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王爷的销魂手》 第一章 【第一章】 这世道里,凡是眼光看得深远些的,都知道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都明白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是个一沾身就洗不清的烂泥。 于是有人躲进崇山峻岭,或者到化外之地去当闲云野鹤。 于是有人装疯卖傻,嬉笑怒骂,把不正经当成最正经,专干令人发指的勾当。 于是有人大隐隐于市,修身养性,力行暧暧内含光的最高境界,摆明了就是装聋作哑。 更有人干脆恣意妄为,明目张胆的上门摸遍了人家待嫁闺女的寸寸肌肤,床榻上一声又一声酥软无力的娇软呻/吟,包管听得你脸红心跳,全身血液沸腾…… 最扯的是,不管你是这闺女的谁,都不能高声大喊:采花贼,你往哪儿跑! 也不能踹门进去,来一场捉奸在床的俗烂戏码。 更不能报官捉人,把这个蹂躏无数闺女的罪魁祸「手」移送法办。 诡异的是,这一个个惨遭蹂躏的闺女们事后非但不引以为耻,还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是得意洋洋的跟手帕交们炫耀自己已经惨遭毒「手」! 那一张张比起往昔更要容光焕发的娇颜啊,还真让人看得眼睛都直啦。这又不得不说起古今中外那一个亘久不变的道理,那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奇葩中自有奇葩中的奇葩。 在各家闺女香闺软榻中来去自如的「销魂红酥手」,就凭着那一手养颜美肌的绝活,被归类为当世奇人异士之一。这个名号也不知是谁取的,只知道自一年半前太子大婚之后,这个十分暧昧的名号就在靖龙国的宫廷里不胫而走,逐渐在民间累积了不小的名气。 所以在这堪称太平的世道里,在繁华京城非富即贵的上流圈子里,凡是已经订下婚事的闺女们,除了忙着准备嫁妆之外,还忙着四处打听「销魂红酥手」的下落,无非就是想当最美丽的新嫁娘…… 就连即将与康阳王府联姻的右丞相萧敬堂府中也是一样。 「红师傅,您慢走……」 这一夜,萧府的大管家站在侧门,弯腰恭送一个身形瘦弱的青衣书生坐上马车,接着殷切嘱咐随行护送的小厮和车夫,务必将人安全送达北郊处的春光小酒馆,方才放行。 马车启程后,一只细瘦苍白的手腕从帘后伸出,轻轻挥了两下,似乎在道别,只见那衣袖袖口处一排鲜艳的涡卷红纹在夜色中翻飞,平添了几许生气。 空荡荡的马车里只有一个清瘦白皙的书生不停揉 捏自己的手臂,天生就微微往上扬的唇角此刻疲倦的瘪着,不见往日轻松俏皮的风采,一双灵动慧黠的眸子让沉重的眼皮给遮住了,只有那不时因为马车颠簸的浓密眼睫偶尔颤动了几下,让人的小心肝也跟着枰评疾跳了几下。 红书斜倚着车厢,打算利用这半个时辰的车程眯眼小憩一会儿,毕竟待会儿回到春光小酒馆之后,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呢。 话说回来,这萧府的大小姐果真如传言所说的一样国色天香,只不过那刻薄高傲又自以为是的嘴脸,连红书这样天生就对外貌无感的奇葩都觉得面目可僧。 想到那个只是因为笨手笨脚就被泼了热汤在身上的婢女,红书的神情更是阴郁,疲倦的身躯不由自主的紧绷了起来,忽然有种让车夫快马加鞭赶回春光小酒馆的冲动。 这一年多来,她虽然见惯了这些高官贵胄家的小姐们对下人动辄打骂,却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严重的烧烫伤,那个年轻的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要是从此身上留了疤,甚至伤口感染恶化了……代价实在太大! 心中打定了救人的主意,红书果断的睁开眼来,素手朝着车帘一掀,想要出声让车夫加快车程,却在指尖刚刚碰上帘布的那一瞬间听见马儿惊恐的嘶鸣,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变化之快让红书措手不及,当下扯坏了帘布,却又被撞得七荤八素,痛得她连龇牙咧嘴的力气都没有。 车厢外传来短暂的拳脚打斗声,没多久就恢复原本的寂静,红书双臂抱胸,努力保持一丝清明神志,几乎让痛意麻痹的脑海飞快闪过几个可能遇劫的原因…… 「大当家的,人在这里!」 一个蒙面男子探头到车厢里,一眼就看见蜷缩在车厢里的那抹青色身影。 「好像昏过去了……」 「带走。」 另一个男人下了简洁有力的命令,接着就有人把红书当作一袋米粮似的扛在肩上,让原本就头晕目眩的红书差点当场呕吐。 同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几个蒙面人互相交换几个眼神之后当机立断,打算尽快悄然无声离去。 只见扛着红书的那个蒙面人身形飞快的朝右后方的民宅疾奔,其他人也不慌不忙的朝不同方向闪匿,透露出今晚的劫车行动并非临时起意。 红书一边忍住呕吐的冲动,一边偷偷翻白眼。果然人怕出名,猪怕肥,她这双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销魂红酥手」看来是惹祸上身了! 不过方才那阵马蹄声却越来越响亮,隐约中还听见某种锐利物品破空疾射而来的声响…… 红书错愕的使劲抬头看着后方的追兵,正巧看见一支利箭直奔自个儿的脑壳上方,吓得她连救命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咚! 蒙面人左肩中箭,原本正要踩上墙头的双腿失去了力道,本能的松开双手,任由红书从半空中无助的坠落。 在这同时,几道黑影赶在那名神射手纵马飞奔抵达之前,迅速带走那个受伤的蒙面人,不敢多做停留。 红书死命的闭上双眼,双臂交叉环抱住自己,努力让自己在撞到地面之前缩成一团球,宁可断了腿,也不要伤了自己赖以为生的这双手! 一双健臂神乎其技的及时将她捞起甩在马背上,耳际呼呼作响的强劲冽风还有自己明显作痛的胸腹,在在告诉红书,她真的逃过了一劫。 可惜她高兴不起来,觉得自己今天踏进萧府大门之后,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 她今天到底是走了什么运?怎么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而已,就已经被人在空中甩来甩去了好几次……这些人难不成把她当成练杂耍特技的道具了? 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在她上方不远处响起,贴在马腹上的她,眼皮掀了掀,想想还是忍住抬眼看清此人长相的冲动。 「别追了!那个贼人已经受伤,这几日让城门守卫严格盘查。张叔,可有人伤亡?」男子的脸庞在这样星月黯淡的夜里显得格外模糊,只知道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里除了刚强和冷硬,不容一丝柔情。 「禀告王爷,马车里空无一人,车夫以及随车小厮都已陷入昏迷,虽有几处皮肉伤,不过并无生命危险。」被称为张叔,实为总管的中年男子,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如实呈报,神情却颇有犹豫。 「嗯。」马背上威风凛凛的男子简短的回应,同时示意下属把自己身前这个羸弱的青衫书生顺便带走。 多年来长征沙场,没想到凯旋回到京城不过月余,就接连发生几件让他大开眼界的事情。 今晚,又在心头添上了一笔。 「查出这些人是哪个府上的没有?把这个一起送回去。」他没有朝马背上那副瘦弱单薄的身子多看一眼,今晚对他而言,不过是单纯的路见不平。 原本要上前抟走红书的张叔身形一顿,「王爷,他们是右丞相的家仆。」 那辆马车还是准王妃出门常用的座辇,不会认错。「右丞相……萧府?」 被称为王爷的男子闻言收回远眺夜空的视线,终于有兴趣多看这个让他挂在马背上的身影一眼,「那他是?」 「王爷,这人应是——」张叔刚要说出自己的猜测,却被人抢白。 「我……我才不是右丞相家的人……拜托……好人做到底,送我回春光小酒馆吧。」红书正好吃力的转过头去迎上尉迟观意欲不明的视线,非但不闪不避,还用自以为非常响亮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意见。 那声若蚊蚋的连串细语在夜风中飞散,若不是眼前这两个人耳力灵敏,还真要以为她是在呻/吟。 「这个……你知道春光小酒馆怎么走吧?」她费力的盯住那双被浓郁夜色衬托得宛若琉璃一般的眼瞳,没空注意旁人惊诧的抽气声。 「你是女的?」尉迟观那双冷厉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藏在宽大长袍里的曲线太过妖娆。 红书不想回答这么没脑子的问题,直接跳过,「如果不顺路的话,麻烦让我下来好吗?我可以自己走。」 第二章 她再用这样的姿势跟这个男人讲话,不是脖子扭到就是腰扭到,那五脏六腑八成是统统压到变形了。 尉迟观闻言,嘴角几不可察的轻扬,一双大手立刻将她捞起,还不经意似的描摹她婀娜的曲线,惹得今晚饱经折腾的她,当下不悦的斥责。 「我今天真是受够你们这些皇亲国戚了,女的骄纵任性,以打骂下人为乐,男的有勇无谋,还好色无脑,都说了我是女的,还要动手动脚!让我下去,以我抬不上台面的身分,实在不应该跟一个王爷共骑!」她把平日没用上的脾气统统清了出来,一想到那个被热汤烫伤的小丫头,更是心急如焚,脸上的表情也就更乖张不驯了。 「大胆!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刁蛮……」张叔总算从方才罕见的那一幕回了魂,刚要张口训斥这不知天高地厚又忽男忽女的家伙一顿,却眼尖看到自家主子朝他挥了挥手,顿时又哑口无言。 「你不怕我?」尉迟观严峻粗犷的眉眼拢上明显的好奇,意外发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姑娘家居然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彻底无视他这张不怒则威,可止小儿夜啼的阎王脸。 「怕你什么?」红书没好气的反问,只觉得自己本就摔痛的肩头让他握到又热又痛。 「你眼睛不好?」只剩下这个理由可以合理解释她的反应了。 红书一脸不爽的往后退了一些,微微眯起了不太有精神的双眼,「看得见你总共有三条疤,算是不好吗?」 一条在左额前方,堪堪削过眉毛,一条在下颚蜿蜒至颈动脉,还有一条在右耳后方,浅白色的痕迹在他黝黑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张叔欲言又止,正想藉机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姑娘几句时,又让自家主子朗朗的笑声给硬生生止住了。 「哈哈哈……你知道我是王爷,还敢这样跟我讲话?」尉迟观不动声色的把人往前拉,直到对方可以明显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红书明显的挣扎了几下,最后一根名为淡定的神经终于啪一声的绷坏了。「你明明知道我刚刚逃过一劫,身心受创,一心想回去自己下榻的地方疗伤休养,还不是继续在这里说废话?」 这个王爷真是吃饱了撑着,有这闲工夫不去追那些劫匪,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居然拿来调侃她这个受害者。 「大胆刁民!」张叔脸色变了又变,觉得康阳王府的威严在这个姑娘面前荡然无存。 康阳王府的主人似乎没有这么深的感触,只是稍稍用了几分蛮力制伏眼前巴不得能张牙舞爪的姑娘,让她乖乖的侧坐在他身前,紧紧的傍着他。 「你说你要去哪?」 尉迟观连声音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笑意,让一旁忠心耿耿的张叔吞下了梗在喉间的劝阻,默默收拾残局。 「我要去春光小酒馆。」红书被迫偎着尉迟观宽阔又温暖的胸膛,僵硬的四肢终于缓缓的放松了下来,像是终于舒展开来的叶片。 这个不知道名号的王爷……其实还不算太差劲。 春光小酒馆,不在京城热闹繁华的主街上,不在商家林立的琳琅大道上,更不在高官贵胄喜欢聚集的酒楼饭馆周遭,反而远远的坐落在人烟罕至的北边官道旁,若不是有一块还算显眼的招牌,否则看起来就是一般小康家庭的民宅。 春光小酒馆,卖酒不卖菜,卖包子不卖馒头,有空房却不肯出租,有桌椅却不愿招待来客歇脚喝酒,只要银子给得够,酒可以带走,包子可以带走,连女儿都能让她一脚踢走…… 这当家的老板是个儿女成群的娘,却也是个泼辣蛮横的主,想除帐的,拳脚伺候,想调戏的,棍棒伺候,想砸她招牌的,倒是博得她风情万种的一笑,再打得你哭爹喊娘,连爬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别说她对外人心狠手辣,就是对自己的儿女也没半点心软。 这一日,春风拂人的优闲午后,小酒馆虽然门可罗雀,倒是.没有半丝静谧。 「娘啊……痛痛痛痛……」 红书自从前天晚上遇劫后,就以受伤静养的名义窝在小酒馆里懒散度日,此时却好不委屈的叫疼,只差一点点就可以闪过她娘亲拧耳朵的闪电无影手。 「让你出门去赚钱养家,你给我招惹一个高头大马的王爷回来,还是京城里最骁勇善战的那一个!你说你娘我捏你两下消消火,有很过分吗?」 人称炎娘子的妇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朴素的装扮遮掩不住那艳丽无双的风采,不说是红书的娘亲,谁都不会猜到她跟红书有任何关系。 被骂的红书委屈的直跺脚,偷偷从布帘的细缝处瞪了前厅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一眼。 「我……又不是我去招惹他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来啊。」 她也不懂这个什么王爷的,到底站在她家酒馆门口做什么?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天了,那一夜,她被他一声不吭的扔下了马,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回头一看,连屁都还来不及放一个,就只看见那匹白马的尾巴越摇越远。 本来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跟她这样靠手艺维生的平民百姓来往,就显得纡尊降贵,所以她其实很能理解他那一夜无言离去的行为,甚至觉得这样潇洒多了,谁晓得他今天究竟来做啥? 「娘啊,他只是来买酒的吧?」红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们春光小酒馆的招牌酒可是远近驰名的呢! 炎娘子一听,真有撞包子的冲动,本想松开的手指拧得更紧了。 「你这个丫头!怎么脑筋还是这么不管用啊?这康阳王都指名是来找你的,你还在那边唬弄我他只是来买酒的?」 买酒?一个王爷亲自到她这小店来买酒?!亏这个神经大条的二女儿说得出来。 「就不会学学你小妹,人家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混得风生水起,我也只是让你三不五时出门去溜达溜达见见世面,居然还差点被人掳走,还把自己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哪天你要是倒霉,真的被掳走了,那赎金我是绝对一毛钱都不会付的!你就自求多福吧。」炎娘子一整个恨铁不成钢,手指又扭得更出力了。 「娘啊,你说这个做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在这儿吗?你先放手好吗?我的耳朵快被你拧掉了!」红书痛得眼泪鼻涕直流,哪有先前在各大世家府邸里淡定从容的沉稳模样。 「算了算了,你这天生少根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坛酒抱出去当作谢礼,赶紧把杵在门口的那尊大神送走吧。」 炎娘子叨叨絮絮的交代着,也不管捣着耳朵的红书有没有听清楚,就把一个沉甸甸的酒坛塞在她怀里,一脚把人踢出去。 红书愁眉苦脸的拍拍自己脏兮兮的袍子,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了身子,一抬头,就看见那张轮廓异于常人的黝黑脸庞,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还有双手环抱着的酒坛。 红书眨了眨水灵灵的双眼,大剌剌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一点儿也没有女孩儿家该有的矜持和礼数。 尉迟观从头到尾把她们母女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本冷硬愤怒的心房像是火焰烘过的蜡,软软的缓慢流淌,心情早已不复来这儿之前的恶劣。 这对不像母女的母女,还真是有趣。 「这个……送你,谢谢你!」 红书猛然把酒坛塞进眼前高壮男子的手中,还有模有样的鸾腰致谢,诚意十足却明显缺乏应对进退的礼节,话说得言简意赅,却远不如那一夜在荒郊野外遇劫后的伶牙俐齿。 张叔要是在现场,八成又要喝斥她几句了。 尉迟观眼明手快的接过那一坛酒香四溢的好酒,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一小块红通通的耳垂,眼前仍旧做书生打扮的姑娘在他心烦气躁的当下忽然从脑海里浮现,所以他就来了。 「陪我喝一杯。」 既来之,则安之。尉迟观此时此刻还不愿去细想自己难得冲动鲁莽的后果,只想继续维持当下的好心情。 「不行。」 没料到红书竟然毫不迟疑的拒绝,眉清目秀的脸庞端的是坚定的神情。 尉迟观挑起浓眉,还没开口质疑,就又听见这个行为举止都不符合常规的姑娘正经八百的说明。 「这里打从开张以来,从来都是只卖酒不能喝酒,就算你是刚刚打了胜仗回来的王爷,也不能坏了我们家的规矩。」红书一脸认真的表达立场,没看见她提着一篮包子的娘亲正好掀了布帘从后头走了过来。 第三章 炎娘子脸上的神情,就是用狰狞来形容也不为过了。 「你这笨丫头,也不知道这笨脑袋是像谁?这儿不能喝,难道不能去后头院子里喝吗?人家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炎娘子方才摸过热包子的手指头二话不说又拧住了红书的耳朵,还不忘扬起笑容来招呼这个不请自来的贵客,「王爷,如果不嫌弃的话,移驾到咱家后院去小酌几杯可好?」 那媚眼如丝、顾盼生姿的娇俏模样,连自个儿的女儿红书都看傻了眼。 魁梧高壮,容貌峻厉,仅仅用眼神就能令人退避三舍的尉迟观却只是淡淡扫了刻意讨好的炎娘子一眼,强健的身躯不着痕迹的朝红书靠近一些,让炎娘子不得不从红书的耳垂上收回自己的手指。 「带路吧。」 他坚毅还带有明显凹槽的下巴轻轻一扬,让哭丧着脸、捣着耳朵的红书走在前头,他才偏过头去明目张胆的盯着炎娘子那双保养得宜的十指,看似漫不经心的丢下一句—— 「没有下次。」方才大步跟上红书早已消失在布帘后的身影。 笑意盈盈的炎娘子直到听不见红书心不甘情不愿的脚步声后,才收起了脸上过分热情的笑容,朝地上啐了一下。 「娘的咧,要不是看在你耗费了这么多年的宝贵青春投身战场保家卫国,连带犠牲了太多个人利益才换得我们的太平生活,又凑巧救了我家的红书,你真当我炎娘子是那种逢迎拍马屁的哈巴狗?」切! 不过,这个日前才拿出彪功战炳换得皇上一纸婚书的康阳王,究竟忽然跑来这春光小酒馆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炎娘子摸摸自己光滑细致、五官精巧的容貌,很确定不是这张脸惹出来的祸。 再想到刚刚尉迟观明显警告的语气,正要皱起眉头,却浮现红书清秀白皙,时常呆头呆脑的模样,心情立刻拨云见日,认为自己自寻烦恼。 这康阳王立誓要娶天下第一美人的毕生心愿可说举国皆知,凭着红书那野草般的姿色,是绝对不可能让这个男人动心的! 那么这春光小酒馆里,还有什么能够吸引这个声势如日中天的王爷呢? 要是炎娘子知道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当下,那个经常少根筋的红书胆大包天的开口请求高高在上的王爷帮她一个小忙,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口吐白沫? 小酒馆后院中的百年梧桐树下,只见一个黝黑高大、气宇轩昂的男子微微俯身,专心凝听眼前做书生打扮的姑娘所说的一字一句,沉吟了半晌之后,才轻轻颔首。 「我尽量……」他不无惊讶的看着那张平凡的脸庞被笑意点亮,原本带着几许敷衍的语气中瞬间多了几分真诚,「帮你。」 尉迟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在这个女扮男装的红书面前心软,却很清楚到目前为止,自己挺喜欢跟这个红书相处…… 繁华京城,也只有在她身旁不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第二章】 春光小酒馆里的后厢房,还是一袭书生长袍的红书,小心翼翼的在脖颈之间还有手臂上那片起水泡的肌肤擦过药之后,确认床上躺着的小丫头已经不再继续发烧了,便手脚俐落的把房间收拾干净,悄悄的开门走了出去。 幸好还不算太迟,虽然拖了几天才把人救回来,但这小丫头的一条小命总算是捡回来了,要想不留疤痕却是要碰碰运气了…… 红书漫不经心的暗自嘀咕,好半晌才发现有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那个老是绷着一张脸的尉迟观老神在在的坐在梧桐树下乘凉,长年征战沙场晒出来的黑金肤色在那袭玄色长袍映衬下更加醒目,那双几乎可以看透一切虚伪假象的乌亮瞳眸正瞬也不瞬的盯着刚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单薄身影,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飞快闪过几许疑惑。 尉迟观和这个叫做红书的姑娘接触过几回,算是摸清了她一小部分的脾性,知道她做人处事时常有出人意料之外之举,更从张叔口中得知她就是传闻中的「销魂红酥手」,这才明白她那天会乘着萧府马车的原因。 他当然也发现私底下的红书和传闻中不苟言笑的神秘形象有着天上地下一般的落差,却也明白眼前不是追根究柢的好时机。 「王爷。」红书率先打破沉默,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感激,更少了之前刻意保持的疏远。 「红书,你说的是这个小丫头没错吧?」他掩去心中好奇,神情难得和煦。 「嗯,谢谢你,王爷。」红书眉开眼笑的道谢。 前天夜里,张叔把人送到她这儿来的时候,连日来压在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尉迟观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顿时强大了不少。 「我叫尉迟观。」他脸上浮现淡淡的不豫,似乎察觉到眼前女子有意跟他划清界线。 红书相当无辜的眨眨眼,「喔,可是我娘说我们和你非亲非故,不可以直呼你的名字。」 她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尉迟观亲眼见识过几回,就算对炎娘子颇有微辞,也莫可奈何。 尉迟观当下找不到反驳的话说,只好转移话题,「为什么想要帮她?」 前几日当她提起这件事时,他其实并没有当场应允,事后派人打听,才发现她们两人之间不但非亲非故,还只有一面之缘。 红书低头踢了踢几颗碎石,一脸懊恼的反问他,「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救我?」 尉迟观愣了一下,垂下了眼睫遮掩眸里的真实情绪。 「路过,顺手。」而且心情不佳,那几个劫匪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红书很是受教的点点头,「嗯嗯,我也差不多,谁教她在我面前被蓄意弄伤,还平白无故的挨了顿打,我还亲耳听见那个萧府千金喝令其他人把她关在柴房里三天三夜让她自生自灭……」 幸好炎娘子出门送酒去了,要不然听见红书这席话,八成又要暴跳如雷,赏她几个锅贴吃吃。 在人家准夫婿面前公开天下第一美人私底下恶毒的嘴脸,这红书恐怕不只少了一根筋哪。 