐中。 “报!”士兵来报:“王上!青丘狐王已逃窜到南方!” 这一回,蛇王深思熟虑了很久。 士兵觉得诧异,以往自家的王上做事雷厉风行,哪里需要考虑这么久? “敌不动我不动。”他下了命令。 白术走了进来:“为何不去追杀厉伏溪?他身边的人不多,若生擒,必可以大获全胜。” “不可。厉伏溪虽成丧家之犬,但他肯定藏有后路,我们先按兵不动,在寻对策。” 厉伏溪的厉害之处在于走一步想三步,将所有预料的不利的因素都考虑到位并且迅速思考了详实的对策。 所以蛇王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白术气急:“你什么时候成了这般婆婆妈妈之蛇?” “等三日,三日后出兵。”他有预感,厉恕会带兵来蛇族攻打。 厉恕肯定会以为自己带兵去了青丘,毕竟,若换做以往的自己,必会这么做。 当天晚上,蛇族营帐着火,青丘有狐擅长驭风,风一起,火越烧越大,青丘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 蛇王借酒消愁,而眼前的沙华夫人越来越虚弱,脸色青白。 她停了“时间回流术”,蛇王恍然大悟,了然这一切,忙握住沙华夫人的手:“夫人,你怎么样了?” 沙华勉强笑笑:“妾身无碍,王上放心。” 当晚,蛇王留下照顾沙华夫人,可自己的心思越飘越远,沙华失了叶和部分花,让时光倒流了五回,五次,整整五次!他居然都打不赢厉伏溪。 他觉得心上有一群蚂蚁啃噬自己,明明第五回的时候他差点就赢了,若还有下回,他必能将厉伏溪踩在脚下狠狠折磨,可是他对着虚弱的沙华,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第二日与白术商量退敌对策,他轻叹一口气:“我不适合当蛇族的王。” 白术甚是心疼:“王上为何口出此言?” “即使重来很多次,我也不是厉伏溪的对手。”蛇王有些羞赧的开口:“沙华助了我五次,五次啊。五次我都没有打败厉伏溪。”他很有技巧的没有说此术法对沙华造成的身体的影响。 白术轻轻的抱住年轻的蛇王:“王上在臣妾的心目中是最好最勇敢的王,谁也比不上。即使这次我们失了城池,我相信不久后,我们也能讨回来。” 蛇王低低的嗓音:“没有那一天了。” 白术敏感的发现自己的衣服上的水渍,是蛇王的眼泪。 她心疼的当即道:“沙华夫人既然已经为蛇族一员,就应该为蛇族分忧解难。此事王上开不了口,臣妾去和她说。” 蛇王踌躇:“她过多使用术法,身体劳累已经睡下。况且我既然为男子,怎能让女子冲在前头为我解忧?此事莫要再提,你是我妻子,我心里话都对你说,你听完就算了。” 这是头一回,蛇王喊白术妻子。 也是头一次,蛇王对白术坦诚相待。仿佛他从来都信任她,爱惜她。 二百一十三 我早知后果,也甘愿承担后果 被爱情冲昏头的白术当天又找了沙华。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纱帘,因而看不清沙华的容貌。白术记得第一回来时没有纱帘,但也没多问。 该说的话都说了,如何抉择就看沙华了。 当第六片彼岸花瓣凋零时,蛇王终于赢了一回。 那时,沙华已经卧病在床无法下榻。 蛇王匆匆赶来和沙华分享了喜悦,沙华想提两人之间的承诺,陪自己赏月看山水,可下人来喊了,说是宴会要开始了。蛇王嘱咐沙华好好休息,匆匆离去。 自此,蛇王声名大振,谁也不敢不服。 可年轻的君王不知满足,他不止想要青丘的城池,他想要吞并青丘,统一周边。他的雄心大志永无止步。 他从来不和沙华直接提任何要求,却总是和她畅想未来,与她并肩而立站在茫茫山河前,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只有他们俩,还有头顶的明月和轻抚的微风,又或者和白术倾诉自己的郁郁不得志。 周旋爱他的两个女子之间,他早已如鱼得水。 可厉伏溪是战场奇才,虽败了一仗却很快卷土重来。 蛇王心气高,以为赢了一次就是赢了终生,没将厉伏溪放在眼里,这回终又是惨败。 蛇王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甚至不敢直面沙华,沙华的伤痕累累仿佛提醒自己的无能和技不如人,自此,他不再来沙华宫。 第七片曼陀罗花瓣凋零时,蛇王仍旧大败,但因为沙华身体抱恙,此次时光回流出现漏洞,厉伏溪隐隐觉得不对,总觉得眼前的战争已经经历过,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好几个得力部下也是这么觉得。 第八片花凋零时,厉伏溪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沙华,那时的沙华老的像个老妪,她嘶哑着声音问厉伏溪:“蛇王赢了吗?” 厉伏溪摇头。 沙华缓缓点头,语气之间也没有不甘:“命定之事,果然不可更改。” “也罢,这是最好的结局。”她冲厉伏溪歉意的笑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像个千古罪人,在蛇狐二族的见证下,当众斩首,仿佛只要她死去,蛇狐二族就有了重修旧好的理由。 那日日头升得很高,蛇王就站在不远处,他甚至不敢看沙华,他答应过沙华若赢了就陪她赏月看山水,可唯一一次赢的时候,他抛下病重的沙华与众臣大醉一场。 午时将近,白术大喝一声:“慢着!” 她跑过来:“让我与沙华夫人说几句话。” 所有人都喊沙华是罪人,而白术却依然叫她‘沙华夫人’。 厉伏溪点头,他对这朵彼岸花生不出恶意,只是可惜这朵花爱错了蛇罢了。 白术倒了杯清水递到沙华嘴边,沙华摇头:“将死之人,不喝也罢。” “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到此种境地。” 白术落下泪来,白术一向是敢爱敢恨的性子,是沙华永远羡慕不来的性子:“我会向蛇狐二族宣告此事,我会让他们放了你。” 此事又怎么能怪她? 沙华是自愿的,她以为能让心爱的人得到一切,他就会很幸福,而自己便因为他的幸福更幸福。 “白术姐姐,我本就活不了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玩弄时间,玩弄一切,我早知后果,也甘愿承担后果。” 白术什么话也没再说,执意喂沙华水,沙华轻抿了几口,干裂的唇沾了水只火辣辣的痛。 沙华想,原来她还能知道痛啊。 白术摔了碗,朝蛇王吼道:“沙华是为了谁!你若有一丝良心,若还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应该站出来!” 红颜没有罪,有罪的是不敢承认自己罪行的红颜背后的男人。 在场的谁不知道这一切风雨的源头是蛇王,可他们依旧会选择处死沙华。 蛇王背过身去,不敢看沙华,也假意听不到任何的话。 血红的夕阳迅速洒在蛇狐二族的领土之上,像是要为谁奏一曲哀歌。 六昧真火起,沙华的身影化成一培土,风一吹,就没了。 “谢谢,白术姐姐。”这是沙华死时留下的唯一的话,而对于蛇王,她只字未提。不知是因为寒了心,还是不愿将蛇王扯进这场是非中。 那时起,帝后不合的流言起。 厉无畏记事起,蛇王就已经不在了,白术登位,后被称为蛇姬。 曼珠听完,冷冷的笑了:“死了也好,这么笨,还被男人利用了这么多次,该死的。” 那时起,曼珠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每日会正常的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就在发呆。白术并未禁足曼珠,因而曼珠是自由的,可曼珠哪里也不去,就像是给自己画地为牢了一般。 她唯一一次出的远门是回到忘川,将厉伏溪带了回来。 厉伏溪也不气还笑盈盈道:“我在这住的好好的,都住习惯了,不离开都行的那种习惯。” 曼珠面无表情,厉伏溪叹息一声,当年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已经消失了。 他看到她隆起的小腹,心里五味杂陈,却还是笑笑:“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板着脸呢。就不怕以后的孩子也这样?” “厉伏溪,你快回青丘吧。” 厉伏溪心一惊:“曼珠,你想做什么?” “等宝宝出世啊。”她笑笑,笑容无力苍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 “我带你走。”他早已听忘川的鬼魂说苍术死了,可是他从未在忘川看到过苍术的魂魄。 曼珠摇头:“我哪里也不去。厉伏溪,你别忘了,你也是杀我姐姐的仇人。” 可曼珠一点也不怪厉伏溪,他没错,甚至比起蛇王来,他已经过于仁慈了。她只是不想,牵扯任何人进来。 “若有一天,你愿放下仇恨,就来青丘找我。” 厉伏溪转身:“这句话终生有效。” 他不可在外逗留良久,转身就走。 他是青丘的王,必须要回青丘去。 曼珠轻轻的将手放在腹部,她不是没想过等孩子出世再去找蛇王报仇。 可是她等不了了,这段时间,蛇王抬了两个女人入宫,这看起来多讽刺,似乎在证明她的姐姐爱上了一个负心汉。 孩子,和娘一起为爹报仇好不好? 娘把蛇王扔到忘川去,不和他正面打,娘不会让你受伤的。 曼珠去了蛇王的王宫,蛇王正与美人嬉戏,见她来似乎一点也不吃惊,或者说他在递出那把匕首时就在等曼珠找他。 “你来了。”蛇王示意美人:“退下吧。”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蛇王两句话就将自己无辜撇清:“你姐姐是自愿为我死的,苍术是你自己杀的,我又有什么话可说的?” “可那把匕首是你给的!”曼珠眼珠红润,带着恨意,手上暗暗动了阵法。 “我只是将遗物交给你,至于怎么使用是你的事。”蛇王饮了一杯酒:“苍术是你杀的,却将责任推到我头上,这不可笑吗?” 曼珠无言以对。 二百一十四 九世 言罢,从天而降的荆棘深深的扎进曼珠的身体里,曼珠一心护着肚子,手却被刺了个穿。 “这荆棘上有你姐姐的骨灰,相生相克,所以你无法动弹。” 蛇王打开暗道的门,入目便是一个血池,那些他娶来的貌美的女子被活生生的放光了血,池子上是一个花籽,正在吸收血液。 这些女子,他千辛万苦收集过来,皆是至阴的女子,是上好的肥料。 “看到没?那是你姐姐。” 曼珠不可置信:“不是,她已经死了。” “她确实已经死了。可是她这么有用,我怎么舍得让她死掉呢?”荆棘将曼珠推进暗室。 “你不是很爱你姐姐吗?那么就老老实实成为她的花肥,你们姐妹俩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荆棘将曼珠送入血池,曼陀罗花籽便伸出触角去吸收曼珠的精气。 花籽越变越大,蛇王笑的发狂;“沙华,沙华,你马上就要出世了!哈哈哈,这天下都是我的!” 忽然,花籽的触脚从曼珠身上挪开转而缠住蛇王。蛇王大骇:“沙华,是我。”花籽张开大嘴径直将蛇王吞了下去。 曼珠喃喃自语:“姐姐。” 花籽缩小成小小的一颗掉落在地。 那日晚上,白术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孩子朝她跌跌撞撞的爬过来,转身钻进她的肚子里,白术吓醒,却看到眼前曼珠肚子平平,而白术自己的肚子隆起。 曼珠朝白术笑:“白术姐姐,孩子交给你了。” 白术动不了:“你想去做什么!苍术已经死了,你不要做傻事。” 曼珠摇头:“他不会死的。” “沙华已经做过傻事了,你不要再去做。” 曼珠轻声问:“姐姐能告诉我苍术在哪里吗?” 白术知晓曼珠去意已决:“他在雪山。” 曼珠催动法术回到雪山,秋千旁隆起了一个山包,那里面是苍术的尸体。曼珠将苍术挖出来安放在床上。 又给他换了衣服,擦拭了身体。 仿佛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曼珠俯身亲在苍术唇上:“你很好看,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喜欢到...只要你活着,而我在不在你身边都无所谓,我只要...你活着。” 苍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明明方才他才下榻睡得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来到一个灰蒙蒙不知名的地方? 他没看清袭击他的人,只那人全身包裹在黑暗中,也不知投了什么法器过来,苍术翻身一躲便掉到这里。 幸而忘川河里有一个秀才鬼托住了他。秀才鬼闻了闻苍术身上的气味:“你是活人?” 苍术点头。 “你是怎么来到忘川的?莫非你是天上来历劫的神仙?” 苍术摇头:“不是。” 鬼秀才文质彬彬:“小生救了你一命,你得答应小生一件事。” 苍术:“什么事?” “若你再遇到一个穿着新娘服叫珍珍的姑娘,替我说声对不起。如果遇到的话...不过我希望你遇不到,她应该去投胎了。” 鬼秀才想了想,我为什么说“你再”?明明这是第一回遇到活物? “你呢?为什么不从忘川河里出来?” 秀才摇头:“待得久了,出不来了,不过小生也不想出来,我得去找她,或许...万一...她在这河里呢?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如果....总之不在更好。” 苍术上了岸,秀才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转头如一只鱼扎进了万鬼的腥臭的水里。 苍术大概得知此处为忘川,可忘川非一般人所能到达的,除非是天上的神仙历劫或许会来此,可是九重天与蛇族一向不交好,因而蛇族不可能来九重天的地盘。 前面有一株开的正好的花,身姿摇曳,那一抹红是忘川唯一的灿烂的颜色。 苍术蹲下身,伸手就要去碰彼岸花,那花往后灵巧一躲:“淫贼!” “你竟会说话,难得。” “你也会说话,也很难得。”彼岸花道:“你是我见过的几千年来第一个会说话的活物。” “你叫什么名字?”苍术问。 “那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再说。” “我叫苍术。” “我叫曼珠。” 曼珠?很熟悉的两个字,熟悉到耳朵忘记了,心却还记得。 “你原来还有一个名字叫大门主啊,不如苍术好听。” “雪山结发为夫妻,曼珠苍术两不疑。” “我喜欢你的傻。” “还有故事吗?” ... 忽然一道光从天上折射而来,苍术回头看,却被光刺的睁不开眼。 “苍术。”是曼珠的声音,从天上而来。 苍术转头看身旁的彼岸花,消失了。 “苍术,苍术,苍术...”一声一声,似是呢喃,经久不灭。 他看到了雪山上随风飘荡的结发,似乎越飘越近。身却在雪山小屋里,眼前只一株已经快凋谢的彼岸花。 彼岸花低垂着头,身子骨都快折断了,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了。 “苍术,你醒了。”彼岸花笑,最后一片叶子陡然枯萎,飞了出去倏而烟消云散。 梨花飘飞美不胜收,而彼岸花,一旦花飞了,就是离死不远了。 “曼珠!是你吗?” 曼珠已然不能化作人形:“苍术,轮回了九世,终于让你活过来了。我...我很高兴,好高兴,真的...” 说罢,彼岸花化成了一抷土,苍术不可置信:“曼珠曼珠,你别走。” 土里有一颗花籽,苍术很是爱惜的捧在手间。 厉无畏看完了这九世,这才了解事情始末。 原来曼珠和苍术并不是坏人。 坏人是那些有着狼子野心的正人君子。 屋外声影攒动,其华仙君岿然不动。 推门而入的是厉恕。厉恕见到其华仙君并不吃惊,拱手一拜:“仙君,小王我要带走厉无畏。” 其华仙君微微施礼:“厉无畏本就是您的儿子,不存在带不带走之理。只是我已答应厉兄在他未醒前不许任何人打扰,还望狐王见谅。” 话说的得体,立场却是摆明的了。 厉江浪愤然:“此为青丘家事,仙君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厉恕虽不喜厉江浪的莽撞,到底没说什么:“青丘自顾不暇,待得空,必会上九重天亲自解除仙君与端阳的婚事。只是此刻,小王必要带走小儿。” 其华只一句话,将众人堵了回来:“狐王还是莫要逼小仙当那言而无信之人。” 厉江浪干脆拔了剑,厉无畏正巧幽幽转醒,侧着脑袋看好戏似的看过来。 “这睡一觉的功夫发生什么了?”他伸了个懒腰:“四叔,您拔剑这是干什么?