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双璧之纵横天下》 第1章 伏虎初遇 “嗡”地一声震吼,白雪山林之中,一只猛虎飞跃而过。 即刻就见一位青年,青衫飞动,潇洒飘逸,快逾闪电,由东面山谷谷口疾追而出。 又听“嗖”地一声,西面山坡下,一枝羽箭飞过,积雪之中,又跃起一只斑斓猛虎。猛虎闷啸一声,羽箭已中在它的右胯上。 三十步外许多女真勇士,身着灰『色』熊皮马褂,头上也戴灰『色』熊皮帽,俱都手执硬弓。 众人一见猛虎中箭,一齐大声鼓噪起来,随即纷纷催马疾驰,围堵猛虎。 由谷口逃出的猛虎,奔跃虽快,但青衫青年起落迅疾,已经追到猛虎身后。 青衫青年陡见又一只猛虎从西面飞跃而来,且猛虎之后,还有许多人呐喊追来,微一愕然,但脚步不停,仍然对猛虎急追不舍。 听对面一位女孩子大声喊道:“阿玛……阿玛……,八叔……八叔……,老虎是我『射』中的,不要抢我的虎!” 喊声既娇且急,听声音童音未改,显然是一位八、九岁的小姑娘。 只听驰在最前马上的人大笑道:“叔叔已让你先『射』一箭,一箭不中,岂可再乎?看叔叔怎样给你拿来。”话声朗朗,声震林樾,座下马却是越催越快。 那位青衫青年,探手就要挽住虎尾,老虎奔跃之中,竟然怒吼一声,张大巨口,迅捷转身,向青年回身反噬。 青年身子一侧,猛虎扑空,接着又高高跃起,回扑过来。 青年一矮身,老虎又从他头顶扑过。 突见青年在老虎身下向上猛击一掌,重重击在老虎肚腹之上。老虎痛啸一声,陡然间变向,向上飞起,翻滚落向雪地。 这时,对面追赶另一只老虎的人中,一位英俊青年,拈弓搭箭,弓弦“铮铮”然,一枝羽箭疾如闪电,直飞向猛虎。 但老虎在密林雪地中奔逃,林木丛生,羽箭很难『射』到。 被众人驱赶的老虎,奔到青年前方二十步远近,青年陡然间跃起,屈指弹向松枝上的一枚松果。 “嗖”地一声,松果犹如一颗流星闪过,疾飞向奔逃而来的猛虎。 松果虽晚于羽箭发出,却比羽箭先至,“噗”地一声直『射』入老虎顶门。 众人都在追逐呐喊,那枚鸟卵似的东西实在太快,几乎没人在意到。 老虎此时正跃在半空,被击中后猝然跌落雪上,那枝羽箭贴着虎背飞过,“铮”的一声钉在一棵大松树上,箭杆兀自“嗡嗡”然颤动不止。 箭未『射』中,猛虎却翻滚在地,众人大『惑』不解,呐喊声顿时停了。 众人骤马驰到近前,将青衫青年和两只死虎都围在中间。 只见虎头上有一个鸟卵大小的洞,鲜血从中汩汩流出,染红了积雪。 见此情状,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其所以然。 一高大汉子以长弓指着虎头上的伤口,转头对旁边一位壮大威猛之人道:“贝勒爷,您瞧……” 被喊作贝勒爷的人看着青衫青年,没有作声。 这时后面一个女孩儿策马追过来,仍自嚷着:“八叔欺负人,临来说好的,让我自己猎虎,却又抢我的虎。我想要活的虎养,才不『射』杀它嘛!阿玛偏心,给弟弟捉了老虎养着,却不给我捉只活的养……” 众人中有两人装束与众不同。 一位就是刚才被女孩儿唤作八叔的年轻人,身着灰鼠皮袍,英俊挺拔。 另一位就是被那高大汉子尊称为贝勒爷的人,身材异常魁梧,穿一件纯黑貂皮外衣,威武雄伟。 众人勒马肃立二人马后。 前面两人听到女孩儿吵嚷,相对一笑。 女孩儿策马赶过来,勒马停在二人中间,尚带稚气的脸蛋因驱马奔驰被山风吹得红扑扑的,又穿一件火红的狐皮猎装,积雪中犹似一朵娇艳的桃花。 女孩儿赶过来后,见众人眼望圈中老虎,都不作声,也低头细看横躺在雪地上的死虎。 女孩儿见鲜血从虎头上的小洞流出来,微感诧异,仰起头来,乌黑晶亮的大眼睛看看旁边两人的脸『色』,不再吵嚷。 人人都紧盯圈中的两虎一人,都知道老虎之所以未中箭而毙命,就是眼前这人所为,但仍不知此人究竟以何种利器致老虎毙命。 此时,青衫青年已将自己一掌击毙的老虎搭在肩上。 只见他走到另一只死虎前,伸手挽住虎尾,手臂一挥,轻轻巧巧地把老虎搭在了肩上。 众人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驱马围成一圈,把那人围在垓心。 一位矮壮汉子,对那年轻人道:“贝勒爷……” 年轻人一摆手,矮壮汉子随即闭口不言。 女孩儿见那人挽起老虎欲去,着急起来,喊道:“你是谁?虎是我『射』中的,不要动我的虎!”边喊边指着老虎胯上的那枝羽箭,又说:“看,那是我的箭!” 人圈中那青衫青年回首看一看,果然在老虎胯上钉着一枝羽箭,只是比平常的羽箭短了一截。 这时众人或以弓、或以刀指着那名猎户吵嚷起来,有的大声叱喝:“大胆的狂徒,竟敢擅闯贝勒爷的围场,还敢抢掠格格的猎物,吃了豹子胆么?” “见了贝勒爷也不下跪,要我把你的狗腿打折吗?” “看不到是我建州三贝勒爷、四贝勒爷到了吗?一双眼珠子被海东青啄吃了么?”…… 顿时,粗言秽语响成一片。 这时,那高大威武被叫作贝勒爷的人右手一挥,目光如炬,扫过众人,道:“不得无礼!” 他声音虽不甚高,却威严凛凛,压过众人的叫骂声,山风之中人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即刻闭口,神『色』庄重起来。 高大的贝勒爷直视圈中负虎猎户,道:“壮士的“破石一弹”功夫好得很哪!凭一枚松果,弹指间立毙猛虎,令我等大开眼界。建州三贝勒请教壮士高姓大名,从何而来?” 众人听到这里,才知『射』进老虎顶门的竟是一枚松果,不禁侧目又看看染满了鲜血的虎头,再看看圈中那人,神『色』或惊讶或疑『惑』,都没有了粗口伤人之念。 青衫青年听“建州三贝勒”竟说出他是以松果毙虎,不禁一怔,回首对三贝勒打量了一下。 青年背负两只死虎,向前几步,把左肩上的虎放在女孩马前。 青衫青年对女孩道:“姑娘如此年幼,竟能猎虎,叫人钦佩!这虎本应还给你。”说着抱拳行礼。 原来这关外女真人世代以捕猎为生,都把捕猎好手视作英雄,人人崇敬。虽然猎物最终归全体族人所有,但极为看重是谁猎到的猎物。捕猎凯旋时,所获多者,被族人拥护而备受尊崇。 看这些人虽非专为族人捕猎而来,更像是来寻围猎之乐,但这些世代相传的习『性』根深蒂固,一触即发。 那青年虽然是一身汉人装束,看来却深谙这些人的捕猎规矩。 青衫青年又转向自称“建州三贝勒”的魁伟之人,一抱拳道:“在下金寓北,粗鄙无知,误闯贵贝勒围场,望祈恕罪。现下物归原主,这就离开。” 那“建州三贝勒”看这人二十五、六岁年纪,眼光冲和镇定,有股坦然雍容的神气,叫人心折。 青年说罢,转身径自便行。 被下属也称为“贝勒爷”的年轻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注目瞧着汉人猎户。此刻见他要走,伸手大声说道:“壮士留步!” 话声未落,一干勇士应声而动,驱马欲阻断金寓北去路。 金寓北却并不回头,脚步也不稍缓,只顾前行。 众人只觉眼前一晃,金寓北已经透围而出,到了众人身后。 年轻的贝勒爷大叫一声:“好大胆的猎户,哪里走!”从马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即右臂前伸,五指如钩,直向金寓北后颈抓去。 金寓北仍不回头,亦不急奔,依旧不疾不徐,若无其事地自顾前行。 年轻的贝勒爷如一只大鸟般飞跃而至,右手自上而下抓来,却堪堪只差半分没有抓到金寓北后颈。 青年贝勒爷落足雪上,随即又伸左手抓出。这第二抓近在咫尺,满拟手到擒来,一抓即获。 只见金寓北并未疾走,也未前跃,却又让那贝勒爷抓了个空。 青年贝勒爷面『色』微变,低啸一声,双腿运足力道,“呼”地一声跃起,双手一前一后,交错抓出。 岂料金寓北仍是不疾不徐地前趋几步,那贝勒爷落下地来,又是瞠乎其后,第三抓依旧落空。 那年轻贝勒爷这一通连纵带跃,招招迅捷如风。在众人看来,他的每一抓都不会空手无获。 孰料那猎户只是闲庭信步一般,竟让这贝勒爷步步落后,招招落空。 青年贝勒宛似一个人自顾自地在别人身后作耍,而人家却浑然不觉一般,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可笑。 然当此情势,众人并不觉半分好笑,都是越来越惊。 年轻贝勒爷的这连续三抓,叫作“搴旗三手”,是他赖以享誉三军的绝技之一。 他往往两军阵前,力搴敌军大旗,捉拿敌人上将,手到擒来,得心应手。 这一绝技,其中尚有许多精妙变化,岂料连施三手,竟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即便有再精妙的变化,也无从变起。 那年轻贝勒虽然是自己先发难,金寓北也并未出手,甚至与他连个照面都没打。 但青年贝勒却觉这个汉人猎户是有意戏耍于他,如被溜猴一般,让自己在他的背后煞有介事地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故而一腔羞愤都要撒在他身上。 第2章 怜我阿哈 众人一向视这年轻贝勒爷智勇双全,常以追随其左右征战为荣。 适才人人心中都替他用力,这时更是盼他施展所能,一举将那猎户拿获,且手法轻松潇洒,挽回颜面。 果然那年轻贝勒双臂一振,欲待暴起猛攻。 却听得身后那位三贝勒道:“八弟退下,待我留英雄一叙。” 众人都以为年轻贝勒爷不会就此甘休,要连施重手,直至将那猎户制服为止。岂料他听到兄长呼喊,即刻倒纵回身。 众人只听得头顶风声飒然。抬头看时,三贝勒已腾空而起,犹如一头雄狮猛扑向前,气势威猛无比。 此时那猎户金寓北已走出四、五丈以外,不料三贝勒虽然身躯庞大,却迅捷异常,在空中一个转折,落在他对面。 金寓北即刻止步,见那三贝勒威风凛凛站在当地,拦住去路,又抱拳一揖道:“金寓北误入贝勒围场,请恕在下不知之罪,望贝勒高抬贵手,放草民自去,在下不胜感激。” 三贝勒手一挥道:“好说。我并无怪罪之意。只是见壮士英雄非凡,想请壮士到营中一叙。” 金寓北道:“在下一芥猎户,山野之人,难入尊驾法眼,蒙贝勒错看了。再者,在下一早出门,家人孱弱,无人照应,须及早赶回……” 就在此时,隐隐听得在雪峰的南面“呜呜呜”传来了几声号角声。 众人凝神细听,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人喊马嘶的声音。 只见三贝勒身后的两人,同时转身抓起斜挎着的号角,仰头也是“呜……呜……呜……”地吹起来。 即刻就听得雪峰对面也“呜呜呜”地响起号角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顷刻,就见两乘马转过山峰,急奔而来。 到得近前看时,马上两名勇士也是身穿熊皮马褂,戴熊皮帽,与三贝勒所率勇士一般装束。 奔来的两人在十余步外即滚鞍下马,急趋几步,到三贝勒面前,躬身大声禀道:“禀三贝勒爷,青龙营捕得虎九只、熊十三只、狍子三十只、鹿六十六只,另有‘阿哈’十四只。” 三贝勒大手一挥道:“好!带过来!”两人齐声回到:“嗻!”躬身后退几步,飞身上马,沿原路返回。 三贝勒又转回头对金寓北道:“壮士请吧。”话声雄浑,不容人反驳。 金寓北道:“有道是君子不强人所难,贵贝勒英明神武,自不会与在下这等籍籍无名之辈为难。请网开一面,放金寓北回家。” 三贝勒哈哈一笑,道:“壮士真会说话,不放壮士回家,本贝勒就不英明神武了?我对壮士没抓没禁,谈何放与不放?只是见壮士身负绝艺,不似寻常猎户,心生钦佩,要一开眼界,见识见识而已。” 这时又听得北面山坳里“呜呜呜”响起号角声。就见年轻贝勒身后,有两人也抓起号角,待得山坳里的号角声一歇,即刻昂头“呜呜呜”吹起来。 顷刻间也见两人驱马驰上山坡,飞奔而来。到得年轻贝勒身前,滚鞍下马,急趋几步,单膝跪倒,大声禀道:“回四贝勒爷,飞虎营捕获虎十五只、熊十只、鹿五十一只、狍子四十三只、野猪七只、红狸十只、另有阿哈十七只。” 那四贝勒爷面『露』微笑,朗声说道:“都带过来!”来禀两人退后,转身抓起号角,朝所来的山坳里又“呜呜呜”吹起来。号角声已不如方才急促。 片刻之间,南北两面各有一队人马出现。虽在大雪之中,但行动仍十分迅捷,不一刻即到近前。 南面一队停在三贝勒身后,北面一队停在四贝勒身后。 人马革甲鲜明,整齐雄壮,均腰挎弯刀,佩带硬弩强弓。两边各有三百人骑左右,除马的喷气声、踏雪声之外,俱各肃立无声。 队列之后是几十匹马拉着十几架雪爬犁,上面堆满熊、虎、鹿、狍子等各『色』猎物。再往后,只见两边各有三十几名兵丁押着十几名汉人参客、猎户。 两队人马最后各有一辆覆有重铠的马车,从劲风掀起的车帷看进去,车内是空的,想来是供那三贝勒和四贝勒乘坐、歇息的。 四贝勒身后兵丁驱赶的汉人多几人。他们都被驱赶到队伍圈内。两队汉人双手都被反绑在身后,人和人也被牛皮索子连成一串。汉人们大都眼神惶恐,满面惊怖之『色』,人人俯首曲背,猥猥琐琐。 突然四贝勒身后的一串汉人中,有一人猛地向前冲去。但因人与人之间有绳索相连,他这一冲带倒了前后的两三个人。 那人只冲得几步,就被拉倒在雪地上。他的双臂被反绑,不能以手支地,头脸直摔进雪里。虽想站起身,但双手不得自由,又被绳索牵连,起得半尺,又摔在雪上。 那人在雪上蜷缩起身子才让上身长跪起来,头脸上都沾满了积雪,抬起头就大声哀号起来:“求大老爷发发慈悲,我上有老母,下有子孙,放我回家吧!大老爷发发慈悲吧……” 那汉人老者边哀告边不住地叩起头来,眼泪、鼻涕和粘在脸上的积雪一起结成了冰,在花白的胡须上粘粘连连。金寓北见他全身瑟瑟发抖,哀告之声甚是凄惨,心中实是不忍。 那老年汉人正自哀告,两个兵丁大步过来。一个抬脚踢在他的后背上,又把他踢倒在雪上。痛得那人动不得,也叫不出声来了。另一个嘴里一边骂着,抽出马鞭,“刷刷”两鞭,抽在老年汉人背上。那汉人的棉衣立时开了两道大口子,棉絮『露』了出来。 南北两边的汉人都哀告起来,“求大老爷放了我吧”,“放我回家吧”,“我家有老小,他们要饿死的”,“大老爷发发善心,放我们走吧”…… 一时哀声一片,不绝于耳。两队汉人中有人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儿女,更是号哭起来。 金寓北看看南北两队汉人,心中愈加不忍。 目睹如此惨状,金寓北蓦然想到:方才两回兵丁禀报时所言的“阿哈”,原来就是这些汉人参客和猎户。想来我也是他们所说的一只“阿哈”了。若是方才我落入那位四贝勒之手,此时牛皮绳索之中,不又多了我这么一只“阿哈”么? 南北两面兵丁纷纷抽出马鞭、举起硬弓向那些汉人身上打去。跟着有好几个汉人被打翻在雪地上。 那些押解汉人的兵丁见还有人苦苦哀告,“哗啦啦”抽出弯刀,大声叱喝声中,雪亮的弯刀在汉人们的头顶虚晃过来、虚晃过去。 一时两队汉人都被吓得噤若寒蝉,缩颈俯首,不敢再作一声。 这些汉人,金寓北虽然并不认识,但其情其状,目睹之下,心中大是震动不忍。 更加他自己也是汉人,眼见汉人被这些虎狼一般的女真兵丁当作猎物捕获,惨遭荼毒,不禁激起心中义愤。汉人也是人,都有父母妻子,相依为命,不意竟在你们这些女真人手里沦为猪狗,他们家中如何过活。心念及此,也想到了自己的娇妻,不禁心头一热。 金寓北扫视一遍两边的汉人,决意要救他们出困,当下暗自筹划脱困之计。 他转头看看身边的三贝勒和众勇士、兵丁。看到四贝勒身后的小女孩儿,正目不转睛看着滚在雪地上的年老汉人,竟是满眼的不忍,更有一些害怕和不解。 女孩儿仰面怯怯地对四贝勒道:“八叔,放了他们吧。”声音很轻,哀求之意却很切。 不料四贝勒即刻回头呵斥道:“小孩子家晓得什么!你阿玛没给你说过咱们先祖是如何被那些汉人豺狼残害么?他们个个装得可怜,实则人人包藏祸心,阴毒险诈!” 女孩儿低下头,大眼睛里含满泪水,说不出的委屈难过,还没有人这样呵斥过她。 在她眼里,英俊潇洒、智勇双全的八叔一下子变得冷酷起来,对自己鼓足勇气才敢说的话竟如此生气。 她岂能知道,此时她的八叔心里究竟有多少仇恨和敌意呢? 金寓北念头急转:女真人人多势众,那些身穿熊皮衣的骁勇勇士,每人都能以一当十。眼前这位三贝勒,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再看那些汉人,全都被绳索捆缚,羸弱不堪。如何才能脱此险难境地? 这时四贝勒身后被兵丁踢翻的老者,缓过气来,又呻唤道:“大老爷可怜可怜吧,放了我吧……” 金寓北转头看看那老者,当眼光扫过四贝勒时,心中蓦地有了主意…… 第3章 赤手擒王 金寓北看到面前这建州三贝勒正审视一众汉人,没有盯住自己。于是潜运内力,即刻就要发作。 突然,四贝勒身后的汉人中,“倏”地跃起一人,身在空中即探手入怀,『摸』出一柄匕首,寒光闪闪,直向四贝勒刺去。 众兵丁都没见他如何脱去绳索,就已经扑向四贝勒,纷纷仰头大声呼喝,“呛啷”、“呛啷”弯刀俱各出鞘。 陡然间,只见两团黑影几乎同时向北飞去,一个直取跃起的汉人,一个直取四贝勒。 原来,两团黑影,去截击那汉人刺客的是三贝勒,直取四贝勒的就是金寓北。 方才金寓北看到四贝勒时,就存了擒贼先擒王之想。若擒王,也只能擒那个曾想捉拿自己的四贝勒。 他早已看到面前这建州三贝勒武功卓绝,世间罕有其匹,自觉几百招内也不会和他见出胜负,而且谁胜谁负亦未可知。 而拿住那四贝勒就要容易得多。但不能让眼前这三贝勒给绊住,必须突袭。 只要把他们的四贝勒控制在手,就缚住了一众女真人的手脚,三贝勒和他的部属自然会投鼠忌器,自己即可挟持四贝勒,带领众人脱困而去。 一瞬之间,三人几乎是同时发作。 三贝勒和金寓北是后发先至。两人在跃起的同时,彼此就已猜透了对方心思。 三贝勒对那执匕首袭击四贝勒的人并不是非常在意,但见金寓北也直取自己的八弟,心中不禁一紧。 三贝勒人在空中,不假思索,左掌向前凌空拍向持匕首突袭四贝勒的刺客。右掌贯注全力,威猛无比,向右横击金寓北。 此时金寓北眼睛虽盯住四贝勒,实则大半心神在留意与自己齐飞向前的三贝勒。他左手蓄势,待机而动。 金寓北见三贝勒一掌拍来,掌力刚猛雄劲,即刻挥左掌迎向他右掌,内力疾吐。两股掌力“嘭”的一声撞在一起,激得地上的积雪四散飞溅。 三贝勒只觉自己如决堤裂岸的内力,碰到对方掌力上后犹如急冲入海一般,初时受阻,而后即如入无物,远逝无踪了。 因此两人虽在空中接掌,三贝勒的掌力全都拍了出去,并未受到金寓北掌力反冲,仍落在当地。金寓北则觉得这位三贝勒雄浑的掌力,如开山裂石般击到。自己劲力与他一接,即借力回弹,一个人登时向右直飞出去。 飞出三四丈后,金寓北伸左臂在一株笔直的松树上一搭,以树为轴,“呼”的一声转了回来,如箭一般斜飞向四贝勒。 三贝勒见金寓北直飞了出去,心知不是被自己的掌力所震飞。知道他定是不欲与自己接战,而是想去尽快制服四贝勒。 但不论他如何施为,毕竟已经向旁飞出,若再袭击,也须重新纵跃过来。趁此稍纵即逝的当口,先拿下刺客,而后再返身阻他不迟。 三贝勒击飞金寓北,即刻看向那汉人刺客。那汉人刺客已被三贝勒的劈空掌力震落,却在雪地上一滚,翻身而起,躲过几个兵丁砍过来的弯刀,仍奔四贝勒而去。 四贝勒看着三人骤起骤落,都是冲自己而来,急忙掣刀在手,护身迎敌。 三贝勒要在金寓北飞出去这稍纵即逝的空当,先拿住那汉人刺客,然后再和金寓北周旋。孰料金寓北借力又借树,去而复返,疾隼一样已到了四贝勒面前。 四贝勒也没料到金寓北去得快,回来更快。不假思索,当即弯刀上举,一招“长空雁叫”,直刺上去。 他见金寓北在空中右掌斜拍刀背,即圈转弯刀,削他手腕。 但弯刀尚未转动就已被拍上,陡觉臂膀连同半边身子剧震,弯刀拿捏不住,脱手下落。 金寓北右手向下拂在四贝勒胸前神封『穴』上,落下地来,探手一抄,接住下落的弯刀,架在四贝勒的脖子上。 这几下轻松潇洒、妙到毫巅。起落、劲力拿捏得毫厘不爽,宛似早就试演纯熟的戏法一样。直看得众勇士兵丁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还没等转念援手之时,首领已成了别人的俘虏。 金寓北转首看三贝勒时,见他也已拿住刺客,左手抓在刺客右肩上。 一众勇士、兵丁这时才缓过神来,纷纷执刀向金寓北冲过来,欲待解救四贝勒。 金寓北一弹钢刀,“铮铮”作响,大喝一声:“退下!”众勇士、兵丁登时止步。看看四贝勒,又看看三贝勒,站在当地。 三贝勒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众勇士、兵丁只好退后几步,但仍把金寓北、三贝勒、四贝勒,还有刺客四人围在垓心。 金寓北见众女真勇士、兵丁被稳住以后,又看向三贝勒和那汉人刺客。 只见那名汉人刺客浑身剧抖,头上戴一顶旧皮帽,穿一身破旧棉衣,用一块『毛』毡做的围巾把脸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大大的乌亮的眼睛。 金寓北看见刺客那一双眼睛正怔怔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动,觉得那双眼睛和看着自己的眼神,似是十分熟悉。 但这念头只是一转即过,此时危机四伏,不及多想,先带一众汉人全身而退最为紧要。 他仅是以为那刺客和自己是一般心思,也是想要控制住四贝勒,就此脱困,不过没能得手,自己反落入了别人的掌控之中。 金寓北正欲开口让三贝勒放开刺客,让女真勇士、兵丁们闪开道路。 却听得三贝勒朗声说道:“尊驾连我家贝勒爷都敢刺杀,难道没有胆量以真面目示人吗?”说着右手食指从那刺客后颈自下而上『插』入围巾皮帽,向后一挑。 三贝勒食指犹如以利刃削割一般,围巾皮帽应手破裂。刺客的围巾断得一块块地随风翻转,皮帽也应手飞出。 陡然间,看那刺客时,竟然有一丛如瀑的青丝从头顶飘下,隽秀的面容,娇柔无比,清丽脱俗,一个人竟宛似一朵无比清纯的雪莲花,陡然间开在了这关外苦寒的大雪山上。 她竟然是一名妙龄少女!也只十六、七岁年纪。虽然穿一身破旧棉衣,却掩不住温婉芬芳的气质。 一时间,山坡上几百女真人、汉人,都愣住了。 第4章 鹑衣逢君 那被金寓北控制在手的四贝勒,也呆呆地看着这玲珑仙子一般的女子,看直了眼睛,似是忘了自己此时犹在受制于人。 此时,就连原来和那女子捆绑在一起的汉人,也都惊呆了,看他们惊愕的眼神、神情,也是刚刚知道这衣衫褴褛的少年,原来竟是一位娇艳无双的妙龄少女。 那女子神情呆滞,忘乎所以,仍是怔怔地盯着金寓北。 三贝勒把她的围巾、皮帽扯落,她竟浑然不觉,两只大眼睛里,一忽儿似委屈、一忽儿似幽怨、一忽儿似狂喜…… 两行泪水从眼里涌出来,直流到下颌,又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但她双眼一眨也不眨,紧紧盯住金寓北,双唇颤抖,喃喃地不知所言…… 所有这些人,最惊心的莫过于金寓北了。他盯着少女,决眦欲裂,“小……小……”他连喊两个“小”字。 众人看他脸上肌肉抖动,手中弯刀颤抖。但只顷刻之间,随即又见他恢复了从容平静。 金寓北握紧手中弯刀,直视三贝勒,大声叫道:“放开她!放了汉人,众人退后!” 金寓北只待三贝勒放了那名少女刺客,即挟持四贝勒脱困而去。 岂料那少女好似没有听见他的叫声一样,又似忘了自己仍是别人手中的俘虏,对身周人事恍若不闻。 她不停地挣动,一心要向金寓北跑过去。 三贝勒心知自己手中刺客,不过是一个跟随汉人参客入山挖参的汉人女孩儿,用她又怎能换得下金寓北手中的建州四贝勒呢?此时虽已拿下这名刺客,仍觉于事无补。 堂堂建州四贝勒落入那汉人猎户手中,势须要放了这一干汉人和这名刺客,才可换得八弟平安。但八弟一人若被一众汉人劫走,其安危又着实令人担心。 那被三贝勒制住的少女,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金寓北,嘴唇一直抖动不止。突然间,她竟然张口高声哭喊道:“大……师……兄!”接着猛地一挣,就要向金寓北跑过去。 三贝勒闻声一惊,抓着刺客右肩的手不禁猛地一紧。 听到这少女的喊声,人人心中无不一震,都看看那少女,又看看金寓北。 原来,这少女刺客,竟是金寓北的小师妹! 金寓北才看见她的眼睛时,心中一惊,觉得以前曾经有过这样的眼神许多回看过自己,心里印记很深。但是他一来认定这是一名汉人男子,二来这人的身材已完全不像当年小师妹那般娇小。故而根本没想到在这几千里外的大雪山上,会遇到这孤身而来的小师妹。 三贝勒挑落她的围巾、皮帽,本意并非一睹刺客真面目,他也认定这只是一名普通汉人参客而已。只是为抢在金寓北发难之前吸引他的心神,拖得一刻是一刻,旨在伺机从他手里救出自己的兄弟。 金寓北看到小师妹的面目后,一时间心『潮』狂涌。 “小师妹”三个字不由自主就要脱口叫出,但连喊两个“小”字后,立时省悟。此时情格势禁之中,绝不能『乱』了方寸,更致命的是,眼前小师妹就在三贝勒手中。 如果“小师妹”三个字一出口,带汉人脱困的大好情势将急转直下。所以后面的“师妹”两个字硬是哽在喉中没有喊出来。而是随即改口,强要三贝勒放人。 金寓北是想趁三贝勒和众人尚不知情之时,把他的小师妹和一众汉人等同视之,从而一同脱困而去。等远离这险境以后,再细细询问她孤身来关外的缘由。 他在三贝勒这等高手截击、众勇士、兵丁环伺之中,仍能智勇兼施,擒获建州四贝勒,且手法精妙、镇定自若、一举成功。 但他陡然间看到小师妹,却心情激『荡』,声音都变了,看来小师妹的安危对他来说至关紧要。 岂料,小师妹毕竟是一个纯真少女,陡然见到自己日夜寻找的大师兄,自己身陷重围、已为别人砧上鱼肉都已浑然不觉。 她一直鼻酸眼热,嗓子哽咽,一颗心狂跳不止,要竭力把“大师兄”三个字大声喊出口来,要跑过去紧紧抓住他。 她哽咽良久,终于大喊一声“大师兄”,声音凄恻酸楚。 许许多多辛酸委屈,一时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哭了出来。边哭边喊着:“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她这一喊大师兄,情势立即逆转。 三贝勒心中一宽,浓眉舒展了开来,一只大手猛地一紧,扣住她的左肩肩井、肩髎***担忧四贝勒安危的心,重又放松下来。 三贝勒手中的刺客突然变成了挟持他兄弟的金寓北的师妹,他做梦也没想到! 初时,三贝勒也以为,她只是个寻常汉人女子,抓住她和抓住另外的汉人没什么两样。 而此时,自己手中的这名少女,和在金寓北手中的四贝勒已是分量相当,可谓奇货可居,八弟的安危已不须多虑。 果然,三贝勒思量片刻后,高声说道:“金壮士,我放了你小师妹,请你放开我家兄弟。”说话间,手一松,真的放开了手中的少女。 四贝勒见三贝勒竟真的放开了那少女,心中大急,猛地一挣,大叫:“五哥,放不得、放不得!” 金寓北盯着三贝勒,略一迟疑间,见他真的放开了师妹。 对四贝勒的惊叫,三贝勒竟似不闻一般。他直视金寓北,道:“金壮士,你家小师妹可换得了我家兄弟?” 那少女仍然怔怔地看着金寓北,金寓北不料想三贝勒竟如此轻易地放了小师妹。 金寓北随即想到:我、师妹和一众汉人本就身在虎口,他放不放师妹,又有甚么不同?在这虎狼环侍之中,等我放脱这四贝勒以后,我虽能脱身自保,师妹和一众汉人定会被女真兵士掳去。只有以手中这四贝勒为质,方可带同师妹和这两队汉人脱困而去。 心念及此,看看三贝勒,就要张口强要他放行。 但见他站在对面看着自己,端的是威武果决,气慨非凡。陡然间,胸腹间豪情喷薄而起。 金寓北明知,若放了这位四贝勒,想解救出小师妹和众多汉人,已殊无胜算。 但豪气勃发之下,见他右手倒转弯刀,随手一掷,『插』入积雪,直没入地里。左手食指一拂,解开了四贝勒的『穴』道。那四贝勒即刻退后站到众女真勇士之中。 金寓北对小师妹大声说:“师妹,到师兄这里来!” 那少女正凝视着金寓北,突如其来听到他呼唤,这时才猛地一惊,如梦初觉,急步向金寓北跑过去。 她边奔边紧盯金寓北,脚步在积雪中跌跌撞撞。 女孩儿奔到金寓北身前,一头撞入金寓北怀里,伏在他胸前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双肩起伏不止。她虽然竭力压抑哭声,但显然哭得很是悲苦,令人为之心酸。 金寓北俯首,满面怜惜。右臂揽住小师妹双肩,拍拍她的肩头,轻声说:“师妹,不哭、不哭,咱们回家。” 但少女仍没有止住哭泣,金寓北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安慰道:“师妹,不哭了,咱们回家。” 好一会儿,众人紧盯圈中三人,均静默无声。 那少女终于仰起头来,盯住金寓北的脸庞,长长地睫『毛』上犹有细碎泪珠,轻声问道:“你、你,你和姐姐都还好吗?” 金寓北看着她一身破烂的衣衫,心中酸楚,一笑道:“都好。” 他此时此地突遇小师妹,除了万分惊异,还隐隐觉得她此来定有重大隐情。但此时两人都身陷重围,小师妹又心神激『荡』、『迷』『迷』惘惘,须待脱困后再作理会,此时仍须设计脱身。 第5章 龙飞凤舞 当下,金寓北看看三贝勒,见他们没有放人的意思,他右手一抚小师妹左肩,跨上一步,站在师妹身前。 周围女真人和汉人都目不转瞬地盯着金寓北和三贝勒,只听得山风呼啸,此外更无其他声响。 金寓北对三贝勒朗声说道:“建州贝勒,在下已经放了你家四贝勒,他足以抵得过这些汉人猎户吧?请贝勒高抬贵手,放这一众汉人回家。” 众女真勇士中一人大声叫道:“大胆狂徒,袭击我家贝勒爷,该当千刀万剐。还再啰啰嗦嗦讲什么放人!”三贝勒一抬手,那人即闭口不语。 三贝勒和金寓北相隔七、八步,相对而立,见他放了四贝勒,没有人质作要挟,反而更加从容镇定,不禁对这位猎户泰然自若的风范心生钦佩。 三贝勒道:“适才我是让你师妹换回四贝勒,何曾提及这一干汉人?”金寓北及众人听他如此说,亦即想起,方才三贝勒的确是说他放了那少女,要金寓北放了四贝勒。 此时四贝勒惊魂已定,从众女真勇士中向前跨出一步,挥舞右手大叫道:“把这大胆狂徒拿下!” 众勇士、兵丁听到号令,急欲挥刀前突。 武士们才跨出一步,金寓北双臂一振,大叫一声:“慢着!”众人直觉双耳轰鸣,即刻停步,看两位贝勒示下。 金寓北脑海中念头急转,知道此刻放了他们的贝勒,凭自己孤身一人,若再想带同师妹和这些汉人出困,非要逆转劣势、绝处逢生不可。 自己全身而退自是无虑,可小师妹和这些汉人,在三贝勒这位大高手和众多女真勇士围攻之下,必定是被掳而去或是葬身在这雪山之上。故而一见四贝勒下令拿人,即刻大声喝止。 金寓北转首对三贝勒道:“金寓北斗胆,想与贝勒赌上一赌,不知贝勒意下如何?” 三贝勒精神一振,道:“请讲!” 金寓北道:“贝勒已经释放我师妹,不再追究罪责,金寓北先行谢过。只是这一干汉人,家有父母妻子,在贝勒看来,虽然都是人命微贱、草芥一般,但他们大都是一家之主,若是今日被掳而去,自此不归,一家老小势必饥寒而亡。金寓北想请贝勒释放这两队汉人。” 三贝勒道:“你与本贝勒所赌,一定与这些汉人有关喽?”金寓北答道:“正是。” 三贝勒手一挥道:“讲。”金寓北道:“适才贝勒说要见识一下在下的武功,金寓北除这点微末功夫外,身无长技。今日就斗胆与贝勒切磋一回,就证于方家。若金某输了,在下和这一干汉人即听凭贝勒处置,若是侥幸赢得贝勒一招半式,就请贝勒放了这些汉人猎户和参客。” 三贝勒闻言,浓眉一轩,仰天长笑,笑声中竟流『露』出喜悦之情。 三贝勒笑毕,对金寓北道:“壮士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亦不必如此拿话挤兑本贝勒。能为这些草芥之人赌命,足见壮士悲天悯人的大丈夫心怀。好得很!” 三贝勒向前跨出一步,道:“金壮士,请!”双目灼灼如电,直视金寓北。 金寓北回头看看小师妹,左手抚一下她的右肩,要让她退后一些。 但金寓北看到小师妹的眼睛时,见她仍是怔怔的看着自己。 想来方才她在身后一直也是这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后背,浑没听到自己和三贝勒的说话。 金寓北对师妹一笑,又抚一下她的臂膀,她才一惊,像是从梦中惊回一般。轻轻叫道:“大师兄……” 金寓北道:“暂等一下,师妹。”说完又对小师妹一笑,神情从容坦然,全然不似身陷重围的样子。 金寓北看着小师妹一步一步向后退开,直到退到一众汉人旁边,方才转回头来。 金寓北也向前跨出一步,与三贝勒相对而立。 众人定定地看着金寓北和三贝勒,心里都明白,这两人要以武功定夺这些汉人的命运。 不少女真勇士对金寓北暗暗嗤之以鼻,均觉他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自求一败而已。 因为众人皆知,这三贝勒乃女真第一高手,第一巴图鲁,既天赋异禀,又师出名门,究竟武功有多高,也都从未见识过,但无论比武较艺还是沙场征战,从未见过他三贝勒曾遭败绩。 此时两人面面相对,山风猎猎,衣袍翻动。三贝勒犹如一座山岳,金寓北则像一株劲松,两人气势摄人心魄,众人屏息静气,注视两人。 金寓北一抱拳,道:“请恕在下不自量力。”三贝勒道:“不必客气。” 两人同时后撤一步。金寓北“倏”地跃在空中,头下脚上,左掌自左而右横掠,罩住三贝勒头顶。三贝勒大叫一声:“‘佛只一手’,好功夫!”依旧凝立不动。 金寓北见三贝勒并不盲动,左掌未到中途,右掌“呼”地从左掌的掌影中自上而下奔雷般击出。 同时,见三贝勒左掌陡然间自下而上击出,不顾金寓北横掠的掌势,直击他向下击来的右掌。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两股掌风相交,三贝勒脚下积雪四处分散。 周围众人只觉胸腹间猛然受到挤迫,呼吸滞窒,不约而同后退几步。借助两掌相交之力,金寓北复又向上腾跃,就势倒翻落地。 两人仅交一招,心中均是一惊,深为对方功力之强而惊异。俱各整肃心神,全神以对。 陡然间,金寓北身上犹似生出无数条手臂,掌影飘飘、重重叠叠攻向三贝勒。 众人立时眼花缭『乱』,越看越惊。一众女真勇士,都看向三贝勒。 只见他神『色』凝重,双掌一前一后竖在胸前,紧紧盯住金寓北双掌。看三贝勒如此神『色』,众女真勇士和兵丁知道,贝勒爷今天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敌。 三贝勒突然左拍一掌,掌风激『荡』,积雪飞溅。击出一掌后,重又竖掌胸前。突然又右拍一掌,拍毕仍旧竖掌胸前。 金寓北和三贝勒,一个掌法精妙,如蝶舞花间,奇招妙着层出不穷。一个抱朴守拙,东一掌、西一掌,掌风呼啸,似是全无章法。 众多女真勇士兵丁,人人直看得目眩神驰,心中均盼三贝勒取胜,又想让这场平生第一次见到的赌胜多比几个时辰。 两人招式之妙、功力之深,的是令人惊心动魄、叹为观止。 众汉人也都紧盯两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命运此时都悬在金寓北双掌之上,能否绝处逢生,就看这场比武了,均盼望金寓北顷刻之间即能取胜。 第6章 太和神功 此时只有金寓北的小师妹和四贝勒身后的女孩儿,与众人的心思不一样。 金寓北的小师妹虽然和众汉人一样被掳,但她却从未想过自己身处何地,也没想过要如何脱此险地。 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盯着剧斗正酣的大师兄,双手紧握在胸前,真是比之自己比武还担心,大师兄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她的关心。 那四贝勒身后的女孩儿,亮亮的大眼睛里都是骇怕。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阿玛和金寓北,咬住下唇、抓紧马缰,一动不动。 三贝勒和金寓北已交八十多招。 他越斗越是心惊,心中暗想:岩『穴』之中真是不乏英雄豪杰,在本贝勒眼皮底下,竟有这样一位武学高手。看他掌法精奇、内力无比醇厚。这八十招之内,已经连续变换十余种掌法,不仅有各正大门派的出名掌法,甚至还有一些僻远门派的独门秘技。且不仅招式精到,而且内力运使也因掌法各异,的是一代宗师的风范。 此时,金寓北对三贝勒也是既惊且佩。眼前这位三贝勒,贵比王公,应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但他这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是如何修为而来呢? 多少王公贵胄,即使有少许建功立业者,也只是沙场用兵,甚或是上阵斩将搴旗、攻城略地,但如眼前三贝勒这般武功大巧若拙、炉火纯青的绝无仅有。他尊为女真贝勒,究竟是撞上了什么机缘,让他得有如此修为? 两人转念之间,又斗了十余招。 金寓北掌风越来越凌厉。他心里明白,这场比武,不管有多艰险,许胜不许败,且要速战速决,数招之内便要取胜才可。 故此,和三贝勒甫一接战,即施展绝技,以一招‘佛只一手’,准拟一击成功。 岂料和三贝勒交了一掌以后,立觉对方绝非寻常庸手,便即刻改换掌法,想以变幻无方的绝妙招式迫使其应接不暇,『露』出破绽,而后陡施重手,出奇制胜。 可三贝勒并没像以往强敌那般以快应快、以巧对巧,而是避虚就实,攻守兼备,法度谨严。两人竟然在这一百招上下,相互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一下。 突然,金寓北掌法又一变,招式堂皇正大,内力汹涌澎湃。 众人见金寓北右掌蓄势不发,左掌自右而左划一圆环。三贝勒只觉金寓北所划的圆环生出极大吸力,即刻立足定身,严阵以待。 众人看金寓北左掌堪堪划完圆环之际,右掌“呼”地一声由圆环中击出。两股掌力一吸一吐,吸的是极强,击出来的更是浑厚异常。 三贝勒知道金寓北已不是先前那般以快驭巧,九虚一实。此时他的一招一式均凝聚毕生修为,内力汹涌,摧枯拉朽,稍有不慎,当即就会败于其掌底。 三贝勒举右掌击向金寓北左臂,断其左掌所划圆环的吸力,左掌蓄力,陡地向前推出。 “嘭”的一声闷响,和金寓北的右掌正正对了一掌,地上积雪被激『荡』,四溅飞散。 这套掌法,是金寓北成名绝技——太和掌,刚刚所施,乃是其中第一掌,叫作“白虹贯日”,极具威力。 金寓北掌势不歇,紧跟着第二掌——“日盈则昃”,左右双掌交替击出,右掌满蓄劲力,掌锋凌厉,左掌空虚,右掌先到,左掌后至。 三贝勒左掌凝力,迎向金寓北右掌。孰料金寓北右掌和与三贝勒的左掌将交未交之际,倏地后撤。他的左掌本来空虚无力,掌到中途却陡然间劲力雄浑强劲,如『潮』水骤至。 三贝勒陡地一惊,不暇细想,左脚为轴,身子自右向左急转,同时右掌急拍,拟在卸去金寓北的左掌掌力。 不料金寓北左掌掌力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卸去一波,一波又至。只见三贝勒身子转动不停,接着拍出左掌,卸去第二波掌力,等身体转回来右掌又再拍出。 三贝勒转了一圈,连拍三掌,心中不禁连呼侥幸,暗赞金寓北掌法精妙。 旁观众人只见金寓北这两掌只是一先一后击出而已,均不解何以三贝勒竟身躯急转,还应以双掌连击。却不知金寓北的掌中乾坤,其双掌所驭劲力浑厚灵动至极,掌法精纯,已臻化境。 三贝勒三掌拍毕,并不稍停,接着左掌势挟劲风,向金寓北迎面击出。 他四掌连拍,前三掌御敌,第四掌强攻,一气呵成,快速无伦,由守到攻毫无罅隙,就如有四条手臂同时挥动一般,众人直看得目眩神驰,心旌摇『荡』。 三贝勒心思招式竟如此敏捷,金寓北也不禁赞叹。当下身子向左微侧,右掌斜刺里拍向三贝勒左臂。同时左掌连拍,五道劲风分击三贝勒前身五处要『穴』。 三贝勒觉五道劲力自上而下袭向自己胸前膻中、神封、巨阙、神阙、天枢诸『穴』。当即右掌直击向金寓北左掌,力道强劲霸道,不容金寓北掌力近身,以掌对掌、以力拒力。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三贝勒身侧地上积雪现出四处坑『穴』,身后巨松上一截松枝“喀喇”断落,乃是金寓北第五道掌力所致。 三贝勒并未分击金寓北所发的五股掌力,而是直击金寓北左掌,釜底抽薪,断其五股掌力的根基。 但金寓北业已发出的掌力被他击偏后,『射』入雪地。其中最后一掌的掌力变向后直『射』到松树上,刀砍斧斫一般,将一截手臂粗细的松枝击得断落下来。 这是金寓北太和掌的第三掌,叫做羿『射』九日,双掌同使,可攻敌九处要『穴』。 金寓北右掌御敌,只是左掌施为,故此一掌分击三贝勒五处大『穴』,虽是一掌变换而成五掌,但是每掌掌力却不稍减,掌掌凌厉异常,锋锐如刀。 大雪山上,山风如怒『潮』狂涛,鹅『毛』般的雪片夹在风中,倏忽来去。满山谷的雪花被风疾送而出,犹如银河奔腾。 众人只是注视圈中二人,几乎没在意到大雪下了起来。飞雪飘舞之中,两人如游龙惊凤,倏分倏合,夭矫翻腾。 金寓北与三贝勒此时内力、招式尽数施展开来,两人掌底内力汹涌、招式精妙,都是众人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人人屏息观战,骇然惊心。 第7章 江汉横流 二人武功如此之高,众人越看越绝匪夷所思。 不少人以个人修为就证于圈中二人的内力、招式,暗忖是否能接得他们一招半式。 与猎物拴在一起的汉人们,各自蜷缩成一团,都心惊肉跳地盯着金寓北和三贝勒。 汉人们知道,或许两人中的一掌即可将他们解救回家,也或许一掌就会把他们打入地狱,他们的命运在掌掌相交之间颠『荡』、起伏,不由人不注目细看。是以人人紧盯金寓北和三贝勒,无不胆战心惊。 所有人中,小格格和金寓北的小师妹仍是没有在意二人的招式武功,全心所系乃是金寓北和三贝勒两人的安危。 猎虎的小格格,一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五贝勒,脸上神情又害怕又担心。她盼望阿玛和那个猎户都罢手,但不敢出声,更不敢阻止他们,只是心里在念叨:不要比了、不要比了…… 金寓北的小师妹,一直是紧紧盯住金寓北,眼神不知是喜是悲。她并没在意大师兄在与谁比武,甚至根本不在意大师兄在干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金寓北与三贝勒,两双肉掌,掌掌都挟千钧之力。每一下双掌相交,都势如惊雷,叫人胆战心寒。 又交十余招,金寓北略带风霜之『色』的脸庞,越来越红。这时看来,脸『色』竟如一团火一般。 三贝勒只觉金寓北双掌掌风愈发的炙热难当,而且掌力愈来愈强。 金寓北所习内功乃是至纯至阳的太和神功,此时太和真气尽数激发开来,一招一式均可开碑裂石。 金寓北醇厚强劲的掌力,更加激发了三贝勒的斗志,他自神功克成以来,尚未有过如今天这般称心如意的对手,让自己把内力、招式发挥得酣畅淋漓。 金寓北击来的掌力愈强,愈是激发得他内力汹涌蓬勃,且艰危之际往往妙着纷出,招式所发,意随心转。三贝勒自觉武功、见地比之先前更有了意想不到的新天地,不禁欣喜亢奋。 三贝勒蒙天赐机缘,所习内功乃是北极玄阴功,玄阴真气冷愈寒冰,掌掌寒气『逼』人,裂人肌肤。 此际,剧斗之下,三贝勒全身潜力尽数激发,玄阴真气周身游走。三贝勒脸『色』越来越黑,加之专注冷峻,宛似一块黑冰一般。 金寓北一套太和掌法,已经使到了第三十六掌——“江汉横流”。 就见他跨前两步,扎马曲膝,双掌在胸前交错推出,招式平平无奇,一如初习拳法之人的基本招式,但法度、姿势竟是气度宏大非凡,无人能及,内力犹如江汉交汇,澎湃浩『荡』。 再看三贝勒脸『色』更是凝重,也是跨前两步,双掌自胸前交错,迎着金寓北的双掌,平平推出。 三贝勒雄浑的内力贯注双臂,袍袖犹如吃饱了风的船帆,鼓胀欲裂。 只听“嘭”地一声大响,四掌相交。 登时,地上积雪被二人掌力鼓动,四散弥漫飞尽。 山风过处,只见二人脚下已『露』出径余两丈的空地。坚如铁石的冰冻山地上,赫然一地深及寸许的脚印。 圈外众人看了,不禁瞠目结舌、噤若寒蝉。 此时二人四目相对、四掌相接,三贝勒虬髯戟张,犹似怒目金刚。 金寓北面『色』火红,双目都似要喷出火来。 方才二人掌挟风雷、龙飞凤舞一般,此刻竟凝如山岳,纹丝不动。 旁观众人粗气不敢出,只觉各自已把心提到嗓子眼。知道此时二人已到了以内力相搏的生死关头,若有一人先行内力不继,被对方内力压倒过来,再加上自己内力反撞,纵是不会当场毙命,也必伤得惨酷异常,生不如死。 周围几百人众无一吭声,只听得大雪狂舞之中山风厉啸。 三贝勒几次加催玄阴神功,极寒真气如冰河乍开,排山倒海,压迫向前。 但他觉得每次加催内力,金寓北双掌与之相抗的内力只是缓缓退后,随即又慢慢顶回来,就如春『潮』暗生,绵绵密密、无穷无尽。 两人四掌相对,如石刻铁铸。过得一刻,两人的双足慢慢没入地面,头顶开始有白气蒸腾…… 人丛之中,马上的小格格满面是又怕又忧的神『色』。她那红扑扑的脸蛋,这时早已如雪花般白,一双小手紧紧攥着马缰放在胸前,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的阿玛。 三贝勒只觉双掌中真气如同洪流,一分分高涨。猛然间,两臂衣袖“嘭”地一声鼓涨崩碎,片片『毛』裘当即被风吹散。 那位金寓北的小师妹,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师兄。这时她看到大师兄和三贝勒泥塑木雕般对峙在一起,慢慢回过神来了。 三贝勒的袍袖崩碎,金寓北的小师妹浑身猛地一震,抬手抿一下吹散在脸上的长发,这才明明白白地看清楚、想清楚,大师兄原来是在与人比武较艺,且此时已至以内力相搏境地,正值生死关头。她立时秀眉深蹙,忧心如焚,可又无计可施。她的右手紧紧扯住鬓畔一缕青丝,自己却却浑然不觉。 她对面的小格格又急又怕,眼睁睁地看着阿玛竭力施为,知道他遇到了大难关。 她怕自己的阿玛受伤,也怕阿玛伤了别人。若看到别人重伤,她心里一样会很难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阿玛非要与人比武,才会答应放了这些汉人。她暗想:那样打赌比武角力,来裁定许多人的生死去向,对人命不是太草率了么? 小格格想不出,下一刻会有什么样的骇人情景,一颗心只是“怦怦怦”地剧跳不止…… 她正在惶急之时,突然听到身边“呛啷”一声弯刀出鞘的声音,原来是四贝勒探手从身旁侍卫腰间抽出了弯刀。 四贝勒见兄长与那猎户比拼内力,僵持不下,心想:五哥贵为贝勒,是我建州部眼下开创大业的第一勇士,在此大功未竟之际,岂容得他在这草莽之人手下有半点散失。 四贝勒再看一眼金寓北,暗道:那些武林粗人所谓的江湖道义,比之开国奠基的雄图大业,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得,危急关头,兄长的安危最为紧要,其余皆可置若罔闻。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待先击杀了那猎户再说。 第8章 横生重伤 小格格看到八叔掣刀在手,心里突地一紧。 不问自知,八叔是要助阿玛一臂之力,即刻就要杀人于当场,那是她怎么也不忍心看到的。 她心里立时更为焦急、更加害怕。一句话老是在脑子里转:怎么办?怎么办呢…… 小格格焦急万分,又想:那么多大人都怎么了?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将阿玛他们两人分开? 她的嘴唇嗫喏着,快要哭出来了。想尽力大喊:阿玛,停手吧!不要比了…… 金寓北的小师妹,盯住金寓北,对周围的侍卫、兵丁、汉人,全都视而不见。 她对四贝勒掣刀在手也没在意到,就连与大师兄全力争胜的三贝勒,也都视若无睹,她只是忧急万分地看着自己的大师兄。 突然之间,“嘶”地一声,原来是金寓北双腕上绕腕豹皮被崩碎。 四贝勒看到这里,再也站立不住,大吼一声,持刀冲上。 接着又听得两声惊叫:“阿玛!”、“大师兄!”。几乎是同时,小格格纵马向二人冲去,金寓北的小师妹也飞身奔了过来。 原来,小格格一会儿看看阿玛和金寓北,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八叔,唯恐四贝勒突然间就冲上去杀人害命。 她看到八叔的眼里杀气腾腾,英俊的脸上肌肉已经扭曲,明白他随时都会冲上刺杀金寓北,她说不清自己此时是在担心阿玛还是在担心金寓北。 当她看到八叔持刀冲上,即不假思索,纵马向前。她不知道冲上去以后怎么办,只是想阻止八叔伤人,想让阿玛和金寓北都平安无事,不愿意有一个人血溅当场。 金寓北的小师妹在师兄的身后,看不到大师兄的神『色』,这更令她忧急。 当她听到“嘶”的一声后,随即看到金寓北身前片片『毛』皮随风飞散。如此情势,不由她向好处想,本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时还如何能忍得住? 她要立刻看看大师兄是怎么了,即刻涌身前奔。 小格格猛催座下马,那马疾驰而前。她的叫声未歇,已赶过四贝勒。 四贝勒大惊,叫道:“安宁,你!”伸手欲挽住奔马,奈何那马太快,从他身旁一跃而过,也因变起仓促,猝不及防,竟挽了个空。 格格纵马越过四贝勒身旁,即又大喊:“阿玛,罢手吧!不要比了!”听喊声已经哭了出来。 那马载着小格格,向着三贝勒与金寓北中间直驰过去。 这时金寓北的小师妹也已到了他身后,探手抓大师兄的后背,想把他拉开。 三贝勒正全力以赴与金寓北比拼掌力,陡然间见到女儿纵马驰来,一时大惊。 但此时他的双掌和金寓北的双掌胶着在一起,无法抽手阻拦。若自行罢手,势必伤重不治。 三贝勒心中大急。就在此时,突觉金寓北内力一收,即刻会意,也赶紧回撤掌力。 两人掌力只收得一收,没容得再撤,奔马已驰到二人之间。 只听“喀喇、喀喇”两声闷响,同时小格格和金寓北的小师妹宛似两只纸鸢,一个向上、一个向后,都直飞了出去。 三贝勒、四贝勒仰头异口同声大叫:“安宁!安宁!” 金寓北大叫:“师妹!” 但见三贝勒直飞而起,金寓北则倒跃追去。两人如鹰隼疾飞,快如闪电,不等被震飞的二人落地,均已接住,落下地来。 再看小格格所乘那马,如一滩烂泥般委顿在地,马头重重摔进雪里,就此一动不动。 那马冲到二人之间,两人的掌力犹如两面重逾千斤的铁板相对挤压,“喀喇”声中,马的全身骨架俱已碎裂,四腿腿骨也都节节寸断。 如此情景,把众人都惊呆了。 任谁都没想到,三贝勒与金寓北这场比试,竟是这样的结局。 不论女真人还是汉人,人人呆在当地,惊惶不知所措。 三贝勒把女儿抱在怀里,心中不自禁地后悔,也想不出究竟是悔什么。 他双臂紧紧抱着女儿,双眼紧盯着她的脸,来回晃动,一边晃一边叫:“安宁、安宁……” 只见安宁双目紧闭,脸『色』雪白,两条手臂软软地向下垂着,随着阿玛的摇晃来回摆动,犹如没了筋骨。 四贝勒奔过来,也抓着小格格大叫:“安宁、安宁……”他却想都想不到,安宁受此重伤,大半是因他而起。 三贝勒正一片茫然之间,听到四贝勒喊道:“五哥,给安宁疗伤!” 三贝勒即刻惊醒,一抬首,看到金寓北和他师妹正端坐在雪地上,金寓北正把双掌抵在师妹的后心上,给她输送真气疗伤。 三贝勒立刻恢复镇定,把女儿放在雪地上,运气于掌,抵在小格格后背大椎和灵台两处『穴』位,缓缓向她体内输送真气。 四贝勒转过头来,举刀向后指向金寓北,对着一众兵丁、侍卫吼道:“擒拿那猎户,绝不能让他逃脱!” 众侍卫、兵丁纷纷亮出兵刃,欲待一拥而上。 金寓北此时一动不动,对身周人众置若罔闻。 危急之时,却听三贝勒在雪地上坐着,头也不回,大声喝道:“不可妄动!” 四贝勒回头看着三贝勒,心想:此时金寓北救治自己的师妹,心无旁骛,无暇应敌,正是捉拿他的大好时机。安宁身受重伤,能否保住『性』命都很难说,这都是这名可恶的汉人猎户所致,如此大罪,必须唯他是问。 他狠狠看金寓北一眼,心道:最好是先把他重伤,然后拿下,带回军营,再好好炮制他。更可恨的是,自己那么轻易就落入他的手中,毫无反抗的余地。此时将他拿获,正是大好良机,可是兄长竟出口阻止,这口恶气如何出得? 此时,三贝勒和金寓北心中,是一样的既急且忧。 三贝勒把真气缓缓输进女儿体内,只觉她身上火烫,输进去的真气就似被她身上的火热瞬间烧尽了一样,心中惊惧更甚,更是焦急,即刻加紧输送。 三贝勒催动玄阴真气,如『潮』涌般输入到格格体内。 一盏茶时分,觉得真气开始在女儿体内流转,安宁火烫的身体也慢慢地凉下来一些。 第9章 真功初会 三贝勒心下稍安,但不敢稍停,依旧加紧施为。真气源源不断地进入女儿体内,试图打通她身上所有受损的筋脉,但屡试未果。 三贝勒自己不是不明白,女儿才受重伤,且是自己和金寓北的两大神功所伤,即便尽力施治,岂是一时半刻所能见效的。 但是他爱女情切,一双手掌又怎舍得就此从女儿背上放开,非要到确定女儿『性』命无虞后方始安心。 突然,安宁激灵打个冷战,身上又慢慢地凉起来,越来越凉,最后竟全身冷得缩成一团。 三贝勒心中大惊,背脊上冷汗沁出,凉气直冒,赶紧加催真气。岂料越是催送真气,女儿越冷,浑身宛如一块冰块一般。 三贝勒无计可施,浓眉紧锁,神『色』凝重,心里也在慢慢地变凉。 他知道女儿的伤势是那些平常神医、郎中救治不了的,此伤无处求医。但自己若再给她输送真气,女儿只有最后冻成一块冰坨而已。 三贝勒叹一口气,心不禁灰了,双掌真气缓了下来,可是仍不忍放下双掌。 正无法可想之际,只听金寓北说道:“三贝勒,格格和我师妹受你我掌力所伤,非你我二人一起救治不可,恳请贵贝勒援手,救我师妹。” 原来,金寓北适才接住师妹之时,她已全身冰冷。 他以自己的至阳真气输入小师妹体内,起初炽热的真气如融雪般将她体内的寒气一点点化去,小师妹也渐渐恢复体温。 不料正心中大慰之时,师妹竟又变得浑身火热,越是给她输送真气,越是着手火烫。此时不暇多想,即张口求贝勒援手。 金寓北话声甫落,三贝勒心中立时省悟,金寓北向自己求援,不仅是要让自己援手救治他的师妹,同时也是为了助自己救治女儿,心下登时一宽。 三贝勒当即抱起女儿,大步向金寓北走去,边走边说:“救人即是救己,壮士无须客气!” 他几步跨到金寓北身旁,把女儿端放在面前,让她与金寓北的师妹并排坐在一起。 而后,三贝勒与金寓北相对而坐,凝神片刻,双掌“呼”的一声向前推出,金寓北也是双掌向前平平推出,“砰”的一声,两人四掌相抵。 很快,三贝勒脸上又现黑气,金寓北的脸『色』也渐渐红了起来。 不一刻,但见三贝勒脸上黑气渐渐淡下去,竟略显红润。金寓北脸上红光也慢慢缓和起来。 原来金寓北左掌真气向贝勒输送过去,右掌却在接受贝勒输送过来的真气。 三贝勒至阴至寒的真气,与金寓北至阳至热的真气正融汇为一。 三贝勒渐觉周身舒泰自如,如三月暖春,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金寓北也觉在自己体内如熔岩奔突的太和真气,此时如春江水暖、风和景明,直如羽化登仙一般。 众人惊诧之间,见两人又同时各出一掌,三贝勒出左掌抵在格格背后灵台『穴』上,金寓北出右掌,也是抵在师妹的灵台『穴』上。 两人将至和至暖的真气,分别输入两位女孩儿体内,各自另外一掌依旧相抵。 四贝勒与一众女真人、汉人,此时只全神凝注在安宁格格和金寓北的小师妹身上,浑然忘了方才双方的相互挟持,也忘了二人昏天惨地的恶战。四贝勒握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 只见安宁格格和金寓北的小师妹慢慢宁静下来。两张忽而灰暗忽而火红的女儿面,逐渐变得如冰雪般晶莹,慢慢显出红润之『色』,两人额上都有细密汗珠渗出。 再过得一刻,两人面『色』渐渐好转,宛似带雨初荷,冰清玉洁。 半柱香功夫过去,三贝勒和金寓北均觉重伤的二人似是有了知觉,相互对视一眼,同时一喜。 金寓北的小师妹与安宁格格被金寓北和三贝勒掌力所伤,金寓北掌力至阳,三贝勒则掌力至阴,在这一阴一阳截然相反的两种强大掌力激『荡』下,筋脉受伤极重。两人体内的两种真气冲突相克,让她们受尽了极热极寒的煎熬。 又过半柱香功夫,三贝勒和金寓北一起停手。 三贝勒抱起女儿,金寓北抱起自己的师妹,两人站起身来,相互一看,金寓北微微一笑,三贝勒不胜之喜,仰天长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 众人见此情景,方始都松了一口气,虽见两位女孩儿仍是昏『迷』未醒,但见三贝勒和金寓北神『色』,已然知道,格格和金寓北的师妹已无『性』命之忧。 三贝勒一挥手,喊道:“阿尔萨兰,带格格去歇息。” 一名斜背硬弓的魁伟汉子,从人丛中应声而出,大步走到贝勒身前,躬身行礼。魁伟汉子伸手接过小格格,返身走向部卒后面的马车。 金寓北看着叫阿尔萨兰的侍卫,心中暗赞:好一条勇悍的女真勇士。 这时,周围女真人、汉人方始转回神来。四贝勒一挥弯刀,众人重又向前聚拢,又把三贝勒、金寓北围起来。 金寓北看看怀中的小师妹,见她仍是闭着双眼,不声不动,宛似睡熟了一样。 他见四贝勒麾动属下又向自己围拢,当即左右扫视一下。 现下四贝勒已不在掌握,师妹如此重伤,他知道此去已是万分艰难,解救众汉人的意图更是化为泡影。 但他临危不『乱』,面无难『色』,心中一直暗自筹策脱身之计。 四贝勒挺刀,与侍卫、兵丁向向中间不停围拢。 金寓北思量已定:先用言语与面前这位贝勒周旋,把他心神移向别处,待得那四贝勒再靠近些,施重手再把他擒住。虽说他已经落入自己手中一次,但是再拿住他一次也未始没有可能。 金寓北背对四贝勒,一眼也不看他,免得他起疑戒备。 他心里却暗自盘算:女真人也都是以为情势于我万分不利,他们人人虎狼般环伺在侧,三贝勒近在咫尺,我又怀抱重伤的师妹,人人都会认定,此刻我只有束手就擒,想要脱身已是千难万难。 金寓北细听四贝勒声息,暗道:既然女真人人同此心,正可以出人意料之外,突出奇兵,再度擒王。对,就这般应付。 第10章 送君惺惺 金寓北筹划已定,当下朗声向三贝勒道:“金某技不如人,难出贝勒之右。但一众汉人无辜被擒,请贝勒高抬贵手,放了他们,人人将感激贝勒不尽。” 四贝勒闻言,在后以刀直指金寓北后背,厉声说道:“大胆狂徒,擅闯贝勒爷围场,挟持本贝勒,还敢再要放人。真是痴心妄想之至!” 他却不知,此时金寓北正揣摩如何再次突袭,将他再度拿获。 金寓北盯着三贝勒,实则耳中却在凝神细听四贝勒的言语喝斥,辨清了他的脚步踏雪声,也辨清了他的远近方位。 金寓北真力暗暗贯注右臂,准拟待他再近得丈余,即挥手凌空点他胸前大『穴』,接着向后倒纵拿他。 此一击非中不可,如若一击不中,则再无全身而退之理。是以此时虽已能够拿他,却仍没有妄动。他耳中一点儿没有放过四贝勒发出的声响,且一步步数着他的步子。 四贝勒怒斥一通,脚下不停,接着挥刀吩咐众勇士、兵丁:“拿下他!”金寓北左手抱稳了师妹,右手就要向后挥出。 众侍卫作势冲上之际,却听三贝勒喝道:“退下!”他向四周环视一遍侍卫、兵丁,眼光威严,摄人心魄。 三贝勒转身对金寓北道:“今日得遇壮士,真是平生幸事!请壮士到本贝勒营中一叙。” 金寓北答道:“贝勒抬举,金寓北感激。只是我离家时刻已久,家人牵挂。且师妹重伤,多有不便,恕难从命。请贝勒准许金某并众汉人各自回家。” 两人此时旧话重提,虽只相隔一个多时辰,语意心思却已是大为不同。 起初三贝勒邀金寓北“到营中一叙”时候,两人俱都心存猜测戒备。但此时,两人竟都是语意殷殷,惺惺之意尽显。 金寓北与三贝勒说话之间,耳中仍是听着四贝勒粗重的呼气声,显是那四贝勒因怒气勃发,故而呼吸急迫。 三贝勒浓眉一轩道:“既是如此,本贝勒就不再强人所难。”接着,向身后兵将一挥手,大声道:“斩断汉人身上绳索,送金壮士等人归去。” 三贝勒身后壮大威猛之人一挥手,即刻转出三十几名勇士,上前挥弯刀斩断两队汉人身上绳索。 众汉人做梦也没想到,是女真贝勒下令放了自己,虽仍是骇然不已,也不免惊诧疑虑。 两队汉人身上束缚一去,纷纷张皇四顾,恐女真兵丁陡然间再捉拿住自己。但见女真勇士、兵丁确是不再理会自己,相互看看,俱都拔腿向南奔去。跌跌撞撞,犹似一群惊弓之鸟。 原来,这三贝勒本人对女真人肆意掳掠汉人,彼此不断残杀,也早已心存制止的念头。 他知道仇怨积少成多,终会滋生祸患,只是年年征战,兵戎岁月之中无暇顾及。 今日,他亲眼目睹女真人捕获、凌辱汉人,心中亦是不忍。更兼想到女真人对汉人如此残虐,汉人当然一样会以牙还牙,此时女真各部依然纷争未息,若使建州与汉人之间积仇过多,养成祸患,绝非明智之举。 四贝勒听到兄长的军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一错愕,即刻大叫:“五哥……” 三贝勒头也不回,大手一挥,停在半空,示意他住口。四贝勒硬生生地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满面气愤,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三贝勒接着朗声说道:“既要图谋大事,即要胸怀天下,若区区几个无名汉人都不能容得,还谈何什么雄图大业?以天下人为敌,难道天下人就不以我为敌么?即日起,本贝勒围场内,不限女真人、汉人,俱可畋猎。有擅自捉拿汉人为奴为役者,隶奴!”语气铿锵果决。 三贝勒身后,众侍卫、兵丁举刀振臂高呼。 三贝勒所说,金寓北字字句句听在耳中,大出意料之外。但看到三贝勒高大魁伟地临风而立,端的是傲岸磊落之至,又觉这些话出自他的口,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念头,实则是对三贝勒从心底里的嘉许。 三贝勒又转身道:“阿尔萨兰!” 方才接走格格的汉子,又越众而出,在三贝勒面前躬身应道:“嗻!” 三贝勒接着吩咐道:“车马侍候,护送金壮士回家,不得有半点差池。” 阿尔萨兰大声回道:“嗻,尊贝勒爷令!”即带人去整饬车马。 金寓北趋前一步对三贝勒道:“贝勒释放一众汉人,大开围场,令人万分感佩。我家离此不远,不敢劳贝勒安排车马相送,金某就此别过。” 三贝勒伸手拦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如此壮士就量小了,你师妹伤重,就送你一副车马回去又何妨呢?不必拘执,上车吧。”此时,阿尔萨兰已拉车马到得近前。 金寓北见三贝勒虽为女真贝勒,本非自己族类,但豪气侠义绝不输于无数江湖豪杰。于是对三贝勒道:“既然贵贝勒心意如此,金某恭敬不如从命。多谢!” 三贝勒微微一笑,一挥手,示意上车。金寓北抱着师妹转身走向马车。 阿尔萨兰掀开车帷,金寓北见车内铺以狐皮,火炉、酒果一应俱全。 金寓北把小师妹放在车上,回首向三贝勒抱拳一礼道:“多谢贝勒周全,金某就此别过。” 三贝勒点头示意,对阿尔萨兰道:“阿尔萨兰,护送金壮士到家,而后回营复命。”阿尔萨兰俯首答诺:“嗻!” 待金寓北上了车,阿尔萨兰放下车帷,率十名勇士,骑马跟随左右,一路向南行去。 金寓北把小师妹揽在身前,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免受山路颠簸。所幸路上大雪盖得很厚,马车走起来还算平稳。 金寓北俯首看着小师妹,见她昏昏似睡,白玉般的脸蛋儿没一点儿血『色』,心中极是疼惜。 于这千里关外的大雪山上,陡然遇到小师妹,不能不令金寓北惊愕万分。惊愕之中,又生出无数疑虑猜测。 他隐隐觉得,小师妹在这里突然现身,必定带来了极大隐秘。当身陷重围,剧斗贝勒之时,不容他心有旁骛,无暇分心细想小师妹此来的缘由。 这时候小师妹就倚在自己怀里,想细细问她,可她又重伤昏『迷』了。 第11章 迷鹿巧构 小师妹虽经自己和五贝勒联手疗治,保住了『性』命,但是她什么时候才能完全醒转,神明智清地告诉他一切呢? 金寓北无计可施,只是暗想:小师妹,你究竟为了什么而孤身一人冒这苦寒,跋涉几千里来这里呢? 此时,真盼着小师妹像从前那样,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一有秘密,就蹦蹦跳跳地跑来找他,叽叽咯咯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给他听。可是眼下…… 金寓北凝视沉沉昏睡师妹,心中不知转了几百千个念头,几乎将故里东盟的所有人事回想了一遍。 虽不无担心,但百思无果,只好静静看着小师妹,默默地道:小师妹啊,究竟是什么艰难险恶,让你这个水一样娇柔的女孩子颠沛到了这里呢? 金寓北料定,小师妹此来,必定与自己和苏儿有绝大牵连。 想到苏儿,不禁心中一暖,但同时一惊,苏儿如果突然看到妹妹,看到她如此情状,会怎么样呢?怎么对她说呢? 回想这一天的种种遭际,真是奇异纷出,令自己始料不及。 山风掀起车帏,只见雪花犹似『乱』絮翻腾不止,飘『荡』无定。金寓北眼望飞雪,凝视良久…… 一行人顺着林间山路一连绕过两座山,到的一个三岔路口。 阿尔萨兰问明去向,又行得多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座山前。 阿尔萨兰仰望山峰,不禁赞叹:好一座奇峰!原来这山的南边一半如同被刀削去一般,整个南面壁立千仞,宛似一道巨大的屏风,立在茫茫风雪中。 金寓北转头掀开前边车窗上的窗帷,看看离家已近。 遥遥看见山路尽头是一片高大粗壮的的松树,黑压压一片,暮『色』苍茫里,更兼飞雪飘舞,不透一点儿光亮。 那片松林,就是苏儿精心巧构的“『迷』鹿口”了。 想到“『迷』鹿口”这个名字,心中立时一片柔情。这“『迷』鹿口”是苏儿用她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依石就树精构巧制的机关。 当初两人来到这天璧山,苏儿就从这里着手布设机关。 原本是想阻拦寻到此处的江湖人物,却不料三年来,莫说江湖豪客,就连猎人、参客都没涉足过这里。 苏儿她虽冰雪聪明,却没想到江湖是人的江湖,这里就只苏儿和自己两人,那些江湖人物难不成也要来此捕鸟猎兽,逍遥世外?即便有人想过,谁又能像自己和苏儿这般,把苦寒蛮荒之地,也当作其乐融融的福祉。 故此,苏儿的机关巧则巧矣,人却尚未拦着一个人。倒是麋鹿、狍子、熊、虎,不知被她的机关『迷』转多少。 二人围炉夜话之时,金寓北就煞有介事地为她的几处机关分别取了名字,有“『迷』鹿口”、“断虎涧”、“伏熊堤”……二人每每说到这里,苏儿即笑得花枝『乱』颤,伏在他的背上不住捶打…… 车声、蹄声杂沓之中,已到“『迷』鹿口”近前。阿尔萨兰在最前面马上一挥手,车马俱都停步。 众人看到前面松林外围并排八株大松树挡住路口,每两株松树之间各有一条小路通向里面,每株松树一般的高低粗细。更奇的是八株松树连枝杈形状都极其相似。 阿尔萨兰回头问道:“金壮士,前面路口如何走法?” 金寓北掀开车帏,随即抱起小师妹。道:“将军请回营吧。寒舍就在前面树后。我和师妹自行回去即可。山野之人,无甚相奉,金寓北谢过将军和贝勒。” 此时他已抱着师妹下得车来,对一众武士颔首为礼。 阿尔萨兰道:“金壮士,我等遵贝勒爷军命,要把您二位送到府上,才可以回营复命。请您指点道路吧。” 金寓北也想起贝勒的确是如此吩咐的,对阿尔萨兰道:“将军盛情,金某心领。寒舍已到,将军已不负贝勒所托。且前去道路狭窄崎岖,行不得车马,我二人步行回去也就是了。” 孰料阿尔萨兰听后,一挥手,大声喝令:“下马!”众勇士即刻下马,肃立待命。 阿尔萨兰道:“我等步行送金壮士回去,请壮士先行。”金寓北见此情状,不再推辞,抱着师妹向松林走去。 他素来敬重钦佩忠诚重诺之人,此时也对阿尔萨兰暗暗嘉许。 实则他也是被贝勒放汉人、开围场的豪迈举动打动,觉得若一再推脱,不仅是阿尔萨兰如何复命的事情,似乎自己亦有负贝勒心意。 到得八棵大松树下,金寓北当先自左边第二个入口入内。 众人跟随入得“『迷』鹿口”来,见路径交错繁复,绝不似在外面那样一条路走到底。 这“『迷』鹿口”内,忽而奇石突兀,忽而树密如墙。 阿尔萨兰等人进到这“『迷』鹿口”内,如入『迷』魂阵中,道路转折繁复,去向无从确认,仔细辨认即感眩晕,自己的耳目全无用处。 众人心惊之余,才知这片松林内大有玄机。 金寓北回头对众人道:“此处路径繁复,树木杂生,不要张望,只盯着身前之人,紧紧相随。” 金寓北抱着师妹在前,正行几步又斜行几步,有时又倒行几步。 一行人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阿尔萨兰等人虽知有异,但一干人历来悍勇无畏,均没有一丝踌躇不前的意思,都不着一声,个个紧随。 阿尔萨兰心道:我等自幼在山林中长大,穿山度林如履平地。入山围猎,一月两月都不致『迷』失方向,却不料在这几百步深的松林中变成了睁眼瞎子,若没人导引,看来是要进得来,出不得了。 