不过尉迟观的反应也不像一般的未婚夫,只是淡淡瞅了义愤填膺的红书一眼,就又岔开了话题。 「这小丫头是诈死出来的,本来的身分已经不能用了,我会让张叔帮她重造户籍,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尉迟观听过张叔如实转述,他前天夜里找到这个奄奄一息的丫头时,还是先让她吞下一颗续命丹才能撑到红书这儿来的。 红书先是瞧瞧尉迟观,又转头看看那扇紧闭的房门,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等她醒来,我再问问她好吗?也许她还有其他家人呢。」要是能让她跟家人团聚,是再好不过的。 「也好,反正这事情也不急,还是先把人照顾好比较重要。」尉迟观目光闪烁,脑海里又放进了一个可以来找她的理由。 「是啊、是啊。」红书顿时笑得像朝阳似的,脚跟一旋,就要往厨房的方向走,「你用过午膳了没有?我刚刚蒸了几笼羊肉包子,要不要拿几个过来给你?」 她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说话的口吻再自然亲切不过,让尉迟观刚硬的脸庞不由自主的也柔软了几分。 「你呢?吃过了吗?」他僵硬的肩膀微微松散了些,阳光穿透枝叶,洒在他神情慵懒的脸庞和昂扬的躯体上,像尊神秘邪魅的异教神只。 红书愣愣的呆了一下,才欲盖弥彰的抬高自己手上的水盆。 「还没啊,刚刚忙完……」眼花了、眼花了,才会以为自己看见了蓄势待发的黑豹! 「那就一起吧。」 尉迟观充满男人味的阳刚体魄从树下朝红书迈步而来,没错过那双水灵眼眸里一闪而逝的慌乱。 「再来碗酸辣汤?!」红书稳了稳急促的心跳,把自己不寻常的反应归咎于一整个早上的体力耗损。 「两碗也可以。」尉迟观打趣的回答,却看见红书眉头打结,很是烦恼的睨了他一眼。 「不行两碗啦,这样我娘就没得喝了。」她左右为难的模样平添几许稚气,凸显出女孩儿才有的娇态。 尉迟观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在自己还没发现之前,就已经伸手在她后脑上摸了几下。 「有没有必要这么认真啊?红书真傻!」他暗暗惊讶她发丝的细柔滑腻,昧着良心又多摸了几下。 没想到原本与他亲近几分的红书当下就变了脸色,从那一刻起,就没再开口跟他说过话了。 第四章 凡是跟春光小酒馆做过买卖的都知道,这当家的炎娘子是个精打细算,不肯吃亏的狠角色,别看她一介女流之辈,在没有达官显贵撑腰的前提之下,能在这商家必争之地站稳脚步,甚至打出名堂来,就不容小觑。 偏偏她面对豺狼虎豹都能面不改色,唯独面对自家的女儿常常有种力不从心的巨大挫折。 「我说红丫头,你以前三不五时免费送汤送药送包子给那些不相干的人就算了,这次干脆把人带回来养是怎么样?当老娘开慈济堂的啊?」 任凭红书如何遮遮掩掩,那养在她房里的小丫头仍是让炎娘子发现了,幸好她还给红书留了面子,把人拉到厨房去,才噼哩啪啦的数落了起来。 红书有些心虚,笑得很是腼覜,在炎娘子眼中就是一个呆字。 「娘啊,再养个几天就好了啦,人家小梅子妹妹也说等她身体养好之后会帮你做牛做马,我们家也不差她这口饭嘛。」顶多,她就天天做包子给她吃啊。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养了一个吃白食的!我跟你说,要我收留那个小梅子也不是不行,条件就是你别再窝在这里混吃等死!」炎娘子哪里是计较那一丁点伙食,真正让她看不顺眼的是红书一拖再拖,摆明要窝在家里混吃等死的行径。 她那一手绝活可是独门生意啊,别人想要跟进,还得摸索个好几年才能学到皮毛哪,怎么能就这样白白错过赚钱的机会。 红书腮帮子鼓了起来,一脸的不乐意,偏偏她的娘亲从来都不是温柔体贴的那一型,说实话,她老是有让人挥鞭驱策的错觉…… 「你看是要回去那萧府,把人家千金小姐的玉体好好捏揉一番,拿回原本剩下的一半酬劳回来,还是另寻一档差事,把这阵子吃喝玩乐亏空的家用补齐。」 这萧家的人出手也算大方,红书遇劫的隔天,就差人送来一个厚厚的红包压惊,还特别交代炎娘子要找个大夫来帮「销魂红酥手」好好养伤,显然以为红书在这场意外中伤得不轻。 话说回来,那遇劫事件的调查结果,倾向是掳人勒赎,只不过对方原本想要打劫的对象其实是萧家千金,红书算是阴错阳差倒霉遇上的。 就算红书心里觉得有些地方不合理,也没费事说出来,但,这当下,她倒是不再保持沉默。 「我不要去萧府。」红书斩钉截铁的拒绝,想到那个颐指气使,动不动就迁怒于人的傲娇千金,她就一整个没劲儿。 她才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在那种人身上呢。 那天,那个萧家千金还是喝了掺有安眠效用的茶水之后,才终于让久候一旁的红书可以「上下其手」。 炎娘子一听也没有为难她,很是俐落的把事情敲定了下来,留下欲言又止的红书。 「行,反正人家也没上门来催你,八成对你的服务不感兴趣了,多半是因为那个萧湘湘已经够美了,不需要更美……下午我去送酒的时候,再帮你把消息放出去……红丫头,这次别再多管闲事了!」萧府的态度,她也看在眼里,八成跟萧家千金坚决反对这桩婚姻有关系。 反正凭着红书这独门绝活受欢迎的程度,也不差萧府这差事。「对了,这阵子怎么没看见你那个救命恩人来找你吃包子?」炎娘子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 只见红书瘪了瘪上扬的唇角,满脸别扭的嘟嚷着,「不来才好!」接着就埋头认真的剁起包子馅。 「怎么?你们吵架了?还是闹翻了?该不会是你把人气跑了吧?」炎娘子嗅出了不对劲,往回走了几步。 「我哪有?」我只是不理他而已。 「红丫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炎娘子越说,脸色越狠戾,那在红书身上来回打量的异样眼光,终于让红书意会到她的言下之意,顿时大翻白眼。 「娘啊,我这张脸长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吗?人家的未婚妻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耶!」红书很有自知之明的指着自己勉强算清新可人的容貌,觉得她家娘亲的臆测太过天马行空。 炎娘子不高兴了,耐性全无。 「你这死丫头,我就是猜不出来才乱说一通。快说!到底怎么了?你有没有得罪人家啊?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哪。」啧啧,这皇亲国戚耍起狠来,可是会让人吃不完兜着走的。 想当初她坚持要接下这一桩又一桩请她入府帮新嫁娘调养滋润的请求,炎娘子就是顾虑到她不善言词也不谙人情事故的性子,才嘱咐她出门在外一律不言不语,摆出莫测高深的样子来蒙骗世人。 至于她老是穿着一袭书生长袍,也不过就是嫌弃女装太过累赘,碍手碍脚。 如今,这笨丫头不会真的惹祸上身了吧? 「我……我哪有得罪他啊?我只不过……只不过都不跟他说话而已。」红书也倔了起来,想到那天他说话时戏谑的神情,就又出现那种让人从骨子里掏空的虚弱感觉。 「为什么?我看你们两个平常说说笑笑,处得挺好的啊。」她可是暗中观察了几次,才放心让他们独处,对于这个三不五时就出现在她们后院梧桐树下的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红书掩不住伤心失望的神情,情不自禁的叹气。 「我……他……他嫌我傻!他说我很傻!」红书激动到连自己都惊讶的地步,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情真的耿耿于怀。 「这也是实话。」炎娘子自认中肯,私心里觉得这康阳王其实挺无辜。「娘啊!」红书握紧拳头,生气的低喊,一眼就看出她娘亲没说出口的心里话。 「好啦、好啦,说说都不行。你就是傻啊,你以为人家不说,你就不傻啊?」炎娘子也不遮掩了,干脆开诚布公的说个明白。 这下换红书不爽了。 「我……我傻又怎样?我还是能赚钱养家啊!」红书挥了挥自己天赋异禀的双手,强调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销魂红酥手」能从宫廷红到大江南北,就是因为凡是让她这双手打理捏揉过的肌理肤质,包准水嫩玉滑,光彩动人。 「对对对!我们家红丫头这样说就对了!你这双手的本事可说是独一无二的,娘等等就去帮你安排安排,让你赚很多很多的银子回来,嘻……」炎娘子顺势夸赞了红书一番,又把话题兜到赚钱上头去了,果然让没心眼的红书忘了先前不愉快的话题。 「嗯,红书要帮你赚很多很多的银子,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一家团圆了。」她无比诚恳的说出心中的想念,倒让一心算计的炎娘子愣了一愣,神情复杂的回头瞥了她一眼,方才朝着前厅走去。 「你这一心一意的傻劲儿,谁有眼光娶了你,是谁的福气啊!」炎娘子低头拨弄着算盘,在算盘珠子碰撞的声响中,一脸感慨的嘀咕。 门前,春光小酒馆有些斑驳的旗帜在阳光下随风飘扬,默默的向世人昭告自己的存在。 康阳王府里,尉迟观一脸无语的坐在书房聆听自己的探子打听回来的各路消息,最后摒退了众人,只留下张叔一人。 年进四旬的张叔态度恭谨的站在紫檀木书桌前,将自己派人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转述给自己的主子,最后不无惊讶的看着一向不苟言笑的尉迟观轻笑了几声。 「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尉迟观心里觉得荒谬,脸上却不受控制的扯开了笑容。 那傻里傻气的姑娘不知怎么的让他很是挂念,那天她原本笑嘻嘻的,比日头还要温暖明亮,却忽然间就把他当成了隐形人一样视而不见,任凭他怎么诱哄逗弄,都不肯再看他一眼,让他拂袖而去,心情恶劣到极点,索性到军营去折腾了一批刚刚入伍的新兵,才勉强退了火气。 闹成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竟然只是因为他一句无心之言?! 这普天之下,连皇帝都不曾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摆谱,就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有那胆子跟他一同! 这样的傻劲儿让他对她生气,都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 要他拉下脸面,像这阵子一样主动去亲近,又觉得对不起自己…… 红书,原本只是排遣无聊的活物,留着让自己抒解压力的,没想到却成了最让他着恼的祸首! 眼看他大婚之日就快到了,南疆一带又隐隐有烟硝味弥漫,他也没那余暇跟那个爱闹别扭的傻姑娘瞎耗了。 第五章 「张叔……」尉迟观神情一凝,压下心头浮动的念想,拿起搁在一旁的密摺,跟这个最受自己倚重的心腹讨论起机密军情,眼尖如他,自然没错过张叔眼中的释然,惯常抿紧的嘴角不无自嘲的微微一扯,从此,没再提过红书这个人。 那坛她亲手塞进他手里的醇酒,就搁在书房茶几上,偶尔在他心烦意乱,巴不得能恣意妄为一番时,他会默默盯着那平凡无奇的酒坛子,严峻深刻的五官线条总是不知不觉的柔软了些…… 这样的奇观,张叔也曾亲眼目睹过几回,不过他以为让尉迟观消烦解忧的,是墙上那幅由准王妃萧湘湘亲手绘制的江南风光,私底下还曾命令下人要好生保存那幅画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这一天,时至夏日,天气溽热,京城首富龚家大肆铺张举办荷花午宴,地点就在龚府颇负盛名的百莲亭,受邀前来的嘉宾非富即贵,自幼与龚家三公子交情匪浅的尉迟观自然也是座上宾。 尉迟观的出现一开始的确引起一阵骚动,这些客人当中可说有不少人是冲着尉迟观来的,无非就是想亲眼目睹这卫国大将军兼康阳王的尊容。 据说康阳王尉迟观自十六岁起就投笔从戎,从地位卑微的小兵开始做起,这十年来从这个战场转战到另一个战场一除了三年前曾经回京奔丧过,此外不曾踏入京城一步,直到今年西征大获全胜,方才领着铁甲精兵凯旋归来。 这十年的沙场磨练,倒让他跟繁华京城崇尚的细致精巧更加格格不入。 女宾席上人人睁大了眼睛,把那个气宇轩昂,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尉迟观看个仔细,直到那道魁梧身影混在男客群中,才纷纷交头接耳。 「啧,可怜的湘湘,居然要嫁给这么一个面目可憎的武人。」 这世道里欣赏的是面如冠玉,俊美斯文的男子,最佳代表人物就是龚家的三公子龚玄阳。 「可惜了萧湘湘这个才貌双全的美女,皇上当初要是把她指婚给龚三公子,才是天赐良缘啊。」才子佳人,金童玉女,绝对是一世佳话啊。 「唉,你们别再以貌取人了,这康阳王尉迟观虽然五官长得粗犷凶狠了些,身上的肌肉太过发达了些,脸上的神情严肃可怕了些,不过胜在功名显赫,家财万贯,又深得皇上信赖,右丞相能攀上这门亲事,是祖上积德了。」 这番话的前半段听得人人面有异色,后半段倒是人人点头称是了。 「听说萧湘湘还是不肯接受已经指婚给康阳王的事实,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着,到现在还被右丞相给禁足了呢。」看样子,是打算把人关到出嫁的那一天了。 「难怪今天没看见她。」以往,有龚三公子的宴席,几乎就会看见萧大美人的倩影。 「我本来以为龚三公子和萧湘湘情投意合,不过,看这样子,是我误会了。」要不然怎么会跟康阳王尉迟观有说有笑,把酒言欢呢? 众人闻言皆不由自主的转头凝视着漫步在曲桥上的两名男子,不由得替萧湘湘的命运感到几分欷吁。 曲桥上谈笑风生的两名男子将这一番谈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默契绝佳的互相举杯一饮而尽,眼眸里盛满了不欲人知的讥嘲。 「尉迟,这婚姻不是儿戏,你可要再三考量清楚。」俊俏风流一如谪仙的龚玄阳穿着一袭白衫,虽然知道这句规劝说得太迟,仍是一脸苦口婆心。 尉迟观噙着浅笑注视着眼前迷倒无数芳心的修长男子,故意在语气里添加几许怀疑,「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要娶萧湘湘,何必白费唇舌?难道……你心里真的怨我夺人所爱?」 「这话就说得严重了!我龚玄阳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我自己,何来夺人所爱之说呢?」龚玄阳自负的回眸一笑,就是萧湘湘也难敌他此刻的绝色风情。 一副大掌用力的拍拍他看似瘦弱的肩头,「说得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拘泥在这些小情小爱之中?!」 尉迟观面色一整,忽然严肃了起来,「南疆动乱未平,恐怕我这逍遥日子就要到头了。这几年京城变化剧烈,我这次离开之后,你自己凡事小心。」 尉迟观跟龚玄阳曾经拜在同一个师门下学艺,年少时培养起来的情谊在经过岁月的考验之后,更是坚若磐石。 「你放心……等等,你的意思是到时候要让你的天下第一美人独守空闺?这样好吗?」与其说龚玄阳是在替尉迟观着想,不如说他是在担心自己会被苦苦纠缠,他还真是受够了萧湘湘的自以为是了。 尉迟观虎眸半掩,「难道要带她上战场?」 让京城第一美人在蛮荒之地抛头颅洒热血?尉迟观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得莞尔。 「这话也只有你自己说得出口。」龚玄阳很有技巧的白了他一眼,倒让尉迟观想起另一抹单薄的身影来。 那个傻姑娘……若是知道他又要领兵出征,可会为他担忧? 「尉迟?在想什么?」龚玄阳发现他神情有异,颇觉新奇。 尉迟观面不改色,换了个说法大方坦承心中所想,「你可曾听过春光小酒馆?」 他倒是没想到一向斯文的龚玄阳听了会双眼一亮,一掌拍上他的肩头。 「哈,该不会连你也难以抗拒那老板的风情万种?」龚玄阳笑得让百花都羞惭,那言下之意却让尉迟观颇为错愕。 「老板?」那个老是打骂红书的泼辣炎娘子? 「炎娘子啊,难道你说的不是她?」龚玄阳当然看见尉迟观脸上不容错认的排斥,再一次深深觉得自己这个拜把兄弟的眼光的确异于常人。 在他看来,为人爽辣精明的炎娘子可是比那养在深闺的萧湘湘有魅力多了。 「我是想跟你打听这家酒馆卖的酒……」尉迟观暗自叹息,自己明明说的就是春光小酒馆,什么时候提过那个炎娘子来啦? 龚玄阳还是有些怀疑,「啧啧啧,真的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据我所知,她的爱慕者可是不比萧湘湘还要来得少。」 寡妇这个身分在男人眼里,往往代表着禁忌又致命的诱惑啊。 尉迟观懒洋洋的斜倚在栏杆上,「那关我什么事?」 「嗯,既然你提起了,不如我们就去买酒吧,你才能知道个中滋味……」 最后那一句说得暧昧,尉迟观这下子终于明白龚玄阳打的是什么主意。 敢情这个龚三公子以为他眼前不为所动,只是因为不曾亲眼目睹那个炎娘子的艳丽风情? 「好,就去买酒。」 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尉迟观便落落大方的同意,和一脸莫名兴奋的龚玄阳联袂离开。 他们两人各怀鬼胎,抛下百莲亭里的众多嘉宾,一路直奔春光小酒馆。 【第三章】 一辆马车停在春光小酒馆前,一对男女状似离情依依的伫在车门口。「娘啊,小梅子人小、个子小、力气小,你别让她做太粗重的工作。」所以劈柴挑水这种粗活,就别派给她了。 那个貌美的妇人神情微微一僵,勉强点了点头。 这样温和的反应,似乎让书生的精神为之一振,再接再厉。「还有啊,她的伤口虽然已经掉硫,但是肉都还没长好,不能留太多汗,也不能长时间碰水的。」所以洗衣、洗碗、刷洗厨房之类的工作,也别让她做。 不知打哪儿飘来的乌云遮挡了原本耀眼剌目的阳光,正好在那貌美妇人脸上覆上一片不祥的阴霾。 书生说得兴起,正扳着手指头细数该注意什么…… 「因为她正值在长身子的时候,所以一定要吃好、睡好、心情好,你千万别只给她吃白馒头!」 只见红书仍旧穿着一袭寻常的书生长袍,站在春光小酒馆前叨叨絮絮列出一长串注意事项,因为她太过专心,所以一直没发现她原本还有几分不舍的娘亲那张一丽无双的脸庞越来越狰狞恐怖,最后忽然毫无预警的又扭住了她的耳朵,化身为大白天里的鲜活厉鬼。 「你这个吃里扒外,胳膊往外弯的笨丫头!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照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我给那小梅子洗衣烧饭,端茶送水,当她的老妈子来着?你当初还跟我说那小梅子愿意做牛做马,怎么今天听起来,我才是要做牛做马的那一个?」炎娘子气得七窍生烟,都快把红书可怜的耳垂给扭成麻花了。 「娘……痛痛痛痛痛……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放心啊……小梅子真的还小嘛……」红书很是憋屈的弯下身子来配合炎娘子的手势,那窝囊的瘦弱身影让炎娘子脸上的怒意不减反增。 第六章 「不放心?你还有那闲工夫关心别人,先顾好你自己吧!」炎娘子看似怒火中烧,其实语重心长,眸光流转之间隐隐掺有一丝忧虑。 「走走走,别再拖拖拉拉的,看了就心烦。」她一脸不耐的收回自己的纤纤玉指,同时推了红书一把,让正在确认耳朵是不是被拧掉的红书踉跄了一下。 乘兴而来的龚玄阳跟尉迟观正巧看到这一幕,龚玄阳还没搞清楚这拉拉扯扯的两人是什么关系时,只觉得眼前一花,方才还站在他身边的尉迟观居然已经闪身上前,稳稳的扶住那个瘦弱书生摇摇欲坠的身子。 「尉迟?!」眼前男男强弱依偎的视觉震撼,让龚玄曝目瞪口呆,活像下巴脱臼的模样实在有损京城第一美男子的谬赞。 「炎娘子!」尉迟观转头,一脸不悦的低声喝斥,饶是炎娘子这样见多识广,精明狡猾的人精,也不由得心头一震。 至于差点在众人面前跌倒的红书,本能的扶住施以援手之人的双臂,抬头一看,当下错愕低喊,「王爷?」 结果,她成了所有人的注视焦点。 「是女的?」龚玄阳又一次失态,看着红书的目光更耐人寻味了。 尉迟观面无表情的点头,算是一并回答了所有的问句,接着便二话不说攫住红书的胳膊,迳自往院子的方向走,留下敢怒不敢言的炎娘子暗自恼恨的跺了跺脚,跟想尾随在后,却被某人彪悍的一眼瞪了回去的龚玄阳。 红书自个儿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睽违好一阵子不见的尉迟观到底想做什么? 百年梧桐树下,凉风袭袭,树叶沙沙作响,红书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子,眉眼之间居然有几分欢喜。 她这才发现这个让小梅子光是听到名字就腿软的魁梧男子,在她眼里就像这棵大树一样强壮好看哪。 尉迟观本能的伸手遮住她那双不懂遮掩的眼瞳,一并压下自己瞬间沸腾灼热的脑门,斜飞入鬓的浓眉紧紧朝眉心皱拢。 「你要出门?去哪?」他在红书低下头时收回自己的掌心,试着别让自己的口气太过咄咄逼人。 红书抬脚踢了几颗小石子,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回答,「呃……江南苏府,我去赚钱养家。」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瞥了尉迟观一眼,又很快的收回视线,确定他没有任何不开心的表情,才慢慢的把头抬起来。 这个人真奇怪!既然不想看见她的脸,干嘛不让她上车离开就好了? 「去多久?」尉迟观口气又放软了些,在她怯怯不解的眼神中,不知不觉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同时瞥见她其中一只耳朵红得刺眼,眼神顿时又凌厉了起来。 前一阵子彼此闹别扭,装作不曾相识的两人,直到离别在即,才不得不面对真实的自己。 红书茫然的摇头,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我娘没说耶。」她愣愣的仰起头来直视着他,「通常是一个月,最久的一次是三个月,我……我应该可以在你大婚之前赶回来……」 她不知怎么的越说越小声,莫名的烦躁了起来。 在他突然出现之前,自己不是还挺开心可以藉机去游山玩水吗?现在怎么突然……突然兴趣缺缺了? 红书的回答,让尉迟观不置可否的轻轻嗯了一声,「你自己一个人上路?」 他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跟自己大婚有关的话题。 不知偷听了多久的炎娘子终于若无其事的从前厅的方向走了过来。 「呵呵,王爷,你就别说笑了,我家的红书当然不是一个人只身前往啦,人家苏府的大管家已经在城门那里等着了呢……红书,你还不快上车?小梅子我会帮你照顾好的。」炎娘子从走进院子里到把红书拉出去搭车,所有的动作都一气呵成,没有给尉迟观开口说话的机会。 「谢谢娘,红书会帮你带很多银子回来的!」红书听到小梅子会被好好照顾,立刻眉开眼笑,方才莫名其妙渲染心房的烦躁,瞬间被她抛在脑后。 炎娘子一迳儿的把人往车上推,「好好好,快走、快走,人家苏府大管家等很久了。」 这个呆红书,要走得远远的,她才能放心哪!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红书却出乎意料的挪走她的手,几个小跑步来到一言不发的尉迟观面前。 她抬起那张清秀却不甚出色的小脸,用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迎视这个让大多数人浑身不自在的伟岸男子。 「王爷,谢谢你……我……对不起……你等我回来以后,我再做包子给你吃。」她没头没脑的说着谢谢、对不起,好像也不在意对方究竟听不听得懂,话说完,就一溜烟的坐上等候许久的马车,留下神情复杂的尉迟观等人。 红书此刻的心情比以往出远门时还要来得沉重许多,等她终于鼓起勇气掀帘回头探望时,哪里还有春光小酒馆的影子? 她自然也没看见目送她离开时,那三人脸上各自精采的表情,她更不知道拜她之赐,那人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龚玄阳,终于尝到有生以来第一次备受冷落的个中滋味。 炎娘子远眺马车消失在往城门方向的北郊道上,藉着拨弄发丝的短暂片刻,敛去眼中的担忧。 消息灵通的她早就发现有人暗中持续打听红书的动向,却又一直无法确认对方是敌是友,直到前日才发现这个藏在暗处的人马,跟上次夜劫萧家马车的是同一伙人,她才会当机立断,看中了雇有大批护卫的江南苏府,让红书尽速远离京城。 她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直视这两位不请自来,还差点打乱她布局的贵客,瞥向尉迟观的眼神飞掠过一丝凌厉。 