要劈柴吗?” 小辈中厉江浪最不喜欢的就是厉无畏,此狐油嘴滑舌,嘻嘻哈哈没个正行,却又在这种吊儿郎当之间将人气的要死。 如果子疏还在的话... 想到厉子疏,厉江浪的眉眼更加冷彻:“贤侄一声不吭的跑到这个地方睡着,可让我们好找,不知道的还以为贤侄害怕了跑了呢。” “我为什么要跑?就算四叔跑了,我也不会跑的。” 厉无畏起身,经过其华仙君时,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仗义。” 便跟着厉恕离去。 “等等。”其华仙君走至厉无畏身前,怀里取出一枚簪子插在他头上:“可以了。” 厉无畏没有多问,笑了笑:“改日在一起喝酒。” 改日?真的会有改日吗? 厉无畏推了推厉恕:“爹,我想吃娘做的红烧排骨,你和娘说一声,结束了我就要吃,还有红烧鸡,红烧鸭,什么能红烧的都来一份。” 厉恕知厉无畏是不想让羽娘看到他被六昧真火烧的情形。 当即点头,眼神悲壮,却什么也没说。 无源洞内。 青丘和蛇族的门主们到位。 他们的脸上带着凝重和一丝欢喜,仿佛在做一件期待很久的事。 二百一十五 烧完之后我还活着不?缺胳膊断腿不?还能拿得起筷子不? 厉无畏走到八卦阵内,却没走到自己该待的位置,眼睛里还带着散漫的笑:“不知哪位长辈可否为小侄解疑,这六昧真火啥颜色?能烧多高啊?烧完之后我还活着不?缺胳膊断腿不?还能拿得起筷子不?拉屎提得起裤子不?” 厉江浪道:“六昧真火烧的是你内丹里的彼岸花籽,而我们必将竭尽全力护着你,争取不让你受到丁点伤害,贤侄暂且放宽心。” 争取而不是一定? 这苦头不吃也得吃,吃了是为了蛇狐二族的大义,不吃...那就是不识好歹,必被唾弃万年! 要怪就怪你倒霉! “哦?那么我想问一下,为何要除掉彼岸花籽?她待在我肚子里好好的,我也乐意她这样住着呀。” 这狐狸又开始演了。 从一开始就言明了曼珠的罪行,他这番作为又是要作什么幺蛾子? 厉江浪怒火冲天:“她祸乱朝纲,扭转时间,惹得蛇狐二族纷争不断,百姓流连失所。就眼前而言,苍术为了她,又惹得蛇狐二族不安生。她不该死吗?” 厉无畏掏了掏耳朵:“可是,这花籽与我心心相惜,我因而看了她的往生,她扭转时间,为的只是复活她的爱人苍术。怎么和流言说的不大一样呢,可见流言着实不可信呐。” “可上任蛇王和狐王皆因她而死。” 厉无畏见招拆招:“蛇王不是曼珠杀的,而是他咎由自取。若你们扭动狐王殿中靠左第一个花瓶,你们就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一旦扭了花瓶,就可看到暗室内,蛇王给花籽寻的作为花肥的美人们的怨灵们。 厉无畏道:“至于我二叔...他是自愿的。” 第八世中,蛇王迫使曼珠化了原形而强制性要扯掉她的花瓣,是厉伏溪救了她。 曼珠已然奄奄一息,她的生命逐渐流逝。 过不久,就会真正死去。 厉伏溪从蛇王的手下救了曼珠。 在此过程中,厉伏溪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当初拿六昧真火烧沙华时,沙华未死,化成花籽。 可见六昧真火与曼陀罗花并不是真正相克的。 而六昧真火是青丘特有的,也就是说狐狸的术法对曼陀罗花有用。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厉伏溪将曼珠养在自己的内丹精元里。 曼珠渐渐好了起来,而厉伏溪的脸上开始长出曼陀罗花来,那时,不管是蛇族还是青丘,它们既向往这种神秘的力量同时又忌惮着。 于是,蛇族连同周边种族攻打青丘,扬言让厉伏溪交出曼珠且当场毁掉她,他们才肯退战。 厉伏溪自然不肯,迎面而战,但曼珠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元。在一次战争中,厉伏溪身中数箭,箭箭朝着内丹射去,厉伏溪只顾着护着内丹里的曼珠,最后自己整个被穿成了刺猬。 而曼珠终于被养活了。 她亲眼看到厉伏溪死,因而大怒,将战场上的人全抛到了忘川河里。动静之大,连九重天都惊动了。 此花的存在就是有违天道,她的作为都在挑战天界权威。 天道轮回指的是人死了来到忘川喝孟婆汤转世投胎,而曼珠的“轮回术”直接打破这种普通轮回,而将时间强制倒流回去。而且更快、更强,这不直接打天界的脸么。 曼珠分秒必争的催动了第九世的轮回,可她的身体负荷过重,术法没那么精纯,因而,大多人是带着记忆回到过去的。 这种结果是曼珠所能预料到的,她孤注一掷的做了这事,心里本就乏了累了。 苍术死了,她可以陪着一起死。 可厉伏溪,她欠他的,她宁愿自己死了也要换他活。 九重天降下天雷惩戒曼珠,天雷滚滚声中,第九世启动。 曼珠袭击了正要睡下的苍术,苍术一个翻身轻巧躲了过去。 乌云遍布,天雷毫无征兆就要落下,曼珠一心想要护着苍术与天雷抗衡,而此时,苍术也朝曼珠攻击而来,腹背受敌,曼珠咬了咬牙,可真痛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苍术送去了忘川。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融汇成一道巨大的雷河,裹挟而来,而此时,厉伏溪居然出现了。 “我为你死过一回,我没打算为你死第二回。”厉伏溪站在曼珠身前,面对着愈来愈近的雷河,却纹丝不动。 “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厉伏溪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像你管不住自己一样。这是...第九世了,再也没有机会轮回了。所以,曼珠,我为你争取你想要的结果,你一定要把苍术带回来,别像我一样留有遗憾。” 说完,迎面而上,接住了雷河,很快没了踪影。 雷声却小了很多。 她终究还是欠了他。 曼珠当即也吐了一口鲜血,她闭上眼,即将就要和苍术见面了,却发现自己的心很平静,仿佛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都是一场梦。 “苍术,苍术...快回来。” 忘川里的苍术终于听到她的心声,回头看向她,这时所有的幻境全灭,苍术回来了。 “苍术,轮回了九世,终于让你活过来了。我...我很高兴,好高兴,真的...” 说罢曼珠化作一抷土。 苍术从土里拿出那颗花籽放进自己的怀里,杀气在不动声色的靠近,白术、蛇族的长老,还有很多很多昔日的部下。 苍术笑了:“姐姐,你说,曼珠做错了什么?沙华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一次你都只做个旁观者?是不是天下乱了,你也会无动无衷?” 白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也想知道答案。 大约怀璧其罪吧。 苍术身边气流逆转,他的嘴里开始长出獠牙、脸上长出逆鳞,头发飞快生长,无风飘飞,竟是瞬间入了魔,魔气冲天,吸引了很多地狱里的恶鬼与他为伍。 苍术抽出了自己的脊骨,化为厉剑。 右手翻转,催动法术召唤上古神兽,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门主们十分焦急,若真让苍术将上古神兽召唤出来,只怕这天下都要讲错怪在蛇族身上,这锅可背不动啊。 白术朝苍术走近几步,密语传音:“厉伏溪曾将曼珠养在内丹精元中,那一次,曼珠被他养活了。” 苍术抬起眼,眼里戾气不减,动作却放缓了。 轮回了九次,苍术死了八次,次次皆死在白术剑下。 而他这次,也是下了决心除掉所有碍眼的人,包括白术。 可没想到,白术会说出此话来。 白术接着道:你若想曼珠活,就不该在这里耗时间。 二百一十六 命若如此!我便改命!命若天定,我便逆天! 因为这句话,苍术带着花籽杀死了尚在娘胎里的厉温。 待出生后,按照厉温的生活轨迹生存。暗地里,他开始寻找曼陀罗花籽的容器。 新一辈炙手可热的也就四人,厉温、厉言俞、厉子疏、厉无畏。 厉言俞对厉温并无防备,因而苍术悄无声息的将曼陀罗花籽种到他的内丹里,厉言俞修为虽够,身子底子却差,并不能支撑曼陀罗花的全部营养,因而很快被吸干了精血。 厉子疏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苍术对厉无畏也没抱有太多希望,只想着试一试,可没想到厉无畏法术了得。新一辈中传言厉子疏术法最高,可在他手下没过几招,而厉无畏竟能接住他所有的攻击。 看来平日厉无畏有意藏拙。 这便是事情的始末。 厉无畏想,这么多年了,总要有人为这朵无辜的花正名:“曼珠不是坏人。” “那言俞、阿温、子疏、你二叔就是坏人了吗?”厉乘风叱问,眼眶红了:“他们死了,谁替他们偿命呢?一句不是坏人就能抵了所有的错误吗?” 这是事实,为了复活曼珠,苍术杀了言俞、阿温、子疏,而厉伏溪也因曼珠而死。 厉无畏深吸一口气,谁都没错,谁又都错了。 白术看向厉无畏,没有说一句话,但眼神里似乎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她杀了苍术八次,皆是在苍术毁天灭地之际,她不仅仅是他姐姐,更是一个国家的王。 谁也无法自由的抉择,厉无畏也一样。 这世上的善恶皆在一念间,没有绝对的善,没有绝对的恶,只有必须要去做的无所谓善恶、对大多数人好的事。 厉无畏脱了上衣盘腿坐在八卦阵中心,蛇狐二族八大门主围着他坐在八卦阵的阵脚处。 他们打算用极细的六昧真火的火针刺入厉无畏内丹拉住花籽,另一方会迅速替厉无畏修复内丹。 火针入体,厉无畏疼的唇色发白,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岂料曼陀罗花籽忽然发热,连带着厉无畏周身也燥热起来,内热外冷,冰红两重天,厉无畏脸上的曼陀花印记显得更加鲜艳欲滴。 一位门主轻轻摇头,花籽已在内丹里扎根,无法完全取出,若强制如此,则厉无畏内丹不堪重负。 另一门主微微点头,眼神微眯。 厉无畏闭着眼,自然看不到他们之间微妙的互动。 忽然,漫天火光起。 厉无畏睁开眼,不知何时,他身处火炉之中,而门主们都在炉外。 厉无畏:“不知各位门主这是何意!” “贤侄莫急,曼陀罗花已在你内丹扎根,很难根除,我等只能以六昧真火炼烧之。” 厉无畏气笑了:“你们这是要烧死小爷?” “为了蛇狐两族的安宁,只能委屈贤侄了。” “你们最好烧死我,我这狐狸睚眦必报的很,你们用六昧真火烧我,我便用十二昧真火回报你们,总之我若还活着,你们,谁都逃不掉!” 六昧真火或许对曼陀罗花无效,可烧死区区一只狐狸不在话下,更何况,今日有人故意想弄死厉无畏,因而在六昧真火中还加了别的对九尾狐相克的东西。 没多久,厉无畏单膝跪地,浑身没力气。 可他也敏感的发现,火虽然大,但却一丝一毫没有伤害到他,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保护着他一样。 他忙调息身体,运转灵力,身体虽麻,但好在能动弹了。 忽然,厉无畏趔趄了下,炉子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盖子被掀开了,厉无畏赶紧朝外爬去。岂料封口被布了结界,出不去。 他看到他爹站在各门主面前,身姿挺拔,厉无畏心立马定了下来。 “不知各位是何意?”厉恕问,压迫感顿起。 “彼岸花留不得!”一位门主苦口婆心道:“还望狐王以大局为重。此次不除,曼陀罗花若真的开了花复活了,到那时,贤侄成了彼岸花的傀儡依旧保不住,还不如现在就将曼陀罗花扼杀在萌芽期,未雨绸缪也好过以后酿成大祸。” 厉恕声音冰冷,脸色阴霾:“我儿子的生死轮不到你们做主。你们谁敢碰我儿子一根毫毛,我就拔光你们的毛!” 厉乘风咬牙,眼神阴森:“那既然这样,大哥,就得罪了。” 厉恕:“你得罪的倒也不少,就这次,嘴上有点礼貌。” 厉乘风率先提剑上去,目的是拦住厉恕拖延时间,待厉无畏化作虚无,一切就结束了。 厉无畏看着他爹,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湿润了,他这便宜爹,第一回有了当爹的样子,竟如此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回头他得好好夸夸他。 厉恕道:“厉乘风,你让开。否则莫怪我出手狠重了。” “大哥!难道我不想曼珠复活,让时间流回,好让言俞回来吗?可是这样代价太大,我们赌不起。现如今,有办法让曼珠魂飞魄散,让这一切噩梦都结束,你就不该任性,无畏不是白白死的,他的名字将名垂千古,这也是无畏的命。” “去你娘的名垂千古!去你娘的命!命若如此!我便改命!命若天定,我便逆天!” 厉恕直接破口大骂:“老子的儿子他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老子就乐意他窝囊、没出息、随心所欲、遗臭万年,干你们何事!” 他一个尾巴甩过去,厉乘风被甩到百米之外撞到山石上口吐鲜血。 厉江浪喊了声“三哥。”飞了过去,而后神色大骇:“三哥死了!” 厉恕当即愣住,他纵然生气,用了几成灵力,可厉乘风哪是一招就能杀死的狐狸? “大哥,你好狠的心啊,居然真的...真的杀了三哥。你还要维护彼岸花,想要毁了青丘,毁了天下不成?” 当即青丘的将领将利剑对准了他们的王。 厉恕双手难敌八方之敌,再者,他不愿对自己的民出手,只守不攻,难免束手束脚,不久就深受重伤。 厉恕一条尾巴勾住熊熊燃烧的火炉子,顿时传来毛发烧焦的味道。 厉无畏有些茫然,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大喊着:“住手,老头子你住手!不要救我了,不要救我了。大家不要再打了。”他锤着结界,无论如何也出不去,头一回认识到力量的差距,若平日他能好好修炼,是不是就能救阻止这一切? 厉恕卷起炉子就要飞走,变故就在一瞬间,厉江浪早早的将丝线缠在厉恕的尾巴上,厉恕一用力。丝线收紧绷直,尾巴被丝线活活的割了下来。 顿时炉子和尾巴哐啷一声掉落在地,那么清晰,那么振聋发聩,那么抨击心魂。 “你们有本事冲我来!来啊,我就在炉子里,你们这狗屁真火烧不死我!”厉无畏拼命撞着火炉,眼里的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法术撞击出来的光将山体映得通体发亮,且细细听来,还有打斗声。 邵旭此刻就在无源洞外,他看到此,内心升起一股不安来,不是说用火针勾出曼陀罗花籽吗?怎会有如此大的动静? 当即就要往里冲,白术拉住了他:“你去作甚!” “阿娘,厉无畏在里面,我得去看看怎么了,看完了我就回来。” 白术:“哪都不许去,那是青丘的家事。” 邵旭觉得不对,眸光微沉:“阿娘,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们何曾不知晓火针的办法也许并不奏效,而蛇狐二族私下又商量了另外的对策,若不奏效,那么便用六昧真火连同厉无畏一起烧死。 而厉恕也并不知情。 “阿娘!”邵旭急了:“我不想和阿娘动手,若阿娘耽误我救厉无畏,那么儿子就当从未有过阿娘。” 白术叹气,却没有阻止:“你救不了他的,谁也救不了。” “救不救,也得救,我答应了厉无畏,说话就要算数!” 二百一十七 厉无畏,你就是个克星 六昧真火,不灭不休。 无源洞火光冲天,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 邵旭大喊:“厉无畏!厉无畏!” 没有回应。 倏而,火光中走出几个人影,是门主们,他们神上有结界护体。 邵旭的抓住一个门主便问:“厉无畏呢?” “死了。” 他们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但邵旭却敏感的感觉到哪里不一样了。 对,是放松,就好像是做完了一件蓄谋已久的大事一般。 “不可能的。” 眼前的门主们,是看着他和厉无畏长大的,有的甚至还抱过他们,可是眼下他似乎谁也不认识,每个人都陌生的可怕,包括他娘。 “我要找狐王,他不会看着厉无畏死的。” 厉江浪开口道:“厉无畏突然发疯,致使六昧真火蔓延整座山,狐王为救他而死。”他说的如此镇定、理所应当,仿佛死的不是他们的王一样。 他们咬定了这是一场意外,而狐王为救他们而死。 