进得有五百步远,一道灌木丛枝柯缠络交织,密不透风,如一面荆棘厚墙。 灌木上生着尖针利刺,虽林中十分晦暗,但仍可看到灌木的尖刺上闪着碧绿的荧光,远远看去,一点点就像细密的繁星。 金寓北转头嘱咐道:“各位,请在后紧随向前,切不要碰到枝条上的尖针。” 这道灌木丛,中间、左右分别辟有三个入口,但金寓北对入口竟视若不见,径直走到最茂密之处。 众人见他在灌木墙前停步,左脚伸出,不见他触动了什么,稍待片刻,在灌木最密处竟又现出一个入口来。金寓北遂带一干人由乍开的入口入内。 后面跟随的有人想:那不明明辟有三处入口么,直接从其中的一个入口进去不省时省事? 女真武士们却不知,那三处门户都是机关,若从三处入口进去,牵动机关,人会立时被卡住,若再被枝条上的尖针刺中,是非要苏儿亲自施救不可的。 第12章 伏熊冰壁 过得灌木丛来,众人眼睛陡地一花,俱都呆了。人人注目身前,瞠目结舌。 真的好一处奇观! 原来,众人面前横亘一道高三十几丈、两端接到后面山壁的陡壁。 奇就奇在整整一道山壁,竟然挂满了晶亮的厚冰。大片厚冰光可鉴人,整面山壁,宛若一道又高又长的绝大水晶。 崖下是一条三丈多宽的深溪,溪面已覆盖了厚冰,山风把溪面上的积雪都已卷走,溪面与崖壁上的坚冰两相映照,内中景致深邃悠远,当真是令人目眩神驰。 众人站在这冰崖下,看看晶光溜滑的厚冰,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在金寓北身上。 有人不禁想:这如镜子般光亮的冰崖,如何才能攀得上去,莫非要让人变成一只鸟飞上去? 金寓北回身对阿尔萨兰道:“将军,面前山壁险峻,不易攀登,请将军与各位英雄回营吧。” 阿尔萨兰虽有贝勒军命在身,但在这势不可攀的冰崖前,金寓北再次辞谢,已足可回营复命了。 但愈是艰危,一干女真勇士愈是勇悍。更兼阿尔萨兰等人从未见过如此神奇壮观的冰壁,均想自跟随大汗征战,历经无数艰险,这冰壁就上不得了? 阿尔萨兰与其余十名勇士确信,金寓北定有上得冰崖的神妙法门,急欲得见,好奇心大盛。 阿尔萨兰问道:“金壮士,这高大冰崖如何攀上去呢?壮士能不能让我等开开眼界?” 金寓北见阿尔萨兰说得直率坦诚,毫无机心,并不以贝勒军命为藉口。当下不再推辞,转首说:“走吧。”沿着冰崖下的山溪向东走去,阿尔萨兰引领众人在后紧紧跟随。 一行人在冰冻的溪面上向南走了三百步左右,看到一株枯了的巨松横偃在山溪上。 巨松树干的上部弯在冰崖壁上,一截已被崖壁上厚冰覆盖住。巨松的树干前端显然是倚在山壁上生长的,滴水成冰的时候,就被冰把上部一截盖在了崖壁上。 金寓北走到巨松旁停下来。众人都盯着那横倒的松树,不由赞叹,好巨大的松树!横倒在溪面上,几乎还与人一般高。 众人再看看金寓北,心里都存了要一睹惊奇的念头,都想下一步不知道又会见识一个什么样的精妙机关。 众人见金寓北站在树旁,就又看那松树,松树除了异常巨大以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众人正疑『惑』间,见金寓北走到巨松根处,伸脚分开苇草。 不知他触到哪里的机关,庞大的树根截面竟匐然中开,『露』出好大一个树洞。金寓北一低头,当先走进去,众人随之跟着一个个进入。 在巨大的树身里走到崖底,众人抬首仰望,竟然是到了坚冰的下面。 原来巨松的上端伸到了山崖的沟壑里,人从树身里走过来,就到了崖壁的沟壑里。 阿尔萨兰犹自纳闷,这冰应该结满这个壁壑呀,怎么独独留下这么个直上直下的沟壑,而没有注水成冰呢? 阿尔萨兰细看身后冰面,觉得白花花的,并不透明,伸手一『摸』,着手发涩,也不光滑,靠近细看,原来是在这壁壑之上覆了一层白『色』的油布。 阿尔萨兰随即恍然大悟,怪道水没有灌注这条壁壑,也没有在这里面结满厚冰,都是因为这白『色』的油布至上而下覆盖住这条壁壑,水都在油布以外流下去,把冰结在外面了。 这崖上沟壑竟成了一个半圆的直筒,当成通道让人上下。 当真是绝妙巧思再加天工之巧,方可造得这条通道,阿尔萨兰不禁大为叹服。 看这壁壑以内,还有干枯了的青苔水藻,原来以前这里面也是飞瀑直下的。 阿尔萨兰透过金寓北身旁空隙看上去,见这壁壑直上直下,三十七、八丈以上隐隐有微弱光亮。 虽然沟壑壁上被水雕琢出了波浪般的圈圈沟纹,可手足并用向上攀登,但在这高高的直筒里直上三十七、八丈也非易事。 阿尔萨兰又想:若是兵马到此,莫说找不到这条上崖的通道,即便找到了,只要有一人守住崖上出口,再多兵马,也难攻得上去。真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所在。 再看金寓北,此时已近出口。 他双手抱着小师妹,只是凭双**替踩着壁上的沟纹,双脚仅几个交替,就已近崖顶。 上到高处时,看不清他脚踩壑壁,只见他就如凌虚御风一般扶摇直上,最后直飘出通道出口。 金寓北怀抱小师妹,站在冰壁之上,心道:苏儿的这“伏熊堤”,三年来除了有呆头呆脑的黑熊攀爬过,从没有过一个外人在这里现身,谁能料想到,今日自己竟带来十余名女真勇士来到这里。 金寓北想起平日在这崖壁之上与苏儿戏耍捕熊,心里不由一甜。 原来,金寓北之所以把这崖壁取名为“伏熊堤”,是因为平日与爱妻在这里捕熊的原因。 入夏,壁上是涓涓细流,金寓北在前引着黑熊向着壁上攀援,上的三五丈高,即纵身落到崖下。 追逐而上的黑熊,只好笨拙地再返身向下。 这时苏儿早在下面布好了牢笼,黑熊只有在壁壑间一步一步向下钻到苏儿摆好的笼子里去。 有时更为简单,金寓北引黑熊一路向上,苏儿待丈夫出了通道,将笼子罩上出口。黑熊出得通道,即入得笼中。 每每这时,金寓北就微笑看着苏儿,看她兴致高涨地逗弄黑熊,惹得呆头呆脑的黑熊带着笼子在溪水中翻来滚去。 金寓北抬首望向正北山壁,默想自己的木屋小家及娇妻此时在家里的情景。 此时,众人还正在通道里奋力向上攀援。 阿尔萨兰向下一看,见手下勇士一个个都在自己的下面接踵而上,奋力攀爬,就似一根树条串起来的一串鱼一般。 众人呼气连连,过得小半个时辰,才逐个爬出洞口,大雪之中,人人大汗淋漓,头顶白气腾腾。 阿尔萨兰上得崖顶,四处望去,原来这冰崖之上是一大片溪水。 溪水由东面密林中流过来,在崖顶这片开阔地上漫漫铺开,铺满崖顶空地,又从脚下的整个崖壁上流下去。此时天寒地冻,崖顶溪水也都结了坚冰。 从崖底通上来的这条壁壑通道,出口处被筑高了一圈,水不能再灌进去。 这出口一侧还放着一架绞盘,绞盘上重重迭迭盘着一条长长的牛皮索子。 阿尔萨兰心道:这绞盘或许是上下提送东西吧。 第13章 绰约仙子 阿尔萨兰向北看到一座长长的小木桥,从壁壑出口蜿蜒向北而去。过了溪水,桥的北端,就是一条小径直通大山脚下。 整个大山的南面,就是一面巨大山壁,暮『色』风雪之中,不见绝顶,这就是在“『迷』鹿口”外看到的高大峭壁了。 金寓北看看众人已经全数上崖,即踏步上桥,带领一干女真勇士走过木桥,沿小径直向大山走去。 越近大山,越是觉得自己越变越小。 阿尔萨兰仰望山壁,不禁对造物的鬼斧神工极为惊叹。 山壁壁立千仞,狂风大雪之中岿然不动,令人凛然肃穆,崇仰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沿小径走了百步之遥,众人看到前面高大的山壁脚下,是一座木制屋宇,木屋前后空地上,错落生着几株松树。想来那便是这位金壮士的家了。 又走一盏茶功夫,金寓北停下脚步,众人逐次走上来,散开在两旁。 原来面前是一道十几丈宽的深涧,只见山涧中风雪翻滚,不见涧底,深处漆黑一片,不知有几百丈深。 一众勇士,这时看见山涧对过木屋的回廊上,赫然有人立在廊柱之旁,远远只看见身着雪白的狐裘,却看不清面容。 阿尔萨兰看看金寓北,要想到家,必过深涧,可是从何处过呢? 众人向深涧两头望去,看山涧走向,真是奇到了极致。 就如被人画出来的一般,山涧竟像个圆弧,两端接在了山壁之上,单单把眼前这块带有屋宇的空地圈在了里面。 众人正张望间,突觉眼前来得一人。定睛看时,竟是山壁下木屋回廊上的那人。 此时风舞雪花之中,见她翩若惊鸿,流风回雪之中飘飘而来,与对面之人隔涧而立。 众人于岩之畔,见一丽人,风吹衣袂,绰约宛似仙子。 阿尔萨兰等人隔涧打量,见来的是位女子,妙目生辉、灵秀无方,当真是芳华绝代,不可方物。 女子紧盯金寓北,看着他怀抱一位女子,眼中既是关切又是惊异。 阿尔萨兰想:她或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来此,而且更不会想到金壮士还抱着重伤的小师妹回来。 只听对面女子隔涧喊道:“师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但听得出,语声关心、担忧。 金寓北看着山涧对面的女子,应道:“师妹。”接着说道:“师妹,放开木桥,让一众朋友过涧。”听他语气平静从容,与平常无异。 对面女子应道:“好。”走近崖边一块高约两尺的方石,侧身伸左手从方石内抽出一根铁钎,『露』出一尺有余,即停手不再上提,任其在石中『插』着。 当即就听“轧轧”声响,一道木板打就的小桥从对面崖壁上的一个方洞中探出来。 “轧轧”声中,木桥越伸越长,不一刻搭在了众人脚下山崖上。 众人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这木桥一尺一尺地从对面山崖上伸过来,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惊诧莫名,均不明就里。 举手之间就能在这深涧之上搭上木桥,那除非是天神腾格里能办得到。但此时人人亲眼所见,令人不信也得信。 金寓北见木桥搭好,对阿尔萨兰等人道:“将军,桥小难以承重,我们须两两结伴,陆续过桥。” 阿尔萨兰转身向崖边诸人一挥手,众人当即退到金寓北和阿尔萨兰身后,两两一队,不须口令,就好似早就演练好的行伍队列。虽是人少,但一个个勇悍坚毅,当风屹立,一样的雄壮威武,气势不凡。 金寓北和阿尔萨兰一先一后走上木桥。 木桥也就一尺多宽,且没桥栏护住左右,身旁是风雪鼓『荡』,脚下是无底深渊,胆怯之人势非战战兢兢走不得。但二人一个如履平地,一个昂首阔步,顷刻到了对面崖壁之上。 阿尔萨兰下得木桥,回身一招手,两个武士也是一先一后上了木桥。不一刻,众人都过了桥。 金寓北回身对阿尔萨兰道:“将军,这是内子。”又对面前女子道:“苏儿,见过将军。” 阿尔萨兰抱拳行礼道:“见过夫人。”阿尔萨兰看到眼前女子虽然身着宽大狐裘,却掩不住腹部凸起,原来她是有孕之身。 苏儿敛衽为礼,道:“将军辛苦。”阿尔萨兰及其余勇士即刻躬身还礼。 苏儿回身紧盯着金寓北怀中所抱之人,注视片刻,突地浑身一震,猛地伸手抓住女孩儿的手臂,失声惊叫道:“异儿!”一时间眼睛睁的大大的,怔住了。 金寓北看着苏儿,轻声道:“师妹,咱们暂且回家。” 苏儿抬首看看金寓北的眼睛,放开了女孩儿的手臂,抿一抿鬓发,恢复了镇静。她又看一眼金寓北怀中的女孩儿,回首对阿尔萨兰道:“将军请了,请到寒舍用茶。”转身头前走向木屋。 苏儿心中立现深忧,不住揣测:师兄一定遇到了巨大变故,不然,如何轻易就带这许多人来,在自己布设的机关里长驱直入,且一直走到了门前来。 私下里两人曾说过的,在这里过安宁恬淡的生活,远离过去刀光剑影的江湖。此时所居之处,人烟稀少,不再与各『色』江湖人物有什么瓜葛。 若因往日江湖恩怨,有人寻来,在外冲杀叫嚣,甚至破门而入倒还不出意料之外。但身后这些人竟是丈夫亲自带来,更加还是一些素昧平生的女真武士,实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苏儿引领众人到得山壁下一处宽阔平地,一座木屋依山壁而建,虽无彩绘雕饰,但是结构精巧、颇具匠心。 到得门前,众人停住脚步。 苏儿登上门台,转首对阿尔萨兰道:“请各位将军进寒舍嘘寒。” 阿尔萨兰揖手道:“夫人,我等遵贝勒军命,已送金壮士和姑娘到家,请壮士和夫人安歇,我等回营复命。” 金寓北道:“将军请稍候,待我送诸位出去。”回首对苏儿道:“苏儿,看护师妹。” 阿尔萨兰知道,凭自己和手下众人,是走不出这道道机关的,故而并不推辞。 第14章 何计回春 金寓北说完即刻进屋,径直进到卧室,把小师妹放在床上。苏儿紧随进来,给妹妹盖上锦被。 金寓北轻抚一下妻子肩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即刻回来。” 苏儿看着丈夫转身出屋,转手注视妹妹面目,见他双眼紧闭,气息细弱,搭住妹妹手腕,凝神查探她身上伤势。 金寓北快步出门,带领一众女真武士向回行去。 一路上惦念妻子和师妹,脑海里妻子的神情、举动层出不穷,苏儿或忧急或流泪的样子在脑子里接连闪现。当下毫不停歇,过“断虎涧”,下“伏熊堤”,穿过“『迷』鹿口”,终于把一行女真武士送到“『迷』鹿口”外路口。 金寓北嘱托阿尔萨兰代为谢过贝勒,看阿尔萨兰等催马而去,随即疾步回身。 金寓北到得门外,不闻人声,担心更甚,轻轻推门入内。 苏儿听到推门声,拭去面上泪痕。见金寓北进来,起身轻呼:“师兄……” 金寓北握住妻子双手,柔声道:“苏儿,不要担心,我们能把师妹的伤治好的。” 金寓北把日间如何猎虎遇到贝勒等人,小师妹如何现身,为何与贝勒比武,小师妹如何受伤,如何为师妹和小格格疗伤,又如何带同一众女真武士回来,一一对妻子说了。 金寓北看到苏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浑没有了平日甜蜜无忧的情状,觉得她的手越发的冰冷,疼惜之情油然而生,伸手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安慰道:“不须担心,苏儿,没事的……” 苏儿仰头看着金寓北的眼睛说:“师兄,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东盟怎么样了?。”接着又说道:“只怕……只怕我们在这里住不下去了……想的虽好,却奈何……奈何……” 金寓北明白,苏儿见到柔弱的妹妹跋涉几千里,来到这里找到自己和她,一定想到带来了极大隐秘。 若是师父所执掌的东盟发生事变,自己又怎能置身事外?更何况苏儿和师父骨肉情深。苏儿所说“奈何”,已是想到了又要回归东盟、重入江湖了。 金寓北深知自己与苏儿隐居在这关外深山密林之中,可说是居得其所,两人抛开昔日纵横江湖、剑影刀光的日子,在此地琴瑟相谐,真是堪比神仙眷侣。 但他三年来心底却有一个不安,就是对师父心怀歉疚,久久不能释怀。 想当初和苏儿大婚之时,东盟可说是盛极一时,宾朋如云。 婚宴之上,苏儿当着众多来贺喜的江湖豪杰宣示,她夫『妇』俩自大婚之日起,即退出江湖,不再过问东盟内外与江湖间的恩怨是非,栖居岩『穴』,躬耕『射』猎,以至终老。 师父虽然对二人心志早有所知,但东盟乾元堂、坤厚堂两位堂主,大婚之日即归隐山林,一众豪杰俱都大出意料之外,令人不胜唏嘘。 师父更是当晚独坐东盟总堂,通宵未眠,第二天即把东盟事务交代给九师叔,自去闭关。 老人家当是因心情黯然、意兴萧索借闭关以求排解。 第二日夫『妇』俩离开东盟之时,师父亦不再相见。 两人临走,不想惊动众位堂主、师兄弟,悄然出行。 只有小师妹,因不舍二人远离,与他夫『妇』二人寸步不离,出门时也紧紧相随,一送再送,依依不舍。 从天台山东盟总舵,直送到江阴长江渡口。当时秋风萧瑟之中,小师妹一个小女孩儿独立落日渡头,举手劳劳的景象还历历如在目前。 金寓北想到此处,转头看看床上的小师妹。心想:师妹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机缘巧合遇上自己,今日又身受重伤,且险些落入女真人之手而陷身为奴。 想到这里,金寓北陡然一惊,这时才不自禁地后怕:若是师妹不是遇到自己,而是就此被女真人掳去,却该如何是好…… 苏儿仰面问道:“怎么了?师兄?”两人心意相通,些微心事变化都能觉察。 金寓北轻抚爱妻手臂,道:“我们设法治好师妹的伤,一起回东盟。”接着又道:“只要不分开,在山林和在东盟在江湖,也没什么不一样。” 苏儿听丈夫如是说,一下子心中涌起暖意。 她本是个冰雪聪明、不畏艰险的奇女子,突然一念通,即刻念念通。心想:“是啊,只要和师兄不离不弃,不论居山林还是住闹市,又有什么分别呢?伏在丈夫胸口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灯火渐渐发暗,苏儿取下纱罩,剔亮灯火,又要去添柴烧旺炉火。 金寓北一拉她的衣袖道:“这些日子,你身子越发的不便了,好好歇息,由我来烧吧。” 苏儿静静看着丈夫,见他弯腰添柴的身影落在自己身上,起伏不定,心中立时爱意满溢。 苏儿两手轻抚腹部,此时腹内胎儿轻轻蹬动,一片甜蜜柔情登时传遍全身。脑子里不再有什么杂念,走近床边,察看妹妹伤势情状。 金寓北烧旺了炉火,也入内室来俯身察看师妹伤势。见她时而昏昏沉沉、气息浑浊;时而噩梦呓语,语音含糊,不知在说些什么。 苏儿握住妹妹的手,心痛异常。 金寓北看着爱妻,慢慢站直身子,知道她在强抑忧急和心痛。 三年前在东盟,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她都能妙着纷出,履险如夷,甚至是绝地重生。 可是今天,苏儿知道,妹妹这突如其来的伤势,绝非是寻常医法所能奏效的。若有妙手回春的神医,纵然千里万里,也要寻他来,医好了妹妹。可是,她于脑海中搜遍了所有的医道高手和疗治法门,又都暗自一一默默放弃了。 金寓北弯腰轻轻扶住苏儿两肩,缓缓地说道:“明日我带小师妹去女真人军营。” 苏儿没料到丈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猛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要去女真人军营?非要去么?” 金寓北道:“小师妹是被我和女真贝勒两人所伤。我的内力至阳至热,女真贝勒内力至阴至寒。异儿的心脉被一寒一热两种掌力震伤,非要两种内力合二为一,才能治好她的内伤。” 第15章 之君何处 苏儿站起身,看着丈夫道:“我随你一起去!” 金寓北知道,她担心此去险夷难测。虽然因她有身孕,十分不愿她随自己去受风雪之苦,但听她语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他知道她担心妹妹,也是一样担心自己,定是非去不可,故而不再阻拦,点头道:“好吧。” 金寓北回头突然想到:和师妹一同受伤的建州小格格,她……她怎么样了?应该也是像小师妹这般吧?贝勒是否也想到要找我联手给女儿治伤呢? 不论此去吉凶如何,又或是结局怎样,但主意已定,两人心中顿觉踏实了许多。 苏儿坐在妹妹身边,握住她的手,全心看顾。金寓北放下床上纱帐,剔亮床前纱灯。 苏儿隔着纱帐觉察,丈夫又对着纱帐看向自己。金寓北在帐前站了一刻,去到外室闩上门,添上炉柴,轻轻坐下,闭目行功。 这时只听得山风已歇,只有雪花“簌簌”飘落…… 大雪下了一夜,拂晓时天已放晴。整个山林被雪覆盖,阳光照耀之下,到处一片银光,晶莹夺目。 苏儿早早起来,开门看到金寓北已清扫了门前积雪,正在用皮索、木板捆扎雪爬犁。 金寓北抬首对妻子一笑,接着低头忙起来。他用柴刀刮平了爬犁足,在爬犁架上绑好木板,察看一遍皮索都已绑得紧了,最后铺上『毛』毡、熊皮。 苏儿做些参茸汤,用汤匙给妹妹流进嘴里一些。等金寓北造好爬犁,两人草草饭毕。 金寓北把小师妹抱出门外,苏儿在后跟随。出得门来,苏儿一定脚,又返身入内,再出门时手里已多了一柄宝剑。 两人四目一对,均想:以前行走江湖,是人剑合一,现今幽居世外,畋猎为生,剑压箱底,几已浑然忘记有剑了。 金寓北等苏儿坐上爬犁,把小师妹放在她身前怀里,拿过狐裘围在两人身上。待结束停当,双手挽起爬犁杆,向外走去。 到了“断虎涧”,金寓北放开木桥,回身搬起爬犁,举过桥去,继续手挽爬犁,到了“伏熊堤”。 在崖边支起绞盘架,又用皮索栓牢爬犁两端,转动绞盘,稳稳地把爬犁带苏儿姊妹二人放到崖底。 待绞盘停住,伸手拉一拉皮索,确定爬犁已落实地。遂抓住皮索向外一『荡』,稍一松手,滑到了崖底,挽起爬犁又向前行去。 待出了“『迷』鹿口”,循着昨日的来路大步向前行去。 走了近一个时辰,苏儿只觉妹妹身上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寒逾冷冰,热的时候好似火炭。 她自己心里也如妹妹身上寒热一样,一会儿如同跌进冰窖,一会儿又好似在火上煎熬。不禁愁眉紧锁,左顾右盼。 苏儿只盼突然就看到丈夫所说的那女真贝勒,浑不论是否与他相识,也不论他是否自己族类,都要立时请他与丈夫联手医治妹妹。她心目中,那建州贝勒就是个唯一的救星。 金寓北更是知道,拖得一刻,小师妹的伤就重得一分,等护住师妹心脉的真气消耗殆尽以后,纵然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是以一声不响、头也不回,抓紧爬犁长杆急速赶路。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与小师妹相遇、力战贝勒的地方。 金寓北停步,不约而同地和苏儿一起四下张望。可是一夜大雪,四处茫茫,连一点人迹都看不到了。 两人对望一眼,苏儿满眼尽是焦虑,真是一筹莫展了。 金寓北放开爬犁,叮嘱苏儿在原地等候,展开轻身功夫,向北面山顶奔去。苏儿紧盯住他的背影,心情稍宽一点。看他越奔越高,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没入山林之中。 金寓北奔到山顶,飞身上了一棵大树,纵上树梢,四下极目探望。 峰顶山风强劲,运功细辨风中声响。只见山深林密,白雪皑皑,偶有几点鸟迹,再无其他声息。 金寓北想,女真人能到这里围猎,他们的军营就不会很远。再四下探望一下,兴许就能找到。纵下树来,沿峰顶向北疾行,约莫行过四、五里,又纵身落在树巅,凝神观望。 前后左右都望过几遍了,仍没有一点人迹。 他又纵下树来,依旧前奔,一次次跃上树巅,向四周探望。 他越奔越远,但心中一直牵挂着妻子和小师妹,女真人的军营迟迟看不到,诺大山林里,无异于大海捞针,心中又忧又急,一时犹如一头困兽,左冲右突。 但在这一片汪洋似的林海里,感觉就如在巨大的网罗里一样,无论怎么冲,也冲不到自己想要找到的地方。 金寓北纵上树探望,已不下十余次。最后心想:看来这女真军营必不在左近,不能只在此处来回寻觅,还是带苏儿和小师妹细辨着贝勒等人『射』猎的些许痕迹去找。 心念及此,即刻纵下树来,沿原路折回。 金寓北心中担心师妹和妻子,与来时一般迅疾,奔到初登峰顶的地方,向下一望,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冷气,脊背上冷汗直冒了出来。 苏儿、师妹、爬犁,俱都影踪不见了。 金寓北脑子里顿时茫茫一片空白,当即“倏”地一声跃起,如一只大鸟般向山下俯冲而下。身子下落之时,更不待落地,去势稍衰时则攀住松树,力运双臂,向后猛推,借势又疾“飞”而下,顷刻间即到山下。 金寓北站在当地,看到地上人迹、马蹄印迹,杂沓重叠。更为惊心的是还有好多具尸体横斜在雪地上。 其中有几具尸体分别身中几十支长箭,羽箭尚在身上『插』着,就似刺猬一般。地上积雪被鲜血洒得片片殷红。 看自己拖来的爬犁,横斜在雪地上。一侧爬犁辕杆已从中断裂,爬犁下压着几具黑衣尸体。爬犁上所铺熊皮、『毛』毡散落在雪地上,有的被风吹到了树丛里。 金寓北急忙转身四下张望,来回检视,双眼发红,决眦欲裂。心提到嗓子眼,最怕的是突然看到妻子和小师妹也卧倒在雪地上。 第16章 遍山胡烟 他围着一片人迹、蹄印转了几圈,确定尸体中没有苏儿和小师妹,心下稍宽。 金寓北站直身子,向四下里狂喊:“苏儿……苏儿……”喊了几十声以后,方才想起找寻苏儿和小师妹的去向。于是俯下身子,察看留在地上的痕迹。 金寓北看到倒在地上的尸体,明显地身着两种衣袍,多数是黑『色』熊皮帽和熊皮马褂,间或有几个穿灰『色』熊皮马褂的。身着灰衣的大多是身中羽箭而亡,就和昨日护送自己回家的女真勇士一般装束。 看到这些,不禁想到:莫非那女真三贝勒真的带人也到了此间? 金寓北又把身着黑衣的尸体翻转了看,看了三个都是中刀毙命。 他再翻转一个,看到前胸深陷了进去,尸体僵直,着手冰冷,即刻判定是被那女真三贝勒重手所伤。除了那位女真三贝勒外,没有人具备如此阴寒、强劲的功力。 金寓北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跑到停放爬犁的地方,看到有三具黑衣尸首横躺在地。 金寓北俯身察看尸身上的伤痕,见三具尸体都只是颈上有一道细细的剑伤,伤口犹如细丝,若不是有血迹渗出,甚至看不出伤在哪里。 看到这三人伤口,心里稍微一宽。 这种伤口,赫然就是苏儿的青霜剑所致,且天下间,再无第二人能刺出这种似有若无的伤口。 看来苏儿她们被人袭击,苏儿仗剑回护异儿和自己,并没有在这里重伤丧命,那她们被追杀到了哪里? 念及此处,即刻想起寻找苏儿她们离开的踪迹。 再看雪地上的痕迹,自己的一道足印和两道爬犁印,由南而来。又有两道深深的车辙印,由西而来,来到山前这个路口,辙印被错『乱』的脚印、蹄印、尸首掩盖住了。 金寓北眼光扫过这片混『乱』不堪的的雪地,向前又辨出车辙印向东而去。虽然还有脚印、蹄印纷『乱』紧随,但去向已甚为明晰。 此时不容再想,金寓北运足太和真气,沿着车辙印向东狂追下去。积雪之上,宛如惊鸿飞掠,风驰电掣又如一条魅影。 金寓北如疾风一样追过两个山口,劲风刮面,有如刀割,浑不觉得疼痛。 奔行间,又见前面一个山谷,车辙印与人马足迹都折了进去。 绕过山坡,看到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谷,谷底甚为平坦。 金寓北抬眼,猛然看到两边山坡上和眼前山谷里黑压压的都是人。均手执硬弓,腰挎弯刀,身着黑衣。整条山谷内人喧马嘶,杀声震天。眼前一众人马背对自己,堵住谷口,看不到谷底情状。 金寓北涌身就要奔入山谷、越众而入。 才要作势跃起,看到谷口众人背对自己,并没有发觉背后来人,即刻停步,盯着面前黑衣军士后背,慢慢退出谷口。 谷口向南是个斜下去的斜坡,山风吹来的大雪堆积在谷口,不知几仗深厚。金寓北退出谷口,返身上了山谷西面的雪峰。 金寓北隐身峰顶林中,在雪峰岭脊上向北疾行,意欲居高临下,从谷中找到苏儿和小师妹。 正奔行间,突然听到一个雄壮的声音从山谷中传上来:“布赞泰,你在哪里?没胆量出来说话么?” 金寓北心中一震,听出这就是昨日所遇的女真三贝勒,正在高声喊话!即刻停步,向右走出几步,隐身大树之后,察看谷中情势。 金寓北向外一探首,见脚下山坡上站满了手执硬弓的女真黑衣军士,俱都拈弓搭箭,指向山下。最近的离自己立足之处不过几步之遥。 金寓北暗自庆幸没有惊动众多黑衣女真兵士。此时虽然尚未看到苏儿和小师妹,但金寓北已经稳下心神,没有了方才陡然不见苏儿和师妹时的那般惶急欲狂。 金寓北眼光越过脚下人众,向谷中察看。循着三贝勒威武的喊声看去,两个高大的身影,分别持刀站在一辆马车左右,那是三贝勒和阿尔萨兰。 阿尔萨兰左肩上『插』着一支羽箭,箭杆兀自微微颤动,但他似是浑然不觉,仍是全神贯注,紧盯自己所在这面山坡。 再看两人之间的马车,外面覆盖了重铠,上面稀稀拉拉钉着几支羽箭。 三贝勒和阿尔萨兰一左一右,三贝勒面向东面山坡,阿尔萨兰则看住自己脚下的西面山坡,两人俱都渊停岳峙,紧盯山坡上的黑衣兵士,全神戒备。 三贝勒和阿尔萨兰脚下都横躺着几具身着灰衣的尸体,全是中箭身亡,马车周围阵亡之人,显然是三贝勒所率卫士。看来,三贝勒的随从护卫之中,仅剩阿尔萨兰一人还在拼死卫护。 金寓北的眼光在三贝勒、阿尔萨兰和马车周围反复搜寻,却一直看不到苏儿和小师妹的身影。又在对面山坡和脚下的军士丛中反复搜寻几遍,仍没一点儿踪迹。 最后,金寓北的眼光又落在谷中马车上,看到车辕拄在雪地上,车前辕马的脖颈长长地横在雪上,马身上也钉满了羽箭。金寓北暗忖:难道苏儿和小师妹就在马车上么? 金寓北正自搜寻,又听三贝勒高声说道:“布赞泰,你枉为扈伦四部中最大族部的贝勒,今日我区区十数人,尚有『妇』人孩子,在你千百士卒围困之下,你竟还不敢出来说话,不怕你的士卒为你羞愧、寒心么?” 金寓北听到贝勒所言他们之中尚有『妇』人、孩子,心中剧震,想当然地把他所说的『妇』人想作苏儿。当下心念急转,筹思救人之计。 山谷中,三贝勒又欲呼喊,只见对面山坡下人群从中分开,有一人身披银甲,头戴银盔,催马走出人群。 金寓北注目看马上之人,端的是魁梧英俊,轩昂倜傥,堂堂一表。 三贝勒看到来人正是布赞泰,自己的激将法奏了效,不动声『色』,头也不回地对背后阿尔萨兰压低声音道:“阿尔萨兰,看,布赞泰终究稳不住了。” 他转身向四周看看,接着又道:“布赞泰恐折损部卒,不下令近前来接战。是想依仗人多势众,以箭雨阵最终『射』杀咱们。” 第17章 积怨新仇 三贝勒盯着布赞泰,却不停对阿尔萨兰道:“为今之计,须得擒贼先擒王,待他再近前几步,我到对面阵中,捉拿布赞泰,拿他做挡箭牌,缚住乌拉人的手脚,咱们方可全身而退。车上三人,要仗你护卫,不可稍有差池。” 阿尔萨兰猛一挺胸,也是压低声音回道:“贝勒爷放心,阿尔萨兰纵是拼得『性』命,也要卫护她们周全。”声音低沉,语意却是坚毅果决。 阿尔萨兰话音刚停,就听马车内有女子声音道:“将军,你家主人发动时,你专心维护西面,东面敌人由我来监视。” 阿尔萨兰听到此言是金寓北的妻子所说,当即应道:“拜托夫人。” 苏儿的话,令阿尔萨兰的心里卸下一块大石,他知道若是稍后三贝勒向布赞泰发难,马车东边失守,在敌人万箭齐发之下,纵是拼得『性』命,也不能保证护卫成功。之所以语意坚决地答应三贝勒,乃是存了舍身以求忠义、慷慨赴死的决心。 三贝勒听到车里苏儿的说话,心中大慰。 在在鄂浑山口,与敌接战之时,他见识了苏儿的手段,一柄比纸薄的短剑如轻风、如飘絮,无声无息,出没无方,毙敌于无形。稍后等自己蹈入敌阵后,身后女儿和金寓北的小师妹有她护卫,的是令他心中一宽。 三贝勒听苏儿说完,即接口道:“好!多谢夫人!” 交代完毕,三贝勒又昂首对走出来的布赞泰高声说道:“布赞泰,你忘了古勒山之战了么?忘了是我建州可汗养活你三年,赐婚于你,又借兵与你,帮你夺得乌拉贝勒之位吗?你和你的乌拉部的今天,你不想想是从何而来吗?” 原来三贝勒所说这布赞泰,乃是辽东女真扈伦四部中乌拉部的国主贝勒。 乌拉部离三贝勒所在建州部遥远,多年以来,乌拉与建州并无仇隙。 可是当年叶赫部贝勒布寨与纳林布禄向布赞泰许以婚约,约他及他的兄长满泰共同谋算剿灭建州。 当时建州弱小,叶赫贝勒又是联合九部兵马,共三万兵马围歼建州千余兵将,人人确信必胜无疑。故而布赞泰追随叶赫贝勒布寨和纳林布禄,出兵征伐建州女真。 孰料建州虽兵微将寡,却是个个能征善战。三贝勒的父汗努尔哈赤,遣部诱敌至古勒山,凭据险要、并力一战,大败联军,生获布赞泰。 但建州可汗努尔哈赤为了与乌拉部修好,留布赞泰居住建州,并把侄女额实泰许配他为妻。 后来乌拉内『乱』,大贝勒满泰,也就是布赞泰的兄长,被人乘『乱』谋杀。可汗努尔哈赤又借兵给布赞泰,助他平『乱』,并承袭兄长之位而为乌拉部贝勒。 适才三贝勒据理直斥乌拉贝勒布赞泰句句是实。然而时过境迁,时势变换,曾经的盟友姻亲,今日竟走到了不共戴天的绝地。 三贝勒看看布赞泰要勒马停步,接着又说道:“我家可汗与我建州部,对你恩重如山,没有我家可汗和我建州部,你何以成家?何以掌控乌拉、复兴部族?” 布赞泰驱马又向前走了几步,举马鞭直指三贝勒。高声说道:“莽古尔泰,你所言非虚。”语意平静淡然、仪态好整以暇,当真是一副生杀予夺、一切皆在掌握的样子。 接着听布赞泰说道:“你适才所言,的确句句是实,就连我乌拉勇士和部民也都深信不疑。既然你今天提起这些陈年旧事,我也借此机会给你把就里因由论说清楚,好让你今日明明白白做鬼!也让我乌拉的勇士们明白什么是欲擒故纵,什么是狼子野心。让我乌拉勇士,看清楚乌拉部今日已是在虎狼窥视之下,须擦亮眼睛,枕戈待旦,日日提防,准备好痛击财狼。” 布赞泰又转身对身后兵士喊道:“乌拉勇士们都听好了,今天并非我布赞泰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待我给这建州部三贝勒说完了,你们也就全都清楚了。也应该知道,身为一名乌拉勇士,要如何对付觊觎我乌拉土地和女人的虎狼。” 布赞泰转头对三贝勒道:“莽古尔泰,当年我陷身在你建州,到底是谁对谁有恩德?今日明白告诉你,是我布赞泰于你建州有恩!” 布赞泰清清嗓子,抬高嗓门说道:“古勒山之战以后,若不是努尔哈赤惧我乌拉、叶赫、辉发、哈达再次起兵灭你建州,我恐怕早就身首异处,被他喂狗吃了。” “当年你建州区区千余甲兵,古勒山一战侥幸取胜,可努尔哈赤自己知道,建州羽翼不丰,周围强敌林立,手还伸不到我乌拉部来,怎么舍得让我死呢?你建州养好我这个挡箭牌,掣住我扈伦四部手脚,由此缓出手来,征伐剿除。十几年来,吞并了多少个部族?我女真各部有多少勇士、『妇』孺被你建州虎狼屠戮?你们父子欠下的血债永世难还!” 布赞泰环顾一下周围兵士,接着道:“十几年前,努尔哈赤放还我重归乌拉,再次许婚,不还是要我乌拉臣服建州,帮着你远交近攻么?” “这些年来,东海绥芬、宁古塔、尼马察、雅兰、乌尔古宸、木伦、西林各部,都已被你吞没。时至今日,就连我扈伦四部也不能幸免了,哈达部早已为你所灭,辉发部覆亡的惨状还犹在目前。现在轮到我乌拉部了,是也不是?” 布赞泰越说越怒,也是越说越是痛心,转首看看周围乌拉兵士,恨恨说道:“可恨啊!可恨那些城主、寨主、贝勒,一个个昏聩无能、鼠目寸光,只求自保,贪图蝇头小利,仰人鼻息,苟且偷生。有的还以邻为壑,妄想李代桃僵。更有甚者为虎作伥,引狼入室,甘当女真的败类和罪人。可是,到头来又有哪一个逃掉了以身饲虎的下场。” 布赞泰猛抽马鞭,恨恨说道:“可恨古勒山之战将帅轻敌自大,没能剪除恶贼,以至后患无穷。” 布赞泰又转头高举马鞭,对手下兵士大声疾呼:“我乌拉的勇士们,凶残的虎狼已到门前了,剥下他们假仁假义的羊皮。从今日起,把钢刀磨明了!把强弓拉满了!誓死保全我乌拉的土地牛羊,卫护好你们的女人们!” 布赞泰呼声甫歇,山谷内和两边山坡上的乌拉兵士,纷纷高举弯刀,振臂高呼:“乌拉……乌拉……”呼声漫山遍野,震耳欲聋。 三贝勒素知这布赞泰精明强干、机智过人。本欲直斥其非,一者诱他孤军深入,激他出来与自己放对,俟机暴起发动,一举将他拿获。以便奇货可居,缚住乌拉将士手脚,带阿尔萨兰等人出困。二者令千百乌拉兵士认清他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面目,离散他乌拉将士之心。 三贝勒却没料到,布赞泰的确是名下无虚,见识、机智、抱负俱都高人一筹,非那些胸中无物、蛇行款曲的寻常城主、寨主、贝勒所能比。 自己一番义正词严、无可辩白的指斥,准拟让他颜面扫地,部卒齿冷、将士离心。谁知竟让他别出心裁、妙手回春,翻作了一篇收揽人心、守土保家、鼓舞士气的讨战檄文。 三贝勒看到周围乌拉将士高声齐呼,布赞泰端坐马上,踌躇满志。心想:他把这猫戏老鼠的快意忍心品味够了,就要下令放箭,围攻杀人了。此刻这些乌拉将士已是热血沸腾,心怀仇恨。待他们喊声一歇,箭雨阵将更加猛烈,甚至人人踊跃争先、舍命冲杀。 第18章 雄图妙算 若向外强突,自己、阿尔萨兰、和车上那位金夫人,还可办到。但若带上女儿和金壮士的师妹,在万箭齐飞之下,却难保无虞。 三贝勒不禁浓眉紧锁,一时没了计较。 深忧之中,三贝勒也不禁对布赞泰算计精准、用兵果敢心生敬佩。 他却不知,近二十年来,这些念头在布赞泰心中日日如蛇咬蚁啮。 从幽居建州起,布赞泰眼看着一个又一个部族、山寨、城池被努尔哈赤父子如探囊取物般攻克收服,大片关外山河,就如春风融雪一般逐日划入建州版图,他是无日不恐惧、焦虑、愤恨。 眼下,就连和自己同为扈伦四部的哈达、辉发二部,也已被建州吞没,建州的大旗已经『插』到了自己的大门口。 唇亡齿寒,怎不令他深感乌拉已是岌岌可危。他在部民、士卒面前,虽然坚毅、刚强、英明果决,实则内心里焦灼如火,整日寝食不安。 但布赞泰过去的战败为俘、寄人篱下、忍辱偷生的历练,再后来返回乌拉平『乱』摄政、奋发图强,已让他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再是青年时那个虚有其表、胸无大志、浪『荡』终日的乌拉贵少。摄政之后,日日居安思危、殚精竭虑、励精图治。在他治下,十几年来,乌拉已经是土地广阔、部民众多,城池坚固、兵强马壮。 国力兵力愈强,布赞泰心中守边复仇之念就愈盛。历经十数年厉兵秣马,他早已暗下决心,不论建州早晚发难,一旦有机可乘,绝不畏首畏尾,贻误战机。 为保存乌拉,天大的险也可冒得。故而,自这建州三贝勒带兵在此驻扎,建州将士的一举一动就没有躲过了他的眼睛。 几日来,布赞泰调兵遣将,于不知不觉之间,在建州兵营周围,已布好了网罗,但未贸然发动。 他深知这建州三贝勒勇武绝伦,要除掉他,非有天赐良机不可。只要除得掉他,余下区区几百建州兵将,只需一声令下,大网一收,即尽入毂中矣。 昨晚有细作报知布赞泰,三贝勒要带女儿去天璧山疗伤。惊喜兴奋之下,即刻依托地势,精心构结埋伏,大雪未停,已调遣停当。随后大雪掩盖了兵马踪迹。天公如此作美,当真是悄无声息、天衣无缝。 三贝勒一路行来,莫说兵马埋伏,连一只足印都不会看到。 可惜的是,这三贝勒仅带来十数名护卫,他聚歼全部建州兵马的谋划落空。但虽然杀伤不多,若能击杀建州四大贝勒之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三贝勒,等于断去努尔哈赤一条臂膀,胜似坑卒上万,亦足以大畅心怀、稍解恨意。 布赞泰知道三贝勒去向天壁山,必经鄂浑山前的三岔路口,于是在鄂浑山前和这穆都里山谷伏设重兵。又令路口所伏兵士,放开通向这边穆都里山谷的山路。 布赞泰严令部卒,等建州三贝勒到了鄂浑山前,即奋力追杀,务须将三贝勒一行『逼』进这边山谷里来。 乌拉兵将却没料到两名汉人女子在路口与三贝勒等人偶遇,在阿尔萨兰上前为三贝勒引见之际,布赞泰即下令放箭、追杀。 一名汉人女子在箭阵、追杀之中,竟还挺剑回击。在伏围紧『逼』之下,两名女子上了三贝勒所带的马车,一并也被追杀至山谷里的伏围中来。 千百将士呐喊声中,布赞泰极是快慰受用,不禁志得意满。 他并不急于下令『射』杀三贝勒等人,反正谷中被围几人已成自己砧上鱼肉,须让他们也让自己看够这乌拉兵威,再等自己看足了三贝勒等人惊慌失措、恐惧绝望的模样,要他们拼尽全力后,最后引颈就戮,方可心满意足。 三贝勒正没计较处,忽听马车内女子声音道:“将军,用狮子吼功,断他呐喊。再言语示弱,分他心神,俟机近前去。” 说话者自然是苏儿,她心细如发,虽然一直在车内看护妹妹和小格格,但对谷中情势了如指掌。她知道,再停得片刻,若乌拉兵舍身冲上,危急之势将无可逆转,千钧一发之际,必须尽快挽情势于未倒。 果然,如晴空霹雳一般响起一声大喊:“布赞泰!”山谷回响,振聋发聩。 布赞泰正欲号令兵士,听到这惊雷似的一声呐喊,耳鼓“嗡嗡”作响,猛地一惊。这一声吼叫如浪涛般一轮轮震『荡』人的心神,压倒了山上山下的呼喊,众乌拉士兵的呐喊之声顿时停了,人人都向三贝勒瞧去。 三贝勒见一吼奏效,精神大振。他看到布赞泰在注目自己,即刻跨上几步,大声道:“布赞泰,本贝勒今日已见识你治军有方,谋略智计的确不凡,敬佩!”这倒是他的肺腑真言。 三贝勒接着续道:“我等从建州来此,是奉我父汗之命,前来掌管父汗所赐围场,要与你乌拉比邻共处,修好结盟,共同进退。”说到这里,见布赞泰只是冷笑。 只听布赞泰冷冷地说道:“你父汗赐你的围场?这明明就是辉发族人安身立命的所在!莽古尔泰,你父汗一定也把我乌拉的山林土地一起赐于你作围场了吧?” 停了一停,接着道:“哼哼!共同进退?是啊!共同进退终究是会有的。到我乌拉也变成你建州的围场时,想不共同进退还能成么?” 三贝勒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说道:“布赞泰,古勒山之战已过去二十年,此后我建州与你乌拉再无仇怨,历年修好,多次联姻。我父汗不计前嫌,扶持你重掌乌拉,复兴部族。若没有我家父汗和建州鼎力相助,莫说你乌拉今日强盛富足,恐怕是十几年前就已分崩离析,不复再有了。” 布赞泰道:“莽古尔泰,努尔哈赤的机心,你我都心知肚明,不须你我再枉费唇舌。” 他话声一停,但还是又续道:“莽古尔泰,你方才所言倒是不虚。努尔哈赤当时若是一刀将我斩了,不再纵虎归山,恐怕乌拉部早就被人分而食之了。” 第19章 断箭绝义 布赞泰一声冷笑,接着说道“可是这一大块肥肉,努尔哈赤却鞭长莫及,眼睁睁看着一群豺狗争食,自己只有馋涎欲滴,却分不得一杯羹,他还不恨死过去?他要让我把这乌拉好好给他留着。” 布赞泰抬马鞭直指三贝勒,大声道:“这不,莽古尔泰,你这只努尔哈赤的猛虎,不是已将血口伸到我乌拉的头上来了吗?” 三贝勒并不接他话头,直接说道:“布赞泰,我建州自始至终未曾有负你乌拉。今日之事若就此罢手,今后你我两部仍可相安无事,互为依靠。你若冥顽不化,一意孤行,以至于最终万劫不复,也由不得别人。” 三贝勒转首看看马车,接着道:“我建州兵多将广,你『射』杀我等区区几人,对我建州可说是毫发不损。可是,你就不顾及乌拉、建州将血流遍野,部民流离涂炭么?你终将成乌拉的千古罪人。你若执意走这不归之路,今日之后,就再无容你回头之理。” 布赞泰举起马鞭,直指三贝勒。大声说道:“莽古尔泰!时至今日,你的围场已经开到了我布赞泰的卧榻之侧,说不定建州兵一个失手,围猎之箭就会『射』穿我的头颅了。不容我回头?我还回得了头吗?” “回头不回头,早晚是个死,要我乌拉摇尾乞怜,多苟活得几日,也不是大丈夫行径。你不容我回头!今日我就能容你回头吗?我知道你建州兵多将广,你无需恃势欺人,难道乌拉的几万勇士就是草杆子扎成的吗?今日之事不罢手又如何!好吧,明日我就拿你人头去告诉努尔哈赤,让他尽遣兵马来吧!” 说完一席话,布赞泰右手马鞭举向空中,猛地一挥,大叫:“放箭!” 三贝勒猛地双臂一振,运起神功,大叫一声:“且慢!”人人听了,心中又都剧震,竟真的没有放箭。 三贝勒又跨前几步,对布赞泰道:“布赞泰,我知道今日你决意不放我等生还,可是此事与车上两名汉人女子无涉,请你放条生路,由她们自去。” 布赞泰道:“汉人女子?哼!她们与你有涉无涉我理不得,可是她们却与我死去的几名乌拉勇士大有关涉。放条生路?莽古尔泰,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布赞泰左手向下一探,从身侧箭壶内掣出一把羽箭。高声对三贝勒喊道:“莽古尔泰!无须再枉说什么恩义、姻亲。自此刻起,我乌拉与你建州,恩断义绝,如同此箭!” 说着,布赞泰两手握住一把羽箭两端,奋力一拗,“啪”地一声,羽箭尽数折断。两手向两旁猛地一抛,箭镞与箭羽分带着一截箭杆,在布赞泰两侧散落在雪地上。 三贝勒解下腰间弯刀,作势要掷到雪地上。道:“布赞泰,既然如此,你要的是我的人头,来吧,上锁铐吧。我可以换得两名汉人民女吧。” 布赞泰狠狠地道:“为保全乌拉大计,我还会给你讲『妇』人之仁么?莫说是两名汉人女子,便有两千名、两万名,我照样杀得!此后我乌拉与你建州已是势成水火,今日在这穆都里山谷,你我都已走上了绝路,我俩只许一人走出这条山谷。无需再多费唇舌,装腔作势。还拿汉人女子拖延什么?你是用自己的弯刀了断,还是要用我的箭『射』穿了你的虎狼之心?” 三贝勒怒道:“布赞泰,青天白日之下,你枉杀无辜,不怕遭天谴吗?”话音未落,忽听身后马车上喊道:“将军,拿他!”紧接着,一个身穿雪白狐裘的女子从车上跃到马车东侧,右手握一柄短剑。那短剑薄如蝉翼,白日雪光里青光欲溢。 那布赞泰说到此时,已颇不耐,马鞭重重一挥,大喝一声:“放箭!”一时间,箭如飞蝗,遮天蔽日尖啸飞下。 三贝勒听到苏儿果断喊声,微一愣怔,当即运力向前纵出,箭雨已至身前。即刻舞起手中弯刀,看那弯刀幻化作一片刀网,近身羽箭,纷纷掉落。三贝勒落下地来,又再纵出。 与布赞泰说话时,他虽然几次向前,但谷底平阔,距布赞泰仍然尚远。此时箭如雨下,更是阻缓了他的步子。且多数箭枝都向他『射』来,看来,乌拉将士所全神防备的就是他三贝勒。 布赞泰好整以暇地看着谷中三人奋力遮挡箭雨,边看边对三贝勒喊道:“莽古尔泰,遭天谴?且看今日遭天谴的是你还是我?若不是苍天有眼,今天又如何能『射』杀你这狼子野心的建州恶贼!” 想到即刻就能手刃强仇,布赞泰激奋不已,忍不住仰天大叫:“上天佑我……”布赞泰本欲要说:上天佑我乌拉。可是只说得“上天佑我”四个字,突见一条黑影从天而降,当头落下。 金寓北在西面山峰一直注目察看谷中形势,细听三贝勒与布赞泰言语来往。 从他二人的话里,慢慢听明白,这三贝勒是建州部女真可汗努尔哈赤之子。布赞泰乃是乌拉部贝勒,是眼前这些乌拉兵士的首领。且建州部和这乌拉部渊源极深。 他本欲乘乌拉人不备冲入重围,与三贝勒联手救人,协力闯出重围。 但见三贝勒与布赞泰论数起两个部族今夕之恩义,奉劝他罢手。又恐贸然现身、陡生枝节,乌拉兵士会因他杀入而遽然发作,以至为两部惹起战祸。 他也盼布赞泰能为三贝勒的劝诫所动,撤兵罢斗,重行修好,故而又隐忍未发。 但金寓北听到后来,布赞泰语意阴冷至极,怨毒如火。知道今日之事,势无善终之理,急筹救人之策。待看到三贝勒弃马车而趋向布赞泰时,心中立时雪亮,当即明白,三贝勒欲伺机而动,拿获布赞泰。 他虽没听到三贝勒、阿尔萨兰与苏儿三人的谋划,但对他们的心思、计谋如同亲耳所闻一样。并且料定,当三贝勒向布赞泰发难之时,苏儿定会现身马车东侧护卫。 金寓北想,既然三贝勒已存了弃修好而擒王之念,自己何须再多虑两部是否成仇。即又回思,当此情势,如何相助三贝勒,才能一举擒获那乌拉首领布赞泰呢? 第20章 尽静胡烟 金寓北紧盯三贝勒,看到他前趋两次之后,还是与布赞泰相距甚远,决无一举生俘他的可能。当下毫不犹豫,返身从来路下峰。 金寓北从西面山峰的南坡下到谷口,见封堵出口的兵士密密层层,依旧背对谷口。 他欲跨过谷口,但恐被山坡上人众发现了行藏,遂闭气一头穿进谷口堆积的厚厚积雪中,运足太和神功,如游鱼一般从积雪中游到了东面山脚。 金寓北隐身雪里,伸手向斜上方掏一个洞,了望一下近处山坡上动静,见众人兀自全神贯注于山谷内几人。 金寓北双脚在雪下山石上踩实了,运力一跃,从雪堆中飞身而起,灵猿一样闪入山坡上密林之中,无声无息。 上得山坡,金寓北即刻奔上峰顶,向北疾奔。边奔边凝神细听,从山下杂『乱』的马声中、呼啸的箭雨声中,细辨布赞泰的声音、方位,循声寻去。 片刻即到布赞泰身后峰顶,陡听得山下布赞泰大喝放箭,脚下丝毫不歇,与在三岔路口处飞身下峰一样,猛禽扑食般向下疾飞。 到得山脚时,看布赞泰犹在谷底众人之前,尚有二十步远近。金寓北并不细想、也不落地,一脚踏在脚下士兵头顶,向前急纵。纵过几丈,又踏上一人头顶,高高向前跃起,兔起鹘落犹如惊鸿凌波。 这时,布赞泰正仰天说道:“上天佑我……”此时他怨毒稍解,心怀激奋,欲待说完后再仰天狂笑,但“乌拉”两字还未及说出口,刚刚说了“上天佑我”四个字,暗影罩向头顶,从天而降的“天神”就到了。 布赞泰“啊”的一声惊叫,万料不到上天突如其来地如此佑他,不及出口的“乌拉”两字和随后的狂笑,都变作了一声惊叫。 他慌忙拔刀上举,但未曾举到一半,即被俯冲而至的金寓北按住了脑后颈项,弯刀被一掠而去。 跟着肩背上几处猛一酸麻,浑身即瘫软无力了。又觉腰间束甲宝带让人一把抄住,一下子被腾空提起,从天而降的“天神”随即坐到了自己的马鞍上。 金寓北于暗处忽施偷袭,兼具神功相辅,电光石火间,布赞泰已落入掌控。 山谷中、山坡上众多乌拉将士还在专心放箭,大部对首领被捉还浑然不知。 布赞泰身后的乌拉将士,眼前恍惚之间,直到金寓北拿住自己首领,坐上他的的马鞍,变起落定,方才缓过神来。立即大声惊叫,急欲上前营救。更有见机敏捷的,搭箭就要『射』向金寓北。 金寓北右手提住布赞泰,左手倒转弯刀,张口咬住。左脚一弹布赞泰挂在马鞍左侧的大箭壶,十几枝羽箭向上倒飞上来,伸左手一挽,抓住箭尾,一招“羿『射』九日”,掌势变成有形的羽箭,向身后掷出,一片扇面似的箭光闪过。 只听得“啊”、“呀”、“哎哟”……十几个乌拉兵士,正弯弓搭箭,手臂纷纷被羽箭贯穿,手中弓箭尽皆落地。 三贝勒正遮拦箭雨,奋力前冲,离布赞泰尚有三、四十步。自金寓北从对面飞身下峰到生获布赞泰,一一看在眼里,心中一阵狂喜。看布赞泰已落入金寓北掌控之中,大喜过望,脱口大叫:“金壮士!” 在这艰难绝境之内,他根本没有奢想,会有这样一个挽狂澜于既倒的强援,如天神骤降。只是横下一条心奋勇扑向敌阵,知其不可而为之,更不再有他想。 当他陡然间看到金寓北一击得手,虽然历经百战、心坚似铁,但惊喜之下,仍是心跳不已。喊过了“金壮士”三个字,忘了说什么好。 此时,苏儿正奋力挥剑为车上妹妹和小格格遮挡箭雨,猛抬眼看到丈夫神兵天降,一举掳下敌人首领,惊喜异常!高声喊道:“师兄!过来!”又对面前三贝勒喊道:“将军!命他们停手!” 三贝勒听到苏儿呼喊,立时宁定,辅以神功厉声高呼:“乌拉兵士,你部贝勒布赞泰已被我捉住,尔等立即停手,否则格杀布赞泰!”三贝勒的喊声清清楚楚地从山谷中远远传出去,箭雨登时停了。 金寓北右手提着布赞泰,左手拿弯刀拍马向马车驰去。 布赞泰虽然被金寓北提在手中,浑身酥软、手脚低垂,身不由己,却张口大叫起来:“勇士们……” 金寓北不等他一句话喊出,右臂一振,把他向前上方抛起。等布赞泰向上飞起约有一丈,食指虚点,凌空点了他『穴』道。布赞泰喊声立停,继而下落,金寓北马到,一伸手,又把他抄在手中。 金寓北纵马奔到车旁,把布赞泰丢在雪地上,翻身下马。 苏儿向三贝勒喊道:“将军,告诉他乌拉士兵,你要与布赞泰去军营订立盟约,划定疆界,而后把他们的首领送回。”三贝勒朗声对众多乌拉士兵讲完,回身看着金寓北,眼里都是嘉许的神『色』。 金寓北向三贝勒略一点头,微微一笑。走到苏儿身旁,揽住她的双肩。 苏儿握住金寓北的左手,两人相对一看。多半天来,两人迭遇凶险杀机、刀丛箭雨,还有对彼此的担忧,俱都消弭在了这一下对望里。 三贝勒看到布赞泰匍匐在雪地上,走过去拉起他,让他背靠马车坐起。只见布赞泰脸『色』乌青,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苏儿转身跳上马车,把小格格抱下车,对三贝勒道:“将军,事不宜迟,快走!”又回身抱下妹妹,金寓北赶紧上前,双手接过小师妹。 苏儿看看阿尔萨兰,见他犹自在全神关注山坡上乌拉兵士动静,道:“将军,我们走。”但阿尔萨兰充耳不闻,依旧目不转睛,全神贯注。苏儿又转首看一看三贝勒,见他正注目观瞧怀中女儿。 三贝勒看到女儿脸『色』灰白,双眼紧闭,手脚软软地垂着。心里猛地一沉,脑子“嗡”的一下,像是受了重击,暗想:难道安宁重伤不治了? 苏儿看到丈夫也正俯首察看异儿伤势,即刻跨到金寓北身边,探首细看妹妹情形。 只见妹妹脸『色』好似熟透了的山葡萄,暗红发紫。苏儿赶紧握住妹妹的手,着手火烫,一个人似要烧成一堆火炭一般。异儿早已不声不动,已没有知觉了。 第21章 虎狼环伺 苏儿也心中一阵惶恐,抬头看着金寓北,见他眉头紧锁,心里更是怕了,连“师兄”两字都不敢叫了,唯恐他会说出自己最怕听到的话。 苏儿正万分惶急,不知如何之际,突然听到三贝勒低沉的声音对金寓北说道:“金壮士,请援手,疗伤!”声音低沉,有些沉重,却是坚定果决。 苏儿心中一凛,这三贝勒和师兄就要在这里给妹妹和小格格疗伤吗? 此时周围虎狼环伺。那些乌拉兵士箭还尚在弦上,若有一人心存侥幸,意图解救布赞泰,或是有人振臂一呼,那么,一箭发,就必定会万箭发。 若正值丈夫和三贝勒联手疗伤之际,两人既不能罢手,更不能御敌。这一行六人,那才真成了这些这些乌拉将士的人肉靶子,比方才万箭齐飞时更是凶险一万分了,根本就是引颈待戮,任人宰割。 苏儿看看周围一声不响的乌拉将士,一个个就如隐伏林中的猛兽一般,每双眼睛都紧紧盯着他们。再看看妹妹,不禁心『乱』如麻。又抬首看向丈夫脸『色』,看他如何决定。 苏儿看到丈夫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神依旧地宁定从容,浑不似正处身重围之中的样子,如同以前在东盟,两人陡遇凶险时一样,方寸不『乱』、胸有成竹。这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了。 苏儿在此情此景之下,又看到他那无惧无畏、履险如夷的神气,仿佛又回到在东盟开宗创派、连克强敌的情境之中,心中焦虑立时一扫而空,机敏神思随之而来,眼神也明亮坦然起来。 金寓北看着苏儿眼睛,微微一笑。抱着小师妹转身走到三贝勒左边,把师妹放在身前,扶她面南坐好,自己也随之端坐在师妹身后。 苏儿转身喊道:“阿尔萨兰将军,看住他们首领。”阿尔萨兰回身道:“是,夫人。”直到此刻,阿尔萨兰才动的一动。他走到马车东侧,伸手提起布赞泰,径向谷中又走了几步,把布赞泰掷在地上。 接着阿尔萨兰挥起弯刀,随即听得谷中和山坡上“啊”地发出一片惊呼。阿尔萨兰把弯刀架在布赞泰脖子上,让山上山下所有乌拉兵士都瞧得清楚。而后,阿尔萨兰回首看了看苏儿,又看了看三贝勒。 只见这时三贝勒已与金寓北并排坐在雪地上,身前坐着小格格,就如昨日在鄂浑山前联手为二人治伤时一样。苏儿手握短剑,站在金寓北和三贝勒两人身后,一双妙目一瞬不瞬,紧盯面前敌人,倾听身后乌拉将士的发出的响动。 千百乌拉部卒,自首领被擒,还没有回过神来。这时见那建州三贝勒等四人又端坐雪地之上,更是惊愕莫名。 方才,建州三贝勒已高声宣示,要带同布赞泰贝勒而去,众人均以为他们即刻就要走个无影无踪,却不料反倒坐了下来。许多乌拉兵士面面相觑,均是浑然不解。 乌拉兵士俱都担心贝勒布赞泰安危,这时他被人刀加颈上,听不到他一丝声响,均不知该如何动作,只有紧紧盯着首领,看他有何示意。 但一刻一刻过去,布赞泰贝勒始终没有任何举动,连句言语都没有。故此人人都不敢妄动,兵士们扯满了的硬弓慢慢地放松了。 这时三贝勒和金寓北并肩而坐,异儿和格格在两人身前,金寓北与三贝勒分出一掌,抵持住前边两人,使两人不致歪倒,让异儿与格格也是并肩而坐。 三贝勒、金寓北,全然不顾周围千百乌拉将士虎视眈眈。对眼前情势,就如不见一般。神『色』平静,举动如常,处此山谷,如处自家庭除廊庑之间无异。 突然见三贝勒出左掌向左击出,金寓北出右掌向右击出,两掌相对,“砰”的一声抵在一起,两人的另外一掌依旧抵住身前小格格和异儿的后背。两人相抵的一掌互送真气,另一掌将二人融汇了的真气分别输送进格格和苏儿妹妹的体内。 此时布赞泰坐在雪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率千百虎狼之众,个个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敌人深陷在自己苦心经营的埋伏之中,已是穷途末路,即刻就要被万箭穿心、身首异处。可是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沦为敌人的俘虏。 乌拉千百勇士雪夜设伏、奋勇追杀,眼看着莽古尔泰就要成为自己阶下囚,难道就此成空? 自己十几年如一日,夙兴夜寐、奋发图强,为的就是复兴乌拉,从而守土安民,报仇雪恨。这处心积虑向努尔哈赤发难的第一击,难道就这样功败垂成么?还要重蹈二十年前古勒山之战的覆辙? 布赞泰又看看金寓北,看他显然是一名汉人猎户,恨恨地想:莽古尔泰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帮手?瞪视着金寓北,布赞泰急恨欲狂,恨不得把金寓北砍上一千刀、一万刀,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在乌拉部,布赞泰英明果决,十几年来,发愤图强,建树非凡。 白山黑水之间,大大小小不下几百个部落城寨,近年或因弱小逐渐消亡;或因内『乱』、战祸分崩离析;更有一些自行归附建州。乌拉部却在他苦心经营之下日渐强盛,目前是前所未有的疆土广阔、强大富足。眼下也是建州以外仅存的几个强大部族之一。 存续祖宗基业的重任与报仇雪恨的念头,在布赞泰心里没一日忘怀,纵便铤而走险甚至万劫不复,也无惧无畏、在所不惜,绝不能向切齿痛恨的建州部和努尔哈赤低头。 布赞泰的确并非平常庸人,谋略行事绝不囿于常理。他见建州兵马到了乌拉边界,认定迟早与建州要刀兵相见。于是下定决心,不能再等到建州一部独大、部署周密后来摧枯拉朽,到那时主客逆反、受制于人,无异于坐以待毙。自来是先下手为强,不必说,他派来几个就先灭他几个,不可手软,也绝不遗后患。 却不料,此时在这山谷之中,也已是主客之势逆反。 原本是自己胜券在握,那三贝勒几乎被万箭攒身而死,却不料突然间束手就缚、引颈待戮的竟变成了自己。 布赞泰想:这三贝勒定会将自己折辱够了以后,再让自己死得苦不堪言。 第22章 重蹈覆辙 布赞泰心中胡图『乱』拟,犹如刀枪交鸣:就这样任他们挟持自己脱困而去?任由三贝勒、努尔哈赤等人去羞辱折磨自己?不!绝不! “放箭!放箭!放箭……”布赞泰眼望谷中和山坡上的乌拉将士,心中呼喊了上百遍。自己宁可与三贝勒等人一起被羽箭『射』成刺猬,也不能再落入努尔哈赤父子手中。 布赞泰心里是声嘶力竭地喊,可是却苦于『穴』道被制,却一声都吭不得。 可是,若就这样死了,真是不甘心啊!心底里千百遍设想过的鏖战冲杀、快意恩仇才刚刚开始,怎能就此干休?无数念头在布赞泰脑子里翻来搅去,『乱』作一团。 布赞泰又看看雪地上三贝勒、金寓北等四人,在乌拉将士层层围困、剑拔弩张之下,竟浑若无事地给两个女孩子疗伤,直把千百乌拉勇士视作无物一般,不禁又气怒交加。 再看周围密密层层的乌拉将士,好多也在瞅着自己。自己这威风扫地、一滩烂泥般的样子,即刻就会传遍整个乌拉部。此后,还有何颜面号令部卒?想到这里,愈发的怒发如狂。 此时的金寓北和三贝勒已心如空谷。刚刚的腾腾杀气、刀丛箭雨,好似已被全然忘却。 金寓北只觉三贝勒的玄阴真气,如冰川迸发,汹涌而至,自右掌掌心劳宫『穴』而入,经右臂上大陵、内关、间使、缺门、曲泽、天泉诸『穴』至胸前天突『穴』,再下行经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诸『穴』而至膻中。在膻中气海与本身太和真气融汇,又经神封、灵墟、神藏、或中、俞府、缺盆上行至左臂,经左臂上天泉等『穴』,最后由左掌注入师妹后背灵台『穴』。 三贝勒也如金寓北一般作为,只是真气由左掌进而由右掌出,也是注入女儿背后灵台『穴』。 金寓北感觉三贝勒输来的真气冷彻肌骨,但是在膻中气海与自己的真气融汇以后,则变得中正平和,且如江河交汇一般,威力足足大了一倍。 三贝勒则觉金寓北掌中传来的真气炽热如火,但与自己的真气融汇后,即变得醇厚、温和,威力大增。一盏茶功夫,金寓北和三贝勒头顶都冒起白汽,两人闭目凝神,宛似入定。 此时最担心的,莫过于苏儿。 因为她深知,行功疗伤到此关头,已是如履薄冰、至关紧要。丈夫、三贝勒内息不能略有差岔,两人内力深厚,非常人所及,若在平时,自是无忧。可此时在强敌围困之中,如有一人振臂一呼,即会万箭齐发,甚至蜂拥而至。 若一旦冲撞了金寓北和三贝勒其中一个,他们四人一体,即刻尽数重伤,妹妹和小格格,则更是『性』命难保。 苏儿眼睛瞬也不瞬地察看乌拉兵士的动静,比之方才万箭齐飞时担心尤甚。 以前随丈夫行走江湖,虽有凶险恶战,但凭奋力激战或是机关智谋,无不化险为夷。可是这时,虽没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却觉比以往的竭力激战还要惊心动魄。偶尔的一声鸟鸣,亦足以叫人胆战心惊。 周围乌拉将士虎视眈眈,却无声无息,此时沉寂,恐怖异常,叫人几欲发狂。 半个时辰过去了,两边山坡上人众,开始人头耸动。乌拉兵士相互探询首领情状,关心布赞泰的安危,不知那汉人猎户和建州三贝勒如何炮制了他,对他不言不动都是不解。 布赞泰看到将士们开始窃窃私语,绷得有如坚冰一般紧的情势,已慢慢缓和,心中大是亢奋,又在心里大喊:“冲过来、冲过来……”却奈何有心无力,仍是喊不出一个字。 此情此景,苏儿看在眼里,不自禁地心惊肉跳,急筹对策。她转头看到布赞泰,见他双眼切切地看着自己的部属,脸上浮出期望神『色』。 苏儿又低头看看丈夫、三贝勒、妹妹和小格格,转身向布赞泰走去。 她知道,要让众多乌拉士兵不声不动,还须着落在他们的首领布赞泰的头上。她大步走到阿尔萨兰身边,左手一把提起布赞泰顺势举起。 阿尔萨兰看她瘦瘦小小,又有身孕,竟然浑若无事,把个高大魁梧的布赞泰轻轻举起,的是惊异不已。同时,周围乌拉士兵也是惊呼一声。 苏儿向谷中走了几步,放下布赞泰,右手中短剑“啪”的一声拍在布赞泰的头上,头盔登时被拍掉。布赞泰的头发立时被山风吹『乱』,狼狈不堪。 啊!”两边山坡上和谷中的乌拉兵士,不约而同又惊呼一声。立刻目不转瞬,呆呆不动。苏儿转头对阿尔萨兰道:“将军,看住他。叫山上人马肃静,不然,砍杀他们首领。”说完又走向金寓北他们四人。 阿尔萨兰右手弯刀在布赞泰头上虚晃两下,大声向两边山上呼喝,声『色』俱厉。 布赞泰恨得牙都要咬碎了,怒火中烧,几乎要把整个人都烧着起来。 此时若能行动,不论生死如何,都要挺刀斩杀身前这几人,把他们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当此境地,千百部卒众目睽睽之下,心中更是羞愤难抑。自己披头散发、任人摆布、毫无反抗的余地,众多将士将作何猜想?定是以为自己因受人掌控而魂飞胆落,逆来顺受,不敢反抗,但求苟活而已。 部卒们却不知自己的苦衷,不知道自己有口难言,有令难传。自己面目如此不堪,今后还能威风凛凛、高高在上么? 这时,金寓北和三贝勒身周都已被白汽包围。慢慢地,两人身周的白汽接在一起,变成一个更大的水汽球。虽然山风劲吹,但裹住两人的白汽球却纹丝不动。又过得一会儿,白汽球把小格格和金寓北的小师妹也一起罩住了。 苏儿紧握短剑,丝毫未曾放松心神。仍是担心乌拉人变故骤起,万一骤变,身前这四人就无人能救了。 苏儿看到山上山下的乌拉人众,也都在凝神端详罩在四人身上的白汽球,面『露』惊异之『色』,人人不解,何以会出现如此不可思议的景象。 第23章 仰天自去 良久,罩住四人的白汽球逐渐稀薄,终于散去。 苏儿看到妹妹和小格格已面『色』红润,雪山劲风之中,两个女孩儿依然是汗如雨下。此时两人虽仍是双目紧闭,不动不语。但在金寓北、三贝勒神功救治之后,犹似雨后娇荷,粉嫩娇艳,面『色』大为好转。 苏儿心中惊喜,一时忘了危急,俯身抱住妹妹,虽不声响,却已是泪如泉涌。 金寓北和三贝勒同时站起身来,相对一看,均是微微一笑。 三贝勒除下貂裘,裹住女儿,把她抱了起来。金寓北心疼地拍拍苏儿肩膀,伸手抱起师妹。苏儿眼光不离妹妹面目,跟着站起。 三贝勒转身对阿尔萨兰道:“阿尔萨兰,不要对布赞泰贝勒无礼,把刀放下。”阿尔萨兰把刀从布赞泰脖子上拿开,仍是紧握刀柄,紧盯着他。 布赞泰紧盯三贝勒,心知自己必定无幸,冷冷地看他如何炮制自己。 布赞泰自以为三贝勒这就要挟持自己而去,然后软硬兼施,『逼』迫自己降顺建州,从而达到他建州吞并乌拉的企图。谁知,三贝勒却又转头对金寓北道:“金兄弟,请你解开布赞泰贝勒的『穴』道。” 苏儿正察看妹妹的伤情,突然听到三贝勒言语,即刻转头道:“将军,不能解他『穴』道。”又对阿尔萨兰道:“将军,带上他,我们走。” 金寓北向妻子微微一笑,示意她无须担心。左手抱稳了师妹,腾出右手,走上两步,向着布赞泰食指凌空虚点。 布赞泰觉得一股暖流从胸口透入,在身上酥麻之处流转了一遍,浑身就如一下子去掉了绑缚,即刻自由了。 布赞泰“腾”地站起来,但身体在冰天雪地中麻痹多时,虽得自由,却不自如,又“噗通”坐倒在地雪地上。 三贝勒看到金寓北随意挥洒,即凌空解开布赞泰几处大『穴』,禁不住暗暗喝彩:好精妙的凌空透『穴』神技!好精纯深湛的内力! 三贝勒抱着女儿向布赞泰走近两步,道:“布赞泰,今日你我两部盟誓尽毁,但本贝勒仍佩服你的谋略心计。千百部卒为你一人罢手停战,足见你在乌拉威高望重、治军有方。今日并非本贝勒亲手把你生俘,我若坐享其成,以********的手段挟持你回营,量你决不心服,更加死不瞑目。你乌拉部兵士、族人也应心怀不忿。” 三贝勒看看周围盯着他的黑压压的乌拉部卒,接着道:“今日就放你全身返营,全力整束甲兵,本贝勒要与你决一死战。不日我即统兵杀来,看你有何能阻挡我建州铁骑?” 听到这里,金寓北不禁为三贝勒豪气所动,暗暗嘉许。 突听“腾”的一声,三贝勒抬脚踢起雪地上布赞泰的那柄弯刀。那刀旋转着飞了起来,日光下晶光耀目,犹如一个会飞的光轮。只听“唰”地一声,马车旁布赞泰的宝马马头被“光轮”划了下来。 马头“通”地一声摔在雪上,一腔马血“呼”地向前喷了一地,染红了大片积雪。 那没了头的马并不立即倒地,稍停片刻,庞大的身躯才僵直摔倒在地。此情此景,叫人心惊肉跳,又倍感不胜诡异。 布赞泰目瞪口呆,他绝没有想到三贝勒会这样放过他。 三贝勒转身对金寓北道:“金兄弟,咱们走吧。”抱着女儿,大步向谷口走去。苏儿扶着金寓北,看着妹妹在后跟随。阿尔萨兰手执弯刀殿后。 布赞泰怔怔地看着几人背影。心里两个声音此起彼伏:杀!不杀!杀!不杀!……他一向处事果决,对敌狠辣,追杀务尽。但此刻脑子里竟茫茫然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这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苏儿一直心中忐忑,暗想着布赞泰和乌拉士兵的神情举动,一直等着他们猛然间人喊马嘶追杀上来。 但一直只有山风呼啸,没有别的一点异动。苏儿只想回头看一看身后众人模样,但终究还是忍住,随着三贝勒和丈夫沿山谷走去。 短短几百步山谷,也并无崎岖。但在苏儿走来,只觉比刀山火海还要步步惊心,更是觉得漫长。 到得谷口,三贝勒并不稍停,径直走向封堵谷口的乌拉将士。封堵谷口的乌拉兵士竟自行让开一条通道。三贝勒对众多乌拉将士视若不见,脚步并不稍缓,昂然透围而出。 他那威风凛凛的气概,犹如有形的刀光,摄人心魄,直叫众多乌拉士兵不敢直视。 布赞泰和千百乌拉部卒,呆呆不动,眼睁睁看着三贝勒几人顺着山谷扬长而去,最后转出谷口,不见了踪影。 走到谷口时,要绕过山脚折而向西了,苏儿实在难忍,转身之际顺势向后看了一眼。 见布赞泰已站直身子,虽然周围都是他的部属,但他却显得那么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山谷中。山风吹得他头发蓬『乱』飞舞,看不清面目。 突然间,苏儿心头一动,觉得布赞泰那黯然萧索的形景,如同是彻底战败的公鸡,『毛』羽零落,无依无靠,绝望灰败。 苏儿继而想到:是了。布赞泰甫一发难,即遭如此挫伤,更兼意想不到得是,三贝勒竟明知是在他的虎狼之师层层围困之下,仍旧行若无事地给女儿疗伤,几近一个时辰。最后他又被三贝勒毫不在意地放还,浑不以有没有他这个人质为意,这与布赞泰对自己对别人的看待臆料大相迳庭。 他布赞泰由来已久地高高在上、气指颐使,再者被俘后是那样怒恨惶急、胡图『乱』拟。这些许种种,在三贝勒如此豪迈磊落的气度『性』情挤迫之下,简直就如芥粒草籽般微小。怎不叫他相形见绌、自思无味? 如此,在布赞泰心中,当是比沦为阶下囚、惨遭荼毒更觉得黯淡虚空,如何能不惘然灰心? 苏儿想,布赞泰如此灰心,连追杀这一行人的心思都没了。 虽然苏儿仅仅是一瞥而过,但布赞泰的身影,却如一条灰影留在了脑海里,心底不禁生出一缕怜悯之意。 第24章 与子同归 一行人转过山脚,渐行渐远,到了鄂浑山前的三岔路口。苏儿对丈夫道:“师兄,看来乌拉兵是不会追来了。” 金寓北此时看到小师妹脸『色』红润,虽极是虚弱,但今日把她从两重死神手里抢出『性』命,心中乌云散尽、极是安慰。于是对苏儿道:“布赞泰未战就已兵屈心也屈,还凭什么再战?” 金寓北此言大有赞赏三贝勒胆略、气魄之意。 三贝勒仰面大笑,继而转头对金寓北道:“金兄弟,你我二人,两日来连续两战,昨日敌,今日友,真是平生幸事!幸事!”语意畅快,欢欣喜悦之情尽显。 三贝勒说完,叫道:“阿尔萨兰。”阿尔萨兰急步转到三贝勒面前,叉手应道:“嗻。” 三贝勒吩咐道:“你即刻回营,转告八爷,固守营垒,专心戒备,等我回去议事。”