「两位……可是要买酒?」她笑得温婉得体,一阵强风袭来,将她头上的旗帜吹得呼呼作响。 尉迟观听而不闻,高山似的巍峨而立,研究着远方地平线上那一阵漫天尘烟,深不见底的眼瞳流荡着几许惆怅。 龚玄阳自觉尴尬的笑了笑,「对,就来个三斤『英雄泪』吧。」 这美艳老板跟很少在京城露面的尉迟观怎么好像互相看不顺眼? 炎娘子笑咪咪的点了点头,回过身走过去握住门扉,再巧笑倩兮的回眸,「抱歉,小店今儿个歇业呢,不送!」 这不送两个字,明显还是朝着尉迟观说的。 龚玄阳这下子确定自己是被尉迟观给拖累了。 和苏府大管家会合之后,红书搭乘的马车加入了那一队前来采买嫁妆的商队之中,一路摇摇晃晃的离开了京城。 根据炎娘子打听到的讯息,江南苏府即将出嫁的女儿是个年过二十岁的无盐女,这次好不容易凭着丰厚嫁妆谈妥了一门亲事,所以在婚礼采办细节上格外慎重,才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购置金银首饰等嫁妆。 那个待嫁闺女千叮万嘱,要大管家务必把「销魂红酥手」带回江南,想来对于自己的外貌还是抱持着乐观的期待。 就红书个人而言一她非常欣赏这样积极的心态,所以当炎娘子跟她提起这件差事时,她只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和那个被皇上指婚给康阳王,却一副宁死不屈的萧湘湘比起来,这样的待嫁女儿心可爱多了。 一路上,苏府大管家都以招待上宾的礼节款待红书,诚惶诚恐的态度让红书很不自在,所以几乎大半的时间都窝在马车上或下榻的房间里自娱娱人,保持她一贯神秘寡言的形象。 这一天,他们在一处半山腰上的客栈打尖过夜,红书照惯例用过餐后,就独自回房沐浴休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觉醒来会人事全非…… 红书打量着眼前堪称高雅的摆设布置,那一套竹桌竹椅虽然不甚名贵,却胜在手艺精巧,还有这床触感软滑的丝绸被褥,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红师傅,你醒了?」一个小丫鬟正好端着脸盆推门进来,一脸惊喜莫名的看着仍有几分睡意的红书。 那发自内心的雀跃,让红书很难板着脸装冷漠,而且她虽然面对着陌生的环境,却又感觉不出危险的气息,当下只好轻轻的嗯了一声,静待事情的发展。 「我去跟大当家的说一声,顺便帮你端早膳过来。」那性子活泼的小丫鬟来匆匆去匆匆,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红书只好讪讪的收回自己已经伸到半空中的手,起身梳洗。 再说,那一声「大当家的」让她眼皮跳了一跳,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几个月前搭萧府马车遇劫的事情…… 第七章 等到那位大当家出现时,红书已经好整以暇的把小丫鬟送来的早膳都吃完,差点又打起瞌睡来。 就在房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有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羞恼又有几分疼惜,从窗棂缝隙飘进了红书昏昏欲睡的脑袋里。 「钰娘,这事情是我自作主张,与你无关,要道歉、要赔不是,也是我来就行了。」 一个明显中气不足的女声温柔又坚定的反驳,「你是为了我才做下这件胡涂事,我怎么能让你独自承担?咳……」 带着痰意的咳嗽声中断了原本的谈话,男子心急如焚的找来丫鬟,命人搀扶她回房。 「你的身子不好,快点回屋里去休息。」 男人轻声细语的劝说,让红书听得很舒服,还没见到人,就已经有了几分好印象。 她的娘亲说过,男人老羞成怒时,还能替你着想三分,就是好男人! 那个被称为钰娘的女子却也颇有主见,不因男子的讨好,就分不清是非对错。 「大当家的,你三番两次为了我去惊扰这位红师傅,我说什么也要亲自跟她磕头认错。」 红书听了猛点头,觉得自己真的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男人听了却颇不以为然,嗓子也就大了起来,「磕什么头?认什么错?我只是请她来山上小住一阵子,让她利用闲暇帮你捏捏揉揉……那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新嫁娘该有的待遇,你一样也少不了,至于那个红师傅该拿到的银子,我绝对不会少给……钰娘,你别让我担心,快点回去歇着吧!」 又是一阵让人忧心的咳嗽声,男人心疼的帮那个钰娘猛拍背,没料到会被自己捧在心上的人儿闪避开来。 「你……事到如今,你还死不认错!当初你明明就答应我不再做违法的勾当,如今又把人强掳上山来,你以为我沐钰娘是这么好唬弄的?你到底进不进去?你不去,我可是一定要去!」 正当红书听得津津有味,忽然砰一声的房间门大开,一个虎背熊腰的精壮男子尾随着一个蒲柳般的女子踏了进来。 红书尴尬的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偷听到他们的对话说声抱歉?那个很瘦很瘦,瘦到红书想要做包子请她吃的钰娘,似乎也没料到这个闻名天下的红师傅这样年轻……还一脸的呆样。 「你是……红师傅?销魂红酥手?」 红书伸手压了压自己的眉头,一脸无奈的自我介绍。「姊姊,我叫红书,我娘都叫我红丫头,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就是别叫我红酥手。」她哪天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自家小妹,乱帮她取这什么称号啊?销魂?能听吗? 红书表现得如此平易近人,实在让其他两人非常傻眼,就连那个把人掳上山来的大当家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捉错人了? 「你……」一身青衫的男子欲言又止,似乎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红书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再摊开手来,就变成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她闷不吭声的挑眉,果真有几分传说中的神气,让其他两人看得傻眼。 「我娘怕我在外面会被人欺负,所以让我摆出一副便秘很久的样子,还挺管用的。」 那个叫钰娘的姑娘率先笑了出来,和那个大当家的交换了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 「你娘的顾虑是对的,你这样的本性的确容易让人想要欺负你。」沐钰娘眼神柔和,暗自庆幸这个大名鼎鼎的巧手高人就像个邻家小妹。 「是吗?原来我娘和……说我傻,还真的是傻呢!」红书一脸惆怅,眼前这一对外貌悬殊却情投意合的恋人,让她想起那张粗扩深邃、冷硬刚强的脸…… 那个人……也会这样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的新娘吗? 「我喜欢你的傻。」沐钰娘轻声说着,打断了红书的胡思乱想。 红书回以一笑,接着说出来的话,诚实得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谢,可是我不喜欢被人当成货物一样在空中甩来甩去,也不喜欢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红书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还有意无意的睨着一脸尴尬的青衫男子。 沐钰娘也瞪了那人一眼,说话的语气歉意十足,「对不起,我马上让人送你下山去。」 只要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既往不咎,她就别无所求了。 「不行!钰娘……」那个大当家的显然不同意这么做,却被沐钰娘的一番话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大当家的,还是你要把钰娘也一并送下山去?」 沐钰娘那双温柔似水的凤眼微微往上一挑,言下之意是要跟这个情深意重的大当家……一刀两断了? 别说大当家的脸色难看了,就连红书也当场苦了脸。 她本来就不想棒打鸳鸯,当初会答应娘亲跟小妹靠手艺赚钱的提议,却坚持只在新嫁娘身上大显身手,就是因为她一向喜欢郎有情妹有意的通俗话本,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欢喜结局。 「咳……姊姊,我看你身体不是很好,我帮你疏通一下经络可好?」红书笑得童叟无欺,就连路过的小狗八成也会对她摇摇尾巴以示友好。 沐钰娘跟那个不知姓啥名啥的大当家同时瞪着她。「什么?红师傅,你……你愿意留下来?」沐钰娘惊讶得连咳嗽都忘了,自然也没发现有人偷偷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红书笑咪咪的点点头,多看了那十指交扣的双手一眼,「呃,不过可能无法久留,江南苏府的小姐下下个月上旬要出嫁,我收了她一个月的酬劳,所以……我最多只能再待个十天吧。」 做人还是要讲究诚信的,虽然她知道这十天能够改善的实在不多,但是聊胜于无啊! 「你……为什么?明明是我们强……」沐钰娘这次是真的眼眶含泪,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朝这么好的方向发展。 只见常常惹火自己娘亲的红书非常无辜的耸耸肩,「姊姊,我就是傻一做做傻事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这话还没说完,红书就牵起沐钰娘的小手,起身走向门外。 「走吧,我们到你房里去……丑话说在前头喔!看你这身上没几两肉的情形,会痛得哭爹喊娘的喔!」红书刻意看了那个大当家一眼,就怕有人到时候会心疼。 沐铉娘忍住夺眶的泪水,深深的吸一口气,「我……我不怕疼。」 病得都快死了,肉痛个几天也没差啊,她只想让他看见自己美丽的样子。「真的?太好了,我最喜欢勇敢的人。」红书笑得莫测高深,还真的让其他两人打起了哆嗦。 接下来的这几天,人人提心吊胆,个个求神拜佛,千万别让他们遇上大当家的,免得遭受池鱼之殃,无端被迁怒了。 那天大当家还眉开眼笑的奖赏了那些跟他一起下山去掳人的下属,怎么当天傍晚就翻脸了? 因为啊,他让那个女扮男装的红师傅下了禁足令,不管听见什么,都不准踏入沐钰娘的房门一步。 要是经过沐钰娘居住的院子外头,肯定会听见那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再看到大当家悔不当初的表情,就会替那个红师傅偷偷捏一把冷汗。 大当家可是已经想好要怎么把她大卸八块,抽筋剥骨了啊。 【第四章】 即使以寡妇身分抛头露面经营酒馆的炎娘子从不刻意隐瞒自己有儿有女的事实,却有很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伙刻意不去面对这个事实。 就算不少人知道那「销魂红酥手」老是在春光小酒馆里进进出出,却从来没人把这两个人的关系联想到母子亲情的层面上,更别提那老是做书生打扮的红书从没想过逢人就说自己是女的,炎娘子还是我娘……所以那天龚玄阳才会如此惊讶。 当然,最让他惊讶的是尉迟观反常的行径。什么时候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居然跟一个小姑娘走得这么近了?他不是才回京不到三个月吗? 这个谜样的事实像小虫子一样在他心里钻了又钻,最后他派人去买来春光小酒馆的招牌酒,藉着美酒酬知己的名义跑去找尉迟观,打算追根究柢一番。 「尉迟,我真不明白你看上她什么了?」那个本名叫做红书的姑娘说好听些是纯洁天真,说难听点就是简单愚蠢,就连长相,也只能算勉强入眼。 不过,在时常被人拿外表来做文章,甚至遭人讥嘲的尉迟观面前,他不会说出这么以貌取人的话来。 「我没看上她什么。」尉迟观淡淡的撇清一亲自动手帮两人倒酒。 第八章 毕竟这偌大的书房里也只有他和龚玄阳,显然的,某个送酒上门的客人说话的兴致比喝酒还要来得高。 龚玄阳听了他的回答之后,恍然大悟的猛点头,「喔,尉迟,那等你看上某个女子的时候,该不会就直接把人吃乾抹净了吧?」 现在是谁在自欺欺人? 尉迟观闻言动作一顿,斜斜睨了身旁的美男子一眼。「我没忘记我是什么出身。」他就是上任王爷一时「性」起所遗留下来的后果,至今这康阳王府里有许多人仍旧忘不了他卑微的出身。 不过尉迟观早在承袭爵位之前,就已经立下无数汗马军功,凭藉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在殿前受封为卫国大将军。 话说回来,要不是三年前一场围猎大火,烧死了康阳王府从老至小总共八个男丁,这个世袭的爵位也不至于落在他身上。 对于寡居在康阳王府里的祖母和嫡母而言,即使他威名显赫,深受吾皇器重,他仍只是一个贱婢生下来的丑陋杂种,一个运气好到不行,才能捡到王爷头衔的卑微庶子。 这些康阳王府里的鸟事,同样生长在深宅大院里的龚玄阳其实都一清二楚,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就赞成尉迟观的任何所作所为,特别是婚姻大事。 「尉迟,你这么做,对萧湘湘来说并不公平。」他个人对萧湘湘并无好感,却也不支持尉迟观将她当成棋子的做法。 「人生,哪来的公平?难道你要委屈自己,成全她?」公平两个字让尉迟观嗤之以鼻,语带挑衅的回视龚玄阳。 这个提议让龚玄阳敬谢不敏。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像是一个明知不可为,却又任性好胜的孩子?」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尉迟观的心结是什么,只是这么多年来还是找不出化解的方法。 尉迟观明明知道对方故意说出这样贬损人的话只是为了激怒自己,却还是随之起舞?要不是知道自己的拳头没有尉迟观的粗,龚玄阳还真想狠狠的敲他那个石头脑袋几下。 那个在战场上历经无数生死关头的男人冷冷的一笑。「从我在战场上杀过第一个人之后,就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那眼中的肃杀之气,可不是一般人抵挡得了的。 「婚姻不是儿戏,你一意孤行,最后痛不欲生的会是你自己!」龚玄阳依旧苦口婆心的劝解,自从在春光小酒馆亲眼目睹过那一段插曲之后,他益发的以为尉迟观正在作茧自缚。 「少说废话!」尉迟观口气不佳,板起了脸来,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龚玄阳也懂得见风转舵,眼看气氛有些紧张,立刻把下午买来的酒拿了出来。 「不说就不说,喝酒喝酒,这可是千金难买的『英雄泪』啊。」唉……让他喝了就想为自己大失血的荷包痛快流泪。 那卖酒的炎娘子也太会唬烂了,这明明就是普通的白干! 尉迟观连乾三杯,仍是面不改色,龚玄阳则是又藉酒壮胆,聊起了那天午后那一场机缘巧合。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炎娘子巴不得赶快把那个红什么的姑娘赶出去啊?」他还注意到那天那个酒馆老板瞪着尉迟观的眼神,简直像要把他大卸八块。 「有。」江南苏府……尉迟观暗自留意着这一点,那天回来后,就让张叔去帮他打听这一户人家最近有什么喜事,全然忘了不久之前自己还和红书互相呕气不理睬对方的事情。 龚玄阳没注意他那张黝黑刚强的脸庞有些心不在焉,兀自说得兴高采烈。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人实在不像母女啊?」美女生出来的孩子居然不是美女,这还真是教人丧气。 「有。」尉迟观早就怀疑红书是庶出的,或者那炎娘子是红书她爹续弦的,否则怎么解释她对红书的态度? 自己的推论得到支持,龚玄阳自然是乘胜追击,颇有没事找事做的嫌疑。 「那你说我们去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好不好?」 「不好。」尉迟观这短短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我看你很心疼那个什么姑娘的。」看见炎娘子扭住人家耳朵时,眼睛都快喷火了。 「那是两码子事。」尉迟观绷着脸,却没有否认这一点。 「你说如果萧府知道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反应?」龚玄阳故弄玄虚的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俊逸的脸庞闪过一丝玩味。 「什么事情?」尉迟观明知故问,好整以暇的回视某人不怀好意的打量。「就是你跟人称『销魂红酥手』的红书姑娘暧昧不清的事情啊。」当然,龚玄阳是不会自己去做这种没大脑的事情的。 「没有人会相信的。」尉迟观老神在在的帮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你就这么笃定?」世事难料,何况是在这节骨眼上,总是特别容易煽动人心。 「对。」尉迟观黝黑的脸庞拉起嘲讽的嘴角,「因为她在世人眼中,不美!」 也因为这一点,所以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对红书有任何非分之想。 龚玄阳正想开口反驳他的歪理时,忠心耿耿的张叔突然走进书房,在尉迟观耳边低语几句。 尉迟观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惧,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龚玄阳好奇的跟上,怎么也想不到会看见一个小丫头。 一脸憔悴又惶惑不安的小丫头看见尉迟观时,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勿心然激动万分的上前几步跪了下来。 「王爷,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救救红师傅?」 这个小丫头就是红书拜托他去救回来的小梅子。 「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尉迟观不自觉的屏气凝神,浑身绷紧,整个人散发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这个大病初愈的小梅子虽然本能的想要后退自保,但是一想到自己在那小酒馆后院里偷听到的消息,一想到自己那个救命恩人至今还下落不明,就凭空生出了勇气来。 「红师傅……红师傅被坏人绑走了!」 沐钰娘跟红书在那小院子里朝夕相处了十天,对彼此印象不错的两人自然也相谈甚欢,颇有相逢恨晚之意。 在睡梦中被掳上山来的红书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早先是叫做「黑水寨」,现在的大当家叫做莫生非,在沐钰娘的劝说跟协助之下,早就不做掳人勒赎抢人钱财的勾当,大约在一年前改名为「清水村」,只不过大家一时之间还是改不了口,习惯称呼莫生非大当家的。 曾经在刀口舔血维生的一帮子成员,如今也都老老实实的打猎务农,有几个还娶了娘子,生了娃娃,俨然就是朴实单纯的山中居民。 要不是有过两次亲身经历,红书多半也会以为这些笑容腼覜、嗓门奇大的农夫猎户们,真的是寻常百姓家。 虽然沐钰娘不停为了莫生非的行为跟红书道歉,但就连红书都看得出来,其实她很感动这个男人居然为了快要油尽灯枯的她,一次又一次的铤而走险。 这一年多来游走在高官贵胄府邸里,看多了门当户对的联姻,红书听了很多,也学了很多,就是没遇过这样患难见真情的。 她很大方的告诉沐钰娘,她也要找一个像这样心疼她的男人才肯嫁! 沐钰娘眼中泪花乱闪,不再乾枯粗糙的脸庞扬起一抹衷心祝福的笑容。 「有一天一定会的!」她握紧了红书温暖又神奇的双手,不知该怎么谢谢红书让自己宛如重获新生。 这一天,到了约定好送红书下山去江南苏府的日子,红书和沐钰娘躲在村子口的浓密树荫下乘凉,顺便等着莫生非跟他安排好的马车来接红书下山。 「沐姊姊,你只要天天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做,别说青春永驻,起码可以常保健康,所以千万别偷懒……等一会儿,我会再亲自跟莫大哥交代一遍。」红书相信,莫生非绝对不会拿沐钰娘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不用了,他早就知道了。」沐钰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果然听见红书开心的笑声。 「莫大哥还真偏心,跟你有关的事情就这么积极,我千交代万交代让他帮我传信息给我娘亲和江南苏府,他却偏偏等到你踏出院子,才想起来有这回事,这下子我恐怕要被我娘剥掉一层皮罗。」 说到这个,红书就一脸烦恼,当初只想着要挪出时间来帮这对有情人一把,却没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不晓得她的娘亲有没有迁怒苏府大管家? 「红妹妹,对不起,这事情真的是我们的疏忽。」沐钰娘觉得自己也难辞其咎,恨不得能时光倒流,让她亲眼看见莫生非把这件事情办好了,才跟红书回院子里闭关整治。 第九章 「呵,沐姊姊,你也别太自责,我可是自愿留下来的,江南苏府那里,只要这几天认真赶路,还是来得及的。」至于她娘亲那边……只要她带着很多银子回去,应该就不会太生气了吧? 「红妹妹,你会再来看我们吧?」沐钰娘觉得离情依依,就怕后会无期。 「嗯,等你们生了小娃娃,我就来。」红书俏皮的眨眼,逗得眼前的蒲柳美人双颊生晕。 「你……我真的可以吗?」沐钰娘既期待又怕受伤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积疴已久的身体还能生儿育女。 红书笑嘻嘻的打包票,「只要持之以恒,当然可以!」 她可是用了三分天赋帮沐钰娘的身体去芜存菁,病灶倶除,只要按照她的指示好好的休养调理个几个月,保证身强体健,容光焕发。 「真的?」沐钰娘惊喜莫名的掩嘴,眼角瞥见蜿蜒山路上漫起的尘土,突然直起身子,兴奋的嚷嚷着,「回来了!大当家的回来了!」 红书也跟着翘首以待,果然看见一个带着斗笠的高大车夫技巧纯熟的在山路上驾车行走,旁边面无表情端坐着的,正是今儿个一早就下山去的莫生非。 「不对劲……」沐钰娘突然忧心忡忡的上前一步,美眸紧盯着车夫旁的莫生非不放。 「沐姊姊,是哪里不对劲?」红书不明所以,只觉得那个戴斗笠的车夫穿的衣服太紧,肌肉的线条明显可见。 沐钰娘咬紧了唇瓣,笃断的解释,「大当家的明明看见我在这里,应该会开心的笑……」而不是担心的绷着脸! 红书恍然大悟,下意识的追逐着马车的身影,没想到她还没看出所以然来,那辆太过豪华的马车已经停在她面前。 「莫大哥。」红书亲切自然的朝动也不动的莫生非打招呼,却苦苦等不到对方回应,其他人却已经意识到这个车夫有问题。 「红妹妹,你快过来……」沐钰娘机警的想要将红书拉到自己身后时,突然听见一道严厉又蕴含怒气的命令。 「红书,过来!」 这恍如平地一声雷的低喝,让众人同时一愣。 红书错愕的仰起小脸,愣愣的注视着那个戴斗笠的车夫,水灵灵的双眼本能的瞄向他耳后的疤痕,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来。 「王……」王爷?!尉迟观?!「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那车夫挑高了斗笠,露出那张令人望而生畏的黝黑脸庞,说话时的神情教人不寒而栗。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再不上来,我就把人直接载到官府去,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撇清关系!」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慢吞吞的扫过眼前每一个男女老少,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肃杀之气,就连那些曾经干过杀人越货勾当的村民们,也禁不住想逃之夭夭。 