可同时他们的脸上那么镇静,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好像预料到今天会有一场大火,今天要死的是谁,完全没有惊喜了一样,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了一项任务。 对了,去找羽娘。 她最疼厉无畏了,绝对不会看着厉无畏死。 邵旭走两步忽然像是被蒙头一击,羽娘一个妇道人家,堪堪才恢复身体,术法不算顶上,她又怎么能救得了厉无畏呢? 谁也救不了厉无畏,包括他自己。 他几乎抓不住手中的剑,脑子里空空的,两日前,他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厉无畏的安全,殊不知自己本就是刽子手的一份子。 忽然,山体晃动,破山而出一道要养夺目的金光,径直打在厉江浪身上,厉江浪闷哼一声没了声音,不知是死是活。 蛇姬低声道:“是凤翎!那仙君竟将如此宝贵的东西赠予厉无畏。” 邵旭觉得很可笑,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当上大门主,为蛇族解忧,并且护着厉无畏了。可现如今看来,他不过是夏天的棉被,冬天的蒲扇罢了。 邵旭的眼睛都被刺痛了,他挡了挡光,虽然逆光,但仍能看清那狐狸的身影:“厉无畏!” 光芒渐渐柔和,那狐狸似是什么也听不见,眉心的彼岸花就像是要冲破容器开出来似的,越发明艳。 金光收敛进厉无畏头上的发簪,那簪子样式普通,可威力却如此无穷。 厉无畏也知晓了,原来自己一直受其华的凤翎保护才免受六昧真火炼烧。 到头来,居然是这没认识几天的仙君待他真心,而生活在一起的却置他于死地,可真是讽刺。 厉无畏抽出插进厉江浪心脏的手,径直拿出厉江浪的内丹,轻轻一捏,碎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他们虽人多,四面包抄住厉无畏,可手却始终在抖,涕泗横流,毛骨悚然,仿佛在强者面前就会握不住剑。 丁彦平正准备拈术而逃,岂料,厉无畏第二个要杀的就是他,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头一看,胸口空了。 生死就在一念间,厉无畏手法极快,以手为剑,长长的指甲穿进心脏捏碎内丹,让在场的每一条蛇每一只狐狸万劫不复、永不再生。 耳边传来短促的叫声,一声起一气灭,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死去。 很快,没了声音,杀伐已歇。 只剩下邵旭和蛇姬。 厉无畏看了过来,眸中一片猩红。手垂在身侧,指尖滴着血,却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一滴两滴,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像是流不尽一样。 “不,不!厉无畏,你不能伤害我娘。”邵旭挡在蛇姬面前。 蛇姬:“厉无畏,有什么冲我来,不关阿旭的事!” 而厉无畏看着邵旭,犹如看一个陌生人:“让开!” 蛇姬也去拉邵旭:“阿旭,退下!” “厉无畏,你冷静一下,你现在心脉不稳定,你...你被六昧真火烧的走火入魔了...你要真对我娘做出什么,这一切就回不去了!!” 可是那人,那么的平静,那么的理智。邵旭觉得自己无法再骗自己,厉无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再做什么。 “小心。”邵旭惊呼一声。 厉无畏没有回头,手朝后抓住袭击之人的咽喉,狠狠一扭,那人的头在地上滚了几滚。 邵旭那点“厉无畏舍不得伤我”的小心思瞬间分崩离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明明初愿是帮厉无畏拿出花籽啊。 静的可怕。 邵旭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如果厉无畏真的要杀他娘,他该怎么办? 岂料厉无畏转身就走。 “厉无畏。”邵旭唤他,神色哀伤。 厉无畏没有应,脚步也没有停下,脚印踩在地上全是血印。 “厉无畏!”他唤的一声比一声泣血,一声比一声绝望。那种绝望无孔不入,他知道,自此,他与那从小长大的狐狸不是一路的了。 厉无畏觉得自己在寒冷中待的太久,他急需一处温暖的地方温暖自己,他想到羽娘,脚步加快。 厉恕在六昧真火中尸骨无存,可是他至少有羽娘还有端阳。他不是一个人,羽娘也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他脱掉外裳,想要将这一切污秽扔掉。 他如往常一般笑,语气轻松的唤道:“羽娘,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他。 厉无畏嘴角的笑容一顿,继而继续弯着嘴角:“我快饿死了。”他佯装抱怨着进了狐王洞,没个正形的翘着二郎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冰冰凉凉,不似以往恰到好处的温度,他一饮而尽。 “红烧鸡呢?排骨呢?”桌上什么也没有。 眼睛里那点光亮慢慢黯淡下去。 忽然,有脚步声愈走愈进,厉无畏抬头,看到了眼神冰凉的厉端阳,厉端阳的身上也都是血,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她看着厉无畏,仿佛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她说:“厉无畏,你就是个克星。” “我听不懂你再说什么。”厉无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算我听得懂,也轮不到你来教育我。” 厉端阳眼神似有穿透力,直逼的厉无畏的肮脏、龌龊,让他无所遁形。 “娘呢!”他一把捞起厉端阳的衣领,将她按在桌子上:“娘呢?” 厉端阳看着他:“死了。”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厉无畏的手:“是厉江浪的人。” “你在说什么?”厉无畏绝不相信,今天的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厉江浪被我杀了,我分明已经杀了他的....” 他忽然不做声了。 二百一十八 我厌恶像个蝼蚁一般被怜悯! 从一开始,今日的目的都不是单纯的将他身体里的彼岸花拿出来,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厉无畏当时就很诧异,虽厉乘风是被厉恕一尾巴扫出去的,但是厉恕用的灵力不算太多。 厉乘风也是青丘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哪能这么甩一下就会死掉? 厉乘风摔倒在地时厉无畏仍看到他挣扎,却不料厉江浪过去扶他,厉乘风就立马断了气。 他早该想到的,厉江浪分明是想将他一家置于死地,好趁机当上狐王。 厉端阳看着厉无畏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一动不动,脸色越来越苍白,很虚弱很孤独,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厉无畏!”厉端阳轻唤一声。 忽然,那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眼神狠厉:“你为什么不护着她?” “你凭什么怪我!你又在哪里呢?”厉端阳被掐的话也说的十分艰难,脸上同时带着恨意。 厉无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一拳揍在厉端阳脸侧:“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你是怎么从男人变成女人的?!在战场上,你又是如何故意朝蛇姬射箭的!”每说一句,皆是一拳。 厉端阳艰难的接住一拳,反手甩开厉无畏的手,一拳揍在厉无畏的腹部:“我是故意的怎样!有本事你杀了我!你不杀我,接下来我故意要做的事还多了去了!” 厉无畏一脚踢翻了厉端阳,他们皆没有用法术,一拳一脚扎扎实实的揍在身上。 “你可知爹娘为你操了多少心!若不因为你,你当娘为何每日精心准备饭菜?若不因为你,你当青丘为何与九重天闹翻?若不因为你当日故意朝蛇姬射箭,娘又为何护你受伤?” 厉端阳从小身子骨不好,灵力低下,因而无法吸纳天地精华,羽娘为了做饭照顾端阳,辞去了青丘族内的职务,厉恕、厉无畏到点就回家吃饭,一年到头从不间断,成为定律。即使他们早已不用吃任何食物。 好长一段时间,厉无畏被同辈的狐狸笑,笑他是妈宝男。 厉无畏也不在意,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妈宝男怎么了?老娘宝贝着,小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厉端阳无法像厉无畏那般洒脱。 或者说,若他健康如一般少年,那么他势必比厉无畏更加洒脱。 只有身体康健的狐狸才有资格洒脱! 过多的被人照顾情绪,心性敏感的她才会剑走偏锋,才会急需想成长起来,远离那些保护,真正的强大起来。 如今,愈走愈偏,没有回头路,她也不需要回头路,她只想随心所欲,谁也不敢欺辱她。 “你们问过我需要被护吗?”厉端阳声色俱厉:“我厌恶像个蝼蚁一般被怜悯!而这种蝼蚁的感觉就是你们以爱的名义给的!” 小时候厉无畏同邵旭在他屋外打闹,她不是不心动,可是她飞起来没他们远,笑起来没他们痛快,她会扫了他们的兴,她宁愿将自己困在一室之内假装什么都不在意。 从那时起,她的心就被困住了,犹如困兽。 所有的人都在照顾他的情绪,羽娘将一家人召集起来吃饭,还营造出其乐融融的景象。好几次厉恕因为时间紧而迟到过几次重要的族里的会议。 门主们虽然不说,但端阳看得出来。她每次遇上他们时会礼貌的招呼,而他们亦像是长辈们关怀:“是端阳啊?身子可好些了?没事多出来晒晒太阳,别老闷在屋子里,早日学会吸纳天地精华,你爹娘也就少操点心。” 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厉端阳,仿佛再告诉她:你出生,就是一种耻辱,你不该活在这世上给大家添乱! 有时候厉端阳很羡慕厉无畏,他犯错了,羽娘会拎着他的耳朵耳提面命,那时候总会让厉端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厉无畏才是羽娘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而端阳犯错时,羽娘从来不说任何话。就如这次,她换了性别这等大事,爹娘也只说了几句,便再也不提。 她吞下那灼人的酸涩,整日窝在书屋里不出来,她拒绝和任何狐狸来往。 直到有一天,端阳去人间游历遇到了心爱的女子。 那是他度过的为数不多的开心的日子。 他们花前月下,就是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都能愉悦一整天。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事的话,他或许能放下一切当狐王隐形的孩子。 可是偏偏又叫端阳知晓了血淋淋的一切。 他是真心付出了一切,连外形都化为男子。 可是他爱的人,那个喜欢窝在他胸口和他看星星的人,那个他亲一下都会害羞躲闪的女子,站在人群中大碗喝酒,脚踩在凳子上,豪爽潇洒,仿佛是极擅长游走于不同男人之间。 “莫云,你真厉害,竟真的让青丘那病秧子成了男子?” 莫云手一顿,笑了笑,没接话。 “莫云,要不咱再和你打个赌,赌赌看,那端阳能不能行男女之事?别外表是男子,那里却是软塌塌的。” 莫云不服:“等着!我必让你们看看端阳男人的时候!” “莫云。”端阳轻唤一声。 莫云回头时,厉端阳就站在她的身后。 身边人起哄更甚,更有人嫌事儿不够大,大声喊道:“厉端阳,莫云同我们打赌看你是不是能化为男子。没想到,你真的能化,青丘九尾当真是神奇,若你之后再爱上男子,可还能化为女子?” 莫云眼神闪躲着,脸上表情很不自然。 厉端阳轻笑上前:“莫云,昨日说好了一起去放河灯,我今日买了河灯,一起去吧。” 旁人起哄:“不是吧?厉端阳这样也能忍?” 另一人:“不能忍又怎样!他哪里打得过我们?一个病秧子罢了。” “小声点,要是被厉无畏知晓了,可不得了了。” “若不是厉无畏护着他,谁又当他一回事呢?” 厉端阳全程脸上带着轻笑,似乎对那些个流言不甚在意。 莫云面色羞赧,被厉端阳牵着,两人来到河边,水里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河灯,萤火虫四下飞着,十分浪漫。 莫云措辞着开口:“端阳,对...对不...” “莫云,我们放河灯吧。” 两人闭上眼许了愿,一同放了河灯。 莫云决定将自己的愿望说出来,她素来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她喜欢这狐狸,便要生生世世同他在一起,误会什么的早点解开为好。 “我承认我起先接近你,是因为打赌,可是后来,后来...我...”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安静的善良的小狐妖。 今日这番妄言,也不过是被众人激了又喝了一些酒,口不择言罢了。 “无事。”厉端阳将莫云轻轻的抱在怀里:“你要知道,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莫云心中一甜,竟觉得自己比之前更爱这只病恹恹的狐狸了。 他弱没关系,她强就行。 以后谁欺负他,她就揍谁! 忽然莫云不能动弹,背后是厉端阳拥抱时贴上的定身符。 二百一十九 有时候,软弱也是一种利器 她眼睁睁的看着厉端阳挖开了她的心脏,而且用的是极钝的刀,霍霍的挖着,像是故意要折磨她一般,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晕又晕不过去,活生生的感受着自己被凌迟的每一刻。 血滴下来的声音,肉被割裂的声音,骨头被穿透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那么的清晰,那么的诡异。不知过了多久,端阳终于取出了内丹。 “毕竟你快死了,还将内丹赠予我,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厉端阳仍是嘴角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曾经,莫云沉溺于他的微笑,而今,方知这笑里藏着针夹着刀淬着毒。 厉端阳取下定身符,似是有意要看莫云痛苦挣扎一般。 “你...”莫云伸手去捞厉端阳手上的内丹,声音紧绷:“还我...还...” 若能将内丹及时放回莫云心脏处,她虽受重伤,但不至死。 掌握生杀予夺的感觉真的很上瘾,难怪,所有人都想当强者。 厉端阳将内丹送到嘴边,他看到莫云瞪大的眼珠子,一脸恐惧,伸过来的手还微微颤抖着,真可怜啊。 “不要....求你了...不要...” 若厉端阳真的吃下了她的内丹,她就没有活路了。 莫云的反应取悦了端阳。 他温柔的体谅的开了口:“我也不是那种绝情之人,今日之事,我们两清吧。” 莫云眼中重新燃起了亮光,颤抖着双手去接内丹。手一触及,却只接到虚无。 厉端阳扬手将内丹扔进了水里,刹那,一只未化形的鱼妖一跃吞下,钻进水里没了身影。 “给了希望又叫人绝望的滋味如何?”厉端阳起身,觉得无趣了:“这下,真的两清了。” 莫云灰飞烟灭了,谁也不会怀疑,只当她离开了。 就算是众目睽睽之下莫云最后是跟着厉端阳走的,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厉端阳是杀人凶手,一个病秧子,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杀的了谁呢? 有时候,软弱也是一种利器。 而厉端阳,将它用到了极致。 “你那与世无争的爹娘竟生出你这等心狠手辣的狐狸,倒是难得!” “谁?”