阿尔萨兰大声回道:“嗻!”转身即行。 金寓北和苏儿看到阿尔萨兰左肩上仍『插』着一支羽箭,举手投足间兀自颤动不已。 苏儿心中大不忍,当时在山谷中,无暇顾及。此时见阿尔萨兰要走,立即出声喊道:“将军慢行!” 阿尔萨兰不解,回头看她有何吩咐。苏儿道:“将军,请袒『露』左肩。”阿尔萨兰转头眼望三贝勒,等他示下。三贝勒点一点头。 苏儿上前几步,抽出短剑一拂,阿尔萨兰肩上箭杆滑落。阿尔萨兰解开左肩战袍,左肩上箭杆只余一寸。 苏儿抓两把雪拍成一个冰饼,敷在阿尔萨兰左肩箭镞所中周围。 看看冰饼化了,苏儿又拍一个敷上,如此敷了三次。道:“将军忍住。”话音未落,早将一枚箭头拔在手里。 苏儿已用冰饼麻痹箭头周围肌肤,所以流血并不多。 待血流出一些,苏儿掏出一个鹿皮小包,解开后拿出一个纸包,在阿尔萨兰肩上的伤口上敷『药』。连续敷了几次,待血止住不流了,又拿出一个纸包,在伤口上倒上一些白『色』『药』粉。 苏儿收起小包,拿剑在阿尔萨兰战袍上割下一幅棉布,掩住伤口绑扎停当。对阿尔萨兰道:“将军,近日少用力。” 阿尔萨兰躬身答谢:“多谢夫人!”又向三贝勒、金寓北躬身行礼,接着西去回营。步履坚实,行走迅捷,浑似没受伤一样。金寓北赞道:“好勇士!” 三贝勒对金寓北和苏儿道:“金兄弟,金夫人,我想到贵处叨扰几日,不知贤伉俪可否答允?” 苏儿道:“贝勒不必客气,我夫『妇』两人今日出门,本意就是要去贝勒军营,请您援手救治舍妹,你能屈尊到寒舍最好。就只怕寒舍简陋,又兼我们山野之人,恐怕照应不周,请勿见怪。” 实则,苏儿本不愿外人进她的“『迷』鹿口”。 在她心目之中,这里虽比不得老家东盟那般堂皇宏大,屋宇鳞次栉比。但更觉得“『迷』鹿口”内才是她的家。其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缶,不论几时看到,都觉亲切温暖。 但若不请三贝勒到自己“家”去,妹妹虽已经保得住『性』命,但是伤势沉重,每天疗治不能耽搁,自己和丈夫就要带妹妹去他军营,甚至还要去他的贝勒府,那样就更为不便了。且自己与师兄是不愿离开天璧山,而寄身别处的。 想到这里,陡然转念想到:这三贝勒首先提起随我和师兄回家疗伤,却不提去他的军营或是府邸,定是已经想到让师兄和我免受难为。若到了他的军营或是贝勒府,他高高在上、前呼后拥,我和师兄就更不自在了。 但他率先开口,要只身带女儿到我们居处,只一个护卫也已派走,既不带一丝贝勒王公的显贵派头,足见他设身为人着想的心怀,更是对我夫妻不存疑忌。看来他虽贵为建州贝勒,却颇有侠义仁心。 苏儿言念及此,对三贝勒道:“请!”遂扶着妹妹与金寓北在头前引路。三人带同两个受伤女孩儿,沿金寓北一早寻来的山路迤逦而去。 三人一路向南,又折而向东,黄昏时分,已近“『迷』鹿口”外。 苏儿掀开裹束妹妹的狐裘,看她仍是沉沉睡着。知道妹妹伤势虽有缓和,却仍是十分虚弱。复又给她盖好,由她昏睡。 苏儿转回头,迎着三贝勒走回去。 三贝勒站定,苏儿掀开盖在小格格身上的貂裘,看她也是静静的睡着,神态稚气恬静,白里透红的小脸儿,如粉雕玉琢的一般,注视之下,心中升起一股暖暖的爱怜之意。轻轻给她盖好了貂裘。 三人朝“『迷』鹿口”行去,到了八棵大松树下。 苏儿回头对三贝勒道:“寒舍就在前面,贝勒请。”三贝勒点头示意。 进得树林,三贝勒立觉林内途径繁复变幻,机关无数,若没人引导,绝过不得。即便走过来的来路,再回头时,也已难再辨清。 三贝勒不禁既叹且赞,路径门户布置得如此奇幻,当真是天下罕有的精构巧制。这般的奇思妙想,绝非一般猎户所能为。 此夫『妇』二人,见识举止、胆略武功,绝非一时一事所能历练得来。二人定是师出名门,且身经百战,今日才能在穆都里山谷中,一个能临危不『乱』,指挥若定;一个能见战机于山崩地摧之际,赤手破阵擒王,凭一己之力而扭转危局。 从昨日起,眼前这金寓北就让三贝勒费尽思量。他一直在想,此人武功绝顶,识见不凡,究竟是哪来的呢?如何会现身在这大雪山中呢?今日又机缘巧合,与他夫『妇』二人同进退、共生死,危急之际更是赖他奇兵突出,方得绝处逢生,全身而退。 此时再见到他们这奇门之术,愈发地想知道他们的来历详细。禁不住在后面细看他们夫『妇』二人,见两人彼此扶将,眼神举止之间,无不显『露』情真意切,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 心念及此,三贝勒不禁对自己也颇感讶异。以前攻城略地、勇冠三军,也驱使过无数铁血骁勇之人,见过多少英雄勇士,从没有过这种惺惺渴慕之意。但这种心意自见到金寓北时竟就油然而生,此时更是深切。 与金寓北相见不过一天多,同时见到他夫『妇』二人,也不过半天,彼此来历底细,均不知晓,既非族类,更非朋友,竟能安危相托、深信不疑。 三贝勒跟随他夫『妇』二人向前行走之间,威风凛凛的脸上,竟浮出欣慰笑意,自己却还尚不知觉。 第25章 与子成说 半个多时辰工夫,三人又过了“伏熊堤”、“断虎涧”。每过一关,都让三贝勒大为惊叹,心生钦佩。 三贝勒随金寓北夫『妇』到了木屋门前,苏儿上前解了门闩,引金寓北和三贝勒进得室内。 苏儿先到东边内室,理好床帐、锦被,让三贝勒把小格格安放在床上,给她遮盖全面。又到西边内室,铺排整齐,让金寓北放下了妹妹,一样安顿停当。 金寓北燃起烛火,让三贝勒至外堂安坐。 苏儿掀开火炉,拨出红炭,加柴烧旺。 三贝勒见两人所居屋宇,并不巨大,却是异常精致、洁净,壁上所悬书画,识不得笔法、出处,但也能觉意味蕴藉悠远,令人顿生出尘之想,心情沉静安适。 待三人坐定,金寓北道:“贝勒屈尊降临,小屋简陋,您将就些。” 三贝勒道:“金兄弟并非拘执小节之人,说哪里话来。幼时阿玛曾教导说:‘此心安处,即是吾乡;此心乐处,即是福祉。’金兄弟和夫人居此苦寒之地,木屋之中,不一样是不慕王公不慕仙,其乐融融吗?” 金寓北和苏儿的心志被他一语说中,不约而同地转首对视一笑。苏儿更是心花绽放,不禁对这位威武豪迈的建州贝勒另眼相看。觉得他绝不像在老家时听人所说的那样,关外女真人尚未开化,横蛮粗野,甚至食人寝皮,令人恐怖作呕。 其实,苏儿不自觉之间高看三贝勒一眼,乃是在于三贝勒说中了她的心志,看出了她和丈夫之间心心相印的深情。 她和丈夫之间深情无限、不慕荣利是自不待说,可是从一个真正懂得的人口中说出来,又怎能不让人心满意足、欣慰异常?就如丹青妙手,佳作被高人激赏一般的喜出望外。 三贝勒所说,触动了她对丈夫的一片深情,人在深情之中,往往看到什么,什么都好。饶是苏儿聪明绝顶,也只是人在陶醉中,而不思其来由了。 豪迈勇武的三贝勒机灵一闪间的一句话,却博得了苏儿对他的一眼高看,他竟丝毫不知,举起碗来,把一碗热茶一饮而尽。 金寓北问三贝勒道:“请问贝勒……”还未及向下说,三贝勒手一挥道:“什么请问不请问、贝勒不贝勒,在这里听着别扭。不要再这样说话,索『性』我俩结拜为兄弟,你直接叫我大哥,免得说话再这般客套。” 其实三贝勒岂是仅仅为了免除说话时的客套,而突发奇想要与金寓北结拜为兄弟。实则是早已对这位沉稳干练、智勇双全的猎户极为赞赏。更加今日同生死、共患难,惺惺相惜之情两个人都已自觉。 三贝勒喜悦之情难以抑止,突然间想起来结拜兄弟,立刻张口便说了。说完后,看着金寓北夫妻二人。 金寓北和苏儿听到三贝勒的话,同时都是一愣。虽然两人对这位建州三贝勒都是内心暗暗称许,但绝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要结拜为兄弟的话。 两人虽然和他共同退敌,联手疗伤,对他的气度、心迹也已清楚明白。但是三人之间却有胡汉之分,他又贵为建州贝勒,如果结拜了,不仅是异姓且还是异族,尤且是异族贝勒兄弟。 三人虽曾在退敌、疗伤时同仇敌忾、手足相连,可是这胡汉之分、身世之别,让两人离得太远了,所以金寓北和苏儿根本没向结拜这件事上想过。当三贝勒说出来之时,夫『妇』二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三贝勒见两人都是猛一愕然,问道:“怎么了?金兄弟贤伉俪不愿意?那就罢了吧。只是不要再叫我将军或是贝勒,叫我大哥。” 金寓北见三贝勒如此说,站起身道:“金寓北夫『妇』并非是不愿意,只是未曾想到贝勒竟豪迈如此。贝勒如有意结拜,金寓北愿意与贝勒一拜。”三贝勒笑道:“又来了,没有贝勒,只有大哥,大哥。呵呵呵……” 苏儿见丈夫如此说,上前道:“请你们二人稍作,待我去整治香案,由你们结拜。”三贝勒大手一挥对苏儿道:“弟妹,不需整治香案。”起身拉住金寓北的手道:“兄弟,随我来。”大步走到屋外,苏儿随后跟出。 三贝勒在屋前指着屋后壁立千仞的巨大山壁道:“兄弟,我们就以这大山为香案,也以此大山为证见,就在这千古山壁前盟誓结拜如何?” 以如此巨大山壁为香案结拜兄弟,真是非常之人的非常举动,细枝末节之事,亦足以显『露』三贝勒的干云豪气。金寓北仰望山壁,也被三贝勒万丈豪气打动,胸腹间豪情陡生,大声回道:“好!” 于是两人同时跪倒在黑黝黝的高大山壁前,八拜结交。 拜毕,三贝勒朗声说道:“我建州莽古尔泰与金寓北今日结拜为兄弟,兄弟手足,同存同亡,上有苍天,下有白山黑水,作我证见!” 三贝勒说完,金寓北接着道:“我金寓北今日与大哥义结金兰,只求祸福与共,生死相许,高山流水是我见证!”两人携手站起身来,三贝勒喜不自胜,仰天长啸,长啸之声遥遥传出,山谷与之共同鸣响。 金寓北站起身来,不胜感慨。 自己自幼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孤苦伶仃,幸有师父收养,对自己待如己出,二十年来传授武功,尽心雕琢,把自己打磨锤炼成东盟第一堂——乾元堂堂主。 当初跟随师父开创东盟,合帮并派,号令群雄,十年来风雨江湖、刀光剑影,除了和苏儿生死相许,与众位师兄弟情同手足,竟没有过结义兄弟。 与苏儿婚后,僻处这大雪山中,更不与外人往来,几曾想过要和谁结拜为兄弟呢?万没想到,在这距家万里的关外大雪山中,竟与这外族贝勒结成了异姓异族兄弟。 其实,今日在山谷之中,金寓北亲眼看到三贝勒于千军之中当机立断,专心疗伤,又无视重围,放还布赞泰,心中对三贝勒已是极为推许。两人虽没有说上几句话,但是彼此心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可谓是早已一念惺惺、肝胆相照。 第26章 说我女真 金寓北从三贝勒所言所感中,知道他因为结交自己,而把自己的贝勒、将军身份看作了累赘,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富贵尊荣,他竟弃之如同敝屣。至诚如此,还须顾忌什么? 金寓北想:义兄虽非我族类,但豪情气慨、『性』情肝胆又有几个汉人能抵得上他?与如此心地之人结义,足以无憾无悔。 想通此节,金寓北心中大慰。 苏儿见丈夫面『露』喜慰,当即心安。即刻说道:“请大哥入内,我去整治酒菜,为你兄弟二人贺喜。” 金寓北与三贝勒返身入内,互叙年齿,三贝勒三十二岁,长金寓北六岁。金寓北和苏儿同称:“大哥。” 三贝勒心怀大畅,呵呵大笑,连呼:“好兄弟!好弟妹!”苏儿除下狐裘,去整治酒菜。 金寓北请三贝勒上首坐了,说起日间山谷中激战之事。金寓北问道:“今日大哥和侄女所以中了布赞泰埋伏,是否因为与我心思一样,要来此合力为侄女和师妹疗伤?” 三贝勒点头道:“兄弟所言正是。我着阿尔萨兰领路,由南路军营而来,本意是来你这居处,但在此正西路口看到爬犁痕迹,辨认之后,断定是你已由正西路口折向北去。定是去了鄂浑山前,我俩昨日初遇的三岔路口。故此没再向东来,就循着你的足迹和爬犁痕迹一路赶去。到三岔路口处,就遇到了弟妹,在爬犁上看护师妹,一看便知,那就是你带来治伤的人,却没见你。” 金寓北点点头,心想:那时自己正在山峰了望。三贝勒接着道:“阿尔萨兰认识弟妹,正要上前说话引见,布赞泰的兵马就冲了上来了。且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凶残狠辣,对弟妹她们也一样是刀箭相加。” 三贝勒微一沉『吟』,接着说道:“乌拉人设伏周密,一上来就知道这布赞泰是谋定而后动。他在鄂浑山前三面设伏,留有东面,且三面伏兵箭雨激烈,乌拉士兵不顾命地殊死缠斗,知他在东面穆都里山谷会伏以重兵,要舍命把我等赶入他的毂中。但寡不敌众,又兼安宁和小师妹重伤昏『迷』,紧急之间只好让弟妹二人上车,且战且走,拖延功夫,寻觅良机。” 金寓北想到苏儿和师妹所乘的爬犁辕杆断折,横斜在山路上。脑海里现出箭阵之中苏儿与妹妹进到车里,三贝勒踢起爬犁撞倒三名乌拉兵士,乌拉兵遂毙命在爬犁之下。 金寓北道:“这布赞泰倒真是非同一般。兵马设伏行动,没留一丝痕迹,定是夜里大雪之中调遣完毕,正好积雪覆盖了印迹。你我都心急疗伤,疏于察探,让他掩其不备,险些得手。” 三贝勒道:“兄弟说的是,这布赞泰心机深沉,坚忍狠辣,更兼眼光独到,处事果决,是个劲敌。” 接着又对金寓北道:“兄弟,今日在穆都里山谷,险过两军对垒、攻城拔寨。若不是你危急之时一击成功,真可就让布赞泰得手了。” 金寓北道:“大哥过奖了,当时情势下,谁都会想到捉拿布赞泰这一点,只是兄弟侥幸,在埋伏之外,更易于偷袭而已。倒是大哥在敌人围困之中为师妹和侄女治伤,行若无事,又放还布赞泰,让他乌拉人众心服,胆略气魄让兄弟敬佩。” 三贝勒哈哈一笑道:“这是弟妹和布赞泰的功劳。弟妹想方设法为我们护法,硬是把乌拉士卒的手脚缚住一个多时辰。试想,若是有一兵一卒擅动,当时你我可再也抽不出手来了。再者,我素闻布赞泰治军有方,军纪严明,十几年为乌拉部征战扩地,战功显赫,深受部民信服拥戴。乌拉士卒个个效死,舍命追随。有他作盾,还挡不住乌拉士卒的羽箭吗?” 说到这里,三贝勒浓眉一轩,猛然间兴奋起来,右手一拍桌子,茶碗猛地一跳,桌上灯火摇曳起来。 他浑似未觉,大声道:“千百部卒,不得布赞泰号令,没有一人发出一箭。看来这乌拉卒伍是以往各部难以望其项背的。这布赞泰不愧是女真内的有名枭雄,佩服、佩服。”略微一顿,接着说道:“看来与这乌拉部有的一战!” 金寓北听他如是说,知他确是在由衷地赞赏布赞泰。不禁深为叹服,他不仅慷慨豪迈,舍我其谁,对自己的决断深信不疑,还如此看重敌手,正是真英雄胸襟。 金寓北见三贝勒正自沉『吟』,没有打断他。思量片刻,三贝勒道:“既已盟约悔毁,刀兵相见,也只好两军对垒,决一死战。”虽然语气坚决,却让金寓北听来有些无奈,似是不忍与布赞泰一决生死。 金寓北道:“可否再遣使和谈,两部重修旧好,仍旧和睦相处?” 三贝勒面『色』凝重起来,若有所思,良久方道:“绝无可能了,虽旧有盟约,且建州、乌拉多次联姻,但那都是诸部豪强并立争强时两相安抚之计。乌拉曾参与九部联军,欲图灭我建州,对我建州早有世仇。且当年古勒山之战后,建州弱小,为保安宁,父汗把布赞泰扣作人质三年。布赞泰怨毒至深,十几年养精蓄锐,以俟战机。” 三贝勒饮尽碗中茶,对金寓北道:“二十多年以前,关外我女真部族林立,豪强并起,强凌弱,众暴寡,屡见不鲜。甚至手**恶、骨肉相残。兵荒战祸,绵延不止。各部部民朝不保夕,多少人做了无名之鬼。我家父汗为消弭战祸,以十三副遗甲起兵,近三十年来,征伐安抚,几百个女真部族、城寨大多已成一统。从此再无部族相残的惨祸。” 三贝勒饮尽一杯茶,又道:“时至今日,强大部族中,还只有叶赫、乌拉两部与我建州对峙。因仇恨深远,我纵不扰他乌拉,布赞泰灭我建州之心也不会去除,死战终究难免。只可惜无数勇士要血溅沙场,马革裹尸。” 随即三贝勒语气复又果决坚定道:“不成一统,难止杀戮。以往部民沦为猪狗,人命贱过草芥,但若是女真人都出得水火、安居乐业,纵有牺牲,也是值得。” 灯火之下,金寓北看到三贝勒神情坚毅,知道他为心中所想,已不惜牺牲。 第27章 一日三喜 说到牺牲,金寓北陡然想到三贝勒此时远离军营,布赞泰或许起兵再次突袭。即刻问三贝勒道:“大哥远离军营,若布赞泰突袭怎么办?” 三贝勒大手一挥道:“兄弟尽可放心,布赞泰一则认定我会严加防范;二则也必定严防我突袭寻仇。此刻他必定是在整顿卒伍,重重设防。” 三贝勒看着金寓北,问道:“兄弟,你和弟妹均都身怀绝技,绝不是泛泛世俗平常之人,如此武功才干、胆略见识,足可以建功立业,如何心安理得在此做一无名猎户,畋猎为生呢?” 金寓北道:“大哥,兄弟并非关外辽人,乃是关内台州府人。六岁时,父母遭祸故去,临去时托孤于师父。蒙师父养育,和两位师妹一同长大,又得师父传授武功,十年来随师父开创东盟。三年前,和大师妹成婚。我夫『妇』即远离江湖,不问世事,到这里隐居畋猎。虽然身居苦寒荒僻之地,但不求富贵功业,只求相依为命、无拘无束,因此也是甘之若饴。” 三贝勒面上现出羡慕之『色』,说道:“兄弟,你和弟妹心怀如冰雪清洁,不为名利富贵羁绊,真是让大哥好生敬佩,也是羡慕啊!”苏儿正端酒菜进门,听到三贝勒的说话,笑靥生花,满心幸福。 金寓北帮苏儿把酒菜布上几案,苏儿道:“荒山之中,没有珍馐美味,大哥莫嫌怠慢。”三贝勒一挥手道:“能与天下俊杰做兄弟,什么美味能比得上这件事美呢?人生难得一知己,如此,大哥已是心满意足了。” 苏儿给二人满上酒,端两碗参茸汤去照应小格格和妹妹。苏儿进到内室,小格格犹自没醒。把她扶起,揽在怀里,伸手抿一下她额角的头发。看她面『色』如白玉般洁净,俊秀俏丽。苏儿凝视片刻,心想:这小姑娘真惹人喜爱。一边看着,一边用左手持汤匙慢慢给小格格喂服汤水。 金寓北端起酒碗道:“大哥,小弟敬你一碗。” 三贝勒哈哈大笑,一把抓过酒坛道:“你我兄弟共尽三碗,庆贺今日结义之事。”举起碗来和金寓北一碰,仰头几口喝干,看看金寓北也干了,抓起酒坛又把酒满上。 三贝勒放下酒坛,站起身道:“兄弟,今日之事,百年难遇。对大哥来说,是一日之内连逢三大喜。第一喜,是我兄弟联手为安宁和小师妹疗伤,救得两人『性』命,我兄弟两人可以安心了。第二喜,自然就是得了你这样一位兄弟。放眼天下,还到哪里寻得着你这样的好兄弟!哈哈哈……” 这时苏儿照应完小格格和妹妹,转到外堂,听到三贝勒爽朗、喜悦的话语,说道:“大哥,我和师兄能有你这样一位大哥,也是大喜事啊。”接着问道:“大哥,那第三大喜是什么呢?” 三贝勒笑意不减,朗朗说道:“第三大喜,就是得了布赞泰这样一个敌人,放眼女真之内,无人能出其右,有如此敌手,也真叫人意气昂扬、手痒难捺呀!是不是?哈哈哈哈……”金寓北和苏儿听了,尽皆叹服。三贝勒酒碗又是一举道:“来,兄弟,干了!”金寓北站起身,两人酒碗一碰,又对干一碗,三贝勒接着又抓过酒坛,为二人满上酒。 金寓北见三贝勒逸兴遄飞,神采飞扬。心想:我这大哥既勇武豪迈,又真率磊落。没想到自己在关内纵横江湖十几年,结识英雄豪杰无数,没有一个结义兄弟,倒是在这里与这建州贝勒结义为兄弟。真是人生变幻无常,机缘却也往往巧合。 两人一碗接一碗喝酒,酒到碗干。三贝勒并不谦让,把苏儿整治的菜肴吃个干净,连呼菜味绝佳,却不知是如何烹制出来。 两人将酒喝完,苏儿上前来收拾杯盘。三贝勒看看苏儿,对金寓北道:“弟妹身体不便,又经一日激战。安宁和小师妹,还有我们兄弟二人,再劳弟妹照应,大哥心下实是不安。” 其时,苏儿已脱去狐裘,因带有身孕,身材大变,很是明显。 苏儿听三贝勒如此说,知道他看出自己已有孕日久。不禁霞飞双颊,自顾俯首拾箸。 三贝勒继而问金寓北:“兄弟,我这义父几时能当上?”金寓北虽曾统率群雄,临危不惧,处『乱』不惊。却绝没想到大哥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且这种事也从未和人谈及过,一时间羞涩拘谨,无言以对。不知如何作答。 三贝勒见此情状,哈哈大笑,道:“兄弟,养儿育女,为人父母,人生之喜事,兄弟和弟妹有什么可拘谨呢?” 苏儿转念想到:看来这建州人比之关内人要率真得多,对女人家生儿育女是可以堂堂正正说起的。 苏儿再看丈夫面『色』羞憨,支吾难言,也不禁好笑。随即大方地对三贝勒道:“大哥,你这义父不久就可当上了。到时还望你多加教导义子。”三贝勒一拍桌子道:“好、好、好……呵呵、呵呵……”烛火在他手掌一震之下,闪闪烁烁跳动不停。 三贝勒侧身解下腰间所佩弯刀,“呛啷”一声拔刀出鞘。猛然间,金寓北觉得一股寒气袭上面颊。只见那刀,刀身冷艳如雪,寒气森森。刀身二尺多长,刀尖向上翘起。 金寓北和苏儿转首对视一下,都暗赞好一把宝刀。 三贝勒右手持刀轻轻一挥,即将烛火斩为两截,刀上一截兀自在跳跃燃烧,片刻方熄。三贝勒吹掉刀上灰烬,弯刀仍是通体寒光如水,不见半点污迹。 三贝勒侧身解下腰间刀鞘,还刀入鞘道:“今日仓促,事前不知我这义父快当上了,无备而来,无所相赠义子,只有腰间这柄弯刀,随身多年,赠与我未来义子,请兄弟先代为收下。”说着持刀递到金寓北面前。 金寓北忙起身辞谢道:“这是大哥建功立业的有功之刀,如何能授予尚未出世的孩子呢?若如此,对此刀来说,不恰恰是神兵暗投吗?还是请大哥收回,留待冲锋陷阵、攻城拔寨之用。” 第28章 求君传功 三贝勒见金寓北如此说,庄容道:“兄弟,大哥送此刀与此子,是期盼他能顶天立地,英雄有为。将来也要让他知道,他的义父是如何与他的父亲蹈踏千军、破阵擒王的。再说,为兄军务缠身,说不定孩子出世时,我这义父不知又统兵去了哪里,不及送时怎么办?兄弟就收下吧。” 苏儿见三贝勒心意真诚,遂对丈夫道:“师兄,我们不要辜负了大哥一片心意,收下吧。” 金寓北即刻站起,双手接过三贝勒手中宝刀,递到苏儿手里。 苏儿接过,只觉入手沉重。轻抚刀鞘,见刀鞘墨绿,上面只刻着些柳叶似的铭文,此外更无特别。此刀柄鞘如此暗晦,谁又能料得到竟是一把世间罕有的神兵利器。 苏儿起身入内,把刀放入箱奁之中。 苏儿返身出来,给二人沏茶。 一碗茶罢,苏儿问三贝勒道:“大哥,舍妹和小格格的伤,要几时才能治得好呢?” 三贝勒看一下金寓北,对苏儿道:“弟妹不须担忧,她二人经我和兄弟的玄阴、太和真气救治,诸处经脉已通,只是重伤之下,寒热之毒非一日能够拔除。隔日仍需同时以太和、玄阴真气疏通经脉,驱赶寒热之毒。” 三贝勒侧耳听一下内室动静,安宁和异儿都安静无声。转首又对苏儿说道:“小师妹和安宁之所以受尽冷热煎熬之苦,不仅因为经脉受伤极重,又因体内玄阴、太和真气冲突碰撞,水火不可调和而致。等她们受损经脉恢复,体内积累的寒热真气融汇为一,即可康复如初了。” 金寓北知道苏儿心急妹妹之伤,对她说道“师妹不要担心,有大哥和我给师妹和安宁治伤,确保无虞。且等她们康复以后,玄阴、太和真气在体内融汇积累,反会受益匪浅。”三贝勒点头道:“正是,安宁和师妹经历这一大劫,总算有惊无险。她们两人因此体内得能蓄积太和、玄阴真气,也算是劫后之福吧。” 苏儿沉『吟』片刻,道:“也是……”三贝勒见苏儿低头沉『吟』,仍以为她放心不下,道:“弟妹难道还信不过我和兄弟吗?再过些天,包管还你一个聪明灵动的好妹妹!”三贝勒说完,见苏儿仍是心事重重。道:“弟妹,有何为难?不妨直说嘛!大哥是最做不得闷葫芦的。” 苏儿仍又沉『吟』片刻,抬首对三贝勒道:“大哥,弟妹有一事相求。”三贝勒道:“弟妹请讲。”苏儿说道:“只是此事牵连大哥过重,做弟妹的难以启齿。” 三贝勒知道这弟妹聪慧无比,处事果决精当,但此时却嗫喏难言,定是关系巨大之事。当下敛神对苏儿道:“弟妹不是这般畏首畏尾的人,有什么难为,直说无妨。只要大哥做得到,定让弟妹满意。即便做不到,有我这兄弟做帮手,就是皇帝老子,我俩也能拿得来。” 苏儿看看三贝勒,又看看金寓北。道:“既如此,弟妹就直说了吧。舍妹和格格的伤,有你和师兄两人疗治,自是无忧。可是两人痊愈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大哥统率兵马到此,时时有强敌窥视在侧,布赞泰三天两日或许心有余悸,不敢动作,但痛定思痛,定会变本加厉,卷土重来。此地并非大哥能够久居之地,盘桓几日尚可。一旦军情骤变,在此则贻误军机,回营则难以疗伤,此事两全不得。” 三贝勒和金寓北听苏儿说到这里,不禁面面相觑,两人方才结拜喜悦、对酒倾心,虽也说到布赞泰,但正当心怀大快之时,均未想到会落入到苏儿说的这两难境地。苏儿置身两人之外,又是心思机敏异常,对步步情势均洞若明镜。 金寓北和三贝勒对面看完,都转首看着苏儿,凝神等她说下去。苏儿继续说道:“你两人功力相反,却又出奇地相辅相成,若是少了一人,安宁和异儿的伤就治不得了。” 苏儿看看两人都在专心细听,顿了一顿,说道:“弟妹所说之事,关系大哥一身神功,大哥凭一身神功为建州建功立业,救女真部民出水火,若神功尽去,形同废人,这事又如何使得?” 三贝勒道:“弟妹不要为难,纵便是天大的事,大哥也绝不推卸,你尽管说。”苏儿又看看两人,终于说道:“我想求大哥把玄阴真功传与师兄。” 金寓北闻言,猛地一惊,看着苏儿,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苏儿看看丈夫,见金寓北正在错愕之间,不等他说话,接着又说:“师兄如蒙大哥授予神功,纵是大哥因军情离开这里,师兄一人也可为她们两人疗伤了。可是此事事关大哥多年武功修为,若因此而令大哥武功减退甚至武功尽失,定会有碍大哥建功立业,甚至令救部民于水火的宏愿落空。弟妹这不情之请,太过荒唐,大哥不必放在心上,还请大哥不要怪罪。弟妹实属异想天开,不要当真。” 三贝勒听到这里,也看看金寓北,看他想要说话,不等他来得及张口,“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跨过一步,挽起他的臂膀,道:“事不宜迟,大哥这就传功于兄弟。” 为说出求三贝勒传功这句话,苏儿沉『吟』良久,反复思量。若不是三贝勒一再追问,也就说不出口了。 此时虽已出口,唯恐三贝勒勉为其难,进而令三人都感尴尬难堪,因此不等他两人说话,即刻对三贝勒说明歉意。 苏儿知道,自己虽出口相求,但要人授予真气功力,对一个武功高强,且武功正堪大用的人来说,的确是太过分了。 回想当年在东盟所见识的武林人物,哪一个不是十年磨一剑,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修炼不辍,为的就是功力超群,出人头地,开宗创派。更 有甚者,小有所成即沾沾自喜,甚或狂妄自大,虽坐井观天,却跃跃欲试,要与威望素着的前辈高人试比高低,以求一战成名,扬名立万。莫说求他传授真气功力,即便无意间窥到他一招半式,也无异于与虎谋皮,定会惹祸上身。 苏儿万没想到,自己才一出口相求,三贝勒竟不假思索,即刻就要传功于丈夫,不免一怔,更复感佩,对自己如此揣度三贝勒亦感歉仄。 第29章 传我真功 金寓北在三贝勒拖拉之下,站起身来。但双脚如同钉在地上一般,半步也不移动。先是对苏儿道:“师妹,大哥大业未成,强敌林立,全赖武功克敌制胜,防身建功。大哥的武功用处,岂是像你我这般用作『射』猎遨游。你如此苛求大哥,不是陷我于不义么?” 听金寓北言辞严厉,苏儿也是一怔,她从未听见过他对自己说话语气这样严厉。 二十几年来,从记事开始,凡事都是他对自己言听计从。莫说训斥,他对自己连高声说话都未曾有过,看来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当下悄悄瞧他脸『色』,虽然烛光昏暗,但也能看出已面『色』涨红。 可是,三贝勒仍是捉住金寓北左臂不放,急着说:“兄弟,你不要如此怪罪弟妹,反要谢过弟妹才是。大哥如若先想到你我兄弟要陷入两难,早就传功于你了。弟妹所言,实是两全其美的妙法,若再固执,就是僵而不化了。快来。”又扯动金寓北手臂。 金寓北却仍旧一丝不动,对三贝勒道:“大哥,你义薄云天、情深意重,我夫『妇』二人今日明白了大哥心迹,真正令金寓北万般感佩。但大哥万金之躯,当善自珍惜,不可因小节而轻大业。你要想部族一统,消弭战祸,武功正堪大用,也正是用得其所。若把你的真功传于我这一芥猎户,大是不该,与自暴自弃何异?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因小节而失大事就不是大丈夫所为。此事就此放下,不必再提。”语气坚决,不容商量。 三贝勒仍不放手,对金寓北道:“兄弟,部族一统,岂是我一双肉掌所能为?须得无数战将谋臣共同谋事用力。还要千军万马,浴血沙场。更要恩德广布,文治教化。大哥一介武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再说救人扶伤,即是大义,难道不是功德?不要拘执,再勿推托。” 苏儿心中焦急,担心丈夫仍旧坚执不肯。遂在三贝勒身后向丈夫打手势示意。她左手食指先放在口上,做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又从三贝勒身上指向金寓北,再从金寓北身上指回到三贝勒身上。 金寓北看她很是心急,食指来回指示,略加思索,当即恍然大悟,随即对苏儿歉然一笑。 苏儿见丈夫一笑,知他已会意,也是一笑,笑毕,突扮一个鬼脸儿,意示恼他蠢钝,误解了自己的心意,很是不满呢。金寓北又是歉然一笑,看苏儿的鬼脸儿依旧含笑,知道她不是真的气恼怪罪自己。 当下,金寓北站起身,对三贝勒道:“既然大哥心意已决,兄弟却之不恭。大哥至诚,兄弟铭记。金寓北得兄长如此,更有何憾!” 三贝勒与金寓北携手走到门外松间空地上。屋外月朗星疏,明月照耀积雪,天地一片空明。 三贝勒边走边潜运内力,看看周围空阔,大叫一声:“兄弟接掌!”两脚前后错踏,右腿箭步向前,双掌平平向前缓慢推出。 金寓北当即左腿箭步向前,双掌和三贝勒相对推出。两人四掌相接,金寓北立觉三贝勒砭人肌骨的奇寒真气滔滔而来,源源不断地由自己掌心劳宫『穴』透入。 金寓北闭目凝神,脑海空明一片,全心默察两道玄阴真气,顺双臂经脉而入。 右掌中传来的真气,由右臂上手厥阴心包经,经大陵、内关、间使、却门、曲泽、天泉诸『穴』,至胸前天突『穴』,再自天突『穴』沿任脉下行,经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诸『穴』而至膻中。 左掌中传来的真气,沿左臂上行,到得颌下俞府『穴』,自俞府『穴』沿足少阴肾经下行,经俞府、或中、神藏、灵墟诸『穴』至神封,再由神封汇入膻中气海。 金寓北就觉双臂好似陡然间粗大几倍。三贝勒冰河咋迸一般的强劲真气滚滚而来,行到颌下以后又如悬河飞瀑直下到膻中。 三贝勒知道金寓北功力无比深厚,且任督二脉早已贯通,尤其担心他改变主意,罢手不受,为不让他再有迟疑。故此一上来即全力催动真气,滔滔不绝地注入金寓北双手劳宫『穴』,让他势成骑虎,无暇推脱,只有潜心接纳如狂『潮』般涌过去的北极玄阴真气。 若不是金寓北这般经脉贯通、武功修为臻入化境的绝顶高手,功力稍有不及之人,在三贝勒这排山倒海般真气催动之下,接掌之初,即会当场重伤不治。 金寓北的膻中气海中,早已积聚了自己二十年勤修而来的太和真气。此时三贝勒的玄阴真气源源而来,注入膻中气海内,又与自己的太和真气交汇在一起。 初始时膻中之内,翻滚鼓『荡』,一阴一阳两种真气就如两军对垒一般,彼此冲击,此起彼伏,陡觉一阵烦恶,胸腹间就似要炸开一样。 金寓北极力镇定心神,忘记掌中和臂上真气的冲入,全副心神专注内观,导引体内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运转融汇。慢慢气随念转,至阴至阳两种真气,在膻中气海旋转了起来。 起初,金寓北胸腹间两种鼓『荡』冲突的真气,只有少许被意念导引,开始转动,但大多还是在胸腹间敌对、冲撞。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真气随之转动起来。流转起来的真气越多,就如漩涡一般,吸力也就越大,更多不受统摄的真气,逐渐被吸进这个急转的漩涡。 两种真气一起转动之初,不再冲撞,如车之两轮,并行向前。但一轮寒,一轮热,只互为表里,却不交融。随着三贝勒传入的真气越来越多,金寓北的太和真气也越来越多随之流转。 待到进入膻中的真气尽数流转起来,再没有纷『乱』分散,金寓北的脑海里已是一念不存,身心空明澄澈、物我两忘、天人合一。 金寓北也不知裹缠在一起的两种真气,已在气海之中流转了多少遍。在漩涡中心,两种真气已丝丝入扣,融汇为一,没有了火一般的炙热,也没有了冰一般的奇寒,只觉温润醇厚、舒泰自然。 越来越多的真气开始交融后,膻中气海渐渐如春江澎湃、一涌千里。 第30章 玄阴太和 苏儿站在二人旁边,见雪上两人的影子僵住了一般,始终一动未动,心里“扑腾扑腾”自顾跳个不停。 她知道,如此传功,二人一出一纳,若有一处滞窒,定会有一人重伤。但究竟二人传功是否顺畅,真气如何在两人体内流转,却又无从得知。 随着融汇为一的真气越来越多,两种真气交融就越来越快,后来竟如春水化雪一般,三贝勒传来的真气不论多么寒冷,不待流转一遍就已汇入“春江”,奔涌向前。金寓北觉得融汇了的真气无比浑厚,且随心所欲,运转自如。 半个时辰下来,金寓北已有一半的太和真气,与三贝勒传来的玄阴真气交融成了全新的真气,在气海飞快流转。 此时,三贝勒兀自紧催玄阴真气,经双掌送入金寓北体内。 突然间,三贝勒觉得金寓北双掌上真气顶了回来。 “兄弟!”三贝勒急张口叫了一声,还未及阻止,金寓北顶回来的真气,已由经自己双掌劳宫『穴』送入,接着沿前臂上行,虽来势缓慢,却绵绵密密,势不可挡。 当此情势,已不容再张口说话,三贝勒只好收摄心神,导引金寓北送来的太和真气进入膻中气海。 到此时,三贝勒登时心中雪亮,明白了义弟、弟妹的良苦用心。 原来,这一对儿神仙眷侣以求自己传功为名,早就存了传授自己神功的心思。真气激『荡』之下,三贝勒再无暇细想,也如金寓北那般所为,凝神疏导太和、玄阴两种真气在膻中气海流转起来。 金寓北传来的太和真气越来越多,两种真气在三贝勒膻中气海流转越来越快。 金寓北的太和真气起初传来时,三贝勒只觉冰火两重天俱在自己胸腹之间,同时身受炙烤和奇寒,如同身陷万劫不复之境。待到两种真气开始融合,渐觉天地一片春和景明、美不胜收。 又是半个时辰,金寓北剩余的一半太和真气,已尽数输送给三贝勒。三贝勒所剩的一半玄阴真气,也已和寓北输送来的太和真气完全融汇。 三贝勒觉得周身如脱胎换骨了一般,端的是舒适自如、飘飘欲仙。更觉得自身内力水火相济、阴阳调和,威力已是今非昔比。 二人传功已毕。金寓北与三贝勒同时撤掌,站直身子。 明月在天,高松疏影横斜,澄净天地之间,三贝勒双手紧紧握住金寓北的双手,怔怔盯住金寓北双眼,竟心神激『荡』,说不上话来。 三贝勒注目良久,只叫得一声:“兄弟……” 三贝勒紧紧握住金寓北双手,心中禁不住思『潮』翻涌,心头滚烫,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儿在旁看着这两人,一个是统帅千军万马,浴血鏖战,铁骨铮铮;一个曾纵横江湖,统帅群雄,坚忍不拔。此刻两人却都刚毅尽去,相对无言,惺惺动人。 如此情景,也令苏儿心动不已,苏儿心想:铁石心肠人,竟也有这般心动眼热、不能自己之时。 苏儿走近两步,招呼道:“大哥,进屋稍歇吧。” 三贝勒转首一看苏儿,放开金寓北的手,即刻恢复了豪迈威武的模样。 突然间,三贝勒竟躬身稽首,给苏儿行礼,说道:“弟妹,请受大哥一礼。原来弟妹早已存了要兄弟传功与大哥的念头。弟妹真不愧着手成春,指点之间即破解了我兄弟两人的大难题,也可说是破解了我建州军务的大难题。如此一来,安宁和小师妹伤势无忧,这般互传真功,也是我兄弟两人的极大福缘呀!” 金寓北赶紧上前拉住三贝勒,和苏儿一同道:“大哥如此大礼,这如何使得?” 三贝勒兴犹未尽,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他雄浑笑声被山壁挡回,在山谷间反复回『荡』。 三贝勒笑毕,翻看一下自己手掌,如获新生般欣喜惊奇。 突然,三贝勒劲贯右臂,右掌内力疾吐,凌空拍向五步外山涧边上的一株松树。一株径尺松树竟陡然间齐腰而断,摇摇晃晃堕入了深涧,一丛松针簌簌落在雪上。 苏儿与金寓北都不禁赞叹三贝勒功力竟已是如此强劲,简直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三贝勒又抬手看看右掌,一掌拍出这般劲疾汹涌的掌力,一样大出他自己所料。 三贝勒看看金寓北和苏儿,道:“兄弟,弟妹,咱们进屋说话。”转身和金寓北头前回屋去。 苏儿走在二人身后,一边走一边揣度三贝勒刚刚说过的话。他说他们兄弟二人,是在自己指指点点之间,使他二人传功成功。苏儿心想:传功之前,自己在他身后指指点点,指了他又指师兄、指了师兄又指他,原来都被他察觉了。 想到这里,苏儿心里突然“啊”了一声,猛丁地想到:莫不成他连我给师兄扮的鬼脸儿也给察觉了?立即又想:不会,不会。他后面又没生眼睛,再者他又不是神仙,岂能看到身后的情景? 虽想到如此,苏儿不禁还是一阵儿脸红心跳,心道:若是他把我给师兄扮的那般丑的鬼脸儿也看在了眼里,那才真是羞死人呢!于是低头,不着一声,轻手轻脚,跟随两人进屋。 三人进屋坐定。三贝勒道:“兄弟、弟妹,你夫妻两人以求我传功为名,心底却早存了传功给我之心。兄弟和弟妹的情义,大哥永记在心。”语意至诚。 苏儿道:“大哥,你们兄弟彼此传功成功,全因大哥高义。你平生修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倾囊传与师兄。事先大哥根本就不知道我夫『妇』心中所想,仍就毫不迟疑,说传就传,这般的轻身重义,谁又能比拟得了。有你这样一位大哥,真是是我夫『妇』的福分。” 三贝勒呵呵一笑道:“弟妹,你虽并未说穿,其实早想好了要传真功给大哥。是因抬举大哥,才只求大哥传功于兄弟。大哥高义,难道你和兄弟就“低义”了?” 苏儿听三贝勒如此说,微笑不语。 第31章 安危相托 三贝勒哈哈大笑,豪气陡生,对苏儿道:“弟妹,真是天赐大哥福缘,让我得如此一位兄弟、一位弟妹!我和兄弟义薄云天,岂是那些龌龊鼠辈所能比得!” 金寓北道:“大哥传给兄弟玄阴真气,义无反顾,唯恐稍缓,兄弟最是明白……”三贝勒笑着对金寓北道:“兄弟,不要再吹捧大哥了。”说着作势来回扭动一下身子,接着笑道:“看大哥这硕大躯壳,不要飘了起来。”三人俱都大笑起来。 苏儿添柴烧旺炉火,又起身给两人沏茶。不一刻,室内又温暖如春。 三贝勒道:“今日你我兄弟互传真功,每人都兼具太和、玄阴两样真气,且已在体内融汇为一。小女和师妹之伤已是无忧,我与兄弟、弟妹都可宽心了。”说着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金寓北道:“是。”三贝勒接着道:“我与兄弟、弟妹相识不过两天,但出生入死、破阵擒王,还共同治伤救人,令小女和小师妹起死回生。今夜又与兄弟结拜、互传真功,”顿了一顿又道:“哪一件事不是难上加难,奇异之极,真叫大哥好生难忘。只可惜,大哥军务缠身,不能与兄弟终日论武『射』猎、啸傲山林,真是平生憾事。”眷恋之情,溢于言表。 金寓北心想:义兄这般豪迈磊落之人,竟也生出这幽曲心事,心里不禁为之所动。遂对三贝勒到道:“大哥无须伤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待大哥功成身退之时,你我兄弟就可以携手遁迹山林,饮酒论武、驰马『射』猎。兄弟恭候大哥。” 三贝勒闻言,浓眉一轩,又意兴高涨起来,道:“好!大哥时时不忘今日之约,大哥预料,再过得三五年,我女真各部即能一统,到时就无兵可带了。等大哥成了一介匹夫,一得自由,即来此与兄弟相聚。” 三贝勒饮尽一杯茶,看看金寓北和苏儿道:“兄弟,弟妹。大哥有一事相托兄弟和弟妹,还望你贤伉俪二人不辞劳烦,替大哥分担。” 金寓北忙道:“大哥,你我兄弟,怎么说话这般客气起来?这不是大哥平素风范。有什么事,大哥只管吩咐。” 三贝勒尚未开口,苏儿问道:“大哥,可是要我和师兄代为看顾几日安宁?” 三贝勒不禁大为叹服,拊掌道:“弟妹冰雪之人,大哥尚未张口,你就已了如指掌了。大哥所识,当推弟妹为第一聪慧之人。”接着道:“大哥本是奉父汗之命,与八弟一同带少许兵马,来我建州与乌拉交界之处,护卫建州部民、牲畜,并非来赴战事,故携带小女安宁前来。” 三贝勒说到这里,竟还侧身向安宁熟睡的内室瞧了一下。转首又道:“安宁自小长到这般大,八、九年间,大哥也不曾和她在一起待过几天。这次以为屯兵自守,并无战事,所以带她出来,教导她些弓马,也是为了父女亲近一些。却不料乌拉部布赞泰不顾盟约、姻亲,悍然发难奇袭。建州、乌拉,已刀兵相见、盟约尽毁。此后,不免就要互相伏击攻袭、对阵厮杀。” 三贝勒说着,停了一停,仰面冥思片刻。又道:“更兼另外一部女真叶赫部,蓄谋已久,数十年来无一日不想灭我建州。二十年前,就是叶赫部贝勒布寨与纳林布禄纠集乌拉等九部联军,欲以一举铲除我建州部。当时父汗率兵于古勒山以少胜多,斩杀叶赫贝勒布寨,吓死纳林布禄贝勒,叶赫及九部联军惨败而归,就此深仇大恨并未稍解过。这布赞泰历来与叶赫部过从亲密,乌拉、叶赫定已在共同筹划动兵之计。恐怕近日乌拉、叶赫即会起兵发难,或分进合击,或合兵猛进。敌众我寡,恶战难免。” 三贝勒转首看看苏儿,接着道:“安宁重伤之下,随军征战,极是不便。且战事无常,若运功疗伤,又恐吉凶难测。此处天壁山僻静,兄弟也已身具太和、玄阴两种真气,就烦劳兄弟一人为她二人疗治吧。” 金寓北道:“大哥尽管放心,我和师妹定会照看好安宁。” 苏儿脑子里现出安宁俏丽的脸庞,说道:“安宁如此惹人喜爱,我正想留住她在这里多玩耍几天,大哥若带她走,我还舍不得呢。我教她好法子捕小松鼠。” 三贝勒听他夫『妇』二人答应爽快,且心意至诚,心下登时放宽,不由得大是安慰。女儿由这一对儿夫『妇』照管,可说是万无一失了,后顾之忧尽去。 三贝勒对夫『妇』二人道:“安宁留与兄弟、弟妹照看,大哥就无丝毫挂碍了。只是和兄弟、弟妹一日相见,但真正相识不过三两个时辰,若是就此离去,真正令大哥极是不舍。” 金寓北和苏儿听到这里,相对一看,均觉这大哥似要即刻离去。 果然,三贝勒站起身来,说道:“兄弟、弟妹,大哥这就回营。” 金寓北、苏儿都是一愣。没想到义兄说走就走。苏儿道:“大哥如何这般紧急,难不成布赞泰今夜就要袭营?” 三贝勒道:“兵道即诡道,瞬息即变。今日之战,不独乌拉部卒已知,我建州士卒也已知晓。主将即是军心,恶战在即,主将不知所踪,定使部卒猜疑,以致军心不定。大哥就此别过,望兄弟、弟妹莫怪。”苏儿道:“既然如此,师兄,你就送大哥出‘『迷』鹿口’吧。” 金寓北与苏儿同时起身。三贝勒走向内室,推门而入。 烛火摇曳之下,见女儿还在安静地睡着,如粉雕一般的小脸恬静安然。 三贝勒弯腰,伸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触,又轻轻抚一下她放在锦被上的小手。 苏儿见高大威武的义兄,这时竟显出些许拙笨。在他俯首之间,苏儿看到一缕柔软的疼惜在他脸上闪过。 三贝勒直起身来,回身对苏儿道:“安宁就多劳弟妹费心了。”说完,转身出门。苏儿送到门口,道:“大哥慢走,保重。”三贝勒道:“多谢弟妹,室内二人需你照看,我们兄弟这就走了。” 第32章 由我依偎 三贝勒随金寓北过涧下堤,向外行去。 到『迷』鹿口外,三贝勒定住脚步,道:“兄弟,留步吧。大哥走了。”金寓北抱拳道:“大哥,战阵凶险,多保重!”三贝勒也抱拳道:“也请兄弟、弟妹保重。”说完,转身便行。 金寓北伫立谷口,目送三贝勒远去。只见义兄在雪地上如御风一般,每一步都跨出仗余远近,高大的身影瞬间即隐没在密林之中。 一时间,四下山林一片空寂,只有冷月斜挂在林梢。 巨松斑驳影中,金寓北遥望前方山林深处,伫立良久。 明月渐渐偏西,金寓北返身向回走去。一路回思一日一夜之间,退敌、疗伤、结拜、传功、送别,奇事迭出,恍然直如梦中一般。 思虑之间,不觉已到门口。推门入内,见苏儿正看完安宁,又到另外一室去看妹妹。金寓北随苏儿进到内室。苏儿握住妹妹的手腕细察脉相,金寓北看到小师妹睡得安稳,安心了许多。 苏儿站直身子对金寓北道:“师兄,看来异儿与安宁的伤已没有什么大碍,歇一歇吧。” 金寓北握一握苏儿的手,又心疼又歉然,道:“你有身孕已经日久,两天来担惊遇险,难为你了,苏儿。好好睡一会儿吧。”一手抚在她背上,扶她到卧室,帮她除下外衣,扶她躺到床上,盖上锦被。 苏儿躺下,两只大眼睛看着金寓北弯腰给她折好被角,一丝不苟,平静自然。心头猛地一热,鼻子酸了,侧身向里转过身去。金寓北抚一下苏儿肩头,道:“睡吧,苏儿。我去烧旺炉火。”苏儿不转头,只轻轻“唔”了一声。 金寓北回到外堂,闩上门,添好柴。静静坐下,闭目行功。自觉体内玄阴、太和融汇为一的真气,春『潮』一般在全身经脉中运转了起来,越运转威力越盛。等真气在全身经脉中流转两遍以后,觉得掌控拿捏自如了起来。山深夜静,金寓北脑海里渐渐如月夜雪原,空明一片。 行功约半个时辰,真气在各处经脉中再不需着意导引,运转已是得心应手、流畅自如。 金寓北运功良久,就觉如同换了真身一样,全然没有了往日行功时的灼热难耐,越来越是舒泰自然,如沐春风。 无声入定一般,已不知真气在全身运行了几个周遭,金寓北睁开眼来,神朗气清。金寓北起身又给火炉添了木柴。细听内室三人,呼吸均匀,俱都安静。遂复又坐下,敛神运功。 此时,已是子末丑初。窗外斜月穿户,雪光明澈,山林寂寂,偶听松子闲落。 渐渐,晨光熹微,东方欲曙,雪鸟喧噪起来。 苏儿闻声醒来,披衣下床,懒懒地叫声:“师兄。”金寓北起身到内室,扶苏儿出来。知道她不放心受伤的二人,扶她一起到内室察看。 苏儿到安宁的床前,探她的脉象,才一着手,苏儿晨起慵懒之态尽去,面『露』惊喜之『色』,仰头看着金寓北。 金寓北看到苏儿神情,也是猛然一喜,弯腰一探小格格脉息,觉得均匀了起来,且有力了许多。和常人相比,虽仍显细弱一些,但已无大异。 两人相对一看,又起身到异儿所在内室,苏儿忙伸手探察妹妹脉象。 反复察探几次,苏儿面『色』竟变得凝重起来。又拿起异儿另一只手臂,把手搭在她腕上,细细察探,脸上喜『色』都已褪去。 金寓北知道有变,轻轻拿过苏儿的手,伸手搭住小师妹手腕,立觉小师妹脉象细弱紊『乱』,比安宁差了很多。不仅不如安宁的脉象安稳有力,连昨晚也不如了。 金寓北放开小师妹手臂,向着安宁所睡的内室看看,又低头看看小师妹,一脸疑『惑』。金寓北寻思片刻,不得所以,对苏儿道:“师妹身有武功,即便不是内功高手,也应比安宁恢复得快一些。可是怎么反不如安宁康复快呢?”苏儿看他一脸不解看着自己,慢慢地摇了摇头。 苏儿何等慧心,她探察妹妹脉息时已然想到:异儿远来关外,吃尽苦楚,一心要找到他们夫妻两人。在林海雪原之中陡然遇到大师兄,不等说及情由,即重伤不醒。她终于见到不知期待多久的大师兄,心神定是无比激『荡』,此际受伤,定然奇重。且她在重伤昏『迷』之中依旧心神不宁,昏睡之中,犹自噩梦呓语。身体重伤,更兼心伤,如此神元不一,伤势定是恢复缓慢。 苏儿又想:师兄只知道从有无武功上想,如何能够索解到其中的缘由。这女孩儿家的心事,你又如何能够明察?苏儿看着妹妹冰雪般的美好容颜,不禁轻轻长叹一声。 金寓北只道苏儿忧心师妹伤势,轻抚着她的肩膀说:“苏儿,不要担忧,也不必心急,眼下我已确信自己能治好师妹的伤,只是要多费些时日。在这深山之中,咱们左右无事,就耐心等她好转,也不会太久。” 苏儿仰头看看丈夫眼睛,看他心神宁定,又听他的话都是为自己开解,心里竟涌起不忍的心意,一时酸酸的难以自抑,伸手揽住他的身子,侧身伏在他的身上。她虽然纵横江湖时机谋迭出,出入战阵时无惧无畏、洞察秋毫。 可是在自己的“『迷』鹿口”内,在丈夫的身边,却少了那些英风侠气和百变计谋,依旧没有脱略对他自幼以来的依赖。她和金寓北一起从小长到大,由师兄妹而夫妻,二十多年间,习惯了由他宠爱、维护,对他任『性』、无赖都可使得。不论险难还是平安,只要在他跟前,就安心踏实。 苏儿自小知道,师兄拿她比他自己宝贵得多。得人如此,纵有多少舛难风波、红尘幽怨,也足以心静坦然了。苏儿愈发地揽得金寓北紧了,把头埋在他身前暖暖的衣衫里,良久,没有松开。 突然,两人听得“嘤咛”一声呻唤。苏儿猛抬头看看金寓北,见他也正在看自己。 两人即刻起身走到安宁床边,都注目凝视她的小脸儿。 第33章 初见如亲 苏儿俯身侧耳听她的喘息,又看她的面容。 两人相对一看,都是神『色』激奋。苏儿俯在安宁的小脸儿旁,轻轻呼唤起来:“格格……格格……”又喊:“安宁……安宁……” 等苏儿叫得五六回,只见安宁的的口唇稍稍动了一下,精巧的鼻翼也翕动一下。两人都俯身盯着安宁,惊喜异常。 看到安宁的口唇微微动了一下,苏儿才想起抱她起来。于是伸手把她揽在臂弯里,在她的耳边柔声唤道:“安宁,醒醒,安宁……安宁……” 终于,安宁格格慢慢睁开眼来。 金寓北与苏儿大喜过望。两人于穆都里山谷的刀丛箭雨之下,依然从容不迫。可是此时,在这斗室之内,只面对这一个小小的安宁,两位东盟堂主竟都目不转睛、屏息静气,两颗心都是“怦怦怦”一阵猛跳。 金寓北立时想到,若是义兄此时就在这室内,该是多么喜慰! 两人都紧盯着安宁的眼睛,初时见她眼睛定定的,散漫无神,好似视而不见物。好一会儿,才见她眼珠慢慢转动。 突然,安宁格格“嘤”地一声,看到了眼前抱着她的人。 定定地看了片刻,安宁才看明白自己是被一个美丽女子抱着,心里无比诧异,想挣出身来,却丝毫动不得,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听耳边一个十分柔和的声音说道:“安宁,别动,再养些天你就好了。”话音亲近关切。 安宁抬眼看到身前还站着一个人,看着他的面相端详了一会儿,认出来就是那个和阿玛比武的汉人,陡然一惊,身体震动了一下。 苏儿觉察到安宁身体震颤,赶紧抚慰道:“安宁莫怕,他是你阿玛的兄弟。” “兄弟?”安宁的大眼睛里变得惶『惑』起来,终于说出来两个字。若不是万分地惊诧,不知道她是否有力气说得出来。苏儿又道:“不要怕,安宁。他是你阿玛刚刚结拜的兄弟,就因为这位叔叔和你阿玛一起给你治伤,你这才醒了过来呀。” 安宁看看眼前这两人,见他们的眼里都是惊喜和关切的神情,慢慢把绷紧的身子放松了,重又靠在苏儿怀里。 安宁本就是个孩子,心地天真烂漫,机心全无,见两人为自己醒来欣慰非常,即刻没了戒意。仰首看着苏儿问道:“这是哪里呀?阿玛去哪里了?”语音喑哑无力,显是元气未复,很是虚弱。 苏儿轻轻对她说:“你阿玛为给你治伤,把你送到这里来。但昨晚因为军务紧急,赶回军营去了。”苏儿看看金寓北,对安宁道:“你阿玛教了这个叔叔给你治伤的法子,他能治好你的伤。等你阿玛得了空闲,就会来看你的。” 苏儿怕安宁说多了话有损体力,尽量简短给她说清楚。安宁怎么能知道,当时在千军之中、万箭齐飞之下,自己起死回生的险象呢? 安宁听了苏儿所说,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再睁开来。慢慢地说道:“阿玛忙,他没法子……” 苏儿听安宁幽幽地这般说,心疼不已,把脸贴在她凉凉的的小脸上,心疼地说:“安宁,好孩儿、好孩儿……”心想:她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儿,昏『迷』醒来,竟没有多想自己的伤痛,仍是顾念她的阿玛,怎不叫人大是疼惜? 安宁又看着金寓北,竟然嫣然一笑,笑得那般天真无邪,毫无芥蒂。她是知道了这位叔叔和阿玛比武之后,两人竟然都安然无恙,而且还结义为兄弟,心里踏实下来,且有说不出的高兴。 金寓北见安宁笑得纯真可亲,心头一动。他哪里知道,当他和她的阿玛全力较艺之时,这小格格也一样在担心他的安危。 安宁在鄂浑山前初见金寓北,看到他从容、平静的眼神,就觉得亲切、安稳,比那些粗豪、悍勇的伯父、叔叔好多了,第一眼看到他,就清楚地觉得,他和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苏儿见安宁看着金寓北,对她说:“叔叔会很快把你的伤治好,等你好了,我教你好法子捕小松鼠。” “多谢叔叔。”安宁对金寓北说完,即刻转脸问苏儿:“捕小松鼠?”大眼睛里即刻现出灵光,竟然向前欠起了身子。接着问:“捉得住小松鼠?”问完后,又随即靠在苏儿怀里,显然是气力不继了。 苏儿轻轻对她说:“乖孩子,捉得住,管保让小松鼠们围着你转。”安宁没力气再说话,看着苏儿,满眼的期待、遐想。 苏儿把安宁放下,给她盖好锦被。安宁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儿,积攒了好一刻力气,说:“姑姑,你真好看!”虽然声音无力,却是由衷赞美。 苏儿笑道:“怎么叫我姑姑呢?”安宁道:“姑姑们对我很好,安宁看见你,就想叫你姑姑。”说完,又闭上眼睛。 苏儿心里一热,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一会儿,又见她安静地睡着了。 苏儿起身,出门去小厨为二人熬制参茸汤。金寓北随苏儿出门,到柴房持斧劈柴。坐上木墩,却探首瞧向对门小厨内苏儿的身影,看她整灶生火、举手抬足。 看着小厨窗内的苏儿,金寓北不禁想起在东盟时,苏儿这个坤厚堂堂主,最是深思远虑、智计无穷。上百个帮派、洞岛、山寨,管束得井井有条,举重若轻,挥洒自如,直似烹制小鲜。 她堂堂坤厚堂堂主,平日里一众女侍卫和丫鬟侍候左右,又几曾亲身淘米炊饭、裁剪缝纫过。可是,三年来,两人远离江湖,畋猎为生,琴瑟和鸣。苏儿这东盟第二堂堂主,每日里一粥一饭、一针一线,津津有味地做来,且欢喜知足,这是多么难得。 记得两人来到这天壁山下,小厨初成之时,苏儿兴致盎然、跃跃欲试,高声念诵卓文君的诗句: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当时虽是身着围裙,锦帕缠头,手执瓢勺,却仍难减坤厚堂堂主的风采气度。 金寓北念头及此,不由得满面痴痴。 第34章 心即江湖 此时看苏儿腹部高起,身形大变,举手之间却仍是敏捷不减当初。金寓北眼里都是苏儿手起手落、动定不居的背影,心里怜爱之意油然而生,手中柴斧不知何时停下了。 苏儿做好参茸汤,照应安宁和妹妹服下一些。两人用过早饭,苏儿收拾了盘箸,又看过了妹妹和安宁。 而后,苏儿到内室启开箱奁,拿出一叠藏经笺纸放到外堂桌上,又到门外墙壁上取下风干的鹿皮,回屋拿短刀要把鹿皮内外刮削干净。 金寓北伸手接过苏儿手中短刀,替她刮切。边刮边问道:“师妹,要这纸张和鹿皮作什么?” 苏儿正怔怔地看他刮切鹿皮,猛一回神道:“师兄,昨晚你和大哥互传真功,各自都是新功初成,我想要你把新功的心法书写下来。这鹿皮就做封面、封底。” 金寓北听她如此说,心里一沉,暗暗地明白了她的心思。她定是已经想到,两人不久可能就要离开这天壁山,出“『迷』鹿口”而去,或许此去就要一去不回。 金寓北知道,如若是做些令她兴致勃发的事情,才一想到,还没做时,她早就眉飞『色』舞,先给他说上几遍。即便自己不愿去做,她也总有办法或缠赖、或“胁迫”,直到自己心软,总是拗不过她,只能按她的意旨去专心作为。可是这次,自己如若不问,她竟没心思说出来。 “『迷』鹿口”内的规划构制,都是在她的图画指点下,两人一日日构造出来。其中的一草一木,都经两人亲手安置,看到就觉亲切熨帖。三年来两人在这里形影相随、安静踏实,若从这里踏出去一步,就不复再有这番天地了。 此时异儿突现,变故陡起,极有可能要回归东盟,重入江湖,一去不回,叫她如何舍得? 此时东盟,还不知有什么隐秘险难在等着二人,又如何不忧心?两天来,诸事纷至沓来,令两人无暇谈及这些。其实,两人也都是不愿提起,彼此都不忍让心爱之人忧心焦虑。 今日是疗伤间歇,远走之忧浮上苏儿心头,当真是不舍大把的安静甜蜜日子就此了结。 惘然若失之中,苏儿想到,丈夫新功得之不易,机缘实在难得。历经两战两伤,且只有得到义兄那不世出的玄阴真功相与融汇,方能有今日之成。但异儿若是醒来,恐怕她醒来之日,就是离去之时。故此想到,这神功心法须趁此小闲书录下来。于是整好纸张,刮削鹿皮,装成书册。 金寓北看着苏儿巧手不停,整治册页。心想:书本都是先写后装,以便订正错漏,苏儿却是要先装后写,她定是担心在此时日无多,恐怕不及笔录,这是她的急就之法。 金寓北疼惜地看着苏儿,心道:苏儿,你道江湖只在东盟,只在刀光剑影里么?江湖其实都在人的心里。小师妹不远万里、吃尽苦头、历尽艰险,寻到这里,不论东盟眼下是什么状况,她都把江湖带到了这里。 金寓北暗道:三日来你我两人虽有意避开不谈,可是忧心忡忡,胡『乱』揣测东盟和亲人的境遇,心里不是已经装满了江湖?到此境地,“『迷』鹿口”已不再是隔开江湖的关口。这“『迷』鹿口”内,没有帮派厮杀就不是江湖么? 即便此后狠心送走小师妹,对东盟故里不闻不问,两人仍是在这里厮守,可是又于心何安?心存江湖,此心不安,这里就已是江湖,不再是真正的“吾乡”了,与返回东盟又有何异? 金寓北停手,握住苏儿的手,道:“苏儿,你我幼时,时日艰难,开创东盟时,更是险阻重重,甚至朝不保夕,哪敢妄想能有后来东盟的宏大规模。不正是那些艰难险阻使我俩生死相依么?回想起来,我是真的要感激那些江湖风波,一桩桩无不叫人追念回味。此后即便出了‘『迷』鹿口’,只要我俩不离不弃,不为名利,不求功业,只图济世救人,每一日的琐碎点滴,也一样值得让你我珍惜。” 金寓北的话,令苏儿听来动容,丈夫对自己的心志更是令她欣慰。心道: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往往人人都有脱不开的牵绊,只要有他在,不论高山密林还是风雨江湖,一辈子随着他也就是了。 苏儿心思已定,对金寓北道:“我不问功业不功业,济世不济世,咱们不分开就行。回到东盟,你不要住你的乾元堂,我也不住我的坤厚堂,咱们就住苏园。” 金寓北笑道:“金夫人,亏你是东盟机灵无比的‘无方剑’呢,你我是夫妻,你当还是当年的两个未婚堂主么?还分住乾元堂和坤厚堂?” 苏儿含羞一笑,知道自己一时心急说了傻话,昂起头依然嘴硬道:“我没说错嘛,你这不也说不住乾元堂和坤厚堂了嘛!”她又一手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道:“我也不稀罕那个坤厚堂堂主,堂主有‘他’金贵么?” 说到这里,狡黠地瞧瞧金寓北道:“就是个第一大堂主,我也要绑了他来,给‘他’当个小猫儿小狗儿玩耍。” 金寓北只道她是看重腹中胎儿,忙道:“是、是。”继而明白过来,自己就是东盟第一大堂主。她把自己又绕成了个“小猫儿小狗儿”,急忙又道:“你说什么?”伸手作势要刮她鼻子。 苏儿不仅不躲,反倒趾高气扬,把脸昂到他的手上来。金寓北的手在半空悬了片刻,终究刮不下去,拿回来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苏儿已笑得伏在桌面上,一时直不起腰来。 金寓北把一张鹿皮刮切的平整、光滑。苏儿拿过一张藏经笺纸,放在鹿皮上,沿着纸缘用刀尖划下四张与笺纸一般大小的鹿皮,当作书的封面和封底。又取出针线,用线装成一本鹿皮书。 苏儿把书递在金寓北手里,道:“这就写吧,你的新功就叫‘太玄真功’。” 金寓北道:“好。”取过笔砚,磨好了墨,凝神书写起来。 第35章 尽心扶伤 苏儿又用另两张鹿皮与一叠纸装成一本书,坐在金寓北对面,也写了起来。写下几张,即起身察探一回内室中两人情状。 午时过后,苏儿照应妹妹、安宁服下汤水,两人用过午饭,又再书写。 掌灯以后,两人各自书毕,苏儿收起笔砚。金寓北拿起苏儿所书书本,见封面字体隽秀,左边四字写着:无方奇门;右边四字写着:无方剑式。 金寓北翻开鹿皮封面,看到里面写满蝇头小楷,且辅以精密画图。前半部是奇门之术,有机关、毒阵、营垒、布阵、制械等等的草创法门,还有水用、火用、土用、木用、金用五行之术。后半部则是她的无方剑式。 苏儿回来,收起金寓北的《太玄真功心法》和自己的《无方奇门无方剑式》,用锦帕裹了,放入箱底。 两人又进内室,察得安宁脉象又稍强了一些。异儿的脉象虽仍散『乱』,却也没再更差。 对小师妹伤势迁延反复,金寓北仍是百思不得其解。苏儿并不帮他参详,但也对缓解妹妹伤势无计可施,只有坐等明日疗伤时候早到。 苏儿盯着妹妹,看了好一刻。这时才清楚看到,她已由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出落成一个气质如兰的冰雪少女,美得没有一点儿人间烟火气息,美得明澈晶莹,如雪如水,真是连轻轻触动一下都舍不得。苏儿久久看着妹妹的面容,不禁又轻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金寓北见苏儿叹息,心疼她又劳累了一日,对苏儿道:“师妹,今晚早些歇息吧,我来照看师妹和安宁。”苏儿抬首又看着丈夫,心思起伏,看出了神。金寓北不明所以,俯身看看自己身上,未见异状。以为苏儿是太累了,轻轻把她扶起,给她端水洗漱,又陪她进到卧室,帮她除去外衣。 苏儿不语,默默躺下。 金寓北烧旺炉火,坐下运功。行功良久,起身添柴,静听三人呼吸,到内室看了小格格和小师妹。 金寓北秉烛来到卧室,给苏儿拉好被角,端烛火向里照照她的脸庞,烛光下见两道亮亮的泪痕留在脸上。金寓北心里一惊,欲待叫醒她询问,但见她犹在熟睡,手伸到半途又收了回来。金寓北暗想,苏儿定是因惊险劳累致有噩梦,故而梦里流下泪来,心里疼惜不止,又伸手,轻轻给她拭去泪痕。 苏儿几欲忍不住要起身抱住他痛哭出来,终究还是强自忍住,假装睡熟,任由他擦拭。又觉得烛火在脸庞上方跳动好一会儿,才听得丈夫轻轻退了出去,门也被慢慢带上。苏儿觉得室内暗了下来,才抬手以枕上锦巾擦擦眼睛。想着异儿不知何时才能醒转,又想日后难再回这天璧山,眼睛不由又再湿润。 苏儿又静听几回外堂丈夫的声息,不知到了几更,才朦胧睡去。 一夜宁静。两人早早起来,洗漱完毕,苏儿给安宁和妹妹喂了汤水,两人用过早饭。 苏儿到安宁内室,轻轻呼唤,安宁悠悠醒来,神『色』又好了一些,但身子仍是酥软无力。金寓北过来抱起安宁,苏儿道:“安宁乖,叔叔给你两人疗伤。” 金寓北把安宁放到师妹床上,苏儿扶妹妹和安宁并排坐好。金寓北端坐床前椅上,出两掌分别抵住两人后背灵台『穴』。 苏儿见安宁在注目看着并排而坐的异儿,道:“安宁,闭目,凝神。”安宁转头闭目坐好,就觉一股温暖气息缓缓从后背进到身体里来。 此时,两种真气在金寓北体内已成一体,又经金寓北两夜运转纯熟,已毫无滞窒。虽由金寓北一人为两人疗伤,却比和三贝勒联手时还要顺畅。 苏儿紧紧盯住床上二人的脸『色』,见安宁的小脸儿慢慢红润了起来。妹妹的脸『色』却是时而灰白时而红紫,变幻不定。 金寓北觉得进入安宁体内的真气已在各处经脉中慢慢运转了起来,且有越来越顺畅的迹象。可是进入小师妹体内的真气,却是连连受阻,在她经脉之中,每到一处『穴』道都要受到阻滞,过一处『穴』道,就如过了一个关口。 金寓北不敢强硬“闯关”,耐住心神,在阻滞之处,反复运使真气回旋冲动。故此,左手真气不敢如右手真气那般强。 金寓北把左掌真气放缓了,异常沉稳地输进师妹体内。当真气运行到小师妹心口处紫宫、玉堂、膻中等『穴』时,无论如何催动,都难以冲开阻碍。 不论何人,即便重伤不醒,自己身体仍有对痊愈的渴望,纵是在昏『迷』中无知无识,输进体内的真气也能够在经脉之中运转。可是小师妹,从疗伤之初,金寓北就觉真气在她体内不仅不能畅通,她的体内反而像是有股反推之力,似是不想纳入外来真气。 金寓北不知,小师妹噩梦之中犹在担心、骇怕,以为大师兄会重伤不治,她自己的伤却不在她的心思以内。真气自外而入,对她而言,倒像是扰了她的心志。 疗治无果,金寓北不禁眉间紧锁。苏儿看看妹妹、看看安宁,当看到金寓北眉心紧锁时,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苏儿即转首再看妹妹,见她额上、鼻尖上汗珠细密,发丝沾湿在额角、鬓边。 金寓北觉察到了苏儿的些微举动,于是舒开眉间,坦下心来,左掌小心翼翼催动真气,一丝一毫地拿捏掌控,令太玄真气在小师妹紫宫、玉堂、膻中诸『穴』处经脉中慢慢积聚。真气过少,冲不过『穴』道,通不得经脉,真气过多,即会再度损伤经脉。 苏儿看着妹妹冰雪般的脸『色』越来红,慢慢红得发紫,脸上汗珠一颗一颗滴在身前锦被上。不由得忧急交加,可又无处措手,只好看着金寓北施治。苏儿看到丈夫专心致志,面『色』宁定如常。虽不清楚金寓北掌底的微妙掌控,但见他又如平日一般从容不迫,知道他已找到了疗治路径,心中稍安。 金寓北右掌在安宁后背灵台『穴』上,不疾不徐地让真气平稳注入她体内,在她全身各处经脉中不停流转。可是小师妹心口处几个『穴』道仍难以冲开。 第36章 怎奈心伤 金寓北知道,要治好小师妹的伤,务须以真气疏通她全身经脉,除此再无他法。小师妹的经脉越是难以疏通,她的伤势就越是沉重,更须沉着耐心。 因此虽然屡试未果,他反倒更加宁定,反复催动,凝神体悟每一次真气冲击『穴』道的细微变化。 苏儿盯着丈夫看了许久,终于明白了丈夫在反复尝试疏通妹妹经脉,可是对金寓北掌底的微妙掌控却仍不得而知。再看妹妹时,见她面『色』红得几乎要如火一般烧起来。 又过小半个时辰,异儿的身体竟不住俯仰,秀眉紧蹙,心口处不住起伏,似是异常烦恶。 突然,异儿猛地抬头,口中淤血狂喷向墙壁。 苏儿、金寓北和安宁,都猛然觉得一股冷气被墙壁挡了回来,奇寒无比,苏儿和安宁都不禁打个冷战。粘在墙上的淤血都呈黑紫『色』,冷气四溢。 苏儿不知如何搭手,手足无措,只好看着金寓北,见他仍是端坐不动,神『色』已泰然自若。看了一刻,苏儿抓得紧紧的两手慢慢地放松了。但仍是不敢稍动,紧盯着妹妹的脸,切切地盼着她的脸『色』恢复,睁开眼来。 慢慢地,异儿面上的黑紫颜『色』减轻了一丝。过了一刻,又减轻了一丝。如此一丝一丝,好似春风融雪,最后终于去尽了黑紫『色』,异儿的脸『色』恢复到平常的红润。 苏儿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心焦地等着妹妹的眼睛突然间睁开来。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金寓北双手真气停送,稍等两人宁定,撤掌站起身来。 金寓北扶住安宁格格。苏儿揽住妹妹,右手拿锦帕擦拭她嘴角的血迹。 苏儿接着握住妹妹的手,目不转瞬地看着她的眼睛,轻轻摇动她的手,呼唤道:“异儿、异儿、异儿……异儿……”一迭声不知叫了多少遍。 猛地里,苏儿觉得妹妹的身子稍稍动了一下,虽然动得很轻,但苏儿却觉得不啻于洪钟大吕的震『荡』,不由心神大振,紧盯在妹妹的脸上,忘了呼唤。 这时,安宁睁开眼来,也转头看着身旁的异儿。端详之下,认出了异儿,看她就是在鄂浑山前身穿参客衣服的美丽女子。 安宁又看看苏儿,一脸茫然,对眼前情景大是不解。 她不知道异儿也是和她同时重伤。当安宁看到苏儿无比期待的眼神盯着异儿,也静静地看着身旁这个水晶一样的女子,盯着她的脸,盼她的眼睛睁开来。 三人都注视着异儿,好一会儿,看她的手抽动了一下,都是惊喜,安宁忍不住“哦”地一声叫出来。 此时苏儿心跳更快,俯在妹妹耳边不停呼唤:“异儿、异儿……”终于,异儿的眼睛动了一下,一会儿,又动了一下。苏儿屏住呼吸,眼睛虽睁得酸疼,仍一眨不敢眨地看着妹妹。 异儿的眼睛动了好几动,终于睁开。 苏儿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异儿……”惊喜地看着妹妹的眼睛,脸上虽是笑意,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 金寓北听到苏儿惊人的叫声,心里止不住的颤动。安宁看着如此情景,鼻子一酸,大眼睛里噙满了眼泪。 异儿虽睁着眼睛,却满面木然,怔怔地看着眼前苏儿,好似看着毫不相关的人一样。过了一会儿,苏儿看着妹妹还是木然地看着自己,心里有点儿怕了,轻轻地颤声叫道:“异儿……” 异儿抬眼看着苏儿的面庞,慢慢地眼睛越睁越大,蓦地里,看清了眼前竟是自己苦苦找寻的姐姐,嘶声叫道:“姐……”随即“啊”的一声哭了出来。但她却一点力气也没有,长长的一声哭泣变成了喑哑的呼气声。 异儿精疲力竭,一口气上不来,趴在苏儿身上咳起来。苏儿一边轻拍妹妹后背,一边柔声道:“异儿,好了、好了、醒来了就好……”异儿浑身抽动,痛楚难当,更兼重伤之余,元气大伤,好一会儿,才止住咳。 异儿软软地歪在姐姐身上,手脚不能动一动,心口处不住起伏,一阵猛咳后,久久平复不下,喘息急促,说不出话来,也哭不出声,只有两行泪水不住流淌。 异儿在姐姐身上斜倚了好一会儿,心口起伏缓和了下来,突然直起身来,嘶声喊道:“大师兄!” 