而且,连武功高强的大当家都让他捉住了,要是真的动用武力,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又有几分胜算? 「不要。」红书浑身冰冷的迎视尉迟观那双怒意横生的虎眸,下意识的朝他走去。 「你不是坏人,他们也不是,你放了莫大哥吧!」红书语带乞求,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了。 眼前大家心存忌惮,可是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上山来,要是惹火了这群刚刚改邪归正不久的村民,他又怎能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尉迟观当然不知道她真正的顾虑,一心以为她是在替身旁这个身分不明的男子担心,「你先上车,我就让他下去。」 「红妹妹!」沐钰娘不放心的捉住她的手腕,同时心痛不已的看着受人箝制的莫生非。 「没事的,沐姊姊,王……他是好人。」红书回头安抚了几句,「他应该是我娘找来带我回去的。」 她的娘亲八成是让她气昏头了,才会去找这个身分显赫的王爷帮忙。 尉迟观对于红书的臆测不予置评,眼下不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 红书终于让沐钰娘勉强松开了手,一无所惧的向前走了几步,「你让莫大哥下来,不然我怎么上去?」 「坐里面。」尉迟观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居然还敢跟他讨价还价?!他这几天心急如焚的打听她的下落,如今看来,倒显得自己一相情愿了。 「不要。」红书抱紧了自己的包袱,直接摇头拒绝。 尉迟观的脸色当场又狰狞了几分,「我没问你要不要!」 习惯发号施令的他,何时这样让人三番两次的驳回质疑过了? 「你也没说我不能坐外面啊!快点,我好不容易让沐姊姊的身体好了一点,你别让我功亏一篑。」 红书居然还不耐烦的催促了起来,别说尉迟观了,就连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那一票村民,个个都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姑娘该说她胆大包天?还是真的傻啊? 「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傻瓜!」尉迟观斗大的拳头握得死紧,似乎很想掐住某人纤细的脖子。 「我就是傻瓜!」红书倔强的嘟起嘴,忽然转身就走,不坐马车了。 「可是我是一个很有用的傻瓜!我是能够赚钱养家的傻瓜……」她边走边自言自语,压根儿就不知道大家都被她说走就走的行径给惊得措手不及。 那大当家呢?她真的不管了? 「站住!你要去哪里?」尉迟观气急败坏的抛下缰绳,几个箭步就已经追上了红书,想要攫住她细瘦的手腕,却被她巧妙的闪过,深邃幽深的眸子里瞬间笼上一层又一层的阴霾。 「下山啊!」红书刻意别过头去不看他,乍见他时的喜悦都变成了在心头喔咬的委屈,「我是傻瓜,所以我用走的下山……我才不希罕坐你的马车!」 这人真讨厌,动不动就傻瓜傻瓜的叫她,不傻也被叫成傻的了。 「炎、红、书!」尉迟观这次精准的扣住她的手腕,忍住用力将人扯进怀里的冲动,却又因为她眸子里可疑的水光而放软了手劲。 「小梅子跟你娘都很担心你,快跟我回去吧。」尉迟观想起这个傻姑娘最是心软,拿出小梅子和炎娘子当诱因,果然就见效了。 红书仰起小巧的下巴,吸了吸鼻头,等到成功眨回了泪水,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朝马车走去,「我要坐外面看风景……你没伤到莫大哥吧?」 她来到马车旁,才发现四周围早就空无一人,狭隘的村子口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用沙包叠好了一道厚实的高墙,让她偷偷的松一口气。 眼前训练有素的防卫措施,教尉迟观暗自留心,不过红书最后问的那一句话,却让他神情不豫的低头注视着那张充满关切的小脸。 「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他三番两次的挟持你,难道你很开心?」他脸上山雨欲来的表情,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黝黑脸庞两侧的青筋隐隐浮动,屏气凝神的等着红书的回答。 「我才不喜欢被人当成货物一样在空中抛来抛去咧。」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红书掀起长袍一角,俐落的上车,回眸嫣然一笑。 「可是我等着他跟沐姊姊生小娃娃出来陪我玩呢,你要是弄伤他,我要等多久才看得见小娃娃啊?」她双眼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竟比艳阳还要光彩夺目。 「他没事,皮肉伤而已。」尉迟观本能的伸手遮住她的双眼,却发现自己盯着她粉嫩又总是带着笑意的唇瓣,那一瞬间,他狠狠的咬了咬牙,气息粗重的转身离开。 完全没有察觉任何异状的红书一脸庆幸,在他身手矫健的上车握住缰绳时,忽然又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红书那双眼睛依旧闪啊闪的,充满了期待。 「做什么?」尉迟观熟练的将马车掉回头,假装没发现那堵沙包墙后的骚匕。 红书伸手握住他手上的缰绳,阻止他驾车,一脸的不好意思。 「我……我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白住了十来天,总要贴补人家一点伙食费吧?你先借我一点吧?等我回京城时再还你。」她越说越小声,不明白尉迟观本来就凶狠的眼睛干嘛越瞪越大? 那沙包墙后,传来可疑的连续碰撞声。 「这么说来,你也欠我一笔银子罗?」尉迟观轻轻扫了一眼覆在自己大手上的小手,眼里泛起了淡淡的愉悦,脑筋也活络了许多。 「我哪有?」红书听了瞠圆了眼,没发现马车已经慢慢的朝下山的方向走。 尉迟观嘴角微扬,故作正经的往下睨了她一眼,「我专程雇了一辆马车上山来接你,还亲自驾车,难道你不用给我工钱?」 第十章 真要算帐,这丫头欠他的,可不是银两就可以解决的! 红书当下立刻收回自己的小手,还幼稚的朝外边挪了挪。 「我……不借就不借,小气鬼。」她又不是不还钱,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小气鬼也比你这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的傻姑娘强多了!」尉迟观是真的觉得这个红书没救了,没听过被人掳上山,还要掏银子给劫匪的。 「等我回京城以后,就会把钱还你的。」她闷闷不乐的说着,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自己是喜欢他多一些?还是讨厌他多一点?要不然怎么会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很开心,一听见他说自己傻,又忍不住生气。 矛盾纠结的情绪让她觉得自己在自寻烦恼,干脆统统抛在脑后。 尉迟观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也陷入了沉默。 这下山的路径并不好走,幸亏这匹马原本就是识途老马,才能三番两次的化险为夷,数度跟危险擦肩而过。 这也让尉迟观想到身手不俗的莫生非,还有那一个不单纯的山中村落……罢了、罢了,平安就好,那些人的确无意伤害她,眼下时间紧迫,他也没有余暇去追究。 「你这几天都在山上做什么?」他确定她不是自愿上山来,却也确定她是主动留下来,而且还跟那一群人建立了不错的交情。 从那个姓莫的男人跟那个护着红书的姑娘的态度来看,他们并没有把红书当成外人。 红书脸色缓了缓,终于稍稍朝尉迟观的方向挪了挪。 「就帮沐姊姊按摩推拿,让她以后可以生小娃娃。」想起来就忍不住开心。 「你这么喜欢小娃娃啊?」瞧她眉开眼笑的,尉迟观也板不起脸来了。 「小娃娃不会骂我是傻瓜。」红书低头嗫嚅着,腮帮子又鼓了起来。 尉迟观仰首望天,暗暗叹了口气。原来这傻姑娘还是个爱记仇的! 【第五章】 就算红书曾经偷偷想过尉迟观怎么会知道要来清水村找她这个问题,也一直没问出口。 就算红书还曾经想过尉迟观怎么会有空亲自送她到江南苏府,也一直憋在心中。 过去这几个月,她从炎娘子和小梅子口中听到了许多跟康阳王和卫国大将军有关的事情,从尉迟观平常不苟言笑的表情还有脸上被人视为缺陷的疤痕,以及容易令人望而生畏的魁梧身材,窥探出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多半是出于自卫的心理。 和他初相识的那一晚,红书就见过他发自内心的浅浅笑容,从来就不曾对他心怀畏惧。 不管在别人眼中,他有多么凶神恶煞,有多么丑陋粗暴,在她眼里,这个跟大树一样坚强可靠的男子是特别的—— 特别是在他愿意帮她带回奄奄一息的小梅子之后,除了亲人之外,尉迟观三个字,算是少数几个让她烙印在脑海中的名字。 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王爷,虽然她的娘亲不厌其烦的耳提面命,要她不可以忘了该有的规矩。 她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虽然小梅子把他在战场上的丰功伟业说得像是一种嗜血如狂的变态嗜好,要她千万别跟他走得太近,免得丢了小命。 就连苏府的大管家也曾在酒足饭饱之后,跟随行的仆从们谈起这个让南疆叛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不过神情之间,却是百分之百的崇敬。 这些人眼中的尉迟观,却跟红书心中的尉迟观大相迳庭! 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个身分尊贵的王爷就算餐风露宿也毫无怨言,野炊打猎捉鱼烤肉更是样样拿手,让红书吃得心满意足,赞不绝口。 他们更加料想不到这个战功显赫的大将军会戴着斗笠,身穿粗布衣衫,无论风吹日晒雨淋,一路驾车到江南—— 一路上,红书仍旧是做书生打扮,每当有人拿尉迟观当她的随行仆从看待,她就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而是尉迟观坦然以对,似乎不介意别人这样误会他,一迳沉默的打理安排,让她心里有些愧疚,又有着莫名其妙的小甜蜜,从此对他更是信赖。 这一天傍晚,他们来不及翻过这个山头抵达下一个城镇,便决定折返回早先发现的一处洞穴过夜,红书留在洞穴里起火铺床,尉迟观去照料马匹,顺便到四周去巡视一番,打算布下简单的防护,免得半夜让野兽侵扰。 红书忙完之后,屈膝坐在洞穴口等待尉迟观,闷热的气候再加上方才的劳动,让她浑身是汗,宽大的书生长袍从领口处湿了大半。 她从前天开始就没有好好洗过澡了,尤其这两天路上都没有可以下榻打尖的地方,尉迟观都是找好一处安全的空地歇脚休息,他们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然后就一觉到天亮。 不过按照这湿热的空气,还有阴沉沉的天空来判断,今晚说不定就会开始下雨。 下雨吧、下雨吧。红书紧紧的闭上眼睛,非常虔诚的祈求老天爷快下雨吧。 然后她就可以跑出来好好淋一场雨,就当洗了一场露天浴…… 尉迟观走近洞穴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当他听清楚红书粉嫩的小嘴在叨念着什么时,眼角不禁也染上几分笑意。 「红书。」他轻声低唤,刻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在她尴尬的睁开眼时,朝她勾了勾手指,「把你的换洗衣物带着。」 红书双眼一亮,当下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就跑进洞穴里拿衣服,再出来时,还不忘递给尉迟观一个傻呼呼的微笑,大概是类似你人真好的意思。 朝夕相处了几天下来,尉迟观已经能够清楚分辨她的神情动作所代表的意思,越是跟她熟稔,越是觉得这个姑娘非常有意思。 她平常不太说话,生起气来却能够口若悬河,伶牙俐齿得让人晕了头。 这一点,在他凑巧救起她的那一夜,就亲身领教过了。 她也不太遵守礼教规矩,一般女子会羞答答的难以启齿的问题,她会理所当然的告诉他,她需要找个地方解手—— 「这跟身体健康有很大的关系,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搞坏自己的身体?」红书八成看出他眼中的惊讶,义正辞严的扞卫自己的行为。 这小小的爪牙却让尉迟观震撼了许久,不停斟酌着其中蕴含的意义…… 还有,就像此时此刻,他沉默的走在前头带路,话都不用说,红书就会自动自发的跟上。 没有慌乱无措,没有猜疑保留,只因为她衷心信赖他,所以跟他走。 只要翻过这座山,离江南苏府就只剩下半天的路程,这也意谓着他和红书又要各自奔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他要去哪里再找来这样一个姑娘,古怪得让他牵肠挂肚,又傻气得让他哭笑不得。 「那里有一个活水潭,不太深,你去洗个澡,我会守在这里。」尉迟观停在一个巨石前面,指着旁边的小径,让红书自个儿去那个小水潭里泡泡水,洗去这几天的湿热。 「那你呢?」红书明明很兴奋,却按捺住直奔水潭的冲动,「你不洗吗?」 尉迟观闻言挑起浓眉,神情颇为玩味,「你是在邀请我一起洗?」 红书再视礼教为无物,当下也知道自己的话被刻意曲解了,又羞又恼的瞪了眼前颇为自得其乐的男人一眼。 「当然不是!等一下换我帮你看着……」话还没说完,她就一溜烟的跑进小径里了。 尉迟观听了,又是摇头叹气了好一会儿,真想知道这个姑娘想帮他一个大男人「看」什么?看有没有猴子偷看他洗澡吗? 不过,这份心意他承领了。 尉迟观侧耳听着红书欢快的笑声,忍住探头一睹她少女娇躯的冲动,让自己背靠着巨石,双脚让意志力钉在地上,跟着她荒腔走板的歌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哼…… 张叔说的对,他已陷得太深! 干燥阴凉的洞穴里,完全不受那磅礴暴雨的影响,宛如与世隔绝的化外之境,让红书跟尉迟观可以安心的休憩,就连拴在洞穴口的马儿都安静的睡着。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慵懒闲散的斜倚在火堆旁,披散的黑发还有些微微的湿润,让他的单衣背后晕开了一片,跳跃的火光在他垂眸半掩的脸庞一闪一灭,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神秘冷冽。 尉迟观挑了一个细长干燥的枯枝,搁进快要熄灭的火堆里,眼角余光注意到那个裹着薄毯的娇小身子又翻身了一次,还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十一章 浓眉微微拧着,他沉吟了一下,无声无息的走近她身旁。 红书自从吃过乾粮充饥,就一直闷闷不乐到现在。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自从她知道最多再两天的路程,就必须跟尉迟观分道扬镳之后,原本洗完澡后愉快的心情,顿时像外头的天气一样恶劣。 她的娘亲曾经跟她说过,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所以她及笄以前都留在老家,不能跟哥哥姊姊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增广见闻,历练人生。 等她及笄之后,又必须跟弟弟妹妹们含泪分别,离开家乡,追寻属于自己的未来,按照她娘亲的说法是用尽其才。 她娘亲还说,他们是受上天眷顾的一家人,上辈子累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在这辈子当亲人,虽然人生难免聚散离合,但是看不见摸不着,不代表就不关心不喜爱,所以尽管他们一家人如今各分东西,却没有因此形同陌路,淡薄了情感。 去年,当小妹阴错阳差进到皇宫里去当差时,她娘亲就曾经安慰离情依依的她们——时间和空间,都不能阻止她们关怀彼此的心意。 让红书烦恼得睡不着的,就是这一点! 尉迟观跟她非亲非故,是不是也适合她娘亲说的这一番理论? 而且,这次分别之后,再见面时,他已经是别人的夫婿了吧?挂念着别人的夫婿,是不是就是她娘亲痛恨的那种狐狸精? 如果她不想当狐狸精,是不是就不能太喜欢尉迟观? 曾经对她来说无所谓的一件小事,如今却成了她心中沉甸甸的巨石,她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又害怕面对自己的心意…… 温热的大掌悄悄的覆在她的额头上,她惊讶的睁开了眼,又连忙紧紧的闭上了眼,粉嫩的小嘴嘟囔着几句,白皙清秀的脸庞泛起可疑的红晕。 「你刚刚说什么?」尉迟观怀疑自己听错了,也知道眼前的姑娘正在装睡,干脆要她再说一次。 红书瘪着嘴摇摇头,还是不肯睁开眼睛。 尉迟观盘腿坐在她身旁,还是没收回自己的大掌。「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拒绝看他的姑娘,敏锐的察觉彼此之间酝醸出来的暧昧氛围正迅速的蒸发。 那无庸置疑的关心让红书脸上的抗拒之色稍微退了些,她轻轻的摇头,只觉得他手心的温暖让人眷恋……也就放纵了一回。 「有没有什么事不开心?」尉迟观低哑的嗓音里不见平日的威严冷硬,夹着一丝不太熟稔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暗自讶异。 他知道红书这个古怪又傻气的姑娘在自己的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却一直没去深思究竟是哪一种地位…… 犹疑半晌之后,红书终于呐呐的回答,「没有。」 她不知怎么的想到莫生非跟沐钰娘深情相对的样子,又想到不久之后,尉迟观会用那样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萧湘湘那张国色天香的容颜,就让她觉得胸口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红书,你怎么了?」他机警的察觉她捂在心口处的手指用力的绞拧,不免担心的趋近察看。 他温热宽阔的胸膛,挑动了红书正值敏感的神经,教她本能的抗拒。 「不要理我!」 这句话让彼此都僵硬了一下,红书不用睁开眼睛,就可以感觉到尉迟观身上瞬间泛起的冷意。 她想到她娘亲说的长痛不如短痛,便鼓起勇气把刚刚没说清楚的话再说一次。 「不要对我这么好!」说完之后,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原本太过单纯无邪的气质终于有了几分忧愁,沾染了情爱的气息。 她怯怯的偷偷瞥了沉默不语的尉迟观一眼,一鼓作气的把话挑明,「你不能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尉迟观不知何时收回了自己的手掌,早就盘腿坐了回去。 他不痛不痒的态度,加上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让红书更加认定自己是一相情愿,千万不可以再继续错下去。 「因为我不是你的娘子……除了自己的亲人之外,你只能对自己的娘子这么好!」她闷闷的回答他,觉得他都快要成亲了,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尉迟观往后靠着岩壁,让自己的五官表情隐藏在暗影里,「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娘。」红书神情落寞的看着他质料上等的单衣,终于明显感觉到彼此之间横亘着多么大的距离。 尉迟观撇撇嘴,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红书莫名失落的小脸。 「那你娘没告诉你,不可以单独跟不是你夫婿的男子独处?」现在才想到要守规矩,要有所顾忌,会不会有点欲盖弥彰? 红书想了想,「她告诉我,不要跟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待在一起。」 所以她才会藉着遇劫的事情,不再去萧府。 「所以你原本看我很顺眼,现在却又看我不顺眼?」尉迟观忍不住无声的笑着,肌肉结实的胸膛一震一震的。 他有九分把握,炎娘子一定不是这样说的,这句话应该是红书用自己的逻辑去解释出来的。 「不是,我没有看你不顺眼……」红书心急的坐起身来转头看他,却发现他来不及隐藏的笑意,那种被人当成笑话看待的羞耻,让她顿时红了眼眶,飞快的低头躺回原来的位置,错过了他脸上欲言又止的挣扎模样。 「那你为什么突然闹起了别扭?」他强迫自己伸出去想抚摸她那头如瀑青丝的手乖乖回到腿上,想到她误会自己在嘲笑她,心情也跟着浮躁了起来,说话口气就没有方才的温柔了,「再过不久就到江南了,你都要一直这样闹一扭?」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还想多绕点路,陪她去逛逛市集什么的,怎么知道原来好好的气氛会弄僵成这样? 「我……」这句话还真是问到红书的心坎里了。 红书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尉迟观……萧湘湘是你自己选的娘子对不对?」 火堆处突然爆出几许火花,接着慢慢的只剩下暗红的余火,红书屏气凝神的等待尉迟观的回答。 「对。」他痦瘂的吐出一个单音,像是最后一把火焰烧光了残存的暧昧。 红书慢慢的松开了自己握得死紧的双手,鼻音浓重的轻声低语,「嗯……谢谢你,我没事……我要睡了。」 她翻身背对这个拥有她十分信赖的伟岸男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自怨自艾的摸着自己不够出色的脸蛋。 英雄配美人。 尉迟观是保家卫国凯旋归来的英雄,她却连跟萧湘湘一较长短的本钱都没有,她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成为天下第一美人! 红书又是伤心又是自卑的胡思乱想着,最后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点儿也不知道有两道灼热的视线从她背过身去后,就不曾移开过…… 那一夜的倾盆大雨下到半夜就戛然而止,所以尽管山路泥泞,却不至于危险难行,尉迟观跟红书发挥惊人的默契,一切都在没有交谈的前提之下进行,除了彼此的态度都客套疏远了些,倒是没什么大变化。 尉迟观仍旧把红书照顾得无微不至,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回复早先世人熟悉的冷漠刚硬,前几日偶尔昙花一现的温柔笑意恍如南柯一梦,似乎不曾存在过。 红书依然是书生打扮,只不过少了几分灵活俏皮,她按照以往出门的惯例,摆出莫测高深、睥睨世人的清高模样来掩盖那份缺心眼的傻气,也因为这样,翻过山头后在第一个遇上的客栈下榻打尖时,才能让正在跟掌柜打探消息的苏府大管家一眼就认出她来。 「红师傅!你果然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个方头大耳、一脸福相的苏大管家激动的程度,只差没抱着红书痛哭流涕了。 走在红书后头的尉迟观神情一黯,无形中散发出生人莫近的疏离。 眼前中年男子的热情让刚刚安顿好卧铺,下楼准备用餐的红书有些不知所措,本能的问出眼前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苏管家,你怎么会知道要来这里找我?」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翻过这座山头抵达江南,这个苏大管家又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苏大管家也让她问得莫名其妙,「呃……不是你让人通知我的吗?其实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总算让我等到你了!」 