厉端阳不敢轻举妄动,居然被人看到了?就算他是公认的病秧子,不代表端阳一无是处,相反,他的嗅觉非常灵敏,在青丘数一数二,可他竟半点没察觉? 可见来者的术法之高超。 端阳不动声色,袖中的短刀已被牢牢握住掌心,待那人在说话时,掌握方位射中他,机会只有一次! 夜幕中隐隐出现了更黑的一团迷雾:“我出来了,你也杀不了我。最好收起你的刀,否则第二个灰飞烟灭的人就是你自己了。” 是敌是友尚不清明,厉端阳挑眉:“听阁下的意思,你认识我爹?” “不要妄想套话,少年。我若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谁,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这就是你的命,弱小如蝼蚁般的命!” 这些都是厉无畏在梦中所见的景象,他原先以为这花籽只记录着曼珠生前的回忆,岂料,这花籽被苍术带在身上,还是原形,竟还能接着记录记忆? 可见彼岸花灵力之奥妙,难怪人常道,得彼岸花者得天下。 这是苍术第一次遇到厉端阳的场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与平时判若两狐的厉端阳。 厉无畏有时想,他们家捧在手心窝里疼的宝贝怎么会变成变——态呢? 厉端阳倏而将刀朝那团虚无扔去,趁机准备逃走。 虚无散开又聚拢,他的刀掉落在地,毫无杀伤力。那迷雾伸出五指裹住了厉端阳的咽喉。 “你身体里全是杀戮的因子,偏偏装出一副善良无害的模样。你的野心配不上你的实力,偏偏你的肚量又小的可怜。终其一生,一事无成。你,永远也比不上厉无畏!” 厉端阳陡然睁大了双眼,呼吸微滞,双手拈术聚了火团朝迷雾扔去。 他的攻击仍是无效,可让迷雾明显的惊了一惊。 而厉端阳没有意识到自己突然出现的灵力:“厉无畏厉无畏厉无畏!!什么都是厉无畏!有本事你就去杀厉无畏啊!!” 厉端阳仰天长笑:“说白了,你找上我,不就是因为我弱你又恰好抓住把柄,以此威胁我做什么事。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可是...”他的眼里全是阴鸷:“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有来有往才叫合作,你说呢?你知道的,我若不承认我杀了莫云,你看到又怎么样?” 迷雾也笑了:“有趣!你想要什么?” “女子之身。”厉端阳除了算计其余的一概比不过厉无畏,可是他可以嫁给其华仙君,那是他唯一的出路。 画面一转。 厉无畏正修炼时,一道迷雾扑卷而来,竟直直朝他心脏处钻去。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苍术想要为曼珠找一个容器,而将苍术带进无源洞的,正是厉端阳。 无源洞本有很强的结界,入侵者根本进不了,那次端阳破天荒的来给厉无畏送吃的,因而厉无畏十分欢喜,还拉着端阳说了很多话。 他没想到的是,端阳居然是要帮着苍术害他。 厉无畏从未对不起任何人,尤其是厉端阳,从小羽娘就同他说端阳身子差,让他多体谅关心端阳。 端阳犯错了,羽娘柔声细语说几句,绝不多,厉无畏犯错了就要被羽娘提着棍子满青丘追着打。 端阳喜欢什么,厉无畏即使再喜欢也得让着端阳。 小时候,厉无畏颇不服气,认为爹娘偏心,直到有一回,别的小狐狸笑狐王生了一个病秧子,厉无畏二话不说就扑上去打,那一次,他一人打一群,当然输得很惨。自此他便觉得没什么偏不偏心了。 羽娘一面骂他一面上药:“端阳从来也不惹事,也不知你随了谁!” 厉无畏嬉皮笑脸:“女人生气,容易变老。你老了,老头子就要娶年轻美貌的女子,然后生一群小狐狸,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到时我和端阳被赶出来露宿街头怎么办?” 羽娘被气笑了:“他敢!!老娘我就算老了也是青丘最好看的。” “是是是,我娘当然是青丘最好看的!” 邵旭当然也被气的七窍冒烟,厉无畏那哪是打架的道道?一人对一群,偏偏还不让自己帮忙:“端阳整日待在屋子里哪会听到?你要听不惯,我叫上一帮兄弟一起打不行吗?你非要逞强吗?” 厉无畏无聊的拨动着羽娘给自己包扎的棉布,嘴里嘿嘿笑着:“那不行,小爷要是连自家人都护不住,还当什么青丘一霸?” 邵旭便问:“那要是有人说我坏话呢?” 厉无畏反问:“你不是有你娘么?” 邵旭:“那端阳也有羽娘啊。” 厉无畏:“端阳是我亲人,你算个蛋!” 邵旭哼了一声就不理厉无畏了,厉无畏一把勾住他脖子:“好好好,我也打,谁说你,我就揍谁,你自己说你自己,我也揍你!” 二百二十 不管九重天是何打算,我其华,仍是初心 三百年后,厉无畏打群架终于赢了一回,从此以后,谁也不敢当面说厉端阳什么。因为厉无畏打架,是不要命的打法。 端阳性子向来喜静,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厉无畏怕端阳闷坏了,便让邵旭陪着他去找端阳,日日在窗户边喊端阳出来玩,有时故意就在端阳屋外玩,希望能将他吸引出来,可端阳一次也没出来过。 羽娘没少说厉无畏:“你别吵到端阳休息,哪儿凉快哪儿玩去。” 慢慢的,厉无畏同邵旭走得近,同厉端阳谈不上亲近,但是从来,家人就是厉无畏的底线。 所以,当他知晓是厉端阳伙同苍术要害他。 他气坏了,可除了生气,他讨厌不起来苍术,尤其是知晓了他的故事。至于厉端阳,气完之后心里有个数,仍旧粉饰太平,家还是一个家。 可偏偏,上天连这点怜悯也不给他,厉恕死了,羽娘也死了。 若不是其华仙君给的凤翎,厉无畏也就不存在了。 “你确实不需要怜悯。”厉无畏冷冷开口:“你不仅能自保还能祸水东引,你本事高着呢,青丘都不够你玩的。”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内室走去,羽娘被安放在床上,除却一声血和胸口的洞,仿佛只是睡着了。 厉无畏靠在床边,他比想象中的平静,甚至流不出一滴泪,明明眼前逝去的是他最亲的人。 可他也清晰的知道,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了,被留下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厉端阳,我不杀你,我要你滚出青丘,永远也别回来。”厉无畏冷冷的说道:“我的青丘,决不能有一丝瑕疵,尤其是像你这种无用的病秧子!” ... 一天之内,青丘狐王狐后及各门门主一朝殒没。连同殒没的还有蛇族的三大门主,蛇姬对此事闭口不言,却再也没有踏足青丘。 邵旭在狐王洞外等了三天三夜,他到现在都晕乎乎不知事情为何发展到目前这个状况,他急需见厉无畏一面,可被下人告知狐王公务繁忙。 是啊,他厉无畏当上狐王了,确实公务繁忙!忙着巩固自己的地位! 硬闯也进不去,洞口是很强的结界,专门防他的结界。 “厉无畏!你给我出来!”他朝洞里吼道:“你脑子坏了吗?你为什么要将端阳赶走!他可是你的家人...” 矫情的话他没办法再去说,分明以往厉无畏护短护的很,而今,羽娘厉恕不在了,厉无畏倒将自己唯一的亲人赶走了,外人传,厉无畏是想嫁给其华仙君,而厉端阳妨碍了他。 邵旭才不会信他们的鬼话,他了解厉无畏,厉小爷才不在乎这些虚名和地位。 可这些天,厉无畏日日同其华仙君厮混在一起,却一炷香的时间都分不了给他。 邵旭开始相信,厉无畏真的有自己的打算,就不知是何打算了。 “青丘今非昔比了,你以为九重天还看得上青丘吗?如果你需要我,只要你开口,我就在!你开口啊!”邵旭用了极深厚的内力,话语声夹杂着风传到洞里,传到厉无畏和其华的耳朵里。 厉无畏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同其华仙君正常下棋。 轮到其华仙君下了,他迟迟未动,看着厉无畏,他眉间的彼岸花已经开到脖子处隐没在衣服里。 “怎么不下了?” 其华仙君放下棋子:“不管九重天是何打算,我其华,仍是初心。” 霓凰仙上多次派仙使前来遣其华仙君回九重天,其华仙君置若罔闻,他不知道如何对喜欢的狐狸好,但是厉无畏需要他,起码现在是需要的,那么他不管是利用还是别的,他都会陪着他。 厉无畏的心被这话刺蜇了下,可面上却仍是无所谓的笑。 恐怕青丘也就你和洞外的傻子有初心了,偏偏这两个,皆不是青丘狐狸。 厉无畏还是和以往一样,就连笑也和以往无异。只是其华知道,以前的厉无畏眼里是晴空,而今的他,眼里只余下空旷。可不管是哪样的他,只要是厉无畏,就行了。 厉无畏伸了伸懒腰:“今日不早了,仙君休息吧,我去处理些事务。” 其华:“我不累。” 厉无畏:“可我累了。” 其华:“你既然累了,就休息休息,那些事务晚一点处理也没关系。” 厉无畏:“我享受当狐王的感觉,所以我迫切的想要去处理。” 其华顿了下:“我等你处理完。” 厉无畏的狐王之位坐的并不稳,或许他留下其华仙君是为了巩固地位,让外人忌惮,或许只是单纯的觉得寂寞。 有时他想着,干脆就这样算了,狐王谁爱当谁当。可也仅仅这么想,他走在刀刃上,没有回头路,一步一步都得当心,否则万劫不复,谁也不会拉他,而他也不需要任何人拉。 狐族的门主一夕全灭,这事怎么样都和厉无畏扯上关系,就算没有关系,单凭厉无畏额间的彼岸花,这狐王之位他就坐不稳。 闭门的长老们难得的出山了,上回他们出山时,正值曼珠流转时间,时至今日,已经一朝狐王一朝臣。 厉无畏恭敬的拜了拜,大长老道:“你就是无畏小儿?” “正是晚辈。” 大长老:“我抱过你爷爷,那时候他才刚出生,一晃眼,你就这般大了。” 厉无畏轻笑:“下次您在出山时,或许我也有孙子了。” 长老们闻言,面色一冷。 大长老也不含糊:“你可知我们为何出山?又为何叫你前来?” “不知道。”他看向四位长老,神色淡淡,没有不尊重也没有畏惧。 “我活的太久了,就不弄那些个弯弯绕绕,有话直说了。”大长老道:“你若能进迷雾岭杀了那万年恶兽,我就承认你的位置。” 迷雾岭常年迷雾环绕,内有一头恶兽,每年都会有狐狸或者别的妖怪被恶兽杀死,每年都会有狐狸前去杀恶兽。 谁也不知道恶兽到底长什么样,见过的都死了,而这恶兽也便是苍术那九世准备召唤的上古神兽。 上一个去挑战恶兽的狐狸是厉伏溪,自此他再也没有出来过。 第九世时,厉伏溪是想着顶下曼珠该受的天雷,也抱着必死的决心成全她的执念。可曼珠是彼岸花,宁可欠天下人也不愿欠他,因而,催动仅有的法术将厉伏溪送到别处,厉伏溪回来时,曼珠已死。 曼珠一死,所有的回忆都回来了,大家才意识到被这朵花耍了九世,而厉伏溪这几世替曼珠做过的事都足以证明,他无法胜任狐王之位,可又不能轻易处死。 那时大长老提出的也是:若诛杀恶兽,前尘往事一并勾销。 厉伏溪是几十万年来青丘难得的旷世奇才,纵然厉无畏有些小聪明,可是也远远比不上厉伏溪。 厉伏溪都奈何不了的上古神兽,厉无畏又能如何奈何得了?这大长老看似不为难晚辈,但实际一下就将厉无畏的后路都断了。 去,则身死。 不去,又要摊上再次被六昧真火烧的命运。 三百二十一 你没出钱,就没有话语权,我只是通知你一声 那时,四大长老为了破曼珠的轮回术没少费心思,个个身受重伤,差点没了命,这才闭关修养,一养就是数万年。 如今,他们必不会让厉无畏活着离开,更不会让彼岸花重现人世。 厉无畏哼笑一声:“我若赢了,你们得跪下来拥我为王,还得称呼我为‘青丘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狐王。’我没读过什么书,是以,也就知道这么两个成语,若各位长老有别的更为拉风的成语,尽管形容我!” 二长老差点气绝:“竖子无教!” 大长老抬手制止:“尔等静候佳音。” 新狐王要去挑战恶兽的消息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看热闹有之,大呼痛快的有之。他们大多恨不得厉无畏死在那里,永远也别回来。 厉无畏何尝不知他们的想法,也明知这一切是一个圈套,但他仍旧不放在心上。 “怎么?你要来阻止我吗?” 其华仙君嗫嚅唇角:“不是。” “可真是遗憾。”厉无畏仰灌了一口酒:“你若来劝阻我,便是第一个不盼着我死的人。” “厉无畏,你给我出来!”洞外是邵旭嘶哑的叫声,他竟还不死心。 “那便是第二个。” 厉无畏笑笑,起身:“其华仙君,青丘虽美,不宜久待。” “我留下来,不过是好奇那上古神兽,愿无畏兄旗开得胜,满足我这个愿望。”其华仙君抿了口茶水。 厉无畏一把扯过其华仙君的衣领:“若不是我护着,你当青丘在此时能容得下你这九重天的仙君?你若识相点,就早些离开,青丘已没有你所图的了。还有,我都敢扯你衣领了,代表我不怕得罪九重天,你若还待着,第一个对你下手的恐怕就是我了。” “你怎么知道青丘没有我所图的?” 厉无畏看向其华,松了手:“图什么?” 其华也不恼,整理仪容:“我图这风水好,适合养老。” 厉无畏:“九重天的风水更好。” 其华似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我今天不想下棋了。” 厉无畏:“那你想干什么?” 其华:“你陪我出去走走,走完了,我就回九重天,以后就不来了。” 厉无畏倏而一笑:“好啊,正好本王最近坐得腰酸腿疼,出去伸展筋骨下。” 两人去了凡间。 上回游历人间不过数月前,而今,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厉无畏在青丘时刻紧绷着神经,防这防那,这般一出来,心里放松不少,脸上的笑又纯真了不少。 他转头一看,其华正在上次二人买桂花糕的商铺,付了银钱后,提了一盒子桂花糕漫步过来,那一刻,繁华热闹都是伏笔。 “吃吗?”他问。 听了这话,厉无畏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接着又是麻麻的疼痛的感觉,这小子,要不是仙君就好了。 厉无畏也隐隐的才发觉,这小子,对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好。” 其华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块桂花糕,生怕弄碎了,递到厉无畏手上,自己也拿出一块,一口咬掉一半,下一口全吃完,末了还舔了舔指尖,一点也没有仙人清尘脱俗的模样。分明他先前吃东西时,都是小口小口的吃,吃完就和没吃一般,嘴巴是干净的,指甲是干净的,连牙齿也没卡东西。 儿砸,果然让自己教坏了。 厉无畏也两口解决了桂花糕,两人的动作如出一辙。 “接下来去哪?”厉无畏问,今天的行程全让其华做主。 两人站定赌坊前,厉无畏有些不可置信:“你确定还进去?” 其华点头:“从哪里跌到,就从哪里站起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们,我其华的银子是不好赢的。” 他挺了挺腰,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可你的出现,就是为了告诉别人,其华,你可真好骗,无论是银子还是别的。 就因为太好骗,所以厉无畏从来不骗。 厉无畏问:“你今个儿带了银子?” “没带。” “没带你赌什么钱?” “可我带了夜明珠。”其华很认真的看向厉无畏:“答应要送给你的夜明珠。” 厉无畏手一伸,拦住其华:“你居然要拿我的夜明珠赌钱?” 其华解释:“还没送给你,所以还不是你的。” “可你答应送了,做仙人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其华答:“你教过我,做仙君的,不必太正气,不必太迂腐,不必那么重承诺,该反悔的时候就反悔,宁可给别人添堵,也不能让自己受一丝委屈。” 厉无畏:“可我那是要让你这么对付别人,你怎么拿来对付我啊?” 其华反问:“你不就是别人吗?” 这儿砸,是不是想存心气死我? 厉无畏让开了:“成!有本事你就全输光,一个也别给我留。” “这个恐怕有点难。”其华一本正经道:“我母亲将九重天上的夜明珠全搜刮给我了,是以,我带的有些多,一时半会输不完,可真是愁死神仙了。” 厉无畏干脆不说话,懒得搭理他了。 其华接着又道:“若无畏兄陪我在这里赌上个把月,而我每日都输的惨不忍睹,约莫是能输完的。” 厉无畏有些赌气:“本王很忙,没空陪你这个闲散仙人浪。” 其华赌过一回,是以,套路什么的最熟悉了。 掏出夜明珠变的银子,一压就是好几锭,看得厉无畏心里直滴血。 