苏儿赶紧斜过身子,让她看到身后的大师兄。不胜心疼地对她道:“大师兄在这里。” 金寓北上前,也俯身道:“小师妹,大师兄在这里呢。”异儿看到了金寓北,怔怔地端详,眼神不忧不喜,似乎要端详出什么来才行,眼里的泪水也忘了流淌。 只听她自言自语似地喃喃地念叨道:“大——师——兄,你、你没伤到?。”声如蚊鸣,几不可闻。 金寓北见小师妹惘然若失,又道:“异儿,大师兄在呢。” 异儿一惊,猛一后仰,回过神来,看清了大师兄明明白白地就站在眼前,也看清楚了他没有因比武而重伤。身子再也支撑不住,陡地一软,歪倒在苏儿怀里,泪如泉涌,无声流下。 苏儿知道,到这时候,异儿才神元归一,确信了自己就在亲人的面前。 苏儿轻抚妹妹的秀发,柔声安慰道:“异儿,好了,没事了,姐姐和大师兄都在呢。没事了,都好了。好异儿,你受苦了……”说着,自己也止不住流起泪来。 金寓北低头看一看安宁,见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异儿,眼神虽然稚气未脱,却大有疼惜不忍之意。 金寓北心里一动,对安宁道:“安宁,叔叔送你到内室去。”安宁懂事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金寓北抱起安宁,转身举步时,异儿猛地一动,欲言又止,直直地看他抱着安宁走了出去。 苏儿揽着妹妹,轻轻理顺她的长发,不由想起小时候,每天都是自己给她梳理头发,更加心疼起来。 苏儿轻轻道:“异儿,先躺下歇一歇。”扶她躺好在床上,从橱柜里拿出洁净锦被给她盖上,取走沾了淤血的锦被,又回身坐到妹妹身边。 第37章 为君流落 姐妹两人四目相对,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异儿的手动了一下,『摸』住了姐姐的手,苏儿不动,任由她抓住。异儿眼中的泪水从两边眼角流过两鬓滴在玉枕锦巾上,苏儿抬手,轻轻给她擦拭。 金寓北安顿好了安宁,多加一些木材,把炉火烧旺。 异儿听到了外堂的声响,想转一转头,却没力气,只好凝神细听。不过一会儿,实在太过虚弱,异儿支持不住,双眼慢慢闭上了。异儿苏醒过来,猛然间看到姐姐和师兄,心情激『荡』,神元大耗,再难支持,又睡去了。 良久,苏儿怔怔地看着妹妹的面容,没有言语。 金寓北烧旺了炉火,进到内室来,抚住苏儿的肩头,一起看着小师妹,轻轻对苏儿道:“不要担心,小师妹醒过来就好了,以后只要疗治不辍,陆续就能好起来。” 能打通小师妹心口诸处『穴』道经脉,『逼』出她体内寒毒,令小师妹从昏睡中醒来,让他心中十分欣慰。看到苏儿还在不声不动,即过来轻声安慰她。 苏儿抬手握住肩上丈夫的手,意示明白,但仍未出声。 苏儿一直凝视妹妹透明如水的脸庞,想到她在风雪酷寒里万里奔波,如此娇柔的女孩儿怎么熬过来的呢?心头立时酸酸的,鼻子也不禁酸了起来。 又过良久,苏儿起身问金寓北:“安宁怎么样了呢?”金寓北道:“也睡着了。” 金寓北起身去端来温水,苏儿给安宁和异儿轻轻擦好手面。金寓北又用清水将墙壁地板细细擦拭整洁。 看着丈夫一丝不苟,逐一清理,苏儿想到:不论妹妹带来何种难料的隐秘,眼下疗伤最为紧要,须先要异儿痊愈,神智安定后,叙说清楚何以只身寻来,而后再作计较。纵有天大的事,也须一步一步地去安心了结,心忧惶急只会令人闭目塞聪,彷徨无计。 此时苏儿坤厚堂堂主的风度智计重又显现,看到妹妹伤势无碍后,心里踏实下来,不再忧急烦恼,患得患失,起身为二人熬制参茸汤。 虽已是三月天气,但仍是夜长昼短,室内渐渐昏暗下来,苏儿看看窗外,已是月上林梢,侧耳听听,二人犹自未醒。 苏儿道:“师兄,我去叫醒安宁。”起身入内,掌上烛火,俯身呼唤安宁。 金寓北端来参茸汤,苏儿接过,持汤匙舀起汤水,凑到唇边吹得不烫了,一匙一匙喂给安宁服下。喂得几匙,苏儿即用锦帕给安宁擦拭一下唇角。 安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一直看着苏儿。苏儿看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笑道:“安宁,看姑姑什么呢?”谁知安宁突然道:“你不像我姑姑。”苏儿被她说的一怔,这安宁昨日才说自己像她的姑姑,怎么一觉醒来,又不像了?笑着问道:“怎么又不像姑姑了?” 安宁大眼睛在苏儿脸上又闪了几闪,说道:“你像我额娘。” 苏儿手持汤匙不由得停住了,看着安宁,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问道:“安宁,姑姑怎么像额娘呢?”安宁道:“去年安宁病了,额娘就是这样白天黑夜照看着,也是这样喂我汤饭『药』水。” 苏儿闻言,莞尔一笑,心情大好,又把汤匙递到安宁嘴边,柔声道:“安宁乖,来。” 两人给安宁喂完参茸汤,金寓北收了碗匙出去。苏儿扶安宁躺好,盖好锦被。安宁看着苏儿,轻轻地问道:“姑姑,那个姑姑醒了么?”苏儿心里一颤,道:“还没叫醒她。”安宁道:“我好想看看她,她像额娘送我的那个玉人。” 苏儿道:“安宁要好好静养,等你好了,天天都看着她,好么?”安宁眨眨眼,意示明白。接着说道:“姑姑,我想睡了,你去叫醒“玉人姑姑”吧。”苏儿听她把异儿叫做“玉人姑姑”,不由一笑,心想:小孩儿的童稚之语虽往往出人意料,有时却是这般的恰如其分。 安宁接着说:“姑姑,我睡着了。”说完即刻闭上眼睛,烛火跳跃之下,长长的睫『毛』还在一动一动。苏儿知道她是要自己去叫醒她说的“玉人姑姑”,坐在她身边并不急走,静静地看着她凝脂一样的小脸,暗赞:孩子真好。不由自主地抬手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一缕暖流溢满心头,连眼睛都热了。 一会儿,安宁发出轻微的鼾声,真的睡着了。 苏儿秉烛到异儿室内,见妹妹正睡得沉静安详,没有了前两天恶魇缠身的痛楚。苏儿细细端详三年没见的妹妹,三年过去,妹妹真是已经大变,已是稚气脱尽,气质芬芳,宛若冰雪幽兰。想起安宁方才说她是“玉人姑姑”,真是丝毫不差。 金寓北进到内室,站在苏儿身后。苏儿端详良久,伸手爱怜地给妹妹抿一下额上发丝。才一着手,异儿竟机灵一动,醒了过来。烛光下,苏儿看到妹妹眼神已不再怔忪不定,也不再惊怖惶急,虽然仍是极度虚弱,但神智已经安定。 异儿看到姐姐、师兄正在自己身旁,看着自己。宛若万里疾风中的飘蓬,终于有了依靠。在寻找姐姐和大师兄的万里辗转中,不论风雨炎凉,都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东盟金枝玉叶的二小姐,平日人人宠爱,前呼后拥。时时事事都罩在父亲、大师兄和姐姐的羽翼之下,从不知险恶忧愁为何物。 可是这一路寻来,混迹于流民乞丐之中,来到这关外雪山,又与参客猎户为伍,最后竟至衣衫褴褛、面目全非。曲折反复,过了多少山河关口,早已数不胜数。餐风『露』宿时要么蜷缩于街角,有时被人推笑于人堆,不免躲躲闪闪、眼神张皇失措。 异儿身上,首饰金银早被流民乞丐哄抢一空,举目无亲、食不果腹。只有日夜在心里默念:大师兄、姐姐,姐姐、大师兄。每日不知要把这五个字默念几千百遍。因为满心里只想着大师兄和姐姐,所以饥寒、惊惧捱过去以后,也不再觉得。仍是一遍遍默念:大师兄、姐姐……念叨、追寻之中,饥寒惊惧竟都入不得心窍。 直到这一刻,才明明白白地确信,自己已来在了大师兄和姐姐身边。 多少时日以来,积在心里的辛酸、惊惧、委屈,再也强忍不住,如同溃堤一般,猛然间都涌了出来。 第38章 遥想苏园 异儿鼻翼不住翕动,紧紧咬住下唇,要强自忍住不哭,但终于还是哭了起来,全身颤抖,声音凄苦。边哭边喊:“大师兄……大……师……兄,姐……我……我……我……想……你们。”“呜呜”不止,泣不成声。 苏儿探身把妹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金寓北看着小师妹在苏儿怀里,全身不住颤抖。紧握双手,万分心疼…… 直到哭得没有了一丝力气,异儿才静静靠在姐姐怀里,任由眼泪无声流淌。苏儿先止住了流泪,柔声道:“异儿,不哭了,不哭了。”金寓北拿来苏儿的锦帕,轻轻递在她手里,苏儿一边给妹妹擦拭泪水一边说:“异儿,不哭了……” 一场无限苦楚的号哭,让异儿觉得心口上去掉了一块大石,止住了哭声,但仍止不住眼泪。 又过良久,异儿终于平静下来。抬脸看着姐姐眼睛,见姐姐睫『毛』上和两颊仍沾着泪水,想抬手给姐姐擦拭,却抬得半尺抬不动了。苏儿赶紧拿住她的手,轻轻帮她放下,自己拿锦帕擦去脸上的泪水。 异儿在玉枕上慢慢转脸,看着金寓北,眼神幽怨欢喜。金寓北陡然发觉,小师妹和三年前相比大大变化了,神情举止都已不再是一个孩子的模样。 异儿看了一会儿,慢慢把脸转回,定定地看着上空里,似是看到无数幻象。苏儿和金寓北凝神看着异儿,复又担心起来。 突然,异儿喃喃地说起话来:“五年了,是二月初二,东盟所有的人都欢喜异常,为姐姐和大师兄举办定婚喜宴。来得好多客人呀。爹爹没到年时就安排师兄们分头送喜帖、请柬。过了年又提早好几天张灯结彩。 在喜宴上,爹爹当着众多客人讲,等师兄和姐姐、等你们大婚以后,他就等着含饴弄孙,不问世事了。客人们都向爹爹贺喜敬酒,高兴得爹爹一杯一杯喝酒不停。爹爹那么高兴,喝了多少酒啊。” 异儿停了一停,喘息几口气,又喃喃地说起来:“爹爹当天留下姐姐的师父,无方大师,没让他回普陀山。也不知两个人一整夜都说些什么。第二天爹爹就请无方大师在东盟选地,要为你们建造‘苏园’”。 说到这里,才转头看看苏儿和金寓北。苏儿对她点点头,异儿好似没看见一样,接着又看着上方说起来:“无方大师和九师叔在东盟之后凤溪跟前选好地方,在那里度量、算计了十几天。两个人又在东盟东院,闭门不出,绘制‘苏园’草图,足足用了一个月功夫,两个人才绘制成功。” “他们两人让二师兄捧着个硕大的图卷到东盟总堂,当长长的‘苏园’图画展开后,爹爹、师兄们和各位堂主都惊呆了。真美啊……” 说到这里,异儿像是看到了图卷一样,眼里亮起了神采。 过了一会儿又喃喃说道:“亭台、楼阁,山石、溪水,竹、花、草、树,都在图画上,小到一个钉都能在图画上找得到。九师叔说从无方大师第一笔起草,他就亲眼看着画过来,一笔都没有放过,从头至尾看大师如何在一幅白绢上造出了‘苏园’。” “九师叔说大师是集天下匠心之大成,真是对无方大师无比崇敬。都知道九师叔是‘九头仙’,比他聪明的人没有,能让他这么推崇备至的人,只有无方大师一个人。九师叔还说和无方大师比,他这个‘九头仙’简直就是个‘无头鬼’” 异儿说出这句话,脸上竟有了笑意,显是对“九师叔”的话记忆犹深,当时听到时就忍俊不禁。 但是在金寓北和苏儿看来,却不禁有些担心。两人对望一眼,均忧心忡忡,异儿这般自顾自地说,难道神智又混『乱』了起来?异儿呆呆地看着空中,好似满眼都是东盟总堂上人头攒动的景象。苏儿轻抚着她的秀发,她浑然不觉。 好一会儿,异儿回过神来,动动口唇,想说话,却忘了方才的话头。苏儿提醒她道:“接下来,爹爹就委派九师叔督造‘苏园’了吧?” 苏儿心思无比机敏,她知道妹妹不知已离家多久,孤独无依,无人说话。辗转流离之中,她已不再是那个东盟二小姐,一个女孩子变成了一个乞丐,心底里不知道压下了多少苦楚。让她把这些牢记在心的人和事,一点一点想起来,说出来,她才能回到那个“东盟二小姐”的身上去。 “是。”异儿接着说:“苏园草图一出,爹爹第二天就要九师叔满天下地找寻能工巧匠,不知道有多少巧匠和民夫,整整忙了两年,苏园才造成。为了造好苏园,爹爹把九师叔从身边派走,东盟的大小事务,都由爹爹自己处置。爹爹说过,东盟可以没有盟主上官……上官……” 说到了自己父亲大人的名字,异儿连说了两个“上官”终于没说出来爹爹的名字。 苏儿一喜,异儿知道避讳爹爹的名字,心思在慢慢回转。 又听异儿说:“东盟可以没有爹爹,但不能没有‘九头仙’李成仙。可是为了建造苏园,爹爹却派走了九师叔。两年里,自己没一天清闲,白天黑夜都『操』持东盟。” 异儿仰面向上,又冥想半刻,说道:“两年以后,苏园造成了,爹爹办游园大会,客人却只请了两个人,无方大师和慧观师太。”转头对苏儿道:“姐姐的师父和我师父。” 苏儿和金寓北心中一宽,异儿已能把想起来的人与这室内三人说在一起了,兴许就要心神圆融起来。 异儿对姐姐说完,不等姐姐回话,又接着说:“游园的总共只有四个人,爹爹、九师叔、无方大师,还有师父。四人在园子里待了两天,嗯,苏园确实很大。” 说了这些,异儿气力不继,又停了好一会儿,才不再张口气喘。转过脸来看着金寓北和苏儿,又说了起来:“苏园造成,也到了姐姐和大师兄大婚的日子。” 第39章 护法金牌 异儿看看姐姐和大师兄,又说道:“历年的东盟大会也不如那时人多呀,好多客人连见过都没见过。爹爹最高兴了。你俩行过大礼,就排开了宴席。” “谁也没想到,姐姐在宴席之上,对着那许多客人,说了你和大师兄要远离江湖、避世隐居的话。爹爹……爹爹像是知道这件事,人人都十分惊讶,爹爹却没有吃惊,依旧招待客人。送走客人,爹爹在总堂坐了一夜,第二天就去闭关。你们离开东盟时,也没有再见面。” 金寓北听到这里,低下头,愧疚之情不能抑制。苏儿还是看着妹妹,但抓住了丈夫的手,握了一握。 只听异儿接着说道:“东盟一下子走了乾元堂和坤厚堂两个堂主,爹爹又去闭关,这么大个东盟,就像是陡然间少了半边一样。只剩下护法九师叔、廉叔叔,风雷堂堂主二师兄,地火堂堂主狄三叔,水运堂堂主丁伯父,还有那些师兄们。” 异儿回思良久,才说道:“唉……从那以后,除了能去二师兄的风雷堂看看,也除了二师兄常来送些稀罕的东西,还常到后苑来看看。除了丫鬟们,别的人就很难看到了。” “去年腊月初十,九师叔带我一起去峨眉山,给师父拜寿。却在回来路上,给我了……给我了……”异儿一边说,一边抬手抚在心口上。上下抚摩两下,觉得有异,歪歪头看看身上。 当异儿看到身上穿的衣服已全都不是褴褛的参客衣服时,猛然间“啊”的一声大叫,“腾”地一声,竟猛地坐了起来。 苏儿和金寓北同时都大吃一惊。异儿即刻喊了起来:“我的衣裳!我的衣裳呢?”声音万般惶急。 苏儿即刻说道:“异儿别慌、不要怕、不要怕。”但异儿依旧惊叫:“我的衣裳、我的衣裳呢?”金寓北在柴房见过苏儿给妹妹换下来的破烂衣裳,即刻出门到柴房拿了来。 异儿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去,把一堆褴褛不堪的衣服紧紧地抱在胸前。 异儿抱着衣服,惊惶的眼神慢慢平静下来,但仍然气喘吁吁,一时不能安稳。 好一会儿,听异儿又说了起来:“九师叔把他的护法金牌给了我。” 苏儿一愣:九师叔把他的护法金牌给了异儿?这金牌比他的『性』命还重,金牌有无,甚至会牵连东盟,关系重大。九师叔怎么会把金牌交给异儿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苏儿看看金寓北,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似在向自己询问缘由。异儿又说起来:“九师叔把金牌塞在我手里,在我耳边嘱咐了三遍。说务必要找到大堂主和二堂主!定要找到大师兄和姐姐,定要把这面金牌交到大师兄和姐姐手里。” 异儿说到这里,伸手掏『摸』自己胸前的破烂衣服,她慢慢『摸』索,终于找到一件贴身的上衣,在这件贴身的上衣里,赫然有一块金牌大小的硬块。异儿要扯开上衣拿出金牌,可是手指无力,扯了几下没有扯动。 苏儿轻轻拿过异儿手里的上衣,扯开缝着金牌的布片。烛光下金光灿然,金牌正面凸出一个篆字:法。却怎么不是九师叔的护法金牌! 苏儿以为妹妹醒转后,定会说出寻找他们夫『妇』两人的详细缘由,且一定会把临来时东盟的情形叙说清楚,尤其要把爹爹的近况详之又详地给他们两人一一说来。孰料妹妹万里奔波,竟只带来九师叔的一面护法金牌。 异儿见姐姐已把金牌拿在了手里,身体一软,要摔倒在枕上。金寓北趋前一步,伸手托住她的后背,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着手处觉得小师妹身体轻灵酥软,柔若无骨。 苏儿正注目金牌,陡地一惊,即刻看向异儿。见金寓北已放稳妹妹,遂又转头端详金牌。 金寓北凑着烛光也向苏儿手中的金牌瞧去,在东盟十数年,也没在九师叔手中见过这金牌几次。金牌也无奇异之处,周围有凸起的边框,方框内也就一个篆体的“法”字。 苏儿一指在上,四指在下捏着金牌,摩挲不已。突然苏儿一怔,停手不动,似是『摸』到了金牌背面有什么异状,即刻翻转金牌。 金寓北和苏儿都看到金牌的背面有刻画的痕迹。但是只有弯曲的两条刻痕,在金牌的上头向下刻起,到中间折了一个弯,而后一直刻画到金牌下端。在中间的转弯处还刻了一个圈,把那个折弯圈在了里面,此外再无别的印记。 两人反复看了几遍,对望一眼,均不明所以,苏儿又低头端详。 此时纱罩内红烛渐烧渐短,烛火渐暗。金寓北欲换上红烛,转身时猛地看到小师妹正出神地看着自己,眼光里是不尽的怜惜。异儿突见大师兄看到自己,双手不由自主抬起抚住心口,雪白的双颊泛起红晕,眼睛随即转而望向别处。 金寓北心里一动,暗忖:小师妹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我与义兄比武担心? 金寓北换过红烛,苏儿坐在妹妹身边,握住她的手,看看异儿心情已经安稳了些。轻声问道:“异儿,这块护法金牌是九师叔在路上给你的?” 异儿道:“是。”接着说道:“腊月初十是我师父五十寿辰,那年腊月之前,爹爹就已闭关。九师叔带我,还有风雷堂副堂主安自清、接应使程远孝,一起去峨眉山为师父祝寿。初九到了峨眉山,初十给师父拜了寿,十一就往回走。” 异儿停顿一下,见姐姐和师兄都凝神看着自己。即又说了起来:“走了好几天,到了江西,过来鄱阳湖后,就到了景德镇。” “九师叔又想起来要回到鄱阳湖神埠水寨,去查问他劫掠东盟水运堂船只的事。九师叔说要与安自清、程远孝同去,把我安顿在景德镇客店里,嘱咐我不可出门,就又往回去了。” 苏儿听到这里,满腹狐疑,九师叔号称“九头仙”,妙算如神,岂能过鄱阳湖时想不到去神埠水寨,等到了景德镇了才想起来。 异儿见姐姐沉『吟』起来,停了停又说:“两天以后,九师叔回来了,安自清和程远孝却没一起回来。”听异儿如此说,金寓北和苏儿均是一怔。 第40章 今夕归兮 接着听异儿道:“九师叔进到客店房间,即刻脱下外衣,里面竟然还穿着这一身衣裳。”说着向身旁的那堆破衣裳看了看。金寓北和苏儿越听越是诧异,不约而同也看了看那堆破衣服。 异儿接着说:“当时我惊异莫名,刚要开口问九师叔,九师叔即刻捂住我的嘴,摆手示意不要我出声。他又迅疾脱下这身衣服,让我脱下外衣穿上。” 金寓北和苏儿越听越惊,虽不知道九师叔为什么这样做,但确信定是极大隐秘才会让九师叔这般做法。 又听异儿道:“九师叔不问我愿不愿意,替我脱下外衣,又帮我穿上破衣裳,在我这破衣裳里塞了两把金银。他又在地上擦了一把尘土抹在我脸上。边抹灰尘边说了一句:‘去找大小姐和你大师兄’。他一只手挟住我,一只手推开后窗,从后窗跃到了楼下。奔到围墙边,又跃到客店墙外。” 异儿越说越是骇怕,双手紧握。苏儿轻抚异儿后背,异儿定了定神,接着道:“出来客店,九师叔就背起我,疾风一样向城外奔去,出了城又向北狂奔了一个时辰。在一座山下,给了我金牌。” 异儿此时心中依旧惊骇不已,定定神,说道:“嘱咐我好几遍,不论找多少时日,也定要找到你们两人,定要将金牌交到大师兄手里,决不能把金牌遗失。我看着九师叔脸上极度不忍,他最后把我搂在怀里,说了一句:‘异儿,只能你去了!好叫人放心不下啊’!从这里一直向北走,到京师,再向北走,过山海关后去长白山。” 异儿说到这里,已抽泣起来。边哭边说:“我不敢走,我不敢一个人走,我想姐姐大师兄,可是我……我……”异儿一阵哽咽,说不成话了。苏儿和金寓北心里都是止不住地酸疼,苏儿把妹妹揽在怀里,轻轻抚摩她的臂膀。 异儿还没止住哭泣,接着说道:“九师叔说完,定定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我想叫他带我回去,他竟然就再没回头看我,我一个人……我……我……爹爹……爹爹……也不……也不知道……一个人……”“呜呜……呜呜……” 异儿伏在苏儿身上,哭声里是无尽的委屈、惊惧,两人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心酸。 苏儿紧紧抱着妹妹的双臂,无限心疼地对妹妹说:“好了,异儿,今后姐姐和大师兄一天也不离开你了,一天都不离开,从此就好了,异儿……” 金寓北脑子里现出小师妹陡然间无依无靠,一个小孩儿家站在天地间,形影相吊,茕茕孑立,满眼骇怕,四顾茫茫…… 心疼不已,心酸难抑,金寓北转回身,不忍再想,轻轻走到外堂,取下炉盖添加木柴,一块一块,加的满满的了还在加。陡然间惊觉,又一块块捏了出来。 许久许久,异儿止住了哭泣,安静地在姐姐怀里睡着了。 苏儿扶妹妹躺好,盖好锦被,出来和金寓北对面坐下。异儿把心中苦楚、惊惧对两个最亲的人,也是能说的人尽情吐『露』,心事也放松了一些,已能安静睡着。苏儿和金寓北心中都觉安慰。 苏儿道:“师兄,你看看这金牌。这背面的刻痕,莫非是从江西来此地的路径?”把金牌递在金寓北手里,自己又接着说:“不是。从江西到这里,路径是向西折的弯,按这牌上的方向,却是向东弯的。再说,这弯曲的两道刻痕,又怎么能指示得这么远的路?九师叔又怎会不知道?” 金寓北接过金牌,正面、反面端详一会儿,依然是不明就里。“那个小圆圈又是什么呢?”苏儿不住沉『吟』道:“即便指示路径,也无需刻两刀痕迹,两道……”苏儿眼睛一亮,伸手从金寓北手中拿过金牌,仔细察看那两道弯弯的刻痕。 苏儿一边看一边抚『摸』金牌上的沟痕,两个手指顺着沟痕划下去,抬头问道:“师兄,九师叔的‘大罗指’到了几成功力?”金寓北道:“八层以上。”虽随口说出,却不知苏儿何以突然问到九师叔‘大罗指’的修为火候。一脸纳闷,看着苏儿。 苏儿把金牌反放在桌上,道:“看,师兄。”右手食中二指顺着划痕划下来。又用食指顺着圆圈划了一圈。金寓北即刻恍然,道:“这是九师叔以手指划下的。”苏儿接着道:“且是暗暗地在手掌内划下的,以九师叔功力和行事,绝不会刻划得这般草率、粗劣。”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越是辨出些蛛丝马迹,越是显示东盟危机深重。苏儿又想:东盟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危难呢?九师叔难道连给异儿说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看着金牌,百思不得其解。金寓北与苏儿端详良久,同时抬起头看着对方,一起张口,苏儿道:“师兄……”金寓北道:“苏儿……”两人都想要说话。 苏儿口快,先行问道:“师兄,你是否要说,我们回东盟去?”金寓北握住苏儿的手,道:“是!苏儿。”苏儿道:“师兄,咱们明天就带异儿和安宁走” 金寓北道:“好,先把安宁送到大哥军营。只是你有孕日久,路途遥远,风雪酷寒,太过难为你。”苏儿柔声道:“不妨事……” 虽如此说,但苏儿知道,此去江南故里,不远万里,山河无限,餐风『露』宿。还带着重伤初癒的异儿,自己又有孕日久,这回乡之路势必艰难。可是,纵是苏儿绝顶聪慧,也万万想不到自己和师兄的回乡之路,竟是万分惊险曲折,离奇的艰难,甚至可说得九死一生。 此时朗月无声,悬在中天,月『色』透过窗棂,映得室内一片空明。两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良久无声…… 苏儿起身进到卧室,开启箱奁,拿出丈夫写的心法和自己写的奇门、剑式两本鹿皮书,和义兄赠予的宝刀一起包了。又取出一包金叶子。 最后,取出一个锦包,慢慢放在脸上,闻闻上面散发的清香,用双臂抱在胸前,眼里的柔情甜蜜充盈欲溢。 好一会儿,听到外面金寓北的添柴声响,才把锦包放在床上。苏儿慢慢把锦包解开来,原来是一摞叠放得齐齐整整的婴儿衣帽儿,锦、丝、『毛』、裘,样样都有,鞋、帽、裤、褂一应俱全。 小衣帽儿本已叠放的齐整规矩,苏儿又一件一件在床上展开来,再叠起来,精心对齐、捻好折缝。偶尔有几件,在床上展开后,还直起身来,再左右端详几遍,等自己看到心满意足了,再弯腰叠起来。 苏儿叠好了衣裳,把三个包放在床头桌上,坐在床沿上打量起屋里的一件件什物…… 第41章 之子于归 次日一早醒来,两人洗漱毕,苏儿又为二人煎好汤水,照应两人服下,看着异儿和安宁伤势渐好,身心轻松了许多。 即刻要离开自己的“家”了,虽然不知东盟和亲人眼前是何情状,心底里都早已把自己和丈夫当成了为东盟排难解忧的强援。不论前路如何,横竖心意已决,就等着回去一一化解吧。 苏儿又下到小厨,整治饭菜。金寓北砍了树来,再做爬犁。 两人正各自忙着,却听得人喊马嘶,朝向这边“『迷』鹿口”而来。 金寓北慢慢站起身来,侧耳细听,听得人马杂沓之声越来越近,的确是朝着“『迷』鹿口”来的。听了半刻,又向小厨内看去,想看看苏儿的情状。一抬首,看到苏儿也正从小厨的窗内向外看着自己。 苏儿手中饭勺向身后一指,对金寓北道:“师兄,是乌拉部布赞泰来了。”金寓北点点头。 苏儿接着道:“师兄,不造爬犁了。”金寓北听她说不造爬犁,知道她必是另有计策,也不多问,放下柴斧,挪开横斜的松树枝干,进到小厨来取了碗盏,去帮苏儿安排盘盏杯箸。 人喊马嘶之声越来越近,也是越来越响。苏儿却恍若不闻,依旧在小厨内精心烹制,锅铲瓢勺之声紧密清脆。 金寓北觉得苏儿这一次下厨,比之先前多花了好些功夫,从方才未进小厨开始,已有一缕缕清香不时被风飘送到鼻子里来,沁人心脾,让人神为之夺。 又过得一刻,苏儿端了托盘进来,上面两个盘碟都覆着盖碗。苏儿放下托盘,将两个覆着盖碗儿的盘碟一一摆在桌上。 金寓北揭开一只盖碗儿,惊叹一声。盘里两只金『色』『乳』鸽,两截青笋,几小朵银耳。『乳』鸽颜『色』黄嫩,油光灿然,『毛』羽都是以这大雪山上的金线菇切削烹炸而成,犹有几小朵银耳附在青笋上。两截青笋被削成纸般的薄片,摆成枝条形状,被『乳』鸽踩在脚下。『乳』鸽娇黄,青笋碧绿,雪白的小朵银耳有若梅花,疏落有致。盘内一概栩栩如生,叫人叹为观止。 金寓北抬首看着苏儿,满眼赞许之『色』。苏儿笑『吟』『吟』地道:“这叫‘比翼连理’。”接着又用手中银『色』小刀指指另外一盘,示意金寓北揭开盖碗儿。 金寓北看看苏儿颜『色』得意,心知定是她的拿手杰作。揭开碗来,见仅是一方鹿肉,此外更无特别。 金寓北略感不解,似是觉得这道菜与那“比翼连理”比,大有不如,又抬眼看着苏儿。 苏儿挥小刀纵横各一划,鹿肉分成了四块,鹿肉中竟落下数十枚洁白无瑕的松子、榛子,且还有两段朝鲜当归。 金寓北盯着盘内,细细打量。看到鹿肉的切面蓬蓬松松,宛若蜂窝。一缕幽幽清冽香气悠悠然飘散开来,闻之从鼻孔直直入至心底。 苏儿满眼得『色』,以小刀指着盘中道:“这叫‘之子于归’,俗名叫‘野有死鹿’。” 金寓北直直地看着苏儿如同耍戏法一般,把块鹿肉里面做得如同蜜蜂巢窠,从外看绝不知里面还藏了这许多松子、榛子、当归。且两个名字雅俗相距何止千里,令人匪夷所思。 金寓北问道:“苏儿,这鹿肉里面藏松子、榛子、当归的巢窠是怎么削出来?”苏儿更是得意,把头一扬,说了一个字:“猜!”金寓北笑着『摸』『摸』后脑,无从想起。 苏儿随即问道:“那你知道这鹿怎么会被做成鹿肉么?”金寓北道:“这有什么蹊跷。只要捕了它来,还不就做成鹿肉了?” 金寓北看着苏儿,见她把手中小刀摇摆得就如个拨浪鼓,敛容郑重道:“非也、非也……” 金寓北很是诧异,问道:“那是什么原由?”苏儿看着金寓北的纳闷神『色』,已自忍不住笑,不及回答,先笑弯了腰。苏儿见丈夫还等着她的答话,忍了几忍,终于忍住不笑。指着鹿肉道:“就因他是一头笨鹿!”说完又笑了起来。 金寓北恍然大悟,她装模作样一阵子,是把自己比作了笨鹿,伸手吓她,欲呵她的痒。苏儿花容『乱』颤,赶紧举手投降。 苏儿见金寓北停手,道:“把这鹿肉先用针浑身扎了细孔。把针尖伸进去,在肉里划几下。再用干净稗草茎秆注进水去,放在室外一刻,即刻就冻透了,里面的水结了冰,就撑出来一个个的洞。之后把松子、榛子、当归蘸了作料从细孔塞进去,放油里炸酥了,味道都进了肉里,肉也益发地蓬松,外面的细孔也就不见了。炸好晾凉了,再蒸上小半个时辰,使它味道均匀,浇了汤汁,就做好了。” 金寓北听得呆了,等她说完半刻,才回过神来,又问道:“它这‘之子于归’的名字还好解,可那‘野有死鹿’的名字不是忒也俗到家了么?如何有这么两个天地之别的名字?” 苏儿指指鹿肉道:“嗬,要不怎得用鹿肉呢?‘野有死鹿’是〈诗经〉上说的,凶荒之年,民不聊生,成婚要简化杀礼,以茅草绳捆束鹿肉即可当作彩礼,总之是结亲成婚之意。这‘之子于归’也是”〈诗经〉上所说的婚嫁意思,两个说法相距虽远,却都有成婚结亲的意思,所以这道菜啊,就有了这么两个不同的名字。” 苏儿又挥挥手中小刀,得意地看看丈夫。接着说道:“且含有‘之子于归’这句诗的篇章叫作<鹊巢>,还有‘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的比兴说法,所以啊,还要在这鹿肉里做出巢窠来。这松子、榛子、当归放里面,就是‘与子同归’的意思了。只是这松子、榛子、是我就地取材,替代了栗子,却没料到更加地清香。” 金寓北仰面直直看着苏儿,对她那些诗书句子,精巧做法,虽句句入耳,却想都想不过来,只是大为叹服。 苏儿道:“师兄,今日一去,不知能否回还。暂且由那些乌拉笨鹿在‘『迷』鹿口’候着,我还要给师兄把盏。” 第42章 为君把盏 金寓北心想:是啊,今日一去,不知还能否重到此地,两人在这里的一切种种,只能闲话时说起了。怪道此时苏儿如此不计身周境况,对咫尺之间的虎狼之众充耳不闻,也暂由异儿和安宁熟睡,竟整治出了巧夺天工的绝美菜肴。 三年时光,朝夕相守,心心相印,今日让她转头就走,一刀斩断,如何不万般思量、心事起伏?看着她这大有深意的“比翼连理”、“之子于归”,金寓北心怀大动,不禁对苏儿无限怜惜,心疼不已。 苏儿入内取出一个晶莹明亮的水晶瓶,金寓北知道,那是她酿好后存了三年的雪山葡萄酒。 苏儿手持水晶瓶,里面酒『色』猩红,『色』彩炫丽。苏儿道:“这酒存到今天,本想再存些时日,到……到……”苏儿刚刚还意气风发、眉飞『色』舞,但说到这个“到”字,却猛地里霞飞双颊,嗫喏忸怩起来,后面的话说不上来了。 金寓北知道,她想说的是:等到孩子出生时,再把这酒给你喝。看着妻子不胜娇羞的模样儿,金寓北心里一片柔情顿时溢漫开来,看着苏儿,满面温情怜惜。 苏儿给丈夫满上酒,道:“师兄,这酒在咱们来此不久,就已着手酿造,与我俩一起居住这天璧山三年有余。你我相守于山林三年,其情其景,有如此酒。”说完,端杯递给金寓北。 金寓北接过酒杯,看杯中酒,『色』泽鲜红浓重,气味芬芳馥郁。心想:这三年岁月里的恩爱甜蜜,也被苏儿一同酿制在这葡萄酒中。脱口赞道:“苏儿酿的好酒!”仰头一饮而尽,立觉口中心里,醇厚甘甜,人间竟似从无此种滋味。 苏儿的豪气深情,令金寓北动情不已,一瓶奇珍一般的葡萄酒,苏儿给倒一杯,喝一杯,菜却未动一口。一连十几杯,把苏儿的一瓶葡萄酒全都喝尽,涓滴不剩。自觉这三年的时光、甜美俱都随着这酒装在了心里,任是什么变故,也难以再被消磨丝毫。 金寓北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把苏儿揽在怀里。苏儿伏在丈夫胸前,久久不动。 人喊马嘶之声越来越盛,听得还有人在大呼小叫,似是叫唤里面的人出去。 苏儿仰起头对丈夫说道:“师兄,咱们这就走吧。”金寓北握一握苏儿的手,意示明白。看她脸上时,竟已是满面泪痕。金寓北抬手给她擦干脸上眼泪,猛地俯首贴住她的面颊,只说得两个字:“苏儿……” 苏儿反身入到内室,先叫醒了妹妹。对异儿道:“异儿,我们这就回东盟。”异儿醒来,正睡眼惺忪,听姐姐如此说,猛地一愣,睡意全无。即刻明白,姐姐与师兄定是心系东盟和亲人,要尽快返回,查知变故,排难解纷。 苏儿又叫醒安宁,安宁正『揉』着眼睛,听苏儿道:“安宁,咱们去找你阿玛。”安宁即刻睁大眼睛,问道:“姑姑,真的?”苏儿点点头,伸手抱抱她,道:“真的,这就去。” 苏儿拿出狐裘,先扶起妹妹,给她整理了衣饰,再给她披好狐裘。又拿出一匹练绡,在异儿身上缠了起来,一道道地绕了二三十圈,精心系好。 苏儿抱起妹妹出到外堂,把她放在金寓北背上,把异儿用练绡系金寓北背上,反复缠了几圈,拉拉生绡,已经牢固。又到安宁的卧室,照样把安宁缚在自己后背上。 苏儿背着安宁到卧室取出三个包裹,金叶子、书刀交在金寓北手里,包着衣裳鞋帽的锦包自己系在肩上。探手之间,手里“倏”地多了一把短剑,剑鞘深绿,花纹古朴。看着金寓北从包里取出宝刀,系在腰里,把书和金叶子揣进了前胸衣服里。 苏儿和金寓北相对一看,两人背后的安宁和异儿也是相对一看。背上两人一声不吭,看金寓北和苏儿两人的举止神情,隐隐觉得此去或许会十分艰险。 苏儿对金寓北道:“走吧,师兄。”眼眶陡然一红,转身就走,金寓北随后跟去。 出了门,金寓北回身闩上门。苏儿突然又道:“师兄,且慢。”金寓北看着她又回身入内,走到桌前,拿起两个盖碗,慢慢地覆上“比翼连理”和“之子于归”。向两边侧头看看覆得安稳了,又直起身,背着安宁,慢慢转动身子,将室内的桌椅墙壁,碗盘杯箸看了一圈,似要牢牢刻在心里。 金寓北和异儿在门外直直地看着她,心里都觉不忍。 苏儿转身出来,关上门,牢牢闩好,用手拉拉门闩,就似要出远门一样。 苏儿放开门闩,转回头看看金寓北,金寓北点点头,苏儿也对金寓北点点头,转身向“断虎涧”走去。过了“断虎涧”,上了小木桥,异儿和安宁分别伏在两人背上,此时也早都听到了人马喧腾的声音,两人心里都是“怦怦”直跳。 金寓北和苏儿越向前行,异儿与安宁对喧闹之声听得越是清楚,明白了二人正背负着自己朝向人马来处行去。 安宁伏在苏儿背上,开始听到人马之声时心里欢欣雀跃起来,想着定是阿玛带人马来接她回去。安宁要张口问苏儿是否是自己的阿玛来了,但见背负自己的“姑姑”行走之间不时手抚桥栏,回首张望,踯躅不前,一再现出依依不舍。面『色』虽不十分凝重,却依然能看出心事重重。 安宁见二人如此行『色』,不知道如何『插』口,张开的嘴巴又慢慢闭上。 待四人行至“伏熊堤”畔,金寓北去搬来木架,支起绞盘。苏儿背负安宁,握剑望着崖下。 安宁再也忍不住,轻轻伏在苏儿耳边问道:“姑姑,是我阿玛来了么?”苏儿向后侧侧头,轻轻地对安宁道:“乖孩子,来的不是你的阿玛,是敌人。”苏儿担心稍后与乌拉人马接战时,安宁会惊惧骇怕,是以早早给她说清,免得她突然间被吓呆。 安宁又问道:“姑姑怎么知道不是阿玛来了呢?”苏儿笑笑道:“你阿玛要来,不带这许多兵马的。” 第43章 举轻若重 苏儿说完,抬手『摸』着她围在自己颌下的小手,问道:“乖孩儿,怕不怕?”安宁说道:“不怕,姑姑。” 停了一下,安宁接着说道:“阿玛给我说过,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野兽还是对手,最不应该有的是害怕,害怕比野兽和对手还可怕。”苏儿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从这样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儿的口中说出来,惊喜复又惊讶。 苏儿又向后转转脸,十分爱怜地用自己的右颊蹭蹭安宁的小鼻子,满眼欢喜的神『色』。等苏儿转开了脸颊,安宁又对她说:“姑姑,安宁不怕,你放心吧。”苏儿捏了捏安宁的小手,示意自己已经信了她的话。 苏儿品味着安宁方才说的话,心中大是欣慰,自己背负这样一个有胆有识、又懂事大气的女孩儿,纵是激斗强敌、跋山涉水也不枉了。不禁想到:安宁小小年纪即不畏艰险、处变不惊,还真和自己十分相像。嗯,是我辈中人。 这时安宁看金寓北搭好了绞盘,对他喊道:“叔叔、叔叔。”金寓北抬头看看安宁,道:“怎么了?安宁。”安宁道:“你把姑姑的包袱解下来,系在我身上。”苏儿回头道:“安宁乖,姑姑背着就行了。” 苏儿一来看安宁身子弱小,二来是不想让谁动她的这个包裹。虽然背负安宁,又再肩负锦包,大是不便,也仍不想把锦包放开。 安宁却仍是坚持己见,说道:“姑姑,待会儿遇到敌手,我怕你这样不好迎敌,我能看好包裹,就由我背着吧。”苏儿心中不禁一颤,这小小女孩儿在此险恶关头,竟还如此为人设想,也还如此镇定如常,真是难得。随即说道:“好吧,姑姑信你就是。乖孩儿。” 金寓北走过来,从苏儿肩上解下锦包,把包袱的一个角搭在安宁右肩,从胸前扯下来,与另一个角系在安宁左腋下,又用手拉了拉,试试是否牢固。 苏儿见金寓北给结束停当,转脸对安宁道:“安宁,抱好姑姑,咱们下去。”走到绞盘架旁,剑交左手,俯身拾起牛皮索子。金寓北站在苏儿身旁,道:“苏儿,当心!” 苏儿心中一动,起身对金寓北柔情一笑,心想:今日这次下崖才一下子发觉,三年来,不知在这崖壁上上上下下几百回,在这里他都是这样疼惜的语气和眼神,但每次自己都是随口答应,不以为意,自顾逍遥来去。真是日常之中,往往熟视无睹,今日离去,其情其景难再重现,才陡觉这情景弥足珍贵。 继而想到:世间人往往能举重若轻,为了爱人,再重的艰难险阻也扛得起、冲得破,且留下多少绝唱传奇。可当尘埃落定,大悲大喜过后,却禁不住那平淡岁月之轻,神仙眷侣渐成『荡』子弃『妇』,传奇变悲恨,绝唱成挽唱。 苏儿看着丈夫,心动不已,暗想:又有几人能够如师兄这般多年来举轻若重?从幼时至眼前,二十年如一日,自己即便小如芝麻绿豆的一点一滴,他都是这般尽心尽力,回护周全。一生一世,绝不淡薄。 苏儿想到这些,大感安慰:师兄,我已悟到你这般心意,不枉你如此待我。金寓北见苏儿竟在此刻定身浮想,神『色』沉醉,不禁担心,说道:“苏儿……”苏儿回过神来,没有作声,深深地看了金寓北片刻,似要把这一刻牢牢铭刻在心。 苏儿又转头说声:“安宁伏好!”涌身跳下。 金寓北立在崖顶,盯着苏儿。看她右手牵着皮索,直坠而下。看着她离地已不足两丈,见她右手在空中猛地向下一振,皮索带动两人反又向上腾起,下坠之势立缓。苏儿左脚在背后冰壁上一蹬,轻轻落在冰壁下的小溪对面。 苏儿站在溪畔,转身仰面向上望去,举手致意金寓北。 安宁随着苏儿转回身来,看着巨大一块晶莹耀目、光滑如镜的冰壁,不由得看呆了。 金寓北抓住绞盘旁皮索上端,右手向上一挣,一条三十多丈的皮索如一条巨蟒一般倒翻上去。金寓北伸开右手,索头乖乖落在他的掌心。 苏儿仰首看着丈夫,见他抓住皮索,双脚一蹬崖顶,身子向前激『射』而出,平平向前五丈有余,才向下坠落。 金寓北就如天神真君一般,从天而降,苏儿向丈夫身后看到异儿,见她身裹雪白练绡,飞在空中,长发飘飘,如同洛神御风,皎洁无暇。飞落之中,异儿伏在师兄肩上,缱绻闭目,如痴如醉。 金寓北看看距地还有三四丈,右手皮索向后一『荡』,“啪”的一声打在背后冰壁上,冰屑四下飞溅。他的身子借皮索向后摇『荡』之力,又向前弹起,延缓了下坠势头,随即落在苏儿身边。苏儿见异儿犹自闭目陶醉。 金寓北反身手握索头向崖顶疾送,猛一松手。那条皮索,宛如夭矫飞龙,直上空中。上到最顶,最后被绞盘一挣,“哗啦啦”又向下落在崖顶。 自“伏熊堤”向西几百步,“『迷』鹿口”外,即是乌拉兵马,这时喧闹之声更是甚嚣尘上,众多部卒都在叫骂不停。 一个多时辰以来,乌拉部卒都在窥探逡巡,但不得其门而入,人人早已怒恨异常。 苏儿转脸对丈夫道:“师兄,去看看布赞泰带来多少兵马。把他都引到这‘『迷』鹿口’内。”金寓北即刻明白了苏儿的意图,暗赞:好主意! 金寓北出门时心里理所当然地以为,等下了“伏熊堤”、出得“『迷』鹿口”,免不得要和苏儿并肩施展所能,刀剑齐施,突围破敌而去,从未曾想到她这几百步“『迷』鹿口”的妙用。 若是那些乌拉部卒进到苏儿构制的“『迷』鹿口”内,那就都入到了榖中。不论他人多势众还是刀丛箭雨,进了“『迷』鹿口”,人人都成睁眼瞎子、笼中困兽。自己一行四人,可以“如出无人之境”,不着痕迹地飘然而去。 苏儿见丈夫嘴角含笑,知道他已经会意。 金寓北道:“你与安宁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苏儿点点头,看丈夫背负异儿绕树越岩,三闪两闪即隐没了身影。 苏儿静立溪边,一直看着丈夫最初隐没身影的山岩,一动不动。 第44章 笑看迷鹿 没过得两盏茶功夫,苏儿就听得“『迷』鹿口”内大片树林里如炸开了锅的一般,冲杀声、叫骂声、呼喊声响作一片,且慢慢向自己这边迫近。 有些兵士竟然在呼兄唤弟,寻觅同伴,苏儿暗自好笑,想着乌拉兵士定是在丈夫这个向导导引下,入得“口”中,却失了伴当。 苏儿背负安宁,走进“『迷』鹿口”,金寓北即刻在后紧随。 安宁伏在苏儿背上,大眼睛一闪一闪,左右不停地看着,虽然并不慌张、惊恐,但第一次陷入敌阵,心里仍不免兴奋异常。且怎么也想不到竟是随着“姑姑”、“叔叔”踏到敌阵里来。自己还被练绡缠裹得如同一个蚕蛹,未见敌人,已是“作茧自缚”,只有两只眼睛骨碌骨碌转来转去。 苏儿觉察到安宁心跳加剧,抬手又『摸』『摸』安宁的小手,道:“安宁,莫怕。看姑姑如何给乖乖儿捉小松鼠。”“捉小松鼠?”安宁脱口而出,眼睛瞪得更大了。 此时即将踏入乌拉士兵丛中,安宁已经看到了左右冲突、气急败坏的乌拉人的身影。早就准备着看这位“姑姑”仗剑冲锋,杀开血路,突围出去。万料不到“姑姑”竟然要在这个当口儿给自己捉拿小松鼠。 到底童心毕竟就是童心,听了“姑姑”的话,安宁惊讶之余,竟然当即就把眼光从面前乌拉士卒身上挪开,在左右松树上扫视一圈,却没看到松鼠,不免略感失望。 金寓北走在两人身后,听两人边走边说捉小松鼠,不禁面『露』微笑。 只有异儿对亲人、敌人都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如幻如梦。金寓北听不见异儿一点儿声响,有些担心,唯恐小师妹受惊,转头看看异儿。却发觉她不仅没有惊恐万状,却还像是有说不出的欢喜。 金寓北心想:异儿定是像小时候那样,不论跟随自己和苏儿到哪里去,都是心花怒放,欢呼雀跃。虽然眼下大了几岁,儿时养成的习『性』根深蒂固,这时她又到了姐姐和自己身旁,又不知忧愁为何物,竟然在这强敌环伺之中都欢喜了起来。 金寓北想到这些,心里踏实下来,凝神细察自己和苏儿左近动静。 苏儿和金寓北径直走入乌拉兵将丛中,离得最近的几个乌拉士卒同时发现了两个“连体人”,惊诧之余,即刻狂呼起来。竟然有人认出了金寓北和苏儿,两人正是穆都里山谷中俘虏布赞泰贝勒的元凶。听得这边呼喊,众多乌拉士卒齐向金寓北和苏儿涌过来。 安宁伏在“姑姑”背上,屏息静气,准备好躲避刀箭,免得自己身加刀箭后,再给“姑姑”多增累赘。可是只见“姑姑”行若无事,目不斜视,在乌拉兵士狂呼大叫之中,宛似闲庭信步一般。 再看乌拉兵士,急怒交迸,从四面向四人身边冲来,可是奔得几步,三转两转,竟不知又转到了哪一棵树后或是哪一块岩石底下。 一众乌拉猛士,个个心急强仇,却只能隔岸观火、逡巡难进。安宁定神看了一回,方才明白过来,这是“姑姑”的巧妙机关,令乌拉兵士如同林中的猕猴,都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转圈儿。 行走敌阵之中,苏儿不惊反笑,道:“安宁,大眼睛看好了,仔细留意树上,看到了小松鼠可得告诉姑姑一声,不然,出得‘『迷』鹿口’,姑姑可就对安宁食言了。”安宁这时已不再全身紧绷,手脚也不再僵硬发紧,念头也都灵动起来。 安宁听到“姑姑”要自己留意小松鼠,清脆地答道:“好,姑姑!”真的就从这棵树看到那棵树,大眼睛里已神采充溢,不再如刚进林时那般满眼都是敌人,闪烁不定。 几百步的“『迷』鹿口”,说话间走了一半了。金寓北全神戒备,全心看护三人。 忽听得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放箭!神武队,投枪!”声音虽不甚响亮,却是阴沉威严。只听立时“嗖嗖嗖”响起羽箭破空声音。 安宁正仰头望树,听得羽箭之声,自然地向苏儿肩上伏低了小脑袋。苏儿侧头道:“安宁乖,不要怕,有姑姑在呢!”安宁记起了阿玛说的话,也想起了自己和“姑姑”说的话,即刻抬起头来,细辨敌人举动和羽箭来路。 金寓北在后看了,见安宁虽还稚气未脱,但于『乱』军之中,不惧不『乱』、洞察秋毫,俨然一派将帅风范,不由得从心底里惊叹、钦佩。 安宁见来箭虽然“嗖嗖嗖”连珠介响起,但却有大多被高岩大树遮挡,到的近处的不多。又听“呜呜”之声响起,原来是乌拉士卒朝向这边又投起枪来,但能投到近处的就更少了。枪、箭大多被挡住,安宁心神更为镇定,把那些乌拉兵看得更清楚了。 又听得那阴沉的声音道:“神武队,上树、投枪!神弩队,上树,放箭!”立时就见一棵棵树上都有人在奋力向上攀爬。 苏儿扭头对安宁说:“安宁,看到松鼠都上树了吗?”安宁摇摇头道:“姑姑,没有!。”苏儿笑起来,道:“乖孩儿,那些大松鼠不都在上树吗?”安宁恍然大悟,竟嘻嘻笑了起来,她觉得“姑姑”把这些雄壮的乌拉将士说成是机灵小巧的松鼠,真是好笑得很。 安宁虽在听姑姑说话,但眼睛仍是细看乌拉士兵,见许多乌拉士兵在树上已举枪欲投,大声说道:“姑姑,当心!叔叔,当心!”就听“呜呜”、“呜呜”数十条枪直向四人投来,虽仍有一些钉在了树上或是撞到岩石上,但毕竟有十数条长枪呼啸而来。 岂料苏儿竟不闻不问,步伐陡然间灵动至极,变幻无方。一枝枝长枪都钉在她和安宁身后。安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长枪一枝枝飞来,又一枝枝在“姑姑”和自己身后落地生根。 再看树上,发现树上的士兵起初上树时,上得仓促,竟只携得一枝投枪,投出之后,此时已是两手空空,欲再投时已经没有长枪,下又不舍,实在是尴尬两难。 第45章 惊现秃枭 安宁正觉好笑,忽然见一个小小的灰影一闪,不假思索,伸手一指,脱口而出:“姑姑!松鼠!” 喊声未落,安宁就已觉得自己已腾空而起。原来,“姑姑”已是人随声动,跃向松鼠。正值此刻,前边又有数十条投枪直向苏儿和安宁『射』来。也有数十条投枪投向金寓北和异儿。 只见苏儿身在空中左手“倏”地一抖,一条雪白的练绡从手上喷薄而出,待伸得有五丈多长,猛地回扯,练绡的前端被甩成了一个圆圈,“哗啦”一声,把投来的长枪捆成一束。 苏儿被长枪这么阻了一阻,更兼身负安宁,去势立缓,就要下沉。 正在此时,脚底平平地横着升上来一条枪杆,苏儿双脚踏住枪杆,直直地又升了上去。左手又一甩,十数条长枪“铮铮铮”钉在了松树上,伸脚踏在其中一枝长枪上,长枪向下弯成了弧形,随之向上弹起,把苏儿和安宁朝着前方树上的小松鼠弹过去。 小松鼠机灵至极,回头看时,见有人正朝自己飞来,即刻向前猛窜。 苏儿左手练绡如疾风般向松鼠头前挥去,断它去路。苏儿看练绡已到松鼠面前,又猛地向回一扯,练绡的前头又卷了回来。小松鼠正跃在空中,猛地里白蒙蒙一片,接着就被练绡卷成了个圆球。 苏儿和安宁紧接着急速下坠,只听得脚下“呜”地一声,一枝长枪飞到脚下,苏儿背着安宁落在长枪上,左脚在上右脚在下夹紧长枪,长枪去势不衰,载着两人飞行七八丈后,才载着二人一起落下地来。 苏儿左手一收练绡,右手宝剑轻挥,那个白『色』的圆球落在左手里。苏儿笑『吟』『吟』地把裹着松鼠的白球从脸侧托到安宁眼前。道:“安宁,拿着,不要松了练绡。” 安宁张开的小嘴儿张得大大的,一时合不拢来,双眼更是大放异彩。忙伸手捧住“白球”,揽在身上。在安宁看来,雪白练绡之中无异于包裹着一块价值连城的奇异瑰璧。 苏儿回头看看丈夫,满眼都是甜蜜的笑意。 原来金寓北在躲避长枪时,仍是一直看着前边苏儿和安宁。看到苏儿跃起为安宁捉小松鼠而被投枪阻住去势时,一脚踢在投来的一条长枪枪杆上。那投过来的长枪反飞到苏儿脚下,把她送到钉在树上的长枪上。 当苏儿捉小松鼠得手与安宁一起下落时,乌拉士兵的长枪又向金寓北投下。金寓北又是一脚踢起一支长枪,毫厘不爽,人到枪到,让苏儿踩在了脚下,阻住苏儿和安宁下坠之势,把二人向前直送出去,平稳落地。 树上投出长枪的乌拉兵士,怔怔地看着苏儿背负安宁,腾跃起落之间,身形曼妙生姿,练绡回旋飞舞。宛似九天仙子,蹑太虚、舒广袖。竟然令那些本来凶神恶煞的乌拉勇士,投者忘其投、『射』者忘其『射』。 更兼苏儿与金寓北把乌拉兵投来的长枪,运转得出神入化,仿佛乌拉兵士就是专为二人来做陪衬的龙套角『色』,在此当口,竟将长枪投得火候相当、恰到好处。 此时,那个阴沉的声音叫道:“放箭!”显是已大为心急,忘了把嗓子压得低沉,叫得已很是尖利,让人听来,耳鼓如同细针穿刺,极不舒服。 苏儿猛地大喊一声:“‘秃尾枭’!滚出来!” 苏儿喊声未落,只见左边树丛罅隙之间,一条灰影跃起,飞速窜逸,轻身功夫竟真如枭隼般迅捷。 金寓北早就盯视着他这里,踢起一支长枪伸手握住,“嗖嗖嗖”的羽箭下,舞得如一片光幕,滴水不进。 金寓北同时脚下不停,连续把一枝枝长枪踢出去。 正要窜逸的灰影被一枝枝踢来的长枪圈了回来。最后,金寓北和那条灰影终究隔着松树和岩石,长枪飞去,灰影虽难以再向旁逃逸,但那灰影贴近了岩石,金寓北踢出的长枪不能再绕过岩石『逼』迫他出来。 那条灰影紧贴岩石,一步步向前越闪越远,金寓北向前跃起,欲待动手拿他。 那灰影也是即刻向前飞跃,急欲逃窜。却不料才一跃起,一条白『色』练绡无声无息从背后袭来,卷住了他的颈项。 “唔……”尖利惊恐的叫声只响得一响,即叫不出来了。 原来苏儿一边挥剑遮挡羽箭,一边就移到了一块岩石旁边。她对自己的“『迷』鹿口”内机关布设了如指掌,那“秃尾枭”不论躲得多快,势必按自己给他造的路,到她身后的岩石边自行送上门来。 苏儿“守岩待枭”,举手之间,缚住了叫做“秃尾枭”的灰影。 金寓北看苏儿练绡猛收,一条灰影就如被钓住的大鱼,隔着岩石被甩了过来。接着见她练绡连陡,把个“秃尾枭”变成了个“白蛹子”,结结实实地束缚了起来。 苏儿挥剑削断手中练绡,回头对金寓北道:“师兄,提上他,出‘『迷』鹿口’。” 金寓北弯腰提起‘秃尾枭’,两个人分别背负异儿和安宁,于松树岩石之间,身形晃动,直飘横行,令人目眩神驰,不一刻即消失得影踪全无。 树上、岩石上、地上,众多乌拉士兵突然间鸦雀无声,刚刚飘跃于眼前的强仇,如同白烟一样,飘没了。乌拉兵将们不禁面面相觑,无法可想。等了片刻,才听林中又大呼小叫,开锅一样鼓噪起来。 金寓北、苏儿出得“『迷』鹿口”,直直向西行去。金寓北听义兄说过,他的军营是从西面路口折而向南,与上次寻他时去过的鄂浑山方向相反。 走到路口,遂背着小师妹,左手横提“秃尾枭”,与苏儿、安宁折而向南,疾行而去。 安宁伏在“姑姑”背上,觉得臂弯里的小松鼠在练绡里面不停地蠕蠕而动,心中激奋难抑,“腾腾”直跳,小手一直爱怜地抚摩着裹小松鼠的练绡。 安宁想着“姑姑”捉拿小松鼠的神奇手段,如同梦幻一般。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姑姑”雪白的后颈,不住地闻着“姑姑”后颈衣领里飘溢出来的如兰幽香。 第46章 一问奸谋 在安宁眼里,这位“姑姑”无异于神人仙子。方才“『迷』鹿口”中的箭雨枪阵,不仅没有让她后怕,倒是“姑姑”那绰约缥缈的动静举止,令她瞻看不足,崇之仰之。 如今“姑姑”、“叔叔”已从“『迷』鹿口”飘行而出,竟然还隐隐地有些不舍。安宁在想:若是能天天随在这“姑姑”左右,即便是海角天边、陷阵涉险,也仍是无比欢喜、丝毫无怨。 苏儿正疾行之中,竟听得脑后安宁轻轻地叹了口气。脚下依旧不辍,转头问道:“安宁,怎么了?” 安宁盯着“姑姑”的眼睛,问道:“姑姑,找到了阿玛,你和叔叔就要走么?”声音怯怯地,似是已想到了下一步的结局。 苏儿听她语气满是不舍,明明是担心自己和师兄离她远走,心里一颤。暗想,这女孩儿在“『迷』鹿口”内都没有丝毫儿惊惧,可这一句话里却尽显担心。 苏儿言语行事向来不拖泥带水,这时却微一迟疑。她不忍安宁伤心,又不想骗她说不走。看着安宁的大眼睛隐隐红了,心疼地反手把她的脸蛋抚在自己的左颊上,柔声道:“乖孩儿,姑姑一定来看你……” 又行了一刻,五人离开路口已有四五里路。苏儿道:“师兄,放下他。”金寓北停步,手一松,把个大粽子似的“秃尾枭”丢在雪地上。 苏儿捉“秃尾枭”时,就开始思量:真想不到在这距家万里的地方遇到“秃尾枭”,且“秃尾枭”还装神弄鬼,要假乌拉人之手取了自己和师兄的『性』命,的确是大出意料之外。 虽然在东盟时曾与这“秃尾枭”有些许过节,也知道一旦惹上这“秃尾枭”,即会如蛆附骨,阴魂不去。可是不计万里奔波和身家『性』命,尤且煞费苦心、潜入乌拉来算计师兄和自己,“秃尾枭”虽然阴狠,可与他那只做无本买卖、猥琐鄙吝的本『性』太也不符。 “啊!不然!”苏儿心里惊道:越是鄙吝、贪婪之人,能不计万般辛苦、身家『性』命,来此做这难上加难的“买卖”,越是会有更大的隐秘藏在里面。 苏儿看看离“『迷』鹿口”内的乌拉兵马已远,即叫住丈夫,要从“秃尾枭”嘴里探出个究竟来。 苏儿向前几步,走到“秃尾枭”旁边,见他阴鸷、深沉的眼光盯着自己,竟是并无恐惧。 苏儿开口对“秃尾枭”道:“秃尾枭,做得好大买卖呀,这一遭天南地北的找来,定会赚个好价钱。是不是?是哪个大财主,大把金银铜铁地塞满了你的狮子大开口?”苏儿把手中短剑朝“秃尾枭”面前一递,厉声道:“说!” 她故意说是哪个大财主塞满了他“秃尾枭”的狮子口,看他听到这句问话时眼神一怔,紧接着又眨眨秃鹰似的眼睛。在苏儿眼里,“秃尾枭”这眨巴眼睛便是欲盖弥彰。 岂料那“秃尾枭”听完苏儿的问话,却又闭上眼睛,一副砧上鱼肉,任由宰割的模样。与三年前作恶时落入苏儿手里的猥琐嘴脸大大不同,这倒真是大出苏儿意料之外。 金寓北和苏儿看他浑身虽仍在练绡之中束缚着,但是手脚木然,不抖不动,似是要剜要刮,听之任之、尽可来吧。 苏儿又上前一步,语气反而平静下来,说道:“秃尾枭,不说是不是?你应该记得我上官苏儿的手段,别是又想要再尝一尝了吧?时隔三年,买卖越做越大了,敢拿身家『性』命作本钱了。你竟不惜巴巴地跑上个上万里路,潜至乌拉行伍,煞费苦心地非要在这里送掉狗命。” 苏儿一抬脚,踢起一簇积雪,尽数洒在“秃尾枭”头脸上。又厉声道:“把你的狗眼睁开!” 原来三年前,这“秃尾枭”在太湖船上杀人越货,枉杀无辜,被苏儿逮个正着。欲将他就地剪除,但念及被他无辜残害的死者的后人,须令他照应赎罪。故而对这“秃尾枭”严加惩戒以后,留下了他『性』命。 “秃尾枭”虽留下一命,但被苏儿的奇门之术加身,四肢时时抽筋裂骨般剧痛,一年之内生不如死。 其后来慢慢好转,但仍然每隔两三个月,当四肢愈来愈痛时,就要闭门不出,长卧硬捱剧痛。还要把自己的的手脚绑缚结实了,口中塞好麻布。免得在痛到极处时忍无可忍,而伤人伤己。 听到苏儿威胁恫吓,“秃尾枭”倒是真睁开了眼睛,却是满眼惨淡绝望。 苏儿看“秃尾枭”睁开眼来,心想:积威之下,再加催『逼』,他或许就能说了出来。但见他眼光绝望,一副无欲无求的黯淡神『色』,心里一沉。即刻想到:这“秃尾枭”是横下一条心了。 苏儿看看丈夫,两人均已想到:这“秃尾枭”的背后定有天大的阴谋,指使他的人定有绝大来头。再是猥琐鄙吝之人,但受人挟制时,亦可铤而走险。 苏儿随即说道:“秃尾枭,是不是你的老娘、幼子命在他人之手?” 听到苏儿这句话,“秃尾枭”睁开眼来,竟开口说话了。只听他道:“金堂主、上官堂主,三年前,小人蒙二位堂主不杀之恩,苟延残喘活到了今天,绝不敢再冒犯两位堂主……” “秃尾枭”瞅瞅身前苏儿和金寓北,颤声乞怜道:“可是、可是,小人无可奈何。小人今日明知万劫不复,有死而已。若能换得老娘、孩子两命也足够了。可是、可是,求两位堂主高抬贵手,放过我那老娘和孩子,他们可什么都不知情。” 他又转过头切切地看着金寓北,道:“金堂主,您是大英雄,江湖中人都以您老人家为侠义第一,黑白两道,无人不服。求您放过我的老娘和孩子,求求您……” 异儿这时心神已定,在金寓北背后看着“秃尾枭”,听到他说自己师兄英雄狭义,不禁回眸,从背后看着师兄,满心欢喜。 金寓北说道:“你放心,快把背后主使说出来。”苏儿听金寓北如此说,心知自己一番威『逼』胁迫,都要因丈夫这个“你放心”而付之东流。 第47章 为君谈兵 苏儿说到“秃尾枭”的老娘、孩子时,见他神『色』大变,知道戳中了他的痛处,正心中一宽,要紧追下去时,这“秃尾枭”情急之下,也真机灵,躲开苏儿,转求金寓北。 金寓北这一个“你放心”一出口,真叫“秃尾枭”放下了心,也铁了心。“秃尾枭”知道,只要这金堂主金口一开,死后之忧全无。 苏儿功亏一篑,心道:坏了!罢了! 果然,“秃尾枭”闭上双眼,更是死心塌地,一声不吭。 金寓北四下扫视一圈,对苏儿道:“师妹,我们走。”苏儿即刻惊觉,也抬头四下张望一下。回首狠狠盯着“秃尾枭”,虽仍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从金寓北的话,道:“还是带上他,师兄。”又转头对“秃尾枭”说:“到了稳妥地方,再好好炮制你也不迟。” 虽知”秃尾枭“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仍意图恐吓,令他『迷』失心窍,把隐秘给抖了出来。苏儿说完,转身向南走去。金寓北提起“秃尾枭”,紧随向前。 走不得三里路程,听得前后又响起人喊马嘶之声。金寓北在苏儿讯问“秃尾枭”的路口,听到了风中杂沓之声,即与苏儿五人折而向南行来。却不料来人众多,前后左右都有。苏儿和金寓北相对一看,苏儿指指左边山峰道:“师兄,我们上山。” 两人带同三人急向山脚而去。才近得山脚,金寓北停步道:“师妹,停步!”只听一支羽箭从山林中『射』出来,箭上发出尖利的哨声,原来是支响箭。只见山上白雪之中纷纷探出人头,都戴黑『色』熊皮帽、身着黑『色』衣甲。 最后,山腰上一个高大身影从树林中走出来,却不是布赞泰是谁? “金寓北!”听到布赞泰直呼金寓北这个名字,金寓北、苏儿、异儿、安宁都是一惊。苏儿与金寓北随即释然,有这“秃尾枭”,布赞泰那里岂能不会有金寓北的威名。 金寓北与苏儿此时都记起大哥所说:这布赞泰心机深沉,坚忍狠辣,更兼眼光独到,处事果决,是个劲敌。看来,大哥深谙军机,又与布赞泰亲手交锋,对他的确是正眼相看,真是所言非虚。 这布赞泰的确眼光独到、心机深沉。他派去“『迷』鹿口”的乌拉士卒,不过是他的过河小卒,入到“帅”营,扰“帅”不宁,而后在此伏以重兵,坐等金寓北几个人落入网罗。 布赞泰从投奔而来的汉人“秃尾枭”口中,得知在穆都里山谷俘虏自己的汉人猎户名叫金寓北,乃是大名鼎鼎的关内东盟第一堂乾元堂堂主,夫人是东盟第二堂坤厚堂堂主上官苏,也是东盟盟主上官昼跟前大小姐,两人就隐居在距乌拉边界不远的天璧山下。 得此讯息,布赞泰即刻调集人马,先由“秃尾枭”带两队人去天璧山,喧腾搅扰。自己亲自领兵在此设伏,为的是要亲自拿住这个令自己功败垂成的东盟大堂主,并将他传首布告乌拉部,一解心头之恨,尽雪前耻,以求挽回威严。 布赞泰料定金寓北不出则已,出则经此前往建州贝勒莽古尔泰军营。果不出他所料,看到金寓北一行五人入伏已深,即『射』出响箭,伏兵尽出。 苏儿转身环视一圈,见布赞泰的乌拉士卒远远地围拢过来,黑压压地,人头攒动。苏儿道:“师兄,这布赞泰对大哥和你兄弟两人都不薄啊,均不慢待。”金寓北一笑,专心打量地势。 苏儿转身向后,和金寓北相背而立,注视布赞泰对面空地上的乌拉士兵。 异儿伏在师兄背上,想不到自己会如何,浑然不问自己是否会落入敌手,但一听到那部族首领叫师兄的名字,立时只看着师兄后背,为他担心起来。 安宁又紧盯住前面乌拉士卒,大眼睛一瞬不瞬,手臂紧了好几紧,把练绡内的小松鼠抱得紧紧的。 金寓北扫视左右一遍后,盯着布赞泰,心念电转,筹思退计。对苏儿道:“师妹,南面敌人稀薄一些,不等他发动,我冲向布赞泰,你带安宁向南突出,奔大哥军营去。” 苏儿却道:“不,师兄。布赞泰所在周围兵马最多,再者自下而上仰攻更难。他能在此设伏,就已料定我们会向南投大哥军营去。你看他南面设围稀薄,是防备我俩困居绝地,殊死拼搏,怕再出意外。他先叫你看到有个门户,等到我俩在这里大耗精力后,再让我俩从南面冲出去,进到他下一个陷坑里。” 苏儿边说边看看北面,接着说:“北面看似人多势众,可是林木深密,羽箭长枪不便施展,更兼人人心中都以为我们会竭力向南突围,戒备必定松弛,我们就从北面突围出去。” 金寓北道:“好!”伸手握住义兄赠予的宝刀,心想:为求几人平安,纵然再是当心,也不免要杀伤人命。 听苏儿又道:“师兄,我们先向南冲。”金寓北一愣,问道:“怎么又向南冲?”苏儿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先向南冲,布赞泰就不会知道你我已明了他的意图,能则示之不能,攻则示之不攻,他才会疏于防备。你我先向南冲,正中他的下怀。他就依然关心他的南边,对北面则不会增兵。” 苏儿又转身看看身前身后东西两面,瞧了瞧山腰上的布赞泰。道:“这布赞泰的确见地、智计不俗,可是他败就败在刚愎自用、目空一切,自以为无人能出其右。” 苏儿短剑前后一指,接着道:“这东西两面的士卒,要在我们冲向南去后,急速南移,再加固到他的下一个网罗上去。等到他东、西两面部卒都向南靠去,你我再反身向北,他再想调兵补防北边就来不及了。那时北面敌人已赶了过来,自然也就动了阵脚。你我直向北冲,若能冲进到北面密林里,就万事大吉。” 金寓北道:“好!”苏儿接着叮嘱道:“师兄,回身向北冲杀时,你我刀剑齐施,越快越好,不可手软!”金寓北点一点头,应道:“嗯。” 第48章 伏设连环 安宁一字一句听着“姑姑”的话,越听越是兴奋、钦佩。异儿却还是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己的师兄。 此时,四面乌拉重兵,一步步向山谷中间围拢,千百双眼睛都盯着伏围垓心的五人,却没有一声喧哗叫嚷之声。山谷中,只有疾风掠树,“呜呜”作响。 布赞泰在山腰上的凸台上又向前走上几步,手举马鞭,指着围中几人,高声叫道:“金寓北,堂堂关内东盟第一大堂主,在这荒山野岭做个无名猎户不是太过可惜了,竟然如此不知善自珍惜。”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金寓北,今日,我给你两条路!” 布赞泰已扎密牢笼,满拟胜算在握。屹立凸台之上,清清嗓子,接着说道:“二位堂主,请四下观瞧一下,纵使你有再大神通,能穿得透我乌拉千军万马?明白给你说,今日你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用你手中刀剑自行了断各自『性』命;第二条,自行砍去各自双手,乖乖就缚,随我回布拉特乌拉。” 金寓北背负异儿,手提“秃尾枭”,不仅不显狼狈、匆促,疾风之中,衣袍翻动,反显渊渟岳峙、从容不迫、威风凛凛。 金寓北大声说道:“布赞泰,几天前俘获你,是因你不论情由,为难我亲人,要枉杀无辜,事出无奈,并非我有意与你为难,理屈在你。你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今日你竟不反省个人行径,仍是一意孤行,妄下杀手,是好汉作为吗?” 金寓北看看布赞泰仰面向天,浑然不理自己讲话,的确是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气派。运功又说道:“且只为我等区区四人,便如此兴师动众,为一己私愤驱赶千百部卒,你把一众乌拉猛士看做了什么?都当了你的仆役奴隶么?如此心怀,如此贱待勇士,也算得女真英雄、一代枭雄?岂不叫真英雄齿冷!” 金寓北说到最后一句时,想到的自然是他的义兄三贝勒。 金寓北一通话,正戳中布赞泰痛处。最让他心生痛恨的,就是有人说他气量狭小,不是真英雄。背后贬低他的人,他都要想方设法让他吃尽苦头,而后除去。 此时他心中所想,就是不惜驱遣千万部卒,也要击杀金寓北。最好是能把他生擒活捉,要把他当众炮制折辱够了,再凌迟泄愤。 更何况他此时旧恨未除之时,金寓北竟又当着自己千百部属的面直斥其非,怎能不叫他怒发如狂。 布赞泰又向前跨上两步,大声叫道:“金寓北,此时死到临头,你还这般胡言『乱』语什么,强论什么理屈理壮,不是太也多余,太过可笑了么?告诉你,自来成者王侯败者寇,能胜得才是有理,败的就是理屈。枉你还是什么东盟堂主,不知道这手中刀箭才是道理么?” 说到这里,布赞泰以马鞭指了指周围正慢慢围上来的乌拉部卒。又说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争得什么理去。快说,你到底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乌拉勇士们送你等一程?” 苏儿道:“师兄,把这‘秃尾枭’还给他,趁他眼花时,你我贴到西面乌拉士卒跟前去。而后且战且向南移,让他坚信你我按他画的圈跳。只要和他的人混战在一起,他顾忌误伤,箭雨阵就使不出来。” 金寓北道“好!”作势就要把“秃尾枭”向布赞泰掷过去。苏儿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师兄,且慢!”金寓北即刻停手,转头看苏儿有何动作。 苏儿掣剑在手,青光一闪,“秃尾枭”胸前缠缚的练绡断作十几段,条条练绡不及落地,即被劲风卷走。苏儿短剑伸入“秃尾枭”怀里,“秃尾枭”心知无幸,闭目等死。 金寓北道:“苏儿……”岂料苏儿短剑划开“秃尾枭”前胸皮袍,“倏”地向上一挑。叫一声:“师兄,接着!”一个缠袋向金寓北面前飞了起来,金寓北伸手腕一挡一晃,缠在了腕上。 苏儿扭头看“秃尾枭”脸『色』煞白,闭目等死,冷笑一声道:“你这狗一样的人物,也配死在我的手上?没的污了我的宝剑!师兄,把他还给他的新主子!” 金寓北大声道:“布赞泰,你这新得的鹰犬,给你立功了,还与你吧!”说着力贯左臂,提着“秃尾枭”腰间练绡,猛抬手,劲力激吐。一个“秃尾枭”带着散开的练绡,成了真会“飞”的“长尾枭”,在空中向布赞泰疾飞过去。只是袒胸『露』腹,片羽皆无而已。 岂料布赞泰向后一伸手,一名强悍大将把弓箭递在他手里,布赞泰道:“这条汉狗,既已找出你来,已无用处。”话音不落,箭先飞出,“噗”的一声,正中“秃尾枭”胸口。 那枝羽箭竟然贯通”秃尾枭“前胸后背,又飞出三十几步才『插』进雪里。 “秃尾枭”被羽箭洞穿,去势仍是不减,又向前直飞了十几丈,方才跌落在雪地上,身上练绡被风吹开多长,疾风中在他身上飘来『荡』去,不停招摇。 “秃尾枭”尚未落地时,布赞泰就听山谷对面部卒大呼小叫起来。定睛看时,原来金寓北、苏儿已与对面部卒接战在一起。 布赞泰即刻挥鞭催督部卒围攻,登时,东、北、西三面部卒,俱都杀声雷动,涌向南去。 布赞泰紧盯围中四人,见苏儿虽背负一人,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踏雪无痕,脚步灵动无方,如幻如魅。在层层雄壮威武的乌拉部卒之中如穿花蝴蝶,一路向南杀去。 看苏儿手中短剑薄似无物,只在翻转之际看到青光闪烁,指、点、戳、削,当者立毙,所到之处尸身横陈。 待布赞泰看到金寓北时,更是心惊。只见他不知何时双手竟各执一杆长枪,此时他已到了苏儿的前面,两条长枪在他身周如梨花万点,一众虎狼勇士,稍一近身即被重伤挑出圈外。 山坡高台上众人,看着金寓北手舞两条长枪,翻翻滚滚回护四人向南杀去。 众多乌拉部卒,惊心动魄之余,暗自庆幸国主贝勒连环埋伏之计高明,即便金寓北等人杀出这一重伏围,即刻就会陷入下一个埋伏。 第49章 供我驱策 布赞泰挥动马鞭,紧催东、西、北三面部卒向南压迫过去。且有一半部卒径自向南行进,并未过来加进战团。 布赞泰的确心思缜密,部属得当,设伏之前已向各百夫长布置周详,战阵如何布、兵势如何动,俱都安排妥当。此时情势与自己所料如出一辙,众多将士俱都信服。东、西、北三面部卒围攻的在谷中围攻,设伏的南去设伏,虽人马翻腾,却是井然有序。 等金寓北四人由南面冲出时,新的网罗早已为他布好,如此辗转翻滚,一环紧扣一环,纵然你三头六臂、神通广大,也必叫你精疲力竭、束手待毙。 布赞泰眼光独到,知己知彼。他知道,自己所长者,是兵马众多,金寓北所长者,是孔武有力。须得辗转设伏,以已之众耗彼之力。如若只设一伏,他初战力足,若破围而去,则追之不及。 布赞泰知道,他乌拉虽人多势众,但如若不这般连环出击,则能和金寓北夫『妇』近身接战的顶多也就几十人,众多士卒在外围连看也看不到金寓北。兵力虽然巨大,却用之不得其所。这般连环用兵,人人争先,各尽其力,以众暴寡,金寓北定会势穷力竭,终将要落入自己手中。 