红书这才想到莫生非那天下山除了雇用马车之外,不就是帮她跟春光小酒馆和江南苏府报平安吗? 话说苏大管家自从接到通知后,立刻就找齐了人马出发过来这里,这次他带的护卫人数比上次更多,武功又更厉害,说白了就是怕旧事重演啊。 第十二章 大小姐可是撂下话来,红师傅一日不到苏府,他这管家就一日别进苏府!也因为有了前车之监,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所以苏大管家语带试探的说出自己的打算,「这个……红师傅,马车和路上吃食都准备好了,要是我们现在就出发的话,说不定今天半夜以前就可以抵达了。」 苏大管家还不时偷偷打量着默默坐在红书身旁吃饭的高大男人,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人虽然一身粗布衣衫,但是散发出来的气势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 虽然卫国大将军尉迟观的名声响当当,可是一出京城,能够一眼认出他的人又有几人?也难怪苏大管家有眼不识泰山了。 红书忍住转头徵询尉迟观意见的冲动,想了一下眼前的情况,终于缓缓的点头,「那就麻烦大管家先去车上等我,我上楼收拾一下行李,稍后就到。」 下定决心之后,红书也没有继续用餐的心情,搁下了碗筷迳自上楼,没想到尉迟观也如影随形的跟在她身后。 红书停在自己的房门口,确认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嗓音跟尉迟观道别。 「尉迟……王爷,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很开心。」她深深的朝他一揖,便开门走进房里,知道自己脸上无动于衷的表情撑不了多久,又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伤心。 红书没想到尉迟观会闪身进到她房里,还反手攫住她搁在门板上的小手,冷冰冰的睨着她,「这样就想走了?」 尉迟观从她答应要立即起程去苏府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像在热锅里煎熬,憋在胸口的浊气就快要爆炸开来。 「不然呢?」红书纳闷不解的看着让他握住又挣脱不开的手,绞尽脑汁想着教他如此不甘愿的理由。 她恍然大悟的抬起头来迎视他。 「啊……是银子吗?等我回京城再……唔……」红书忽然没了声音,就连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尉迟观怒气横生的低头吻住她,银子这两个字让他更是爱恨交织,恨她的不解风情,又爱极了她古怪有趣的言行反应。 这个牵动他所有情绪的姑娘就要离开他了! 一想到这一点,尉迟观忍不住又施了三分力气,薄唇紧贴着她软嫩的唇瓣,在她朱唇微启好换取呼吸时,将舌尖探进她湿暖的小嘴里,吞下了她无助的呜咽,将她浑身哆嗦的身子狠狠的按压在自己坚硬的躯体。 萧湘湘是你自己选的娘子对不对? 昨夜,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的脆弱,看着她跟自己的道德良知天人交战,他当时好想回她一句不是……起码告诉她,萧湘湘会是他的妻子,却不会是他的情感归属! 但是他仍是理智的处理了自己的心动,他知道自己扼杀了已经抽芽的珍贵情意,直到措手不及的面对别离,才知道心慌意乱。 她就要走了,连一个笑容也不愿多留给他…… 尉迟观带着绝望,汲取她生涩甜美的滋味,像是要将彼此烙印在心底。 无论是她的挣扎、她的柔顺、她紊乱的气息还是她熨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手心热度,都让他钜细靡遗的留存在脑海。 他已经错过翻盘的机会,已经失去拥有她的条件,眼前,他能霸占的,就曰疋这么多。 就只有这偷来的片刻温存…… 尉迟观捧着她越见纤巧的小脸,欲罢不能的吻着她每一寸肌肤,最后在那小巧如水滴般的耳垂上流连忘返,他视若珍宝的轻轻舔弄着,想起她每次让炎娘子揪住耳朵时,无辜又惹人怜爱的表情,环住她娇躯的双臂忍不住又箍紧了些。 「红书……红书……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讲,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想唤着她,在这个最不可能伤害他的小女人面前显露出旁徨无措的一面。 他罕见的优柔寡断却衬托出红书因为心思简单而散发出来的坚强。 红书虽然让他吻得意乱情迷,还因为他的怀抱太过舒适而频频发出叹息,甚至也捕捉到他神情中不肯乖乖受到理智压抑的张狂,那种接近深情的专注。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他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婿! 红书悄悄的顺了顺自己急促的呼吸,微微用力推开他温暖炙热的胸膛,没忘记昨夜他曾经亲口承认了什么。 「尉迟……王……王爷……我从来就不是你的烦恼。」她彷佛在一夜之间成长,眼角眉梢之间染上了淡淡的离愁,原本勉强称为清秀的脸庞不知怎么的平添了几分姿色。 「红书……」尉迟观惊讶的凝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小女人,只觉得一片噬人的空虚在心头弥漫。 红书收敛了心神,缓缓移步到床榻旁,让两人之间隔着桌椅,才一脸平静的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对。 「尉迟观,你选择当迎娶天下第一美人的王爷,而我选择当只嫁有情郎的平凡姑娘,既然都做好了选择,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她看着他眼中的柔情褪去,不理会自己脑中任性哭闹的冲动,继续硬着心肠把话说完,「你……你是快要有妻子的人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有来往。」 她胡乱的收拾自己没啥贵重物品的包袱,匆匆从另一边绕过桌椅朝门外走去。 尉迟观忽然怒极反笑,觉得眼前的情况十分可笑……又可悲! 「红书……你这个傻姑娘!」 已经一脚踏出房门的红书忽然顿了一下,在尉迟观灼热又清醒的目光中,缓缓说出自己的承诺,「傻姑娘欠你的,会找机会还你的。王爷……保重。」 尉迟观斗大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反反覆覆的重来,直到听见楼下车夫的吆喝声,直到那个看似迷糊处世,又心如明镜的姑娘跟着那远去的马蹄声消失在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如今,还剩下什么? 【第六章】 基于逃避的心态,再加上苏府大小姐热情的慰留,红书还是托人送了信息给远在京城的娘亲,告知自己会留在江南,直到苏府大小姐大婚之后。 算算日子,她回到京城大概就在十月中旬,那时,康阳王尉迟观早就已经与右丞相萧府千金缔结连理,她再痴心妄想,也只是枉然。 红书流连江南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怕自己这样失魂落魄的回去,会被眼尖的娘亲发现自己的异状,免不了又要让她担心。 从小到大,和其他的兄弟姊妹们比起来,她总是特别不聪敏,特别不伶俐,做起事来特别死脑筋,就连外表都特别乾瘪瘦小,偏偏性子又迷糊傻气,让性子急躁火爆的炎娘子常常气得钻进灶房去摔几个锅碗瓢盆解解气,多半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小红书给打趴了。 她偶尔窝在小酒馆的灶房里捏包子的时候,会想着娘亲把自己留在她身边,其实也是担心她在外头会闯祸吃亏吧。 红书看着自己修长匀称的双手,想到自己虽然有一技之长,却连基本的拳脚功夫都不会,就颇能体会娘亲放心不下的心情。 睽别了几个月,她那美艳泼辣的娘亲,应该还是这么有精神吧? 红书迎风伫立在苏府的画舫栏杆旁,一身书生打扮的她,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忧郁,五官轮廓比起几个月前更见精巧细致,就连明知她是女儿身的苏家千金和随行丫鬟都看得目不转睛。 「红师傅,你要是真男儿,那该有多好!」再过几日就要嫁做人妇的苏家千金不但看得如痴如醉,还有感而发,引来丫鬟们一阵娇笑。 「就是啊,红师傅,要是你是男儿身,我们家小姐就以身相许罗。」一个得宠的大丫鬟没大没小的取笑自家的小姐,换来几声言不由衷的嗔骂。 红书嘴角微微扬起,看着她们互相打趣笑闹。这几年鲜少有同龄女孩儿作伴的她觉得很是新鲜有趣,又有些怀念小时候一家人团聚的热闹生活。 等他们赚够了钱,可以把老家买回来,就不用再分开了吗? 以往年少时觉得理所当然的愿望,如今想来又觉得世事难料,红书意会到自己的心思不复往昔的单纯,白皙俊俏的脸上不禁浮上一丝苦笑。 「天哪,小姐,你看那人长得好……骇人!」不知是哪个丫鬟起了头,忽然一票女孩儿统统围在一起看着对面那艘颇有气势派头的画舫,一个个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气氛很是热闹。 「哎呀,另一个公子可真的是太俊了!这要是我相公,那该有多好?」 口出惊人之语的,不正是那即将出阁的苏家千金,身旁的丫鬟也跟着起哄,直说那要是未来姑爷,她们天天看着都养眼哪! 第十三章 「小姐小姐……他们……他们正往我们这儿看呢……」 话还没说完,她们一个个摸摸头发、整整衣裳……好一阵混乱,让红书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奇的朝对面看了一眼。 那一眼,她对上了那个魁梧男子的视线,情不自禁的回以一笑,眼神却有些蒙胧。 是尉迟观…… 红书屏住气息默默打量他不怒则威的身形气势,明明知道这么远的距离无法分辨他脸上的表情,却仍是固执的想要看个分明。 直到察觉到其他人异样的沉默,发现自己不经意泄漏出的心事,当下心慌意乱的收回视线,随意编造一个藉口回到船舱去。 尽管有些微的改变,可她还是那个不擅长隐藏心思的红书,那个戒不断思念的傻姑娘…… 面对这个事实,红书还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当初尉迟观不顾心腹张叔的劝阻,执意要亲自去调查红书的下落时,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悔不当初的一天。 当他在那个名为清水村的山脚下逮住莫生非,挟持他上山去寻找红书时,也没想过自己日后会懊悔万分。 当他跟红书结伴同行,抛却了世俗的伽锁,卸尽虚华的名号,当个单纯的旅人,偶尔从她的角度窥视这个在他眼中虚伪无情的世界,竟然也体会出几分趣味。 在他反覆咀嚼回味的当下,怎么也想不到这几天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会成为他日后的心魔。 曾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督促他不停力争上游的动力。 从小人人说他长得丑,骂他是来路不明的杂种,就连身为他父亲的康阳王尉迟定睿也嫌弃他太过霸道深邃的长相,甚至怀疑过究竟是不是他的血脉,连带的也就冷落了他本就地位卑微的母亲。 讽剌的是,这两人最后竟然是抱在一起共赴黄泉。 尉迟观因为外表异于常人,可以说是受尽屈辱的长大,看着兄长们毛还没长齐,就个个都有娇妻美妾,过着左拥右抱的纵欲生活,只有他到十六岁了仍旧不谙人事,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还要受尽奚落。 「凭你的长相,要找到足以跟你匹配的,恐怕比登天还难!」说这话的是他的大哥,原本的康阳王世子,现在早已灰飞烟灭。 但那句讪笑,深深刻印在他的骨血里,尽管当初嘲笑轻视他的一干人等,全都葬身在同一场大火,他却执拗的非要向世人证明自己有那能耐娶回天下第一美女。 所以他拿自己积累多年的军功,求皇上赐婚名满天下的当朝美人,才有了跟萧湘湘的那纸婚约。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做到了自己一直很想做到的事情,可为什么随着婚期的逼近,他却越品尝不到当初的狂喜? 要是那一夜,他没有多管闲事救下红书,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心烦意乱? 要是他不要一次又一次的主动靠近,现在是不是就会觉得心满意足? 但是,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有机会知道被人真心相待的感受像寒冬里的温泉一样烫脚,又让你暖到心头。 他也不会知道有个姑娘满心信赖的跟随着他,会让他自觉天下无敌。 他更不会知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因为他若是圆满了少年时的愿望,就必须割舍掉红书没有明说的情意…… 他做了选择,却陷入了恶梦里。 梦里,都是红书巧笑倩兮依偎着旁人的画面,任凭他暴跳如雷,红书依旧和那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消失在眼前。 梦里,还有红书嬉笑怒骂的鲜活神情,如磁石般吸引着他,却始终不肯让他靠近…… 梦里,是他和红书在洞穴里缠绵拥吻,他动情不已的轻吻她小巧可爱的耳垂,一抬头,却赫然看见萧湘湘美丽却嫌恶他的脸。 尉迟观三番两次的被自己的梦境吓醒,说不清每次发现自己旁边空无一人时是宽慰多一些,还是惆怅多一些…… 就连一手提拔他的皇上,都看出他的不对劲,当他在御书房主动请缨到南疆平定叛乱时,罕见的遭到劝阻。 「尉迟,你可是忘记自己再过几日就要大婚?」 多年前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两人如今虽是一君一臣,私底下却颇为惺惺相惜。 尉迟观阵色一黯,却也知道君无戏言,没必要把一个人的烦恼变成两个人的问题,于是选择避重就轻的回答。 「臣没忘,只是国家有难,怎能耽溺在儿女情长?再说,难道等我凯旋归来时,美人就不美了?若真是如此,我可要请皇上为我做主了。」 他若是当面坦承自己心中所想,只怕皇上多半会以为自己嫌命太长…… 登基不过五年有余的新皇若有所思看着他好一会,才慢吞吞的批了奏摺。 「朕就准了你和右丞相之请。下去吧。」右丞相三个字还说得特别响亮。 尉迟观听了但笑不语、从容离去的反应,倒是让这个未到而立之年的新皇暗自玩味了许久…… 也因为有了皇上的钦命,尉迟观才会跟出身商贾之家的龚玄阳联袂出现在江南这鱼米之乡,表面上是顺路同行,其实是藉着南下参加喜宴的名义前来借粮。 这天,他们应粮商商会的邀约前去游湖听曲,龚玄阳倒是兴致盎然的拉着他评头论足,从江南的湖光山色说到苏杭温柔似水的美女,无一不评。 「尉迟,你看那公子好大的福气,真是万红丛中一点绿。」龚玄阳也不知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忽然欣羡揶揄起来。 对面的画舫聚集了一群莺莺燕燕,倒也大大方方的打量起同样倚在船舷的他们。尉迟观拗不住龚玄阳的起哄,懒懒的扬眸睇视,却再也移不开眼…… 「红书……」他贪婪的将她看个仔细,生怕一眨眼就错过。 一旁的龚玄阳闻言挑眉,刻意凑近尉迟观一些,神情颇为古怪。 「那是上次在春光小酒馆见过的红书姑娘?你大老远亲自去找回来的那一个?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 龚玄阳也不知在搞什么鬼,居然反常的露齿而笑,那玉树临风的翩翩丰采霎时引来对面画舫上一阵骚动,只有那个文弱书生不为所动,依旧痴痴遥望着他身旁像座小山一样的男子。 「尉迟,那个红书姑娘眼睛不太好对不对?」让同一个人三番两次的打击自己的信心,就算龚玄阳这样不曾缺乏自信心的人也有点摇摇欲坠。 望着那抹匆忙转身的背影,尉迟观这才回过神来,正好听见龚玄阳的臆测,不自觉的漾起笑意。 「她眼力很好。」好到可以在夜色中看清他脸上所有疤痕,还无动于衷。「那她就是美感出了问题!」某个被尊称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家伙心里非常不平衡,倒也没想到尉迟观会同意他的谬论。 「我猜也是。」要不然怎么能无视他令人心生畏惧的脸庞和他泰然相处?又怎能…… 尉迟观倏然心口一窒,猛然抬头凝视着方才红书伫立的位置,哪儿还有佳人芳踪?! 红书,你究竟看上了我什么? 苏府千金虽然私底下有些百无禁忌,口无遮拦,但是在人情世故以及待人处世这方面的拿捏,已经有当家主母的手段风范。 游湖巧遇尉迟观的当天,事后她虽然好奇的打量过红书几眼,却不曾开口提起这个小插曲,也可能因为紧接着就是她出嫁之日,除了红书之外,苏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忙得昏天暗地,谁还有空理这个芝麻绿豆般的小事。 红书直到那种萍水相逢的强烈喜悦渐渐褪去之后,才想到尉迟观怎么会来到江南?照理说,他应该刚刚成亲没多久。 难道……一想到他的美丽娇妻也许就依偎在他身后看她的笑话,她顿时觉得悔不当初,又禁不住庆幸自己除了多看他几眼之外,没再惹出其他丑事来。 喜宴的酒席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红书却如坐针毡,因为一直有丫鬟小厮帮自家小姐偷偷递了拜帖给她,统统是以邀请她到府上小住为名义,希望能让她拿捏一番的待嫁闺女。 最后红书不堪其扰,勉强等到新郎官来敬过酒后,才不顾许多人关爱的眼神,落荒而逃。 她胡乱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苏府发派给她使唤的小厮,想到这样喜庆的日子,这些下人也是要沾沾喜气,好吃好喝一顿,她说走就走,人家八成会在心里埋怨她呢。 红书漫无目的的在这偌大的府邸里乱逛,沿途遇到几个行色匆匆的婢女也无人闻问,大概是她的神色太过泰然,让人不觉得这个年轻俊俏的书生其实是迷路了吧。 第十四章 空气中忽然弥漫着浓浓的桂花香,红书沿路循香而行,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精心布置的花园中,一座小巧的凉亭巧妙嵌在小桥流水的尽头,在几盏灯笼烛火的辉映之下,美得有几分不真实。 她欣喜万分的快步走去,直到走进凉亭,才赫然发现早就有人捷足先登! 「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红书没有细看对方的长相,也无意与人共享这一处小天地,她失望的转身,才刚刚察觉有人从背后靠近她,就突然让人圈抱在怀里。 一阵酒香跟着体温挥散开来…… 「你做什么?快放手!」红书气急败坏的怒斥,却没有半点效用,反而觉得箍紧自己腰身的手臂越圈越紧,直到自己挣扎不休的身躯牢牢熨贴在一副坚硬宽阔的胸膛上。 肌肤上窜起熟悉的酥麻刺痛,原本剧烈挣扎的红书忽然静止了下来,世界瞬间缩小成这方寸之地,只听得见男人强壮平稳的心跳声,还有她自己紊乱轻浅的呼吸。 「尉迟……不!」红书苦笑着摇头,上一刻的喜悦在现实的冲击之下成了嚷不下的苦涩,「是王爷才对……」 红书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轻轻的叹了口气,「请你放手。」 她很自豪的在心里给自己拍手鼓掌,这次声音平稳得几乎没有破绽。 牢牢将她圈抱在怀里的男人维持着沉默,却也没有松手的打算,好像只要能这样拥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红书却一根又一根的试图扳开他的手指,神情温婉,态度却十分决绝。 「我们都已经做出了选择。」没有回头路了! 秋夜沁凉如水,大厅里喧哗嘈杂,杯盘碰撞声不时夹杂着劝酒鼓噪的喝采,这节骨眼上,又有谁会听见隐藏在花圜一角的小凉亭里传来的幽幽叹息? 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像是欣喜命运的安排,又感叹彼此必须形同陌路。 「红书,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见你。」他以为她早已在回到京城的路上,方才听见她的声音时,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红书不无伤感的闭上眼,似乎也想起了前几日画舫上的隔空凝视。「王爷,放开我,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冷静自持的不像她,「别忘了你已成亲。」 尉迟观闻言低声朗笑,「红书不傻了呢,知道要避嫌了。」 他又何尝不是刻意阻止自己去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呢? 可是他越说,却将她拥得越紧,当下心中百转千折,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庞闪过一丝坚决。 「我还没成亲。」御书房里的决定,如今看来的确是明智之举。 红书浑身一僵,接着慢慢的柔软了下来,「王爷,就算这样,你也该放开我。」 他热烫的体温把她牢牢的包围着,让她不由得心慌晕眩。 「你还是叫我尉迟吧,反正你从来也没把我当成王爷看待。」尉迟观带有凹槽的坚毅下巴在她发顶轻轻的磨蹭,有着说不出的亲昵。 红书低喘了一声,握紧了小手,勉强抑制住从四肢百骸蜂拥而上的酥麻战栗,当下明白自己必须趁着理智尚存的时候,尽快跟他拉开距离。 「晚了,我该走了,明天还得早起。」 相对的,在宴席上还郁郁寡欢的尉迟观不知为何却显得轻松了许多,似乎有了谈天说地的兴致。 「早起?做什么?」他得寸进尺的将自己的脸庞依偎在她纤巧的肩上,激起怀中女子一声娇喘,还有他心房满满的快意。 「我……回京城。」红书音线明显的颤抖,卑微的发现自己和他耳鬓厮磨的这一刻……只觉得幸福喜悦。 「我也是明日离开这里……去南疆。」他低声说着自己的行程,没想到红书会一脸忧虑的半转过身来。 他和她四目相对,看见了无庸置疑的关怀与爱恋,那瞬间,他在这世间的存在顿时重于泰山,不再轻如鸿毛。 「南疆……」这两个字最近时常听见旁人挂在嘴上,红书倏然双眼圆瞠,想起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你又要去打仗?」红书下意识的扭紧他胸前的衣襟,没发现自己早已跟他面对面,颇有几分投怀送抱的暧昧。 「嗯。」尉迟观敏锐的察觉她的温驯,顺势将她贴靠在自己胸膛上,「前线粮草不足,我这次是来借粮的。」 生死关头,红书只惦念着他能否平安。 「一定要打赢才能回来吗?」她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评然作响,不知怎么的泛起了浓浓的不安。 「嗯,输了,不是死在战场,就是回来向皇上负荆请罪。」尉迟观事不关己似的分析战败的下场,不知是太有信心,还是早已把生死置之于度外? 红书费了好大的劲才压抑住心中不祥的念头,近乎恳求的跟他商量,「先求平安,再求打胜仗……可以吗?」 她肤浅,她懦弱,她只是一个渴望跟家人团聚,也希望心仪的男人平安顺利的傻姑娘,她才不要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对国家的爱戴与忠诚。 「你求我。」尉迟观双手捧住她只剩巴掌大的脸,就着前方回廊微弱的烛光,仔细端详她益发柔美清丽的五官,暗自惊叹她这几个月的变化。 「我……求你?」 她螓首微仰,无助忧虑的模样让他对于「美」这个字,一了新的体会。 他微微俯身和她额头靠着额头,温柔诱哄,「对,求我。」 红书只想确认一件事,「只要我求你,你就会平安归来?」 尉迟观轻轻阖上双眼,毫不犹豫的应允,「我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尉迟观,我求你此去南疆务必平安回返,凯旋归来。」她不假思索的说出心中念想,没有故作姿态,没有百般刁难,只有一心一意—— 望君早归! 他低头吻住她微微发颤的唇瓣,轻轻柔柔的注满怜惜,这几个月空虚飘荡的灵魂终于回到原点,心神一片清明。 「红书,要是我死在战场上……别为我哭。」尉迟观的低语让轻风吹散,想凝神细听,却只闻桂花香浓。 红书愕然跌坐在石凳上,足足愣了半晌,才明白尉迟观早已悄悄离开,回廊上忽然灯影幢幢,有人举高了手中烛火,朝着小凉亭的方向大喊—— 「红师傅?