连输了好几把,其华依旧面无表情,不悲不喜,不急不躁,就怕输不完。 厉无畏坐不住了,一把将其华拉出人群:“冤大头啊,这儿乌烟瘴气的,不适合久待,我们换个地方吧。” 于是两人站在了怡红院门口。 厉无畏道:“你想喝茶?咱去醉青楼,我是那里的老主客,有优惠。” 其华:“老在一个地方喝茶实在腻歪,再者,我有的是夜明珠,无畏兄不用客气。” 行啊,你有夜明珠你横啊。 厉无畏一坐到上好包间里:“让你们这儿的姑娘全过来,咱们的齐公子有的是银子,来者有份。” 话一出,没多久,房间里就涌进了二三十个姑娘,姑娘们柔柔的齐声喊:“齐公子好,段公子好。” 声音可甜可甜了,还是凡间好啊。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厉无畏也嘻嘻笑着:“你们好,我才好。” 姑娘们虽敢和段公子玩笑打闹,却始终没人敢和齐公子说一句话,他好看的就像天上的仙,仙人只能远观,咱无名小卒连和他说句话都等同于亵渎。 “厉无畏。”高冷的齐公子终于开尊口说话了。 “干嘛?”厉无畏接过姑娘倒得酒一饮而尽。 “既然这酒钱是我出,那这姑娘也该由我挑,你没意见吧?” “啊?” 其华:“你没出钱,就没有话语权,我只是通知你一声。” 三百二十二 至于哪里特别....这一听就是安慰你的话,就不说了 他站起身,眼神逡巡了一周,开始点评。 “太胖,不要。” “太瘦,不要。” “眼睛有点小,不要。” “这么痴痴的看着我,智商好像有点问题,不要。” “居然不看我,太不敬了,不要。” “居然躲闪着看我,仪表不行,不要。” “你不知道有钱的是大爷吗?你怎么可以和大爷对视呢?” ... 穿绿纱裙叫小梅的姑娘有些忐忑,姐妹们一个两个被嫌弃光了,她是最后一个了,她提起纱裙,微微弯身,打算直接就走,不受这屈辱了。 厉无畏忙道:“这个就挺好,不胖不瘦,眼睛也不小,仪表也不错,留下吧。” 其华问:“你叫什么?” 小梅:“小梅,梅花的梅。” 其华:“名字不好听,不要。” 小梅总算明白了,合着眼前这公子看起来器宇轩昂,却是个抠门的主儿。先前还道来者统统有赏,转眼就一个个将姑娘们遣散,分明是有意为之, 这不诓人么。 其华直挺挺的坐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神色好不悠闲。 厉无畏凑过来,压低声音:“这个要是走了,就没人给我们端茶倒水弹琴了,咱俩干瞪眼有什么意思?这花了银子不享受着实划不来?” 其华开口了:“要留下她,就要另外打赏,用的可是你的夜明珠。” 两个抠门的家伙一经合算! 厉无畏直起腰,大声道:“那什么,齐公子说得多,你的名字稍稍配不上你的美貌,不若姑娘改上一个动听的名字再来同我们哥两个喝一杯。” 小梅的眼睛一下就红了,眼睛框框里全是泪,不打赏就不打赏,哪有那么挤兑人的? 厉无畏见不得姑娘哭:“其实小梅也挺好听的,梅花香自苦寒来,多好的意境啊。” 其华眉目清冷:“意境虽好,但梅同小搭配在一起,不免有些过于接地气。” 厉无畏密语传音:“你非要省这颗夜明珠吗?你没看到人家姑娘快哭了吗?” 其华:“她一哭就得了夜明珠,待她一出去,先前的姑娘们全都哭着进来,你要是觉得都可以打赏,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毕竟,这是要送你的夜明珠。” “小梅姑娘哭时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我更觉得小梅姑娘更适合笑,百花齐放的那种笑。”厉无畏提起桂花盒子,递给小梅:“梅花配桂花,正好。” 小梅羞的脸都红透了,接过桂花盒盈盈一拜:“小梅多谢段公子。” 说罢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走了。 其华的声音很闷:“那桂花糕是我买的。” “回头我再买来还你。”厉无畏沉浸在自己的魅力里无可自拔。 他忘记了悲痛的令人窒息的一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他还是以前的厉无畏。 “无畏兄可真是厉害,就这么三两句,便让人家姑娘了倾心。” 这夸人的话从其华仙君的嘴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难听呢。 厉无畏也揶揄道:“其华仙君更厉害,一句话也没多说,便让人家姑娘着了迷。” 其华想了想:“谁?” 厉无畏:“醉青楼的晚晴啊,听说咱走了之后,晚晴姑娘茶饭不思,日日坐在窗台前盼着你去,要让晚晴姑娘知道你来怡红院了,我保证她会马不停蹄的给自己赎身,再来怡红院当花魁。” 其华又想了想,真的想不起来:“哪个晚晴?” 厉无畏:“就那个弹琴很好听的。” 其华想起来了,那个和厉无畏互喂葡萄的女子。 “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好在她还是有那么一个优点的。” 厉无畏:“不得了了!这世上居然还有让其华仙君觉得有优点的女子?她什么优点啊?” 其华:“眼神好。” 对对对,喜欢你都眼神好。 不知何时,夕阳西斜,柔光洒了进来。 快乐总是短暂的,黑暗来临时,人总要学着去接受黑暗的现实。 “其华仙君,这个还你。”厉无畏将凤翎取下。 其华摇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厉无畏:“可凤翎对你们凤凰太说,实在太珍贵了,我受不起。” 其华却简简单单几个字:“可对于我来说,它只是个装饰品。” 能说出凤翎是装饰品的仙君,恐怕也就其华了。 厉无畏也不含糊,收了起来:“那成,我先替你保管着。”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仙君送我一物,我还一物,只是不知其华仙君想要什么。” 其华:“我没什么可要的。不过若你执意要送我东西的话,送我一根头发吧。” 厉无畏当即爽快的扯下数根头发,还问:“你要头发做什么?” 其华支支吾吾:“狐狸的毛发...最柔软...最适合当毛笔用了,当然我也不止是收集狐狸的头发,还有别的动物的...我没有说你是动物,虽然你是动物...但也是最特别的...至于哪里特别....这一听就是安慰你的话,就不说了...” 其华将自己说的十分郁闷,他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啊? 厉无畏不疑有他,还总觉得占了仙君一个天大的便宜,心里越发过意不过去了。 “我允你一诺,日后有用的到我厉无畏的地方尽管开口。” “不用日后,就现在!”其华迅速开口。 厉无畏看着其华神色微微闪躲,连带着气氛都有些凝重紧张。 厉无畏凑过去,配合气氛,眼睛微眯:“你打算让我帮你杀谁?” 其华抬头,眼睛里有些茫然:“为什么要杀谁啊?” 厉无畏放松下来:“那你这么紧张兮兮的干什么?害得我以为你有不少仇人呢?” 其华:“我...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吗?” “我靠!”厉无畏一惊:“你不会想砸回来吧?” 其华抿抿唇,连忙摇头:“我失忆了,所以不砸回来。” 好吧,他说失忆就失忆。 厉无畏:“你能一口气说完吗?免得我心脏老砰砰跳。” 其华屏气凝神,可架不住胸口跟打鼓似的:“我心也跳的很快,约莫我有些不太好意思,所以我需要说几句话来铺垫下。” 这哪里是几句话,根本是一堆一坨话。 其华首先渲染了初次相见时环境的美好,而后又从侧面说了青丘的结界很扎实,然后运用比喻、排比,拟人的手法说明了他对厉无畏出场的印象,听着厉无畏直打呵欠。 “进入主题了么?”厉无畏插空问一句。 其华点头,微微红着脸,眼睛里却发着光:“我已经将想要的说完了,就藏在我刚才的话里面。” 不是吧?还考阅读理解? 其华咳了咳:“你猜出来了吗?”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认识邵旭啊?”厉无畏觉得自己聪明极了,这仙君独独没有提九日,这摆明了有猫腻。 “不过青丘最近和蛇族不往来,我也帮不上你。” 其华脸色有些发黑:“关他什么事?” 三百二十三 要不,我先趴下来让你程序性的摸几下 “不关邵旭的事?难道关我的事不成?”这般一问。 其华偏过头去,耳朵尖尖还红了,却不言语。 看来真的和他有关? 人常言,女子的心思你别猜,现在看来仙君的心思才难猜。 厉无畏摆出狗腿子的奴才模样:“那么请问尊贵的其华仙君,小的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其华咳了声:“白色的...” 什么白色的?厉无畏想,我可不爱穿白色的。 其华:“小小的...” 我靠!谁敢说爷小? 其华:“毛茸茸的...” 说到这,厉无畏有些明白了。 其华小心翼翼问:“可以么?” 厉无畏:“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原来仙君好这口。” “仙君的口味自然是不同凡响的。” 他摇身一变化了原形,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虚胖的短腿狐狸。 他时常爱化为原形晒太阳,没事就这般模样在青丘里大摇大摆,可今日却隐隐的竟觉得有三分紧张。 “那什么,我没被撸过,所以不太清楚流程。” 其华:“我也没撸过,所以也不太清楚。” 厉无畏试探的问:“要不,我先趴下来让你程序性的摸几下?” 其华:“好。” 厉无畏用小爪子挠了挠脑袋,在桌子上挑了一处干净的地儿,懒洋洋的眯起了眼睛。 那小子却站在原地,好大一会儿,只是站着看向自己却不靠近,眼里闪着柔和宁静的光。 厉无畏侧躺下来:“就一刻钟,一刻钟一过,你就失去撸小爷的宝贵机会了。” 其华瞬移至眼前,伸出指尖轻轻点在狐狸的额头上,立马又缩了回去,眼睛里却带着十足的好奇和欣喜,这傻儿砸,到底有多没见过世面啊。 厉无畏打了个呵欠:“是不是觉得是活的,所以很稀奇?” 其华摇摇头:“活的,不稀奇。” 稀奇的是一只狐狸,怎么可以这么萌,这么可爱呢? 其华坐了下来,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的顺着狐狸的毛,摸得厉无畏舒服极了,微微朝着其华顺毛的方向。 “厉无畏。”其华开口,心里是很浓烈的感觉:“你怎么这么小啊?” “因为大的话,屋子会装不下。”事实上他早已修炼的可以控制原形的大小。 “厉无畏。” “恩?” “白色很衬你。” “什么颜色都衬小爷,小爷百搭。” 其华轻笑,声音柔的一塌糊涂,似乎怕吓到了这个小家伙:“白色尤其衬你,衬得你衣冠楚楚的,禽兽都不如你。” “厉无畏。”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欢叫他,尾音绵长。 “在呢。” “你能吐舌头吗?” “小爷什么都会。” “那你能吐一个给我看看吗?”其华说完一瞬不瞬的盯着狐狸,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微的可爱的动作。 “其华仙君教教我呗。”厉无畏像一个合格的宠物,还用他的小肉爪子搭在其华的胳膊上:“小爷我狗嘴里能吐象牙,不过还真没吐过舌头。” 其华想了想:“就是将舌头吐出来,不要过多也不要过少。” 听完,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中。 其华难得的红了脸:“我只会理论。” 厉无畏朝他一笑,倏而吐出鲜嫩的小舌尖,可爱极了,那一刻其华仙君心花怒放。总觉得自己身处春天里,美好的让自己忍不住的心魂颤抖。 厉无畏道:“那其华仙君会鼓嘴吗?就是假装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大肉丸子的鼓法。” 其华摇头:“有失仙容。” 厉无畏看着他威胁:“你不鼓嘴,我就打滚了。” 小时候还未化作人形时,他就爱对羽娘用这招。 一听到打滚,其华眼睛都亮了:“你还会打滚?” “就是滚来滚去,自然是会的。” 其华:“你打滚我就答应你。” 厉无畏左滚了三圈,又滚了三圈,刚好又滚回起始点,正要朝那小子得意的笑,岂料,其华的两只手搭在狐狸背上,迫使他又来回滚了滚,颇有些用擀面杖擀面皮的感觉。 直滚得厉无畏头晕眼花。他低下头,靠过来,呼吸打在厉无畏的毛发上,又麻又酥:“晕了么?” “这不废话么,你来试试晕不晕?” 那仙君双手抱起小狐狸,举到眼前。厉无畏的脚没有支撑点,在空中蹬了两下,确定其华不会松手,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其华手指细长,还很温暖,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厉无畏抬头看其华,其华出其不意的鼓起了嘴,像是一个会冒泡泡的金鱼。 厉无畏等的就是这一刻,趁其不备,两爪子左右开弓朝其华脸上一拍,其华一时不防备,喷了狐狸一脸口水。 若霓凰仙上看见,必要对其华耳提面命,谆谆教导,怎么可以朝人脸上吐口水呢?哦,不是人,是狐狸就可以喷了吗?什么?你怎么能怪别人拍你脸呢?你没事鼓什么嘴?太失体统了。 “你...” 厉无畏话还未出口,其华却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的十分开怀,嘴角的小梨涡浅浅的,像是在荡漾着波纹。 其华觉得自己像是吃了很多桂花糕,甜的让人快泛滥起来了。 厉无畏开始怀念初始的其华,那时的他蠢萌蠢萌,说什么都信,就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一点脑子都没有。 他化成人形,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愤愤然:“小爷的脸是你能喷的么?还剩下多少颗夜明珠?都拿来。”拿了就两清,他必头也不回的回青丘。 其华从怀里掏出一颗小珠子:“原本是有二百五十颗的,现如今只剩下这颗了。” 厉无畏颇吃了一惊:“不至于啊,咱进去赌场没多久,不该输那么多啊。” “其他的太大太重了,我便随手放下了。” “你这熊孩子怎么可以随处放东西呢?要是绊倒了人多不好,就算绊不倒人,压着花花草草也不好啊,快想想放哪里了?” “记不清了。”其华看了看窗外:“天黑了,我该走了。” “夜明珠呢?” 其华:“正好天黑了,你看哪里发光,哪里就放着夜明珠。” 哎呦,可真是气死我了。 还没走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将手上的小珠子交到厉无畏手上:“这是最后一颗了,可见它多珍贵,你别弄丢了。” 说罢就没了踪影。 这小子,告别也告的如此绝情,倏得一声没了踪影,就好像这青丘这人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 不过这样也好。相忘于江湖总比物是人非来得好。可到底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丝茫然。 厉无畏瞧了瞧这颗小夜明珠,晶莹剔透,手感极佳,微微还有些粉红。 他将其放进怀里,启程回青丘了。 三百二十四 你与那小子同为鸟类,凭什么你就要给他骑啊? 邵旭听到身后有声响,回头一看,是那该死的狐狸。 他的眼睛瞬间凝起一抹神采,接着就是无边无尽的愤怒,他快步走过去,一拳揍上去,带起一阵风,下手时却只是用指头弹了下厉无畏的额头。 他多委屈啊,脸都快皱成一团:“你说过这世上只要有你厉无畏在,就不会让我受半分委屈的。你明明说过的!”他咆哮出声,隐隐有了哭腔,声音也没了腔势,低了下去:“你说话不算数,你....居然不见我!你怎么可以...不见我?” 他曾经眼红厉无畏次次为了厉端阳出头,厉无畏这才哄着他许了诺:“以后,若谁让你委屈,小爷我也会抡起拳头揍那谁的。” 往事历历在目,而今,厉端阳不在了,被厉无畏赶走了,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竹马又算哪根葱呢? “对不起。” 