布赞泰看山下战况,完全在他意料掌控之中,只是不料金寓北以“秃尾枭”作障眼烟幕,借机接战,如此迅捷,令自己不及使用箭雨阵。但即便近身接战多有杀伤,只要捉得住这东盟两位大名鼎鼎的堂主,也足以解得心头之恨,雪得被俘之耻,在乌拉当更加威风八面。 布赞泰看着山下旌旗招展,人马涌动,如身使臂、如臂使手,禁不住仰天狂笑。 苏儿在金寓北身后,看东西两面乌拉部卒,近不得身的已有三四成奔赴到了南面去,且外围仍有人马在向南移动。翻手向两边分别刺倒四个乌拉兵士。在后面喊道:“师兄,放缓脚步!”金寓北手中长枪不辍,脚步立缓,他知道,苏儿要等乌拉人众大部南移,战机显现时转头突围。 两人向南强冲,仅是对布赞泰示之以形,造势诱敌而已,此时布赞泰已深信不疑,外围敌兵已如河水一般,向南急速流动起来。故而苏儿即刻叫住丈夫,缓下脚步。 苏儿虽是在仗剑护身冲阵,但是耳目之中,却一直细辨战场情势。待他人马已去,回头不及之时,转头向北猛攻,一举透围而走。但不可停了脚步,免得让布赞泰瞧出端倪。金寓北苏儿两人手中枪剑一缓不缓,但脚下进得缓慢了许多。 又过得一刻,苏儿见东西乌拉部卒已不再南移,北面的乌拉部卒也冲到了自己身后,意图驱赶两人从南面“门户”之中冲出,再蹈重围。 苏儿大声喊道:“师兄!回头!”金寓北左右手长枪同时向下砸落,长枪之上附以太玄真功,两边各有十数条长枪正向身边刺来,只听吼叫喧哗声中,“啪”的一声闷响,两边刺来的长枪尽数被砸断,乌拉士兵手握半截枪杆,指堕骨裂,虎口血流不止。 金寓北随即运足太玄真功,双手平握枪杆,陡然间向两旁推出。两条长枪如同平地狂澜一般向两边鼓『荡』而去,手握半截枪杆的乌拉兵士正惊愕间,猛地里长枪枪杆横击到前胸,纷纷后仰飞出,撞倒了背后接踵而至的兵卒。 金寓北抽出腰间宝刀,翻身走在苏儿前面,向北急攻。异儿伏在师兄背上,此时已是神智清明,但看着师兄一路攻向南来,又折而向北攻去,敌兵密密层层,面目凶狠狰狞,长枪如林,弯刀胜雪,不自禁地为师兄担惊。每每乌拉士兵中枪死伤,哀嗥惨厉、血溅积雪,又目不忍睹,蹙眉闭目片刻,即刻睁开眼来,瞩目师兄。 苏儿左手始终在颌下捏着安宁的右手。右手剑如灵蛇飞絮般奇幻无方、轻盈潇洒,更兼脚步飘逸、不着痕迹,一个地动山摇、人马翻滚鼓噪的凶残战场,似是成了她的舞台歌榭,绰约飒爽,英姿毕现无遗。 安宁手握“姑姑”的纤纤玉指,抱紧自己的练绡“白球”。大眼睛一刻不离“姑姑”右手宝剑,直看得如醉如痴。 金寓北太玄真力直贯宝刀,刀影霍霍,无可阻挡,所当者立即枪断人伤,顷刻间即与苏儿向北强突近百步之遥。布赞泰站在山腰凸台之上,本欲带领身后将士,也向南行去。 南边山腰已有兵士为他备好虎皮座椅,他要坐等乌拉猛士生擒强敌。却见竟在这兵马南去、强敌已近下个门户的紧要当口,变生突起。 看着金寓北如同雄狮疯虎一般,引着苏儿,分别背负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向北疾冲,布赞泰手足僵硬、心思全无,不由得呆了。 也只片刻之间,布赞泰即刻醒悟过来,回头大叫:“『射』响箭!『射』响箭!快『射』响箭!把响箭都向南『射』去!” 他知道,摇旗呐喊已是无济于事,只有响箭能够尽快招纳部卒回身追击。霎时,尖利的哨声随着羽箭“吱吱吱”在天空中响成一片。 布赞泰兀自狂喊:“追!追上去!追上去!围住他!围住他……”真是惊骇莫名、急怒交迸,心中直似刀戳油煎一般。 奔向南去的乌拉兵士,有的已经按百夫长指令站好方位,握紧长枪,挽弓搭箭,严阵以待。有的还在争先恐后从北面涌来。猛听得北面山腰上响箭的厉声,如刀子般一道道划过天空。众多乌拉将士纷纷仰头望向天空,纷『乱』喧腾的山谷中立时鸦雀无声,更听得响箭的哨音凄厉惊心。 各个百夫长仰面看了片刻,先自醒回神来,即刻狂呼『乱』叫起来:“回头!回头!返回去!返回去……” 顿时,偌大个山谷内斗兵如蚁,行阵大『乱』。足足两千人马,黑压压地从那个给金寓北预留的“门户”里又涌了回来。挤压踩踏、叫骂哀嗥,一锅粥似的乌拉士兵如同自相残杀一般,『乱』成一团。 第50章 铁骑似刀 金寓北此时已冲到重围的边际,眼看就要透围而出。布赞泰如堕火海一般,眼睛血红,手脚发抖。陡地奔上几步,一脚把掌旗兵踢翻,亲自擎起大旗,拼命挥舞,指挥士卒狂追。 就在此时,猛然间看到一队骑兵,如疾风骤雨一般从北面山口卷来。布赞泰知道那不是自己所调遣的部属,再看看眼前『乱』如蚁膻的兵卒,大旗不禁脱手掉落台上,呆呆站在当地。 风驰电掣般的一队奇兵突如其来,足有三百人骑,革甲鲜明,人马雄壮。当先一面白龙大旗疾风之中扯得四平,不住颤动。金寓北和苏儿听到人马疾驰之声,正当越众而出之际,不及注目打量,刀剑翻飞,足不停步,急向前攻。 安宁看到人马大旗,大眼睛里神采突现,猛地从苏儿手中抽出手来,遥遥指着奔来的人马大喊起来:“八叔!八叔!看!八叔来了!八叔来了!”接着把手卷在嘴边,尽力呼喊:“八叔……八叔……安宁在这里……” 骤如狂飙的马队里,哪里能听得清安宁的呼喊。金寓北听到安宁呼喊八叔,心里一怔。苏儿听到以后,刺倒身旁两名乌拉士兵,抬眼望去,长舒了一口气。 只见三百人骑涌过山口,散开成了扇面,顷刻间即卷上这边平岗,来势汹汹,只听马踏积雪,却听不得一声人声,如此情状,更是让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接着就看这个“扇面”猛扑向山谷中『乱』纷纷的乌拉部卒,如狂风偃稗草一般,就听人声惨呼、血肉横飞,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此时金寓北和苏儿已经背负异儿和安宁冲出重围,站在北面山口,回身观望。安宁虽被缚在苏儿背上,身子不得自由,可是把脖子伸得老长,右手指着山谷中,不停大喊:“八叔!八叔……”可是谷中厮杀如同鼎沸一般,无人听得,更无人理会。 安宁又喊了一回,知道白费力气。遂低头对苏儿道:“姑姑,看那个身穿白袍银甲的就是我八叔。”虽是对“姑姑”说话,眼睛却仍不离谷中那个白旋风一样的青年战将。 金寓北早已认出正冲锋陷阵的青年将军,正是在初遇义兄的鄂浑山前,被自己俘而复释的“八爷”。 异儿却对喊声震天、惨不堪言的谷中战场不闻不问,眼睛盯着师兄脸颊上被迸溅上的点点血迹踌躇不定。她早就在思量:伸手给他擦拭吗?一百个想伸手,却又不敢伸出手去。从记事起,莫说给他擦去脸上血迹,只要在他身前,哪一次不是倚之靠之,无赖纠缠。 可是,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眼下竟然连他脸上的血迹,都不敢再伸手给他擦拭一下?静居“『迷』鹿口”内时,盼着他时时在自己身边,可是当他站在身前时,心中“砰砰”『乱』跳,脸红耳热,又不敢抬眼看他。只好当他远在一旁时,急抬眼瞟一下他的背影,即低头耳热心跳,好似被他和旁人窥到了自己的举动一般忐忑。 异儿低头看着自己的雪白的手指,只见手指不停抖动,眼光怔怔,心神俱失。 金寓北注视着山谷中的惨烈剧斗,不禁骇然心惊。区区三百建州铁骑,浑不以敌兵数倍于己为意。 三百人马,马如龙,人如虎,往来冲突,追亡逐北,势不可挡,气吞山河。更不可思议的是,三百人骑排成扇面形状,阵型紧密,宛似一把巨大弯刀,挥舞于数千乌拉部卒之间,纵是如何翻飞挥舞,“大刀”之形不散。 但凡建州“大刀”卷过之处,积雪殷红,尸身枕藉狼藉。金寓北陡然间一股莫名深忧涌上心来,暗道:一个人武功再高,纵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又如何能与这般“武功”相提并论? 金寓北转头看到苏儿亦是紧盯谷内的激战,屏息静气,不言不动。她方才陷身枪林刀丛、大军之中,在旁人看来只会如沧海一粟般瞬间湮灭,绝无生还之理。可她依然不为所动,料敌如神,催动、掌握战机得心应手,直如在“『迷』鹿口”内小厨里烹制她那精致无比的“之子于归”。 但看她此时神情肃然,知她对这精锐如刀的三百建州铁骑大感惊心。 金寓北道:“师妹,我们走吧。”苏儿没有转身,看着山谷中道:“师兄,不忙,布赞泰追不上来了。安宁的八叔回营,可让他把安宁带回到大哥那里,我们稍等片刻。” 安宁正全神贯注注视八叔,突听得苏儿说道要让八叔将自己带走,急忙转头看看苏儿,再看看金寓北,欲张口说话,但见苏儿凝神注视谷内,又强自忍住。 布赞泰看着建州仅仅三百人骑,竟把自己数千部卒冲得七零八落,且杀伤众多。惊心之下亦复恼羞成怒。大叫一声:“常柱、胡里布,我们去!”背后两人大声应诺,三人同时翻身上马,挺枪从凸台上直直纵马而下,直奔建州三百人骑而去。 布赞泰一边催马一边大叫:“列阵!列阵!慌『乱』奔跑者。杀!”他一路喊来,许多兵士听到了叫声。各百夫长随之大叫招呼,更多兵士听到贝勒军令,方始醒悟,随百夫长整成行列,渐渐军阵在布赞泰马后越排越是宽大。 布赞泰座下马丝毫不缓,高声大叫:“皇太极!看你敢再逞狂,还我乌拉勇士的命来!” 三百建州兵马仍如狂风肆虐,依然没人出声,往来冲突之势并不稍减。 布赞泰引着身后乌拉大将常柱、胡里布直膺其锋,胆气亦是雄壮非常。 布赞泰三人与建州三百铁骑,两下照面,彼此冲过。建州三名骑兵坠下马来,布赞泰与大将常柱、胡里布手中长枪枪尖都是鲜血淋漓。 建州三百人骑同时勒马回头,复又朝布赞泰三人冲杀过来。布赞泰、常柱、胡里布,高声狂呼,摇枪催马复又对面杀来。照面一过,又有三名建州骑兵坠马。 第51章 看我依依 布赞泰顺势拍马冲到乌拉兵士阵前,举枪呐喊:“勇士们!区区三百建州狗贼,岂能容他如此猖狂,把他一个个尽数『射』穿!”反身以长枪向三百建州人骑一指,大叫起来:“放箭!放箭!” 猛然间,无数羽箭从布赞泰背后如雨点般纷纷飞来。布赞泰背后兵士,一排排此起彼伏,羽箭绝不稍停,遮天蔽日而来。三百建州兵马立时有十数人坠马,坠马者连同马匹瞬间被羽箭钉成刺猬一般。余人弯刀翻飞,遮挡箭雨。 建州人骑左近,犹有些许未曾归队的乌拉部卒,此时仰头见箭雨陡落,个个惊骇莫名,嘴巴张大了合不拢来。这些乌拉兵士凄惶之间避无可避,“刷刷刷刷”箭雨声中,纷纷倒地。倒地之后,羽箭兀自一支支把他们全身『插』满。 这时,才听得三百人中那青年将军喊道:“后退!进林!”三百人骑拨马回头,抡起弯刀,回护人身马匹,向金寓北和苏儿这边奔来。 此时,金寓北和苏儿已背负异儿和安安进到林木深处。方才金寓北边走边思量:这“八爷”如何这般巧合,竟于这紧要当口赶来,是来接安宁么?不像。是来挑战布赞泰吗?也不像。那他为何而来呢? 金寓北思量之间,猛地心里一沉,突然想到,他难道是也要到“『迷』鹿口”去发难吗?若真是如此,如何处置? 金寓北抬头看看“八爷”率众已近。心道:先把安宁托付于他再作计较。现下尚不知东盟境况如何,如若再寻去大哥军营,不知还要耽搁多少工夫,再者沿路不定还有乌拉兵士阻截,那样周折更多。还是先托付了安宁,赶紧回东盟为是。他若真是来发难,躲得这鄂浑山,也躲不得以下的千山万山。好吧,就这般计较。 金寓北主意已定,看看苏儿,见她正看着白袍白甲的皇太极率兵向近前奔来。 不一刻,安宁的八叔率建州人骑进到这边树林。众人勒马呼喝:“吁、吁吁……”人人身上、马上染满鲜血。马一停步,众人急速又勒转马头,回身监视后方乌拉人动静,除了马匹喷气、踢踏声,更无一丝声音。一排人骑就如一道铜墙铁壁,岿然不动。 皇太极却并不勒马回身。看到林中一男一女各负一人站在林中,微一讶异,认出了金寓北,登时握紧弯刀。 安宁欢声叫道:“八叔!”皇太极一愣,看到了安宁揽着个白绡绕的球,竟伏在一个美丽女子背上,更是满面诧异。 当看到安宁身上缠满白『色』练绡,皇太极立时惊觉,莫不是安宁被这可恶的猎户给劫了?为何将一个孩子如此牢牢束缚?开口问道:“安宁,你怎么在这里?你的伤好了?” 安宁在艰险之后陡然见到亲人,欢喜兴奋,大声道:“是阿玛把我送到这个叔叔和姑姑家来的。我的伤好了!是这个叔叔给我治好的。”说着抬手指指身边的金寓北。 “叔叔?治伤?”皇太极沉『吟』片刻,眼光在几人脸上打量起来。当看到金寓北背上的异儿时,双眼突然一亮。此时异儿正瞧着金寓北脸上血迹,对前面人马宛如不见。 皇太极眼光在异儿脸上停住,好一会儿不动。异儿并不抬头,毫不知觉。皇太极慢慢又将眼光转到金寓北身上、苏儿身上,最后转到安宁脸上,看着安宁道:“安宁,过来。” 金寓北转身先从安宁背上解下锦包,搭在臂弯里,又解开练绡,从苏儿背上把安宁抱下来。金寓北右手食指在安宁背后一拂,缠绕安宁的练绡纷纷断开飞走。 安宁抱着“小白球”,却回身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金寓北和苏儿,嗫喏喊道:“姑姑、叔叔……”依依不舍,就要哭了出来。异儿也已转首看着安宁,此情此景,令她大为不忍。 苏儿心中一热,对安宁微微一笑,俯身抱着她,把脸贴在她脸上。安宁一下子哭了出来,边哭边说:“姑姑,我不想走,你不要走,我想你……” 苏儿柔声安慰安宁道:“安宁,好孩儿,姑姑也舍不得你,可是姑姑一定要走。姑姑也想你!姑姑答应过你,一定来看你,姑姑忘不了的。乖孩儿,去吧,去找你阿玛去……” 眼前情景,皇太极是大出意料之外,百思不得其解。立即张口喊道:“安宁!过来!”语气已是冷冷地威严起来。安宁浑身一震,转回头来,不解地看着八叔。 苏儿抬起头来,横了皇太极一眼,复又俯首在安宁耳边说:“乖孩儿,去吧,找到阿玛就有人疼你了。”安宁复又转身,紧紧抱住苏儿,不再言语,大眼睛里都是泪水。 “安宁!过来!”皇太极已是大不耐烦。莫说这金寓北曾虏获自己,是自己的仇人,即便是平常汉人,也不能让安宁这般和他混在一起。自己就是探清了他的行藏,率众前来捉拿他和他的师妹的,不曾想还有一个女子和他同在一起,料来也是他亲近之人,如此正好! 皇太极又威严地喊道:“快点,安宁,快过来!”苏儿亲亲安宁的小脸,又捏捏她的小手。轻轻地说:“乖孩儿,去吧,去找阿玛吧。” 安宁知道,再和这“姑姑”、“叔叔”、“玉人姑姑”在一起,已是不可能了。松开苏儿,一步步倒退着向皇太极退过去,但眼睛一眨舍不得眨,紧紧盯住面前三人。 金寓北心里也热热的,心想这小格格人虽小,可是有情有义,大哥真是教养得好女儿。异儿看安宁如此动人,两行泪水夺眶而出。苏儿看着安宁一步步向后退,犹自不舍,举起手来向她挥挥手。 皇太极见安宁快要退到了自己马前。手中弯刀一挥,厉声叫道:“把这三人拿下!” 一众建州人马,即刻回身纵马把三人围了过来,但仍约有一百人骑不动,依旧盯着林外乌拉人。 第52章 能奈我何 安宁正向后退,猛地听到皇太极大喊要拿下“姑姑”、“叔叔”还有“玉人姑姑”,惊得浑身猛一震,即刻又跑回到苏儿和金寓北身边。回身看着八叔,两臂左右张开,大喊:“八叔!不能抓我姑姑!”小嘴儿紧紧绷着,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人马围困之中,安宁虽更显矮小,但是语意坚决,屹立不动,气势却是不凡。那个一直抱在左臂弯里的练绡白球,在她双臂一张之际,“噗”地掉在雪地上,兀自蠕蠕而动。安宁却不及低头看一眼,只是直直地瞪着八叔。 皇太极大出意料之外,绝没想到安宁会反身再回到金寓北身前,并且伸手挡在前面,神情坚定,不容冒犯。身后布赞泰和乌拉部卒不知正在作何图谋,眼前这金寓北本就不好对付,安宁这个小孩子却又在这紧急关头横出枝节,碍手碍脚。 皇太极勃然大怒,叫道:“安宁!你要干什么?给我过来!”已忍无可忍,声『色』俱厉。 皇太极料想在自己威严恫吓之下,安宁会立时被吓倒,乖乖地让开,让自己与一众建州勇士放开手脚,把这个可恨的猎户拿下。却没想到安宁丝毫不为所动,双脚就如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神『色』更是凛然不惧。 皇太极见安宁竟然如此无畏无惧,不顾一切挡在金寓北三人面前,震怒之下亦觉得愕然。抬眼看着金寓北道:“金寓北,让一个孩子庇护在背后,算得什么英雄好汉!不觉羞耻吗?” 苏儿对皇太极飞扬跋扈的做派早已心生厌恶,朗声说道:“皇太极,你竟如此是非不分。我师兄受你家三贝勒所托,治好了安宁的伤,这就送安宁去他军营。现下欲托付与你,代为护送,却不料你竟如此不识好歹,武断专横,不问青红皂白。竟然如布赞泰一般,在半路截杀我等,凶残狠辣,连个孩子都不如,亏你还带得兵,做得将军。” 说到这里,苏儿低头看看安宁依旧张着双臂,纹丝不动,心中颤动不已,双眼立时涌满爱怜之意。 再看皇太极,已是双眼突火,瞬间即要发作。苏儿冷笑一声,道:“皇太极,莫说你三百兵马,方才布赞泰数千之众,里里外外围得铁桶也似,我二人背负她二人,照样毫发无伤,冲了出来。你区区三百兵马,能挡得住我二人?你以为你有人马护卫,我就奈何不得你了?” 众人听她正说着,右手陡然一抬一振,只见一道绿光脱手飞出,原来是墨绿的剑鞘从剑上弹了出来。 只听“当”地一声,撞在皇太极手中的弯刀上。皇太极右手剧震,弯刀拿捏不住,脱手后斜斜飞出,栽进雪里。那墨绿剑鞘就如有线牵着一般,借反震之力又缩了回去。苏儿微一抬手,“唰”地一声,短剑入鞘。 苏儿这一手精妙如斯,真是令人目眩神驰。一众围着三人的建州勇士,也都看得呆了。 皇太极也是心里猛地一震,他绝没料到,这水般灵秀的女子,手法竟如此玄妙如神,且劲力如此之大,令自己匪夷所思。若是这剑鞘亦或是那青光闪耀的短剑飞向自己的脖颈,那、那将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皇太极额头沁出冷汗,方才冲锋陷阵时心坚似铁,此时却不禁心里寒意陡生。 但皇太极无数次陷阵杀敌,不惧艰险,此时迟疑惊惧,也只片刻之间,即恢复镇定,反手摘下强弓,搭上羽箭,对准金寓北咽喉。 金寓北纹丝不动,从容坦然。苏儿就似不见一般,自顾俯首对安宁道:“安宁,好孩儿,姑姑知道你对姑姑好!好孩子,没事的,他难为不了姑姑,你放心吧,去找你阿玛好吗?还是姑姑和叔叔带安宁去。” 苏儿边说边把自己右颊贴在安宁的小脸儿上,心疼地摩挲着安宁脂玉一般光滑的左颊。但是却听安宁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姑姑,让他『射』杀我!” 皇太极见此情状,恼羞成怒,发疯似地狂叫道:“安宁,你还是不是你阿玛的孩子?竟这般和一群险恶汉人混在一起!躲开不躲开?”强弓已拉得如同一轮满月。 就在此时,背后一名百夫长并不回头,依旧眼望林外,回道:“贝勒爷,布赞泰在催军过来,五百步!” 原来布赞泰见金寓北、皇太极等人都进了密林,知道大军进林施展不便,遂紧急挑选精壮、勇悍士卒,编成“千人队”,排成紧凑方阵走在最前,余人排在其后,随后进林搜来。 皇太极见此时情势危急,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须立时处置得金寓北三人。又喝问一声:“安宁!躲开不躲开?”见安宁神『色』如故,仍是一动不动。皇太极两眼发红,野兽一般吼道:“拿下他!杀!” 苏儿见安宁仍是伸着双臂护在自己身前,眼睛连眨都不眨。心里大动。俯身抱起安宁,顺手把那个“小白球”拾起,重又放进她的怀里。 苏儿见建州人骑驱马围拢,不疾不徐地说道:“师兄,大不了又再冲杀一回,先捉了这皇太极,别让他跑了!多夺他几匹马!只是,收起义兄的宝刀,别让它伤了他自己的人。” 金寓北看着皇太极弓上箭镞,应道:“好!”两人就在强敌面前,自顾高声定妥脱身之计,语音朗朗,毫不隐讳。 众多建州勇士听在耳中,人人心惊。 古往今来,多少大战小仗,无不军机绝密,有时就连将军兵士事前都不了然,都是首领运筹帷幄之中,而后决胜千里之外。可眼前这一男一女两名汉人,竟如此胆大妄为,竟敢高声定计于强敌环饲之中,无异于同时对敌面授机宜,直把贝勒爷和这一群猛愈虎狼的勇士视若无物。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惊愕之至。齐齐注视皇太极,都看他颜『色』行事。 皇太极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恼恨如火,牙关紧咬。左手一松弓弦,羽箭如电,直奔金寓北咽喉,同时大喝一声:“杀!” 第53章 强援谁来 金寓北右手食指轻弹,羽箭在身前转向,“嗖”地一声,即刻又听“啊”地一声。羽箭带着一只铁盔钉在人群东面一棵大树上。 羽箭转向后洞穿一个骑兵的铁盔,其势仍是不衰,径直带着铁盔钉到了树上。众人骇然之中,金寓北不等皇太极第二箭发,宝刀入鞘,一跃而起。 适才苏儿已明明白白告诉了皇太极,要再次拿获他,故而皇太极早在盯着金寓北。他也见机得快,一见金寓北要动,第二支箭发出,令他在空中无可闪避。 皇太极箭一发出,即刻侧身滚鞍下马,恐万一再『射』不中,以躲开腾跃而来的金寓北。不料金寓北在空中毫不慌『乱』,探手接住羽箭,“呼”地一声,已越过马头,站上皇太极坐骑的马鞍。 金寓北接着左腕一抖,缠在腕上的“秃尾枭”的缠袋,如同蟒蛇吐信一般,“扑棱”一下卷住马后执旗兵手中大旗,轻轻一扯,执旗兵拿捏不住,惊叫声中,大旗从手中飞了上去。 金寓北左腕一晃,缠袋又绕在腕上,接着翻手握住旗杆,倒转旗上枪尖,对准皇太极咽喉。 大旗在皇太极胸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此时皇太极横躺在雪上,他却从未料到,自己的大旗竟在此刻指在了自己咽喉之上。安宁看到枪尖指在了八叔脖颈上,不禁又叫一声:“八叔!”满眼担心。 金寓北立在马鞍上,大叫一声“都退下!”众人见他屹立马鞍,衣袍飘动,就如神兵天降,威风凛凛。再看他手中旗枪对准了四贝勒喉头,尽皆胆寒,呆呆愣住,不敢稍动。 金寓北道:“皇太极,你是要我戳透你的脖颈,再让布赞泰一会儿来给你收尸?还是你我两相罢手,各走各路?”意思很明白,再不放过他们三人,皇太极不仅立时就要毙命当场,且等到布赞泰寻来,他连个全尸也不会留下。 皇太极满眼怨毒,却无计可施。放过金寓北是极度不愿,不放过他几人,就这般躺在雪地上与金寓北僵持,又成什么样子。 此时布赞泰的“千人队”越来越近,监视布赞泰军情的百夫长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见主将被制,布赞泰离此还有多少步再也报不出口来。 在此处林中,虽大队人马施展不开,但是骁勇骑兵也无法再结成队形,冲突敌阵。建州这三百人骑,一旦在此地陷入阵中,各自为战,以寡敌众,即便每人都是一头雄狮,但若各个都分别被一群豺狗撕扯,将动无可动,想要脱身也是万难,到时劣势立时就会显现。 此处除了安宁、异儿,人人都清楚这个紧要。但是皇太极却怒火中烧,既不下令前突,又不甘心放过金寓北等人各走各路,迟迟不言不动。似是不惜自己连同所部三百勇士,都与金寓北、苏儿、异儿三人,一起同归于尽在这树林之内。 百夫长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贝勒爷!一百步!”布赞泰的“千人队”并不鼓噪狂突,而是阵型紧密,像一座山一样,一步步慢慢地压过来。只听密密的踏雪之声,更不闻其他声响。这种情景更加令人惊惧,几乎不敢喘息。 正在此时,忽听正西山谷里人马之声奔腾而来。苏儿与那一众建州骑兵俱都引颈西望,猜不透又有什么突变发生。“五十步!”百夫长又大叫一声。 忽然间,“千人队”背后的乌拉士卒狂呼呐喊起来,跟着惊叫、惨呼不绝于耳。 苏儿低头对安宁耳语了一句,安宁大眼睛里神采陡现,猛地里大喊起来:“建州勇士!强援到了!回身破敌!” 安宁喊声未落,金寓北心里灵光一闪,右手转过大旗,奋力向乌拉“千人队”投去。 正在立马监视乌拉人的百人队,听到乌拉人的惨呼之声,知道其背后已经受敌。看着走在前面的乌拉“千人队”脚步开始迟疑,大部向后张望起来。 众位建州勇士知道此刻正是出击破敌的绝佳时机,陡听得军令发出,同时又看到大旗如箭,从背后直『射』乌拉“千人队”,刺倒了当先而来的乌拉士兵,一连撞到七八个兵士。 旗动人动,是军士自然反应。百夫长当先冲了出去,众人立刻催马,紧随其后,朝乌拉“千人队”直冲过去。 金寓北背负异儿,从马上一跃到了苏儿和安宁身边,与苏儿对视一笑。两人抬首看建州骑兵冲突乌拉军阵。 皇太极恨恨地看着金寓北站起身来,拾起弯刀,翻身上马,驰骤而去。 “千人队”背后惊呼声更加响了,引得队内兵士大多在回头引颈张望。每人都心中忐忑,军心浮动起来。 “千人队”面前,建州三百铁骑近在咫尺,说到便到。乌拉“千人队”再回头时,建州骑兵已到眼前,没来得及举枪抗拒,建州兵已弯刀飞舞,冲进阵里来。近三百人冲到阵里,乌拉兵士再难维持行列,只好各举刀枪,各自为战。 这时,只听前方战阵中传来一个威猛雄壮的声音:“阿尔萨兰!不要贪杀,向前!冲破他前面方阵!” 安宁大眼睛瞪得奇大,在苏儿怀里高举右手,欢声大呼:“阿玛!阿玛!阿玛来了!阿玛来了!”又低头对着苏儿喊道:“姑姑、姑姑,阿玛来了!阿玛来了……”满脸惊喜,泪水都流了出来。 苏儿含笑,伸手抚抚安宁的脸蛋儿,轻轻给她擦去泪水。转脸看看丈夫,见他也是含笑在看着前方战阵,眼光似是在寻找他的“大哥”。 只见前方阵内,三百建州勇士见来了强援,士气猛涨,弯刀如雪片般纷纷砍向乌拉部卒。后发赶上的皇太极,更是如发疯猛兽,竟不避乌拉人枪箭,猛冲向前,狂砍狂劈,刀刀毙命,一腔怨毒深恨,猛泄在一众乌拉兵士头上。 乌拉“千人队”在前后夹击中,没支持得多久,随即溃不成军,在林中四散奔逃,建州勇士追奔逐北,如虎扑牛羊。 第54章 与君重见 金寓北终于看到了“大哥”正手舞弯刀,纵马向这边冲杀过来。他后面的那高大勇悍的将官,自然就是阿尔萨兰了。 这时听得战阵里面三贝勒雄壮的声音又响起来:“安宁?安宁在这里?”显然是从北面攻到他身边的骑兵,把安宁格格就在这里的消息禀报了给他。 随即听到三贝勒威武雄壮的声音喊起来:“安宁!安宁……”金寓北听到大哥呼喊,回首看看安宁,见安宁一脸惊喜,两行泪水,张大嘴巴,却忘了答话。即刻转首张口应答:“大哥!安宁在这里!” “兄弟!”只听得三贝勒雄壮的声音里满是喜悦。接着大叫起来:“兄弟!真是你在这里?”金寓北向着刀枪争鸣的战阵中说道:“大哥,正是兄弟在这里!”“兄弟!别来可都安好?想得大哥好苦!” 三贝勒说着“好苦”两个字,声音里却是不尽的欢喜。两人一个阵内,一个阵外,就如是偶然路遇,执手欢叙一般。马踏声、呐喊声、惨叫声、枪起刀落声,均不能掩盖二人声音丝毫。 两人不疾不徐,应答自如。众多建州、乌拉兵士,见三贝勒于千百军中,弯刀起落飞舞之间,犹自与自己兄弟畅叙重逢之喜,不禁大是惊愕,真是不可思议之至。 只有阿尔萨兰,听着两人说话,并不惊愕,从无笑意的脸庞,竟然浮起一些微笑。可他手中弯刀却丝毫不缓,被他追上的乌拉兵士,从未见过有人竟如他这般微笑杀人,既觉惊恐,更复诡异。 又过得一刻工夫,树林中乌拉兵逃散的逃散,没及逃走的,尽被追杀干净。皇太极兀自催马向南急追,意欲随后掩杀。三贝勒大喊一声:“八弟,穷寇勿追!回来!” 他知道,布赞泰是因自己带兵突然来援,措手不及,被冲散了行伍,若在南面开阔地重整军阵,箭雨『射』出,势必吃他大亏。众多建州兵士,在三贝勒雷鸣一样的喝令下。俱都勒马回身,自行编成队列,随在他的身后。 皇太极极不情愿,看着布赞泰在领兵回撤,心中愤恨仍未平复,猛然间抡圆右臂,弯刀脱手飞出,直直向回身而走的乌拉行伍飞去,远远落在乌拉兵士身后。之后,看得一会儿,皇太极才勒马回头,缓缓跟在行列之后,向树林内走去。 三贝勒一边纵马前行,一边有口快的兵士向他禀报,告诉他南北夹击,乘『乱』进击的军令竟然出自安宁格格之口,禀报之人自然略去了金寓北再度制服“八爷”一节。 三贝勒听了,惊诧之余,欢声大笑。大笑之中仍是不容置信,兀自念叨:“安宁?哈哈!安宁?哈哈……” 三贝勒见林中乌拉兵士都在各自奔命,阵形早已七零八落。建州勇士在来往驰突,驱赶追杀。 三贝勒遂调转弯刀,『插』入刀鞘。抬首高喊:“兄弟!兄弟!在哪里?在哪里……” 金寓北刚刚叫出:“大哥……”三贝勒即大叫一声:“兄弟!”哈哈大笑着纵马驰到金寓北和苏儿近前来。 三贝勒翻身下马,紧走过来,边走边笑道:“兄弟、弟妹!”却想不出再说什么话来。 众多建州兵将见三贝勒竟称这一对儿汉人男女为兄弟、弟妹,纷纷面面相觑,惊异莫名。 金寓北和苏儿同时叫道:“大哥!”三人俱都春风满面,欣喜异常。 安宁在苏儿怀里大叫:“阿玛、阿玛……”三贝勒哈哈大笑,跨步上前,从苏儿手中接过安宁,向后侧侧身子,满脸笑意打量起来,看到女儿已是欢腾雀跃,几日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更是兴奋。 三贝勒转首对金寓北和苏儿道:“多谢兄弟、弟妹,幸亏有兄弟、弟妹,安宁才得能有今日!” 异儿一样是十分惊异,没想到师兄竟在这万里关外结交得这么一位义兄,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他不就是在北面山前和师兄比武较艺的人吗? 安宁虽知金寓北是阿玛的结义兄弟,但见他们相见喜悦情景,也是异常惊讶,不住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暗想,什么时候见阿玛这么开心过? 三贝勒又把安宁交给苏儿抱住,道:“兄弟、弟妹,此地不宜久留,你我上路再说。”即刻转身,朗声喊道:“八弟!” 建州兵士闻声拉马闪向两侧,从中让出一条通道。皇太极催马来至近前,下马应道:“兄弟在。”三贝勒问道:“你军令在身,回本部向父汗禀报遣使通书朝鲜之事,如何却在这里与布赞泰接战?若误了我部大事,你我如何担当得起?” 皇太极低头应道:“五哥责备的是。我是误打误撞遇到这里,见布赞泰正在围攻安宁和你义弟,才出手搭救。” 苏儿听他当着几百当事之人竟如此出言诓骗,竟不知羞耻。立时一脸鄙夷之『色』,道:“幸蒙贝勒爷搭救,不然,莫说我们三人,连安宁也要死在恶鬼手里了!” 皇太极对苏儿的话置若罔闻,声『色』毫不为之所动,仍低头等候兄长示下。 三贝勒道:“搭救?此时你早该西去赫图阿拉了。我看你是置军令于不顾,私下动兵去向天璧山吧?” 此时皇太极才浑身一震,变了脸『色』。三贝勒接着道:“告诉你,老八,金寓北是我结义兄弟,此后不论是谁,与他为难即是与我为难。如果没有我这兄弟,不仅是安宁,就连建州莽古尔泰,也早已经无幸了。” 三贝勒看看身后金寓北四人,又转头对皇太极说:“此事事前没有给你说清,今日之事,我代我这义弟一笔勾销。”说到这里,又转头看看金寓北,金寓北点一点头。 三贝勒回头接着说道:“事在紧急,擅改军令之事暂且搁下,你赶快整顿人马,回本部禀报父汗。” 皇太极应道:“是!”挥手示意本部人马取路西去。 在他回马转身之际,犹自眼光如刀,分别看了金寓北和苏儿一眼,最后他的眼光落在异儿身上,神『色』立变。 第55章 奇行奇说 三贝勒遥看八弟率兵已转进山谷,没了踪影。转身对金寓北和苏儿道:“兄弟、弟妹,你们要到哪里去?” 金寓北道:“大哥,东盟老家的九师叔,委托小师妹寻找我夫『妇』二人,到这关外雪山,虽没带来详细讯息,可故里亲人着实让人牵挂,这就要把安宁送到你的军营,然后过山海关回老家台州府。” “回归故里?”三贝勒愕然问道。金寓北点头道:“是,大哥。”三贝勒不由得默然无语,俯首片刻,复又抬头道:“正好大哥要回南部军营,你也要投南去,我们暂且同行一程。” 金寓北看看苏儿,苏儿道:“如此也好,你们兄弟能多说些话。”三贝勒一招手,阿尔萨兰拉过来两匹战马,那是紧随三贝勒和阿尔萨兰的空骑,已备长途奔袭时更换骑乘。 三贝勒接过安宁,扶在自己马上。苏儿接过金寓北手中锦包,细心搭在背上,在身前系好。才从阿尔萨兰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 金寓北也接过马缰,仍旧背负异儿,二人一同坐在马上。 却听得安宁喊起来:“阿玛、阿玛……我和姑姑乘一匹马!抱我过去、抱我过去!”苏儿也招手道:“安宁,过来。” 三贝勒哈哈大笑,边把她抱起,边说道:“真是女大不由爷,你这才多大,就嫌弃起你阿玛来了。你若觉得姑姑好,正好姑姑回关内老家,索『性』也把你带了一起去吧。”说完又笑起来。 安宁害羞道:“谁嫌弃阿玛了!我愿意和姑姑在一起嘛!” 三贝勒把安宁抱到苏儿的马上,看到她抱着个“小白球”,问道:“这是什么?”伸手欲『摸』。 安宁回护宝贝似的猛地向后一缩,道:“别碰、别碰,这是姑姑给我捉的小松鼠!”“啊,哈哈……”三贝勒对苏儿说道:“对,弟妹说过,教安宁捕小松鼠,弟妹的好手段!呵呵……” 三贝勒翻身上马,与金寓北并辔而行,向后一招手,阿尔萨兰随即举刀示意马队,在后跟随。 二人边走边分别说些别后情形。金寓北将给二人疗伤、布赞泰派兵贸进“『迷』鹿口”、又在这鄂浑山前被围等等简略给义兄说了。当听到被围之处,三贝勒一愣道:“数千之众,围住了你们四人?”金寓北道:“是。” 三贝勒知道,他这义弟轻描淡写、浑似无意的一个“是”,不知包含了多少凶险、艰难,紧接着问道:“如何突围?” 此时三贝勒虽已与金寓北兄弟相见、并辔缓行,仍旧大是关心,脸上尽是担心神『色』。 安宁一直听着前边阿玛和叔叔说话,这时在后面大声说道:“阿玛、阿玛,我给你说,让我给你说!”苏儿一笑,提缰跟上前边两人。 三贝勒看着安宁笑道:“好、好,你说。别看安宁人小,有一样儿功夫你叔叔可是比不过你的!” 几天来,安宁两次见识过身旁这位叔叔的武功,出神入化,几乎被自己看做神人,阿玛竟说他有功夫不如自己,很是纳闷,侧头问道:“有一样儿功夫不如我,什么功夫?” 三贝勒哈哈大笑,道:“你叔叔的嘴可是一辈子也赶不上安宁的小嘴儿快喽!是吧?哈哈哈……” 金寓北、苏儿、异儿听了,俱都笑起来。安宁看看众人,兀自说道:“就是!叔叔说得不全,也说得慢,我才要说嘛!”几人听了安宁的话,又都笑起来。 安宁好容易等众人都不笑了,急着说起来:“刚刚被乌拉人围起来时,叔叔说,‘师妹,南面敌人稀薄一些,不等他发动,我冲向布赞泰,你带安宁向南突出,奔大哥军营去。‘姑姑说,‘不,师兄,布赞泰能在此设伏,就已料定我们会向南投大哥军营去……他先叫你看到有个门户,等到我俩在这里大耗精力后,再让我俩从南面冲出去,进到他下一个陷坑里。’叔叔说,那如何突围?姑姑说:‘北面看似人多势众,可是林木深密,羽箭长枪不便施展,更兼人人心中都以为我们会竭力向南突围,戒备必定松弛,我们就从北面突围出去’” 安宁小嘴儿清脆利落,好长一通“姑姑说”、“叔叔说”。 说完那些“姑姑说”,“叔叔说”,又说起来姑姑的短剑和叔叔的长枪如何在敌阵之中施展。当说到金寓北手舞长枪破阵时,由于叔叔使的是两条长枪,安宁却限于左手要抱好小松鼠,只好仅凭右手模拟,不由觉得大是掣肘。 等安宁说完“叔叔的长枪和姑姑的短剑”,又说起叔叔和姑姑由向南冲陡然变为向北突,四人也就从北面突出了重围。 苏儿听着安宁这无数个“姑姑说、叔叔说”,竟然一字不差,对丈夫和自己的长枪、短剑、宝刀也叙说的毫厘不爽。惊奇之下,更是喜欢,两臂环抱着安宁,把脸贴在她有着特别的孩童香气的秀发上,心生无限爱怜。 三贝勒还有背后阿尔萨兰越听越是心惊、也是越听越是钦服。 三贝勒听完安宁的叙说,转身抱拳对苏儿道:“弟妹真是大哥平生所见第一女中豪杰,又有哪个须眉男子敢与你一比高低?大哥真心佩服!”苏儿此时却略显羞涩,道:“大哥过奖了,置之死地,脱困求生,人人都能情急智生。” 听苏儿如此说,三贝勒更是叹服。不由赞道:“义弟、弟妹真是人间奇人,才能有这千万人做不得的奇行!” 安宁的大眼睛盯着阿玛,接着说道:“就是!叔叔和姑姑,本来就是神人和仙女!这个天下再没有人能够比得!” 三贝勒大笑起来,说道:“弟妹,这安宁可是离不开你了,就与你一起待得这三两天,脑筋嘴巴儿竟变得如此机灵,我这当阿玛的都是第一回见到呢。” 三贝勒笑着转首对安宁道:“你的叔叔、姑姑是奇人奇行,你这一篇叙说,也可算得上奇说了。” 第56章 与子偕行 安宁又要说下去,刚说得:“八叔……”苏儿抬手拍拍安宁臂膀,示意不要再说下去。安宁回头看看“姑姑”,即闭口不再言语。 三贝勒看看安宁,神『色』肃然起来,问道:“你八叔要捉拿你叔叔和你姑姑是不是?”安宁不再眉飞『色』舞,不无担心地重重点点头。三贝勒对安宁道:“乖孩子,不要担心!我叫他抓不得你叔叔、你姑姑!”安宁又点点头,不禁回头看看“姑姑”,如释重负。 安宁优哉游哉地倚在姑姑怀里,轻轻颠簸之中,竟慢慢睡着了。苏儿拉起自己的狐裘,裹住她的身子。一手把她抱在前怀里,一手帮她拿好了“小白球”,随丈夫和义兄向南行去。 金寓北边走边从义兄口中得知:原来他的八弟皇太极和他并列建州四大贝勒,乃是第四贝勒。这次两人分兵,皇太极是要回赫图阿拉报信。 只因两个月前,东海女真瓦尔喀部斐优城主策穆特赫来到赫图阿拉,拜谒大汗说:“吾地与大汗相距路遥,故归顺乌拉国主布占泰贝勒,彼甚苦虐吾辈,望大汗往接吾等眷属,以便来归。” 大汗于是遣三贝勒的叔父舒尔哈齐,兄长褚英、代善,还有大臣费英东、侍卫扈尔汉和大将扬古利,去到东海收取“藩胡”,护送新归附的瓦尔喀部部众回建州。 此来建州三千人马,再加瓦尔喀部五百户老小部众,路程漫长,行动迟缓。紧要的是东海和建州之间被布赞泰的乌拉部隔开,布赞泰岂会给平安放行。 且布赞泰在十几年间靠收取“藩胡”增加人丁,壮大实力。乌拉之强盛,比之建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近年更是甲胄、戈剑、战马极其精健曾未所见,可说布赞泰尝够了收取“藩胡”的甜头。 此际五百户部众送上门来,岂容这熟透的果子旁落。况且布赞泰眼下手握重兵,兵马不下四五万之众,这三千建州勇士更是让他跃跃欲试。他虎视眈眈、厉兵秣马已久,要一战吃掉这三千建州兵马,乌拉、建州两强争胜即要就此而起。 三贝勒和他的八弟皇太极,试图接应叔父、兄长及三位大臣、将领,共同护送瓦尔喀部部众过乌拉回建州,但从东海返回的叔父、兄长及大臣、将领,派人前来,欲求大汗通书朝鲜,令兵马部众过图们河,借道朝鲜回至赫图阿拉,躲过布赞泰截击。 故此,这几日三贝勒已到正南图们河北哨探乌拉部兵马动向,皇太极则被派回赫图阿拉请书。不料皇太极却半路折而向北,到了这天璧山。 金寓北和苏儿、异儿随三贝勒及三百建州兵马一路向南行去。 傍晚时分,一行人马到得图们河畔。但见山间密林中,一道大河,由西南而来,向东北而去。 此时虽是三月间,但关外春晚,大河依旧上下冰封,河面平滑如镜。三贝勒立马河边,举马鞭对金寓北指示,大河过了这一片山脉,即又转而南流,由朝鲜东北流入大海,曲曲折折,也是建州和朝鲜的天然分界。 三贝勒回身,指令兵马安营宿歇。金寓北、苏儿俱都下马歇息。安宁犹自未醒,异儿也不知已在师兄背上睡了多久。二人重伤未愈,这一日又出入敌阵,跋涉颠簸,想是疲累已极。 一众兵士下马即四散分开,不一刻,每人肩扛一棵又细又高的桦木回来。苏儿注目旁观,看这些兵士如何搭建帐幕。 见兵士们每三人一伙,将各自手中桦木砍尽了枝条,每人擎一棵把顶端枝杈交叉抵在一起,试试抵得牢了,底端在雪地上呈三角分开,三根桦木鼎足而立,成了个尖尖的尖塔形状。 兵士们又再下面以帷幕围起来,上面却朝天留着个三角洞口并不覆盖严密。见身旁两个帐篷,有兵士搬进了裘毯水灶,稍停里面竟生起了烟火,青烟挟着火星从帐幕上方的三角口里直冒上来。 阿尔萨兰站在一旁看两个帐篷已收拾停当,起身先到苏儿身前,躬身道:“金夫人,请进帐歇息。”又对三贝勒、金寓北道:“五爷、壮士请进帐歇息。”自己却离开帐幕二三十步,手扶刀柄,察探动静。 苏儿抱起安宁,进到一个帐幕内,见油松已“毕毕啵波”燃得火光熊熊,水灶也已吊在了火上。帐内雪上先铺了熊皮,又铺一层裘皮。裘皮之上摆着银盘,银盘里放满了朝鲜打糕。帐幕内温暖如春,且没一丝烟灰火气。 苏儿看看上方没有覆盖的三角洞孔,恍然大悟:真是大巧若拙。这烟火气都从上方三角口跑了出去,这帐幕既是遮蔽风雪严寒的所在,又是一个低处宽大高处窄小的烟囱,上方的孔洞有烟火不停上升飘出,进不得一丝寒气风雪。真妙! 苏儿把安宁放安稳了,又转身出去在丈夫背上解开练绡扶下异儿。金寓北反身把异儿抱起,送进苏儿的帐幕,道:“苏儿,今夜就劳你看护了。”伸手理理她鬓边发丝,脸『色』很是不忍。 苏儿一笑,道:“你好好去和大哥说话吧,她两个人都睡得这般沉,哪又要人看护了?有这许多兵马护卫,倒能睡个安生觉了。”金寓北满眼柔情,拍拍苏儿臂膀,俯身出了帐幕。 金寓北和三贝勒进帐坐在裘毯上,添柴烧火。过得半刻,兵士给送进熟肉热水,二人以短刀切肉,边吃边谈。 三贝勒无意间得能与义弟于军旅之中同帐而坐、促膝而语,真个是不胜喜悦。 这次相遇虽也是战后相逢,但二人心境已是踏实平静,安坐帐中,得能从容叙话。三贝勒将他这建州女真的渊源轶事给金寓北说了个遍。 从始祖布库里雍顺,带领族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遍寻生息之地。到父汗努尔哈赤奋发图强、招贤纳士,二十多年征战开拓。诸般种种,一一道来。 第57章 谈兵必中 金寓北虽僻居辽东天璧山三年,却第一次闻听女真间如此艰难反复的掌故,听来是不胜唏嘘感概。 金寓北亦把东盟从无到有、自小而大的艰险曲折,以及中原江湖故事与三贝勒说了一些。三贝勒听得全神贯注、两眼放光、神往不已,心向往之。听完后久久扼腕叹息,似是愿如义弟所言那般,了无挂碍、浪迹江湖。 果然,三贝勒仰面冥想良久,猛地俯首把切肉短刀一掷,短刀自尖至柄,尽入盘中肉里。看着金寓北道:“兄弟,大哥多年戎马生涯,没一天能得自由。对你所说的侠影萍踪、风雨江湖真是艳羡万分哪。可你夫『妇』草创东盟后,又能跳出江湖,相偕在此山林之中归隐,这种出尘之念,那更是大哥可望而不可及了。” 三贝勒仰面遥想,自顾说道:“试想,若是你我兄弟携手,无拘无束,来去于天地之间,管他刀光剑影、恩怨情仇,只管对酒当歌、仗剑天涯。哈哈哈……” 说到豪迈尽情之处,三贝勒禁不住仰头大笑,欣喜之情不可抑止。听义兄如此说,金寓北不禁也是意兴勃发,一起大笑起来。 苏儿此时早已叫醒安宁、异儿,照应二人吃了打糕,服下参汤,又安顿两人睡去。 此时听得丈夫和义兄的欢畅笑声,莞尔一笑。苏儿给两人包好了裘毯,分别又给盖上狐裘。坐下身来,看看两人睡得踏实了,陡觉一阵疲累在身上散漫开来。 苏儿看看自己高高隆起的下腹,忍不住轻轻抚摩,侧身甜甜地躺下,拥着包满婴儿衣裳的锦包,听着丈夫语声隐约,慢慢合上了眼睛。 渐渐地,残月东升,山林静谧,一旁图们河如明镜般映着星月光辉,一河都是银光闪耀。河边人马肃穆,不闻声息,夜已深了。 三贝勒对金寓北道:“兄弟,今夜大哥还有件事要办,这里须劳兄弟代为照应。大哥事情一了,即刻赶回。” 金寓北不禁一怔,心道:这个时候了,义兄还要去了结什么重大事情。转而想起,开口问道:“大哥是要去布赞泰军营么?”三贝勒微微一笑,道:“兄弟既已明了,大哥就不再罗唣,我去看看他要作何部署。此地就交给兄弟了,天明之前,大哥一定回到这里。” 三贝勒说罢,掀帷幕俯身出去,金寓北跟着来到帐外。 两人在帐外站定,听听四周安静如常。金寓北道:“大哥当心!”三贝勒微微一笑,转头由来路飞身而去。金寓北目送义兄隐没山林之中,回身走到苏儿帐前,细听三人轻微鼾声。 金寓北转身走到河边,回思一天的波折反复、艰险连连,看着月下图们河蜿蜒曲折,银光闪烁,不见首尾。无声站立良久。 金寓北转身绕着一片帐幕巡视一圈,各个角上值哨军士俱都耳聪目明,见金寓北走过,知他是贝勒爷贵客,俱都无声躬身一礼,复又警觉监视,没有丝毫懈怠。 金寓北回至帐内,端坐裘皮之上,敛神息念,运转太玄真功。 东方欲曙时候,金寓北听得奔行之声渐近,出到帐外,凝眸遥望。 只见一个高大身影自北奔行而来,心里一宽,知道是义兄回来了。 不一刻,三贝勒来到近前,金寓北迎上前去,问道:“大哥可一路平安?打探得情势如何?” 三贝勒哈哈一笑道:“这布赞泰还真待你我兄弟不薄,他要在西南吐谷山口设伏。如此,我们兄弟就要溯河而上,直向西南,这也正是兄弟和弟妹前去山海关的路径,大哥正好又可和你同行得两日。这布赞泰还真是晓得人意,又送你我兄弟两百里,当真是情深意重。哈哈哈……” 说到这里,三贝勒兴犹未尽,看来他是一路欣喜兴奋,接着又说道:“布赞泰在鄂浑山前摆开阵势送别兄弟,谁知还不罢休,又要把排场摆到土谷山口,大哥也只好把兄弟送到土谷山口了。当时大哥忍不住就要现身在他的牛皮大帐里,当面向他致谢了。”说着又笑了起来。 金寓北道:“大哥,军机利害攸关,不必为我夫『妇』而勉为其难,你尽可带兵自行而去,我夫『妇』慢行入关。” 三贝勒道:“兄弟,布赞泰设伏的土谷山口,就在此地西南二百里路,正好是你与弟妹必经之地,我们兄弟正好同行。不然,怎么要谢过布赞泰处心积虑送我兄弟呢。大哥这一遭可真是不虚此行了,送我兄弟,兼迎大敌,二美并具,难得、难得!” 金寓北听来,对这义兄的深重情义与豪迈情怀大是钦佩,道:“布赞泰若能体会得大哥对他如此看重,应感欣慰才是。”三贝勒道:“布赞泰没有兄弟这般心怀,岂能有这种心思。他被胜败仇怨和狂妄自大蒙住了心目,眼界降矣。” 三贝勒接着又道:“我还要代父汗、代建州勇士多谢这布赞泰,他竟在一夜之间,处死五名百夫长,是因震怒于昨天对兄弟拦截不力,或因对你回追过缓。当真是暴虐焦躁,不容旁人置喙。军营之内,人人自危,窃窃私议。如此军心斗志,各怀机心,纵拥兵十万百万,又何异于****寡人。布赞泰虽手握五万之众,我建州只需一万勇士,足可以战而胜之。” 此时,兵士已到图们河中凿冰取了水来,三贝勒、金寓北、苏儿洗漱已毕。苏儿叫醒安宁和异儿,照应二人洗漱了。 兵士造饭已毕,众人用过早饭,兵士们拔营待命。几日连续大风,天空被刮得无一丝云彩,日光明亮,耀在雪上,刺人眼目。三贝勒安排阿尔萨兰领兵先行,溯河而上,一路南去。 阿尔萨兰等将要起行,苏儿对三贝勒道:“大哥,你是说接应瓦尔喀部众的大队人马要借道朝鲜西去么?”三贝勒道:“正是,弟妹有何事吩咐?” 苏儿又问:“那布赞泰设伏之地是在图们河西?若是他也渡河,那将如何应对?”三贝勒猛一拍脑门,道:“是呀!这个……”略一迟疑,接着道:“这布赞泰已多次劫掠朝鲜藩胡、贡品,毫不顾忌两国疆域界限。凡有利可图,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朝鲜也拿他没办法。” 苏儿道:“建州兵马、部众能借道朝鲜,难道布赞泰就能安坐图们河北隔岸观火,目送建州人马带领瓦尔喀部回赫图阿拉?” 三贝勒思虑片刻,道:“弟妹逆料,大有道理,等八弟请得父汗书来,获得朝鲜应允,还须照会朝鲜防军,谨防乌拉兵马过河。”继而转首对金寓北道:“弟妹料敌如神,与弟妹相比,大哥真是惭愧,枉带十年兵。” 第58章 我有巧计 金寓北不解,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三贝勒道:“和弟妹相比,大哥这一通都是纸上谈兵,亦可说是“书”上谈兵,是想当然尔。建州兵马能依两国通书行走,布赞泰岂会也因乌拉、朝鲜两国照会通书而在图们河北按兵不动。弟妹慧心非凡人可比,不被常理所囿,不使一兵一卒,却能谈兵屡中,这一战,定又被弟妹说中。幸得弟妹点醒,大哥钦佩,也代建州三千勇士谢过弟妹。”语意诚恳,躬身致礼。 苏儿笑道:“大哥言重了,弟妹是姑妄言之,军机大事原不可胡『乱』置喙的,只是没把大哥看作将军、统帅,只当作我二人的兄长,才说话这般无所顾忌。”三贝勒听后很是欢喜,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这正是大哥所求!” 苏儿对三贝勒道:“请大哥传令兵士们,将昨晚帐幕内所烧的炭黑都收敛起来。”三贝勒闻听苏儿此言,大『惑』不解,问道:“炭黑?”金寓北也是一脸疑『惑』,看着苏儿,知她定有妙用,没有言语。苏儿道:“是,把炭黑都收起来,只要黑『色』炭黑。” 三贝勒知道他这弟妹料敌如神、机变百出,不再多问,喊道:“阿尔萨兰!”阿尔萨兰下马,急趋几步,躬身应道:“在!”三贝勒道:“传令下去,将昨晚烧火所余黑炭尽数收起来,不得使一点儿遗落!” 阿尔萨兰没料到三贝勒会有这样的军令,抬首看着三贝勒脸『色』,一脸诧异。三贝勒见阿尔萨兰呆立没动,又道:“传令,将炭黑收起来,此后烧火过后,尽都收起。”阿尔萨兰躬身应道:“嗻!”回身传令,收拾炭黑。 兵士们把所烧的炭黑全部收了起来,又把松枝上残留的的黑炭都用刀刮下收起。收拾停当,阿尔萨兰率众南去。 金寓北和三贝勒坐在裘皮上,分别给异儿和安宁输送真气疗伤。此时虽并无异动,苏儿依然全神戒备,在旁戒备。 约略一个时辰过后,三贝勒和金寓北同时收掌,异儿和安宁气『色』又有恢复不少。三贝勒、金寓北和苏儿更是安慰。 三贝勒抱起安宁一同上马,金寓北把异儿抱到苏儿马上,回身上马,一行三乘沿建州兵马足迹投南而去。 午时前后,一行五人到了月晴渡,看到了建州兵士已在埋锅造饭。众人下马,一同用过午饭。军士又将炭黑全数收敛起来,即又起行南去。 如此晓行夜宿,到第三天正午,到了吐谷山正南、图们河北的三合口。三贝勒叫住阿尔萨兰,传令军士下马安营,遣派十数名军士四面去哨探消息。 众人用过午饭,苏儿安顿安宁、异儿歇息后。与金寓北一同进至三贝勒帐内。三人俱知,行军到此,算是布赞泰已将他们“送”到了分别之地。三贝勒囿于军情羁绊,须在这吐谷山南驻扎,以接应建州人马,兼防布赞泰截击。若再向南,就只好由义弟独自携妻子、师妹而去。 兄弟将去,强敌不至,想到从此就要兄弟远别,天南地北,相见无日,三贝勒正抚弄弯刀,叹息不止。见二人进来,以为两人就要道别远走,不禁又长叹一声。 金寓北、苏儿均知三贝勒心思,苏儿想:这般黯然气象,在这铁石之人身上,定是绝无仅有。 三贝勒待二人坐定,问道:“兄弟、弟妹这就要走么?”依依不舍之意,令人心动不已。苏儿道:“大哥,你这兄弟方才说,大哥大战将至,不忍就此离去。”三贝勒闻言,脸上立时含笑。 又听苏儿转头向金寓北道:“我知道你所说的‘大战将至’,仅是借口而已,心中所想,不过是要多留几日,与大哥一起同赴大战,之后再赶路。只是是恐怕我心急入关,赶回东盟吧?” 金寓北被她说中,微笑不语。苏儿道:“我早知到了此地,你有这般心思,所以沿路让兵士收了炭黑来。” 三贝勒听后也才猛地想起炭黑一事,“豁”地站起身,大手一拍道:“照啊!还没见弟妹这炭黑有何妙用呢!” 苏儿道:“大哥,此地距布赞泰设伏之地最近,建州兵马在图们河朝鲜界内南行,如若截击,必定过河。这一带冰封的河面,是他必由之路。布赞泰兵多,大哥仅有兵三百,若在岸上阻击,他可分兵一部与你周旋,大部仍可过河而去。若是在这宽大的图们河冰面上布阵阻拦,诱他入阵,可多挡得一时。更兼冰上太滑,跑不得战马,他行进必会放慢,我等先将战马牵了过去,于冰上布阵阻住他。” 三贝勒听她所说句句在理,越听越是欣喜。忍不住道:“弟妹,你就说,该当如何遣派兵卒吧。”苏儿看看天时道:“事不宜迟,现下集合兵马,带上黑炭,齐到前边河心冰面上,按我和师兄所志点迹,布设炭黑。” 当下三人出帐,将三百兵尽集于河面上。苏儿与金寓北进到距河岸三百步处,开始以刀剑点击冰面,留下一个个白点。二人点完,看一片白点东西足有*百步,南北也有五六百步。苏儿与金寓北回身到军士之前。 苏儿对军士讲清:冰上所志每一白点,须用炭黑铺设周围,为免炭黑被风卷走,须要先用桶盆将炭黑和在水中。一个白点上铺炭黑径圆两丈。 阿尔萨兰分派了军士,去铺设炭黑。但他自己犹自纳闷,金夫人令军士把这河面涂得黑一块、白一块,炭黑与炭黑之间不过两步间隔,不成行列,无章可循,不知作何用处。 苏儿瞥见阿尔萨兰脸『色』,心中暗笑。看看军士已铺好炭黑,叫五十人来,在一大片炭黑的西面横着铺就一道宽五丈,横长千步的炭黑带。 等众军士铺设已毕,苏儿郑重对三贝勒道:“大哥,弟妹现下要向你请得军令,此后两天内,三百军士作息须听我号令!” 三贝勒闻言,即刻高声道:“众位勇士,由此刻起,本贝勒在内,人人听候金夫人号令。”转首喊道:“阿尔萨兰!”阿尔萨兰躬身应道:“嗻!” 三贝勒解下腰间弯刀,递与阿尔萨兰道:“以此刀为令,违令者,斩!”阿尔萨兰秉刀直立,大声应诺:“嗻!” 第59章 习阵演兵 苏儿道:“阿尔萨兰将军!”阿尔萨兰躬身应道:“嗻!”如听候三贝勒将令一般恭谨。苏儿续道:“自贝勒爷以下所有人等,开始记我步法。一个时辰之内,凡记不得的,斩无赦!”阿尔萨兰一挺三贝勒所授弯刀,大声应道:“嗻!” 苏儿将手中纸片交与阿尔萨兰,令其分发给一众兵士。众兵士接在手中,只见纸上与冰上一样,也是一个个黑『色』圆圈,只是纸上画得小了而已。一旁是一排排数字,写着:直二左五,前三右四,斜一退六……等等。 苏儿着通得汉字的兵士引一众勇士高声念诵,念得通了,散开队列,各自去专心记诵。三贝勒、阿尔萨兰俱都潜心记诵步法。 看看一个时辰一过,苏儿令阿尔萨兰集合兵士,要逐一朗声背诵。 三贝勒道:“上官将军,可否先容我背诵一遍,为军士们作一楷模。”苏儿道:“好!”三贝勒立在行列之前,朗声背诵:“直二左五,前三右四,斜一退六,直四左三,右五直二……” 众军士只听三贝勒滔滔不绝、毫无滞窒,一口气背下,一字不错。 三贝勒背完,苏儿说道:“确信自己已记好的抬手看看。” 苏儿见有几十人纷纷抬手,知道都是记『性』上佳之人,叫出行列,有五十人,一一试过。又叫阿尔萨兰去查验完毕所有兵士,俱都已记诵烂熟。 苏儿将记『性』上佳兵士分成七队,又把余下兵士分成七队,后七队分别由前七队作排头,列队已毕。 苏儿引众人到岸边高处,留金寓北一人站在冰上炭黑边。 见兵士站好,苏儿高喊道:“看好步法!”随即抬手致意金寓北。 河间冰上金寓北看到苏儿挥手,即缓缓起步,向前两步,又左行五步,共是七步,从一个黑圈旁正好绕到旁边一个黑圈前面,停止不动。 苏儿高声道:“看到没?这是‘直二左五’!”又一抬手,金寓北抬脚向前三步右行四步,又是七步,恰好又从身后圆圈转到右前圆圈的前边。苏儿道:“这是‘直三右四’!” 三贝勒、阿尔萨兰以及众位兵士,到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适才所记步法,是要绕过这些黑圈呀。众人又复疑虑,只这般绕来绕去,还不如直跑过去便当。若乌拉大兵压上,如何还能这般好整以暇地绕圈圈? 但见队伍最前阿尔萨兰铁面铮铮,秉刀肃立,“上官将军”军令在前,无人敢稍一懈怠,莫不紧盯金寓北脚下,潜心谨记,且暗暗与自己心中所记步法核对。 “斜一退六,直四左三,右五直二……”苏儿又一一指示每句步法,苏儿见众兵士都看得明白了。 苏儿指点说完,金寓北堪堪走出了炭黑阵。 苏儿转头对阿尔萨兰道:“将军,引七队兵士到冰上,俱都按所记步法走过前面一带炭黑,再按同样步法走回,不论徐疾。记着,但凡靴上沾了炭黑回来的,格杀勿论!” 阿尔萨兰又大声宣示一遍军令,众兵士俱都引众军下到冰上,每人小心翼翼,“直二左五”,“直三右四”,走了起来。过了冰上奇针,复又转身,回至岸边。 苏儿检视众人军靴,并无一个沾黑者。又道:“现下众人自到冰上,按步法自行来往行走五遍,有军靴沾黑者,格杀勿论!” 众兵士便又回至冰上,反复走将起来。走到后来,已是较为熟习。首选的七队记『性』上佳兵士,已能按步法奔跑起来。全部兵士走完五个来回时,记『性』好的兵士已走完七个来回。 苏儿又在岸边集合兵士下令道:“再走一个来回,须在八百个数之内走回来,八百个数之内不能回来者,斩无赦!” 众兵士俱都专心致志,下到冰上,八百个数内全部返回。苏儿渐次减少数目,最后众兵士已能在四百个数内往返一趟。苏儿于是下令军士歇息。 三贝勒、金寓北、苏儿回至帐内,三贝勒终于忍不住问道:“弟妹,兵士们这般走这这炭黑之阵,究竟有何妙用呢?”苏儿一笑,道:“明日午后,大哥请收藏、推荐见到分晓。 正说话间,有人来报:三位贝勒所带兵马部众已到朝鲜东北图们河畔,大汗也已致书朝鲜,四天后,三位贝勒与诸大将,即能带领兵马部众到达正东图们河对岸。 苏儿听后,道:“也就是说,布赞泰三天后必到此处。嗯,好,正是时候。” 金寓北道:“大哥,布赞泰兵多,须防他分兵多重设围。”说完看看苏儿,两人会意,均想起了几天前布赞泰连环设伏的计谋。 三贝勒道:“兄弟所言极是。只是,他若分兵,我部兵少,当如之何?” 苏儿道:“他分几路兵,都要由这上下一带河面过河去,在此向北多设得几处探哨,凡乌拉兵马,俱都引了这里来,再引他到河里作计较。”三贝勒道:“好,就这般主意!” 三人正商议间,阿尔萨兰入报:四贝勒皇太极通书朝鲜,已回至这吐谷山前。 不一刻,就听得帐外语声朗朗道:“五哥,我回来了。”三贝勒大声道:“八弟,进来。”帐幕被掀开,一青年将军昂首进帐,正是皇太极。 皇太极看到金寓北、苏儿在座,陡然一惊,手按刀柄,面『色』即刻阴沉下来。 三贝勒道:“八弟,你回来得正好,刚才哨探来报,叔父与兄长已至土门寨。前几日探得布赞泰要在这吐谷山口设伏,故我领兵在此,意欲截击他。但恐布赞泰兵多分兵而进,你带部下三百人由此沿河而下,向北去到光照寨,详细察探乌拉人动向,但凡来敌,俱都引到这里来,我等并力与他到河里一战。切记不可独力为战,接战以后,许败不许胜,要引得他来。” 皇太极回道:“好说。”四下打量一下,似是找人。看完问道:“五哥,安宁呢?”三贝勒道:“安宁赶了这些路,正在歇息。”皇太极对三贝勒道:“既是军情紧急,我即刻带兵向东搜寻布赞泰踪迹。” 第60章 阵中玄奥 皇太极说完,又看看金寓北和苏儿,脸『色』依旧阴沉,转身出帐。三贝勒送他出帐,仍又叮嘱一番。 苏儿对金寓北道:“师兄,义兄这八弟对你我嫌隙很深,须防着他些。他心机深沉狠辣,对安宁尚不体恤,虽是兄弟,大哥也应留意些。” 金寓北道:“苏儿,这话不可再说,免得大哥为难。再说兄弟如手足,人纵便如何狠辣,也不至于伤及手足吧。”苏儿闭口不语。 听得人马杂沓之声沿河向北而去,想是皇太极已引军离去。 三贝勒进到帐里,苏儿道:“大哥,今晚要令军士再练步法。”三贝勒愕然道:“晚间也练?”随即释然,道:“对对对,这布赞泰可不是要他何时来便何时来。好!上官将军,自大哥到兵卒,全由你部勒号令!” 晚饭过后,待月上林梢之时,苏儿又集合军士,继续演练步法,练到后来,那些记『性』上佳的兵士,几能闭眼过阵,三百军士俱已演熟。『操』演得三十几遍,收兵进帐宿息。 第二日,苏儿依旧号令兵士,在她那“炭黑阵”中,反复演习步法,除去开火吃饭,其余工夫并不稍停。正午以前,又选得七十步法稔熟的兵士,与初时所选五十人编在一起,并为一队。 此时,午饭开伙,三贝勒、金寓北进帐。苏儿进到她与异儿、安宁的帐内,照应二人。 三贝勒与金寓北正边吃边谈,听到帐外有人疾步赶来,二人都听出来是阿尔萨兰的脚步声。 三贝勒即刻闭口不吃不言,叉着肉的短刀停在半空。他知道阿尔萨兰历经百战,没有紧急军情,步子绝不会如此急促。心里不禁暗忖:是布赞泰到了?为何外出哨探的兵士没有回报? 只听阿尔萨兰到了帐外,急切叫道:“贝勒爷,有惊奇之事!” 三贝勒问道:“什么惊奇之事?难不成布赞泰到了?”阿尔萨兰回到:“贝勒爷,不是布赞泰,是河里、河里……”虽并没惊慌,却是诧异万分,语声急促,说不连贯。 三贝勒知道,即便真是布赞泰来了,或是要砍下阿尔萨兰的脑袋,他也不会霎一下眼睛。看他惊异亢奋成这个样子,知道定有莫大的惊奇,是他平生未见。即刻扔下短刀,和金寓北大步跨出帐外。 阿尔萨兰回身指着河里,道:“请贝勒爷去看。”三贝勒见河边已有不少兵士正抬首伸颈,看着那片“炭黑阵”。三贝勒回头一看金寓北,金寓北点点头,两人急步走到河里,踏上冰面。 三贝勒走到“炭黑阵”中,俯身细看炭黑涂抹处,当即惊异非常。原来这一块块黑圆圈里,冰已成水,此时虽是三月,比之深冬,天气是已转暖,可还不至冰雪融化时候。 三贝勒抬头四处看看,冰雪都还未融,可这炭黑下,如同刀削斧砍般沿着炭黑的缘边,冰水截然分开,这、这…… 虽不知为何涂有炭黑的河冰化成水,但三贝勒猛地明白了,他这弟妹为何要再三演习行走“炭黑阵”的步法。布赞泰若来了,建州三百人马可在这炭黑阵中来去自如,而那乌拉兵马,可不就要“以身饲窟”?布赞泰,要到这图们河底“拦截”建州兵马部众了! 心念及此,三贝勒心中不禁突地猛跳起来。他“呼”站起身来,仰天大笑。 三贝勒转头对阿尔萨兰大声道:“传令下去,饭毕即刻到岸边待命,加紧习练阵中步法!今日人人须得在三百个数之内过阵!” 阿尔萨兰神情激昂,高声应诺:“嗻!”随即转身上岸,集合兵士。 苏儿煎好参汤,照应异儿和安宁服了,正安顿两人歇息,听得外面『操』练之声大盛。出得帐来,看到三贝勒春风满面,与金寓北并肩站在岸上,看着河面上兵士演习步法。 三贝勒转首看到苏儿过来,大步迎过来,边走边道:“弟妹,如此神机,真让大哥、让建州将士钦佩叹服!” 苏儿听他说,知道他们看到了炭黑的奥妙。笑『吟』『吟』地道:“大哥待今日日落之前,令兵士于炭黑正中凿冰成洞,把所融之水漏到河里去,不要再使所融之水冻结成冰,所余的冰就愈发地薄了。” 三贝勒问道:“弟妹,别处的河冰都依然如故,怎么唯独这炭黑下的冰就融化了?你在这炭黑中、在炭黑中……” 三贝勒想问苏儿炭黑中有什么玄机,但想起苏儿一碰都没碰过炭黑,『摸』『摸』脑门,问不下去了。 苏儿指着金寓北笑道:“这要谢谢师兄。三贝勒回头看看金寓北,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更是『摸』不着头脑。 苏儿道:“若不是师兄把我带到这关外大雪山上,我也下不得厨,碰不得炭黑。在天璧山时,每每把炭黑从小厨内清出来撒到雪上,就见撒有炭黑的雪化得很快。几天前想到大哥要与布赞泰在这河边鏖战,索『性』把他引到河冰上,布个‘炭黑阵’,一块炭黑可当得百名雄兵使唤。” 苏儿瞧瞧河中快要成型的“炭黑阵”,转首对二人道:“只是这阵已布好,能否请得布赞泰来,就看你兄弟二人的面子了。” 三贝勒仰天大笑大笑,喜不自胜。笑毕,赞道:“自古用兵,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但这遭儿可不能再挡他了,还巴不得他来呢!” 三贝勒正说着,猛然想起苏儿适才的话,即刻问道:“弟妹,你说布赞泰来不来,须看我兄弟两人的面子?” 苏儿道:“正是。你兄弟二人在布赞泰眼里,或许比那三千建州勇士的分量还要重。如若看到你们兄弟二人,布赞泰能撒手放过?不把你俩赶过这条河、追到朝鲜去才怪。” 三贝勒心怀大畅,几天来,他虽并无畏惧,可是知道自己仅有区区三百兵马,要阻挡布赞泰千万虎狼之众,几乎是妄想,早已存了死战到底的决心,至于胜败如何,连想都没想过。但心系自己手下三百勇士,近十年来一同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几乎每一人与自己都称得上刎颈之交,想到不日即要血洒沙场、玉石俱焚,不免暗暗叹息。 第61章 一日将军 三贝勒也早已想好,明日就要送走这情义深重的义弟、弟妹,并将安宁托付于他们送至赫图阿拉。 但此时看到苏儿布设的“炭黑阵”已现奇迹,河冰上明日即会现出一个个冰窟。三百建州勇士在冰窟间已是步法纯熟、来去自如。想想万千乌拉士卒在这冰窟间俱都泥塑木雕般不会行走,三贝勒哈哈大笑。 苏儿道:“后天一早,在这“炭黑阵”南北两侧,由阿尔萨兰将军率领,伏下那挑选出来的一百二十名兵士。余人随我与异儿、安宁到对岸设伏。”三贝勒问道:“弟妹,那、那……” 苏儿知道他要问什么话,接口道:“那你们兄弟二人,就去到北面,与布赞泰会猎于吐谷山口。只是不要只醉心『射』猎,延请贵客、请君入窟才是正事。” 三贝勒这时方始全然明了苏儿的道道机关部署,胸中阴霾一扫而空。心怀畅快之中,对这看似柔弱,实则灵巧无敌、胸有万千甲兵的弟妹不胜钦服,亦复十分敬重。他这主将在苏儿部署指点下,自然地也甘心地成了帐下副将。 当下三贝勒躬身肃容道:“在下莽古尔泰,谨听上官将军调遣!” 苏儿莞尔一笑道:“大哥切勿多礼,此刻小计已然说明,以下是两军对垒,弯刀羽箭上见真章,我这草头将军可就该交接将令了。” 苏儿说罢,走到岸边,大声喊道:“阿尔萨兰将军。”阿尔萨兰听到,即刻奔过来,到得苏儿身前,躬身应道:“嗻!” 苏儿笑道:“将军不必多礼,请将宝刀交还贝勒爷,上官将军就此卸任了。” 阿尔萨兰看看三贝勒,又看看苏儿,不知如何是好。 三贝勒哈哈大笑,走过来接过弯刀,笑着对苏儿说道:“弟妹,你只做将军不足一天,这就卸任,属下们可都不答应呢。” 听三贝勒这般说,阿尔萨兰又是一笑,实属罕见。 苏儿交割了军令,又嘱咐道:“大哥,兵士已熟习步法,从此刻始,须在炭黑间隙之中习练搏杀。” 三贝勒、阿尔萨兰俱都点头,深以为是,遂去『操』练兵士,于河冰之上、炭黑之间演练追逐厮杀。 苏儿与金寓北回至帐内,异儿、安宁见二人回来,都是欣喜异常。安宁急着问道:“姑姑,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自己跑呢?我没见你做将军呢!” 苏儿笑道:“安宁乖,好好歇息,等你好了,姑姑教你当将军。”接着又看着安宁道:“对了,方才姑姑这将军卸任,该把军令大权转授予安宁,安宁倒像个大将军呢。” 金寓北虽知苏儿是在说笑,却也不禁点点头。在“『迷』鹿口”内,鄂浑山前冲,锋破阵之时,安宁临危不惧、处『乱』不惊。在他看来,的是大将风范。 安宁却又急着问:“什么?姑姑,你已卸任了?”大眼睛里尽是惋惜、遗憾神『色』,深为自己没能看到“姑姑”撒豆成兵、点石成金而可惜。 苏儿爱怜地抚抚她黑亮、柔软的头发。转头看看异儿,见她正低头思虑什么。 苏儿喊道:“异儿。”异儿没应,又叫一声:“异儿。” 异儿猛一抬首,看看金寓北,又看看苏儿,才知是姐姐在叫她。苏儿笑道:“想什么呢?异儿。”异儿飞红了双颊,道:“没想、没想什么。”异儿定一定神,问道:“姐,是不是问我东盟的事情?”苏儿点点头。 虽然异儿来自东盟,所说东盟境况也无大变,可是九师叔那般惶急送异儿寻来,令她和金寓北大是忧心。只是两人知道相隔万里,究竟东盟有什么危难,也是看不到,想不出,多说亦是无益,故而相互说话尽都避开,免得为对方徒增忧虑。 但是在苏儿心里,最想问也最不敢问的还是爹爹的情景。几天来,苏儿自己也想,爹爹如有大难,异儿定是第一要说的。且异儿也说过了爹爹无碍,只是连续闭关而已,该当放心了。 可是时日越长,越是担心爹爹。此时稍得空闲,金寓北见苏儿回到帐里,知她要探问东盟详细,遂跟她一同进来。 苏儿问道:“异儿,不是爹爹安排你和九师叔去峨眉山么?” 异儿道:“不是,爹爹当时还在闭关。”苏儿又问:“在你去峨眉山之前的一个月,爹爹去过你的异灵小苑几回?” 异儿看着姐姐,心里有些莫名地怕,说道:“爹爹没去过,他在闭关呀。” 苏儿又问:“平日里的东盟事务,爹爹都处置过哪些大事呢?”她知道异儿不会知道爹爹平日处置些什么事务,但两三年间的一件两件大事,异儿总能知道吧。 可是异儿眼望空中,冥想一番,摇摇头道:“没听说爹爹处置什么大事呀,总听说他在闭关。” 不论苏儿问到什么,异儿总是回答左一个闭关,右一个闭关。 苏儿心里慢慢冰凉:东盟如此庞大,每日里千头万绪,九师叔纵是不论巨细,都条理得合情合理、井然有序,可是那些须盟主亲自出面处置的大事,爹爹如何也闭关不问呢? 苏儿最后问道:“每年一次东盟大会时,爹爹也在闭关么?”异儿看姐姐脸『色』沉重,更是怕了,心里“咚咚”『乱』跳,没有言语,慢慢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怎么了?姐!”就要哭了出来。 安宁一直盯着苏儿,慢慢觉得姑姑在探问很紧要的事情。这时见到“玉人姑姑”的神情,不禁也有些怕,轻轻叫道:“姑姑……”苏儿搂住两人,轻轻道:“没事的,安宁、异儿,没事的……” 苏儿心思何等灵通,心知身处这关外雪山、异国边境,距东盟万里的遥遥辽东,纵是东盟横遭祸端,也是鞭长莫及,多忧无益。好在异儿只是说爹爹连续闭关,并无重大祸患事端。 听丈夫这般说,苏儿回头对他笑笑,道:“师兄放心,异儿这不也说爹爹只是闭关而已,想来是他年事越高,越懒得费心了。” 金寓北却见她笑着的眼神里有些许无奈、凄然。心中陡地疼了起来。这些时日以来,她几乎每日都身处内忧外患之中,已是清减了不少。 苏儿和金寓北不再向异儿探问。金寓北出帐给异儿、安宁寻找山参,苏儿拨开帐中炭火,烧得旺了,安顿两人歇息。 第62章 使客来奔 如此,苏儿、金寓北照应异儿和安宁。三贝勒、阿尔萨兰『操』练兵士。至晚方歇。 翌日,三贝勒与阿尔萨兰仍旧『操』练不懈。 到得午间,苏儿叫兵士,在岸边一带炭黑中,隔十步即凿一洞,把里面所融之水,尽数放进冰下河里。苏儿看看剩下未融之冰的薄厚,又叫兵士将这一带炭黑冲洗干净,不再叫冰融掉一点儿。 苏儿又叫兵士把“炭黑阵”中各个黑圈里都凿了洞,将所融之水都漏至冰下。在每个圆圆的冰框里重新撒好炭黑,由它继续融冰。