是红师傅吗?」 这寻人的小厮,不就是苏府指派给她的那一个? 「是……我是。」红书飞快的整理好稍嫌凌乱的外表,若无其事的走下小凉亭。 若不是自己的唇瓣火辣红肿,她还真要以为自己方才作了一场槐南梦。 藏身在假山后头的高大男人同时伸手抚着自己宽厚的唇瓣,意犹未尽的无声叹息…… 【第七章】 龚玄阳出身京城首富,龚家庞大的产业遍及全国,如今他身负重任来到水乡江南,自然也有一处雅致的临水别苑可供休憩。 这几天忙着跟这群粮商虚与委蛇的龚玄阳此刻坐在书房里,紧盯着从喜宴回来之后,就一直陷入沉思的尉迟观,两个人就这样默然无语的分坐一旁,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龚玄阳终于率先打破沉默。 「你该不会打算这样坐到早上吧?」他可是累了,恕不奉陪。 尉迟观终于抬眼看他,摇摇头后又变回石像。 龚玄阳更加确定他不对劲。 「你刚刚吃酒席吃到一半,跑去哪里了?」好像从他回到座位上开始,就更加心不在焉。 要从这张黝黑粗犷的脸庞看出异状,嘿嘿……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尉迟观眼也不抬的继续盯着对面那张黄梨木圈背椅角。 「闷,去走走。」言简意赅到几乎等于没有讲。 「你应该不是在担心借粮的事情吧?」这是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差事,他龚玄阳再怎么不争气,也会尽力把这件事办到好。 「你出马,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会担心,又何必跟皇上举荐? 果然,尉迟观的确不是在为这件事烦恼。 龚玄阳点了点头,偷偷删去这个可能性,「还是你觉得这次平定南疆叛乱的胜算不大?」 这附属国就要有附属国的原则,没事把他们自己的内乱搞成别人家的外患,难怪他们这个小国明明资源丰富,却一直强大不起来。 「只要粮草无虞,情势还算乐观。」 尉迟观中肯的分析,在龚玄阳听起来就等于是一定可以大获全胜的意思。 「既然不是国家大事,难道……你是在为终身大事烦恼?」唉,他身为尉迟观屈指可数的友人之一,这样尽心尽力为他消烦解忧也是应该的啊。 第十五章 话说回来,普天之下,谁会自愿在迎娶天下第一美人的前三天领兵南下出征啊? 尉迟观深邃精锐的眼眸闪过一丝嘲讽,「张叔派人通知我,在我离开京城之后,康阳王府里来了一个小主子,据说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个来路不明的小毛头,眼看着要鲤跃龙门,享尽荣华富贵了。 龚玄阳俊美的脸庞呆滞了一下,接着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们府上的两位长辈也真的是吃饱太闲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肯接受事实,康阳王府要不是多亏了你,恐怕早就被掏空了吧。」不是他对死者不敬,实在是那八个康阳王府的男丁个个从老到小没一个长进的! 就算有金山银山,像他们那样奢侈挥霍,现在也坐吃山空了吧。 现在的尉迟观已经懒得去理那些曾经让他很在意的事情。 「如果我不再是康阳王,也不再是卫国大将军,右丞相还会愿意把自己国色天香的女儿嫁给我吗?」 他食指轻扣椅背,龚玄阳知道这是他认真思索时的小动作。 「自然是不愿意……等等,你想做什么?我虽然不认同你娶萧湘湘的理由,但是我没要你毁掉自己啊。」龚玄阳骇然的直起身子看着他,被那双眼眸里不曾出现过的温情给彻底震撼了。 「玄阳,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尉迟观粗嗄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晕开来,直到他起身离去,龚玄阳才赫然回神。 「他……他到底想做什么啊?置之死地而后生?谁能死了又活?当阎王爷是那么好说话的吗?」龚玄阳急得跳脚,不明白以前冷情冷性,什么事都能冷眼旁观的尉迟观,究竟在计划什么? 偏偏当他终于想找人当面问清楚,却翻遍了这间别苑的每一个角落,还是找不到尉迟观。 江南苏府十分礼遇这个远从京城而来的贵客,从安排红书住在专门接待皇亲国戚的清心苑就可得知一二。 苏家千金今日已顺利出嫁,从宴席上那些频繁走动的丫鬟小厮们来推测,这「销魂红酥手」在江南的名声可说是又推到另一个高点了。 红书甚至拿到超出预定的酬劳,听说是男方那边赏下来的。 长得方头大耳的苏大管家方才还欲语还羞的请她代为问候春光小酒馆的炎娘子,让她心里颇为纠结,觉得她娘亲的男人缘真的一点都不受年龄的影响。 因为明天要早起动身回京城,所以红书从喜宴回来后,就梳洗睡下了。 折腾了一天,明明身体累得要命,心里却因为在那小凉亭与尉迟观的邂追,到现在依然兴奋躁动。 要是我死在战场上……别为我哭。 尉迟观悄然离去前留下来的这句话,实在太令人放不下心。 他明明答应她会平安归来,为什么还要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 红书辗转反侧了好久,最后干脆起身打了一套她娘亲传授给她强身健体用的拳法,才有了睡意,连忙随意擦干了身上的薄汗,赶紧上床会周公去。 等到她呼吸绵长平稳,睡到小嘴微微开启,一个高壮的身影方才身手灵活的跃进房里,无声无息的坐在床侧,凝视着她娇憨的脸庞。 这株原本不甚起眼的小草,不知何时竟然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益发的娇俏惹人怜爱。 日后,爱慕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渴望拥有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像他一样不知不觉受她吸引到欲罢不能的人更是只会多不会少。 一想到其他男人觊觎她的画面,男人不禁咬了咬牙,心里燃起了一把火,巴不得能在这娇憨熟睡的人儿身上烙印下自己的专属印记。 他粗糙长茧的大手轻轻划过她吹弹可破的肌肤,觉得她看起来就像她亲手做的包子一样美味可口,让他想吞下她,慢慢的,一口接一口…… 男人呼吸急促了起来,深眸染上浓烈的欲/望,方才在脸颊上流连的指掌早已自作主张的描摹起她优美的颈部线条,在精致小巧的锁骨之间来回摩挲。 「红书,当我不再是尉迟观,当我失去了世人看重的一切,你可还会这样看我?」他倾身在她耳畔低喃,黝黑的脸庞闪过一丝犹豫,最后仍是屈服于内心的渴望,小心翼翼的躺在她身侧,将她修长匀称的身子环抱在怀中。 「红书,等我平安归来,嫁给我好吗?你说你只嫁有情郎,那不就是我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有个男人隐藏在浓重的黑暗里,说着一句又一句的真心话,因为有些事还见不得光。 他按捺住一亲芳泽的冲动,压抑住与她亲热缠绵的渴望,只想在离别的前夕,让自己感受她的气息和温暖,尘封在内心最深处,直到能够与她白首偕老的那一天。 「我的傻姑娘,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的。」他在她诱人的唇瓣上吻了又吻,为自己的誓言封缄。 红书留在江南的最后一夜,又甜又苦。 那天夜里,有人悄然无息的潜进她房里,自作主张的与她相拥而眠,直到天光微亮,方才无声离去,留下早已醒来假寐的她,妄想留住他残留的余温,又因为他表现出来的亲密眷恋,晕晕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书的烦恼其来有自,最大的那一个就是那纸皇上钦允的婚事,就算他们两情相悦,又如何能白首偕老? 炎娘子给自家女孩儿的家训很简单,就是千万不要跟别人共用男人! 以前的红书不懂什么是「用」男人,这两年频繁出入各家待嫁闺女的香闺,从丫鬟嬷嬷们的闲谈中,算是增长了不少关于男女之间的私密见闻,终于恍然大悟炎娘子的言下之意。 用红书的话来说,就是她的男人只能抱她,不能抱别人。 要是抱了别人,就别来抱她。 按照皇上的意思,尉迟观下半辈子应该是要抱着萧湘湘的,那她还在这里纠结什么?那他还来纠缠她什么? 悲摧的现实给了红书起床梳洗的力气,但是念头一转,想到战场上的血腥无情,红书便不愿再为这些事情烦恼,只想全心全意的为他祈福。 能不能相爱厮守固然很重要,可是没有比他安然无恙更重要! 于是在回去京城的旅途上,红书只要看见道观庙宇,一律亲自捻香祈福,诵经消灾,口中念念有词—— 希望这次前去平定南疆叛乱的所有将士们,毫发无伤的凯旋归来。 回去京城的路程比印象中还要来得快,红书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当初尉迟观带她绕了远路,比起正常的路线还要迟个三、五天。 尉迟观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想起那次在客栈中的亲吻,还有小凉亭里的偷香,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红书当下就藉故躲回车厢里偷偷傻笑,原来那个时候,他也是心动的啊。 原来像她这样长相不出色的傻姑娘,也有人会喜欢。 她在剩下来的旅途中常常噙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益发娇艳的容貌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甜蜜,就算她仍是女扮男装,依旧难掩迷人风采。 从小就不注重外貌的她根本没发现自己早已不再是貌不惊人的平凡姑娘,就算苏府的小姐丫鬟们曾经当面感叹过她日益俊俏,她也只当她们在说笑。 幸好她总是行径低调,到客栈下榻时,又总是有护卫傍身,没给他人心生觊觎的机会。 在一个秋风飒爽的日子,江南苏府专程调派给她使用的华丽马车,终于踏上了京城的官道,依着红书的指示一路直奔位于北大郊的春光小酒馆。 「娘,我回来了!」她怀里揣着厚厚的银票,难掩兴奋的跳下马车直奔小酒馆门口,却只看见一个有点面熟的小姑娘站在柜台后面把算盘拨得噼啪响。 「客官,买酒吗?」小姑娘停下手边的工作,亲切的询问,轻脆悦耳的声音让人听了很舒服。 红书总算认出人来。 「小梅子?!才多久没见到而已,你长这么大啦?」红书还不忘朝她曾经烫伤过的手臂上看了几眼。 就是这个小动作让小梅子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俊俏公子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红师傅!」她激动万分的从柜台里跑了出来,拉着红书的手将红书从头到尾都看个仔细。 「你没事吧?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我刚刚差一点认不出来耶。」小梅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红书的瓜子脸,再摸摸自己圆呼呼的脸蛋,眼里透露出欣羡。 第十六章 小梅子记得在萧府第一次见到红书的时候,根本就是平凡到教人记不清长相的样子,哪像现在……都快要比萧湘湘好看了! 「啧,嘴巴这么甜,我娘把你教得很好喔。」红书听了,只当小梅子故意在讨她欢心,没把这夸奖的话当真,一古脑的想见见她的娘亲,「我娘呢?出去送酒吗?」 红书说着就跑进后院,差点没听见前头小梅子的声音。 「嗯,出去好一会儿了。」小梅子乖巧的点头,却仍然目不转睛的瞧着红书的背影,好想知道红书是怎么让自己变这么漂亮的…… 一抹艳丽婀娜的身影正好走进春光小酒馆,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柜台外侧的小梅子。 「小梅子,你算好帐了没?怎么站在这儿发呆?」炎娘子一边问,一边循着小丫头的视线往自家后院看过去,赫然看见从走廊里冒出来一个容貌清丽脱俗的假公子。 「娘!」红书眉开眼笑的朝炎娘子扑了过来,却让炎娘子用一根纤纤玉指给戳中眉心挡在一臂之外。 「红丫头?!」炎娘子微微往上挑的杏眼睁得像是见鬼了,脸色甚至煞白了些。 「嗯,是我啊。」红书兴奋的笑眯了眼,像两弯月牙儿般迷人,只觉得她娘亲的脸色有些苍白,八成这阵子太过劳累了,打算晚上来帮她松松筋骨。 没想到炎娘子居然瞬间变了脸,还下了狠手把红书的脸颊往两侧用力拉开,痛得红书眼泪都流了出来。 别说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男人见了会心疼,就连小梅子看到,都想替她疼t。 「娘,你做什么?痛死我了。」红书一脸委屈的捧着自己红通通的脸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小步。 「我才要问你,你这趟出门去都做了些什么?没事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是觉得你惹出来的麻烦还不够是吗?」炎娘子气急败坏的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气愤的杏眼里有一抹越见深浓的忧心。 这孩子怎么不管是出门还是待在家里一都让人不省心啊? 「我就是出门去赚钱养家啊。」红书连忙掏出藏在自己身上的银票,一脸讨好的递到炎娘子面前,「你看,我这次拿到的银票很多吧?」 炎娘子快如闪电的把那叠银票揣进自己怀里,打发小梅子到大街上的饭馆去买些下酒菜回来,等会儿一起帮红书接风洗尘。 等到春光小酒馆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炎娘子才一脸严肃的逼问红书,让她把这次去江南所发生的大小事情统统交代清楚。 红书一面说,一面烦恼着究竟要不要把她和尉迟观之间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说出来,没想到炎娘子才听到清水村那一段,就当场抓狂了。 「你这个笨丫头!谁准你用天赋去救人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天赋是你赚钱养家的本钱?你现在用掉了三分,就剩下七分而已。我不是跟你说别多管闲事吗?你看看你这不听话的脑袋,真的是喔,会被你气死!」 红书乖乖的挨骂,明白现在不是争辩的好时机。 而且炎娘子说的,她知道都是事实,这次在江南苏府帮苏家千金整骨润肌时,她自己就察觉到其中的差异了。 她从小就知道这双手拥有一种与生倶来的特殊能力,轻则消除疲劳,养颜润肌,重则去病解疾,生肌养骨,她这一手经络按摩推拿的功夫也是她娘亲传授给她的,当时只知道她娘亲说的都是对的,不曾细想其中原由,如今才大惑不解,赶紧乘机问个明白。 「娘,我如果把剩下的七分天赋也用完,会怎样?」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少了这三分天赋,自己有怎么样吗? 炎娘子瞪着眼前这个活脱脱美人一个,不再只是野草长相的红书,忽然拉着她到自己房里去照镜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我?不就这样吗?」红书笑咪咪的指着自己的下巴,乖巧的朝镜子里看了一眼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这……是我?!」 她……她什么时候变脸了? 炎娘子眯起了风情万种的杏眼,咬牙切齿的警告这个不知死活的笨丫头。 「对!要是你把剩下的七分天赋都用光了,你就把自己洗干净,顺便准备好行李,我送你去皇宫当迷死皇上,搅乱朝纲的狐狸精好了。」 枉费她当年千辛万苦才找到适合的封印之术锁住红书的容颜,就是看准了她的性子温吞懒散又贪图安逸,几乎不可能为谁拚命,怎么知道不过一对苦命鸳鸯的故事,就让她快要掏心掏肺了。 她这几年是不是把红书教得太笨了些啊? 「娘,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什么人都能当,就是不能当皇上的女人吗?」而且她只想当某个人的女人啊。 炎娘子语重心长的拍拍红书纤细的肩头,「等到你哪天又乱管闲事,把所有天赋都用光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干嘛想把你送进皇宫了。」到时候,不把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庞藏在门禁森严的皇宫里,难道要让她四处招蜂引蝶惹来一堆蜜蜂苍蝇? 这天下之大,闲闲没事做的男人可多着呢,她干嘛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给这些人当狗骨头一样抢着玩?还不如送进宫里去,好吃好睡好好玩…… 完全不知道炎娘子心中打算的红书听了这番来自母亲的恐吓之后,闷闷不乐的点头,「喔,我知道了啦。」 她忽然又兴致高昂的仰起小脸,那双眼睛闪啊闪的像极了最美的星星。 「等一下,做包子给你吃?」 炎娘子心头一暖,拉了她的手往灶房走去,「啧,果然是我炎娘子教出来的好女儿,知道娘亲想你做的包子想到半夜都流口水啦。那小梅子啊,挺能干的,就是舌头有点问题,我都不敢吃她做的东西……」 至于红书在清水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就晚点再说吧。 【第八章】 天靖六年,平南大军在统帅尉迟观的带领之下一路攻无不克,终于攻进南疆天险武魂关,两军对峙了一个多月,南疆叛军面临断炊,军心涣散,终于决定降旗投降,却趁平南大军行军进关时埋伏弓箭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尉迟观中箭落马,当场遭千军万马惊慌踩踏,已无全尸。 靖龙国新皇闻此恶耗震怒不已,当场在殿前大发雷霆,下令格杀南疆叛军,无一幸免。 龚玄阳更是备受打击,据说日日颓唐沮丧,与日消瘦,最后只留家书一封,说自己难忘挚友之死,要亲自去尉迟观丧生之地为他超渡亡魂。 右丞相萧敬堂则火速将其女萧湘湘下嫁给尚书府庶子,朝堂上绝口不提尉迟观三个字。 同年,「销魂红酥手」彻底销声匿迹,甚至有人夜闯春光小酒馆一探究竟,却被当家女主人炎娘子请来的夜卫给逮个正着,打成猪头一枚挂在城门上看了一夜的风景。 至于春光小酒馆里的红书,她停下了捏包子的手,愣愣的看着不知还在说些什么的小梅子,骨碌碌的眼眸里水光盈盈。 「小梅子,你刚刚说谁死了?」红书小心翼翼的说出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让她心如刀割。 已有少女模样的小梅子终于发现异状,这才想起自家小姐和那已故的卫国大将军也算颇有交情。 她当初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还上门去求那一身悍厉的将军去救人呢。「小姐,你要节哀顺变,说起来那大将军是为国捐躯,也算得偿所愿啊。」这军人死在战场上,才是光荣吧? 红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却搁下了手中还没收口的包子皮,气若游丝的走了出去。 要是我死在战场上……别为我哭。 「小梅子,我有点不舒服,等一下帮我跟我娘说一声,我先回房里了。」红书方才还红扑扑的脸蛋这时早已面无血色,比那包子面团还要来得苍白。 小梅子暗道一声糟,连忙冲到前厅去找当家的炎娘子。 只要我求你,你就会平安归来? 我会。 「骗子!」红书扑倒在自己床上,双眼如沙漠般干涸,「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她紧紧的闭上双眼,那种五脏六腑被巨力撕裂开来的痛楚,超过了理智可以负荷的程度,让她变得麻木。 三天后的黄昏,一辆寻常的马车从春光小酒馆出发往南边走,车厢里一个妙龄女子趴伏在另一个美艳娘子的腿上睡着了,浓密的眼睫底下有着明显的暗影,让帕子遮掩住大半的白皙瓜子脸上面无血色,尽管在睡梦中,依然不掩愁容,让人看了好生心疼。 马车顺利过了城门,在第一个驿站停了下来。 第十七章 一个儒雅修长的男人掀帘上了马车,刚要开口说话,就让炎娘子一个眼神制住了,立即闭上嘴巴,安静的坐在另一侧。 等到马车离开了驿站,炎娘子才缓了缓脸色,朝对面气质出众的青年露出宽心的笑容,「湛儿,幸好你还没离开,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事的,娘,我会照顾红丫头的。」被称为湛儿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岁上下,认识他的人都称他湛天,或是湛先生。 人人都以为他是志在游历四方的穷书生,偶尔出现在市集上卖卖字画贴补家用,每隔一阵子就会门户紧闭,左邻右舍就知道他又筹到了旅费,八成行万里路增广见闻去了。炎娘子找上他时,他正好在为远行到临川做最后的准备。 「湛儿,你妹妹从小到大还不曾这样过呢,就连当年你们几个孩子离家去闯荡天下时,她也没这么伤心过。平常这样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人,怎么知道遇上这种事情会这么死心眼呢?」 炎娘子这次可是让红书连续几天窝在房里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不吃不喝的样子吓得不轻,当下只觉得不能再让她留在京城这个伤心地,才会试着联络行踪不定的湛天。 湛天温和明朗的脸庞浮现几许疑惑,却不动声色的请炎娘子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日后他才能适时的替红书开导一番。 「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朝那个半张脸蛋让帕子遮掩住的纤细身影多看了几眼,很是惊讶一向喜爱穿书生长袍的红书居然是绫罗裙钗的打扮。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有次红书夜里回家的途中被人劫车,救她的人就是日前在武魂关被暗杀的康阳王尉迟观。这原本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两个人就这样开始有了来往,我怎么也想不到红丫头会对他放了这么重的感情,居然一得知他的死讯,就好像自己也不想活了!比那个龚家三公子还要严重……」 炎娘子叨叨絮絮的说了很久,又一边注意着红书醒一有,所以没有察觉对面男子脸上的异色。 「这个尉迟大将军跟龚三公子的关系是?」湛天捉了几个重点,心中诸多谜团渐渐有了线索可循。 炎娘子斩钉截铁的回答,「是知己好友。」 湛天恍然大悟,「难怪龚玄阳会这样做……」 有这样的朋友,还不错。 「就是啊,我看也只有他和咱们家红书是真心为那尉迟观难过不舍。」炎娘子也是心有同感,对龚玄阳的印象总算不再只是一只四处炫耀羽毛的孔雀。 湛天又提出另一个疑惑,「嗯……娘,这『销魂红酥手』怎么突然消失了?难道她的封印已经都解开了?」 红书的手,再也没有疗愈回春的奇效了? 「不是,那封印只解了三成,至于收手不干的原因,等红书醒来,你就知道了。」炎娘子轻轻拍了拍红书在睡梦中不时偶尔轻颤的肩膀,好像这个大姑娘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一样,神情之间是平日罕见的温柔慈祥。 湛天没有继续追问,有时候细节知道得越少越好。「我这次出门至少要半年,你舍得红书离开这么久?」湛天身为家中长子,很多事情看得比其他弟妹们还要清楚,红书以为自己没啥长处,才让娘亲带在身边,其实根本是娘亲舍不得离开她好吗? 炎娘子让人戳中心事,也没老羞成怒,只是故作淡定的表达立场。「只要你们心里开心,就算舍不得,我也要舍得!」像红丫头这样,就算勉强留在身边,她看了也难过啊。 湛天沉默了半晌,才朝炎娘子轻轻颔首,「娘,谢谢。」 「嘿嘿,你要谢我的地方多着咧。话说回来,你那个只比你晚一点点出生的姊姊是跑去哪一个江湖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还有你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妹,到底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她是不是当替身当上瘾了……」 炎娘子这时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叨念个没完,幸好湛天一向是耐心十足的性子,还擅长一心多用,凭着那张童叟无欺的好人脸,也就把炎娘子晚弄过去了。 