邵旭听着心里舒服多了:“我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蛇,在者,这件事上,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以后咱们俩....” 厉无畏接过话:“咱俩就就不要有任何牵扯了。这对你对我都好。” “你什么意思!”邵旭的心凉了半截。 厉无畏拍了拍邵旭的肩膀:“你明白我的意思,也知这是最好的结局。” 是啊,现如今的厉无畏是众矢之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大卸八块。以往的兄弟们早已同厉无畏断了来往,生怕被牵连。 邵旭觉得自己的价值因为这个时候才更加凸显。 “结局离我们还差得远呢!我们可是一霸,牵扯什么的,众叛亲离什么的,要来就来的更猛烈点!我邵旭正好觉得日子颇无聊了点。” “随你。” 这个世界不对厉无畏温柔,但对厉无畏温柔的人不少。 丢下这句话,厉无畏进了狐王洞。 往常这时,羽娘早就备好了美味佳肴,他们一家人围在桌前,言笑晏晏,好不快乐,而今,桌上沉了一层薄薄的灰,厉无畏只觉得这一方狐洞空旷极了。 抬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自己的寝洞,还未进,就看到里面映出来的柔和的光。 他的眼神微微亮了起来,走了进去,密密麻麻的夜明珠嵌在墙上、桌子上,最大的那颗摆在床头处,似是放置那夜明珠的人有意为之,为着给这寝洞的主人一盏能看书的灯。 厉无畏细细的数着,二百四十九个,加上自己怀里的小珠子,整好二百五十颗,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这仙君,总是有办法让他觉得再多的痛苦和哀愁都是可以渡得过去的。 前途迷茫,不如挥霍的走。 ... 厉无畏是在三更天时迷雾岭戾气最重时进去的。 雾气一团一团缠绕着,饶是他眼神再好,也不大能看得清,身后有细碎的声音,他一个术法甩过去,有翅膀的声音,扑闪着躲开。 其华仙君的坐骑。 上古神兽,鴸鸟。 厉无畏想,也不知鴸鸟与那林子里的上古猛兽相比,谁更胜一筹? 鴸鸟也不离开,亦步亦趋的跟着厉无畏。 “你主子都走了,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你平日吃什么长大的?虫子吗?大虫子还是小虫子?” “你有梦想吗?” “不过你可混得真差,你与那小子同为鸟类,凭什么你就要给他骑啊?” 他又一想:“那小子可以拼爹,你不可以,这事儿也就不能怪你没出息了。” 鴸鸟歪着脑袋看他,像是想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 “过来让我摸一摸肉结不结实?” 鴸鸟没动,任凭厉无畏靠近,低头看了一眼厉无畏,而后移开目光,厉无畏对着它上下其手:“不愧是上古神兽,这紧致的肉感哪是一般鸟类可比拟的?是个能挡攻击的好——鸟。” 鴸鸟吱了声,声音细细的,有些低沉,和平日哇哇哇的叫声相比,真是判若两鸟。 “待会我若被打得屁滚尿流,你得救我知道吗?这林子里的也是上古神兽,你既为同类应该能顶上一阵子吧?不要告诉我你除了背其华仙君就没有别的技能了?” 今天的鴸鸟意外的安静和好说话,平日只要厉无畏靠近其华仙君,鴸鸟不是咬他就是扑扇翅膀赶他离开,活脱脱一只小醋鸟。 而今,它听完,应了声,像是答应了一般。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照理说这个点已经日上三竿了,可林子黑的连树的轮廓也辨不清。 周围空气有些许浮动,气温越来越低,厉无畏的神经时刻紧绷着。 忽然一记猛击从背后袭来,他瞬移躲开,右边又是一个猛击。 这猛兽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不对,这不是一只猛兽,而是好几只。他们心意相通,默契十足,对敌人极有耐心,四面包抄,而且几乎隐匿了所有的气息。 饶是厉无畏鼻子再灵,眼神再好,也一时半会察觉不了对方的行踪。 幸而,鴸鸟与他背靠背,免了他腹背受敌的窘境。 “头上!”他出言提醒,鴸鸟不愧是上古神兽,动作之迅速避开,自头顶的猛烈攻击扑了个空,接着又是无边无际的宁静。 厉无畏几乎不敢深呼吸,怕干扰了视听,他必须沉下心细细的揣摩对方的一举一动。 偏偏还得分神去留意鴸鸟,否则他没法向其华仙君交代。 “脚下!” 鴸鸟扑翅飞起,叼着厉无畏飞在了半空。 这种攻击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厉无畏开始能揣测对手的意图了。 如果猜测得没错,接下来对方不会再和自己玩这种躲猫猫的游戏,它会一招致命,快、狠、准,不会给对方苟延残喘、回天乏术的时间。 果不其然,袭击四面八方扑卷而来,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击中。 厉无畏拈术挡住了对方的正面袭击,对方比他想象中更善战,更难缠。 他一连接住了九次袭击并牢牢的控制住了对方的行动,还未松一口气,耳边的气流又在逆转,他失算了,那神兽还留有一手。 鴸鸟一声长鸣,喷出一个火圈,而后飞到厉无畏身边,厉无畏适时又结了一个结界,准备困住那神兽,岂料被它轻易躲开了。 “咱俩第一次合作就这么有默契,改日遇到其华仙君,我和他商量下,你以后就和我一起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傲娇的鴸鸟没理他,却仍旧双翅交叉,牢牢的护在他头顶。 天开始下雨了,一滴一滴落在厉无畏脸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厉无畏抬手一拭,不,那不是雨,是粘稠的血。 鴸鸟竟护他如此。 真是一只...傻鸟。 鴸鸟扇动翅膀,雾气被扇得越来越淡。 厉无畏终于能看得真切,原是离林子入口不远,可他竟走了半个多时辰,想来一直在原地兜兜转转。 “你这只傻鸟,既然有这技能,怎么不早点...”使出来? 他回头逗鴸鸟,那只鸟倒在地上,半边翅膀横断在地,伤口汩汩流着血,在地上形成了蜿蜒的血流。 他知鴸鸟受了伤,竟不知它伤到如此地步? 巨大的愤怒席卷了厉无畏身心,额上青筋凸显:“娘的,出来!” “出来!” “给我出来!!!” 三百二十五 黑狐 厉无畏当即幻化成九尾狐真身,一个尾巴横扫数里,树木皆拦腰而断,视线空旷不少。 那只神兽失去隐蔽的场所遂不再躲,从天而降,竟是一只长着龙面鹿角的黑狐,眼珠子里渗着更黑的墨黑,全身萦绕着巨大的黑色雾气。 厉无畏早就猜到了,袭击他的不是几只神兽,而是长着几条尾巴的狐狸。厉无畏本以为它是九尾,而这狐狸居然是十尾。 青丘之中,九尾是最高的贵族,而十尾存在于神话传说中,毛色乌黑,不祥之物。 传说见到黑狐的人一生都将遭遇不幸。 令厉无畏惊讶的是,这种生物居然存在! 一黑一白二狐对峙!顿时天昏地暗。 鴸鸟挣扎的要站起来帮厉无畏,厉无畏捻了个结界的术法,鴸鸟困在结界中出不来。 黑白尾巴在空中、地下、土里、林子里穿梭打斗。 厉无畏很快落了下风,原是黑狐的尾巴竟是有弹力,如蛇一般柔滑,往往厉无畏制住了它,它便溜走了去,接着一转,坚硬无比的扎在了厉无畏的尾巴上。 黑狐龇牙吼了一声,身形竟慢慢的比原先大了几倍,嘴巴张开,牙齿锋利,就往厉无畏头上咬去,想将他活活撕碎吞下去。 凛凛杀气扑面而来,厉无畏被缠得动弹不得,若收回一尾,只怕还来不及负隅顽抗就被对方碾成渣渣。 鴸鸟不知何时破了结界,打斗的二狐也没注意到,它独有一只翅膀,飞的并不稳却义无反顾的朝黑狐飞去,尖喙啄在黑狐的右眼上,黑狐瞎了一眼,痛楚使然,它开始暴走,张口朝鴸鸟咬去。 厉无畏声东击西,一面朝黑狐袭击,一尾卷起鴸鸟放到身后。 黑狐一爪子下去按住了厉无畏的一尾,但它更耿耿于怀鴸鸟伤了它的眼睛,当即,尾巴在空中弯成一个弧度避开厉无畏去勾鴸鸟,大有不弄死它不罢休的架势。 鴸鸟伤的很重,却还是硬撑着,打算毁了黑狐的另一只眼睛。 这只傻鸟,当真自己是不灭不死的上古神兽吗? 厉无畏一咬牙,挣脱了黑狐的桎梏,却硬生生的扯断了一尾。 青丘是靠尾巴来定尊贵贱卑,九尾是青丘最尊贵的狐族。自古以来,便有很多狐狸潜心修习,乞求能长出更多的尾巴来,而这种自断尾巴的,厉无畏当属第一狐。 他看得清形式,他打不过黑狐,当务之急,就是跑。 做了一个佯攻,卷起鴸鸟就朝林外冲出去。 林子里的雾越来越大,厉无畏跑了很远却始终在原地打转。 渐渐的意识开始涣散,这雾里有毒,专克九尾。 黑狐也不着急觅食,一步步闲庭漫步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鴸鸟挡在厉无畏身前,它想再次挥动翅膀可是却没有力气了。 它朝着厉无畏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一眼,太过于深沉。 “小爷我还死不了,你,也别想去死。”厉无畏挣扎起身,他得阻止这傻鸟冒险。 鴸鸟长鸣一声,周身烈焰升腾,竟是一只火鸟,火势蔓延开,黑狐显然畏火却始终不肯离开,但那火对于身形巨大的黑狐来说不过是隔靴挠痒。 鴸鸟显然也意识到这点。 又是一声痛苦的啼鸣,身形越来越大,火蔓延的越来越远,却细心的将厉无畏包在其间烧不着,就像是温暖的怀抱。 “停下来!” 随着身形额变化,伤口也在无限撕裂,鴸鸟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了,厉无畏需速战速决。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厉无畏催动法术,黑狐仍对鴸鸟蠢蠢欲试,但显然厉无畏坏了他的好食欲。 它张口朝厉无畏咬去,吞咽一下,厉无畏被他轻而易举的吃了下去。 他似乎听到了鴸鸟尖利的嘶哑的叫声,即使厉无畏在黑狐肚子里,也能感受到比先前更盛的火势。 黑狐的肚子里都是胃酸,厉无畏身上被灼的没一块好肉,他给自己的腿处包裹了两个结界,当务之急是找到黑狐的心脏。 一团团黑气凝聚而起,阻止厉无畏前进。伤口已经腐烂,黑气仍一个劲的往厉无畏伤口钻去,而他因为吸入太多黑气,体内灵气开始暴走。 他揪住胸口,内丹此刻正在被黑气袭击。它们竟想偷走他的内丹。 厉无畏觉得灵魂被撕扯的疼,可这种攻击突然停止了,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呢喃。 “曼珠。” 是谁? 他顾不得了,起身跌跌撞撞往黑狐心脏处走去,一路却很顺畅,那团黑气不但不阻止它,反而还引领着他给他带路一般。 除了颠簸的厉害,想来鴸鸟和黑狐越战越激烈。没想到鴸鸟能撑到现在,想到鴸鸟的伤,厉无畏加快了脚步。 终于到达黑狐心脏处,厉无畏停了脚步。心脏下是一汪腐蚀性的湖,液体上飘着各类亡魂,此时,亡魂闻到新鲜的血腥味,朝厉无畏聚拢而来,但他们同时又无法离开湖的范围。 飞过去,可能还未夺下黑狐的心脏,身体就会被亡灵们瓜食了。 厉无畏只能赌一把。 他的伤尾还能动,用力往心脏处而去,亡灵们叫嚣着聚拢来吸食着他断尾处的灵力。 厉无畏又甩出一尾,勾住心脏就要带出来,岂料黑暗中隐藏着最大的亡灵,它张口一咬,咬在他完好的尾巴上。 “曼珠。” 厉无畏确定自己不是幻听,而是此处有认识曼珠的人存在,也许是一个亡灵,也许是别的什么。 厉无畏没有时间去探究,再晚一步,鴸鸟性命堪忧。 他往伤尾处注入大量灵力,手刀下去,舍弃断尾。引得亡灵们争相恐后吸食。 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毁八百。 更何况,还有很多亡灵并不为所动,他们缠绕在心脏周围,两方僵持不下。 忽然,亡灵们一个个消散,化为混沌,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力量再帮助他。 厉无畏手握心脏毫不犹豫的捏碎。顿时,黑狐倒地,化作虚无。 无数个画面在厉无畏脑中闪现。 他看到厉伏溪走进了迷雾岭与黑狐缠斗了九九八十一日勉强打败了黑狐,而厉伏溪就如厉无畏此般站着,眼睛里充满着迷茫。 两个画面重叠、融合。 鴸鸟久久的看着厉无畏,眼珠子红润牢牢的锁着他,挣扎着朝厉无畏走来。 “站住!” 鴸鸟遂不再动。 厉无畏看到厉伏溪,就如同看到自己一般。 厉伏溪周身被黑色雾团包住,而厉无畏周身也缠绕着若有似无的黑团。 他迫切的想知道以前厉伏溪诛杀黑狐时发生了什么,好推断出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从中找到破解之法。 然而,过去和现在的时间同时进行,没有快一步,也没有慢一步。 “鴸鸟,离开这里!”每一个字都咬的极重,似乎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三百二十六 而那些旧的不合时宜的...会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鴸鸟不愿离开,甚至还想要靠近他。 厉无畏一挥衣袍,巨大的黑团竟化作无边的力量将鴸鸟打倒在地。这股力量来的莫名其妙,它们已经充斥着厉无畏整个身心,似乎想要与他融为一体。 厉无畏看见自己的爪子变成了黑色。那种黑继续向上蔓延,分不清是裹着自己的黑雾还是自己已经彻彻底底黑了,妖气直冲天际,那些亡灵想要吞食,却在靠近时灰飞烟灭。 头痛欲裂,青筋暴起,满头都是虚汗,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钻出来一样。 他奔到水边,看着黑水河里的自己,这哪里是他?分明是一个长着犄角的黑狐? 他眨眼,水里的黑狐也跟着眨眼。他抬手摸到犄角,水里的黑狐也是一样的动作。 厉伏溪打败黑狐时,也像厉无畏一般对着水里倒映的自己不知所措。 这不是错觉,他打败了黑狐所以看到了厉伏溪的记忆。或许哪一天谁打败了自己,就会看到今天的厉无畏是如何的窘状。 他尝试化作人形,可身体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维持着黑狐形态。 他一飞冲天想要逃离迷雾岭却发现迷雾岭似乎被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笼罩着,而这种网却是黑狐的牢笼。 厉无畏被网拍打在地,他狼狈不堪,口里呼出来的气全变成了黑雾。 凄厉的声音一遍一遍,一声接着一声。厉无畏已分不清是自己嘴里发出的还是厉伏溪的声音。 这是一片被诅咒的森林。 他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除非有人能够杀了他代替他。 忽然,厉无畏头发上簪着的风翎冒出一束金光。 金光直射入天,冲破巨网,激烈震荡中,倏而天地清明,烟雾消散。 而风翎碎落在地,化作虚无。 “曼珠...” 厉无畏听见了身体里发出的低声喃语。 那是厉伏溪的声音。 方才,凤翎与厉伏溪内外配合,破了咒法,厉无畏才能化人形。 现在而言,厉伏溪才是真正的死去了。 邵旭在迷雾岭里兜兜转转,硬是没找到厉无畏。 忽然雾气散去,厉无畏就站在不远处。 他高兴地朝厉无畏飞去:“厉无畏,你赢了?!” 厉无畏没应。 静谧蔓延开来。 邵旭忽然不敢确信眼前之人是不是厉无畏了,眼前之人一身黑,身旁还弥漫着散不去的浊气。而往常的厉无畏一身骚包的红,还从来不老老实实的穿好,总是一副要掉不掉,要勾谁魂的模样。 “厉...无畏。”他轻声唤道:“是你吗?是你吧?” 那人转身,带起细碎的黑气,身上很狼狈,眼睛却亮的要滴出黑墨来:“邵旭,谢谢你来救我。” 邵旭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寒气渗骨:“没...没什么。” 厉无畏的嘴角是一声嗤笑,他笑这命运,似乎不整死他不罢休。 可是,凭什么逮着他一个人往死里整? ... 厉无畏归来,掀起巨大波浪,众狐惊骇不已。 “大长老,厉无畏当不得狐王啊,黑狐乃是不祥之物,青丘又岂能让黑狐当狐王?这不让天下都笑掉大牙么。” “是啊。若哪日他发了狂,只怕青丘万年基业就毁于一旦了。” “黑狐能吸食万物的灵气,多留一日,只怕青丘的损失更多一分。要我看,应将厉无畏立刻封印起来,免得为祸人间。” “就是,就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大长老头痛欲裂。 原是谈好了,若厉无畏灭了黑狐便为王。