三贝勒、阿尔萨兰又督促兵士『操』练一天。 日暮时分,哨探来报:布赞泰催督大军一万,已在吐谷山北六十里处宿营,明日正午即到这图们河边。三贝勒听报,对金寓北道:“兄弟,明日我们兄弟又要与这‘老朋友’见面了。”当即传令:分派夜哨,谨防夜袭,余人入帐歇宿。 次日一早,众人饱食。苏儿遣一百二十名勇士寻来一块块大石,分散堆于岸边长长的一带凹冰旁,又一一给兵士们交代清楚。而后东西各分六十人,离开“炭黑阵”,由阿尔萨兰引去分别藏匿埋伏。 苏儿叫一百八十名兵士,将“炭黑阵”内圆圈中炭黑冲洗了,看看圈内河冰,厚已不足两寸,大是欣慰。 待安排妥当,苏儿和安宁、异儿则同乘一马,引着一百八十名兵士,尽数牵了马匹投南岸而去。 临行,苏儿对金寓北和三贝勒道:“山珍河鲜,都已具备,就看你二人如何请来客人了。你二人名为『射』猎,实为诱敌。望你兄弟二人好自致意,使客来奔。” 三贝勒、金寓北已各背强弓,箭壶装满羽箭。二人听苏儿如此嘱咐,俱都微笑会意。 三贝勒道:“弟妹放心!我兄弟二人只做鹿,把他布赞泰当虎,定叫那布赞泰赶得我俩慌不择路,一口气赶到这图们河上来!”遂又转头对金寓北道:“兄弟,趁他还没到,我俩先到北面山上,尽情『射』猎一回,大哥已耐不住了。谁料到在这大战之前,弟妹竟还给你我兄弟派了这么一个美差使,哈哈……” 金寓北看着义兄急不可耐,话没说完就已飞身上马,不由一笑。转首看看苏儿,也翻身上马。 三贝勒打马一鞭,高声喊道:“弟妹,兄弟俩走也!”两人纵马向北飞驰而去。 三贝勒、金寓北一前一后,不到一个时辰,来到吐谷山口。 三贝勒指着前面山谷道:“布赞泰必由这条路而来。”二人沿山谷直进,进得有四五里路,金寓北勒住马道:“大哥,你我就在此『射』猎等候吧,若进得远了,布赞泰追击过远,不免心生疑虑。” 三贝勒骤马不停,大声呼应,但不误搭箭挽弓,“铮”的一声弓弦响动,左边林间一头狍子应声栽倒。两人一南一北,往来驰突,兴致勃发,呐喊『射』猎起来。 午时没到,二人见小兽、麋鹿、狍子向这边不住奔逃。三贝勒勒马道:“兄弟,‘贵客’至矣。”金寓北点点头,二人复又纵马驱赶『射』猎起来。 不一刻,只见漫山遍野旗幡招展,布赞泰大军骤至。二人慌忙提马回撤,但两旁乌拉猛骑已突前合围,把两人围在谷中。二人向四周看看,又向北拨回马头。正北大旗*,布赞泰驱马而出。 布赞泰早已接到前军哨探,说是建州三贝勒正在吐谷山**猎,即急驱兵马,于两翼派遣猛骑疾向南赶,欲将其合围而击之。布赞泰见二人被围在正中,惶惶不知所措,正中自己筹划,哈哈大笑。 三贝勒看着布赞泰,并不回头,对金寓北说:“兄弟,有些不对,布赞泰身边只有胡里敢一员大将,那博克多、常柱、胡里布等得力大将不知去了哪里。” 金寓北道:“莫非他真的是分进合击?可是大哥并没接到别的哨探消息呀。”三贝勒沉『吟』片刻,道:“北路、西路哨探均已回报,唯独东路老八没有消息,难道老八已遭围困,通不得消息?不对,总不会连作哨探的兵士也一起围住了吧?” 布赞泰只道围中二人正窃窃私议脱身之计,看两翼乌拉兵士还在向南围拢,故并不急催兵马合击。 待二人商谈得片刻,布赞泰挥马鞭指着二人道:“莽古尔泰,金寓北,如何脱身?商讨妥当没有?若没说好,本贝勒耐心等待。”布赞泰看看二人马前,堆满猎物,道:“猎获颇丰啊。看今日本贝勒如何猎得一熊一獐。” 金寓北对三贝勒道:“大哥,对他示强,告诉他,前方伏有大军、机关。” 三贝勒听金寓北如此说,即刻会意,提马进得几步,大声道:“布赞泰,你不要如此狂妄。我建州已在山口以南伏下万名勇士,布好了重重机关,专等你布赞泰自投罗网,有胆量就随我到前方山口,看是你猎得一熊一獐,还是我捉得满山羔羊。” 布赞泰听三贝勒如此说,仰天狂笑。 布赞泰笑毕,说道:“莽古尔泰,直肠子的蚓虫,三日不见,能耐见长了,也学得会设伏了?嗯,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你伏下的上万雄兵,不能枉你对本贝勒如此看重。不过,本贝勒须得提醒三贝勒一句,你在这吐谷山口伏下万名勇士,那还拿什么卫护努尔哈赤?努尔哈赤的赫图阿拉还要不要?” 三贝勒见布赞泰已深信自己这是疑兵之计、故布烟幕,索『性』又说道:“布赞泰,我建州屡次出兵,均堂皇正大,从不妄施诡计,今日就尽数给你讲明,免得你中伏获败仍不心服。你道我兄弟二人有如此闲心在此『射』猎么?我二人是专候你布赞泰到来,将你引入前方埋伏,看我如何拿你!” 三贝勒说毕,拨马喊道:“兄弟,我们走!”金寓北手中弓箭一抬,“嗖”地一箭飞出,布赞泰“啊”一声惊叫,急低头躲避。“噗”地一声,银盔中箭落地。 布赞泰切齿发狂,急欲生啖金寓北之肉,弯刀猛挥,一连狂喊:“杀、杀……”麾军纵马急追。 第63章 折戟沉沙 乌拉兵士呐喊围拢,三贝勒、金寓北急催马向南猛进。二人背后,千军万马排山倒海一般压迫过来。前方一众乌拉兵士各挺长枪,严阵以待。两人只要驱马过去,势必撞在枪林之上。 三贝勒大叫:“兄弟,『射』穿他!”二人羽箭连珠,『射』向前方枪阵,“嗖嗖嗖……”羽箭飞动声中,前方乌拉士卒纷纷仆地,可后排长枪又挺了起来。 此时二人已近枪阵,金寓北扔掉强弓,双手各抓起一把羽箭,一招“羿『射』九日”,双手同使。两排羽箭散成两个大大的扇面,激『射』入前方枪阵,尽数扎在面前乌拉兵士们手臂之上,长枪纷纷坠地,枪阵之形顿销。 三贝勒纵马之间,仍自大赞:“好功夫!”两人猛一提缰,并骑从乌拉兵士头顶跃了过去。 跃马之间,三贝勒猛弯腰,探手将两枝长枪掠在手里。右手一振,叫道:“兄弟,接住!”金寓北接枪在手,两人一左一右,撩拨劈刺,向山口处杀去。 三贝勒道:“兄弟,放缓脚步,惹他火起。”于是,二人于阵中东冲西突,等布赞泰追近,才又向南杀去。背后布赞泰弯刀连挥,大叫:“围住他!放走二人者,格杀勿论!” 三贝勒、金寓北相对一笑,破围而出,与身后乌拉兵将不即不离,当先南去。 看看要到得图们河边,三贝勒运起神功,大声呼喊:“建州勇士,布赞泰已到,与他血战到底!”寒风之中,喊声遥遥传了出去。 布赞泰听到三贝勒大喊,不怒反笑,叫道:“莽古尔泰,真是黔驴技穷!前有大河,后有追兵,还不快把你的一万伏兵叫了出来!” 三贝勒看看快到河边,一掌拍在坐骑头顶,那马正奔跑间,立时晕去,栽倒在地,三贝勒跟着仆地,而后跃起。 金寓北微微一笑,心道:大哥还真像个慌不择路的败军之将。 布赞泰在后看在眼里,哈哈大笑,催兵猛进。 二人到得河边,金寓北也弃了马匹,与三贝勒一起奔到河边冰上。回头看时,见乌拉兵士如『潮』涌而至。 布赞泰虽料定建州部不会在这吐谷山口伏下上万雄兵,但是在后追赶时,却也在时时提防着,将追击向前的兵士行伍拉得长长的,免得陡然间全数落入建州伏围。 这时他见三贝勒和金寓北竟慌不择路地丢弃马匹、逃到了镜子一般的河冰上,仍未见建州一兵一卒现身。再向前就过河到了朝鲜了。 布赞泰更是确信自己所料无误,建州部又怎么能调得出一万兵马在此设伏?到了这图们河上,还不见他伏兵,难不成他把伏兵设在了河东朝鲜国内? 见两人狼狈窜逃之状,布赞泰冷笑不止,心下暗想:莽古尔泰,你这空城计连个傻子都唬不住,竟痴心妄想,要在本贝勒面前作耍,真是太也可笑了。 东岸朝鲜境内会宁左近,正是布赞泰选定的又一处设伏之地,他见二人到了河冰之上,心下暗忖,正好在这图们河上击杀了这两名强仇,而后过河设伏。 布赞泰见三贝勒、金寓北已是失了坐骑、赤手空拳,惶急之中站在空『荡』『荡』的河冰上。当先催马,自岸上急追而下。一时间,上万乌拉将士,如洪流一般自岸上涌下。 三贝勒、金寓北,仓皇回顾、走投无路一般,急急进到“炭黑阵”中,兀自前奔。背后乌拉兵士叫嚣狂呼,杀声震天,紧追而来。 西岸之上,阿尔萨兰紧盯乌拉人众过了长长的一带凹冰。即刻呼哨一声,一百二十名勇士陡然现身,飞奔至大石旁,举石猛砸。 已融化去大半的河冰在大石猛击之下,片片碎裂。刚刚追过凹冰的乌拉兵士,回身看时,身后已是一道四五丈宽的明河,无一不慌了心神,即刻鼓噪大叫。 阿尔萨兰见一带凹冰全已破碎,大叫一声:“放箭!”一百二十名兵士连珠发箭。乌拉士卒后有河水、箭雨,纷纷向河冰中央急躲,人马挤压、踩踏,惨叫不绝。 孰料前方兵士此时惨叫声更盛,原来一块块圆形凹冰在乌拉兵士、马匹脚下纷纷碎裂。众人惊恐万状、连连号叫声中,挤压推搡,纷纷堕进冰窟。就见兵卒失足入水之际,哀嗥绝望,眼神恐怖凄惨。 布赞泰听得惨呼震天,眼见一群群兵士堕入冰水,猛地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猛觉得座下马后蹄一沉,向下落去。布赞泰顾不得别的,猛提马缰。不料,战马前蹄“噗”地一声又踩碎身前圆冰,再也站立不住,摔落在两个冰窟之间的河冰上。 战马跌倒,布赞泰立时被甩落马下,心里猛一沉,随即滚入马后冰窟里,一阵绝望的冰冷凉意涌上心来,布赞泰闭了眼睛,向刺骨的图们河水里沉去。 没入水中之际,布赞泰隐隐听得有人拼命狂叫:“贝勒爷、贝勒爷……”布赞泰浸在刺骨的河水里,双手死命紧划。一片黑暗之中,左手似乎猛地触到了一丛细草,立刻回手,狠命抓住。抓牢之后,才知是战马马尾。 生死之际,若无依无靠,常让人灰心丧气,束手待毙。可当有一丝希望,抓得住一根救命稻草,也要挣扎到底。 布赞泰两手紧紧抓牢马尾,幸好战马的前蹄后蹄是分别落在了两个冰窟里,此时战马也正在四蹄『乱』蹬,仰天悲鸣。 布赞泰抓紧马尾,双手交互向上,又从冰水里『露』出头脸。 甫一出水,惨叫惊呼之声又震耳欲聋。向东一看,更是心惊。 原来三贝勒、金寓北又返回身来,在冰窟之间如鬼似魅般飘忽来去。所到之处,并不见弯刀飞舞,仅仅在指指点点之间,冰窟间隙之上,乌拉兵士全钉不得脚,就如鹅鸭般“扑通”、“扑通”落入冰窟。 布赞泰正呆看之间,猛听得头顶惊喜大叫:“贝勒爷……”转头一看,是胡里敢还守在战马之旁,等自己泛出水面。 胡里敢忙伸手将布赞泰拉出冰窟,布赞泰伏在冰上,大口喘息,目眦欲裂,却又茫茫然无计可施。布赞泰浑身冷战不止,心里变得比浑身淋漓的冰水还要凉。 第64章 血满巨窟 布赞泰、胡里敢正惶然无计之间,突见东岸又有一排建州兵士呐喊奔到冰上,在一片冰窟外围一字排开,张弓搭箭。一时间,东面也是羽箭如蝗。 可怜一众乌拉兵士,脚下移不得半步,个个呆若木鸡,都成了建州兵士的箭靶子,纷纷中箭。布赞泰、胡里敢看河面东西都已被建州兵士阻截,胡里敢大声问道:“贝勒爷,怎么办?怎么办?” 布赞泰被胡里敢的嚎叫惊醒过来。即刻大叫:“乌拉勇士!向上游去、向下游去!” 胡里敢也跟着大叫:“向上游冲、向下游冲!向上游冲、向下游冲……”离得近的兵士听到贝勒号令,也跟着大喊:“向上游、下游冲、向上游、下游冲……” 众多兵士听到了叫声,纷纷醒过神来,靠北的小心翼翼向下游移动脚步,靠南的慢慢向河的上游走动。可是走动又谈何容易,人马堆叠,前挤后拥,脚下冰窟罗列,着脚处仅两尺宽的河冰,又奇滑无比。 人马涌动之下,又不知有多少兵士落水,哀嗥悲哭之声四起。 布赞泰情急生智,大叫:“脱掉靴子!脱掉靴子!”乌拉人众听到,纷纷除下军靴,扔进冰窟,光脚踩冰,顿觉稳健了许多。 胡里敢伸手从冰窟里捞出大旗,赤脚扛旗沿冰窟间河冰向上游走去,河冰把脚底皮肉沾得鲜血淋漓,直似不觉一般。 众多乌拉兵士,看到大旗向上游而去,慢慢跟随在后,紧盯自己的赤脚。身旁羽箭飞动之声、同伴中箭哀嗥、落水之声,浑似不闻。脚下皮肉被河冰冻沾得鲜血淋漓,也浑似不觉。只沿着冰窟间隙,亦步亦趋。 一大片『乱』哄哄的乌拉兵将,慢慢分成了两部,在冰窟间分向南北挪动。 孰料,西岸阿尔萨兰所领的建州兵士此时又奔到冰窟北面,东岸的建州兵士又奔到了冰窟南面,分别从下游、上游截击。 胡里敢转头问道:“贝勒爷,建州兵又在上游拦截,怎么办?”布赞泰蓬头赤脚,双眼血红,大叫:“直冲过去!” 布赞泰知道,战阵之中,最怕擅改号令,如若摇摆不定,令出即改,兵士茫然无所从,六神无主之中,势必全军覆没。还不如横下一条心,向一个方向猛冲,不论死伤如何,依仗人多,或能冲得出去。 再说,此时建州兵马占尽地利,奔跑如风、来去自如,乌拉兵士却是立身危冰、进退维窟,若再转方向突围,顷刻间又会被他们回身阻截住。 胡里敢、布赞泰当先率兵向南走去。迎面而来的建州兵,竟如飞羚般矫健敏捷,横出直进、左躲右闪,在水花翻滚的冰窟间如履平地,根本不看脚下,辗转腾挪,来去自如,竟一如三贝勒与金寓北一般迅捷。 胡里敢和布赞泰只看得心惊肉跳,布赞泰紧紧握住弯刀,死盯来敌。 不一刻,建州兵冲了进来,无不以一当十,如凶残虎狼入了羔羊群中一般。乌拉兵士战战兢兢,无处措足,无异于引颈受戮,在建州兵士驱赶、斩杀之中,纷纷栽进冰窟。布赞泰狂喊:“冲出去!快!冲到上游去!” 此时,苏儿站在东岸,眼望河中刀箭齐飞,听着哀嗥惨呼,不由得大是心惊,眼光急急寻找丈夫。 苏儿陡然间在北面一部乌拉兵士背后看到金寓北。看他正俯身从冰窟中两手分别扯出一名乌拉兵士,手一挥,把他们推到乌拉兵士行列身后,由他跟随大队而去。 苏儿大声喊道:“师兄!师兄!回来!”金寓北在喧嚣声中听到苏儿大喊,猛然抬头,见她正招呼自己,即刻起身奔向东岸。奔行之中,又救起两名乌拉兵士,抛到乌拉的大队之中。 金寓北奔到苏儿身前,见她脸『色』苍白,心事沉重,神『色』惨淡,不禁大惊。急忙问道:“怎么了?苏儿?” 金寓北见苏儿仍呆呆地看着河里,看着乌拉兵士在建州勇士追击猛扑之下,宛如一个个去了手脚的鱼腩,被抛进油锅一般,绝望惊叫之声刺耳椎心,脸『色』极是不忍。 金寓北明白了苏儿和自己是一般的心思:沙场之上竟是如此血腥屠戮、极尽凶残,千百人命如草芥般瞬间飘散。江湖恶斗纵然再险恶百倍,也难抵其万一。 二人此时对面前的眼见耳闻,骇然心惊又极度不忍。苏儿转过脸来,伏在丈夫肩头,竟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这时,听得阵内雄浑高昂的声音大喊:“乌拉兵士听着,弃刀不战者,免死!”金寓北一听即是义兄在喊,心里微微一宽。 只听得建州兵都大喊起来:“降者不杀!降者不杀……”就见东西两队之间,没能跟随大队而去的乌拉兵士纷纷将弯刀抛进冰窟里,举手投降。 此时,布赞泰和胡里敢已到冰窟边际,突然一支箭『射』来,正中胡里敢后颈。胡里敢欲手拄大旗站住身子,不料旗杆底端在冰上一滑,没有拄住,“噗”地一声连人带旗摔在冰上。但见胡里敢颈上鲜血直流,大旗滑出老远。 布赞泰大叫:“胡里敢!胡里敢!” 胡里敢挣起身来,伸手从身旁冰窟里拽出一副马鞍,右手扳住布赞泰双腿,猛地把布赞泰扳倒在马鞍上,拼命站起身,拉住马鞍上皮带,向上游西岸疾奔,身后留下一个个血红脚印。 只听又是“嗖”、“嗖”两箭,中在胡里敢右腿和后背。 胡里敢身中三箭,犹自未倒,带箭转回身来,大叫一声:“贝勒爷……”双臂用尽气力,死命猛推马鞍。布赞泰身子横在马鞍之上,被胡里敢推得远远地滑了出去。 胡里敢背后箭如飞蝗般一支一支『插』在背上,他犹自双手俯撑冰面,双眼圆睁,凄然盯着布赞泰,就此一动不动。 布赞泰身不由己,在马鞍上越滑越远,但是他横躺在马鞍上,双眼兀自一瞬不瞬,紧盯胡里敢,心中不知是悲是恨,不觉之中,眼泪已流向双鬓。 第65章 兵陷乌岩 在建州兵士弯刀起落、羽箭纷飞之中,终究还是从星罗棋布的冰窟间逃脱出少半乌拉兵士。 出得冰窟的乌拉兵士,人人大感侥幸,双足足底皮肉尽被河冰沾脱,更不觉得疼痛,如逃离地狱魔窟般全力奔向西岸。 只见大片镜子般的河冰上,尽被乌拉兵士足底鲜血染红,大片病苦的东西河冰上,各留下一条血迹斑斑的亡命之途。 “炭黑阵”的上游、下游,犹有三贝勒与阿尔萨兰分别引领一部兵士,紧追掩杀。 乌拉部卒都是****双足,大部已丢盔弃甲、弓刀尽失,斗志皆无、军心散尽,人人仅余一个亡命念头。上下两部建州勇士尽力穷追猛砍,“炭黑阵”上下,转眼间又是尸相枕藉、鲜血横流。 此时,已是天空变『色』,北风怒号,云沉欲雪。三贝勒正追奔逐北,猛听得东岸有人大声呼喊:“贝勒爷、贝勒爷……紧急军情……” 三贝勒立时立定脚步,回身望去,见一名建州兵士舍命般疾奔而来。不禁一惊,心想:不见老八讯息,总觉心底不安,定是布赞泰已在大河下游设了埋伏,说不定乌拉兵马此时已经得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三贝勒转身四处望去,见大河上下建州兵士仍在狂追猛赶,两部乌拉溃军已逃上河岸。即刻向北大声喊道:“阿尔萨兰!”阿尔萨兰正狂奔追杀,听得背后三贝勒喊声,即刻止步,回身大声应诺。 三贝勒高声传令:“阿尔萨兰!穷寇勿追!收兵!羁押俘虏,上东岸集结!” 阿尔萨兰高声大叫:“滕格类!收兵!”就见正北一名兵士,抓起号角仰天“呜呜呜”疾吹起来。 顷刻之间,南北两部兵士尽集“炭黑阵”旁,阿尔萨兰叫道:“看牢俘虏,上东岸。”于是,两部建州兵士散成环形,围住一片乌拉降卒,尽都驱赶到图们河东岸上来。 那传信兵士已给三贝勒说清下游战况,原来乌拉大将博克多、常柱、胡里布率一万兵马,在向北一百里外的朝鲜钟城之旁的乌碣岩设伏,此时已与三千建州兵马接战,敌众我寡,兵力悬殊,情势危急。 三贝勒大声对传信兵士问道:“八爷在哪里?你可知道?”传令兵士犹自气喘吁吁,道:“八、八爷,八爷几日前就过了图们河,迎到了从东海回来的三位贝勒和众位将军,一同回来时也在乌碣岩陷在了埋伏里。” 三贝勒叫道:“好个老八!”传令兵士猛地一惊,不知道贝勒爷为何突然这般发怒,他怎知三贝勒此时既怒又悔。 三贝勒心道:“老八呀老八,你临去时,我一再嘱咐,如遇乌拉兵马,尽都引到这吐谷山口来。你却对此置若罔闻,擅离巡视西岸的职守,径直去寻叔父和大哥、二哥,徒然陷入重围。” 军情十万火急,三贝勒知道追悔多思已是无益,大手一挥,令传信兵士自去。抬首看到黑压压一片兵士、俘虏都已上岸,拔步赶到东岸。 金寓北此时扶了苏儿去到避风处与异儿、安宁一起歇息,又回至岸边,与阿尔萨兰一同等候三贝勒上岸。 金寓北看三贝勒脸『色』凝重,知道建州兵马已遭伏击。问道:“大哥,这就动身?”三贝勒并不回答,径直问道:“兄弟,弟妹呢?弟妹怎么了?”金寓北道:“师妹身子不适,正与安宁、异儿一起歇息。” 三贝勒大步赶过去,看到苏儿手抚安宁和异儿,坐在裘皮之上,脸『色』苍白,眼神黯然,不由大惊。 三贝勒走到三人近前,对着苏儿深深一躬,道:“弟妹,大哥与这三百建州勇士都已抱了必死之心,今日得能生还,都是蒙弟妹所赐。今后但凡弟妹耳提面命,大哥与这三百建州猛士,纵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说着又是深深一躬,背后阿尔萨兰也一同躬下身去,神『色』恭谨,毕恭毕敬。 金寓北赶紧上前,扶住二人,道:“大哥,阿尔萨兰将军,如何这般大礼?”苏儿强颜一笑,道:“大哥,将军,小女子如何能受得如此大礼。只是、只是,只是如此杀伤,并非弟妹本意。”说着,叹息一声。 三贝勒庄容道:“阿尔萨兰,警示建州部卒,此后作战,尽力纳降,如有妄杀者,斩无赦!”阿尔萨兰浑身一凛,继而大声应诺:“嗻!” 三贝勒回身望一下身后兵士和俘虏,转回头对金寓北和苏儿道:“兄弟、弟妹,下游乌碣岩处,建州三千兵马与瓦尔喀部五百户部众,尽皆陷入乌拉重围,大哥即刻要驰援赶去,不能亲身护送兄弟、弟妹继续南行,望兄弟、弟妹见谅。” 三贝勒随即转首对阿尔萨兰道:“阿尔萨兰!”阿尔萨兰昂首静候军令。 三贝勒接着道:“分你一百兵马,护送我兄弟、弟妹由此南去,谨记走这东岸朝鲜地界,切勿过河,直走到朝鲜仁江台,方可过河进我建州地面。而后过海城到锦州,经宁远把我兄弟、弟妹送至山海关。最后返回赫图阿拉,将安宁交与纳喇福晋教养。等上游战事一了,我即刻随后赶来。” 金寓北听义兄如此详细安排,最后他虽说战事一了,即赶来相送,已知他早存了此去不幸之念,不由心中大动,极是不忍就此撒手南行,于是张口道:“大哥……”同时又转头看看苏儿,看到苏儿此时也正看着自己。 三贝勒道:“兄弟,此事万万不可。今日这图们河坚冰上一役,若不是大哥早见弟妹这惊世骇俗的奇妙阵法,预料到大胜在握,否则战前早已着阿尔萨兰送你与弟妹南去了。此时上游乌碣岩,却与此地大不相同,建州兵马已尽入乌拉围中,此去即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身为建州三贝勒,不得不救。” 他有转首看看苏儿,接着道:“兄弟你,有弟妹身怀六甲,小师妹又大伤未愈,都需你一力维护。再者,安宁也还须兄弟疗治。况且你故地东盟,境况未明,急需赶回。大哥此去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再多饶上兄弟你,又有何益?再勿多言。阿尔萨兰,领兵起行!” 第66章 片言折兵 阿尔萨兰转身即去点兵。 苏儿道:“大哥且慢行。弟妹有一言请大哥斟酌。” 三贝勒陡听苏儿开口,不由得精神立时一振,他知道这位弟妹字字珠玑,片言可挡千军。当下注目凝神,听她指点。 阿尔萨兰亦停住脚步,竖耳聆听。苏儿道:“大哥还是答允让你义弟同去吧,不然师兄和我心下何安?此时小女子也已智竭计穷,仅余一个念头,也是拙劣不堪,不知还能否有些微效用。” 三贝勒道:“弟妹只管讲,若弟妹再无计可出,那就连神仙也回天无力了。” 苏儿道:“今日一役,俘获甚众,且众多乌拉俘虏都以为布赞泰已落水溺亡。大哥与师兄在众多降兵里,挑选一些曾多遭布赞泰凌虐的乌拉降卒,但必是忠诚降服建州之人才可。而后一同带去乌碣岩,由这些降卒,在敌军阵中广布布赞泰兵败身死的讯息,他乌拉兵若知已军无主帅,其心必『乱』,心『乱』则阵『乱』,阵『乱』则易溃。” 三贝勒双目眼光之中,忧虑惨然之『色』尽去,越听越是神光炯炯。不禁心跳加剧,斗志勃发。忍不住大声道:“弟妹,你说!” 苏儿笑笑,接着道:“切记要在乌拉部众疑信参半、迟疑不决的千钧一发当口,内外呼应,强突猛击。再由一众降卒,于建州兵马猛攻之际,在他阵中,扯了他的他大旗,大造声势,佯作弃戈溃退,引他部卒跟随溃散,自『乱』阵脚。只要他阵脚微一松动,大事谐矣!” 周围几人,俱都凝神细听,就似对苏儿所言情势历历在目一般。安宁更是仰头注视“姑姑”面容,大眼睛一眨不眨,对姑姑是崇之仰之。阿尔萨兰已是遥望下游,神思远走,铁面之上竟又现出笑意。 三贝勒满心的焦虑担忧、惨然悲壮,被苏儿幽幽娓娓的字字句句丝丝化解,听到最后,已是紧握弯刀,沉重心事一扫而空,不禁跃跃欲试、亢奋激昂。 等苏儿说完,三贝勒道:“弟妹,大哥之心已无言以表,你、你……你是我建州的大恩人!”转头指着南边河面,高声道:“阿尔萨兰!把他大旗取过来!” 三贝勒遥望大旗所在时,同时看到胡里敢在“炭黑阵”以南河面上,仍旧双手俯撑河冰、圆睁双眼盯住前方,一动不动,此时他已被冻成一块冰坨。 三贝勒不禁由衷赞叹一声:“好勇士!”随即道:“阿尔萨兰,好生收起胡里敢的尸身,遣他乌拉兵卒送回布赞泰军营。再将所有乌拉兵士尸首尽都沉入图们河水葬,不得有一具尸首遭野兽、鹰隼糟蹋。” 阿尔萨兰神『色』凝重起来,高声应道:“嗻!”转身去河里取大旗。 三贝勒回身对金寓北道:“兄弟,乌碣岩一行,还是你我同去!”金寓北一笑,知道义兄已有了求胜求生之心。 三贝勒又问苏儿:“弟妹,还有什么要吩咐么?”苏儿迟疑道:“就是、就是……” 三贝勒不解,看苏儿似是开不得口,恍然大悟,道:“弟妹放心,若是我们兄弟赶去之时,建州兵马已全军覆没,我和兄弟即刻回头,绝不『迷』失心窍,以身饲虎、无谓送死。” 苏儿点点头,道:“十万火急,你们兄弟二人就收拾动身吧。”三贝勒道:“请弟妹善自爱惜,大哥就此别过。”转身走向一众兵士和降卒。 苏儿眼睛直直盯着丈夫,眼神十分地疼惜不舍。金寓北看着苏儿神情,心情激『荡』,走到三人跟前逐一抚一下臂膀。而后转身随三贝勒而去。 金寓北走得几步,听身后喊道:“师兄!”“师兄!”回身一看,是苏儿和异儿异口同声呼唤。知道她们心中牵挂,故而微微一笑,笑得一脸轻松,意示无碍。 苏儿左手抚在自己肚腹之上道:“师兄,此去是为救人,非为杀人,若能保得『性』命,尽量少杀伤。”金寓北郑重点点头。异儿紧紧盯着就要转身离开的大师兄,喃喃地道:“大师兄……你要……保重……” 金寓北快步来到人群之前,三贝勒已在高声喊话:“方才随阿尔萨兰交战的一百二十名勇士出列,你等仍旧跟随阿尔萨兰。”三贝勒看着一百二十人已都站到阿尔萨兰身后, 三贝勒面向一众乌拉降兵,清清嗓子道:“乌拉勇士听着,今日你等皆因布赞泰狂妄自大、用兵无方、急功冒进,使你等陷在这冰窟阵中,动不得手脚,无力为战,方被我困住生俘。” 乌拉部众没有料到建州三贝勒会说出这些话来,开始时都是惶『惑』不安,以为几百俘虏要在这河岸之上惨遭建州兵士屠戮。但听得三贝勒仍是尊他们为勇士,慢慢安下了心。 三贝勒看看乌拉降卒安稳了下来,接着道:“本贝勒知道你等都是女真勇士,骁勇善战。但若跟随布赞泰,凭他那般傲慢自大,骄纵暴虐,几时也打不得胜仗。你们里面应有不少勇士亲眼见到、也是亲身经历吧,区区几天之内,布赞泰虽手握重兵,却连吃败仗,且愈败愈惨,今日更是兵败身死,已沉入这图们河底去了。” 三贝勒见一众乌拉降卒面面相觑,继而窃窃私议,稍停又说:“看!这是布赞泰的大旗!”此时阿尔萨兰已取了旗来,听三贝勒如此说,在他身后举旗招展了两下。 三贝勒接着道:“布赞泰的战马已冻死在冰窟上,他也已落马坠入冰窟。乌拉主帅已葬身河底,乌拉部早晚要被我建州所败,你等多遭布赞泰荼毒残害之人不少吧?今日是归附我建州,随本贝勒征战,还是回归旧部,裹伤再战,悉听尊便!” 三贝勒扫视一遍乌拉降卒,道:“今日本贝勒绝不勉强哪一位乌拉勇士。有愿意归附建州,随本贝勒冲锋陷阵的,我莽古尔泰绝不计前嫌,入我建州,即是我建州的猛士。望你等能随本贝勒破阵冲锋,早建功业,养家糊口,封妻荫子。有欲回归旧部者,发付银两,请自行归去,有为难阻截者,杀无赦!何去何从,你等尽快定夺!” 第67章 雪满弓刀 三贝勒等一众乌拉兵士议论片刻,大声说道:“愿入我建州者,都到我身后来!”话音才落,就见有四五百名乌拉兵士站到了三贝勒身后。 尚余二百多名兵士在对面没动,有一些在伸头张望自己的身旁和三贝勒的背后,似是在寻找同伴、兄弟,正在犹疑不决。 三贝勒道:“各位勇士,若入建州,定是担心亲人会遭人毒手吧?阿尔萨兰,明日每人发付百两银钱,各自回家悄悄引得家人,就来此地,随我一同奔赴赫图阿拉。明日本贝勒在此等候,来与不来,银钱照发,明日各自定夺。离此路远者,可自行寻路取道建州,到得建州,即说明是投奔三贝勒莽古尔泰,有为难刁难各位者,即是我莽古尔泰大仇。 “呛啷”一声,三贝勒抽刀在手,昂扬说道:“今日我莽古尔泰当众立誓,若我有负各位勇士,有如此发!” 说罢,三贝勒抬手摘下头盔,微一甩头,发辫扬起,手起一刀,发辫被拦腰削断。长发随即被风吹散。众人见他巍如山岳,北风怒号之中,长发飘『荡』,端的是傲岸威武、气势豪壮。 登时,剩下的大部乌拉降兵又都走到他的身后,只有三十几人还呆在原地,有的低头俯首,有的恐惧张望。三贝勒指着面前三十几人高声道:“阿尔萨兰!给他们发付银钱,并着他们把胡里敢的尸身运回乌拉。”阿尔萨兰大声应道“嗻!” 三贝勒传令道:“各位建州勇士,将所携带的伤『药』、军靴、衣袍都拿出来,交到新进兵士手上。分不到军靴者,原建州兵士去河里捞出军靴换上,将个人军靴送到新入建州的勇士们手上!” 三贝勒看到自己所带的三百人众,齐齐下到河里,每人捞得一双军靴,回来换好后,将自己的靴子交到了乌拉降卒手里。更有甚者,拿出伤『药』,跪倒雪上,割下衣袍给乌拉降卒裹好脚伤,并为其穿好靴子。金寓北目睹此情此景,大为赞叹:世间没有常胜将军,任你是铁打的卒伍,也不免落败,可是如此军心,终究是不会败的。 三贝勒看看所有兵士已收拾停当,大声下令:“众位勇士到河里、对岸,把散去的马匹都圈转到这里。阿尔萨兰,你部留下十匹战马,其余都拉到这边来。”约有小半个时辰,四百多匹战马被兵士们驱赶到了岸上来。三贝勒下令:“各位勇士,带好水、食,上马!” 众多兵士翻身上马,但尚有一百余名乌拉兵士无马可乘。三贝勒道:“无马可乘的乌拉勇士,与建州将士换过衣甲,在此听从阿尔萨兰号令。”三贝勒身后一百八十名建州勇士,奔过来与乌拉降卒换穿了衣甲,复又回身上马。 三贝勒转头对金寓北道:“兄弟,咱们走!”两人跃上马背。三贝勒在马上转首叫道:“阿尔萨兰,拿大旗来!交与百夫长图格鲁!”复又俯身对阿尔萨兰嘱咐道:“你护送金夫人等,比之上阵杀敌尤为紧要。格外当心!不得有半点差池!”阿尔萨兰高声应诺:“嗻!” 三贝勒与金寓北相对一看,金寓北微一点头,两人当先引着七百多名身着乌拉衣甲的兵士,沿河向北,疾驰而去。 此时,北风凛冽怒号,雪花已飞舞起来。不一刻,大雪即落满了一众轻骑的弓刀。 三贝勒、金寓北越行越远。北风鼓『荡』起漫天雪花,将天地上下混为一体。只见层峦绵延不绝,群山一片苍茫。山下大河不见首尾,横偃无声。风雪之中,众骑渐成黑点,最后,只见莽苍山河之间,人马竟渺小如蚁。 三贝勒与金寓北急催战马,一前一后引领一众轻骑,疾风一般穿行于风雪之中,一路蹄声宛如骤雨。 沿河岸疾行足足两个时辰,战马已是狂喷白汽,马背上流下道道汗水。三贝勒在前勒马放缓脚步,身后众人纷纷勒住马缰,等三贝勒示下。 三贝勒勒转马头,道:“勇士们,在此稍歇马力。下马。将所携水、食,人、马各一半,食尽饮光。” 众勇士俱都下马,解了鞍鞯,掀起衣袍,先给马匹擦拭干净了汗水,又取出清水、干粮,给战马吃下。而后各自吃喝起来。不一刻,众人饮食完毕,扎束好鞍鞯皮带,一个个肃立马前,静候将命。 三贝勒和金寓北相对一看,三贝勒转首对众人道:“我各位建州勇士,今日在这大河上下,要一日两战了。早间一战,我等是敌非友,这向晚一战,我等已是不分你我,并力向前。” 三贝勒眼光向人马群中叫道:“图格鲁!”百夫长图格鲁涌身而出,大声应道:“嗻!”三贝勒道:“你带手下一百勇士,随本贝勒在前冲阵。”图格鲁又高声应诺。 三贝勒又叫:“扎河里!”百夫长扎河里越众而出,躬身应诺。三贝勒道:“你带部下八十人众,与今日新进五百勇士混杂编队,进阵后随金壮士四下散开,向他部卒散布图们河上战事消息,就说布赞泰已战死在会宁之西图们河中,尸身已沉入河底,一万乌拉部卒尽都溃散,『乱』他军心。待看得围中建州兵马强行突阵之时,即大声呼喊逃命,招展大旗,引他四下溃逃。记下没有?” 扎河里高声应道:“嗻!” 三贝勒又眼望众人,高声说道:“各位乌拉勇士,本贝勒须对各位说明,此去乌碣岩一战,敌众我寡,艰难险恶,非比寻常,你我或许俱都身首异处。若有胆怯畏难者,可自行离去,本贝勒并不介意。” 三贝勒话声未落,只听人从中一名乌拉降卒说道:“贝勒爷,您老人家一再这样说话,难道是看我等都是败将降卒。信不过我等?我们不是惜命怕死才降与建州。是因贝勒爷英雄高义,爱兵如子。再者是要跟随贝勒爷,好挣得个前途。布赞泰贝勒偏激暴戾,众叛亲离,残虐将士,已着实令人寒心。”众多乌拉降兵都纷纷附和起来。 第68章 大战当前 那乌拉降兵稍停又道:“莫说此去是使诈散其军心,我等可是都已议定,要将阵中的兄弟、儿子都召唤出来,一起追随贝勒爷前往建州。若是偷生怕死,早不就领了建州银钱,过河回家了?是不是?乌拉的勇士们!” 即刻就听人马从中四五百建州降卒大声呼应:“说的是、是!”“贝勒爷,您就放心吧!”“乌拉猛士也一样不怕死!……” 金寓北心道:真是人心不可小觑,难得这降卒犹有这等见识、心怀。 三贝勒心怀激『荡』,不由大慰,问道:“这位勇士,你叫什么名字?”那名降卒躬身回道:“贝勒爷,小人名叫穆哈连。”三贝勒道:“穆哈连,好!本贝勒现下就着你做百夫长,因你与这一众乌拉勇士熟悉,今日就暂领这些新进勇士。” 乌拉降卒内随即有人说道:“贝勒爷,穆哈连在乌拉就是百夫长。” 三贝勒笑道:“好!穆哈连,今日一役,就看你如何扯垮他的阵脚,若果我等得胜返回,本贝勒即刻升你为千夫长!望你为今日一众新进勇士争光!”穆哈连高声应诺:“嗻!” 三贝勒大声道:“图格鲁,把大旗交与穆哈连!”转身对穆哈连道:“穆哈连,等入到阵中,谨慎行事,要把这传言传得真切,切勿弄巧成拙。再有就是好自审视敌我动作,相机而动,举旗引他溃散。” 穆哈连回道:“请贝勒爷放心,乌碣岩那里有我等的兄弟、父子、友邻,定会遇到相熟的。先把真相告知他们,再由他们四下散布,准保成功。” 三贝勒道:“此举事关我等七百人众和阵内三千勇士『性』命,此战成功,你穆哈连、你等五百乌拉勇士,可建大功。”穆哈连大声回道:“嗻!” 三贝勒眼望一众勇士,在高山大河之旁,北风如刀、大雪翻涌之中,俱都面『色』平静,坚定无畏,昂首待命。禁不住心『潮』翻滚、壮怀激烈。对七百勇士大声说道:“勇士们,破阵杀敌、『荡』寇鏊兵,本就是壮烈男儿之事。没有艰危险难,又如何能见我等猛士本『色』?没有壮志牺牲,又谈何英名功业?大丈夫死则死耳,只要死得其所,不也是一桩幸事么?” 说罢,三贝勒高举弯刀,高声喊道:“勇士们!上马!进发!” 七百勇士俱都热血沸腾,齐声应诺:“嗻!”叫声雄壮激越。随即翻身上马,呼斥驰奔,径向乌碣岩而去。 越近乌碣岩,却越听得悄无声息,三贝勒不禁心向下猛沉。金寓北亦是越行越是惊异担心。建州、乌拉共计计一万三千兵马,尚有瓦尔喀部五百户部众。如何竟听不得一丝杀伐冲突之声。 三贝勒与金寓北,还有七百勇士,早已想着这乌碣岩此时应惨绝人寰,不啻于人间地狱,应是杀声震天、尸横遍野、鲜血成河。可是乌碣岩转眼即到,却除了北风嘶吼、大雪翻飞之外,竟死一般沉寂,不见一兵一卒,更不见尸首甲兵。 三贝勒、金寓北和一众勇士在这乌碣岩雪地上勒马张望,大雪之上不见一个足印蹄迹。三贝勒金寓北相对看看,众勇士也都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三贝勒和金寓北都是极端纳闷,难道建州哨探说错了布赞泰的伏击位置,或是已在乌碣岩之前就已将所有建州人马和所带部众尽数剪灭。 当此境地,七百人马突然都生出头脑倒悬之感,半天火急驰援,赶来后却是一片空空如也,怎不叫人倍觉诡异、头脑发蒙。 突然,听得穆哈连大叫一声:“贝勒爷,您看!”听到他的惊叫,不仅贝勒爷,所有人都即刻引颈向他手指之处望去。透过风雪,只见西面一座山上竟隐约有旗幡飘舞。只听“哗啦啦”一片响,七百建州勇士不约而同掣刀在手。三贝勒喊道:“转头,向西!”众人紧随,奔西边山峰而去。 图格鲁一边骤马,一边大叫:“贝勒爷,是建州旗帜!”三贝勒点点头,心下稍安。 奔到山下,众人勒马仰望,图格鲁正要喊话,突然树后、岩后、寨栅『射』出羽箭。 众人大悟,人人看看身上,都是一身乌拉兵士装束,山上人众定是认为来了敌人,所以放箭。三贝勒、金寓北及一众勇士见羽箭『射』来,倒是心里踏实下来,看来建州人马在山上扎寨固守,或许布赞泰的伏兵尚未到此。 三贝勒潜运神功,向山上喊道:“山上建州勇士听着,你家三贝勒莽古尔泰到了,快快派人下山告知战况!”声音雄壮浑厚,如滚滚怒涛压过风雪向山上涌去。 稍停,就见山岩后、树后渐次探出头脑,俱都是建州兵士头盔。图格鲁大叫:“博尔晋、博尔晋!”只见山岩后猛地跳出一个建州兵士,同时听他大叫:“图格鲁?图格鲁!”叫声惊喜异常,随即飞跑而来。 博尔晋飞奔到最前三贝勒马前,躬身大叫:“贝勒爷!”他固守孤寨,陡见强援,心情激奋,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 三贝勒问道:“博尔晋,如何不见乌拉人踪影,几位贝勒和将军俱都安好?”博尔晋心情激『荡』不已,回道:“贝勒爷,我等随扈尔汉将军、扬古利将军保护瓦尔喀部民在前先行,昨日在此遇到乌拉伏兵,两位将军领我等退到山上扎寨固守,等几位贝勒爷和后军到来。” 三贝勒急着问道:“如何不见几位贝勒、将军?”博尔晋赶紧道:“今日后军还没来时,扬古利将军带人下山突阵,乌拉兵马已于午前退到河西去了。几位贝勒爷午后到来后,留下我等二百人固守寨栅,卫护瓦尔喀部民。他们与两位将军一同过河去寻敌决战,至此已有一个多时辰了,方才我派人去打探消息,还未回报,不知现下战况如何。” 三贝勒本以为建州人众都聚于山上寨内固守,不料竟大部过河决战。敌众我寡,他们过河交战,时刻已久,此时战况…… 第69章 痛相剪屠 情势危急之下,不容多想,大手一挥道:“博尔晋,回山固守,引导部民多设障碍、加固寨栅,严加防范。我部这就过河驰援,你好自在此等候!”博尔晋躬身应诺。 三贝勒与与金寓北相对一看,道:“兄弟,过河后,我带图格鲁一众人马透围去传信接应。你与穆哈连、扎河里带领兵士混入他部卒阵中,假传消息,伺机而动。” 金寓北点头道:“好!”三贝勒举手一呼,七百勇士又疾向大河驰去。 过得图们河,即听得两军鏖战之声隐隐传来,众人俱都精神一振。三贝勒心中一宽:只要杀声不歇,就是人马还在。七百勇士发疯般猛催战马,狂飙飓风般向前卷去。 渐渐杀声越来越响,金寓北与三贝勒并骑在前,金寓北边催马边大声道:“大哥!你去他人马稀疏处,我去他人马稠密处。在他中军首脑处合击!” 三贝勒应道:“兄弟说的是!”金寓北俯身提起一具乌拉兵尸首,随手抛了过来,道:“大哥,披他衣甲。”说话间,又提起一具。三贝勒在马上自行换过铁盔,扒下乌拉兵衣甲,披在自己身上。转首看金寓北时,全身已是乌拉盔甲。二人马不停蹄,率队直直前奔。 转过一山,眼前已是战场。 山谷之中,风雪如怒,尸身山积,积雪朱殷。呐喊声、惨呼声、追杀声铺天盖地、振聋发聩。巨大的伏围圈内,建州兵士、乌拉兵士,一簇簇、一堆堆搅作一团,刀枪相击、血肉横飞。 外围乌拉兵士,布成枪阵,围堵挤压建州兵马。处处长枪如林、弯刀密如雪片。稍稍空旷处则箭如雨下,躲避不及者,顷刻间即被羽箭『插』成“刺猬”。 重围内犹有两部建州轻骑,如嗜血疯魔,纵横驰突,来往斩杀。整个战场之血腥惨烈,直夺人魂魄,令人发指,叫人胆落。 三贝勒与金寓北已分头率队,各寻路径贴向乌拉重围。 金寓北叫过穆哈连,指着正西乌拉人马密集处道:“穆哈连将军,暂且收起大旗,不要慌张,由南面绕过去,慢慢靠在他身后。” 金寓北、穆哈连引着一众“乌拉人马”不疾不徐,于外围靠向重围正西,渐靠渐近,到得重围正西、人马最密集之处,恰恰与乌拉兵士合成一体。 金寓北目示穆哈连,穆哈连会意点头,指点一众乌拉降卒水银泻地一般,分头『插』进乌拉兵士之中。 金寓北俯身拾起一杆长枪,亦紧随穆哈连进到乌拉兵士从中。 就听得大片乌拉队伍里,切切之声如细草暗生一般。 “博洛?怎么是你?你怎么到了这里?” “阿库里,告诉你,布赞泰贝勒在图们河上游,已经被建州三贝勒沉到河里去了,我逃回来,叫你一起……。” “啊!”“切勿大声,免得别人听到。” 这“免得别人听到”却偏偏让人能听得到。 即刻有几人满脸疑『惑』,“什么?阿库里,他给你说的什么?”“他说……”“真的么?” 开初说话的人道:“怎么不是真的,你看我双脚在河冰上都冻烂了,这是杀了建州兵,夺了靴子跑回来的。若不是为了阿库里,我八辈子也不到这杀人场来!” 接着又听他压低嗓音道:“不仅是国主贝勒在上游土谷山口河冰上被害,几乎全军覆没。建州那些下游的兵马,又奔驰到了这里。建州强援即刻就要来内外夹击,这里也是凶多吉少……” 金寓北微微一笑,又听前面有人惊叫:“兄弟!你……”又立即噤声。金寓北想是那降卒在示意不可大声。 接着听到压低了的声音急急问道:“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哥,我们在上游被建州兵马围杀,若不是建州三贝勒下令免杀,这时……这时……”显是真情已动,就要哭了起来。 金寓北向前挤去,瞥见刚刚听到的兄弟两人,兄弟正趴在兄长耳朵上说着,看兄长听完后,满眼警惕地左右看看,迟疑片刻道:“那就如你所说吧!”旁边又有人惊道:“布拉!你不是跟随国主贝勒么?……” 金寓北手挺长枪,慢慢挤到了重围内。看到重围之中弯刀翻飞,人头翻滚,马踏积尸、血肉模糊。乌拉、建州兵士折腿断臂者更多,哭喊哀号之声撕心裂肺,令人惊心动魄、心胆俱裂。 突听得左边一个威严的声音叫道:“常柱!” 金寓北转头看去,见东北二十几步远的将台上,一位高大凶蛮的将军正躬身应诺:“贝勒爷!”在他身前坐着一位面目方正、神气高贵的乌拉将军。 那将军头戴金盔,身穿金甲,神清气朗,儒雅沉稳但不无威严。 只听那乌拉贝勒说道:“看到阵中向这边带轻骑冲突的人了吗?那是努尔哈赤的次子,叫做爱新觉罗代善,传闻说他勇冠三军,你带这几名关内武士去把他拿住,杀掉他建州的神气威风。若拿不住,就让他毙命在这里!” 金寓北听他说到几名关内武士,心头猛震。即刻暗忖:怎么他这里又有关内武士了? 只听那高大凶蛮的将军瓮声瓮气地应道:“好!贝勒爷,你看我撕了他!”金寓北在他转身之际看到那乌拉贝勒左首后边有四五人是汉人装束。一瞥之下,大是惊异,即刻低下头来。 这五人竟是关内大有来头的人物!一个是东海硫黄岛岛主慕风清,一个是四川碧鸡山铁杖帮帮主司徒寇,另外三人是横行岭南的大盗冯四海、秦笙、周如意。 更令金寓北不解的是,这五人全都与东盟不睦。慕风清是东海恶名昭彰的海盗,杀人如麻,冷酷残忍。且不止一次劫掠东盟船只、人众。 四年前,金寓北与风雷堂堂主常凤洛率乾元堂、风雷堂弟子,设计痛击硫黄岛一回,从那时起,硫黄岛与东盟再无纠葛。 那铁杖帮帮主司徒寇,却是几次去到东盟,纠缠已属东盟的湖广鱼山帮误伤其帮众之事,不依不饶,软硬不吃,如附骨之蛆,搅扰不止。 那秦笙、冯四海、周如意,皆因妄劫东盟车队、器物,而被金寓北或其他堂主、师弟严惩过。 今日,这五人齐集关外乌拉贝勒身边,大名鼎鼎的关内江湖豪强,竟在此成了乌拉兵将,且俱都与东盟、甚或说与金寓北有仇隙,如何不令金寓北大是心惊。 第70章 唇舌作刀 其中缘由,金寓北如何想都想不出半点儿来,当下暗道:还是回去说与苏儿,让她参详吧。 此时,听得那贝勒爷道:“谁在窃窃私议?给我住口!”金寓北没有抬头,心中一紧:莫非降卒传言已被他发觉? 就在此时,听得身旁风声响动,雪花飞舞之中,一条白『色』人影,如神蛇一般款曲灵动,蜿蜒逶迤飘了过来。 金寓北不看便知是周如意运起了蛇形灵功飞跃而来。当下并不擅动,算计着等他近到身前半尺之内。孰料那周如意并非是向自己而来。只在他身旁甫一停落,紧接着又向回飘落,右手却提起了一名正在与别人窃窃私议降卒。就如白鹭掠江叼鱼一般,倏忽之间,已回至将台上。 周如意把那名降卒扔在那乌拉贝勒面前,细声细气地道:“贝勒爷,窃窃私议的就是这小子。”他周如意是成名大盗,眼光精准、轻功卓绝,更兼内力深厚、手法精巧,『乱』军从中认人、拿人如探囊取物,且姿势、身形阴柔婉媚,如清风拂柳,亦如白『色』鬼魅。 周如意说完又转到乌拉贝勒身后。而后看看眼前常柱,旁若无人,笑『吟』『吟』地对他使了个媚眼。白白的瓜子脸上,自顾笑意盈盈。让人看来,心中既惊怖又欲翻腾。 可他只显得这么一手,已令人大吃一惊,那高大威猛的常柱更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坐在将台上的乌拉贝勒,也是一惊,当即对这柔若无骨的白衣大盗刮目相看。 乌拉贝勒随即看着眼前的降卒,并不以为意,以为这眼前兵士只是寻常不守军令,无故多嘴之人。但等到看见这兵士脚上竟穿着一双建州兵士军靴,即刻一愣,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属哪一位百夫长辖制?” 那兵士没有丝毫防备,晃眼之间,就被周如意突如其来捉到将台上来,猛地看到眼前贝勒爷、将军、护卫,还有贝勒爷背后那几个高高矮矮,面容或凶恶或微笑的迥不相同的汉人,一下子吓呆了。更兼身旁还站着一位高大凶蛮的常柱将军。 常柱也看到了这兵士竟穿着一双建州兵的军靴,遂跟着问道:“说,你是干什么的?”那名兵士本就吓得满脑子一片茫然,嘴唇嗫喏,想不出一句话来。又被凶神恶煞的常柱厉声呵斥,更是慌了神,只说到:“我……我……我……” 乌拉贝勒和常柱见这兵士吞吞吐吐、惶恐不安,更是心疑,认定眼前这兵士是建州兵穿了乌拉衣甲,混到这将台旁来的,那乌拉贝勒更是猜疑,这是建州派来的刺客,意欲在两军阵前趁『乱』刺杀乌拉首领,以图令乌拉部卒群龙无首,自『乱』阵脚。 念及此处,乌拉贝勒厉声问道:“说,何人派你来的,你在我将台之旁,要图谋不轨么?”常柱跨上一步,大叫道:“说!不说看我怎么撕了你!”脸上横肉『乱』抖、满眼凶光。 那兵士更加地骇怕,不知道说什么好。常柱回头看看阵中,两队建州轻骑兀自驰突冲杀,回头再看这兵士,已是按捺不住,踏上一步,提起了他的右腿足踝。 金寓北高挺起长枪,蓄势待发,只是仍自低着头。这时,听得一个声音在将台前方人从中大声喊道:“贝勒爷,他叫尼满,与我是一队,我是百夫长穆哈连。”常柱回过头来,大叫:“你,过来!” 穆哈连挤出人众,快步走到将台上来。众人都看他脚上,赫然也穿着一双建州军靴。穆哈连在乌拉贝勒身前躬身道:“贝勒爷。”乌拉贝勒直直地看着他,穆哈连神『色』自若,毫不惊慌。常柱扔掉那兵士的足踝,又凶霸霸地瞪着穆哈连。 金寓北放平长枪,静听台上人声动静。那乌拉贝勒看了穆哈连片刻,问道:“你是他的百夫长?何以都穿了建州军靴?”常柱在旁凶恶说道:“老实说!”穆哈连朗朗说道:“贝勒爷,我等是随国主贝勒去向朝鲜会宁的部卒。” 乌拉贝勒听他如此说,坐直了身子,问道:“如何你等竟到了这里?国主贝勒那里怎么了?”穆哈连高声道:“贝勒爷,我等随国主贝勒在图们河上遇到建州兵马埋伏,死伤大半,国主贝勒他、他……”常柱一大是不耐,叫道:“快说,国主贝勒怎么了?” 穆哈连高声道:“国主贝勒已经战死,沉到图们河底去了。”台上众人和台下大片部卒听到了穆哈连的话,俱都大吃一惊。常柱更是狠蛮发作,俯身贴着穆哈连的脸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胡说八道,不想活了么?”不料穆哈连竟面『色』坦然,从容不迫,无畏无惧,不避不退。金寓北心中不禁暗赞穆哈连的胆略气魄。 金寓北又挺起长枪,凝神细听。 乌拉贝勒身后即刻转出四名武士,捉住两人臂膀,作势要拉下台。穆哈连道:“贝勒爷,此事千真万确!”语音仍是从容不迫。又听乌拉贝勒道:“且慢,由他说完。” 穆哈连道:“不知建州人用了什么法子,在图们河河冰上错『乱』不一地凿开了无数个冰窟。建州莽古尔泰在吐谷山口佯装『射』猎,把国主贝勒和全部部卒引到了冰窟之间,大半人马葬身冰窟,国主贝勒也堕马坠进了冰窟,沉到了河里。” 乌拉贝勒沉『吟』片刻不语,稍停又问:“那你等逃得『性』命后,如何不回归本部,却跑到了这里?” 穆哈连道:“乌拉部卒仰仗人多,都在冰窟间的冰上脱了军靴,一拥向前逃出来的。我等牵挂兄弟、父子,逃出来后,即直直奔到这里来。逃来这里的兵士,脚上皮肉都被河冰沾脱了,这军靴,都是我等杀了建州兵士夺得的。贝勒爷请看。”金寓北想是穆哈连在脱靴给台上人众看足底伤势。 片刻就听得:“啊!”“哎哟!”“呀!”应是足底肉烂『露』骨,令人惨不忍睹。 第71章 覆手云雨 这时就听台下人声嗡嗡,纷纷议论起来。常柱在台上大声呼喝:“不要『乱』说!不要『乱』说!国主贝勒没死!” 他急欲掩盖穆哈连所说国主贝勒战败身死一事,岂料脑子不如嘴巴快得几分。这闷雷般的一句“国主贝勒没死!”加上他心急火燎的神情,却是明明地欲盖弥彰。 更匪夷所思的是,常柱觉得自己这样说话不大妥当,急忙改正,岂料心急之下,脑子更是绕不过嘴巴,只听他大叫一声:“啊!错了!国主贝勒死了!”这后一句比之前一句还要洪亮清楚,台上台下,人人听的清清楚楚。 常柱话声一落,台下更是如炸开了锅一样。常柱抬大手猛煽自己嘴巴一巴掌,就势捂住大嘴,大眼珠子看着台下来回翻转,憋得满脸通红,又无计可施。金寓北手捏枪杆,微微一笑,心道:“大哥,这员乌拉大将可是对建州忠心耿耿啊,无须嘱托,就给你把这大扰军心的话,在讲台之上明目张胆,广而宣之。” 这时就听一个柔腻腻的声音道:“我那常柱好弟弟,周哥哥不是嘱咐过你,不可随口『乱』说话嘀。这下好了吧,死了、没死不都一个样子了哟。你还是乖乖儿地呆在周哥哥身边儿,有话都让人家说去,什么死了、没死的,有啥意思?快,乖弟弟,快过来。” 一番话尖细柔腻、扭捏偧气,让人听来浑身『毛』竖,比之眼前战场都令人头皮发麻。 常柱还真听话,慢慢转身走到周如意身边,左手犹自捂在大嘴上。周如意伸手轻轻拿开常柱的手,笑『吟』『吟』地瞧着他僵住的脸盘,手里犹自捏着他的大手不放。 乌拉贝勒双眉紧锁,待常柱转到身后才开口说话。 只听他说道:“穆哈连!尼满!”冷冷的声音无比威严。听他接着说道:“你二人在国主贝勒麾下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国主贝勒传来战报,明明已尽歼建州莽古尔泰残部,斩首千余,大敌莽古尔泰引颈就戮,尸首这就送到这沙场上来,让他建州人睁大眼睛都瞧个遍。” 说到这里,见他伸手入怀,像是掏『摸』什么东西。而后一扬头道:“各位请看,这战报还在本贝勒手里呢!”乌拉贝勒说着举手一扬,展开一块羊皮,在半空摇摆几下。他话声清亮、威严,不容置疑,台下议论声慢慢小了下去。 随后乌拉贝勒接着说道:“可恨你二人不仅贪生怕死,还甘当建州走狗,在这两军阵前散布谣言,『惑』我军心,该当何罪!勇士们,把二人给我砍了!再有擅敢传谣作『乱』者,与这二人同罪!” 四名乌拉勇士又捉起二人手臂斜拖倒拽,将二人拉下将台。穆哈连边挣扎边大叫:“国主贝勒战死了!沉到图们河里了!一万人死的死、逃的逃,都没了!国主贝勒死了……”台下人众此时已不看重围内战事,俱都抬头看着眼前情景,都呆住了。 穆哈连正自挣扎呼喊,猛然间,一根铁杖从背后呼啸而来,直指他的后心。铁杖带动“呜呜”风声,显然附有异常浑厚的内力,势必要将穆哈连从后心透身而过。 突然间,将台左前方一道白光一闪,即刻只听“嘣”地一声大响,铁杖前端火星四溅。那条铁杖在穆哈连身后将至未至之际,前端被异物击中。 铁杖前飞之力与这异物横击之力奇大无比,就如两个神仙力士把根铁杖拗住力扳一样,一根仗余铁杖竟在穆哈连身后从前端向右卷了过去,直至卷成一个罗圈,铁杖向右之势兀自不衰。就看一个大罗圈,“呜呜呜呜”向将台东面旋转着飞了出去。 异物横击之力,又引了铁杖飞来之力,其势无比劲疾,直至飞出三四十仗,挂在了松枝之上,悠『荡』不止。 众人眼光又回到眼前将台上,看那落下的异物,原来是一杆长枪的枪头。又纷纷向台下人丛中看来看去,只见一众兵士对眼前所见俱都匪夷所思、目瞪口呆。捉着穆哈连、尼满两人的乌拉勇士也都愣住了。 这铁杖自然是铁杖帮帮主司徒寇投出的,他本拟这一杖从穆哈连后心进、前胸出,而后贯入前方松树。 这招蛟龙出水,既解贝勒爷眼前之困,博得贝勒爷器重,又显自己身具神功,压得下方才周如意掠阵拿人那一章。且还可在在五人中,与那慕风清暗暗争得这带头首座之位,端的是三全其美。 岂料铁杖变罗圈,前方松树没能贯得,倒挂到了东边四十丈开外,风马牛不相及的一棵松树上。 司徒寇向来对己极重身份、对人睚眦必报,此刻早已恼羞成怒。他那本就带有血丝的双眼,此时益发地通红似火。眼睛直直地从西边台前,一个一个的兵士看过去,双手戟张,骨节爆响。 尽管周如意的话极尽冷嘲热讽,却连头也不转。等周如意说完,司徒寇不无怨毒地道:“闭上你的娼『妇』嘴!回头再找你说!”眼睛仍直直地向前搜寻。周如意转头向着慕风清伸伸舌头,又对着慕风清拿眼向司徒寇瞟了两瞟。 司徒寇打量来、打量去,终究没找到投掷枪头之人,紫堂堂的面皮变得已变得紫涨起来。 乌拉贝勒大声叫道:“把那两人砍了!”四名勇士架起穆哈连二人,拖到了台下,把两人都捆绑在台前松树上。 乌拉贝勒又叫道:“常柱,司徒帮主,周大侠,去把阵中努尔哈赤那两个儿子给我宰了!”司徒寇仍自不愿离开将台,周如意道:“常柱弟弟,咱们走。”拉常柱下台而去。 司徒寇依然双目如刀一般,眼光不离台西众人,不情愿地一步步走下将台。 穆哈连、尼满两人正被往树上捆着,穆哈连又大喊起来:“乌拉的勇士们,国主贝勒沉到图们河底了,一万人死的死、逃的逃,没有了啊……” 第72章 群魔齐出 乌拉贝勒手指台下,大叫:“砍了!砍了!”台下众人又窃窃私语起来。众多随金寓北和穆哈连到此的乌拉兵士,更是纷纷大声议论,叙说布赞泰堕马落水的惨状和那无数冰窟的恐怖情景。一片乌拉军阵几如一个巨大的蜂窝,嗡嗡嘤嘤,嘈杂四起。 金寓北耳中凝神细听穆哈连身边动静,看着常柱、周如意、司徒寇投阵中而去。 那常柱真不愧乌拉第一勇士,一杆长大铁枪舞得“呼呼”风响,一路杀人,直奔阵中乌拉贝勒所说的代善而去。 那周如意并不乘战马,仰仗过人轻功,恰如一缕白烟游魂,飘『荡』来去,极尽委婉款曲。更兼他手如鬼爪,杀法阴毒狠辣,所到之处,建州兵士喉断皮绽,死状惨厉。 再看那个司徒寇,如一头怒兽一般,对建州兵将不避不挡。他虽失了一条铁杖,可那两条手臂就如两条铁杖一般,硬刺强砸,所到之处,建州兵士无不盔裂甲破,肚破肠流。 金寓北虽欲上前阻挡,可是心系穆哈连,拔不得脚步。故而在阵中心急寻觅义兄,盼他能来扼制前方三人。突听得阵中一个威武的声音大叫:“常柱!这边来!”正是义兄的喊声,心中猛地一宽。 金寓北不暇细看义兄处身何地,急转身看穆哈连时,见乌拉武士已作势欲举弯刀。当下从身旁乌拉兵士背上的箭袋之中抽出一把羽箭,随手掷出。 三名武士手臂都被羽箭贯穿,弯刀落地,但那被松树挡住的一人已举起弯刀。 金寓北俯身拾起一面大旗,运足神功向前急冲,相隔四五丈时,即急挥大旗,大旗旗杆在松树上猛一磕,“咔”地一声断为两截,上截带着大旗陡地在树后弯转了方向,绕过松树,把个举刀的乌拉武士连头带刀罩了个严严实实。那武士被旗扫得晕了过去,向后便倒。 几乎同时,台上三条人影从乌拉贝勒身后猛扑过来。金寓北即刻平平抛起手中大半截旗杆,左手在旗杆的一端猛一拍,那旗杆立时旋转起来,就如一个凭空疾转的大风轮,势挟劲风,“呜呜呜呜”声中,向台上飞扑而至的三人飞旋了过去。 金寓北挥右手在捆绑穆哈连和尼满的松树上一掠,束缚两人的牛皮索子即刻节节断落。 金寓北回头看着下台来的三人,口中犹在交代穆哈连:“去找了你的大旗,贝勒爷杀到时,即与图格鲁带头向北造势败逃!而后到东岸山寨会齐!快去!” 这时,队伍里图格鲁手握大旗,挥手大叫:“穆哈连!”穆哈连与尼满起身钻进乌拉卒伍之中。 台上三人见急旋而至的“大风轮”“呜呜”之声大作,势道劲急。慕风清和秦笙同时大惊,绝没料到台下这名“乌拉兵”如此了得,拍出的“风轮”尚未近身,汹涌的劲力已压到胸前,令人气息滞窒,自忖自己是难以把根旗杆旋得如此让人惊心动魄。 金寓北见中间的慕风清急蹿而起,腾空从旗杆上方跃了过来。 左边的冯四海方才站得最靠外,此时扑出也在最前,右边的秦笙方才处身乌拉贝勒身后,故而扑出时要稍慢得半步。 那冯四海一贯凶蛮霸道、胆大妄为,此时奋力前跃,咬牙切齿,更是一脸凶恶。前扑之中,他见旗杆平旋而至。不躲不避,两条上臂抬起,并排竖在胸前,要把那旗杆挡落在地。 只听“嘭”地一声,冯四海直挺挺地向后摔在台上,片片碎裂的镔铁护腕纷纷落在他胸前、脸上。 那旗杆被他如此一挡左端,即又转向右后方旋去,右边秦笙本拟向右一闪请收藏、推荐闪开,岂料旗杆竟又追身而来,再行闪跃势已不及。即刻上身后仰,只听“嘶啦”一声,陡觉前胸一凉,胸前衣袍被旗杆刮去一大块。那片衣袍翻卷着随旗杆落向右侧台后。 秦笙直起身来,魂飞天外,脸『色』煞白。看他前胸衣袍尽去,胸腹毕现,风雪直贯而入,衣袍上下顿时鼓『荡』起来,一个人宛似套在个圆筒子里,令人既觉滑稽可笑,又觉诡异心惊。 也幸得冯四海不计死活地把旗杆这么挡得一挡,若三人都闪避躲开,旗杆势必会将台上那乌拉贝勒的脑袋给旋了下来。乌拉贝勒见三人被半截旗杆搅『荡』地俯仰纵跃、手忙脚『乱』,不禁大惊失『色』,怔怔地看着三人,说不上话来。 慕风清心思机敏,越过旗杆后,竟立身台边,并不急于下台猛攻,却大声问道:“你不是乌拉兵士,你是谁?”声『色』俱厉,叫人根本看不出他内心惊骇、外强中干。他听得身后冯四海“扑棱”又跳了起来,心下稍安,便等他奋不顾身,踊跃争先下台索战。 那冯四海跳起身来,浑不觉一丝惊惧。方才亏得他戴了一副镔铁护腕,不然这次跳起来时,两条前臂可不会再跟着一同起来了。可冯四海一贯『性』命都不顾,更不顾念什么双臂不双臂,从身后抽出一柄镔铁鞭,又居高临下,飞身扑向金寓北,铁鞭挟着劲风,向金寓北当头砸落。 此时秦笙也定下了心神,『摸』出一枝判官笔,同时也向金寓北胸前戳去。慕风清从腰间解下软鞭,腾空而起,右手一抖,软鞭如同毒蛇向金寓北脖颈绕去。 金寓北冷眼瞧着三人,并不为所动。待秦笙的判官笔近到身前,右手“倏”地上抬,拍在秦笙判官笔中腰,判官笔带着秦笙的手臂直向上飞起,“崩”地一声脆响,判官笔碰在冯四海砸落的铁鞭上,火星四溅,两人右手均震得疼痛酸麻。 冯四海对秦笙大骂:“娘老子的!你打谁?”手下却是不缓,不顾手臂酸疼,铁鞭又当头横扫。 秦笙判官笔险险拿捏不住,他见机倒快,右手捉笔上扬之际,左手却也趁势伸指,急点金寓北胸前膻中大『穴』。这时慕风清的长鞭已袭到金寓北肩头。 第73章 一以当之 金寓北实则一直在关注台上的乌拉贝勒,对面前三人并未全神贯注。他欲捉那乌拉首领,胁迫乌拉退军,以令建州乌拉减免死伤。当下身子下沉,躲过双鞭。随即右掌一招“日盈则昃”,自右向左拍向身前秦笙的左肩。 就听头顶“啪”地一声,慕风清的长鞭绕上了冯四海的短鞭,鞭鞭相连,一时拉扯不开。 这时就见秦笙宛似一个陀螺,向后转了出去,他被金寓北掌上拍来的太玄真力催动起来,再也站不住脚跟。更兼前胸没了衣袍,转动之间,不免空『穴』来风,一件宽袍又鼓了起来,宛如套了衣裳的僵直木偶。 秦笙直旋到将台沿边,被碰倒在台脚下,就此动不得。 冯四海与慕风清兀自拉扯,均舍不得放弃趁手兵器。冯四海又大骂:“娘老子的,你抽谁?” 金寓北并不再与二人纠缠,腾空而起,直上将台。左掌一招“夸父逐日”和身拍向乌拉贝勒,准拟击伤他的双腿,令他逃脱不得,故此只使得三四分劲力。 突然间,就见乌拉贝勒身后一名武士,伸左手抓住乌拉贝勒的座椅,连椅带人提到了他的身后,同时右掌朝金寓北击来。“嘭”地一声,两人双掌相交,那人竟将金寓北的一掌接了下来,只是“通通通”向后连退三步,到了台边,仍是连椅带人提着那乌拉贝勒。 那武士站定脚跟,随即左手一扬,将乌拉贝勒带着座椅抛到了台北人从之中。 此时冯四海、慕风清又在身后赶上台来,冯四海一招“风卷残云”,铁鞭向金寓北腰间横击。慕风清软鞭使一招“蛟龙潜底”,盘向金寓北足踝。 面前“乌拉武士”见机也快,他已明知自己不是金寓北敌手,可是看到两名恶盗在金寓北身后同时出手,即刻挥舞双掌击了过来。三人均想同时合击,或可阻得住金寓北。 金寓北大是诧异,乌拉部中不可能有人能使得这中原武功,就连关内江湖之中,能有他这般修为的已是极少,这人怎么从未见过、连他的武功路数也没看清。 金寓北当下向前跨上,闪开一长一短两条鞭,迎向那“乌拉武士”,意欲看清他的武功家数。 可那“乌拉武士”双掌竟泼命般“呼呼”拍来,掌掌劲力十足,一副拼命的架势,并不显『露』门派家数。金寓北心知他是要掩饰自己来历,同时要以自己雄浑的内力缠住自己,使得身后两名大盗得手,心机不可谓不深。 金寓北在三人夹击之下,闪避过慕风清和冯四海,双掌连出,『逼』迫那“武士”显『露』原形。但那“武士”虽勉力支持,汗流气喘,仍是双掌直击横拍,纯以内力还击,不现招式路子。 此时金寓北已听得身后建州兵马狂呼冲来,猛听有人闷雷般大叫:“贝勒爷!小主子死啦!快走吧!”一听就是常柱的声音。随后听得尖声细气的声音喊道:“常柱弟弟,等等我!”却是周如意。 金寓北一直留意着那位从人从中站起来的乌拉贝勒。见他刚刚站起,听到常柱的大叫,面上即刻现出万分悲痛的神『色』,呆愣良久,竟如独狼一般,仰面哀号起来。似是常柱所说死了的小主与他有莫大关联。 金寓北看到再怎么周旋,眼前这人也是死了心地掩盖身份,不『露』行藏。正欲要拿住他『逼』问,听得身后建州兵马呐喊声已到近前,猛地只听穆哈连大喊起来:“兄弟们,博客多贝勒退了!我们跟着退吧!”又听图格鲁也大叫起来:“贝勒爷跑了!贝勒爷跑了!跑啊……” 随即就见穆哈连扯着大旗,与图格鲁带着一众人马跑过将台,向北而去。顿时一个巨大的乌拉伏围大阵,如同长堤决口,一发不可收,众多兵士在建州兵马追杀声中如『潮』水般向北泄去。 继而看到常柱急催战马奔过将台,手里已失掉大枪,右臂竟已不知所踪,一路鲜血淋漓,犹自不停大叫:“贝勒爷!贝勒爷!小主死了!贝勒爷!您的儿子、您的儿子被皇太极杀了……”金寓北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常柱大叫的‘小主’,竟然是那乌拉贝勒的儿子。 紧跟着看到周如意奔过将台,尖声叫道:“慕大哥,快走!”显是招呼台上慕风清。接着又喊:“常柱弟弟、常柱弟弟,你个狠心的冤家,你不管我了么?等等我……” 金寓北见他的确是步履艰难,已全无灵蛇清风般的身法,显然是伤得不轻,心知他定是遭了义兄的重创,除了义兄,余人是拿他无可奈何的,碰到他,只有惊骇奔走或为其所害。 金寓北看到台北乌拉贝勒悲恨交加,怒发如狂,手舞弯刀,连斩五六名溃逃兵士。大叫道:“谁说我跑了?谁说我跑了!返回去!堵住建州人马!把他们都杀光!逃命者,杀!逃命者,杀!” 可是,此时他一个人就如站在奔腾的江河之中,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挽得起这溃散的狂澜,眼睁睁看着所属部卒蜂拥而走。莫说要把建州人马都杀光,即便他把所有乌拉溃卒都杀光,此时也不会再有人回头再战了。再者,只他身边几人能听得到他的狂叫,且随即又慌忙绕开他的身边,继续没命般奔逃。 乌拉贝勒长叹一声,呆立当地,任由所属部卒洪流一般从身边溃去,独立其中,无力回天,更显凄凉可怜,孤立无助。 金寓北见那乌拉贝勒催马欲去,觑准面前那“武士”掌路,右掌向前猛击,硬碰硬和那“武士”左掌对在一起。不待他被震开,左掌又蓄力迎击在那武士的右掌上,那名“武士”即刻如纸鸢一样,被这惊雷般的连续两掌击到台后空中。 看那武士旋即口中鲜血狂喷,尽都洒在身下溃逃的兵士头脸之上。那“武士”落下地来,滚爬了起来,踉踉跄跄跟着大队向前跑去。 第74章 上将首级 当慕风清与“乌拉武士”、冯四海合击金寓北之时,他同时细辨三人于战圈中各自的出力多少、利害大小,还在意着台下阵中情势,打着主意:情势危急之时,如何堂而皇之脱身。 至于这冯四海与那“乌拉武士”下场如何,到时不免顾及不得,还是先走为上,如若落后于另外二人,极有可能吃苦头的只有自己。 故此,慕风清只是乘瑕抵隙攻向金寓北,瞅准空当后,才陡施杀手。因此金寓北的大部掌力都被那“乌拉武士”和冯四海接了去。可还没等他瞅好脱身之机,光鲜退场之时,那“乌拉武士”却先行“飞”了出去。 慕风清见折了强援,立感不妙,后悔没有在三人齐攻时及早抽身。 当下慕风清软鞭狂舞,如万条灰蛇同时交互游弋,在身前幻作一片乌影,慕风清犹似拼命般向金寓北猛攻而至。 他口里却大叫:“贝勒爷,我去保你!”喊声大是焦急,似是异常关心。他的鞭影离金寓北尚有一尺时,却飞身后跃,要去“保”乌拉贝勒。 看他跃起时青衫凌风,端的是姿势潇洒、气度闲雅。可说是这战阵之中,逃得最为光明正大,风度仪态无人能及。 慕风清正自冉冉而起之时,岂料陡觉得手中长鞭被人扯住。原来在他跃起之时,鞭头还在金寓北身前。金寓北并不回头,左掌向右后猛拍,击偏了冯四海的铁鞭,同时右手前探,挽住了慕风清的长鞭,随即向后一挣。 慕风清当机立断,割爱舍鞭,后跃之势不缓。 孰料金寓北如影随形跃了过来。只见金寓北右手一抖,长鞭如长了眼睛的蟒蛇,“嗖嗖嗖”把个慕风清连手臂一起,在身上缠了个结结实实。 金寓北右臂猛振,把尚在空中的慕风清,向台后一棵大树甩去,长鞭鞭梢又绕到了横出的树枝上。 慕风清即刻被长鞭吊起,在松树枝上悠来『荡』去,变成个硕大的“吊丝虫”,也『荡』尽了他当初跃起时的仪态风度,优雅顿时变得狼狈不堪。 这时建州兵士越追越近,杀声震动山岳。一支支羽箭尖啸而过,慕风清斜吊树上,手臂被缚,看羽箭纷纷擦身而过,魂飞胆落,“嗷嗷”大叫,狼狈不堪。这下他成了这阵中唯一一个高吊松树,只叫不跑的人。此时他自己难保,更保不了贝勒爷了。 冯四海并不为“乌拉武士”被震飞而有所动,也不论慕风清是要去“保”贝勒爷还是保自己。猛然见他已树梢高挂,双腿『乱』蹬,高声哀号,只微一愕闷,仍自顾使一招“石破天惊”,鞭影飞舞,又向金寓北左肩砸落。 可他万没想到、也没看清,铁鞭正落之时,金寓北业已转过脸来面对自己。饶是他不惜『性』命、恶胆包天,但突然间与金寓北面面相对,仍是猛一惊悸。冯四海铁鞭砸空,收手不住,身子前倾。 金寓北抬脚踢在他的手腕上,“咔啦”一声,冯四海右腕脱臼,铁鞭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台上。 这冯四海不愧为天下一等一的亡命之徒,不顾右手手腕脱臼,左拳竟即刻又使一招“横断南岭”,直击过来。金寓北右拳也是一招“横断南岭”,迎头击去。两拳对击,只听“咔啦”一声,冯四海左臂臂骨、左手手骨,一一断裂。 冯四海这次终于尝到了钻心奇痛,野兽般“嗷”地一声狂叫。他这一声,可谓惊天动地,倒把树上的慕风清惊得不叫了。不由得向下俯瞰冯四海,见他左臂如柳条般软软垂着,拼命闭了眼睛高声哀号。 突然,又有羽箭飞来,慕风清即刻又“嗷嗷”惊叫起来。 一时,冯四海、慕风清,一个在台上仰面朝天,一个在树上俯瞰地面,高声应和,此起彼伏。此情此景,实是千古战场绝无仅有之奇观。竟然引得旁边逃者忘其步,惊骇驻足片刻,才又撒腿奔跑。更有甚者跑过之后,犹自仓皇南顾。 这时建州兵马已掩杀而至,诺大个战场之上,风雪萧萧、战马嘶鸣。长枪如林,箭矢如雨。建州勇士如山洪海啸般,向漫山遍野的乌拉溃兵席卷而去。 金寓北见一名悍勇无比的建州将军,手舞长枪当先向北掩杀而去。过得将台有五十步,听得那将军边骤马边大叫起来:“博克多,哪里走!留下你的人头!” 此时慕风清、冯四海俱失反抗之能,金寓北正张望秦笙的所在。听到那将军叫声,当即转头向他长枪所指看去。只见那乌拉贝勒,此时已抢得一匹战马跃上,回身看着那建州将军奔他而来,无比惊骇,即刻仓惶骤马狂奔。 乌拉贝勒下令给常柱时,金寓北看到过那名建州将军,即是常柱等人要去除掉的建州二贝勒代善。代善驱马急追,可被身前一片乌拉逃兵阻住,若等冲杀过去时,乌拉贝勒必已走远。 金寓北又想起临行时苏儿嘱咐的话,当即寻思,若让代善俘获得那乌拉贝勒,迫令他号令兵士归降,或许还能止得住杀戮。 金寓北运起太玄真力,踢起冯四海那条铁鞭。铁鞭如同一枝羽箭,直飞向台北乌拉贝勒的坐骑,“噗”的一声斜斜穿过那马的身体,那匹战马犹自奔跑了十几步,一头栽倒,乌拉贝勒滚落在雪地上。 代善催马赶去,看看已近到乌拉贝勒身旁,扔掉长枪,急伸右手,一把将乌拉贝勒提了起来,横放鞍桥之上。左手掣出弯刀,手起一刀,将乌拉贝勒枭首。代善右手高高挽起首级,仰面看着哈哈狂笑。 金寓北不曾想自己这一下,却帮代善杀了那乌拉贝勒,知道已无可奈何。长叹一声,继而转身下台,寻找秦笙。 他知道慕风清虚伪『奸』猾,冯四海不可理喻。要解除疑窦,须得从那秦笙身上着手。这秦笙虽身为成名大盗,可卑劣猥琐之至,若为趋利避害计,绝不论什么道义规矩。若拿住他拷问,或可问出些端倪。 金寓北跃下台来看时,却哪里还有秦笙的影子。 第75章 宵小怨毒 此时冯四海听到了身旁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睁开眼来,不再嚎叫。看到慕风清犹自巨松高吊,踢起台上的长枪枪头,撞断树枝。自己随即跳下台去,任由左臂飘来『荡』去,发足狂奔。 慕风清带着半截树枝滚落在雪地上,爬起身来,不及解开软鞭,也理不得满头脸的泥雪,拉起树枝,奔逃而去。乌拉逃兵及建州追兵,望见慕风清这般别具一格的逃法,俱都大『惑』不解。 金寓北犹在寻觅秦笙,不再理会慕、冯二人,任由他们逃去。金寓北正要奔向将台之北去找寻,猛听得将台之南威武豪迈的声音大叫:“兄弟!兄弟!大哥在这里!” 金寓北知道是义兄看到了自己。回头一看,只见三贝勒催马疾驰而来。看他右手里却提着一个人,那人并没有乌拉衣甲在身。再近得一些,看清了义兄手中之人,竟是那不可一世的铁杖帮帮主司徒寇。 三贝勒催马奔到金寓北身前,将司徒寇扔到他脚下。叫道:“兄弟!”下马站到金寓北身前,道:“兄弟,真不曾想到,今日竟得如此战果!”金寓北道:“真乃万幸,大哥!”方才处身大战之中,二人均奋力对敌,不及料想战果如何。 此时虽已胜券在握,但回思战果得来,竟是这般惊心动魄、艰难卓绝,是以两人只觉侥幸,更无一丝自豪之意。 三贝勒道:“弟妹一言,挑转了今日大战的局面,我建州上下,俱都该当铭记!”金寓北道:“大哥言重了,这都是将帅死战,三军用命所致。” 二人不再言语,眼望周围战场。见满地尸身杂陈,旗幡刀枪无数。簇簇湿烟,在大风肆虐之下,如冥神狂舞。脚下大片积雪,俱已殷红,满目尽是惨绝凄怆。 此时两军都已追逐北去,厮杀声渐渐向北远走。大雪茫茫之中,只有北风“呜呜”,如同厉鬼号哭,山河静默,犹似在哀伤悼痛。 