临川位于南疆边界,物产丰饶,水运发达,境内多的是山川险要,其中又以冀南山最为出名,许多高官贵胄豪门世家之流都在这儿置产买地建别苑,算是热门的度假胜地。 京城龚家三公子正在他自己的别苑里来回踱步,不时转头看一下旁边的那个中年人,俊美的脸庞难掩憔悴,却又透露着一股烦忧。 静静伫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正是尉迟观的心腹张叔,只是比在京城担任管家时还要朴实消瘦许多。 这阵子可真是累煞人了。 龚玄阳像是终于走累了,状似不经意的扫了屏风后头的人影一眼,还刻意压低了嗓音说话。 「张叔,你上次让我去打听的那个湛先生,我已经联络上了,估计再过几天就会到临川了,至于红书姑娘……」龚玄阳顿了顿,眼睛又瞄了屏风一眼,才神情郁闷的说出自己蒐集来的消息,「那春光小酒馆三日前挂上了丧事帖,里头的丫鬟小梅子说……红书姑娘积郁成疾……走了。」 张叔赫然睁大了眼,也不由自主的瞥了屏风一眼。 龚玄阳说到最后,也不禁叹了口气。 尉迟观为了跟红书姑娘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还差点真的让自己死在武魂关前,到现在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根完整的骨头,就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等着神医妙药来救他一命。 好不容易终于让他找到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专解疑难杂症的湛先生,眼看着就要雨过天青了,怎么知道会弄假成真,真的变成天人永隔,死的还不是原本计划中的那一个。 张叔和龚玄阳这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盯着屏风后头的动静,好半晌才慢慢放下心来。 「我看等那个湛先生把他医好之后,再告诉他吧。」 龚玄阳的建议正好跟张叔的打算不谋而合,两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各自忙去了。 至于屏风后头浑身是伤的高大男子,异常苍白消瘦的粗犷脸庞微微颤动了一下,忽然干呕了一声,乾裂的嘴角缓缓流出鲜红的血。 红……书…… 要是我死在战场上……别为我哭。 尉迟观曾经说过的话,锁住了红书的眼泪,而他遭人埋伏,当场命丧黄泉的事实,则把红书的笑容也一并带走了。 她醒来后,看见好久不见的大哥就坐在眼前时,除了一脸惊讶,倒是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看在湛天眼里,像一朵强颜欢笑的花儿。 「大哥,是娘找你来的?」红书落寞又心虚,一向孝顺的她并无意让家人为她这么操心,却身不由己。 「红丫头,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头,特伤身,既然你这阵子没事,陪大哥出去走走可好?」湛天一面说话,一面观察红书不同以往的五官轮廓,只觉得她就像家传画轴里的那个红衣美人。 她无言的看看这个宽敞舒适的车厢,听着清晰可辨的马蹄声和车轮毂辘声巧妙的交织在一起,再加上大哥刚刚说的话,顿时明白这是炎娘子的用心良苦,当下尽力收拾起这几天漫无边际的伤痛,又给了他一个稍微开朗的笑容。 「嗯。」她掀帘看着官道上初春的风景,美丽的双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愁绪。 湛天暗叹了一口气,也不打扰她,迳自闭目养神,脑中千头万绪,就差一个结论。 接下来的旅途上,她也不问湛天要去哪里,要去多久,只是尽力当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妹。 湛天让她吃,她就吃,让她休息,她就休息,要她离开马车或是客栈房间一律要带着帷帽,她也照做不误,就连湛天拒绝她换上男装,她也没再提起,只是放弃梳头盘发这件事,每天就是简单将长发扎在脑后,反正有帷帽遮掩,倒也无伤大雅。 连续几天赶路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临川,马车停在一户高墙深院的别苑门口,趁着门房去通报的这段时间,湛天忽然满是歉意的看着红书。 「红丫头,老实告诉你,这次大哥大老远跑来临川是来救人的,而且还需要你帮我,你可愿意?」 这招先斩后奏,跟炎娘子先将她送上马车,再让湛天开口邀她一起出去走走,有什么不同? 红书觉得很荒谬,心里头又莫名的酸软,因为这是一家人才会做的事。 「大哥,怎么帮?」红书当然一定会帮忙,只是需要帮到什么程度呢? 湛天盯着红书波澜不兴的脸庞,故意说得很严重,「如果……需要你把剩下来的天赋统统拿来救这个人,你可愿意?」 第十八章 红书美丽却缺乏生命力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是一种淡淡的好奇。 「你要救谁?对你很重要吗?」 自从她的容貌有了改变之后,炎娘子就不再让她继续当「销魂红酥手」只身在外头游走,对她来说,既然不能当生财工具,那么这个跟身上封印共存亡的天赋其实可有可无。 其实平常人要是愿意持之以恒的推拿按摩,自然常保身体健康,何需什么神奇疗效?这跟农夫种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是相通的。 湛天一时摸不清红书的心态,也就拐着弯说了实话。 「嗯……如果从你的立场来看,这个人对我来说是挺重要的。」他没猜错的话,龚玄阳信中所指的那个伤患,红书一定认识。 她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有些无奈,连湛天回答她的话,都只听到后半段。「娘说,如果我把天赋用光了,要送我进去皇宫……」所以不是她舍不得用,是她不想去皇宫! 湛天差点破功笑了出来,觉得炎娘子唬人的手段实在太因人而异了。 「你不想去就别去,大哥带你去游山玩水。」他这个当大哥的,起码还有这点能耐。 红书沉默了片刻,直到听见外头纷杂的脚步声,方才匆匆提出条件。 「你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就好。」她一脸平静的迎上湛天纳闷的视线,「可以吗?」 他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眼前彷佛脱胎换骨的红书,缓缓的点头,「成交。」 红书嫣然一笑,「成交。」 那抹超脱凡尘的微笑让湛天有一瞬间眯起了眼,怎么觉得她方才差点消失不见…… 「湛先生?我是龚玄阳,谢谢你专程跑这一趟。」 马车外头传来一个男子稍嫌激动的说话声,湛天正好在帮红书戴上帷帽,他神情从容的扶着红书下车,假装没看见方才红书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三公子,你客气了。这是舍妹,不知你信中提起需要医治的伤患在哪里?」湛天开门见山的切入重点,连红书都惊讶的抬头看他一眼。 龚玄阳一听湛天现在就愿意去探视伤患,实在欣喜万分,当下唤人来好好伺候这个看不清长相的姑娘,却遭到湛天的拒绝。 「不用了,舍妹自然跟我一起去。」湛天扶着红书的手臂,转头朝红书笑得没、七没肺。 龚玄阳却一脸为难,「可是……这伤者……是成年男子!」 这个湛姑娘连真面目都不轻易示人,想必很是遵守男女大防。 没想到湛天轻而易举的反驳了这番推测。 「医者父母心,哪来男女之别?你说是不是啊?红丫头。」这个红字还咬字特别清楚。 龚玄阳跟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不约而同的盯着这个神秘姑娘,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希望。 「嗯。」红书轻轻应了一声,内心却激动万分,像是突然又活了过来。 「那我们就去一探究竟吧。」 全场只有湛天还有心情微笑,其他人个个心事重重,倒是不约而同的跟着龚玄阳的后头走。 一行人来到这间别苑最僻静的院子里,虽然门窗并未关紧,室内十分通风,仍然可以清楚闻到浓浓的药味。 大床上的男子双眸紧闭,面容枯槁,全身上下瘦得几乎只剩下宽大的骨架,从脖子以下几乎都缠着布,裹着木板条,一看就知道全身曾经受过重击。 最怵目惊心的,是左胸下方三寸的地方,包扎好的布条上仍然渗着血迹。 「从几天前就不曾醒来过,药汁都是强灌进去的……」屏风处几个男子低声讨论伤患病情,个个神情严肃。 被晾在一旁的红书悄悄靠近那名男子一些,隔着薄纱帷帽,专注凝视着那副鼻青脸肿的五官,揪着裙摆的手指瞬间收紧,她心痛的快要无法呼吸,却又想要扑上去抱紧那个男人哈哈大笑。 红书轻轻抚着他变形臃肿的脸庞,手指滑落到他耳后一道突起的疤痕,双眸开始有些氤氲。 她不动声色的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小手慢慢触摸露在床侧的手臂,一寸又一寸的感受他的肌理骨骼,再来是胸膛、腹部……直到那双长腿。 当红书已经摸索到了脚趾处,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连日来舟车劳顿的身子一下子耗费太多心神,居然有些踉跄,双腿一软,正好跌坐在床缘,差点把头上的帷帽给震了下来。 那几个男子原本让她触碰伤患的动作给吸引了目光,又在湛天摇头制止之下不敢出声打扰她,一个个看得入神,等到察觉异状时,已经抢救不及。 「红丫头,还好吗?」湛天率先赶到她身边,察觉到她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不免有些担心。 「我没事,很好。」她用湛天才听得见的音量说话,不愿意让其他两人认出她来。 「大哥,我愿意尽全力帮你。」救他! 湛天闻言笑了笑,当着其他两人好奇的注视下,伸手捏捏那张藏在帷帽下的脸颊,薄纱掀起一角,稍稍露出了小部分的五官轮廓,足以教人目眩神迷。 惊艳之后,张叔和龚玄阳不约而同的失望对看,眼前也只有把尉迟观医好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事,就交给命运安排吧。 尉迟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中茫然的走着,每一步都痛得龇牙咧嘴,像是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掉了。 一幕中箭落马的影像跃入脑海,接着是粉身碎骨般的剧痛。 他好像看见张叔瞬间击倒了他四周的马匹,让它们呈放射状倒下,乘机在慌乱中将他捞起,却还是来不及挡住那几匹马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又是一阵椎心刺骨的痛意袭上心头,他知道自己身受重伤快死了,他不用娶萧湘湘,却也娶不了红书了。 红书……尉迟观想着她真诚无伪的一颦一笑,想着她眼里货真价实的情意,想着自己承诺她一定会平安归返…… 只要我求你,你就会平安归来? 红书为他担忧的脸庞浮现眼前,他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忽然使劲的呼吸,继续迈开步伐,在这片虚无中向前走。 他下意识的知道,不走,不痛了,就是活不了了。 而他宁可无时无刻的痛着,也要活着回去娶红书! 她不希罕他当高高在上的王爷,不想要他在沙场上立下的汗马功劳光耀门楣,不介意他不够斯文、不够俊美、不够风流倜傥的长相,只当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他可以不当王爷,不做将军,不再为了年少时的屈辱,犠牲自己的下半辈子,只要有她陪在身旁。 他想做她的有情郎,一辈子陪着她做包子,再依偎在梧桐树下乘凉…… 尉迟观牢牢捉住这些想望,让未来的憧憬给予自己奋力生存的力量。 他偶尔会漂浮在虚无之中,像块汪洋中的浮木载浮载沉,更多的时候他都持续被痛意侵扰,还会时常听见龚玄阳忧心忡忡的声音,还有张叔…… 直到那一天,他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尽管放眼望去只是模糊不清的光影,他仍是雀跃的想要吼个几声,却连挤出声音都没力气。 他心急如焚的等着张叔他们靠近他,想要让他们知道他醒了,却听见一个青天霹雳的消息——红书死了?! 积蛮成疾……他有点孩子气又重感情的傻姑娘……死了?! 喉间涌出一股腥甜,尉迟观觉得自己已经四分五裂,从此,再也不完整。 红书,你等我,我这辈子答应你却没做到的事,用生生世世来还你! 尉迟观终于在虚无中停了下来,不走也不动,等着牛头马面来拘魂。 他等了很久,又漂浮了更久,又继续在虚无中空等,却忽然被电流击中,让他惊跳了起来,直觉的摸着自己耳后的疤痕…… 一股酥麻愉悦的触感在他身躯上缓慢游走,纤细指尖传递出熟悉的温柔,让他评然心动。 有个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山中小溪,缓缓流过他干涸的灵魂,渗入骨血里。他愕然的睁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她的声音…… 红书?! 尉迟观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狂奔,想要找到出口,想要亲眼看看这双手的主人,是不是他的傻姑娘? 红书,你等我,我这辈子答应你的事情,我这辈子就可以做得到。 【第九章】 冀南山上有一种气味清香醒脑的药草,红书让别苑里的下人蒐集来一整舗,晒干了做成香包挂在尉迟观的房间迎风处,可以驱蚊赶蝇,也能净化空气,还能舒缓心神,一举多得。 第十九章 湛天总是先让尉迟观服下掺有安神功效的汤药确实睡下之后,才让红书进屋里为他治疗,最后才亲自帮他针灸,等他胸腹上的伤口愈合之后,更叮咛龚玄阳要每晚让他浸泡他调配的药浴,加强疗效。 红书每天能够见到尉迟观的时间大概就是一个时辰左右,而且他总是沉睡不醒,不曾张开眼睛来过,可是她依然说话给他听,不管是清水村的那对有情人,还是小酒馆里舌头有问题的小梅子,甚至是自己那些分散在天涯各处的兄弟姊妹们,都是她自说自话的题材。 虽然她知道尉迟观其实早在十天前就已经清醒,还不知怎么的闹得鸡飞狗跳,让龚玄阳和那个忠仆张叔好长一段时间总是一脸菜色…… 红书尽管好奇,却依然只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尉迟观的房里,没有费事打听。 湛天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察觉得出来湛天似乎有意阻止他们相见,相认。红书并不清楚其中原由,只知道自己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清醒的尉迟观,索性逃避到底。 萧湘湘已琵琶别抱,尉迟观是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天下第一美人?还是…… 红书时常坐在尉迟观身旁抚着他耳后的疤痕发呆,她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也隐约明白他对自己有着某种程度的喜爱,只是当时碍于那一纸皇上钦点的婚约,各自断了念想,以为从此就是陌路人。 如今,当初种种阻碍他们互诉情衷的原因统统消除了之后,红书突然很茫然,因为他从来不曾说过任何一句情话,没允过任何一个承诺,没给她任何一个两情相悦的希望。 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娶萧湘湘吗?从来没想过要排除万难跟她在一起,是吗?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把红书折磨得好苦,再加上日日耗费自身的天赋帮尉迟观强筋健骨,气色反而比尉迟观这个病人还要来得差,让湛天叨念了好久,直嚷着要赶快把人治好,带她去游山玩水。 红书考虑了好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更加珍惜剩下来可以和尉迟观独处的光阴。 此时,红书香汗淋漓的微微喘着气,有些虚弱的倚坐在床架旁,当她将最后一丝天赋倾注在尉迟观受创最严重的脊椎上时,只觉得头昏眼花。 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翻回正面躺好之后,红书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小憩。 同时,床上的男人却因为四肢百骸不断涌入的暖流冲破了药性,有些茫然的睁开了双眼,愣愣的盯着这名姿色无双的曼妙女子,眼里闪过迷惑与不解。 从他中箭落马到现在,唯一有印象的大夫,就是近日每天会出现的湛先生,怎么没人跟他提过有这个女子的存在? 纳闷不解的尉迟观忽然机警的阖上双眼假寐,凝神静气的注意这个陌生女子的一举一动。 稍微恢复一些力气的红书举起自己的双手反覆观看,最后娇笑一声。「以后只能靠卖包子赚钱啦!」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额头靠回床柱上,没发现床上的男子倏然睁开了清明有神的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红书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下子皱起眉头,一下子又绽颜而笑,最后她干脆脱去鞋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和衣躺在男人的身旁,怯怯的环住他的腰身,小小声的发出满足的叹息。 「尉迟观,傻姑娘欠你的,应该算是还清了,你以后别再这样玩命了。」她昏昏欲睡的窝在他身侧碎碎细语,小手捉紧他的单衣,透露出强烈的依恋。 要是说方才尉迟观因为眼前太过美丽的容颜而认不出红书,现在也百分之百确定这个主动亲近他的美人儿,就是让他牵肠挂肚的傻姑娘! 那个不管是龚玄阳还是张叔,都对天发誓几个月前就已经香消玉殡的红书。 他激动异常的紧紧阖上双眼,要自己别惊吓到怀里安歇的小女人,心里头在狂喜之余,是满腹疑问…… 睡着的红书在他身旁蹭了蹭,原本握紧衣料的小手松了开来,落在他的下腹,让床上的男人本能的浑身一紧,明显的察觉到欲/望蠢蠢欲动。 这是他的红书,活生生的红书。 失而复得的激越情绪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劝阻,让他侧身环住怀里的娇躯,将自己发热的双眼埋进她纤巧的颈窝,放纵宣泄几乎胀破胸膛的感动。 当他终于稍微平复了情绪,就敏锐的察觉到房里还有其他人,他直觉的将红书护在自己怀里,虎视眈眈的盯着脚步声的方向。 「红丫头……」 一个修长儒雅的男子从屏风后走了过来,眼前相拥的男女让他脚步一顿,迎上尉迟观十分清醒又明显戒备的视线。 「你怎么现在就醒了?」湛天不无惊讶的研究着眼前的情况,对于面前男子的敌意觉得很有意思。 尉迟观不知道这个据说救他一命的湛先生跟红书是什么关系,但是从他刚刚那一个问句,就知道自己每天固定在这段时间沉睡,一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她是我的。」 尉迟观充满占有欲的宣告只是让湛天笑得更夸张。「我不会把红丫头交给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顾不了的男人。」湛天似乎不把尉迟观说的话当一回事。 「我已经好了八成!」尉迟观冷静的提出这个事实。 「我也不会把红丫头交给一个早就有婚约的男人。」湛天又搬出另一个理由。 「我本来就打算娶她。」尉迟观双眼一黯,不无愧疚的表达立场。 湛天嗤笑一声,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他归类在薄幸男子,「我不想跟你废话,有本事,就让红丫头自己点头答应嫁给你。」 「我会的。」尉迟观瘠瘂的低语,光是想到她,就会心头抽痛。 「这么有信心啊?」湛天露出与平常形象不符的邪恶微笑,让尉迟观很有危机意识的把人搂得更紧了些,「小心阴沟里翻船啊。」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嘿嘿嘿的诡笑,让尉迟观那双虎眸微微眯了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尉迟观嗅出阴谋的气息,却毫无头绪。 「什么什么意思?把红丫头抱好啊,别让她着凉了,她为了救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那双手算是废了……人醒了就叫我,我在前头等着。」湛天吊儿郎当的说了一大串,看着尉迟观精采绝伦的脸色又青又红又白的……啧啧啧,总算稍微消了些怒火。 谁让他们家的红丫头就看上这个只会带兵打仗不会谈恋爱的呆子呢?害他想把他打成猪头,都只能在心里偷偷的打。 湛天悠哉游哉的坐在屏风前写着药单,才写到一半,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纷踏而来,可他视若无睹的继续写着。 尉迟观的伤势在湛天兄妹抵达别苑之后,有了明显的起色,原本对湛天的能耐半信半疑的张叔和龚玄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开始忙起了别的事情。 这个说不出名号的湛先生看起来牲畜无害,长得不丑也不帅,不高也不矮,做的事情不多也不少,医术似乎不好也不坏。 听到这样的评语,张叔忍不住纳闷的盯着龚玄阳,「那你当初还把他找来?」 龚玄阳笑得很无奈,「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想要找湛先生吗?」 张叔懒得猜,要他直接公布答案。 「走投无路的人。」要是你无法接受这位湛先生死马当活马医的风格,千万别费事去把他找来。 张叔默然无语,没有立场反驳,只能暗自庆幸目前的情况是乐观的。 乐观是太过含蓄的说法,事实上,尉迟观的伤势在短短一个月内几乎好了八成,让龚玄阳跟张叔都目瞪口呆,简直把湛天当成大罗神仙来崇拜了。 「张叔,你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龚玄阳话锋一转,正经八百了起来,完全没有京城里纨袴子弟风流的样子。 「三少爷,都办好了,谢谢你。」 张叔觉得尉迟观做过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跟龚玄阳当好朋友,这次也是多亏有了龚玄阳居中牵线,他才有办法变卖掉这些年来从康阳王府里偷搬出来的金银财宝古董珍玩……等等值钱的物品,让尉迟观不至于身体痊愈之后阮囊羞湿。 康阳王府里那些天天吃喝玩乐、坐享其成的家伙,再也别想让尉迟观帮他们挣一毛钱! 「张叔,你跟我客气什么?帮得上忙就好,别再这样吓我了。」要不是张叔让人捎了一封短信给他,他还真的以为尉迟观已经死在马蹄下了。 第二十章 「这话等王爷……等我家主子醒来后,你一定要很严肃的告诉他。」张叔心有戚戚焉的附和,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又擅长马术,还早有警惕之心随身带着续命丹,尉迟观哪能活到现在? 要不是敌方埋伏的弓箭手当场让尉迟观事先布置好的弓箭手给一箭封喉,张叔还真恨不得能把那人千刀万剐。 「说到这个……我们一起去看看他是不是又好些了?」龚玄阳兴高采烈的走出房门,现在每天去探视尉迟观已经是他和张叔的例行公事。 只要尉迟观不再吵着要找红书,不再气急败坏的说红书就在他身边,每天都会说话给他听,他们真的是很高兴看到他这么精力充沛的。 进了尉迟观休养的那座院落之后,龚玄阳和张叔两人一踏进屋里,就看见坐在屏风前面的湛天埋首挥毫不知在写些什么,连抬头看他们一眼都没有。 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龚玄阳和张叔等人也算摸清了湛天的脾气。他在帮尉迟观治疗的期间,除了湛姑娘和他们两个之外,谁也不准踏进这个院落。曾有个粗心大意的婢女莽撞的冲了进去,当场被他点了穴丢了出来,吓坏了其他的下人。 所以他们现在也不出声打扰他,只是悄悄的朝屏风后头走去。通常这个时候,尉迟观已经全身插满了银针,等着他们两个过来跟他说说话解解闷。 「等一下!」