可谁曾想厉无畏当真灭了黑狐,可自己却也成了黑狐。 厉无畏势必是不能当狐王的,让大长老头疼的是如何杀了厉无畏。 当年,厉伏溪进了迷雾岭再也没能出来,要知道厉伏溪可是万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厉无畏虽在小辈中出类拔萃,到底是比不上当年的厉伏溪。若说他哪里不同,不过是内丹里多了一个彼岸花种。 留不得。 “狐王到!” 随着一声通报,厉无畏走了进来,他全身似是在墨水里浸润一般,就连眼珠子都是纯黑透亮的,越发衬托着脸上的彼岸花鲜红欲滴,头上两个犄角显得越发突兀。 “各位长老莫不是再商量我的登基大典?”厉无畏坐没坐相,仰头饮了一杯酒:“晚辈在这里感谢长老们的厚爱。不过我这狐狸呢,做什么事都喜欢速战速决。大典什么的一切从简,颁发诏书昭告臣民即可。哦,我还等着各位长老在大典上称呼我为‘风流倜傥绝代无双的狐王’。” “你...” 大长老抬手阻了二长老的话:“厉无畏,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去杀黑狐?” 厉无畏扯了扯嘴角,老家伙都爱装糊涂:“迷雾岭属青丘境内却住着一只吸食万物灵力的黑狐,该杀。” 大长老的眼神沉了下去:“黑狐作恶多端,却难以诛杀,我等便以迷雾岭为界将它困在其中。” “哦,这样啊。”厉无畏玩味的笑着,话语显得越发轻浮。 几大长老耗费心血铸造巨网,且每一百年就会加固一次,饶是法术高强的黑狐也一时逃脱不了,而化为黑狐的厉无畏却轻而易举的破了网,实在是不得不防,不得不杀。 “你虽打败黑狐,我等本应遵守诺言。然则,黑狐,不得为王。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你年纪大,说什么都有理。” 厉无畏笑了笑,眼里全是寒光:“若我势要为王呢?” 大长老:“那么,青丘便容不下你了。” “我真的怕极了。”厉无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明日午时便是我的登基大典,我恭候诸位。” 厉无畏走了几步顿住:“你们既然不能保证每一只九尾都是好的,自然也不能保证每一只黑狐都是坏的。黑狐不能为王,这一项禁令马上就要破了,新的律法新的政策即将颁布,而那些旧的不合时宜的...会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厉无畏回到狐王洞,拿起剑进了寝洞,痛苦的声音透过门传了出来,鴸鸟站在门口,眼神里全是担忧。 鴸鸟走了进来,地上一滩血,还有两只断角。厉无畏靠在窗边拿着一坛太白醉一言不发。 从迷雾岭回来开始,厉无畏就拿刀砍自己头上的角,而新的角立马生长出来,后来,厉无畏也认命了,他知道这双角是黑狐的标志,只要他不死,就会一直在他头上长着。 可偏偏,他还是会无休止的砍那双角,仿佛自虐和自我厌恶。 他的笑容里带着三分自嘲,和说不清的苍凉。 三百二十七 招惹了你家主子,得了这么多真心,此生已然无憾 他喝的很快很急,像滩烂泥倚窗睡了过去。 其华仙君拾起被遗弃在地上的犄角放进袖中,抱起厉无畏小心的安置在床上。 厉无畏忽然睁开眼,眼珠子也不眨,像是被人点了****砸。” 其华仙君身子一凛,一颗心狂跳:“你醒了。” 想了想又道:“爹。” 厉无畏喃喃道:“会叫爹的儿砸?这肯定是梦了。” “恩,是梦。” “那这真是我做过的最让人绝望的梦了。梦里我家破人亡,一生种种努力都是个笑话,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剩下的却是这样的面孔。”他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角:“你快抓紧时间摸摸看,醒了就摸不着了。” 其华伸手去碰了下厉无畏的角:“很结实。” 厉无畏笑了:“这世上也就你透过本质看表面了。” 其华又补充道:“还很可爱。你很适合这个造型,就像春天里的鹿。” 他一着急,脸就红,生怕自己说的话让厉无畏生气。 “听你这么说,我都不太讨厌这角了。” 厉无畏迷离着眼:“小子,你好像瘦了。” 其华静静的看着他,眼光柔和:“你也是,多吃点。” 厉无畏觉得哪里不对,一把攥住其华仙君的袖子,里面是空的:“你的右手哪去了?我怎么没看到?” 其华忙道:“梦里的我没有右手,其实我是有的,梦里都不作数的。” “哦,这样啊。对了!忘记和你说了,你的鴸鸟...” “没关系的,上古神兽就算断了翅膀,过了几百年,也是能长出来的,你无需自责。” “其华仙君。” “恩?” “你‘恩’起来真好听,在‘恩’一个我听听?” “恩?” 厉无畏低低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其华问。 “我也不知道我笑什么,就看到你,听你说话,都想笑。” 其华声音很小,很缓和:“我也是。” “我的眼睛要睁不开了。”厉无畏道。迷迷糊糊间,额间有浅浅的温润的感觉,还有其华仙君说话时的热气。 “我哪里也不去,陪着你。” 那是一种温暖的安心。 “那我再睁开眼时还想看到你。”刚说罢,厉无畏又摇了摇头:“等过阵子,我忙完了,就去九重天看你。” 其华轻启唇角:“好,我等你。” “明天的天气会很好。”厉无畏睡着时听到其华这样说。 日上三竿,厉无畏慢慢睁开眼,看着身上的薄被,竟不知自己何时迷迷糊糊间睡在了床上,窗外鸟声轻盈,一切欣欣向荣,若没有低头看到自己的黑色指甲,厉无畏的心情会更加好点。 鴸鸟窝在一边,见厉无畏醒来伸长了脖子看他,又忙偏过脸,傲娇十足。 厉无畏蹲下身,看着鴸鸟,伸出手去顺它的毛:“我梦到你主子了。” “他说他不怪我弄断了你的翅膀...” “你能重新长出来的对吗?” 鴸鸟吱了一声。 厉无畏觉得心里轻了很多。 今天是登基的大日子。诏书已经发出去了,该来的不该来的都会来。 “我厉无畏何其有幸,招惹了你家主子,得了这么多真心,此生已然无憾。” 鴸鸟只看着他。 “我现在自身难保,青丘你不宜久留。现在就回九重天吧。” 厉无畏俯下身轻轻抱住鴸鸟:“谢谢你,鴸鸟。” 而后,松开手,又是一抱:“这个怀抱是给你家主子的,我抱不到他,就抱抱你,你回去把这个怀抱传给他。” 诏书下发,青丘哗然。 支持者有之,少之又少,但大多都是反对者。更甚者掀起一场“反王运动”。 厉无畏坐在王位上,下面是怒不可言的臣民,身边是想要杀他的长老们。 这一场刺杀实在是明目张胆,让人有些迫不及待。 大长老苍老的声音雄浑有力:“厉无畏,若你能从王位上下来,我等不再为难与你。” 厉无畏觉得这是年度最好笑的笑话,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生响,也将他的话吹到青丘各处:“抱歉了,大长老。我屁股在椅子上生根了,今日要么你斩草除根,要么我春风吹又生。” 大长老也不再犹豫,微微点头,厉无畏就被团团包围住。 这些卫兵,往日同他打成一片,他们爱唤他“畏小爷”,默认他是以后的王。 而今,他真登上王位,要杀他的居然也是他们。 “我,厉无畏!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厉无畏大声说道:“我是怎么被种下花籽的你们都亲眼目睹了,我又是怎么被逼着成为黑狐的,你们心里还是有数!而今,你们觉得控制不了我觉得我是个威胁,便想着杀我?” 他站起身:“我没有错!彼岸花没有错!黑狐也没有错!错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你们妄想得到那些强大的力量,却控制不住索性毁之。现在我已然是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你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那么,我便放下话来,若今日我厉无畏不死,那么我就是天定之王,你们不认也得磕着头认!” 他化了黑狐真身,众人当即悚然,是那种对强大力量的顺服。厉无畏只余七尾,断尾处触目惊心,那是他战斗遗留下没有处理的伤,也是他为了一切奋不顾身的印记。 卫兵们个个立在当地,谁也没上前一步。 “蛇族邵旭愿娶厉无畏为妻!”邵旭飞了过来,手上拿着迎娶书:“若厉无畏哪日破了杀戒,我邵旭一力担之。” 邵旭身上皆是鞭痕,为向蛇姬求得迎娶书,他硬生生的挺过了五百鞭。 青丘现如今士气大损,若蛇族掺进来,倒是一道保障符,但若被蛇族得了厉无畏,便是一个大大的威胁。 长老们心中盘算着,黑狐的力量收不住就毁之,和以前一样。 “你为何要娶我?”厉无畏问。 邵旭知晓厉无畏从未对他产生男女情意,否则厉无畏早就化为女身了,可这般一问,邵旭还是红了脸。 “自然是喜...喜欢你。”他决定豁出去了:“我是真心喜欢你,也愿意护你,厉无畏,你可愿意让我护你?” 厉无畏仰天大笑:“护我?凭你?” 邵旭自尊心强,一听厉无畏这般说,当即涨红了脸:“你不让我护,怎知我护不了?” 厉无畏一尾巴甩过去,只甩的邵旭猝不及防,堪堪才躲开,却被第二条狐尾缠住脚,狠摔在地。 “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了,拿什么来护我?” 邵旭未起身,只抬起头看高高在上位居宝座上的厉无畏,他的眼神何其慵懒何其冷漠,就像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邵旭抹了抹嘴角的血,额前的情丝随风舞动:“厉无畏,我最后问一次,你可否愿意放弃这一切随我一道离开这里!” 厉无畏嗤笑一声:“唾手可及的青丘与一只丧家之蛇,你觉得我会选谁?” 风声穿梭在两人之间。 邵旭拔了剑:“今日,你若不走,我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带你走。” 厉无畏的眼中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怎么?又要合伙再杀我一回?” 历史似乎再重演。 那日,几大家族的人都在洞里,用着六昧真火烧了厉无畏的一切。那时,邵旭就站在外面,无意中当了帮凶。 而今,他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徒有悔恨。 邵旭紧紧的握住手上的剑:“就当我自不量力!我真的是最后一遍问你了,我求求你,和我走好吗?我与你一道离开佘山离开青丘,去哪里你说了定。你不是和我说过,想要游历四海,八方为家吗?” 厉无畏掏了掏耳朵:“哦?我竟说过这话?” “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你也没资格管我。” 邵旭憋着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反正佘山我也回不去了!今个儿,拼一把,算是死,我也要带你走!!” 他提起剑,还未靠近一步,厉无畏一挥袖,他就被打倒在地,黑雾捆着他,让他狼狈的无法起身。 “啧啧,太弱了!!”厉无畏摇了摇头。 邵旭心里一咯噔,他的自尊心何其强,而嘲笑他的偏偏又是厉无畏。 “弱就弱,我不走,你有种杀了我!” 一条尾巴穿透了邵旭的腹部,邵旭几乎不敢相信。 厉无畏收回尾巴,语气散漫:“抱歉,尾巴滑了一下。” 邵旭噗出一口血,眼睛狠狠的盯着厉无畏:“有本事朝心脏这里滑!” 厉无畏:“念你是佘山的人,我不愿为敌。”说罢,使了术法,邵旭就没了踪影。 风也静了下来,风雨欲来。 注定杀戮才能使青丘太平。 厉无畏朝众狐道:“放马过来吧。” 他的战友、兄弟、很多熟悉的面孔朝他奔了过来,手上拿着全是战场上锋利的剑。 每个人的脸上带着肃穆、庄严,但凡有半丝不舍,都是对彼此的亵渎。 各大长老趁机结界,想要将此处变成另一个能困住黑狐的迷雾岭。 可最终,厉无畏还是坐上了狐王之位。 那一天,血流成河,几大长老皆被囚禁。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谁也不敢吭声。 远方夕阳近黄昏,一切都仿佛结束了,一切又都是全新的开始。 厉无畏在位期间,一刻也没闲着,对青丘进行了彻彻底底的改革。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狐狸只能嫁娶与他尾巴数相同的狐狸。 这便是所谓的门当户对,从另一面来说就是维护血统的纯正性,尤其是贵族的。 而今,新条例第一条便是嫁娶自由,哪怕外族也可以。 此条一出,上下哗然。 这不仅挑战了老祖宗的规矩,也在挑战贵族的利益。 青丘格局越发不稳,但厉无畏排解万难将新政策贯彻到底。 后,又在厉无畏主张下,与佘山重归旧好。 犯了错事的狐狸不用关押,而需去务农给青丘创造经济价值抵押自己的过错。 ... 每一条,都无法让青丘众狐信服,众狐以为青丘离灭亡不远了,偏偏几十年过去了,青丘非但没亡,反而在厉无畏的带领下越发的生机勃勃。 三百二十八 大结局上 “你等一下。”厉无畏叫住一个上糕点的婢女。 婢女低着头:“狐王。”脸上俨然是局促和不安。 “你多大了?”厉无畏问。 “回狐王,奴婢今年正好五百岁。” “家在哪里?” “南边的一个村落。” “村庄叫什么?” 婢女显然没想到狐王会问的这么清楚:“就…就是王家村。” “王家村倒是人杰地灵,养出了一个蛇族的大长老。” “婢女听不懂狐王的意思。” 厉无畏笑了:“苍术,差不多就够了,还演下去就没意思了。” 那婢女现出原貌是苍术,他敛了敛神色:“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厉无畏道:“我聪明呗。曼珠是你的心上人,你不可能把她放在我这儿就不管了,是以,你必定自始自终都在我身边,只是伪装的极好罢了。” 而厉无畏能认出,自是因为苍术靠近时,他内丹里的花籽会有感应。 苍术默认,他确实一直在厉无畏的身边,有时是一朵花,有时是一个侍卫。 在曼珠还未出世前,他绝不允许厉无畏有任何的危险。但他没料到的是,厉无畏居然只身去了迷雾岭,那日他也跟在后面。后也没料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狐居然是厉伏溪,且厉伏溪用尽了最后一丝灵力救了厉无畏和曼珠。 那时,苍术的心里有点密密麻麻的不舒服。 厉伏溪作为对手,他敬重他。作为情敌,他依旧让人心生敬畏。有时候,苍术会想,如果曼珠一开始爱上的人是厉伏溪,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曼珠要出世了。”苍术陈述这个事实。 “我知道。”厉无畏是曼珠的容器,当然有感觉。 他现在经常觉得自己与梦里无忧无虑的少女的身影重叠。有时,他连自己叫什么,在做什么都要想很久。 “那么曼珠出世,我这个容器会怎么样?”厉无畏问。 “想必你也看到了曼珠的记忆,第八世中厉伏溪为救曼珠将她养在内丹里,其实厉伏溪不是因为战死的,而是曼珠吸光了他内丹里的精元。” 厉伏溪的下场就是厉无畏的下场。 “我还有一事不明。”厉无畏道:“我多次陷入困境之中,父母亡,族人憎,几乎到了众叛亲离的下场。你却一次也未出手救我,就不怕我死了曼珠也会死吗?“ ”因为这样,你才会产生那些偏激的情绪,这些情绪都是曼珠最好的养料。“更甚者,苍术还充当着推波助澜的角色。 厉无畏哈哈大笑:“真是难为你了,一面要顾着我不死,一面又要让我在生死边徘徊。“他手中快速结了个术法:“苍术,我不恨你,也不恨曼珠,可是导致我家破人亡的是你,所以,你必须得死!” 苍术道:“你打不过我的,曼珠已经吸收了你大部分的精元。” 厉无畏现在几乎全身都开满了花,看起来更像个花花公子了。 “曼珠吸收我的精元,所以我灵力下降。但是你顾及曼珠,也会对我手下留情。咱们现在也算是因为曼珠而得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苍术腾空跃起,躲过厉无畏的攻击:“你现在不该浪费灵力。” “怎么?怕曼珠没得吃了?” “我是看在厉伏溪的份上提醒你的。”厉无畏若滥用灵力,只会加速他本体的衰亡。 厉无畏也不在意:“曼珠能不能活看她的造化,但我若还活着,必不会让你活。” 青丘现如今蒸蒸日上,一切都在厉无畏的预料之中。但如果苍术还要做妖蛾子,必定会给青丘带来麻烦。即使这是概率性的问题,但厉无畏也不允许有半点概率存在。 