大雪飘飞之中,二人衣袍翻动,面『色』凝重,站立良久。 三贝勒转首看看义弟,道:“兄弟,大哥在阵中遇到两名南国武士。其中一名就如个白妖,白无常一般狠辣,轻身功夫倒是不错。被大哥在腰上踢了一脚,随常柱逃走了。” 三贝勒说着指指金寓北身前的司徒寇,道:“另一个就是他了。没想到这矮子竟有身横练的硬功,狠毒暴虐比那白妖还有过之。建州勇士横死在他手里的可不在少数。他被大哥打折了肋骨,点了『穴』道,当即就想取了他的『性』命。” 三贝勒瞅一眼司徒寇,又道:“但看他是南国之人,或许你能认得。又想这千里遥远的,这两人竟在这里做了乌拉走狗,或许与你有些关涉。就把这丑矮子提了来,让兄弟你先瞧瞧。” 金寓北见司徒寇身子委顿在雪地上,虽眼睛盯着别处,并不正眼看二人一下,可眼神依旧恨恨地充满怨毒。 金寓北脱下乌拉人衣甲,摘下乌拉铁盔扔到一旁。道:“司徒帮主。”司徒寇猛地一惊,急抬头看看眼前这位“乌拉兵士”。一看之下,更是吃了一惊,随即又面如寒霜,眼神更加阴狠。他眼睛又盯向别处,一声不吭。 金寓北虽不知秃尾枭、司徒寇等人是受谁指使、究竟因何而跋涉万里来这关外,且不惜以帮主之尊,甘入乌拉卒伍。但断定这几人是冲自己和苏儿而来。回思秃尾枭宁可舍命,都不泄『露』背后主使,其间定有不可告人的陷阱阴谋。 他看着司徒寇这般神『色』,知道这人无论大事小节,一概固执己见,宁死都冥顽不化。自己在东盟之时,此人即纠缠不休,须得要鱼山帮的十条人命,换他铁杖帮一名舵主的『性』命。抑或将误伤人命的鱼山帮帮众的全家老小都处死偿命。因东盟迟迟未按他划的道走,他便恨上了东盟所有人。 今日在这关外战阵中相见,因他残杀建州将士,义兄将他击伤俘获,又令他颜面扫地、威风大挫。这如火烧火燎般的仇恨怨毒,定是又记在东盟和自己的头上。 不出金寓北所料,这司徒寇此时心中怒火与妒火正是大炽之时。 在关内时,他看到天下诸帮派、岛寨都依附东盟,以致东盟规模宏大、人才济济,本就早已令他自行大为不忿、甚至坐卧不宁。一直是对东盟极尽诋嘲。 后来,他得知湖广鱼山帮归附东盟以后,更是寻机到东盟不停吵闹。以人命关天、江湖道义为据,索要鱼山帮十条帮众的『性』命,或是那肇事帮众一家老小的『性』命,来抵偿他铁杖帮川东分舵舵主的『性』命。 当时司徒寇是软硬不吃、固执己见。对金银珠宝一概不要,抚养孀孤也绝不答应。普陀山无方大师、武当山扶风道长居中调停,俱都被他一口回绝。 他看到诺大个东盟无计可施、进退不得,无方大师与扶风道长竟也都唉声叹气,自己这一出手折了这么多大人物的威风,自觉心下是不胜受用,甚而有些沾沾自喜,且对自己手段之高明独到倾倒不已。 可今日在这阵中,自己竟被这建州贝勒如捉鸡鸭般手到擒来,且又被重伤封『穴』,除束手就擒外,毫无反抗之能,羞恨灰心之下更是怒极妒极。 自己平生修炼,日夜不辍,精益求精。放眼川内各帮各派谁不恭顺心服?在自己的碧鸡山上更是言出如山,所有人都竭力揣度自己心思。在自己身前,说话做事无不小心翼翼、俯首帖耳。 可今日这奇耻大辱,若不是因金寓北,又怎会落在自己头上?这建州贝勒的武功修为,自己纵再练一百年,也妄想能望其项背。 不论是自己被三贝勒捉拿而重伤羞愤,还是眼见武功与人天差地别生出的妒恨,反正是都加在了金寓北头上,加在了东盟头上。司徒寇越想越是对金寓北毒恨不止,竟然连肋部的伤痛都已不再觉得。 第76章 以德报怨 司徒寇心知自己今日残杀建州兵士无数,这建州贝勒是绝放不过自己的。 且他还与这金寓北怨恨早结,这东盟大堂主若在此地除掉自己,正是干净利落之至的良机,日后绝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到关内江湖。 即便有人知道自己是毙命在这关外雪山上,也会认定是死在了乌拉、建州争胜的『乱』军之中。 今日,在这建州、东盟的两大高手之前,哪还有一丝生还之望?是以愤恨怨毒之中抱定了必死之心。 就在司徒寇等待这两人折磨羞辱之际,却猛然听到金寓北对身旁的建州贝勒道:“大哥,兄弟求你放了这司徒寇。” 司徒寇和三贝勒同时都是吃了一惊,竟然又看了金寓北一眼,可仍是一脸愤恨不平。 听金寓北如此说,他立时认定是金寓北亏欠自己和铁杖帮,才求肯这建州贝勒放过自己,无异于猫哭耗子,虽出口为自己求恳,心中之恨并不稍解。 三贝勒道:“兄弟,大哥连一国之主布赞泰都能撒手纵去,莫说这么个虮虱般的龌龊小人了。只是大哥以为这几名南国江湖人物,不会平白无故到这里来做这乌拉走狗,看他们也稍稍有些手段,兴许还有些名头,所以才捉了一个让你瞧瞧。大哥是担心这些鼠辈会不利于你和弟妹,不然的话,早就一掌将他拍死,为我建州勇士偿命。既然拿来了,咱们不妨先拷问他一番。” 三贝勒正要厉声喝问司徒寇所为何来。又听金寓北道:“大哥,兄弟断定这些人是为我夫『妇』二人来此。” 三贝勒道:“那问清他所为何来,谁是主使,反正来此绝没有好心。问不出就都料理了他。先问问这矮子,我们再去把那几个都寻出来。” 三贝勒即刻转头看着地上司徒寇,厉声喝道:“兀那矮子,你来此意欲何为?快说,我们兄弟没工夫闲耗。干脆利落,说是不说?说也容易,不说更易!”一只手已提了起来,意示若顽固不说,即刻一掌了事,好与金寓北尽快去寻白妖等人。 司徒寇方才虽抱定了必死之念,可陡然间看到三贝勒那力愈千钧的右掌提起,覆手之下,立时就要脑浆迸流,立时一大惶恐撞进心里。 虽然方才自己为解铁杖被击飞之恨而大开杀戒,眉不皱、眼不瞬,可眼看着自己死到了临头,猛地里心里打了个突,身手竟还是抑制不住抖了起来,任凭自己如何压制都压制不住。眼睛里也不免失了痛恨怨毒,变得焦虑恐慌起来。 司徒寇一则心里反复交战:是说?还是不说?二则切盼金寓北赶快开口止住三贝勒。 果然,金寓北虽并不看这司徒寇一眼,却又对三贝勒道:“大哥,你为了兄弟不计这人残杀建州勇士的深仇,让兄弟既是感佩,又为那些惨死在这人手下的勇士们深感不安,也是万分羞愧。” 三贝勒道:“兄弟,不必如此歉然。你我兄弟,兄弟的事难道不是大哥的事?再者连番大战取胜,无一不是兄弟与弟妹之功。建州勇士若知是为兄弟而放过这猥琐小人,亦即安心喜乐,兄弟你尽可安心。只是兄弟你实是人中龙凤,好大男儿,竟为这猪狗一般的东西求饶而致不安,的是令大哥深感不值,也是不解。” 司徒寇听二人这般说话,并未在意三贝勒又把他说成猪狗,只是高高提起的心猛地一下放松了下来。他从两人的话里,已经意会到二人要放过自己。 司徒寇的身手也不须再强抑压迫,自然地慢慢松弛下来,不再抖战。这时也才觉得两鬓被风吹得冰冷,原来已经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司徒寇偷偷拿眼瞟一下身前两人,见他们都没有在意自己,遂又显出阴沉狠戾姿态容『色』。 只听金寓北道:“大哥如此心怀,兄弟深深铭记。只是今日由他枉杀这许多建州勇士,恳求大哥放了这人。实是兄弟私心所致,是为东盟设计。” 金寓北转头对司徒寇道:“司徒寇,你今日捡回一命,且逃脱被拷问之厄,也算是因你那狂妄刻薄小人之心而得福。若不是你心怀不忿,妄找东盟不是,以江湖道义之名,行毁坏江湖道义之事。我金寓北与你这司徒寇绝搭不上一丝瓜葛。今日又岂会为你费一句唇舌?更何况还须愧对被你残杀的一干建州勇士的英魂。” 说到这里,看看义兄,三贝勒点了点头,金寓北又接着说道:“今日放你一条生路,你这一命,足可抵得上你铁杖帮川东分舵舵主的『性』命了吧!现下把话给你讲下,从今而后,你与东盟所有过节一笔勾销。若再有一名铁杖帮帮众,或是受你挟制的川内诸派,再到东盟滋事生非,你休怪我金寓北将你那碧鸡山夷为平地!” 金寓北停了一停,又道:“眼下你远来关外、投身乌拉,不论你所为何来,这已与前番过节全无干系。你这龌蹉鼠辈,也配不上我兄弟二人拷打『逼』问。” 金寓北一声冷笑,接着说道:“你若真是为我金寓北、上官苏儿而来,我夫『妇』随时等候接你高招。你尽可施尽所能,爱来不来均由得你。为护身保命,我夫『妇』也必当竭尽所能,金寓北绝不会再揣什么『妇』人之仁。你若敢动得我一刀,我必须还你一剑!你我之间,生死胜负,只好看各自的手段了。” 金寓北与义兄相对一看,又看着司徒寇道:“至于你有何『奸』谋、受何人指使,我自有计较。今日若与你一般见识、拷问你这等人,岂是我兄弟两人的大丈夫行径,岂不叫天下英雄笑话!不论你等有何『奸』谋诡计、盖世奇功,尽管使出来便可!” 三贝勒听着不住点头,最后忍不住大声道:“兄弟,痛快!勿再给他多说什么,让他快快滚得远远地!由他在这里,没得糟蹋了你我兄弟的耳目和心情。” 说着踢起一柄弯刀,向司徒寇飞去。司徒寇没想到三贝勒口里说着让自己滚,可脚下却不这么“说”!见弯刀对着自己胸口飞来,双眼一翻,立时晕去。 第77章 勇士建功 那弯刀就在将到未到他胸口之际,竟自行掉转了头尾,刀柄翻到了前头,撞在他胸前神封『穴』上。撞开『穴』道之际,刀上所附内力也透『穴』而入。 三贝勒太玄神功已阴阳调和、水火相济,何等恢弘醇厚。真力一入司徒寇胸腹,即刻把他又催醒过来。 可那司徒寇头脸已贴近积雪,想即刻坐直已是不能,一头扎进了染满血迹的积雪里。看他头脸抬起来时,已是沾满积雪血污,更显龌龊丑戾、面目全非。 司徒寇醒转,陡觉身得自由,『穴』道已解。一下子明白过来,三贝勒那一脚脚踢弯刀,看似随意为之,其实是大巧若拙的“日月回旋”绝技。 司徒寇回思方才自己吓昏的形状,竟然心中大感羞愧难当。 三贝勒山神一般跨前一步,大喝一声:“滚!”司徒寇忙忙爬起身来,肋部立时又其痛彻心。只好缩颈躬身,一步步捱向北去。 他自己也觉这般模样和走法,实是可怜,又猥琐至极。哪里还有半点儿碧鸡山上的威严、尊贵。 在那三贝勒和金寓北身前,司徒寇清楚明白地觉到了这两人的武功、气势,自己实是没丝毫办法可以撼得动。 司徒寇不仅身上伤重,这心里更是大为折伤。此时在两人手下虽苟全了『性』命,却浑然没有了出关时的威风志气,平生第一次隐隐有些悔意、有些灰心…… 就听背后三贝勒还在大为推许自己的义弟:“兄弟,痛快!大哥钦佩!真是我的好兄弟!真是顶天立地大丈夫!哈哈哈哈……” 这时,就见正北一队人马急速奔来,却全是乌拉兵士装束。 人马离三贝勒、金寓北尚有二三百步,就听最前一人大呼:“贝勒爷!贝勒爷……” 三贝勒转头对金寓北道:“兄弟,穆哈连、图格鲁回来了。” 金寓北对义兄道:“大哥,这穆哈连的确是一名难得的义士。”当下将穆哈连挺身而出、解救尼满,临危不惧、随机应变,借机抖『露』布赞泰兵败身亡音讯的经过,给三贝勒说了起来。 没待二人说完,穆哈连、图格鲁就带领一众“乌拉兵”来至身前。众人新立大功,俱都欢欣雀跃、有的甚至与寻来的兄弟、朋友拥抱在一起,相互诉说于战阵中各『自杀』敌的经过。 三贝勒听完金寓北说过穆哈连,转头叫一声:“穆哈连!”穆哈连即刻趋前躬身大声应道:“嗻!” 三贝勒伸手抚在穆哈连后背上,大声道:“穆哈连,今日一战,你已立下大功。”又抬头看看穆哈连与图格鲁所带来的一众兵士,比之过河之前又多了四五百人,显然是被穆哈连等众多乌拉兵士所召唤而来。 三贝勒大是欣慰,举手对一众将士道:“各位都建了新功!等回至赫图阿拉,逐一行赏!” 三贝勒又转头对穆哈连道:“穆哈连!”穆哈连即又躬身应诺。 就听三贝勒接着道:“金壮士将你今日所作所为都已对本贝勒讲明,强敌压顶之际,尚能借机『乱』他军心,不愧是我建州好勇士,气魄胆略、勇气机智真令本贝勒激赏。有你这等人,实是我建州之幸!从即日起,本贝勒着你做甲喇额真,领五牛录一千五百人。做这些新归附的勇士们的参领。日后你与阿尔萨兰一同,紧随本贝勒左右。” 穆哈连惊喜望外,欢欣鼓舞。大声回道:“谨遵贝勒爷吩咐,谢贝勒爷知遇之恩!”上前向三贝勒躬身领命。 穆哈连又到金寓北身前,深深一躬,道:“穆哈连谢过金爷的救命之恩!”随即站到三贝勒身后。一时,穆哈连满脸都是激奋神情,内心激『荡』不已。众多兵士都看着穆哈连,赞叹、羡慕不已。 三贝勒又接着说道:“看这乌拉国内,又何尝没有忠贞效死、大智大勇之勇士谋臣?只可惜布赞泰****之心,暴虐骄固,令谋臣缄口、勇士寒心。” 三贝勒看看眼前一众乌拉勇士,提高了声音大声道:“各位勇士们,自今而后,我莽古尔泰与你等同生共死,誓不相负!” 众位建州、乌拉勇士听贝勒爷说得铿锵豪迈,禁不住心情激奋、热血沸腾。纷纷高举刀枪,仰天长啸。虽然人马并不甚多,但依然慷慨激昂、气壮山河。 三贝勒等众人平静下来,吩咐道:“图格鲁、扎河里!”两人上前躬身答诺。 听三贝勒道:“你二人带同各自部下,过河去山寨,等候三位贝勒与几位将军。一是代本贝勒致意各位,对其讲明上游我等与布赞泰的战事。并告知贝勒、将军们,仍取路朝鲜境内返回赫图阿拉。我已率部先行开路,让他们放心跟来。二是拜上舒尔哈齐贝勒与费英东大人,请他们留下本部兵马、部众所需银钱,其余尽数带来,就说三贝勒要安置新进乌拉勇士们的家小。” 图格鲁、扎河里高声应诺,转身招呼部下兵士,结队而去。 三贝勒转头对穆哈连道:“穆哈连,率队去把跑散的战马圈了来,所有兵士,须一人一骑!”穆哈连应一声:“嗻!”挥手领兵去寻马匹。 金寓北对义兄道:“大哥,你所说的几位贝勒与将军们,应该很快转来,何不亲自与他们相见,说清战事情形,交涉了银钱再走?” 三贝勒看着金寓北道:“兄弟,若与他们厮见,还须再到对岸山寨交割银钱。不知要耗去多少工夫。留图格鲁、扎河里去对岸山寨,我等就可即刻动身,连夜去寻阿尔萨兰与弟妹他们。” 金寓北听义兄如此说,心中大感暖意,暗道:大哥于舍命大战、大胜欣喜之中,犹在惦念苏儿等人安危,实是难得。 金寓北继而思想苏儿情形,虽然仅仅离开三个左右时辰,但半日间,自己在狂风大雪之中飞度关山、历经大战,就觉好似已离开苏儿许久许久。心中暗暗地问道:苏儿,这大雪狂风之中,你可安好…… 第78章 半日三秋 穆哈连领兵拉了马来。众人随三贝勒、金寓北到战圈外,乘了金寓北、穆哈连等人战前留在那里的战马,又过了图们河。众人不再等建州大队人马到来,即于东岸顺来路复又南下。 此时夜『色』已浓,大雪北风之中,鸟兽遁迹藏形,四顾更无人迹。就见山河之间,只有一队人马,向南疾行。 三贝勒、金寓北、穆哈连一路并骑。穆哈连将乌拉地势、城防、军力、部属、谋臣战将等等,一一给三贝勒讲解清楚。 三贝勒凝神听完,笑着对金寓北道:“兄弟,今日得良将穆哈连,大哥如添一得力臂膀!”金寓北郑重点头称是,深以为然。穆哈连得贝勒爷褒奖,更是激奋喜悦。 三贝勒打马向前,不再言语,只是在前急急催马,借着雪光,当先引众向南驰去。 众人到了早间鏖兵破敌的“炭黑阵”旁,已不见阿尔萨兰等人,知道阿尔萨兰已率队卫护苏儿等人南去。遂并不稍停,又催马向前赶去。 直走到亥时将半,穆哈连在后叫道:“贝勒爷,您看!”三贝勒和金寓北回头看看他,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抬头看去。见前方远远地,一片青烟正随风消散。 三贝勒、金寓北相对一看,均是微微一笑,都知阿尔萨兰等人就在前方宿营,俱都安下心来。即又催马奔去。 又走得小半个时辰,转过一个山坡,见山坳间避风处扎着一片帐篷,帐篷顶上屡屡青烟升腾而出。 三贝勒、金寓北正欲靠近,猛听有人喝道:“什么人?站住!”一支羽箭“嗖”地一声扎在众人马前雪地上,意示不可妄动。 三贝勒高声喊道:“阿尔萨兰!”就听对面岩后有人惊叫道:“贝勒爷!贝勒爷!是贝勒爷回来了!”只见岩上突地跳上一个人来,高大威猛,正是阿尔萨兰。 阿尔萨兰大叫:“贝勒爷!您回来了?”三贝勒勒马道:“正是!”阿尔萨兰左右一顾道:“是贝勒爷,出来吧。” 只见一片帐篷周遭,树后、岩后纷纷跑出人来,在阿尔萨兰身旁列成两队,恭候三贝勒。 三贝勒见阿尔萨兰与众兵士如此尽心护卫,很是满意、欣慰。 阿尔萨兰奔到三贝勒马前躬身致敬:“贝勒爷!”三贝勒道:“阿尔萨兰,很好,你没负本贝勒所托。金夫人她们可都安好?”阿尔萨兰高声回道:“贝勒爷,俱都安好!” 三贝勒向后一挥手道:“下马!”又转回头道:“阿尔萨兰,取出水食,再把所有帐幕都扎了起来。继续精心护卫。”阿尔萨兰应声而去。 三贝勒接着对身旁穆哈连道:“穆哈连,招呼兵马,饱食歇息。”穆哈连应诺去招呼部卒。 此时,苏儿已手持火把,走了过来。边走边问道:“大哥、师兄,回来了?”声音惊喜、欣慰。 两人迎向前去,三贝勒道:“弟妹,劳你牵挂了!今日若非由你相授这‘溃兵’之计,众多建州勇士,还有那瓦尔喀部五百户部众不免厄运难逃。今日乌拉部大败亏输,领兵贝勒,布赞泰的叔叔博克多身首异处,一万乌拉兵死伤近半,其余全都溃散。此战以后,乌拉元气大伤了。我建州上下,多谢弟妹!” 苏儿一笑道:“只要你二人平安回来就好!”说着借火光看看丈夫。虽只半日之别,但牵肠挂肚,坐卧不宁,大有度日如年之感。此时见丈夫平安归来,眉眼嘴角尽是安慰欣喜。金寓北看苏儿平安站在眼前,心里完全踏实下来。 三贝勒见二人情景,道:“兄弟、弟妹,快进帐歇息吧。我去看一遍值守兵士。”说罢转身离去。 阿尔萨兰走到二人近前,躬身道:“金爷,夫人,你二人帐幕已扎结停当,请进内歇息。” 金寓北道:“多谢将军。”挽着苏儿进到帐中。只见水、食、火堆、皮裘都已安顿停当。二人坐下,苏儿手执小巧银刀,给丈夫割肉烤食。 苏儿一边精心烤肉,一边问道:“师兄,今日战阵之中,凶险如何?”金寓北看着苏儿手持银刀,注目烤肉,火光将她的发丝、脸庞镶上一圈金黄光环。 虽在这苦寒简陋的雪山帐幕之内,可她仍是如此光彩夺目。此时已俱各平安,不禁静静地看着娇妻,心醉不已。苏儿没听到丈夫答应,回头一看,见他正自痴痴地看着自己,嫣然一笑,手持银刀,把肉递了过来。 二人边吃边谈,说起日间大战之事,金寓北又赞叹一番穆哈连。突然想到司徒寇、周如意等人,心想暂且还是不要给苏儿说了,免得她担心思虑。可苏儿看他神『色』有变,当即问道:“师兄,你在乌碣岩那又遇到了关内江湖人物?” 金寓北知道瞒不过她,说道:“是。有慕风清。”苏儿听到慕风清的名字,道:“伪君子。” 又听金寓北道:“有司徒寇。”苏儿又道:“真小人。” 金寓北接着说:“有冯四海。”苏儿又道:“嗯,大恶棍。”金寓北道:“还有秦笙。”苏儿又道:“小混混而已。” 最后金寓北道:“有周如意。”苏儿听到周如意的名字,眉头皱起,接口道:“真恶心,这东西也到关外来了。” 苏儿略一凝神,道:“师兄,这几人来头还倒不算小呢。该当把那个秦笙拿住,拷问他一番,来此何干。”金寓北道:“大哥捉住了个司徒寇,我把他放了。”苏儿“嗯”了一声,她知道丈夫心思,不再多问。 苏儿边一块块肉给丈夫递过来,一边道:“九师叔暗地里把异儿偷送出来,是料定『奸』人不会想到,他会让异儿到这辽东雪山来。接着这些中原江湖人物寻到这里,欲阻住你我回到东盟,甚至要取了你我的『性』命。这一个找寻、一个阻拦,明明就是东盟遇到了危难。九师叔要那般把异儿送出来,这『奸』人必定与东盟有莫大干系。” 苏儿又用小银刀递过肉来,接着道:“这些人今日铩羽而走,日后定会再寻了来。到时不要让那秦笙溜了,要着落在他身上,好歹问个水落石出。是吉是凶在这关外就要有个明白,日后不至于陷到恶人的『奸』谋里还不自知。”两人心思无异,金寓北点点头。 苏儿又切肉给丈夫烤了一些,看金寓北饮食完毕。掏出锦帕,边给他逐个手指擦拭,边道:“师兄,一日两战,鞍马劳碌,早歇一会儿吧。我再去看看异儿和安宁。” 金寓北看着她把自己各个手指都细心擦过,一片柔情顿时涌满全身,握住她的双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良久,两人都没言语,只有面前篝火起起伏伏、闪烁不定。 此时帐外北风已歇,茫茫天地之间,只听得雪花有如细语,簌簌飘落不止。 第79章 聚人以仁 翌日,众人醒来,已是霞光万道。但看群山素裹、大河银白,处处雪光晶莹耀目。苏儿与金寓北相依立于河边,遥看大地生辉,长空一碧,难得胸臆间尘虑尽去。 苏儿观看良久,不禁感叹:自己与师兄两人,隐居天璧山三年,虽不时拉丈夫各处赏玩风景、尽情游冶,看过无数风光野趣,可入了心窍的只有两人在游览时的恩爱扶将、柔情蜜意。今日放眼这关外山河,才觉竟是这般的山川雄奇,璀璨瑰丽。 苏儿继而想到,如此天地,又怎能不教义兄、布赞泰、还有那未曾见过的义兄的父汗,而折腰爱惜、争霸逐鹿,以致殚精竭虑、不避艰危、忘怀生死。古往今来多少青史英雄,哪一个不是为了这如画的江山,而造就了千古功业,留下了万世英名,又或是抱憾终生、功败身死。 苏儿慢慢转过脸来看着丈夫,见霞光落满了他的全身。他看着面前山河,从容镇定,坦『荡』坚毅。 苏儿心里陡地如酥了一般没有了力气,紧紧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心想:他虽也与义兄一般英风侠气、傲岸磊落,但他却与义兄所求不同。义兄所求,乃是战功英名。可是对师兄来说,我才是他心里的珍爱宝贝,他能待我好上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这时,阿尔萨兰过来,躬身道:“金爷、夫人,请回去用过早饭。”二人回身,三贝勒已在等候义弟,苏儿自去帐内照应异儿、安宁洗漱,为二人煎制参汤。 众人饭毕,阿尔萨兰与穆哈连带领医伤军士,逐个帐幕去看望带伤兵士,逐一施治。 三贝勒、金寓北待苏儿照应异儿与安宁服了参汤,饮食完毕,遂入帐为二人疗伤、输送真气。 一个半时辰过去,三贝勒、金寓北为二人疗伤完毕。苏儿安顿异儿、安宁歇息静养。 三人到得帐幕之外,三贝勒遥望南去长河关山,只见远山曲曲,长河无极。远大碧空之内,就连鸟迹,也见不到一点,不由俯首轻轻一叹。 苏儿与金寓北在他身后相对一望,均知义兄此时心思,定是想到了与义弟、弟妹离别在即,不日就要山河远隔,相见无期,怎不叫他伤怀叹息。 二人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义兄,三人心念相同,一时间并立无语。 到得午间,众位带伤兵士才都得以被疗治完毕。阿尔萨兰与穆哈连前来请命,请三贝勒示下是否拔营行军。 三贝勒转头向北看看,道:“等图格鲁、扎河里来到再作计较。”又对穆哈连道:“传下令去,着哨探四处察探消息。午饭多造下二百人马的伙食。此时人马不动,俱都入帐歇息。” 三贝勒正在吩咐,只见正北一骑沿河疾奔而来。阿尔萨兰道:“贝勒爷,是扎河里。”三贝勒笑道:“好!等的就是他们。” 不一刻。扎河里到得近前,滚鞍下马,急趋几步,躬身禀道:“贝勒爷,我等奉贝勒爷将命,已代为致意诸位贝勒、将军。费英东大人尽力给筹措了五箱银钱,安排马匹兵士随我等一起送来。图格鲁与我在路上商议,让我先来报知贝勒爷,免得贝勒爷惦记。他们午后即到。” 三贝勒很是欣慰,笑道:“好个费英东,真是无所不能!” 扎河里听三贝勒赞赏费英东,接着道:“费英东大人问清了此处有多少人众,所需银钱多少,一文不少地给筹集起来。他把随行的瓦尔喀部部众的银钱都借了来,还亲自给瓦尔喀部民立了字据,说好的等到了赫图阿拉,双倍奉还。” 扎河里看看三贝勒,接着道:“费英东大人送我等来时说,回到赫图阿拉,宁可他自己出资还钱,也不能让贝勒爷为难。” 三贝勒不禁叹服不止,连道:“好个费英东,好个费英东!建州有费英东,真是幸事,真是幸甚!”转首对扎河里道:“扎河里,去饱食一顿,好好歇息!” 扎河里知道这是贝勒爷褒奖的话,即刻高声应诺:“嗻!”转身而去。 众人用过午饭,不久就见一列马队由北沿河而来。扎河里、阿尔萨兰飞身上马,前去迎接。一会儿工夫,众骑到得近前,图格鲁下马疾奔过来,躬身向三贝勒禀道:“禀贝勒爷,图格鲁运送银钱到达,请贝勒爷过目。” 三贝勒心怀大畅,道:“拉过来!”图格鲁躬身应道:“嗻!”回身一挥手,兵士拉来五匹驮着硕大木箱的战马。三贝勒喊一声:“穆哈连!”穆哈连从他身后转到他身前,躬身应道:“嗻!” 三贝勒道:“穆哈连,去集合起人马,发付银钱,令各位新进勇士,各自归家搬接家小。记清多少人能于近日到此集结,最迟何日到此。还有多少人另行取道前赴建州。一一记得清楚了,不可疏忽,不许落下一名兵士或是一名家小。” 穆哈连等三贝勒吩咐完,躬身应道:“嗻!谨遵贝勒爷将命!”遂去周详安排。 阿尔萨兰、图格鲁、扎河里俱都协同穆哈连集合人马,逐一记清了众人各自详情。最后让兵士分站两处,分别嘱咐了聚齐的地点、时日。抬过木箱,发付了银钱。众位兵士手捧银钱,纷纷看向三贝勒,大多兵士平生都没见到过这般多的银钱,有的甚至抽泣起来。 穆哈连引众人去到三贝勒身前,齐齐深深一躬。三贝勒眼望众人,挥一挥手。众人俱都无声,相继转身离开。 三贝勒看众人下了河岸,过河而去。回身对阿尔萨兰道:“阿尔萨兰!”阿尔萨兰应诺。三贝勒吩咐道:“你仍带原先这三百兵马,在此等候众人搬接家小到来。也等众位贝勒、将军从下游乌碣岩来此。布赞泰知道我大队人马得胜归来,要在此路过,必不敢再来袭扰。你就在此地驻扎,等齐了乌拉兵士及其家小,再一同卫护他们回归赫图阿拉。” 阿尔萨兰听贝勒爷如此安排,似是他自己要先行离开。应诺之后又问:“贝勒爷,您要去哪里?” 三贝勒道:“我要与安宁一起,明日先行启程,把义弟、弟妹送至山海关。建州人马到此地后,你告知费英东大人,让他转告大汗,就说我到山海关后,即刻返回赫图阿拉。” 第80章 大汗亲兵 此时金寓北与苏儿两人正在帐中歇息。阿尔萨兰转身看看两人的帐幕。对三贝勒道:“贝勒爷,能否也让我去送金壮士一程?” 阿尔萨兰历来除了谨遵号令以外,从未对三贝勒提起过任一所求。第一遭小心翼翼的求肯,竟是去送金寓北夫『妇』。 三贝勒知道他对这夫『妇』二人无比钦敬仰慕,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阿尔萨兰拙笨地笑了笑,不禁又回头看了看二人的帐幕。 就在三贝勒与阿尔萨兰正要再嘱托图格鲁与扎河里之时。突见河对岸山口处转出两列旗帜,两队人马并行而出。 阿尔萨兰大喊一声:“图格鲁!扎河里!”听两人应声,接着叫道:“带人!上岸边!” 金寓北与苏儿也听到了阿尔萨兰的呼喊声,一同出到帐外。二人看看三贝勒,见他也是正在狐疑之中。 众人一起到得岸边。三贝勒与金寓北、苏儿抬首眺望。阿尔萨兰示意三百兵士俱都伏在岸上岩后,取下背上强弓,搭上羽箭,严阵以待。 那两列队伍越行越近,这时已到得对岸岸边。 三贝勒看清了两列队伍竟都手执建州旗帜,且都是黄『色』龙旗。心下暗忖:那不是我建州黄龙旗吗?来人难道都是父汗的亲兵?难道是父汗派人来迎接众位贝勒、将军和瓦尔喀部策穆特赫? 三贝勒看看三百勇士已经伏好,又紧盯对岸两队人马,心中猜测道:不会是布赞泰去而复回,执我建州旗帜,蒙人耳目,意图再行袭杀建州兵马吧?但看两队兵马并不甚众,也就五六百人众,看来势沉稳、平静,并不像乌拉兵马。 又看得片刻,三贝勒道:“来的是我建州兵马。不须防范。”阿尔萨兰、图格鲁等人站起身来。图格鲁道:“贝勒爷,那不是大汗的亲兵吗?是来迎接瓦尔喀部城主的吧?” 三贝勒点点头。对阿尔萨兰道:“阿尔萨兰,你与图格鲁带三十人去迎接他们过来。”两人领命带人下河西去。 众人立于河岸,看阿尔萨兰等人去图们河中接应对岸所来建州兵马。 两队人马在河冰正中汇合,俱都欢呼起来。 就看图格鲁领着两个人疾步奔到这边河岸来。将倒岸边,图格鲁身后两人即振臂高呼:“五哥!五哥!你还好吧?”“五哥!太想你了……” 金寓北看看身边义兄,见他满脸微笑,对着河里自语道:“他们俩也来了。”随即高声喊道:“十弟、十二弟,你们俩如何也来了?” 金寓北和苏儿听到三人如此对答,均知义兄来了两位兄弟。 图格鲁身后二人听到三贝勒喊声,欢呼雀跃,等不得图格鲁带领,从他身后跑上前来,直直跑上岸来,直跑得二人满脸通红。 两人上得河岸,即每人攀住三贝勒一条臂膀,一个是左看右看,另一个高声说道:“五哥!太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出战时带上我啊?” 苏儿见两人均是英气勃发的少年,只是一个温文尔雅,外表与皇太极相似。另一个高大勇武一些,与义兄很是相仿。 三贝勒看着二人,满面微笑慈和,向左边勇武的少年问道:“阿济格,父汗可好?”那勇武少年依旧盯着自己兄长,道:“父汗很好,就是记挂你们。” 三贝勒又问右边温文尔雅的少年:“德格类,额娘可好?”德格类道:“额娘好!就是每日里为你求神保佑,还时时念叨安宁。哎!五哥,安宁呢?额娘吩咐我给她带来好多好东西呢!”三贝勒道:“安宁在帐里睡着了。若知道你们俩来了,不知要怎么高兴呢!” 那勇武的阿济格突然想到了大事似的,仰头看着三贝勒,异常惊奇地问道:“五哥,在你军中,有南国来的一对儿神仙夫『妇』?”三贝勒被他问得一愣,苏儿和金寓北听他如此发问,更是大为惊异,三人如何能料想他会问到南国的这对夫『妇』呢! 阿济格显然已急不可耐,又急急问道:“快说啊,五哥,有没有啊?在哪里啊?”三贝勒问道:“十二弟,你如何知道我军中有一对儿南国夫『妇』?”阿济格满脸通红,急得说不上话来。 温文尔雅的德格类代他说道:“五哥,前几日,父汗带领额亦都大人、固伦额驸何和礼,还有我俩,来到了白山湖,迎候叔父、大哥、二哥,还有众位将军大人。接待瓦尔喀部策穆特赫回赫图阿拉。” 三贝勒道:“原来父汗到了白山湖。”阿济格道:“五哥,你听十哥说。” 德格类接着道:“到白山湖后,连续几日,五哥军中、八哥军中、大哥二哥军中还有父汗手下的哨探,无不提到你军中有一对儿南国神人夫『妇』。在这条河上,还有下游乌碣岩,你军中的神人夫『妇』只要一挥手一抬足,就能把千万强敌扫『荡』干净,还能把无数敌人透过坚冰沉到河底去。” 三贝勒转头看看义弟、弟妹,哈哈大笑道:“是吗?” 德格类道:“从布赞泰军中回报的细作说得更是详细,说是在穆都里山谷,那位神仙就是从天而降,在千百军中、刀丛箭雨里,就把布赞泰给提了出来。还说布赞泰在鄂浑山口,以千军万马围困夫『妇』两人,但是他们仍然像游山玩水一样,变成一阵风就飘走了,还有说是腾云走的。” 三贝勒听着德格类这一番叙说,早就在与金寓北笑着对看,苏儿也是笑盈盈地看着丈夫不住打量。最后三贝勒实在忍不住,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他左边的阿济格正听得入神,摇着三贝勒的臂膀说:“五哥,你不要笑嘛,让十哥说完,让十哥说完!”德格类接着说道:“父汗与额亦都、固伦额驸揣摩商议了好几次,也想不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但确定是我们建州的好朋友、大恩人。” 德格类回头看看河里越来越近的建州兵马,接着道:“这次父汗本来只派何和礼额驸和阿济格去迎接策穆特赫。但在白山湖边听到这些消息后,又专门派人去精心置办了各『色』礼品,再派额亦都大人和我来你的军中,向神仙夫『妇』致谢。并再三嘱咐额亦都大人和我,一定要恭请这对儿神仙夫『妇』到白山湖大营,父汗要亲自当面答谢,并想一睹神仙夫『妇』的风采。” 第81章 为神人来 三贝勒听到父汗给义弟、弟妹精心置办了礼物,而且对自己的义弟、弟妹思慕殷切,心中不由得惊喜兴奋。从德格类手中抽出手来,转身指着金寓北和苏儿,朗声说道:“这就是那对儿神人夫『妇』!他们是我的义弟和弟妹!” 阿济格、德格类急转头看向二人,见金寓北与苏儿两个人就站在自己身前,正自微笑对望,德格类与阿济格俱都看得呆了。 这时,阿尔萨兰引着两队建州兵马越来越近,距河岸还有五十步远。 图格鲁在两位少年看呆之后,终于等到向三贝勒禀报的机会,对三贝勒躬身禀道:“贝勒爷,额亦都大人、栋鄂额驸大人到了。” 三贝勒一挥手道:“下河迎接!”携起阿济格和德格类,领图格鲁、扎河里下河去,阿济格与德格类犹在回头看着金寓北与苏儿两人。 就听三贝勒大声喊道:“额亦都大人、何和礼额驸,远来辛苦了!” 听对面两人哈哈哈大笑,接着听那右边一队兵马最前一人高声说道:“贝勒爷!几天来,您连续四场大战。战战都惊世骇俗,难道你不辛苦?真是女真第一巴图鲁!佩服啊、佩服啊……”连说好几个“佩服啊”,语意豪爽至诚,显是衷心钦佩。 三贝勒携几人立于岸边冰上,等候众人到来。 不一刻,就见两位将军各引着一队兵马到了岸边,苏儿见南边那在河里说过话的将军,高大强悍,一张微黑的脸庞棱角分明,双目炯炯,光彩粲然。 另一位将军英气中则透『露』出几分儒雅、几分尊贵。三贝勒高声道:“二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勿罪。”说着伸两手分别握住两人之手。 两人都笑道:“贝勒爷说哪里话来。”那儒雅的将军说道:“三贝勒,我们相别日久,对你好是想念!”三位将军握手站在岸边,相对微笑打量了一番。 阿济格站在三贝勒身旁,上前一拉那儒雅的将军,回身指着金寓北和苏儿大声道:“何和礼额驸,那就是人人都说的神人夫『妇』!” 何和礼与另一位将军即刻转头向金寓北和苏儿看过来,见金寓北雍容坦然、渊渟岳峙,苏儿闭月羞花、灵秀无方,又怎么不是一对儿神仙眷侣?才来的两人眼神都充满了钦敬和惊奇。 三贝勒哈哈大笑,转头领着二人上岸来,一边走,一边指着义弟和弟妹,不无自豪地笑着说道:“来来来,我给你们俩引见一下,这就是你们说的‘神仙夫『妇』’!这是我的义弟和弟妹!” 二人正一边看着金寓北和苏儿一边向岸上走,听三贝勒如此说,不约而同齐齐看着三贝勒,异口同声问道:“你的义弟和弟妹?” 三贝勒见二人无比惊异地看着自己,一挺胸膛,大声道:“当然了!我的结义兄弟和弟妹!”说完,看着金寓北和苏儿两人,满眼笑意。 三贝勒背后,阿尔萨兰竟也微笑着看着两人。 三人走到金寓北和苏儿身前,三贝勒手指金寓北道:“两位将军,这是我的义弟,金寓北!”二人躬身一礼,金寓北也是躬身还礼。 三贝勒又看着苏儿道:“这是我的弟妹,上官苏!”二人竟也是躬身一礼,苏儿敛衽还礼,道:“见过二位将军。”三贝勒又给二人引见了固伦额驸何和礼与大臣额亦都。继而引众人、兵马到了营中。 何和礼待众人站定,对三贝勒道:“贝勒爷,我与额亦都大人所受大汗军命不同,额亦都大人到了你这里,见到这对儿神仙夫『妇』就不必再走了。我与阿济格可还要继续前去迎接瓦尔喀部部众,代大汗接待他们的城主策穆特赫。” 何和礼早就耳闻,这一对儿夫『妇』如何在举手之间,即令万千乌拉兵马手足无措,甚而束手待戮,是以对二人异常敬重。故此对金寓北和苏儿道:“金壮士、金夫人,今日能一睹二人尊颜风采,真是三生有幸!奈何何和礼有军命在身,不能向贤伉俪多多讨教,真是遗憾!” 金寓北道:“将军言重了,我夫『妇』山野村人,得将军如此看重,才是三生有幸。”三贝勒见功勋卓着又德高望重的重臣兼额驸,如此赞赏自己的义弟、弟妹,止不住地眉花眼笑,呵呵呵笑个不停。 何和礼又对额亦都、德格类道:“何和礼告辞了。”三贝勒与金寓北、额亦都等人送何和礼、阿济格带队而去,阿济格犹自回首看了金寓北与苏儿几回,才打马向何和礼追去。 众人又回至营中,额亦都对金寓北、苏儿道:“我与德格类受大汗军命而来,是特来拜上金壮士、金夫人,送上大汗亲自安排采办的大礼,并请贤伉俪到白山湖大营一叙。大汗为牵制乌拉,使其不敢西觑赫图阿拉,故此驻扎白山湖,不便前来亲迎,特令在下代为致歉。” 额亦都说毕,右手一挥,对身后兵士大声喊道:“把大汗的礼物抬上来!请金壮士、金夫人查收。” 就见兵马队列从中分开,走出肩抬箱笼的二十名兵士。 二十兵士,每两人抬一大箱,共是十个朱红的镶金大木箱。 健壮兵士们直把十个朱红大箱抬到金寓北、苏儿和三贝勒面前,一字排开。阿尔萨兰、图格鲁等人俱都站在旁边,不禁暗想:大汗这都是给夫『妇』二人送来的什么大礼呢? 额亦都上前几步,掏出一串精巧金钥,找来找去,找到一枚。打开第一口朱红大箱。三贝勒等人见箱内覆以锦缎。额亦都揭开锦缎,众人见锦缎下排满了锦盒。 额亦都又打开上层十个锦盒,见每个锦盒内,都有一株粗大如孩童臂膊般的千年人参,且株株酷似人形。每株俱都以红『色』丝线系缚。 女真部民信奉各式神灵,尤信这人形之物更具灵『性』。故老相传,都说这千年人参都已得道成仙,觅得以后,必须即刻以红『色』丝线系缚,否则它将惊惧躲避、不知所踪。 第82章 连城重宝 众人纷纷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大箱子硕大的千年人参,俱都感到匪夷所思。一个参客毕生采参,也难能采得三二枝如此大小、质地的巨型灵参,这一大箱子,该是多少啊。 就见额亦都掏出一张烫金笺纸,念了起来:“千年白山人参,一百枝。”众人听到“一百枝”三字,面面相觑,有的张大了嘴巴,有的伸了伸舌头。 额亦都又走到第二口箱子旁,打开箱盖。众人的眼光又随之看向第二口箱子里。 第二口箱子也是锦缎覆盖,额亦都伸手欲揭锦缎之际,抬首看看众人,就似要揭开一大奇观一般。 看他伸手猛一下揭开锦缎,众人见是一层层的木匣从箱底摞到箱口。额亦都又掏出一枚细小的金钥,打开箱内第一个木匣的金锁,把木匣盖子翻了起来。 众人“啊”地惊叫一声。就见箱口处在明亮的日光下,在额亦都掀开匣盖的刹那,陡然间光华四『射』、璀璨斑斓,且在箱口上方浮现起圈圈五彩的虹霓,缤纷绮丽、变幻无方。众人屏息静气,看直了眼睛。 额亦都竟也盯着那眩人眼目的光彩看了片刻,才又举起笺纸,高声念道:“东海真珠五百枚!” 众人透过光幕,看到木匣里是一个个衬了金丝彩绸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一枚径几及寸的硕大真珠。一个个温润柔白,光彩耀目。 众人均知这东海女真诸部,滨海而居,常年采制真珠,可海深水冷,又地处极北,每年海水解冻日少,能觅得真珠已属不易,可这般巨大珍珠,应是多少人、多少时日的苦苦寻觅? 众人的眼光久久都未从箱口挪开,直到额亦都盖上箱盖,才瞬瞬眼睛,舒一口气,如同梦回。 额亦都又走到第三口箱子旁,找出金钥,打开箱盖,揭起锦缎,见高高的箱衬之上,横放着一刀一剑。 三贝勒见那刀,弯如新月,刀鞘古朴,并无镂饰,刀柄也无珠玉镶配,看外观甚至有些晦暗拙笨。 再看那剑,剑鞘泛黄,通体已摩搓得滑润光洁,日光下就似有圈圈古松木纹,如水波涟漪般浮动扩散不已。 三贝勒看到剑鞘如此,真想走过去抽出短剑,细细欣赏把玩一番,纵是自己不要,能细赏一番也是好的。但三贝勒见额亦都又举起笺纸,终于还是忍住没动。 听额亦都大声念道:“松纹古剑,明月宝刀!” 三贝勒听在耳中,不禁倒吸了一口长气。 松纹古剑?明月宝刀? 这两件神兵,自小时候就无数次听过、也是无数人传说过的天神所用的神兵利器。成人以后再听人说起,不过只哂然一笑而已,认为那只是女真人口耳相传的神物,人世间是没有这样的一刀一剑的。 三贝勒紧盯箱中一刀一剑,可是、可是这刀剑竟陡然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方才虽反复打量了那一刀一剑,这时又如刚刚看到一样,更是专注地看了起来。 额亦都又走到第四口箱子旁边,众人的目光也跟着他挪到第四口箱子上。额亦都找到金钥,打开箱子,揭起锦缎。 众人就见满箱是狐裘、衣袍,叠得方正齐整的衣袍上面,放着一根玉带,玉带围成的圆环里,是一顶宝冠。 额亦都站直身子,举着笺纸又念起来:“天蚕金丝镶玉宝冠一顶,和田玉石宝带一条,獭皮裘衣两件,冰狐狐裘两件,灰鼠皮裘两件,紫貂貂裘两件,锦缎、蚕丝、青纱衣袍,棉、单各十领。各『色』衫裤十条,海豹皮皮靴两双,另有独山玉石扳指两枚、玉佩四块。” 众人竖了双耳,静听额亦都一一念来。额亦都念完,又说一句:“这些请金壮士日常暂用。” 额亦都说完,又向第五口箱子走去,开箱揭起锦缎。众人见一顶凤冠光彩夺目、金枝『乱』颤,放在箱内裘衣、衫裙之上。上面缀满珍珠、宝石,日光下晶莹多彩,各『色』光泽交相辉映。 额亦都又举起另一张笺纸,念了起来:“九羽金雀玉嵌玲珑花冠一顶,獭皮裘衣两件,冰狐狐裘两件,灰鼠皮裘两件,紫貂貂裘两件,锦缎、丝绸、云纱所制月华裙、凤尾裙、百褶玉裙各十件,各『色』靠衫十件,各式锦袄、霞帔、背子、比甲各四件。另有金镶玉花卉镯两对、嵌宝石凤纹金镯两对、牡丹纹金钏两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钗两对、镶羊脂玉嵌红蓝宝石金累丝宝簪两对、青玉透雕螭凤纹玉佩四块、掐丝珐琅葡萄纹宝镜一面、各『色』金石饰物十件。” 额亦都念完后,清清嗓子,接着道:“这些请金夫人日常暂用。” 所有人众后来都呆呆地如听天书一般,听着额亦都逐张笺纸念了下来,他念的东西,莫说见过,从来是连听都没听到过,到这时已是如坠云雾,不知所云了。 其实,就连高声诵念礼单的额亦都,念到后来,也只能是照本宣科。至于纸上所说究竟为箱中何物,他也如坠云雾之中,不明所以了。 从第六口箱子到第十口箱子,尚有金银、古玩、字画等等,额亦都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一一代“神仙夫『妇』”查收完毕。 最后额亦都抬首看着金寓北、苏儿,又高声道:“大汗嘱咐,土地、田畴、围场、府邸、车马、阿哈、诸申等等,等与‘神’……” 三贝勒见他说了个‘神’字,即停口打住,知道他又欲说“神仙夫『妇』”四字,心下暗自好笑。果然,额亦都改口说道:“等与金寓北壮士相见以后,视情形另作计较。” 额亦都这一番连念带说,令三贝勒听得心花怒放,频频看向自己的义弟、弟妹。饶是金寓北、苏儿多年纵横江湖、览尽了天下名物,却也依然是越听越看,越是惊心骇异。 最后,苏儿苦笑笑,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丈夫,道:“师兄,怪道你姓金,这‘金’你还真没姓错!你看,你这财路终于从天而降了。这回你是发了横财了,摇身一变,成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了。上官苏儿要跟着金大财主安享富贵了……” 第83章 不为所动 额亦都又一一盖好十个朱红木箱,一手捏一沓烫金笺纸礼单,一手握十几把金质钥匙,走到金寓北身前,道:“金壮士,大汗礼物已经查收完毕。这礼单、钥匙找到主人了。请您收好吧。”说着两手一举,递到金寓北胸前。 诸多兵士都看向金寓北和苏儿,尤其是一直跟随三贝勒的三百勇士,都觉大汗英明,如此赏赐实是众望所归。 大为出人意料的是,金寓北却并没伸手去接礼单与钥匙。 额亦都举着双手,停在金寓北胸前,不明所以,惊异地看着金寓北。额亦都又说了一句:“金壮士,请您把礼单、钥匙收起来。”身旁三贝勒也催促道:“兄弟,快收起来吧。” 金寓北依旧纹丝没动,听他说道:“将军,我金寓北与、上官苏夫『妇』实为江湖儿女,自幼江湖萍踪,身无长物,已是习惯成自然。我夫妻二人,多蒙大汗如此看重,一番盛情美意令我夫妻不胜感激,我二人铭记在心,已经心领。这许多贵重厚礼,还是请将军运回大营,请大汗另行安排,使它用得其所,得能大用。这许多贵重之物,堪称价值连城,若进我手中,其用途势必大打折扣,无异于明珠暗投。请将军体谅。” 额亦都听金寓北这番说法,不禁一怔,不由得更是对他夫『妇』刮目相看。 他额亦都本人自十九岁跟随大汗起兵,至今戎马生涯二十年,经历大小阵仗已数不胜数,可是从来未尝败绩。是建州乃至整个辽东女真各部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深得大汗器重,亦深得各大将谋臣、兵士部民敬重。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久经战阵,屡立战功,大汗对他的赏赐也是最为丰厚。可他淡泊名利,恤爱士卒,为人坦诚淳朴,无一次不是把大汗的封赏分发给部下将士,从不独占。 此时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金寓北对如此贵重大礼、金银财宝视若无睹。如此宁静高洁、磊落豪迈的心地情怀,不禁令他大为心折。虽然双手在金寓北身前举了好一会儿,却不感到一丝尴尬难堪,只是看着金寓北,为他的大义亮节动情动容。 一众兵士都听到了金寓北的话,大是惊异,又无不衷心感佩,如额亦都一样看着金寓北,大是动容。 三贝勒见额亦都在义弟身前始终举着礼单和钥匙,为解这建州堂堂五大臣之一的常胜将军之围,对义弟道:“兄弟,赶紧接下吧。不然额亦都大人如何向大汗复命呢?” 额亦都听到三贝勒的话,醒悟过来,重又举了举礼单和钥匙,道:“金壮士,收下吧。好令额亦都回营向大汗复命。”可金寓北仍是不为所动。 苏儿在旁看到场面僵住了。丈夫不为厚礼和二人的催促所动,额亦都举着的手放不下来,义兄在旁越来越是心急火燎。 苏儿上前一步,向额亦都问道:“将军,是否我们夫『妇』收下了大汗的这些厚礼,不论是造府邸买田地,买丫头买仆役,如何处置就全由得我们夫『妇』二人了么?” 额亦都、三贝勒听苏儿如此说,俱都觉得他二人收礼有了转机,心怀大为宽畅了下来,两人异口同声说道:“那是自然!” 苏儿又上前一步,道:“好吧,请将军交给我便是。”伸手接过了礼单和钥匙。金寓北大急,在后忙道:“苏儿!”可苏儿已轻轻巧巧地把礼单和钥匙接到了手里。 金寓北不惜折了大将军额亦都的脸面,同时也拂逆了建州大汗的大好美意,也不接受这建州大汗的贵重厚礼,可是苏儿却一把给接了过来。他只有直直地看着苏儿,干自着急。欲开口要让她还了回去,又觉出尔反尔,不是大丈夫所为。 金寓北正在进退维谷,无可如何之时。见苏儿笑着回头看看他,还诡秘地给他挤挤眼睛。 苏儿回身向十个木箱走过去。先走到第三个木箱旁,掀开箱盖,揭起锦缎,伸手拿出了明月宝刀。对额亦都和三贝勒以及众多兵士道:“多蒙大汗如此看重,赠送给我夫『妇』二人这许多天下奇珍。师兄,我们该当诚心谢过大汗。” 苏儿抱着宝刀向丈夫一招,示意他到她身边去。金寓北知道她定是有了主意,跨步走到她身边。 苏儿看丈夫站在了身边,道:“大汗心意,令我夫『妇』深感荣宠,不胜感激。在此,我夫『妇』二人真心谢过大汗与额亦都大人。这般大礼虽受之有愧,但又却之确实不恭。我们夫『妇』不拂大汗美意,这些重礼,我们夫『妇』收下了。” 她口齿伶俐、清脆,众人听她如此说,觉得僵局已解,还算顺理成章,俱都放松了心情。 金寓北听她又大方地收下了礼物,赶紧侧头看着她。 苏儿也正看着金寓北,见他看自己,就把宝刀一伸,道:“这宝刀是你的了,师兄。”金寓北就如对额亦都一样,不伸手去接。 苏儿一笑,道:“师兄,这宝刀是你的你也不敢接?你怕别人抢了你的?此前几天,大哥赠送了宝刀给我们,你不至于如此小气,有了宝刀就私自藏着,连自己的义兄都忘了吧?” 金寓北恍然大悟。赶紧抬手接过宝刀,大步走到义兄身前,大声道:“有道是宝刀赠英雄,大哥,此刀理应赠送给你!”说着双手把刀捧到义兄胸前。在苏儿点醒之下,他头脑开了窍,决意要把刀非送给义兄不可。 三贝勒绝没想到,自己从来不信世间能有的明月宝刀,陡然之间竟到了自己面前。自见到宝刀开始,他虽意欲一睹为快,但绝无据为己有之念,只是为觉得这许多礼物中,唯这一件能配得上自己的俊杰义弟。 三贝勒一贯勇武豪爽,这时义弟将宝刀送到面前,反倒双手『揉』搓在一起,面现拘谨,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金寓北又道:“大哥,这刀虽不是我们夫『妇』本来所有,但眼下是真心赠与大哥,只有大哥能配得起此刀!请你务必收下!”语意坚决,不容辩驳。 第84章 报之琼琚 额亦都看金寓北如此神『色』、语气,他素来与三贝勒交谊深厚,也希望自己的至交好友能配上宝刀。因而在旁对三贝勒说道:“贝勒爷,金壮士一片赤诚,你们又是兄弟,无须推迟。还不收下?赶紧谢过金壮士的一番美意!” 三贝勒本不是拘泥扭捏之人,见义弟、好友心意如此,即刻恢复宁定。大声说道:“好兄弟!好弟妹!”伸手从金寓北手中取过宝刀。 三贝勒右手握刀柄,“呛啷”一声拔刀出鞘。众人陡觉眼前水一样的寒光一闪,看到三贝勒已掣刀在手。就见那弯刀如新月初现,通体光洁晶莹,又水一般温润柔和,颠倒之际,刀光如水,似是在来回流淌。 额亦都此时也是第一次目睹宝刀,他见多识广,见此神兵,不禁也是精神大振。 他与三贝勒相对一看,随即除下左手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右手一振,抛到了三贝勒面前。三贝勒宝刀轻挥,只听微微“哧”地一声,同时见他左手向刀下一探,两半扳指落在了掌心里。 三贝勒举起手中两半给金寓北、额亦都一看,扳指切口如磋如磨般光滑锃亮。三人相对看看,俱都仰天大笑。众兵士“轰”地大声欢呼起来。 金寓北回身看看苏儿,见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随即回身走到了她身边。金寓北一样是一直对苏儿微笑着,他这微笑,是给苏儿的无上嘉许。 方才这十大箱重礼,就如一座山一般挡在金寓北面前,也压在他心头,令他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端的是进退两难、一筹莫展。可是顷刻之间,让苏儿这一回旋妙手给搬走了、化解了。这也猛然间给他掀开了障眼幕布,立时心明眼亮,有了主意。 这时苏儿又拿起了箱子里的松纹宝剑。 她早就想好了这柄宝剑的去处。 苏儿手执宝剑道:“这把宝剑,我要留着。几日前我收得一个徒弟,年纪虽小,却很有将帅之才,当真是让人喜爱不已。可是,我们夫妻三年来过惯了这畋猎为生的穷日子,我只顾忝为人师,连样儿像样儿的礼物都拿不出手,真真是自觉寒酸。我要把这把宝剑送给我的这位徒弟,当做给她的入门赠礼。” 众人听她说这话,都是诧异。 三贝勒更是惊讶:她说几日前在这关外雪山收了徒弟? 听她意思,这徒弟还应是难得的少年才俊、可造之材。可这几天都是和她夫『妇』二人一起,除了布阵演兵就是破阵杀敌,她哪来的工夫收徒弟? 再说,这山河茫茫、风雪连天之中,更兼兵燹战祸肆虐,连鸟兽都隐迹藏形,却哪里去觅得能入了她的法眼的少年才俊?这事连听都没有听她和义弟说起过,怎么这时候她竟突然冒出个徒弟了呢? 三贝勒想到这里,还是不自禁地向周围环视一下,心内暗忖:我这弟妹堪比神人。武功智计、心怀眼界,无人能及。可说是包罗万有,机变百出、异彩纷呈,令人深不可测。不仅武功机关,令人匪夷所思,就连阵法用兵,都是诸多名将所不能及。能入她门下,得她雕琢,定成大器,那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究竟是什么样的精英后进,才能令她这般地倾心喜爱、青眼有加? 三贝勒正自愕闷之间,竟突然听得苏儿朗声说道:“阿尔萨兰将军,有劳您去将安宁格格请到这边来!” 额亦都、德格类等众人听她要阿尔萨兰去请安宁格格,都是无比惊奇。 三贝勒更是被惊得叫了出来:“安宁?”纵是他胆略超人、神勇无比,这一回也被惊得张大了嘴巴,瞪圆了双眼,只呆呆地看着苏儿,说不上一句话来。 阿尔萨兰又惊又喜,应了一声:“是!夫人!”转身向帐内奔去,顷刻就见安宁蹦蹦跳跳向这边跑来,阿尔萨兰在后紧紧跟随。 三贝勒看到安宁,才猛地里确信,这位弟妹相中的徒弟,就是由她背负着破阵历险的安宁。当即呵呵笑着跨到安宁身边,俯身将女儿抱起,不停笑着叫道:“安宁!呵呵,原来是安宁!呵呵……”看看女儿,又看看苏儿,陡然觉得,安宁还真有些像这位仁侠聪慧的弟妹。 安宁那大大的眼睛盯着阿玛,见他如此神情,不明所以。 三贝勒抱着女儿大步向夫『妇』二人走去。 苏儿、金寓北俱都微笑着看义兄抱着安宁来到身前。 苏儿伸手把安宁接过,抱在怀里。转首看着周围众人,朗声说道:“今日,上官苏儿对所有人明示:正式收得建州安宁格格做我的第一名弟子!” 得过她『操』演的三百勇士,让她一天之内调教得大败一万雄兵,深知她的手段通天。此时见她朗声宣布收安宁为徒,心情俱都激奋昂扬,待她话音刚落,即刻举手,轰然叫起好来。 安宁还不相信自己所闻是真,大大的眼睛紧盯着“姑姑”的眼睛,听众人大声喊好,才明白了过来。脂玉一般的小脸即刻惊喜,兴奋得涨红了起来。 安宁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怔怔地看着慈和微笑的“姑姑”,最后,紧紧环抱住“姑姑”的脖颈,趴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亲了起来。众人又鼓掌欢叫起来。 苏儿把安宁放下地来,手执宝剑,大声道:“‘无方门’第八代弟子爱新觉罗安宁,接过宝剑!” 安宁双手高举,接过宝剑,擎在头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给苏儿叩起头来。 苏儿俯身扶起安宁,笑着道:“乖孩儿,师父不要你再叩头了……” 三贝勒哈哈大笑,抱起安宁,看看女儿,看看宝剑,又满面笑意,只顾看着安宁。 金寓北待众人欢声停歇,朗声说道:“额亦都将军,这许多重礼,我夫『妇』二人俱已收下,您足可向大汗复命了。” 额亦都看着金寓北,微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见金寓北说起话来,都停了欢噪议论,静听他的说话。 第85章 重宝重用 金寓北眼望众人道:“金某夫『妇』二人,机缘巧合,几次大战,以绵薄之力相助建州兵马,所幸侥幸取胜。我夫『妇』之所以尽力相助,一则是强敌在前,不得不应,束手待毙,原非大丈夫行径。二则因庆幸得了高义义兄,兄弟并力出战,共同对敌,无论胜败生死,都是人生幸事。” 额亦都、德格类、阿尔萨兰、图格鲁及众多兵士,听他如此说,无不倾心赞叹。三贝勒更是眼望义弟,心中滚烫。 金寓北方才猛然看到大汗礼重如山,始料不及之下,决意不受,但又想不出合适的推脱之计。身处其间,心思竟一时绕不出来去想别的处置法子。 苏儿却心有万巧,大事临头,绝不会让大事给罩住了头脑。她这斗转星移的转圜妙着一出,立令金寓北眼界心胸为之一宽,心里顿时有了安顿这重礼的言语、主意。 只听金寓北接着说:“金某夫『妇』,本是为自己、为兄弟出入战阵,胜乃天成,败亦无悔。所作所为实是情格势禁,出于本心而已。并无建立功业、进爵封侯的奢想。我夫『妇』山野之人,不料竟也蒙大汗如此眷顾,倾囊馈赠。足见大汗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之风。在下对大汗的重情重礼全都领了,并求额亦都将军与大哥,向大汗转呈再三谢意。” 金寓北见众人俱都屏息细听,顿了一顿道:“几日来,连续大战,金某夫『妇』耳闻眼见,深感战祸凶残、杀伤无算。沙场之上,无论敌友,俱是父母所生,娇妻所爱,都是兄弟之手足,子女之所依赖。若一人为鬼,将平添无数人间凄惨。” 金寓北越说越觉自己心中翻腾如『潮』,停了一停,又道:“金某深知人命本非草芥,人心才是功业之本。切盼建州在这辽东山河之上,能少杀伤、多招抚。今日,我夫『妇』二人将大汗所赠这十箱珍宝,尽数回赠建州,暂寄在三贝勒营中,俱都作为招降纳附,安顿降卒家小之用。降卒及家小若得以优待,必定人心思附,多有来奔。也定能免除不少建州勇士的征战牺牲。” 说完这些,金寓北转头对义兄道:“大哥,请你把这些珍宝先收起来吧。” 额亦都听得心服口服,对金寓北无比钦敬。连说:“真英雄!真豪杰!真义士……”带头高举双手,大声喝彩起来。 众多建州勇士高举弯刀,轰然叫好。 苏儿待众人彩声一歇,道:“师兄,且慢,你不要忙着把金夫人的那一箱礼物也都给送光了。”说着走到第五口大箱子旁,打开箱盖,从中拿出一面镜子。 那镜子背面掐丝嵌金,淡蓝底『色』之上,镂刻着绿『色』叶子、紫『色』葡萄、棕黄茎秆,栩栩如生。这应是额亦都方才念到的:掐丝珐琅葡萄纹宝镜。苏儿取出宝镜,含笑稍一端详,又顺手拿出两副金镯。 她返回身来,把两副金镯都套在安宁的手腕上,口中兀自说着:“上官苏收的是个女弟子,该当有些女孩儿物事嘛!这‘金’夫人得给徒儿送‘金’,才说得过去嘛!” 而后他转头对金寓北道:“师兄,好了,你就看着处置吧。”接着又转回头,把自己的头和安宁的头抵在一起,抬手举起宝镜,对镜中的两人端详起来。 安宁看到镜中的“姑姑”,端的是貌胜天仙、笑靥如花。 金寓北把礼单与金钥匙都交给了义兄,三贝勒紧握义弟双手,说不上话来,感佩异常。 三贝勒吩咐兵士将十个大箱都妥善安顿了。众人都入帐去叙话、歇息。 金寓北、苏儿回到帐中。金寓北对苏儿道:“师妹,我俩收拾一下,去向大哥道别吧。大哥虽诚心要送我们到山海关,但他那建州军务,此时正是紧要之时。实难预料他们建州、乌拉何时开战。如若送我们到了半途,再有紧急战事,岂不是因你我而误了义兄的大事?” 苏儿看着丈夫,叹息一声,道:“不必过去,稍停大哥和额亦都将军,还有大哥的十弟德格类就会过来。” 金寓北正欲问苏儿缘故,就听帐外义兄爽朗的声音道:“兄弟,额亦都大人与德格类一同来拜望你二人来了。”苏儿努努嘴,道:“你看看,说曹『操』,曹『操』这不就到了。”两人随即出帐迎接。 出得帐来,就见额亦都已站在帐前,身后是三贝勒与德格类。额亦都抱拳道:“金壮士、金夫人,你贤伉俪二人,真是令我崇敬仰慕之至,三贝勒真是英雄得能遇英雄,你二人堪称日月同辉,羡煞多少人啊。不知我额亦都能不能攀得上你这位朋友?” 金寓北忙抱拳还礼道:“将军何出此言,真令我夫『妇』二人羞愧了。快快有请!”伸手拉住额亦都左臂,让进帐中。 几人进得帐来,坐于裘皮之上。额亦都道:“金壮士、金夫人,你夫『妇』二人在这雪原大河之上的神武作为,已在我建州流传开来,虽都说得神乎其神,我看如此传说也真是名不虚传。今日,我额亦都只见得你夫『妇』二人这般安排大汗馈赠的礼物,若不是神人,岂能这般高远地超脱于凡夫俗子之上?额亦都佩服,真心佩服!” 苏儿听他如此说,知道他能看得到二人之高远,自己也定是心怀眼界高远之人,对他颇有好感。当下说道:“将军,您何尝不是眼界高远,心怀慈悲之人呢?” 这时,德格类说道:“夫人说的是,额亦都大人是我建州常胜将军呀,二十年作战,从无败绩。大汉对他的封赏不计其数,可是他没有一次不是与部下将士分发的。高风亮节,叫人好是敬重。和您贤伉俪真是相似呢!” 额亦都谦逊地笑了笑,道:“拿我与金壮士、金夫人比,可不是小巫见大巫,让人笑话了吗?” 金寓北与苏儿见额亦都不仅心怀宽厚高洁,而且如此淳朴谦和,两人对他都很是看重。 一日之间,三贝勒屡逢奇事、喜事,心中一直欢欣喜悦。此时见几人彼此这般钦仰,更是高兴。高声道:“大人,莫只顾着高兴,忘了我等所为何来。”他要急着要额亦都出口力邀义弟、弟妹到白山湖大营去。 第86章 为君设路 额亦都道:“好吧!”又清清嗓子,对金寓北道:“金壮士,方才在下拉三贝勒同来,是要转致大汗殷切邀请,请贤伉俪答允,到白山湖大营一遭,以解大汗思贤之渴。” 金寓北刚刚对苏儿说了要辞别义兄,启程回归东盟。此时三人却又来邀请二人去白山湖。陡然想到苏儿料到他们会来帐里,心想她定会有计较,不由得看向苏儿。 德格类见金寓北没有回答,以为他怕耽误了回归关内的行程,急着说道:“金壮士,额亦都大人和我已问清了五哥,知道你们夫『妇』二人要紧急赶回关内故乡。” 他看看额亦都与自己的兄长,又道:“我们三人也参详了你回乡的路径、时日。若走这图们河边,看似离山海关近,其实水曲山遮,拉长了也不比经白山湖去向山海关更近。况且沿河山高水低,蜿蜒崎岖,怎么比得上西去大道平坦轻快。且过白山湖取道山海关,并不绕路,我们自此直向西去。” 金寓北和苏儿听着这少年不疾不徐、娓娓而谈,都是大为嘉许。苏儿心想,这少年说话句句在理,心思谨严,眼界开阔,的是后起之秀。 德格类看几人对自己的话都意示赞同,更是有了信心。想了一想道:“由此向西到白山湖,再向西到海龙府,而后到开原。再由开原南去经铁岭至沈阳,从沈阳向南,再经西平堡、大凌河堡到锦州。从锦州南去经大兴堡、高台堡和前屯就到山海关了。” 四人听着这德格类如数指掌般,把条山高水远的路程说得如在四人眼前一般。 额亦都大为赞叹,道:“十爷不愧我建州第一才人,年纪轻轻,即胸罗万象。天文地理、文学术数,没人能出其右。望你好好锤炼,辅佐大汗,要大有作为才是。我建州这般人才稀缺呀。”语意至诚,拳拳爱惜之意毕现。 德格类郑重点点头,金寓北与三贝勒也点点头。 苏儿道:“难得少年人如此修为,且有如此设身处地的心意设想。师兄,我们就取道白山湖去山海关?如何?”金寓北道:“好吧!就这般走法吧。”额亦都、德格类如释重负,相互一看,俱都欣喜。 三贝勒更是欣喜异常,一则可以与义弟、弟妹继续同行,不必再因去送他们而担忧身后战事。二则义弟、弟妹得父汗如此看重、渴慕,赠礼之厚,绝无仅有。他夫『妇』又受额亦都、固伦额驸这样的大将重臣崇敬仰慕,他自是比他夫『妇』二人更要高兴万分。 若是此去白山湖大营,引义弟、弟妹去见过父汗,得他当面嘉许。诸多将军、贝子,也定会尽都倾慕。 那情景已在他脑海里一再闪过,此时遥想到达大营后的场面,脸上不自禁又现出孩童般的笑意。谁又能料想他这纵横辽东、不避生死、铁石一般的人物,还有这孩子一般的心思? 当下,三贝勒大喜,道:“那就这么定了!兄弟、弟妹,今日时辰已是不早,我们就等得一夜,明日启程如何?”此时天时已的确不早,其实他自己更想及早登程。金寓北点点头道:“就依大哥所言。” 次日,众军早早饱食,拔营启程过河,直直向西投白山湖大营而去。众人一路晓行夜宿,所幸老天开恩,日日阳光明媚,再无风雪。行到和龙峪大镇时,额亦都吩咐手下参领去买来车马,安顿苏儿、异儿和安宁上车跟随。 金寓北与三贝勒,照常隔日运功,给异儿、安宁疗治内伤。两人伤势在两大高手的太玄神功疗护之下,又兼苏儿日日精心照应,气力与气『色』已是大好。 金寓北与三贝勒、额亦都、德格类一路并辔叙话,畅谈关内关外古今英雄人物以及风土人情。 行程越长,额亦都对金寓北的心地、情怀越是钦敬有加。 金寓北亦觉额亦都谈吐识见不凡,不由赞叹,在这关内人众所言传的野蛮不化的雪原老林中,竟有义兄、额亦都这般眼界高远、深明大义、胸怀磊落的英雄豪杰,这建州女真真是人才济济。他们大汗又如此善待贤能,布赞泰纵再是国富民殷、兵强将广,可是人心离散,异心蜂起,成了孤家寡人,即岌岌可危了。 德格类尤其好奇于南国人情风物,一直紧随金寓北,每天里都把风俗礼仪、山川名胜问上无数个,印证自己的所闻所学。金寓北喜他好学谦逊,对他每问均是言无不尽,悉心作答。 一众人马,在路行了两日,过了长白山。 第三日又连续过了几道白河。三贝勒看看天『色』已暮,手指前方对义弟道:“兄弟,白山湖大营离此已是不远,再向西不过百里即到了。我等今晚就在此宿营,明日正午请收藏、推荐到达。”金寓北点头答应,拨马转到大车旁边,照应苏儿等三人。 第四日一早,众人早早饭毕,继续赶路。到得辰时,额亦都在金寓北马右抬手指向西方,道:“金壮士,再有三十里,我等就可到大营歇息了。” 金寓北顺着额亦都所指方向正张望间,只见前方马道上,一队人马,约有四五十骑,向这边奔驰而来。 金寓北、三贝勒、额亦都等人,即刻勒住马注目观瞧。额亦都回身举臂,示意兵马停步。 德格类猛地抬手指着奔驰而来的马队喊道:“五哥!鲁克泰!是鲁克泰!”三贝勒、额亦都也俱都看清,来人都是一『色』黄『色』衣甲,当先一人正快马加鞭,正是大汗身旁侍卫鲁克泰。 众人立马等候,不一刻,马队驰到近前,头前一名将官即是德格类所说的鲁克泰了。 金寓北见他身材长大、虎背熊腰,脸膛紫红,一脸忠勇神『色』,金寓北暗赞:又是一位壮大猛士。看他身后,五十人骑衣甲鲜明,人马虽少,但气势不凡、威武雄壮。 三贝勒提马向前几步。鲁克泰勒马向后大喊一声:“下马!”来人齐齐下马,拉马分列两旁,肃立无声。 第87章 三迎壮士 鲁克泰疾奔十余步,到得三贝勒马前,躬身大声禀道:“鲁克泰见过贝勒爷!我等奉大汗之命,前来迎接贝勒爷和‘神仙夫『妇』’!” 三贝勒道:“将军辛苦。大汗可好?”鲁克泰回道:“谢贝勒爷体恤鲁克泰!回贝勒爷,大汗安好,只在等候贝勒爷等人回营。”三贝勒吩咐道:“鲁克泰,头前带路,一同回营。” 鲁克泰躬身高声应诺:“嗻!”返身与一众猛士上马,在马上叫道:“托格!你回营禀报大汗,就说贝勒爷和额亦都将军等人已到『露』水河,再有一个时辰即到大营。快!” 队列最西一名勇士大声应诺,即刻骤马绝尘而去。 鲁克泰随即引兵在前带路,一众人马即又西行。 又行得约二十里路,众人见前方马道上又有一队人马驰骤而来。 德格类拨马站到道旁,看着人马奔近,大声喊道:“五哥!额亦都将军!来的是雅尔哈齐叔叔。” 三贝勒和额亦都听到是大汗的弟弟雅尔哈齐来了,一起和德格类催马赶到队列最前,带队迎上前去。 金寓北见那一众人马来至近前,三贝勒、额亦都、德格类与那位新来的将军同时下马,相互问候。 那人随后抬手指向这边队列以内,说着什么。 就听三贝勒哈哈笑道:“来来来,‘神仙夫『妇』’就在这里!”金寓北听义兄如此说,心知那人是在询问自己与苏儿的所在。即刻下马,等候义兄引他过来。 三贝勒、额亦都、德格类又引着新来的将领向回朝金寓北走来。 德格类当先跑到金寓北身前,回头说道:“雅尔哈齐叔叔,这就是你要见的‘神人’!他是金寓北,是我五哥的义弟!” 金寓北见义兄领过来的人,长方脸盘,两眼灵光,英气勃发。那人老远就顺着德格类的手,边走边惊奇地打量着金寓北。 几人走到金寓北身前,那人依旧惊奇地看着金寓北。 三贝勒笑道:“雅尔哈齐叔叔,这就是你要着急见到的‘神仙夫『妇』’,我的义弟金寓北!”又对金寓北道:“兄弟,这是大哥的叔叔雅尔哈齐。” 雅尔哈齐抬手一礼,道:“金壮士,久闻大名,得见尊颜,真是幸甚!” 金寓北还礼道:“将军所言,在下愧不敢当。” 雅尔哈齐对三贝勒、额亦都说道:“大汗本来是派赫舒里前来迎接你们,我是抢了赫舒里的差使来的。我得先好好看看‘神仙夫『妇』’究竟是什么模样。为此,大汗又骂我猴子屁股坐不住了。哈哈哈……” 听他如此说,三贝勒、额亦都俱都仰面大笑,德格类和金寓北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雅尔哈齐又转首对金寓北道:“金壮士,一日之内,接连两战,图们河上,调教得三百兵马大败一万乌拉精兵。乌碣岩那里,又助建州大破强敌,我建州三千兵马、瓦尔喀部五百户部众得以生还。即便真是神人也办不到啊!雅尔哈齐佩服你!金壮士,真心佩服你!” 金寓北见他说得直爽至诚,看他年纪虽比义兄都大了不少,却如同是少年一般直率可爱。当即微笑道:“将军过奖了,在下适逢其会,只是助我义兄、也是围护自己亲人求生而已,不敢想什么大胜,能全身而退,实是侥幸。” 雅尔哈齐听金寓北说得如此平静,面『色』讶异,又细细看看金寓北,竖起大拇指道:“金壮士,真英雄,雅尔哈齐更加佩服你!”即刻转头对众人说:“上马,尽快回营,大汗等着呢!” 众人俱都上马,直奔大营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金寓北见前方寨栅密密层层,枪旗如林。寨内营帐重重迭迭,密如层云。 众人望见高大的寨门外,上百人众肃立不动。 当先一人,黄袍金甲,头戴金盔,日光下浑身金『色』光彩。又兼高大雄伟,手按腰间刀柄,山岳般当风岿立不动,气势豪壮又雍容沉稳,宛似一尊天神塑像。 金寓北就听德格类在旁边轻声叫道:“五哥,父汗!”鲁克泰大叫一声:“下马!”金寓北见众人即刻下马,亦即下马,在后看着义兄及额亦都等人一拥前去。 金寓北见义兄、额亦都、德格类以及阿尔萨兰等人,俱都向那大汗恭谨行毕大礼。 大汗微笑点头,抬手抚住三贝勒右肩,俯首询问,面『露』关怀嘉许神『色』。金寓北看义兄不住给大汗说话,大汗不住点头颔首,面『色』由疑『惑』不解变得愈来愈是欣慰喜悦,最后手掌连拍三贝勒右肩,仰天大笑,声音苍劲浑厚,喜不自胜。 那大汗止住笑声,抬首向这边看向金寓北。 金寓北见那大汗脸型长方,天庭宽大,隆准阔口,双颊略显瘦削,眉间竖纹及前额横纹犹如刀刻铁铸,一双眼睛深沉如蕴万千风云,又神光炯炯,动人心魄。 大汗大步向金寓北走来,众人随后跟来,俱都注视着金寓北。 大汗在金寓北身前站定,眼神不胜赞许,又带些惊奇。反复细看金寓北,见他临风屹立,镇定沉静,坦『荡』从容。 那大汗看着看着,却自语道:“错了!错了……”又看了片刻,又自语道:“对了!对了!” 众人在他身后听他一会儿说‘错了’,一会儿又说‘对了’,不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金寓北也一时不懂,这大汗说的是什么错了、又是什么对了。 雅尔哈齐口快,忍不住问道:“大汗,您说的是哪里错了?又是什么对了?” 大汗听到雅尔哈齐的问话,自知失语,大笑起来。笑毕,说道:“我说的是我把这‘神仙夫『妇』’想错了,这会儿又想对了!” 随即自行解说道:“你等没到来之前啊,只想这‘神仙夫『妇』’应是御风飞行、乘云而来。还应是仙风道骨,神仙一般的人物。不料这一见之下,是我想错了、想错了啊!这几十年征战,也没曾想,你们竟一再给哨探来许多这‘神仙’的消息,竟然令我也胡『乱』揣测起来。” 