就在他们要越过屏风的那一刻,湛天头也不抬的喊住他们,「你们来得正好,把这张单子上面的药材找齐,连续服用一个月,不可一日遗漏。」 他起身收拾笔墨,神情一派轻松。 龚玄阳听出其中有异,「是。那一个月后呢?」 湛天迳自走到屏风处,闻言脚跟一顿,转头直视那两双不明所以的眼睛,一脸好笑的摇头,「你们找我来救他一命,没说要我管他一辈子,他现在已经好了八成,一个月后,他都活蹦乱跳了,还关我什么事?」 龚玄阳跟张叔喜出望外,差点儿没听见湛天后面说的话。 「我们明日离开。」 只见湛天朝床上怒视他的男人挑衅的一笑,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了红书的穴道,在尉迟观意会过来之前,就把红书从床榻上拦腰抱起,却遭到尉迟观武力反击。 「什么?这么快?!」 张叔和龚玄阳两人不约而同的说出同一句话,还同时上前一步,纷纷呆若木鸡。 「把红书留下!」尉迟观怒极攻心,出手凌厉,完全不顾湛天的救命恩情。 湛天虽然抱着红书,却游刃有余,还有闲情逸致取笑力不从心的尉迟观。「凭你现在的能耐还打不赢我,况且,是红丫头自己愿意离开的。」湛天不怀好意的撂下这句话,果然让某人身形一顿。 「什么?!」 别说尉迟观震惊莫名,就连龚玄阳和张叔也因为湛天拐个弯承认这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就是红书,而差点下巴掉下来。 湛天冷笑一声,似乎对尉迟观很不谅解。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你和我们家的红丫头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虽然曾救过她,但是她也耗尽自己的天赋还清你的恩情,算是两清了……」 湛天话还没说完,就转身要走,却被错愕不已的龚玄阳和张叔堵在屏风□。 「把人留下,起码让我和她当面说清楚。」尉迟观稳住浮荡不安的心神,近乎卑微的请求。 张叔看了十分不忍,又替自己的主子觉得委屈。 尉迟观不也是为了这个站娘,放弃了荣华富贵大好前程?他却从刚刚那几个过招,就知道湛天的身手十分了得,就算他们几个联手硬拚,也只是徒劳无功,搞不好还落得恩将仇报的臭名。 湛天颇为不耐烦的回头赏尉迟观一个白眼,「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连自己身体都顾不好了,还想娶我们家的红丫头……切,痴人说梦。」 说完,湛天就一脚踹倒那扇紫檀木镶琉璃的屏风,踩着一地的残骸离开。尉迟观咬咬牙,忽然撕声吩咐张叔找人送来药浴桶,然后拍拍还没回过神来的龚玄阳,要他再跟自己仔细说一遍湛天的背景来历。 龚玄阳尴尬的咳了两声,非常无奈的耸耸肩,「其实我也不清楚,倒是记得他说过那位姑娘是他妹妹……她……真的是红书?」 他到现在还是不相信那是红书。 尉迟观脸色稍缓,想起她指尖的温柔,她语气里的娇憨,还有她十足依赖的小动作,他缓缓的点头,「是,她是。」 他要自己记得今天的空虚悔恨,当他再次将她拥入怀里,就不会再放手! 湛天和红书两兄妹隔天大剌剌的离开了龚玄阳的这处别苑,完全没有人出来挽留或阻挠,因为从昨夜起,他们就全都让湛天给放药迷昏了。 尉迟观是第一个醒来发现异状的人,也是出声阻止张叔提议要去追回他们的人,在龚玄阳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尉迟观只是淡淡的苦笑。 「我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连这条命都是他们兄妹给救回来的,凭什么要人家把红书留下来?」尉迟观很快的接受事实,眼里却没有往昔的愤世嫉俗,也没有妄自菲薄,倒是充满了许久不见的斗志。 龚玄阳暗自放下心来,神情之间倒也兴致勃勃,「你想怎么做?」 尉迟观显然早就已经有了计划,不疾不徐的缓缓说出自己的打算,龚玄阳和张叔听了都双眼放光。 至于红书,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马车上时,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掩不去眉眼之间的淡淡离愁。 心中另有打算的湛天只当作没看见,笑容满面的跟她说要去西南鬼雾山找炎娘子和大姊,总算让红书露出惊喜的笑颜,让湛天看呆了好半晌,才手忙脚乱的想把那顶帷帽给找出来。 两个月后,鬼雾山上的紫竹馆里,湛天忽然把红书叫到他惯用的书房里,里面还另外站了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陌生男子,这三个男子从一身素雅襦裙的红书走进书房之后,就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记不记得几个月前,大哥答应过你要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湛天面露微笑,炯炯有神的眼里闪过一丝算计。 红书双眼一亮,却又瞬间收起笑容,察觉到湛天话只说到一半。 「大哥,你又想做什么?」红书瞋了他一眼,娇憨的模样惹人心怜。 「不就是我没空带你去游山玩水,所以特地找人陪你去吗?」湛天一时手痒,想要捏捏她的脸颊,她却早有防备的闪过,还多瞪了他一眼。 其实,自从她封印全解开来恢复原本的容貌之后,她反而不爱出门了。「你是说他们统统跟我去?」红书脸上明显的抗拒,却不由自主的端详起这几个人…… 「不是他们,是他!这些人是娘跟大姊共同挑选出来的,你选一个人陪你就行了。」湛天机伶的把昨天才出门的其他两人抬出来增加可信度,果然让红书放下了戒心。 她只看了一下就做出决定,「就他吧。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湛天眼角有些抽搐的看着红书选中的那个驼背汉子,再看看其他两个面貌端正、仪表堂堂的青年,忍不住好奇的想知道红书挑人的标准在哪里? 红书犹豫了一会,靠近湛天耳边悄悄告诉他,「因为只有那个人的眼神不会让我觉得很恶心。」 她看人一向不看外表,否则怎么会把尉迟观这样人见人畏的彪悍模样当成温和可靠的大树? 「红丫头……他长得最丑。」他若有所思的瞥了驼背汉子面无表情又其貌不扬的五官。 「而且他是个哑巴。」接着他又一脸遗憾的告诉红书这个坏消息。 没想到红书只是微微一愣,便不无同情的多看了那个汉子一眼,「既然这样,我更要选他……嘿嘿,只有我可以命令他,他不能反驳我……很好啊。」 想到自己可以当家做主,红书就忍不住眉开眼笑。 看来,这几个月活在他们的淫威之下,让红书心里很不开心啊。 自从红书从炎娘子口中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之后,又加上湛天在冀南山时刻意排斥尉迟观的种种表现,一向乖巧听话的红书像是已经放弃了对尉迟观的情意,在他们这些血浓于水的亲人面前从来不提,如今,他们的种种关心倒像是棒打鸳鸯。 湛天暗暗叹了口气,朗声低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明天你就可以出门去玩了,会不会有点太赶?」 第二十一章 「当然不会!」红书双眼亮晶晶的摇头,迳自走到那个驼背汉子的面前,出乎意料的朝他弯腰一福,「从明天开始,红书就要拜托你了。」 她笑意盈盈的仰起脸来,不经意的发现他耳后的异状,双眼绽放异彩。 驼背汉子的眼里同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同样朝红书深深一揖。 湛天露出无可奈何的眼神,亲自盯着有些魂不守舍的红书打包行李,然后隔天一早就送她出门。 「红丫头,路上要是看到中意的男人,别让他跑了!」湛天在马车缓缓移动时,忽然扬声大喊,明显可以看到那个赶车的驼背汉子整个人狠狠的一僵,又恨恨的扬鞭加速离去。 车厢里的红书差点摔得七荤八素,心情却莫名其妙的欢喜。 她将自己不停傻笑的小脸埋在早就不具任何奇效的双手里,直到手心湿滑一片,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 她的有情郎,终于来了! 【第十章】 让红书亲自选上的驼背汉子从离开鬼雾山后,就忽然不驼了。 他挺直了宽阔的肩膀,撕去了脸上几可乱真的面具,露出了深眸高鼻阔唇的异域轮廓,坚毅又微微带有一道凹槽的下巴覆有薄薄一层青髭一让他看起来更加危险彪悍。 只有那双眼睛,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柔情…… 为了拥有红书,他重回朝廷索回原本就属于他的爵位和战功,就为了向湛天还有炎娘子证明他有足够的权力跟财富照顾他的女人。 为了拥有红书,他身体痊愈之后,就加倍苦练武艺,英雄难过美人关,红书如今出落得倾国倾城,他要把那些觊觎她的英雄们统统打成狗熊。 为了拥有红书,他利用龚家的商行票号做眼线,总算找到红书的下落,却费了三天三夜才从山下一路苦战到鬼雾山上这处隐密的紫竹馆,这才见识到红书这些奇特的家人诡谲难搞的程度。 「只要红书选了你,你就是我们的一分子。」站在紫竹馆前的炎娘子美丽依旧,却没有以往的风骚张扬,浑身散发出一种超脱凡尘的韵味。 尉迟观毫不迟疑的点头,后来就被那个据说是红书大姊的古怪女子易容成驼背汉子,还让湛天偷袭,成功的点了他的哑穴。 最后……红书还是选了他! 鬼雾山下唯二间客栈今晚挂牌休息,尉迟观却不假思索的将马车停在客栈前,早就在门前等候的张叔接过他的缰绳,看着自己的主子一身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小心翼翼的把车厢里睡着的姑娘抱下马车,终于安下心来。 至于让人一路从马车抱到客栈房间的红书其实早就醒了过来,只是一直不肯睁开眼睛,因为知道这个人是尉迟观,所以反而有了几分羞怯别扭,却又很想好好看看他。 都多久没见面了,他真的认得出来她是红书吗? 「啊……」忽然往下沉的悬空感,让忙着胡思乱想的红书难掩惊慌的睁开眼,粉嫩的唇瓣本能的逸出一声惊呼,那双藕臂更是主动攀上眼前男子的颈项,下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背部已经靠着床榻,顿时羞窘万分的想收回自己的手。 尉迟观却反手扣住她的手掌,爱极了她这一刻投怀送抱的姿态,目光灼热的低头吻住她,「红书……是我……」 这个吻蕴藏了太多的思念和爱恋,像是有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堆积如山的柴火,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饱满的唇瓣紧紧压着她的樱唇辗转厮磨,大掌早已牢牢的扣住她的后脑,再也容不得她闪躲。 「嗯……我知道是你……」红书让他吻得头晕目眩,却又贪恋他阳刚的气息,双手不由自主的收紧,在彼此微微退开的下一瞬间,主动吻上他的唇,「昨天……就知道了……」 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他为她而来。 红书青涩却甜美的献吻带给尉迟观不曾有过的销魂感受,他有一瞬间放任她动作生疏的在自己唇瓣上咬喔吮吻,高壮的身体流窜着陌生的电流,让他迷醉神往,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他带着几分强悍,将舌尖喂进她的菱唇小嘴,孟浪狂野的逗弄她的小巧香舌一汲取她的甜蜜,在她浑身哆嗦时,褪尽她的衣裙,粗糙长茧的指掌缓缓摩挲着她如脂凝玉的肌肤,在这娇美人儿身上引起一阵阵止不住的轻颤。 「红书,你可知当我中箭落马时,想的是什么?」他轻轻叼着她敏感的耳垂,听见她低喘一声时,已经解开她的贴身兜儿。 「是什么?」几近半裸的红书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让他又亲又吻又摸又抚的逗弄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尉迟观的深眸闪过无庸置疑的占有,「是你,我想的是,要是我死了,就不能娶你了。」 他上半身赤裸的跪坐在她的双腿之间,明明是这么暧昧淫靡的姿势,她却没空去注意这一点,只是惊喜莫名的凝视着他。 「你……你那时就想娶我?」她的笑容忽然被惆怅取代,眼里恢复了几丝清明,「不对,你明明亲口说你自己选的娘子是那……」 他忽然低头捧住她的小脸,狠狠的吻去她没有明说的心酸苦涩,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波折一并索讨回来,却怎样都不够。 「我想娶的是你,遇见你之后,我就不想娶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只想娶你。」他躺在她身旁,凑到她耳边,低哑的呢喃细语,「我想诈死躲掉跟萧湘湘的婚约,然后把你绑走,陪我浪迹天涯。」 他曲起强壮的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倾身吻去她迷蒙双眼里纷纷滚落的晶莹泪珠。 「我也不怎么希罕当王爷或将军,只想陪着我那爱做包子的傻姑娘,让她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我一辈子。」 他沿着光滑无瑕的脸颊蜿蜒洒落吻花,直到白皙优雅的颈项,无比爱怜的吻着她细致的锁骨。 宽阔的肩头突然搭上一双温暖的小手,用尽全力将他牢牢的拥紧。 红书什么话也没有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好想好想抱他,让他知道自己很想陪他一辈子。 他黝黑粗犷的脸庞埋在柔软丰满的胸脯之间,深浓的欲念瞬间淹没了片刻前的柔情。 他推开了早已松脱的肚兜,舌尖灵活的挑弄眼前随着呼吸起伏的娇艳花蕾,那副将近赤裸的娇躯猛然一颤,在他忽然攫住那只丰盈雪乳贪婪吸吮时,更是逸出扣人心弦的呻/吟。 「嗯……」红书一脸无助的弓起婀娜的身子,任由他放肆的品尝。 她甜美诱人的反应让尉迟观更加欲罢不能,长指不由分说的拧住另一个敏感的花蕾,配合着唇舌的逗弄轻捻慢揉,让她绷紧了小脸,快要被这一波又一波的情欲剌激给逼出了泪水。 她觉得血液已经着了火,让她从里到外都毫无选择的融化,令她像火焰一样狂野的舞动扭摆,直到他的手指探入了她不知何时早已又湿又暖的双腿之间,她不自觉的倒抽一口气,多情的眼眸布满惊惧,原先沉重无力的四肢本能的僵硬抗拒。 「相信我……让我先这样爱你……」 他轻声诱哄,长指坚定的找到那蕴藏情欲的珍珠小核,先是温柔的来回抚弄,再热情轻快的按压搓揉,等到红书小脸错愕不已的喘着气,眼里氤氲蒙胧,诱人的娇躯绷得死紧,他才懒洋洋的朝她一笑,同时又快又用力来回碾压她初识情欲的细嫩小核。 「呜……」红书啜泣着弓起身子迎接这陌生又强劲的快/感。 …… 那瞬间,尉迟观呼吸一窒,只觉得脑门一热,突然不顾一切的重新占有她,直到她哭哑了嗓子,连捶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才神情崩溃的把自己重重的埋进她的身体里,在她绵长的战栗中得到最深的满足。 天靖七年,造成举国沸腾的大消息无非是去年死于武魂关一役的尉迟观,活生生的回来了。 皇上龙心大悦,当廷封他为本朝唯一一个因功授爵的平南王,赏黄金万两,华屋数座,良田百亩,比起以往更是飞黄腾达,让不少人对萧敬堂明嘲暗讽,说他福缘不深,目光短浅…… 总之,这个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即使已经事过境迁了好几个月,依旧为人所津津乐道。 红书跟尉迟观一路游山玩水,自然也听到了不少这样的八卦消息,每每听过一回,红书那张绝色容颜总是浮起开心的笑容,让尉迟观往往回过神来之后,就是急着把帷帽找出来让她戴上,免得英雄还在路上奔驰,就先招来一堆心术不正的蜜蜂苍蝇。 他们一路从鬼雾山朝京城的方向前进,第一个目的地却是那个曾经绑架过红书的清水村。 第二十二章 尉迟观听到红书提起这个地方时,浓眉微挑,心里莫名的有些吃味。 「你想去看谁?」他记得那个莫生非气质草莽却容貌英挺,武功上乘,要不是当初他早就不动声色的埋伏在那间客栈里,恐怕无法轻易制住莫生非。 红书嘟起小嘴,非常不客气的戳戳某人坚硬的胸膛,「你忘记了喔?我要去看沐姊姊生小娃娃了没啊!要是生出来了……嘿嘿,那娃娃我也有份耶。」 她说得眉飞色舞,尉迟观却听得脸色发黑,青筋浮动,心想,别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生出小娃娃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 红书眨了眨那双翦水秋眸,把自己倾注三分天赋给沐钰娘的事情说给尉迟观听,「是我把沐姊姊的身体调理修复好的,她生娃娃,我当然有功劳啊!」 「那我……也是你治好的?」尉迟观虽然早就隐约猜出自己不合常理的疗愈恢复跟红书有关系,却直到这一刻才完全明白究竟她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 红书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情,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才轻轻的点头。「不过我的手现在只能做包子了,你再玩命,我也救不了你了!」 到时候,她就学她娘拧拧他那不听话的耳朵。 尉迟观听着这番似曾相识的话,忽然想起在冀南山上自己假寐认出她来的那一天,忽然激动万分的将她拥紧。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要给我好好活着!」他记得自己听见红书死讯的那一刻有多么痛彻心扉,说什么都不要再经历一次。 红书挣扎着从他怀里微微退了开来,精致的五官罕见的遍布寒霜,倒有几分炎娘子的神韵。 「你才给我好好活着!小心我追到地府去拿包子丢你!」她气呼呼的在他面前挥舞自己的小拳头,反而让他当成了包子舔了又舔,吓得她急忙收回自己的小爪子,却已经太迟。 尉迟观大手一握,就把娇小人儿牢牢掌握在怀中,带着一丝害怕失去的恐惧,异常热情的索吻爱抚,把红书逗惹得娇喘连连。 「尉迟……我们在车上……」红书让他摆弄成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每一次马车车轮的滚动,都令她最敏感的那一处肌肤熨贴在他高高挺起的欲/望上,就算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反而更添销魂。 「在车上有在车上的好……」他低声坏笑,偏过头去和她唇舌纠缠,吻得她浑身虚软,乘机弄散了她那头如瀑青丝,剥开了她身上碍事的薄衫襦裙,悄悄的抬起她光裸滑腻的美臀,顺着马车的震动用力将她压下,让自己粗烫的硬挺长驱直入,一举没入花心。 「喔嗯……」毫无预警的强烈快/感让红书瞠圆了眼,诱人的小嘴吐气如兰,柔若无骨的依偎在他的肩上,等到终于适应了马车的节奏,才星眸半掩的与他耳鬓厮磨,妖娆魅惑的款款摆动自己纤细的腰肢,娇笑着吻了吻他教人神魂颠倒的粗犷眉眼。 「红书这样爱你好吗?」她带着几分纯真,几分放荡,深深浅浅的前后摇晃自己的腰臀,热情得让人头晕目眩。 「好……」他目光深浓,着迷不已的任由她摆布。 …… 「尉迟……」她让飓风般的高潮席卷过全身,好半晌才瘫软在他强壮的驱体之下,惊愕的察觉到自己双腿之间的硬挺不减反增,忍不住楚楚可怜的回眸睨了他一眼,「你……还不够吗?」 那欲语还休的娇羞慵懒勾起他唇角微扬,这个一向予人刚强木讷形象的王爷此时一脸的深情款款,倾身对着自己钟情的姑娘许下承诺。 「我一辈子都要不够你。」他闷声笑着吻上她错愕微启的樱唇,继续压榨她的体力和热情。 红书为时已晚的想起她娘亲曾经跟她说过,男人都是宠不得的,可惜,她已经把他撩拨得太彻底。 当她终于筋疲力尽的差点昏厥过去时,她悲愤不已的喃喃自语,「一辈子?我就不相信我榨不乾你……」 原本气息粗重、闭目养神的尉迟观眼皮掀了掀,嘴角噙着餍足又不无期待的笑意,将怀里沉睡过去的小女人拥得更紧一些。 至于清水村里的那对恋人究竟有没有生出小娃娃,红书已经累得没力气想起这件事来。 于是马车直奔繁华京城,不久,世人皆知平南王尉迟观带回了自己的王妃,美得不可方物,倾国倾城,就连皇上也不禁赞叹此等容颜堪称天下第一美人。 大婚那日,这位据说出身平民的平南王妃却有足足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几乎把京城的街道绕满了一圈,让原本拿王妃出身卑微大做文章的三姑六婆都看傻了眼。 不说那来自皇宫隐妃的陪嫁二十抬,还有远从海外运回的奇珍异宝二十抬,光是其他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的家具家私,就让京城百姓大开眼界,直说公主出嫁也没这么风光…… 从此,人人都说尉迟观不但是天生将才,还是武曲星转世下凡渡劫,才有那福气娶得这样富可敌国的美娇娘。 自从红书嫁给尉迟观,当上了平南王妃之后,身边少不了要有一个丫鬟伺候。 这个百里挑一的人选,自然就非小梅子莫属啦。 身为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王妃跟前最受重视的丫鬟,小梅子冷眼旁观了半年之后,觉得威震八方的平南王实在是徒有虚名。 好好一个威风凛凛的王爷兼大将军不去军营操兵练武,有事没事就窝在家里陪着娇妻乘凉说笑,扑蝶采花,真是玩物丧志。 小梅子才在心里叨念着而已,那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妻又在玩新把戏了。 「尉迟……快一点,我快……快……到了……」 平南王妃天生娇懒的口吻颤巍巍的从那棵梧桐树下传了过来,撞见过几次好事的小梅子一听就双颊生晕,端着点心的手抖了抖,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这还大白天的,真是一点节制也没有。 老气横秋的小梅子嘴巴虽然碎碎念,却脚跟一转,吩咐下人去备热水,估计半个时辰后再来吧! 只能说她转身回头走得太快,才没听见平南王无奈的口气,还有平南王妃的回答…… 「红书,你到底想拿什么?我帮你拿就好了。」尉迟观心惊胆跳的扶着红书的双腿外侧,让她稳稳的踩在自己宽阔的肩头,攀着梧桐树枝,不知在寻找什么。 「我哪有要拿什么?我是要看小宝宝……再高一点,尉迟,你看,这鸟窝里的蛋统统都孵化了……啧,这小鸟宝宝没有毛的样子……好怪喔。」红书兴高采烈的逗弄着鸟窝里嗷嗷待哺的小雏鸟,还不忘送给仰起头瞪她的男人甜蜜蜜的笑容,忽然一个不小心,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尉迟观在她的惊叫声还没滚出喉咙之前,就已经把人稳稳的拦腰抱在胸前,本就彪悍严厉的五官有些铁青狰狞。 「你刚刚要是摔了下来,我就把那些鸟统统炖了给你补身体!」尉迟观心有余悸的冷冷睇着她,大概只有她还能对着这副阎王脸撒娇耍赖。 「我没事啊,你别生气了,小心会吓到小宝宝。」她主动投怀送抱,先在他抿紧的唇角啵了好大一声,才像慵懒的猫咪一样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我是担心你。」尉迟观的神情缓和许多,明明心里余怒未消,偏偏就是没法当她的面发火,「而且那个鸟窝在那么高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吓到那些小雏鸟?」 窝在他怀里的红书骨碌碌的水眸心虚的转了又转,手指头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在他抱着她跨进房门时,才怯怯的抬起头来笑得日月无光。 「尉迟……相公……我说的……是这里的小宝宝。」她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肚子,看着尉迟观的表情从茫然到领悟再到面无血色。 她刚刚可是从他肩膀的高度跌下来…… 「红书……娘子……」尉迟观高壮魁梧的身躯似乎有些摇摇欲坠,几个大步就坐在床前,朝着一脸警戒的红书笑得温柔似水。 「我忽然很想念岳母和大舅子,待会儿我就派人去接他们过来住。」他一面说,一面作势要起身往外走。 这下子换成红书惊惶失措,连忙把人扑倒在床上,无所不用其极的不让某人下床…… 可怜的小梅子半个时辰后来了又走,洋溢着少女韵味的脸庞比之前更羞红,只觉得平南王府里处处都是美好春光。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