厉无畏的眼神里没有杀气,苍术是看得出来的,但厉无畏同时还是不允许自己活,苍术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这两种可能加在一起只有一种情况,厉无畏想替青丘扫除任何障碍,好安心的走。他早已将生死看得很开。却还是为了青丘奉献自己最后一缕余温。 厉家的狐狸,都这么固执? 青丘众狐只觉得大地仿佛在抖,风声在空气中发出被撕裂的声音。可看了看四周,却又无异样,仿佛只是错觉。 青丘从未太平,不过历来都有姓厉的为他们负重前行。 苍术顾前顾后,厉无畏瞅准时机,一击,将其狠狠撞飞。 苍术眯眼看着厉无畏,眼神里陡然生出一丝光亮,嗓音沉沉:“曼珠。” 厉无畏的心脏处发出一团光,竟照的他身体透光。肉眼可见,他的内丹在慢慢裂开,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里面的花籽牢牢的生了根,又像是要冲破内丹的禁锢发出芽来。 厉无畏当即也不再攻击苍术,而是盘腿而坐,竟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仍坐在地上体内有内丹,另一个没有内丹的站了起来。 “内丹留给你,但我要你保证,自此不再祸乱青丘。”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让人想起那漫山的梨花,宁静素雅。 苍术抬眼看了看天:“我也累了。” 厉无畏转身疾步离开,他拿出怀里的小珠子,感受其华的存在,他答应过其华,要去九重天看他。 可其华的气息却指向狐王洞。 厉无畏在那一刻都明了。 他进来时,其华正盘腿而坐,他的脸上是一层细微的冷汗,唇色是白的。 难怪厉无畏觉得今日的苍术能轻而易举的打败,不是因为苍术变弱了,而是他变强了,其华通过那颗小珠子将灵力源源不断的送给了自己。 “其华。“厉无畏蹲下身,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塌陷了:“已经够了。” 其华仍在继续传送灵力,厉无畏能感觉到手上的珠子温热,闪着光。 其华睁开眼,看着厉无畏,鼻子发酸,很艰难的说出话:“你要走了么?” 厉无畏嗯了声,他的神色很平静:“走之前,想看看你。却没曾想,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从始至终没有鴸鸟,都是其华。 厉无畏看了眼其华空空的右袖:“原来那天不是梦,我厉无畏何德何能…” “你有德有能!”其华抿着唇:“所以,不要内疚好不好。” “你真是个傻儿子。” 其华的眼里是颓丧而温柔的声音:“爹。” 厉无畏噗嗤笑出声:“你爹要听到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我叫你爹,你会开心,我喜欢看你笑,这就够了。至于我爹,我以后就叫他父亲,和你区分开。” 成年之后,厉无畏早已不爱哭了,后被种上花籽,厉无畏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没有感情的容器,就连父母离世时,他也哭不出来,因而曼珠吃掉了他所有的悲欢离合。 可现在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脸上滴落出眼泪来,以前的厉无畏肯定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哭,还是为了九重天来的傻仙君。 月明星稀,是个好天。 厉无畏将手搭在其华的头上:“若有来世,我无牵无挂,你鲜衣怒马,我愿与你四海为家。” 其华没有抬头,心狠狠得颤抖了一下,他感受到厉无畏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头顶的温热的感觉越来越轻直到什么也感觉不到,其华知道,厉无畏已经走了。 与此同时,其华的右臂重新长出来了,是厉无畏用他的尾巴为他做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生生世世,轮回无常,都不许变的。” 三百二十九 大结局下 与此同时,邵旭忽醒,他好像在梦里听到厉无畏的声音了。 “九日,这一世就当我欠你的。“ 仅仅几个字,压得邵旭喘不过气来,他知晓,当日厉无畏此番与自己断绝关系的行径,不过是不想他牵扯其中。 可理解归理解,邵旭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被厉无畏排除在外的感觉如蚂蚁噬咬。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青丘蒸蒸日上,厉无畏应该没有顾忌了吧?若他能来找他,邵旭觉得自己傲娇几句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他的。可厉无畏没来。 后青丘和蛇族联合举办了乞巧节,邵旭看到了席位上言笑宴宴的厉无畏,他想,要是厉无畏同自己说话,他便原谅他。 厉无畏似乎从未看到过邵旭一般,身边美人环绕,哪里有空同他说话? 宴席快结束时,邵旭想若厉无畏同他看一眼,给他一个笑,他便原谅他。可厉无畏是醉着酒被美人扶着走的。 那时起,邵旭就闭关修炼,不再听外事。 可今日,他居然梦到厉无畏了,厉无畏居然还说‘这一世就当欠他的?“ 邵旭觉得,这约莫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梦到厉无畏同他服软了。 他的心情顿时豁然起来,想着闭关已很久了,该出去闻闻外面的空气了。 他谁也没告诉,独自偷偷的从狗洞钻进去,想着要当面的同厉无畏吵一架然后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普天同庆啊。 他寻遍了整个青丘,都未发现厉无畏的身影,他掳了一只小狐狸盘问:“厉无畏去哪儿了?” 此狐狸正是以前厉无畏的小跟班灰崽,灰崽闻言茫然:“厉无畏是谁?” 邵旭只觉得不对劲,惴惴不安:“你是灰崽对吧?” “是啊,九日大人怎么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现在,青丘谁当家?” “厉缙云大人。” 邵旭抬步就走,这厉无畏又在耍什么花招? 可接连问了好几只狐狸,他们皆言不知厉无畏为何许狐也?问他们别的又都能答得上来,似乎只是恰好遗忘了厉无畏罢了。偏偏眼神都这么真,这么纯,仿佛记错的是邵旭。 “端阳,你们总认识吧?” “端阳大人,自是认识的。” “你们既然认识端阳,为何不认识厉无畏?” 众狐狸不解,认识端阳和认识厉无畏有什么关系? 邵旭懒得再去解释,大不了去找就是,就不信,厉无畏能人间蒸发不成。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厉无畏真的人间蒸发了。 那些他为青丘做过的功绩全成了厉缙云做的。而前狐王只一个独子,名为厉端阳。 青丘没有混日魔王,佘山倒有一个,名邵旭。 他在青丘发狂了三次,搅得青丘不得安宁,厉缙云派狐狸书信蛇姬,蛇姬立马让蛇兵把邵旭抓了回来。 邵旭一回来,只问蛇姬:“母亲可记得厉无畏?“ 蛇姬答:“厉无畏?这名字倒是第一回听说。谁家的孩子?“ 邵旭摇摇头,目光里有隐痛:“我记错了,这世上没有厉无畏这狐狸。我先去休息了。“ 他的嘴角全是苦笑,既然让世人忘记你,为何独独让我记住? 为何说走就走,难道青丘佘山就没有令你留恋的蛇吗? 邵旭还是不甘心,‘正常‘了几天后,夜里偷偷潜入青丘,他不信,厉无畏真的离开了,或许他遭遇了什么不测也说不定?毕竟,苍术到现在还未寻到! 眼前一闪而过一白衣飘飘之人,邵旭不动声色的跟了过去,却只见那人在用灵力收集什么,周围细小得灰尘萦绕,且都带着光,像是一群群会发光得萤火虫。 邵旭看不真切,又偷偷靠近了点,岂料那人一挥袖就要攻击邵旭,邵旭轻巧躲开,这才看清那人的面容,是其华仙君。 其华一看是邵旭,便停止了攻击。 邵旭走过来:“仙君怎么还在青丘?“ 其华:”自是有事。“ 他手上一听,光华也停止了流转。 邵旭问道:“不知仙君可还记得厉无畏?“ 其华手一顿:“不记得。” “仙君在做什么?” 其华:“锻炼。” 邵旭觉得自己被耍的团团转:“你分明还记得厉无畏,为何说谎?我就不明白了,我只是闭关了几年,怎么出来,谁都不记得厉无畏了?他到底怎么了?” 其华回头看邵旭,很认真的问:“你想救他吗?” “自然想救,但是厉无畏到底怎么了?” “他死了。”其华的语气淡淡的:“这世上能救他的只有你。” 邵旭睁大了眼睛:“怎么死的?他娘的谁干的?” 那日,彼岸花出世,要破丹而出,厉无畏没了仙丹,自是真身破碎,化为虚无。 只是连苍术都没预料到的是,破丹而出的是沙华,而不是曼珠。 曼珠当日真正灰飞烟灭了,她将仅留的一丝灵力护住了怀里的花籽,后花籽被苍术拿走,以为是曼珠罢了。 苍术看到沙华,心情比想象中平静,这一切都是命,命中注定他恶有恶报,命中注定他和曼珠生死相别。 沙华道:“我虽为花籽之身,却将这一切看得明白。作为曼珠的姐姐,我很开心,有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不过,我虽复活,却也失去了彼岸花的能力,无法流转时间,复活曼珠。” “我也不打算在执着了。”苍术点了点头,起身就走。从此谁也没再见过苍术。 其华在厉无畏消失后立马去寻厉无畏的真身,去寻曼珠,只要曼珠活着,厉无畏就有生的可能。 可他到时,已经晚了。 端阳杀了沙华,他的眼里已经变得疯狂:“厉无畏怎么可能会死?只有我能杀他!他死了,你活着干什么?“ 端阳的眼里闪着嗜血的光:“是仙君啊。“ 沙华一死,化为虚无。 这一切真的结束了。 其华道:“念你是厉无畏的亲人,我不杀你。但日后,我见你一次,剐你一次!“ 那日起,青丘开始遗忘厉无畏,后来蛇族也开始遗忘。 其华没日没夜寻厉无畏的魂魄,可一丝一毫也寻不到。 所有属于厉无畏的东西全都消失殆尽。 其华索性说了:“你是曼珠的儿子。“ 邵旭睁大了眼:“什么?“ 其华:“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救厉无畏的最后一棵彼岸花。“ “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 那是因为,其华夜夜趁着厉无畏睡着时,想法设法为他取出彼岸花籽。 可阴差阳错,入了厉无畏的梦,这才看到曼珠临死前托孤蛇姬。 “你若不信,可以问蛇姬。“ 邵旭只愣了几秒,消化了这个消息:“我不能回去,我一回去,我娘肯定就不会让我再出来了。我也不管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只要能救厉无畏,就行。“ 可问题来了,他不会使用彼岸花的术法,也没有谁可以教他。 其华探其灵根,发现邵旭潜意识的术法全被封印了。而且是被曼珠封印的,曼珠已死,谁也解不开。 其华道:“我解除了你体内的小封印,大的我也无能为力,你先试试看。“ 邵旭闭眼,心里想着忘川,人果然就在忘川了。 可除此之外,别的他一概不会。 后来,九重天的仙人都说其华仙君因去青丘求亲未成,自尊心受到伤害,竟有些疯了,不回九重天,竟日日在忘川待着,想要忘却那一段情。 几千年来,不眠不休。 就连霓凰仙上亲自来,也未能让其华回九重天,最后气的霓凰仙上直言要断绝母子关系,说她丢不起这个人。 邵旭起初夜夜都来忘川,后来每两天来一回,再后来,邵旭一个月一年才来一回,每回来时只坐着,看着其华炼造。 邵旭终于忍不住了:“其华仙君,放弃吧。厉无畏真的回不来了。“ 其华停止了动作:“我也想过放弃。可我也没办法,一睁开眼,待回过神,我就已经又在炼造了。这已经是一个执念了。“ 自己何尝不是,心里说不再来忘川,可却又偏偏就来了。 后来,邵旭再也没说这种话了。只时不时来陪着其华,即使两人不怎么说话。 终于有一天,其华真的做成了传说中的九世轮回道。 邵旭欣喜,可转念一想:“这九世轮回道需要厉无畏的物什催发,可这世间已无厉无畏的东西了。“ “有的。“其华忽然砍下来自己的右手,那右手变成了狐狸尾巴,是厉无畏的。 “你若后悔还来得及。“其华抬头看向邵旭。 邵旭轻笑:“我要后悔,就不来了。既然来了,就趁我后悔之前速战速决。“ 此轮回道是一个媒介,借助绍旭潜在的彼岸花力量,和厉无畏的物什,将时间流转回去。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谁也没有尝试过。 第一世没几秒,两人皆被送了回来,还未看到厉无畏。 其华的心沉了沉。 又开启了第二回。 第二回,两人在轮回道里待着的时间比第一回长。 可终究什么也没做成,就回来了。 第三回的时间比第二回长,这次他们看到了厉无畏,只是没说上话。 已经浪费了三次机会,其华和邵旭的面上皆是沉重。 “我已经知道方法了。“其华道:“但也许第四次也不会成功。” “不成功便成仁,要疯狂就彻底!” 每过一世,厉无畏便为其华断一尾,这是命中注定的。 因为厉无畏走时留下了这个尾巴。 因为不是邵旭直接流转时间,导致空间有些错落。 时间不是倒流回去,而是人物皆在,只是换个身份。竟和喝了孟婆汤投胎差不多。 第九世变得格外的光怪陆离,端阳成了宋释,其华成了宋灼,曼珠成了瑶池,苍术依旧爱而不得。 晚晴成了林晚晴,她这一世过得不好,但仍很开心,她不后悔。 厉无畏屁股空空如也,九世一过,这场轮回也接近尾声。 若无法成功,那么不仅厉无畏回不来,就连其华和邵旭也将灰飞烟散。 邵旭直到临死前想起了这一切。 “厉无畏,我终于找到你了。” 面前的段琴面露不解。 邵旭魂魄离体,还能听到段琴的话:“上一世你肯定欠了我很多,这一世你才为我死那么惨。等下一世,你在讨回来。” 邵旭想,上一世,上上一世,都是你欠我的,我从未欠过你。而下一世,我邵旭没有下一世了。 一朵彼岸花,最多流转九次时间,绍旭知道自己会死,真正的死去,可他一点也不伤心,起码,厉无畏活了。 段琴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久远的梦,梦里宋灼变成了傻兮兮的仙君,而邵旭是她的好兄弟。 她孑然一身,不知何处是归处,探寻这世间还有一丝其华的灵力在,索性去寻找,结果来到了雪山。 其华说过,没有心爱之人却来此结发,是对雪山的亵渎。 段琴笑了笑,她怎么会将那傻仙君记得这么牢。 也不知他回到九重天了没有? 她捻了一个法术,带着其华灵力的一束结发到了她手里。 顿时,结发上的其华的回忆涌上心头。 那傻仙君托着下巴看熟睡的厉无畏,还轻轻的用手顺着厉无畏的发:“掉了一根,这是它主动掉的,不关我的事。”说罢将厉无畏的头发放进自己的袖子里,脸上全是温柔,他笑起来更傻了。 “这一根有点翘,我帮你拔下来。”说罢又是一根放入袖中。 … “你要头发做什么?” “狐狸的毛发...最柔软...最适合当毛笔用了,当然我也不止是收集狐狸的头发,还有别的动物的...我没有说你是动物,虽然你是动物...但也是最特别的...至于哪里特别....这一听就是安慰你的话,就不说了...” 其华在厉无畏死后,只身来到雪山,割了一段自己的发缠绕在厉无畏的发上,挂在了树上。站立良久,什么话也没说,下了山。 后开启九世轮回道时,绍旭说:“这九世轮回道需要厉无畏的物什催发,可这世间已无厉无畏的东西了。“ 有的。 厉无畏的发和厉无畏的尾巴。 可其华宁愿断手也不愿碰那束结发。 后记 九重天上其华仙君归位,鴸鸟啼鸣三日,百鸟朝凤,彩云千里,喜气洋洋。 段琴坐在云头,看着这一方景象,心里也隐隐开心着,我家的傻儿子真优秀,为父甚慰。 隔着众多仙人,隔着万水。 那抹白忽然朝自己飞过来,他瘦了,也更好看了:“你来了。” 风将他的衣服吹出一个好看的角度。 越看段琴就越挪不开眼光。 “嗯,答应过来九重天看你。” “看完了?” “看完了。“段琴想了想又道:”想不到咱们俩原来都是这么牛逼哄哄的大人物。“ 其华笑:“嗯,你比我更大。“ “那我们走吧。“其华牵起厉无畏的手。 “去哪?“ “去一个山清水秀,适合养胎的地方。“ ”谁有身孕了?“ ”你。“ ”我?我什么时候有身孕了,我怎么不知道?“ “有我在,很快。“ “那我要在上面。“ “一次,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