他顿了顿,又看看金寓北,对众人道:“看到壮士如此神气、如此气魄、如此器宇,也的确应是如此人物,才能与那旷古绝今的图们河一战、乌碣岩一战相配!才能不为重利所动,才能为我建州着想。不!是为我整个女真着想,使得我的大礼能得大用!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若非神人,谁又能有这般手笔?谁又能有如此胸怀?所以啊,我是不是又想对了?” 众人俱都肃立静听,大汗金石相击般的铿锵言语句句入耳,三贝勒、额亦都等都是频频点头,深然其说。 第88章 我本真人 额亦都听大汗说完,道:“大汗,能配得上您如此设想、如此眼光看待,不是神人能是什么人呢?这叫英雄识英雄、神人说神人吧?” 大汗听额亦都如此评论,不禁满面春风,笑着看看金寓北,又与额亦都相对一看,两人都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止住笑声,都看向金寓北。金寓北道:“金寓北参见大汗!大汗褒奖过重了,金寓北夫『妇』不意横遭兵灾,与结义大哥戮力同心,并肩对敌,战前实难逆料能得这般战果。” 大汗微微侧首,看着金寓北,饶有兴致地听他说话。 金寓北看看大汗,接着道:“我夫『妇』原本就是凡夫俗子,大战临头,亦都彼此顾念担忧。家人妻子,痛如骨肉,强敌压顶之际因爱生惧,金寓北也并不以为耻。为保亲人妻子,为我兄弟义气,只好知其不可而为之。图们河、乌碣岩两战,实是强作困兽之斗而已。意图护身保命,并非英雄抱负;战战惊心动魄,惨酷不堪,更非神人手笔。” 大汗、三贝勒、额亦都、雅尔哈齐、德格类等等众人,渐听渐觉这金壮士的确并非神人,可是,越听越是对这位平静自若的“凡夫俗子”倍加敬重!比之揣测传言的好奇,从心里不知庄重了多少倍。 大汗饶有兴味的神情慢慢变得肃穆起来,眼神已是十分庄重深邃。虽已不再如方才那般神采风扬,可他那潜心细听、屏息品味、庄重钦佩的神情,是比方才的“神人之赞”更为隆重,只是没有言语而已。 周围众人,也从神乎其神的传言之中醒悟过来,对金寓北夫『妇』由惊奇揣度,变得诚心敬重起来。 这时又听金寓北说道:“大汗对金寓北夫『妇』素未蒙面,即赠以重礼,如此礼贤下士,令我夫『妇』终生感佩!我夫『妇』将如山重礼,又回赠建州,绝无拂逆大汗金面之意,是因财宝有大用小用之分。” 大汗听金寓北说道这里,兴致大增,看着金寓北,道:“大用小用之分?说说看。” 金寓北道:“大汗建大业,这无数重宝,大汗用之于大业,如臂使手般得心应手,宝亦可尽其用,用之可有大成。这叫用得其所。如此重宝,金寓北若取之,使,无力使;用,无处用,不见其成反受其累,是宝用金寓北,而非金寓北用宝。故此回赠建州,还望大汗体谅,恕在下违拗美意。也盼大汗善用重宝,多用招抚,少动干戈,大功告成之中,免除许多将士征战之苦,如此,也是女真各部部民之福。” 说完,金寓北躬身一礼,直起身来,注视大汗眼睛。 大汗神光炯炯的眼神,久久看着金寓北。 良久,大汗抬手抚住金寓北右肩,仰天一叹,道:“壮士做人如此,可以鸟翔天空、鱼跃阔海,去留无迹,没有什么再能障得心目。如此方能不为名累、不为物役啊!还能有什么可羁绊困扰于壮士呢?” 大汗仰天一叹,又说道:“至若一心争霸逐鹿,竟强好胜,看似高踞巅峰,指点天下,天地心胸高远无极,实则负累最重。又如何能体味壮士的境界况味?” 说完,他轻轻一拍金寓北的肩膀,高声道:“真丈夫!真义士!”随即转身,对鲁克泰道:“吩咐下去,收拾营帐用具马匹,延请壮士去用饭歇息。明日午间于中军大帐张筵,我要与壮士把酒畅叙!” 鲁克泰高声应诺:“嗻!”转身回营安排。 大汗转身,邀金寓北同行回营,众人随后簇拥而入。 行至中军帐前,大汗转首对三贝勒道:“五阿哥,你将我帐中酒食搬到金壮士帐内,妥善安顿金壮士及家眷起居,不可疏忽。你就先陪你义弟去营帐吧,我这里没事了。”三贝勒垂手应诺:“是!父汗!” 就在此时,就见众人之后,一精壮侍卫疾步奔到大汗身前,躬身禀道:“禀大汗,哨探来报,有紧急军情。” 大汗颜『色』并不稍动,依旧对金寓北和三贝勒挥一挥手,示意二人去营帐歇息用饭。随后转头对那精壮侍卫道:“赫舒里,把哨探叫过来。”随即转身进帐。 三贝勒与金寓北并未挪步,三贝勒在大汗身后又道:“父汗……”大汗又转身,看到二人仍站在帐前,面『露』关切之『色』。笑了笑道:“这不平常得很么?哪天又没有军情了?你们放心去歇息!”说完又向两人摆摆手,转身进到中军大帐里。 金寓北、三贝勒随即就见方才那侍卫赫舒里,引着一名身着平常部民一般服『色』的哨探急急进到帐里去了。 这时,鲁克泰快步来到二人身前,躬身道:“贝勒爷、金爷,帐幕、酒饭俱已安排妥当,请到帐里用饭歇息。二人即转身跟随鲁克泰而去。 行走大营之中,金寓北见各处军士革甲鲜明,士气高昂。诺大个军营,帐幕错落有致,路径、校场、军械安置,井井有条。 二人到得帐前,就听得帐内安宁的声音道:“大汗达达要是知道了安宁是神仙姑姑的徒弟,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三贝勒转首笑着对金寓北道:“兄弟,看把个安宁美得!被弟妹收得为徒,这小娃娃两日两宿都没合上眼睛,不知道要美到几时呢!” 金寓北还未及说话,即刻听得帐内喊道:“阿玛!阿玛!大汗达达让叔叔做了多大的大将军?”金寓北、三贝勒听帐内安宁如此发问,相对一看,大笑起来。 二人进帐来,见苏儿、异儿、安宁正等二人。宽大的帐幕内,一应俱全,正中安下两桌酒席。苏儿与安宁、异儿三人于居内一桌坐了。 听苏儿正与安宁说着:“大汗达达让你叔叔做了好大好大的将军,带兵从远远的关内来到这里,还要带兵回到关内去。” 安宁欣悦异常,忙问:“好大的将军?带多少兵?要去关内?” “一个兵!”苏儿答道。几人都笑起来,安宁兀自在问:“一个兵?”满脸疑『惑』,不信这好大好大的将军只带兵一个。 苏儿笑着抬手指了指自己,安宁恍然大悟。不顾几人大笑,大眼睛一闪一闪,仍然郑重说道:“姑姑做将军会比叔叔做得更大!” 四人齐齐看着她,苏儿问道:“姑姑做得更大?能带多少兵?”安宁又郑重答道:“两个兵!”四人都挺惊奇,苏儿又问:“两个兵?”安宁答道:“是啊,两个兵!就是阿玛和叔叔!在图们河,他两人不都是姑姑手下的兵吗?” 四人相互一看,大笑起来。 三贝勒一时止不住笑,边笑边说:“安宁不愧是师出名门,名师出高徒啊!当即就能‘举一反二’啊!哈哈哈……” 第89章 自兹我去 几人正说笑着,就听帐外有人高声道:“贝勒爷!大汗有命,请贝勒爷即刻到中军大帐。”三贝勒、金寓北即刻神『色』郑重起来,安宁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 三贝勒转首向帐外大声道:“赫舒里,回禀大汗,我即刻便到!”帐外赫舒里大声应诺:“嗻!”转身而去。 三贝勒又回头对金寓北、苏儿道:“兄弟、弟妹,我去去便回。”金寓北道:“军情紧急,大哥快去吧。”三贝勒当即出帐奔中军而去。 金寓北当下寻思:军情定是十分紧急,不然,大汗吩咐了义兄来这里歇息用饭,绝不会转眼又把他叫去。 安宁看阿玛刚来又走,虽没言语,大眼睛里却有颇多失望。 苏儿抚摩一下安宁,不解地看看丈夫。金寓北把遇到哨探向大汗回报军情一事给她说了。 两人正揣测间,三贝勒已回来了。 三贝勒进帐便对金寓北、苏儿道:“兄弟、弟妹,父汗嘱咐大哥来与兄弟、弟妹道别。为赴军命,以致我兄弟分别,父汗令我代他向兄弟致歉。” 金寓北问道:“大哥如何这般紧急?” 三贝勒道:“明日舒尔哈齐叔父与几位贝勒、将军,护送策穆特赫及其部众请收藏、推荐到达大营。在他们之后,朝鲜又派大臣来,向父汗通告收取‘藩胡’事宜。可布赞泰又带兵西来,此时应该已过长白山,到了卧龙以西。他在那里按兵不动,看似平常,实则伏有几手后招。我大营若不出兵接应舒尔哈齐叔父与费英东大人他们,布赞泰即可再次出兵拦截。若我大营出兵前去卫护,他又可直向西来袭我大营。若我各处戒备严谨,他还可折向西北,乘虚而入,袭我城寨、掠我部民。再者,他还会截杀朝鲜来人,以使朝鲜与建州结下嫌隙。的是神来之笔、高招妙手。” 三贝勒说到这里,若有所思,自语道:“好,布赞泰,好……” 三贝勒见几个人都看着他,接着道:“我奉父汗之命,与额亦都将军、雅尔哈齐叔父,带兵到长白山老岭西南,也是布赞泰的兵马之南。在那里卫护建州人马与瓦尔喀部民,以使得他们明日平安西来,到得大营。而后向东接应朝鲜来人,免得他们被布赞泰妄杀。” 三贝勒说完,眼望金寓北等四人,道:“兄弟,大哥一心要亲送兄弟到山海关,看你与弟妹、师妹入关而去。可怎奈军情似火,令大哥好生无以自处。今日一别,我们兄弟即是关山万重,天南地北!叫大哥好不昼夜想念。”语意无奈,黯然神伤。叫人心动不已。 安宁眼望几人,满眼不舍,水灵灵的大眼睛似要流出泪来。 金寓北道:“大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兄弟,只要这般息息相通,纵是相隔万里,也是犹如比邻。望大哥早日了结得戎马生涯。我如见东盟并无大事,我们兄弟还可在这雪原山林并辔齐驱,笑傲『射』猎。此时军情紧急,望大哥专心军务,莫要分心。期待日后你我兄弟再聚首言欢。” 三贝勒抬两手拍拍义弟两臂,朗声说道:“好吧,兄弟!你我兄弟,共同期待来日!纵是山高水远,又有什么能挡得住你我兄弟?”他本就伟岸豪迈,金寓北一番话,又令他豪气陡生,遥念来日重聚情景。 此时,大营之内,号角声起。即刻就听帐幕之外,脚步声杂沓急促,纷纷向校场匆匆而去。三贝勒回头叫道:“阿尔萨兰!进来吧!” 几人抬首,见阿尔萨兰掀帐幕进到帐里。他径直走到金寓北与苏儿身前,躬身一礼,道:“阿尔萨兰别过金爷、夫人!”金寓北即刻扶住阿尔萨兰,与苏儿同时说道:“将军切勿如此大礼。”金寓北又道:“请将军善自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帐内几人听得号角声更是急促起来。 三贝勒又看看金寓北、苏儿、异儿和安宁,道:“阿尔萨兰,去校场!”二人转身就走。掀帏出帐之际,三贝勒又回头一望,与义弟相对点头一下,合帏而去。 不一刻,号角声停,四人听得战马嘶鸣声中,人马疾行,出营远去。 次日,巳时一到,鲁克泰与两名卫士,奉汗命来请几人去中军大帐赴宴。苏儿对丈夫道:“师兄,我们也正好就此向大汗辞别。”金寓北点点头。 金寓北引领苏儿、异儿、安宁,随鲁克泰到得中军帐前,大汗与德格类已在帐内等候。金寓北向大汗引见了苏儿、异儿,大汗见两人俱都清丽绝俗,不似人间女子,不禁赞道:“怪道人人传言神仙下凡,这般人物,不正是神灵仙子下凡么?”三人参见了大汗,由侍卫引领入座。 安宁喊着:“大汗达达……”跑向爷爷身边。大汗呵呵笑道:“来来来,安宁。听你十叔说,你已入得神仙姑姑门下。看来,将来我建州也将有位惊世骇俗的仙子,可以点石成金、撒豆成兵了啊!呵呵呵……”大汗俯首把安宁抱于自己膝上,笑意宽厚慈祥。 一时,帐幕之内的肃杀沉重之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其乐融融的天伦祥和之气。 安宁道:“姑姑就是神人,若不是神人,怎么能在那般境地里,给我捉得住小松鼠呢?”话声清脆稚嫩,给大汗达达说起姑姑如何像仙女飞行一般,在枪林箭雨之中,背负着她给她捕得小松鼠。这是她最为难忘之事,指手画脚,说得活灵活现。 大汗后仰身子,给她让出余地,由她比划。满眼笑意,看着安宁。 听安宁说完,大汗对金寓北三人道:“金壮士,今日,本汗在这中军大帐设宴,要当面谢过贤伉俪,使我建州于图们河、乌碣岩起死回生、反败为胜。此等恩义,实是难表谢意。” 金寓北道:“大汗真是言重了,金某夫『妇』亲见建州勇士舍生忘死、以一当十,足见大汗恩德广布、治军有方,以致三军用命,将士人人死战。此前也定是有无数次以少胜多的战绩。如此军威士气,令金寓北夫『妇』由衷赞叹!” 大汗哈哈大笑,道:“此言能出自贤伉俪之口,实是令本汗倍感欣慰!”转首大声道:“鲁克泰,上酒!” 第90章 名为献宝 大汗、金寓北正饮酒言谈之时,见赫舒里由帐外进来,躬身禀道:“禀大汗!舒尔哈齐贝勒、固伦额驸,与各位贝勒、将军已至营东五里处。现遣人前来回报。” 大汗右手酒杯在案上一顿,大声道:“好!德格类!你与鲁克泰、赫舒里代我前去迎接策穆特赫以及诸位贝子、将军。并向策穆特赫致歉,就说本汗在招待贵客,一时不能抽身。” 说罢,大汗俯身对安宁道:“安宁,到姑姑那里去吧。”安宁从大汗达达膝上跳下,奔到苏儿酒案之后,与“姑姑”坐在一起。苏儿把她怀中短剑接下,放在身前案上。 金寓北站起身,抱拳一礼,道:“大汗。各位贝勒、将军归来,且有他部城主、部众来附。我夫『妇』在这中军大帐,给大汗多添不便,金寓北不再耽误大汗大事,我等先回帐去吧。在此衷心谢过大汗厚待,明日我等即启程回乡,金寓北夫『妇』就此别过大汗。” 大汗一摆手道:“金壮士。诸般事宜,俱已安排妥当。请壮士安坐不妨。金壮士夫『妇』于我建州大有恩德,我要让建州诸将结识壮士,将图们河、乌碣岩之役铭记在心!” 安宁仰面看着苏儿,知道“姑姑”要一去无返了,大眼睛里就似要流下泪来。 苏儿看着安宁极度难舍的情状,伸手把她搂住,抬首对丈夫说:“师兄,反正我们要到明日启程,就再安坐片刻吧。” 二人继续把酒,又过三巡,听得寨门处人喧马嘶,赫舒里当先来报:“大汗,众人已到。”大汗一挥手道:“请策穆特赫城主及贝子、将军们到大帐来相见。”赫舒里应命去请。 不一刻,众人来至帐外。就见前排五人,后排五人,一起进到帐里来。 金寓北看前排五人,认得靠近自己东首这边,第二人乃是固伦额驸何和礼。居中一人衣饰华贵,面『色』却是忠直慈和。固伦额驸这边、最靠近自己一人,并不十分高大,却是精明强干,眼光炯炯,精光毕现。最西一人,虽也不是过于高大,但看面『色』即知是坚毅勇猛的悍将。 后排五人中竟认得三人,靠近自己一人,是对自己和苏儿异常惊奇的阿济格。中间一人是那手刃乌拉博克多贝勒的代善贝勒,站在他们两人中间的一位,竟正在瞧向异儿,却不正是皇太极!西首两人,一个壮大悍勇,但面目却极是憨厚。最西一人,年纪较轻,精壮威猛,但眼神阴沉狠戾,令人生畏。 这时听得前排居中那人边走边说:“大汗,策穆特赫到家了……”话声颤动不已,显是心『潮』大为激『荡』。 大汗离席而起,走到大帐正中,上前抓住策穆特赫双手,道:“城主,卫护不周,让您受惊了。从今而后,你我一家。城主及瓦尔喀部属下、部民,所需吃穿用度皆已安排妥当,从今而后赫图阿拉就是你的家了!来来来。”拉着策穆特赫的手转到自己的酒案之后,两人共坐一席。 大汗见众人俱都平安归来,大是快慰欣喜。道:“舒尔哈齐。”前排原本挨着策穆特赫的银甲将军躬身应道:“大汗!为弟在!” 大汗吩咐道:“你与众位将军、贝子俱都入席,今日我等共庆策穆特赫城主以及各位将军,还有我建州三千勇士,平安归来。”即又向下大声道:“来人!上酒!” 舒尔哈齐等人在金寓北、苏儿对面俱都入座。斐优城城主策穆特赫依旧心『潮』翻滚,一时难以抑止。 策穆特赫眼望大汗,颤声说道:“大汗,我瓦尔喀部遭布赞泰荼毒日久。来归大汗途中,又遭其截杀,亏得诸位将军、勇士舍身护佑。今日脱除苦海,得见天日,得大汗永世荫庇,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 大汗握住策穆特赫右手道:“老城主,过往之苦,就不再提他了。布赞泰已成铩羽之鹰,为祸女真的日子不会多久了。你就在赫图阿拉安享平安福寿吧!” 老城主慢慢恢复了宁定,对大汗道:“大汗,我属下三十几人,一再央请,想要一睹大汗金面。且有随我部同来的渥集部虎尔哈路路长伍裘喇,也带来属下八人,说要看看建州的大汗、军力、土地城郭,而后再定夺是否带本路兵马及部民前来归附。” 大汗听后,不胜欣喜。道:“老城主,你带部来附,又为本汗招徕他部,居功至大呀!好,都请进来!” 赫舒里高声传道:“请虎尔哈路路长、瓦尔喀部部属进帐说话!” 就见虎尔哈路九人在前,瓦尔喀部三十部属在后,进得帐来。 虎尔哈路人众当先的一人,高大魁梧,面目凶恶。长得狮眉阔口,虬髯戟张。身穿灰『色』貂裘。这人上前几步躬身行礼,粗声大气道:“渥集部虎尔哈路路长,伍裘喇见过大汗!” 大汗注目看向帐中之人,问道:“你是虎尔哈路路长伍裘喇?看我建州如何啊?” 伍裘喇忙回道:“大汗,我等一路跟随各位贝勒、将军来至建州,见建州兵雄马壮,女真诸部均难望其项背,不愧远近各部俱都来附,伍裘喇真心钦仰。今日伍裘喇已确信,入得建州,才能过得太平安稳日子。我伍裘喇回归东海后,当纠集部众,前来归附。”众人听他虽话声粗重,语意却是清楚明白。 大汗不由大喜,道:“好好好!伍裘喇,你若来归,对你,本汗将与策穆特赫城主一般看待。你属下兵马、部民所需衣食住行,俱都妥帖安排。” 那路长伍裘喇面『露』感激之『色』,躬身回道:“伍裘喇先行谢过大汗,大汗德被四海,真是我女真之幸!我东海诸部盛产真珠,今日有幸面见大汗,特奉上宝珠一枚,聊表敬爱之心。” 说话间,伍裘喇探手入怀,掏出一枚硕大真珠。那真珠光彩鲜艳、熠熠生辉。 苏儿见那宝珠,光彩大小,比之大汗送给师兄与自己的犹有过之,的是稀世珍宝。苏儿、金寓北见众人眼光都投向伍裘喇手中宝珠,无不看直了眼睛。 第91章 实为纵蛇 大汗看看伍裘喇手中宝珠,转首对右边席上道:“固伦额驸,难得这伍裘喇路长千里怀珠而来,你用心为虎尔哈部九人备好重礼,稍后送至他们帐中。”固伦额驸起身躬身领命。 策穆特赫看着伍裘喇,道:“伍裘喇,还不把宝珠给大汗呈上来?” 就见伍裘喇转头向后扫了一眼,当下在众人注目之下一步步走向前去。 就在伍裘喇离大汗酒案仅有仗余远近时,哪知他竟两手一分,宝珠掉落在了地上,众人不由得都惊叫一声,纷纷低头看向地上宝珠。 伍裘喇两手张开后,左右两臂即已对准大汗和策穆特赫。 众人低头之际,突有两道银光,分别从他两臂衣袖内飞向大汗和策穆特赫。银光劲急,如电似箭。 宝珠跌落,人人瞩目地上之际,伍裘喇双臂袍袖内纵出银光,更是出其不意,多数人根本就没看到有甚么银光闪动,心里还在埋怨这伍裘喇太过大意,竟致摔了宝珠。 银光似箭,出其不意,又近在咫尺,当真是闪无可闪、避无可避。策穆特赫吓得立时目瞪口呆,泥塑木雕一般。 突见左边酒案上两道灰『色』光影闪过,就在两道银光要『射』入大汗与策穆特赫前胸之际,分别被左边酒案上飞来的灰『色』光影贯穿,两道银光在大汗和策穆特赫胸前戛然而止。 随后听得“铮”、“铮”两声,两道银光分别被穿在两道灰『色』光影上,钉在了大汗与策穆特赫身前的酒案之上。 又见一道“黄光”,飞到伍裘喇背后,“砰”地一声撞上他的后背,即又倒向飞回,帐中众人见“黄光”飞回到苏儿和安宁身前,苏儿手中短剑一探,那“黄光”套在了短剑之上。众人定睛看到,“黄光”原来是松纹古剑的剑鞘。 大多数人瞩目宝珠之时,没有看到大汗及策穆特赫身前的银光灰影。只看到了伍裘喇背后,剑鞘黄光来而复回。继而看到那高大魁梧的伍裘喇躬身前伸双臂,浑身僵住了一般,纹丝不动了。 原来苏儿弹出剑鞘,撞在了伍裘喇后背神道『穴』上,伍裘喇『穴』道被封,只能手足僵直,呆立当地。令人大感诡异。 众人见瞬间情景突变,均是大为骇异,不明所以。不约而同都向大汗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更为惊心,猛然间惊叫连连。 原来在大汗与策穆特赫身前的大案之上,两条银光闪闪的小蛇,分别被一枝筷子钉在几案之上,两条小蛇兀自在抽搐翻滚,把酒案拍得“啪啪”作响。 大汗身前一条蛇,痛楚翻腾之间,打翻了案上杯盘和酒盏,杯盘酒盏“叮当”『乱』响了一回,响声令人浑身发麻。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这伍裘喇上前献珠,又为何扔掉宝珠。原来献珠是为接近大汗、丢珠是为纵出毒蛇。可那两枝筷子,何以在间不容发之际飞到两人身前,又如此精准地贯穿了每条蛇的身子,钉在这几案之上,已是入木三分,却极少有人明白就里。 金寓北与苏儿相对一看,微笑一下。安宁和异儿都看着案上银蛇,惊骇莫名,都呆住了。 突然,见右边两张酒案之后同时跳出两个人来,“呛啷”、“呛啷”,两人俱都抽出弯刀,原来是代善和皇太极。代善直奔那僵直不动的伍裘喇,挥刀砍向他的脖颈。皇太极直向策穆特赫冲了过来,手中弯刀直指老城主心窝。 眼看两人一个要身首异处,一个要被弯刀自前胸洞穿。 就听此时大汗厉声喝道:“住手!”语意威严难违。 代善、皇太极即刻住手,均都不解地看着父汗。 策穆特赫被银蛇袭击在前,又被皇太极刺杀在后,此时更是惊得面『色』蜡黄、浑身瑟瑟发抖。 大汗转首温和地以手抚住策穆特赫后背,道:“老城主,你受惊了。没什么,放心吧、放心吧……”策穆特赫在大汗抚慰之下,慢慢地脸上有了血『色』,浑身不再剧抖。 大汗看向皇太极,大声斥道:“八阿哥,没看到城主也如本汗一样,被这毒蛇突袭了吗?” 大汗继而又转头对策穆特赫道:“老城主,本汗知道,你为使更多部众前来归附建州,在东海诸部中奔走游说,可说是竭心尽力、苦口婆心。我努尔哈赤、我建州上下,俱都对城主恩义铭记在心。今日这伍裘喇蒙蔽城主,随你而来,意图乘隙而入,并非城主同谋,更非城主指使。莫说今日努尔哈赤毫发无损,即便被袭重伤、甚而就此丧命,也绝不能株连城主。你尽可放心,在建州就不许有人敢动得城主你一毫一发。今日你我同时受袭,此后在建州地面,你即努尔哈赤,我,亦即策穆特赫!” 策穆特赫听大汗如此说,只叫得一声:“大汗……”内心大动、感激至极,已是泣不成声。 大汗轻抚策穆特赫脊背,和声道:“城主,请安心、安心。”策穆特赫遂强自忍声端坐。 大汗又转首对帐内诸人重说一遍:“自今而后,策穆特赫即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即策穆特赫!对城主,人人须好自待之!”他这金石之言铿锵有力,不容违拗。 金寓北听他如此吩咐,不由暗自敬佩。 大汗又转首看着金寓北,微笑道:“金壮士,我携城主谢过壮士救命之恩!壮士这两枝竹筷可是金贵得很呐!一枝救了建州可汗的命,一枝救得瓦尔喀部城主的命。当真是神乎其技!你这一双竹筷如夹菜一般,从这毒蛇口中,叼起来了女真两位首领啊!呵呵。可品得‘菜味’如何啊?这回可说你是大手笔了吧?大手笔!是不是?呵呵呵……” 金寓北郑重说道:“大汗,您英明决断,断大事于千钧一发之际,谈笑风生于生死之间,你才是大手笔,实是令金寓北衷心佩服!在下这飞箸钉蛇,匹夫之技,不能与大汗解救部民之手笔相比拟。仅是事出紧急,无计之计而已。”语意真诚,发至肺腑。 大汗听罢,连说:“好好好,金壮士,好你个无计之计!本汗对壮士所赞,可就不客气了,照单全收!得壮士褒奖,本汗很高兴!” 第92章 金银双雕 大汗说完,转头看着伍裘喇,道:“伍裘喇,我倒忘了你渥集部善养毒蛇了。”他看到那伍裘喇仍是躬身伸臂,僵硬不动。即又转头对金寓北道:“金壮士,放了他。” 金寓北看看苏儿,苏儿拈起盘中一枚松子,屈指弹出,松子如流星般击在伍裘喇后背。伍裘喇顿时如松了绑缚一样,直起了腰身。 众人看着苏儿那兰花妙手,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苏儿这一封『穴』解『穴』神技,正是她那玄妙无比的“流苏兰花手”。这一绝技讲究精、巧、妙,即使是在对阵俘敌之时,也绝无迫促紧急之象,依然那般地摇曳生姿,眩人眼目。 此时。那伍裘喇背后的代善贝勒,更是握紧弯刀,紧盯住他。 大汗看到苏儿这奇幻无比又洒脱自如的定人、放人神技,内心不禁大为赞叹:不曾想这娇柔如水的女子,竟有这般出神入化的手段!这两人可不真是一对神仙夫『妇』? 帐中诸位将军、贝子,均是听传言说一对儿汉人夫『妇』,在鄂浑山前、图们河上、乌碣岩边是如何布阵破敌。在图们河上,更是以三百之众,大败乌拉上万雄兵,听来的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许多人,无不历经战阵无数、杀人如麻,对此不可思议的传言,大多嗤之以鼻,丝毫不以为意,认定是痴人说梦,无稽妄言而已。 众将进帐时,见这籍籍无名的汉人猎户被大汗安排在贵客首座,有的诧异,有的虽嘴里不说,心中却是颇有不忿。 可是此时,人人见到金寓北、苏儿这令人瞠目结舌的武功手段,不禁都是心中一震,惊异莫名,对这一对儿汉人夫『妇』刮目相看起来。 大汗见伍裘喇不再那般僵硬站着,看着他不再大感别扭。接着说道:“伍裘喇路长,你因何甘冒奇险,不惜一死,也要意图加害本汗与策穆特赫城主?你可说一说吗?” 伍裘喇“呼呼”喘息,站定帐中,不言不语。一副任割任剐、满不在乎的样子。 看他这般样子,众人顿时都怒气填膺,大骂起来。代善在他背后,更是恨不得即刻挥刀把他斩为肉泥。但苦于父汗有令,不敢擅动。可咬牙切齿,右手几乎要把弯刀刀柄给抓碎了。 大汗见伍裘喇这般死硬模样,并不动怒,不疾不徐对他说道:“伍裘喇,不论你因何而来,本汗都无心在意。我若为你虎尔哈路几千兵马、数万部民着想,今日就当场将你斩首。” 伍裘喇听大汗如此说,大感惊奇,本来昂昂不睬的眼睛立时瞪圆,直直地看着大汗,等他说下去。 众人也是大『惑』不解,均想:把他当场斩首,如何还是为他虎尔哈路着想呢? 大汗接着说道:“伍裘喇,我若不杀你,像对老城主一样对你,不让你与外界通得风声,只说你大受努尔哈赤优待。而后明日就遣一队人马作势去东海,扬言搬接你虎尔哈路兵马、部众来建州。依布赞泰的心胸、手段,你信不信他当即就会把你虎尔哈路杀个鸡犬不留?” 此言一出,对伍裘喇犹似五雷轰顶。硕大个身躯,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自觉后背一道凉气募地冒了出来,立时,满脸浑身地冷汗直流。他粗气越喘越粗,眼神立变,竟四下偷觑了起来。 正在此时,却突见伍裘喇与代善身后的八人之中,竟有两条人影暴起,向大汗与策穆特赫飞跃过去。 等众人看到两条人影纵起前跃,大声惊叫呼叱之时,已是晚了。 两条人影直直蹿到了酒案之前,一人出左掌、一人出右掌,掌风阴寒雄浑,分击大汗与策穆特赫。 二人正要得手之际,却猛觉眼前一花,竟有人于一晃之间隔在了几案之前,出双掌迎向二人各击出的一掌。 只听“嘭”地一声大响,两条人影又倒跃了回去。 帐中站立的诸人,纷纷倒退向大帐出口。伍裘喇也跟着向后退去,代善、皇太极跟过去,两柄弯刀一架颈项、一抵后背,让他一动也动不得。大帐出口处,鲁克泰、赫舒里带领一众强悍侍卫,手执弯刀,封住了出路。 倒纵回去的那两人,毫不在意身后众侍卫的动静,只是直直地看着案前的金寓北,脸上都现出惊异之『色』。 飞身隔在大汗案前的自然是金寓北了。他从暴起发难的两人去势,看出二人绝非泛泛之辈,不暇细思,当即越过身前酒案,移形换位,到了大汗与策穆特赫之前,接住了两人突如其来的两记重手。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势如千钧,又迅捷如同鬼魅的突袭,一呆之下,纷纷抽出弯刀,离席卫护在大汗酒案两侧。 金寓北看着帐中两人,也是无比骇异。 这两人竟然使出了与义兄一般无异的玄阴神功!且内力雄浑刚劲,不比义兄弱得多少。心下暗忖:在中原武林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两人的行迹。这两人定是大有来头,难道他们与义兄有什么渊源? 金寓北细看二人,见东边一人右掌已隐隐变黑,西边一人左掌亦是隐隐发黑。令人讶异的是,在并排站立的两人之间,每人分别有一只衣袖袖口空『荡』『荡』的,竟没有手掌伸出。 金寓北见东边一人面『色』棕黄,鼻孔翻起。眼神阴沉,定定地看着自己。西边一人面『色』发白,也是鼻孔翻起。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 众人只听帐外人喧马嘶,却不闻帐内有任何声息。大帐之内,陡然间如冻结成了一块坚冰,不知何时会猛然崩碎。令人心悬胆颤。 金寓北正紧盯二人,突听得右边有人大叫:“东海金银双雕!原来是你们二人!不怕我建州三贝勒要了你两人的『性』命!” 金寓北微微转首,看到大叫的是入帐时前排靠近自己的人。接着听得固伦额驸问道:“费英东,你认得他们?” 众人听费英东道:“五六年前和三贝勒一起遇到过。这两人是他的同门,出师后无恶不作。三贝勒奉师门指令剪除他二人,但不忍心取了他们『性』命,只取了每人的一只恶爪回师门复命。看!他们每人少了一手。” 金寓北听二人名头为“金银双雕”,心想:那黄脸的应是金雕,另一个自然是银雕了。怪不得这二人掌法、内力与义兄如出一辙,且功力深厚,已臻一流高手之列,原来他们就是义兄的同门师兄弟。 第93章 神功初试 帐中二人听到费英东说出了他们的名头来历,不禁转眼看看他,又相对一看。银雕问道:“阿珲,如何计较?”听金雕阴狠的声音道:“大帐之内,不留一个!”西首白脸的应道:“好!”左掌震颤,就要发作。 突然,靠二人最近的一名建州将军冲向西首银雕,挥刀向他猛斫。同时听得费英东大叫:“扬古利,不要……” 金寓北看冲出那人,是入帐时后排最西那个阴沉狠戾之人。金寓北知他抵不得这两名旷世高手,即刻左掌一招“夸父逐日”,劲力汹涌而前,击向西首之人,迫他接招,意图‘围魏救赵’。同时前跃,要救下扬古利。 金寓北看那银雕对自己汹涌而至的掌力竟不闻不问,对自己迎面而至看都不看,只是斜眼看着扬古利当头砍下的弯刀。 只见他左掌让开刀锋,斜斜向上拍向弯刀刀身。银雕左掌后发先至,不等扬古利弯刀砍到,更让他不及收刀变招,弯刀刀身已被他拍到。扬古利立觉右手剧痛,右臂及右边身子剧震之下,犹似即刻被冻结一般顿时麻木。 众人就见扬古利所持弯刀从他手中急旋飞起,“呜”地一声向上穿破帐顶,飞逝无踪。银雕又曲右肘,一招“截山断岳”,自左而右猛击扬古利右肋。浑然不顾金寓北击来的掌力。 若扬古利这一下被他击实了,势必骨断筋折、命丧当场。 看那金雕,凝神运力,毫不退让。右掌平平推出,并不取巧,直迎向金寓北那一招“夸父逐日”。显是自负神功无敌,对金寓北醇厚强劲的掌力并不畏惧。 又是“嘭”地一声,金雕的左掌与金寓北击来的掌力撞在一起。金雕上身晃动之间,金寓北已到二人身前,左掌直击银雕右肘,阻他击向扬古利右肋的那招“截山断岳”。右手抓住扬古利腰间束甲皮带,把他向后力扯。 银雕右肘在金寓北掌力阻滞之下,去势立缓,但仍是触到了扬古利右肋,在扬古利被扯后退之际依然向前跟进。扬古利即刻就要腰断肋折之时,硬生生被金寓北扯了出来。 金寓北右臂向后一振,浑身僵直的扬古利,被抛到了费英东和固伦额驸身前,两人赶紧上前把他接住扶起,触手之处,觉得扬古利已冷逾寒冰。 众人都看向扬古利,见他身子僵立,面『色』发黑,冷得牙关战战相击,说不出的苦楚难当。 此时,中间三人已翻翻滚滚,斗在一起。利刀一样的掌风在大帐之中回旋来去,众人都觉如利刃加身,气息滞窒,抵敌不住,不自禁地步步后退,尽皆退到了帐幕边际。苏儿伸手护住安宁和异儿,凝神注视大帐中央三人战况。异儿更是紧盯师兄,双手手指紧紧捏在一起。 十数招一过,苏儿见金寓北以左掌应对金雕,右掌连续猛击银雕。知他已试出那金雕内力比银雕要更胜一筹,意图由弱处着手,先断双雕之一翼,而后再制服金雕。 金寓北见二人双掌轮击之间相对一望,银雕脸『色』已是乌黑,面『露』骇异之『色』。金雕也是脸『色』渐渐发黑,但更为阴森凶恶,奋力催掌,愈斗愈狠,并无一丝怯意。 金寓北猛击银雕之间,几次与这金雕对掌,均未能使出全力。他觉这金雕掌势虽逊义兄一筹,但是阴寒沉猛,仍是平生罕见的敌手。每每在自己迫得银雕缓不出手,要施重手击中时,金雕都会连连进击,掌上阴寒之气大盛,令他重又左掌蓄力,凝神化解金雕攻势。 金寓北早已看穿这金雕心思,他自恃玄阴神功深厚无比,步步紧『逼』,对自己每一掌都不避让,意图要与自己胶着而成比拼内力的局面。一旦两人因比拼内力而胶着不动,这金雕即便功力不敌自己,哪怕拼着受些内伤,但只要僵持得片刻,那银雕当即就能趁机痛下杀手。 金雕心思的是如此。他边攻边寻思:除去了这个汉人大敌,余下众人顷刻间就能料理干净。若得如此战功,当令整个辽东为之剧变,甚而至于震动天下。到那时,布赞泰许诺的高官富贵,甚至他的乌拉国主之位,都会因为这一战的威名功绩而到手。 金雕想到这里,更是一往无前,全然不避金寓北掌风如刀,就连身前衣袍和臂上衣袖被金寓北掌风刮破,也都浑然不理。一只右掌贯足十成玄阴真力,掌掌开山断岳、石破天惊。 那金雕深知,在这建州军营深处的中军大帐,须得速战速决,不可延迟。否则夜长梦多,建州兵马众多,人强马壮,如若重重围困,刀枪并举、箭如雨下,也的是麻烦。若是失了今日良机,再近得努尔哈赤身前可就千难万难了。故而这金雕更是舍身忘我地尽力强攻。 那银雕在金雕气势鼓动之下,亦是惊惧之心渐去,一只左掌上,玄阴神功淋漓尽致地施展了出来,更兼他掌法精妙沉猛,与金雕更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众人看着大帐中央,三人四掌,掌掌都势挟风雷,每每双掌对接之时,惊闻“砰嘭”大响,震人心魄。 帐中诸多战将猛士,多经战阵,有的更是杀人如麻。可从未见过这般绝顶高手对决,其劲力之强、招式之妙,均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人人不胜骇异。 纵是那扬古利历来暴烈无比,此时虽身子僵冷、强捱痛楚,看着三人如此斗法,也不由得呆住了。就连大汗,此时也是眉心紧锁,紧盯三人,细判强弱之势。 金银双雕越攻越猛,激发得金寓北体内太玄神功一分一分地流转了起来。 这是他神功初成以来,第一次与绝顶高手对阵过招。真气运使渐渐圆转如意、得心应手。体内真气都被激发以后,更觉气随心转、毫无滞涩。抬手发掌之际,清清楚楚地觉得这太玄真气,比之自己原先的太和真气,威力倍增。 金寓北看着金银双雕翻滚呼斥,犹自在全力施为。心想,今日虽险象环生,却也算得是一大机缘。若没有这金银双雕,自己是不会将那太玄真气归元合一,并得以全数发挥的。也体会不得运使这太玄真功的种种妙处。心中竟不由得大是快慰。 第94章 恶雕铩羽 苏儿见丈夫的掌势越来越是正大雍容,每一掌击出都已是从容不迫、威力奇大,不胜欣喜之中又暗自纳闷。这时见丈夫面『露』欣慰之『色』,知道他定是体悟到了太玄神功的高超玄妙,亦是欣慰异常。 可是异儿和安宁只是焦急地看着金寓北,一个怕叔叔受伤,一个是全神担心师兄,两人眼睛都是看着金寓北一瞬不瞬。 金寓北见金雕极为自负狠辣、又舍命『逼』迫,不为己甚,不禁被他激发得斗志勃发。心道:你既如此紧『逼』,我就改了主意,看究竟是我太玄真功无敌,还是你玄阴神功了不起。击退了你,那银雕就更好说了。 金寓北左掌满蓄太玄真气,当即就要以太和掌掌法的“江汉横流”连续击向金雕。 突听得身后大汗和左首苏儿同时喊道:“金壮士!”“师兄!”苏儿转头看看大汗,见他也在看向自己。苏儿点点头,示意大汗先说。 大汗即盯着金寓北,高声道:“壮士,先强后弱,断他根本!”苏儿听他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不再言语。却立时对大汗十分佩服。暗道:大汗并不懂武功、掌法,可他竟能看穿这武功、掌法背后的心机、情势,眼光灼灼如此,难能可贵!实是可敬! 金寓北亦是心中一震,暗赞大汗法眼,无所不识。 当下右掌一招“羿『射』九日”,击向银雕前身诸处大***力汹涌,变幻无方。银雕一时手忙脚『乱』,又因少了一只手掌,更是惶急。 金寓北左掌贯注神力,一招“江汉横流”迎向金雕击来的右掌,接着,任由银雕自顾不暇,右掌腾了出来,又是一招“江汉横流”,击向金雕胸口。 太玄神功首次大显神威,金雕就觉右臂上如江河倒灌一般,金寓北的内力无可抵敌地长驱直入,又把自己的玄阴真气也顶了回来,登时胸腹间就如要炸开一般,再也强抑不住,一口黑血狂喷而出。受伤的是不轻。 此时金寓北右掌又击到他胸口,金雕右掌不及回护,情急之下,没了手掌的左臂自然抬起,护身阻击。 金寓北的掌力正中他挡在身前的左臂上,金雕左臂袍袖顿时碎裂,片片袍布被掌风激『荡』,如灰蝶『乱』舞。他那去掉手掌的秃臂,让人看了本就既骇且厌,此时又被金寓北的掌力震折,手忙脚『乱』之下,不由自主地晃『荡』不居,情景更是诡异,令人不堪卒睹。 金雕踉跄后退十几步,勉力站住,痛楚不堪,看着金寓北,惊骇不已。此时他脸上已无一丝黑气,满面涨红,就似要滴出血来。不停急咳,又连着喷出几口黑血。 银雕此时也已站定。他方才闪避不及,左肋皮袍被金寓北“羿『射』九日”的一道掌力击中,皮袍下摆爆裂断开,下摆已拖拉在地上,极是狼狈可笑。 银雕不及料理自己的衣袍,看看金雕,又看看金寓北,手足无措,无计可施。 那银雕方才是一通手忙脚『乱』,连挡带闪,好容易避开金寓北一掌所发的五道掌力,侥幸未受重击。可自己阿珲如何在顷刻之间重伤大败,却无暇看清,一时间不明所以,满目惊骇。 金雕极力忍咳,终于忍住,仍是“呼呼”气喘,眼神灰败黯然,看着金寓北,问道:“壮士是何方高人?可否示知尊姓大名?也能令咱兄弟知道栽在了谁的手里。” 金寓北道:“在下籍籍无名之辈,说与不说没甚么分别。”金雕又咳嗽几声,道:“好,籍籍无名!籍籍无名!佩服!”转头对银雕道:“咱们技不如人!走!” 说罢,与银雕转身就走,浑不在意帐内众人。银雕即刻上前扶住金雕,二人转身就走。 皇太极见二人如此目中无人,勃然大怒,掉转弯刀刺向金雕,厉声叫道:“这建州大营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留下『性』命再走!” 银雕在众目睽睽之下,铩羽狼狈而退,正羞怒交加,连看也不看皇太极,抬掌猛拍在他弯刀刀背之上。 只听“哗啦”一声,一柄弯刀断成十数段,连刀柄一起散落在地,皇太极右手虎口鲜血直流,顿时僵立不动。 那银雕知道,若取皇太极『性』命,身后金寓北定会施重手解救,自己也难保还能全身而退。气急败坏之下,只拍碎了刺向金雕的弯刀。皇太极却不知,是金寓北太玄神功的余威救了他一命。 众人见大汗并未发令阻止二人,自动给二人让开一条通道。金银双雕头也不抬,对众人视如不见,一步不停,相互搀扶,出帐而去。 在众人钦敬眼光之中,金寓北返回身来,从容走到扬古利身边,抬掌抵在他右肋边期门『穴』上。 扬古利正疑『惑』不解地看着金寓北要对自己如何施为,突觉一股温暖气息醇厚无比,竟于自己肋下透身而入,在右边身子里蔓延扩散开来。真气所到之处,说不出的温暖柔和,舒服受用。 扬古利僵如寒冰的身子,即刻如春水乍迸般复得自由。且觉得浑身陡添神力,气力倍增。 众人见扬古利一贯阴沉狠戾的脸上,竟一扫苦痛不堪的神『色』,突然间双眼发亮,惊奇地看着金寓北,喜出望外。 幸好扬古利没有被银雕实实在在地击到,故而所中玄阴寒气不多,只是身子麻痹僵硬,并无重大内伤。将银雕所施玄阴寒气尽数驱除后,请收藏、推荐无碍。不然,即使留得『性』命,也要如对安宁和异儿那般救治了。 只一盏茶工夫,金寓北停手问道:“将军,觉得如何了?” 扬古利惊喜含笑,看着金寓北,抬右臂振动两下,又握拳捶打两下自己右肋。即刻庄容躬身道:“多谢壮士解救!扬古利感激万分!”众人见此情景,亦都不胜欣喜。 金寓北又到皇太极身边,以右掌按住他右肩肩井『穴』,太玄真气贯注而入,即刻解了他的僵寒之苦。皇太极眼望金寓北,眼神惊异、不解。 金寓北并不理会他如何神『色』。又返身回至大汗案前,抬手一礼。道:“金寓北谢过大汗厚待,大汗军务繁忙,我等先行告退。” 大汗一直看着他疗治扬古利与皇太极,见他顷刻之间即着手成春,救得自己的大将、贝勒,不胜惊奇,又不胜欣慰。 第95章 不足为敌 此时大汗正暗想:他以一己之力,退去这从天而降的强敌金银双雕,不然,将该当如何应对? 听金寓北又致意告退,大汗即刻道:“壮士。此时已无军务。你为我众人又退去强敌,不再言谢,就让我众多建州将军、贝子一识壮士,总使得吧?”挽留之意甚切。 固伦额驸、德格类都说道:“壮士,能与壮士结识,是人人所愿,就请再留一刻吧。”就听好多人附和道:“请壮士留下。”眼光、语意俱都诚恳。阿济格、扬古利更是眼望金寓北,盼他留下。 大汗又道:“壮士,请安坐吧。”金寓北与苏儿相对一看,重又坐到东首首席。 大汗等金寓北重新入席,道:“各位将军,请各安其座。”众人纷纷坐回席位。 大汗又看向伍裘喇,道:“二阿哥,放开他,让他过来。”代善放下弯刀,依旧瞪视着身前伍裘喇。伍裘喇又向后看看自己的六个随从,见人人面如土『色』,都觉已是死到临头、胆战心惊。 伍裘喇回过头来,浑然没有了方才昂昂不睬的神气。他虎尔哈路应算是东海最强一部。这伍裘喇历来是恃强凌弱,凶残霸道,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归附乌拉的诸部之中,他也最受布赞泰看重。 多日之前,布赞泰遣人与金银双雕一起到他虎尔哈路,谋议灭掉那瓦尔喀部斐优城部众,意图是要努尔哈赤派去接应的兵马到后,只能看得到满城尸首。 不料议到后来,这伍裘喇竟别出机杼,想出来使人混杂于瓦尔喀部民之中,到建州后侍机刺杀努尔哈赤的神来之笔。 之后,欣喜激奋之中,又将计策反复研磨,逐渐将献珠、纵蛇、再备以高手以防万一,等等各个关节议得周详妥帖、严密无懈可击。 几人议定后禀报布赞泰,布赞泰拍案叫好,大赞伍裘喇乃雄才大略,一计足可安天下。伍裘喇更觉辽东女真之内,古往今来,没有哪个英雄人物,可出自己之右,对自己亦是甚为倾倒。 伍裘喇踌躇满志之下,又想此事事关重大,一旦功成,势必震动天下,且定将名留青史。此等功绩英名,岂能旁落他人之手,势非自己亲自捉刀不可。 计议之初,这东海金银双雕大是踊跃,却唯有一事始终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最后在伍裘喇以谋大事、成大功之理开导下,双雕终于坦承:是对建州三贝勒莽古尔泰深为忌惮,唯恐这刺杀努尔哈赤的绝妙好计,会折在他的手里,实则也是担心自己兄弟二人会有去无回。 伍裘喇当即将双雕所忧上报布赞泰,布赞泰深思熟虑良久,最终决心,不惜调动千万兵马,再次威胁建州兵马及瓦尔喀部部民,令他建州不得不派三贝勒再次回救。 且更兼此时朝鲜竟也派使臣到建州而来,若出兵马候在他的去路,作势截杀使臣,那建州上下,只会认定乌拉兵马是为朝鲜使臣而来,谁又能想到是要调虎离山,意在诱开他们三贝勒。 若能将建州三贝勒调离大营,那伍裘喇与金银双雕取了努尔哈赤首级,再杀出营盘,自是胜算在握。如此岂不是把这条妙计做得更为『逼』真、更加地不『露』痕迹! 布赞泰即刻将出兵长白山卧龙以西,以图调虎离山的计议通报给伍裘喇。 伍裘喇当真是不胜欣喜,与双雕击节大赞:如此良策,堪称妙计连环,真可谓至矣尽矣! 三人确定已是万无一失,努尔哈赤的人头,岂不是唾手可得!只等马到功成,将这诺大个辽东,与布赞泰分而治之。三人笑言:从今而后,这无世无之的富贵尊荣,还会有尽头么? 可是!绝妙好计,竟被这想破大头也想不到的“汉人猎户”,以一双筷箸钉死在了人家的酒案之上。三人的一枕黄粱,又全都被他的双掌给拍了个粉粉碎。此行本来是为取他人首级,孰料竟变成了来专程送命、『插』标卖首。 伍裘喇低头走向大汗案前,不由长叹一声。 大汗看着伍裘喇垂头丧气站在案前,道:“伍裘喇路长,今日我放了你回去。”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即刻紧盯大汗。费英东、固伦额驸等都惊道:“大汗……” 代善、皇太极、扬古利等人叫得更响。一时,大帐之内人声顿起。“大汗,不能放了他!”“大汗,放了他?”“大汗,他胆大包天、助纣为虐,怎么能放了他?” 大汗不语,只抬手一摆手掌。众人攘攘之声顿时停止。 伍裘喇听大汗要放了他,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大汗。 大汗看着伍裘喇的眼睛,从容不迫说道:“伍裘喇,本汗不问你此来意图何为。这一路你应该看到了,我建州三千兵马于乌碣岩是如何大败布赞泰一万之众的。也应该知道他博克多贝勒,被我建州于万军之中取了首级。”伍裘喇眼望大汗,竟点了点头。 大汗接着说道:“你应该听说,乌碣岩之战当天,乌拉一万兵马,于图们河坚冰之上,完败于我建州三百勇士手下。布赞泰险些丧命,胡里敢战败身死。”伍裘喇又点点头。 大汗接着高声斥道:“伍裘喇!你是贪心不足,被你那痴心妄想蒙住了心目!我劝你回头想一想,你那虎尔哈路几千兵马,能否挡得住我建州三万铁骑!” 大汗说到这里,向右边席上高声喊道:“费英东!扈尔汉!领命!”费英东与那壮大悍勇、又极憨厚的大将同时起身候命。金寓北看那扈尔汉,乃是入帐时站在后排紧靠扬古利的人。 接着就听大汗金铁交鸣般的威严声音道:“下个月,你两人即会同巴雅喇、额亦都,往征东海窝集部,不过,先留下他虎尔哈路。首取赫席黑、俄漠和苏鲁、佛讷赫托克索三路。” 大汗又转首对伍裘喇道:“伍裘喇,这回你须睁大双眼,看清楚了,思量好将来你当如何与建州兵马抗衡!” 伍裘喇的额头、两鬓,冷汗涔涔而下,俯下头来,高大粗壮的身子竟大显猥琐。 大汗又转头高声问费英东:“费英东!此次远征东海渥集部,你要带多少兵马?” 费英东当即高声答道:“一千足矣!”大汗一拍几案,大声道:“好!届时你替我捎一份重礼,赠送给虎尔哈部伍裘喇路长。”费英东躬身高声应诺:“嗻!” 两人将这军机大事,且是与伍裘喇的渥集部极为关联的机密军情,竟当着这虎尔哈路路长的面高声定夺下来。金寓北暗赞:这般手笔,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96章 今日识荆 大汗又对伍裘喇道:“伍裘喇路长,今日我放了你。劝你切不可再夜郎自大。给你留足功夫,你虎尔哈路尽可励兵秣马、深沟高垒。你也可纠集连横,结盟他部,以俟明年建州铁骑去并了你虎尔哈路。” 苏儿听到这里,不禁要为大汗的谋略击节叹赏。暗道:这伍裘喇要深沟高垒、纠集连横,不是要把这遥远的建州兵威,在他渥集部给宣示个淋漓尽致么?如此威服,当比策穆特赫苦口婆心的游说,震慑之力大过多少倍? 接着又听大汗说道:“伍裘喇,你也可不急于回东海,大可在我建州、甚或到赫图阿拉去,看看你还能有如何作为,免得你入宝山而空手回,以致留下遗憾。” 说完,不容伍裘喇置辩,大声道:“鲁克泰!赫舒里!送客!”此时,众人中已有少半体会了大汗的深意,无不面『露』崇仰之『色』。但仍有大半不明大汗之意,只是因谨遵汗命而不再持异议,只是满脸疑『惑』,不停看看大汗、看看伍裘喇。 伍裘喇见两名壮健侍卫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伸手即圈转自己出去。 他不由又抬头看看大汗,见他正转首看向那汉人猎户,满脸喜慰,要与那汉人言谈应答,眼里已浑然没有了他这来取其『性』命的虎尔哈路路长。 见此情景,伍裘喇一颗心突地坠到了冰窖最底。自己手握几千雄兵,纵横东海这许多年,端的是飞扬跋扈、舍我其谁。可是!在这建州大汗的心目之中,自己竟是如此地若有若无、如同草芥般微乎其微! 伍裘喇正在惘然若失之时,被鲁克泰猛推一把,不由猛一趔趄。陡地回过神来,见两名凶神恶煞的侍卫,已很是不耐,正在驱逐自己出帐。 伍裘喇不禁无语摇头,黯然回身。在这大将齐集的建州中军大帐里,自己就如一片随波逐流、身不由主的枯叶。低头摆手,引着随从六人退出帐去。陡听得身后掌声雷动、欢声鼎沸。 大汗待众人欢声停歇,对下面侍卫道:“鲁克泰,给金壮士换过杯盘。”又吩咐道:“赫舒里,将这一双筷箸取了下来,包装了,我要带在身边。”说着,看看金寓北。接着又道:“今日之事,本汗当终身铭记。” 大汗见赫舒里包好了筷箸,又道:“将这两条毒蛇也包装了,本汗也要带在身边,时时给自己一个警醒。大业艰难,切不可惫惰失志、奢靡碌碌。虽然伍裘喇功败垂成、铩羽而归,但仍须警戒自己,不可小觑了天下英杰。” 大汗看鲁克泰已收起筷箸与毒蛇,复又抬首道:“建州诸位将军、贝子,应铭记今日之事。一则对金壮士大恩不可忘怀,但有所命,建州上下,人人不可懈怠。二则,各位将军、贝子切忌妄自尊大,眼高于顶,而小看了天下各路豪强。” 众人看大汗说完,纷纷点头谨记,又都看向金寓北,均不胜景仰。 大汗笑向金寓北道:“壮士,图们河、乌碣岩两战,尚未容本汗致谢,今日又蒙壮士救命退敌。此等恩义,再提已感多余,只好长存心底,以待来日。” 金寓北道:“大汗言重了,我夫『妇』乃是机缘巧合,得施薄技,差幸大汗无碍,日后义兄也应感欣慰。” 大汗笑道:“好!三阿哥的好义弟!好!”随即伸手朝向金寓北对众人说道:“各位将军、贝子,壮士尊号金寓北,是我建州三贝勒莽古尔泰的义弟!” 众人听后,突然住口,看看金寓北,又面面相觑,均想:三贝勒如何得了这么一位汉人义弟?还有的想:不愧是结义兄弟,堪称人间双璧。 大汗哈哈大笑,不胜快慰,道:“壮士,来来来,让我向你引见建州诸位将军、贝子。”遂把固伦额驸、德格类等几人以外的众人逐一向金寓北、苏儿引见完毕。 待众人见过金寓北,扬古利站起身来,眼望大汗,似是有所请求。大汗对他点点头,却不料,他竟一跃而过酒案,窜到了金寓北案前。抬手扯下腰间刀鞘,倒转过来,鞘口朝前,“呼”的一声,向金寓北肩头猛斫下来。一贯阴沉狠戾的脸上却罕见地一脸笑意。 金寓北微微一笑,手中双箸一抬,夹住了扬古利砸下的刀鞘,扬古利用尽全身力气狠命下压,却哪里能再压下分毫。他见下压已是不能,便猛力后扯,扯得两扯,竟也是动不得分毫。 阿济格见状,也跳了出来,上前扯住扬古利手臂,两人四脚蹬地,全力后扯。谁知两人同扯,也仍如蚂蚁撼铁树一般,那刀鞘好似比一座山还要沉重,一动也动不得。大汗连同众人俱都含笑注目,啧啧连连。安宁更是笑着鼓掌,跳了起来。 金寓北欲慢慢放手,看看苏儿,见苏儿笑着点了点头。两枝筷箸即夹着刀鞘向后一扯,从扬古利手中扯了出来,扬古利、阿济格一愣之际,金寓北右手筷箸一挥,那刀鞘便“呼呼”旋转着飞到了大帐正中。 苏儿从盘中捏了一把松子,屈指一粒粒弹出,松子一一中在刀鞘两端,那刀鞘竟如一个飞盘一般,在大帐正中悬而不落,转个不停。 帐中众人俱都看呆了,安宁也不再出声,大眼睛惊奇欣喜,盯着“飞盘”一动不动。扬古利张大了嘴巴,回头看着愣住了。 苏儿最后一枚松子弹出,中在刀鞘口里,那刀鞘如长了眼睛一般,“呼”地一声又飞回到金寓北面前。金寓北探手把刀鞘抄在手里,站起身,递到扬古利身前,道:“将军,请收好。” 大帐之内顿时彩声、掌声轰然而起。大汗、策穆特赫俱都随同众人鼓掌、喝彩。 扬古利双手接过刀鞘,向金寓北深深一躬。 他越众而出,以刀鞘猛击金寓北右肩,实是出于不胜仰慕、惊奇之意,只想亲身领略面前这绝顶高手的神功,并无半分不敬。刀鞘被掠走耍作“飞盘”,也绝无一丝羞怒。喝彩声中,与阿济格转身回到座位,仍自亢奋、欣喜不已。 待彩声停歇,大汗高声道:“众位将军,明日午时,在这中军大帐设宴,我等一同为金壮士三人饯行!” 是夜,晚饭一过,偌大军营,千帐灯火,莹莹如星。 第97章 惓惓之忱 安宁一步不离苏儿,怔怔地看着“姑姑”又整治好了包裹行囊。知道“姑姑”、叔叔,“玉人姑姑”势难再留,伶俐的小嘴儿再无言语,只是靠在“姑姑”身上,唯有乌黑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三人见她如此情状,知道无可安慰,只疼惜不已。 灯火摇曳之下,四人正无语相对,听得两人脚步声行到帐前。随即就听帐外朗声说道:“金壮士、金夫人,何和礼、费英东黑夜拜访,请恕冒昧。” 金寓北与苏儿相对一看,苏儿道:“师兄,‘萧何’到了。” 金寓北上前掀开帐帏,道:“恭请额驸与将军大驾光临。请进帐说话。” 二人进帐坐定,固伦额驸道:“壮士与夫人神功盖世,智计绝伦。建州上下无不景仰。但贤伉俪远走在即,我等均还未及亲近,实令人不胜唏嘘。” 金寓北道:“额驸,我夫『妇』山野之人,蒙额驸与将军高看,很是感激。只是离家日久,杳无音讯。恐亲人不测,须及早赶回。请额驸与将军体谅。” 费英东开口道:“壮士、夫人,我建州可否将你故乡亲眷搬接到赫图阿拉来,造好府邸,好自赡养。如此,壮士与夫人就不必再千山万水地赶回关内了。不论你故乡亲人境况如何,我建州当竭尽全力,维护周全。” 费英东看看两人脸『色』,见二人都未言语,接着说道:“等你亲眷都搬来之时,一应担忧和牵挂不就都结了么?况且夫人已是行动不便,还须万里跋涉,一路车马劳顿,不也令壮士疼惜吗?你与三贝勒,兄弟情义深重,也不必再天南海北,空自遥念。” 金寓北听费英东如此劝说,转首看看苏儿,眼光歉然亦复疼惜。但转回头来,即刻庄重、从容起来。 固伦额驸、费英东看着金寓北,听他说道:“额驸,将军,建州上下如此美意,我夫『妇』实是感激不尽。只是故国虽远,却是世居之地,根基所在,实是难以舍弃。即便山高水远、历尽风霜,也应落叶归根,才得安心。” 金寓北见固伦额驸与费英东相对一看,均是面『露』失望之『色』。金寓北也与苏儿相对一看,又对二人说道:“额驸、将军。请二位回覆大汗,我夫『妇』承蒙大汗与建州诸位建军悉心关照,多多谢过!也请大汗与各位将军恕我拂逆之过,容我等明日南归。” 固伦额驸听金寓北如此说,道:“壮士,我建州一日之内,蒙你夫『妇』相助,连取两场大胜。乌拉部自此已不足为惧,使我建州收取乌拉,指日可待。你伉俪二人为我建州一统辽东,不知免去了多少艰难牺牲。建州上下,都已深感你夫『妇』大德。” 苏儿『插』口问道:“额驸,你二人来此,是受了你家大汗所托吧?” 固伦额驸呵呵笑道:“的是不出夫人慧眼。”接着又转首郑重对金寓北道:“不瞒壮士,今日你贤伉俪离开中军大帐以后,我等对你二人议论良久,无不钦敬仰慕,大汗更是求贤若渴,切盼你贤伉俪能留在建州。至于壮士故乡事宜,不论巨细,建州上下当尽数处置妥帖。我二人在大汗面前『毛』遂自荐,来做这招贤纳士的差使。可惜壮士虽家山万里,却归心似箭,好不令人惋惜。”说罢,与费英东相对叹息不止。 金寓北道:“请额驸、将军代为谢过大汗抬举,我等明日辞过大汗,即上路南去。” 固伦额驸见金寓北决意要走,与费英东同时站起身,道:“既然壮士心意已决,我两人就不再强人所难。壮士,山高水长,盼望异日还能与壮士有缘再见。”说罢,二人告辞而去。 二人去后,苏儿道:“师兄,明日饯行,大汗挽留,你当怎么说?”金寓北道:“师妹,尽可放心,大汗当世英雄,自不会为难我们。”苏儿道:“但愿如此。” 苏儿去安顿安宁、异儿歇息,金寓北收摄心神,端坐运功。 安宁一刻不舍得离开“姑姑”,一夜伏在苏儿身侧,不时在睡梦里惊厥哭醒过来。 苏儿深夜起来,轻轻点燃灯火。见安宁睡着的小脸儿挂满泪痕,虽在睡梦之中,脸上却犹是苦楚不安的神情。安宁如此不舍,令苏儿心中大动,亦复疼惜不已。 灯火摇曳之下,哀哀号角声中,苏儿抚着安宁,看着她俊俏稚气的小脸儿,怔怔地凝视良久。 翌日卯时,金寓北等四人听中军升帐大鼓擂过。过了一盏茶工夫,鲁克泰、赫舒里即领十名侍卫来请四人。 金寓北又领了苏儿、异儿、安宁,提了两个锦包,来至中军帐内。见诸将军、贝勒,已齐集帐中,东首首席仍在空着,显是只待上宾。 大汗呵呵笑道:“金壮士,金夫人,请上座。”金寓北见过大汗,引三人入座。 大汗看金寓北四人坐定,开口说道:“壮士,知道你今日就要南归,本汗以及各位将军,实是不舍。本汗有一言,自见到壮士起,便如鲠在喉,是不吐不快啊!”金寓北道:“大汗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金寓北恭听。” 大汗庄容道:“金壮士,我建州对你贤伉俪殷切挽留之意,昨晚已由固伦额驸、费英东与壮士说过。本汗已知壮士心意。但思慕殷切,仍存侥幸,本汗想要当面挽留壮士夫『妇』留在我建州。至于壮士故园事宜,我想,倾我建州之力,当能处置妥当吧?壮士意下如何?” 金寓北向大汗抬手一礼,道:“大汗美意与抬举,金寓北夫『妇』倍感荣宠,铭记在心。并非我夫『妇』不识英雄,忤逆大汗美意,只因故地东盟,实不知近况如何,父老兄弟,亦不明休戚。诸多疑问艰难,须我夫『妇』紧急赶回料理,盼大汗谅解。” 大汗不接金寓北话头,径直说道:“请壮士修一通书信,我着固伦额驸、扈尔汉、扬古利、德格类前往壮士故园,搬接壮士亲眷到赫图阿拉,着三贝勒监造府邸,请壮士与所有亲眷欢聚赫图阿拉。如此,无论你故园有甚么是非舛恶,若能脱身而来,不就是一劳永逸,全然放开了么?” 第98章 叩关震天 大汗看看金寓北,不等他置辩,接着说道:“壮士。大丈夫当为非常之事,建非常之功。为人一世,不使大好年华虚掷,雄才得以大用,方为不愧于天地。壮士好大男儿,夫人亦能点石成金,你二人就此南去,实令本汗为之长长太息。” 大汗看看金寓北与苏儿,续道:“壮士与夫人乃人中龙凤,理应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你贤伉俪自南国而来,当比我等更为明了,那南国明廷荒唐昏暗、『奸』佞跋扈、朝纲坏尽,大好河山之上,生灵微贱,盗寇蜂起,已是满目疮痍,暗无天日。壮士应知,有多少志士仁人,横遭陷害。多少忠臣良将,被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回去如此晦暗故地,不是枉废了贤伉俪的绝世智计武功?何异于自暴自弃、暴殄天物。” 此时,帐内诸将无不面『露』惋惜之『色』,固伦额驸、费英东等几人附和道:“大汗说得极是,金壮士夫『妇』南归,无异于明珠暗投。” 大汗一抬手,众人俱都住口,听他接着道:“壮士,你与五阿哥乃结义兄弟,且亲身经历图们河、乌碣岩两战。你对我建州上下,所知已是颇多,我建州如何,不必再由本汗啰嗦赘述。辽东女真为我建州一统,已是指日可待。从此这辽东山河,再无战祸纷争。那时我建州当拥雄兵二十万众。关内明人说我女真:兵满万众,即无敌于天下。况我有二十万众乎?” 金寓北与苏儿越听越是心惊、越是有种极度不安的预想在心里渐渐浮起。二人一般心思,均想:等他说完后,透彻明白了这建州可汗的心思,再作计较。 二人均注目大汗,听他说道:“壮士与夫人若能留下辅我建州,不仅建州如虎添翼、如同平添几万雄兵,一样也是贤伉俪得用大才,建下旷世奇勋的明智之举。” 苏儿听到此处,突然『插』口说道:“大汗,您一统女真的大业,几已克日可成,诸多将士,都即将要解甲归田,我夫『妇』若再留居建州,岂不是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了。” 大汗听苏儿如此说,仰面哈哈大笑。笑毕,对苏儿道:“金夫人绝顶聪明,任是谁人心思计谋,在夫人心目之中,都如明镜一般。夫人已经知道本汗要说的话了!只是要亲耳听到本汗说出来,以定夺如何应对本汗吧?” 大汗又看看金寓北与苏儿,见两人正等下文。清清嗓子道:“一统这辽东女真,是本汗多年夙愿,几十年艰难卓绝,眼见大功可成,的是令人欣慰。可是,那关内明廷才是我努尔哈赤、才是我建州的大仇!” 听到这里,金寓北与苏儿心中大震,想听到又万分不想听到的一句话,终于从这建州可汗口中震天铄地一般说了出来。 又听他继续说道:“我努尔哈赤先祖倍受明廷荼毒凌辱,阿法、阿玛,更是被明军残害而死。大丈夫为人一世,一则,当与强仇不共戴天,雪得平生大恨,方不愧对先人,亦不愧为人子孙。二则,当发奋图强,须造得千古功业,方不悔为人一世。为这两端,待这辽东生民、山河,尽入我建州版图之后,我将盟恨告天,提兵踏碎山海关,长驱南下,报仇雪恨,直至由我建州改换了他华夏天地。” 说到这里,他看着金寓北,道:“壮士,本汗知道你贤伉俪本是中原大明国之人。此话理应避讳壮士夫『妇』才是。但本汗不想在贤伉俪面前,作那小人之态。遮遮掩掩,欲盖弥彰,本不是大丈夫所为。再者无论是非对错,本汗只想把心迹对贤伉俪剖白清楚。切盼壮士能够作俊杰,识得时务。在我建州,建得不朽功业,才不枉你英雄无敌、为人一世。” 金寓北与苏儿听完努尔哈赤一席长谈,两人“腾”地同时站起身来。 金寓北道:“建州大汗,你既已剖白心迹,我金寓北亦明白把话说下。关内大明国,的确已是昏暗朽败,风雨飘摇。至于天数如何,不是我金寓北一介匹夫所能抗拒。但凡是仁人志士,必须尽力,拯救家国。纵是明知覆亡,也是有死而已!生身之故地、哺育之家国,岂止是血肉关联?更是心魂之所系。我夫『妇』若如你所说,识得时务,岂不遭天下人唾骂,以致遗臭万年,子子孙孙亦将含垢忍耻、万劫不复。这能是我夫『妇』所识的时务?” 众人听着金寓北如此慷慨陈词,看看他,又看看大汗,俱都吓得呆住了。 那大汗却并不动怒,也不诧异,只是凝神注目,听他说话。 只有异儿和安宁,紧紧盯着金寓北,眼神里是不胜担心。 突然,皇太极从案后跃出,大叫道:“金寓北,你区区一芥猎户,在我天命汗面前,竟敢如此放肆,逞的什么英雄?不怕今日你就要被斩杀在这建州大营里面?” 他话未说完,“呛啷”一声,先抽出了弯刀,向左右一顾,大叫道:“不为建州所用,即是建州大敌,斩了他!” 安宁抓起古剑,“腾”地一下,跳下座位,绕到几案之前,挡在三人之前,“唰”地一声,抽出怀中松纹古剑,喊道:“谁敢动我姑姑!” 她人高仅及几案,但手中古剑向上直指皇太极,剑光闪烁,气势极为不凡。 皇太极及帐内所有人都万料不到,小小安宁竟有如此胆魄,且所维护的还是直斥建州可汗的金寓北,将来的建州强敌。 皇太极见安宁仗剑怒指自己,不禁怒发如狂,狂叫道:“躲开!”挥弯刀就要猛砸向安宁手中短剑。 但他还未及挥起弯刀,就觉左胸天池『穴』上一麻,即刻浑身僵硬,动不得了。 众人没看到金寓北夫『妇』如何动作,皇太极就已被制住。看看皇太极僵立于大帐之中,又细细打量金寓北夫『妇』,欲看个明白,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禁面面相觑,均是无比骇异。 第99章 真英雄志 苏儿绕出案前,对皇太极视而不见,将安宁抱回来,但安宁不明就里,仍是瞪视八叔,谨防他暴起发难。 金寓北等苏儿站定,注视大汗眼睛,道:“努尔哈赤。自今日起,我金寓北将视你为我夫『妇』与我大明国第一大敌。本当今日拼得死无全尸,也要取了你的首级,为我黎民百姓除去最大祸患。但一念你尚未踏我家国一草一木。二念我义兄高义,安宁高义。因此,我夫『妇』并不于这中军大帐向你发难。至于我等能不能走得出你这建州大营,那就看我夫『妇』的手段和造化吧。生亦何欢?死又何惧?无论生死,只要问心无愧,不愧对苍生先祖与日月天地,也没什么悔憾!” 说着提起苏儿那裹着婴儿衣帽的锦包,背在肩上。左手提起包有刀书的锦包,右手“呛啷”一声,抽刀在手。 众人立时颜『色』大变,以为他要暴起对大汗发难。就听“呛啷”、“呛啷”众大将纷纷拔刀在手,个个紧盯他右手弯刀,全神戒备。 金寓北对一众猛将视如不见,仍旧注视大汗眼睛,朗声说道:“建州大汗,我金寓北夫『妇』与你建州的种种恩怨,自今日起,一刀两断,就如此案! 金寓北说罢,抬手一刀,把面前大案“哗啦”一声从中斩断。 金寓北随即转首对苏儿道:“师妹,我们走了。” 苏儿俯在安宁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而后把安宁放下,俯身拿过她手里的短剑,还入剑鞘。柔声道:“姑姑的好宝宝,去找你大汗达达好么?姑姑要走了。” 安宁深深地点点头,绕过断案,大眼睛紧盯“姑姑”,一步一步向大汗达达案前退去。 大汗立起身来,转过大案,弯腰抱起安宁,仰天大笑起来。 帐内只有安宁看着“姑姑”,苏儿看着安宁,异儿看着师兄,其余众将军、贝子都看着大汗长笑,俱都目瞪口呆。 大汗笑毕,对金寓北道:“好!壮士!我俩各有渊源、心志,谁都不能勉强谁弃掷。那你我就等雄关之上,狼烟大起之时再见。” 他转脸对安宁道:“安宁,咱们去送你姑姑、叔叔回乡。”接着向帐下大声道:“鲁克泰!赫舒里!备马!随我去送金壮士夫『妇』!” 众人听大汗要亲送金寓北回乡,大是惊愕。均恐金寓北乘机除掉或是掳走大汗,人人均绕案而出,站在帐中,欲跟随大汗一起,对金寓北严加防范。 不料大汗抬眼看到众人都站在了案前,摆摆手道:“各位,各安其座,不可擅动!”又转头对固伦额驸道:“额驸,你与众将暂议出兵东海之事。”众人眼望大汗,同声喊道:“大汗……”大汗一挥手,俱都住口,但眼光里仍然满是担心。 大汗道:“我只与安宁二人去送壮士夫『妇』。不许任何一人跟来!鲁克泰,拉马过来!”遂又转头对金寓北道:“壮士,请吧!”当下,怀抱安宁当先走出帐去。 寓北与苏儿相对一看,苏儿即挽起异儿,三人一起跟随大汗出帐。 金寓北走过皇太极身边之时,并不回头,以宝刀刀柄向后一撞皇太极后背,雄浑的太玄真气贯注而入。众人就见皇太极左胸下,一枚晶莹的细小银针飞了出来,飘飘落在他的身前。 原来在他挥刀之际,苏儿陡施“流苏兰花手”,弹出细小银针。于众人不知不觉之间,封住了皇太极的天池『穴』。 一晃之间,众人见大汗怀抱安宁在前,金寓北三人在后,出了大帐。俱都呆立帐中,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出到帐外,见鲁克泰拉一匹骏马站在帐前,大汗接过他手中马缰,抱着安宁径直上马。鲁克泰、赫舒里随即上马。金寓北又见尚有三匹骏马、一辆马车,停在帐前。大汗回身一指,道:“壮士,上马吧。请夫人上车。” 金寓北翻身上马,苏儿让异儿上了车,自己坐在车厢前,抖动马缰,驱车随大汗与金寓北出营。鲁克泰、赫舒里打马跟在车后。 大汗引领众人穿营而过,出得西边营门,又直向西行去。 一行车马西行有五里路程,见一个高大山岗,横在眼前。几人驱赶车马上得山岗,大汗勒马停住。俯首对安宁说道:“安宁,去和姑姑道别吧。” 鲁克泰下马奔过来,将安宁从大汗怀里抱下地来。安宁即刻跑到马车跟前,一下子伏在苏儿怀里,小小的肩头顿时起伏不已。 苏儿俯身把安宁抱到车上,随又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万里远别在即,竟想不出一句话来安慰自己这位心爱弟子,只是极度不舍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心里不止地颤动。 大汗回头一看金寓北,驱马走向南边山岗最高处,金寓北亦驱马跟了上去。两人并辔而立,遥看脚下大片银『色』山河,各怀心事,良久不语。 终于,大汗转过脸来,紧紧盯住金寓北。问道:“壮士,你可知道,本汗因何敬重壮士,郑重送壮士南归吗?” 金寓北道:“金寓北愚钝,请您明示。” 大汗道:“金壮士,是你改变了本汗对功业、对南国、对天下苍生的体悟与看待。先前啊,总觉兵马到处,杀掠招附,请收藏、推荐开疆拓土,拥有天下。但是,你!令我一日警醒,时时警醒!壮士让本汗明白:匹夫之志不可夺,千军易覆,人心难得。纵是武功雄略超越当年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若徒然屈人之兵,而不能收得人心,,纵是疆土功业再大,不也是徒然一场空么?” 说完这些,努尔哈赤怔怔望着脚下大片雪原,又是良久不语。 终于,努尔哈赤仰天一叹,转首看着金寓北,说道:“所以啊,你也给本汗出了一个大难题,自此而后,须让本汗毕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去昼夜思虑:如何对得起天下苍生,如何为他们谋得安心的活路。” 金寓北听到这里,不由心中震动。说道:“大汗,虽你我之志都不可夺,但不论各人成败如何,若能怀得一颗仁心,当不失为真英雄,以苍生为念,也还令人安慰。” 大汗又转脸看着南去一派高山大河,道:“好吧,壮士!我已知道,南国不仅仅是一个昏暗腐朽的明廷,还有壮士这般气节不屈、壮志不挠的志士。好吧,金壮士!请上路吧!本汗期待,来日定与壮士再见!” 金寓北一顿马缰,道:“金寓北不会令大汗你失望,你叩关南下之时,我们必将重见!” 大汗听后,不禁仰天长啸,啸声苍凉悲壮,又有些许快意、满足。 大汗回首一看鲁克泰,鲁克泰到得马车之前,道:“格格,这就走吧。”抱起安宁,送到大汗怀里,安宁回首,与“姑姑”怔怔相望,眼睛一刻都不转开。 金寓北向大汗抱拳一礼,道:“大汗保重!”大汗亦微笑道:“保重!”两人都拨马回头,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就此分道扬镳。 不一刻,两边车马都下得岗去。最后,各自越走越远。 金寓北催马赶过马车,叫住苏儿。下马把马与另外两匹骏马一起栓在车后。扶苏儿到车内与异儿一起歇息,自己坐上车辕,催马赶路。 长山大河之间、茫茫雪原之上,只见一车四马,直直向西行去。 第100章 分说大义 驱车之中,金寓北回思这些天来,自鄂浑山前与义兄相遇,连历大战,最后又与那建州大汗分庭抗礼、断案绝交。多日以来,身处异族之间,与义兄联手疗伤、并肩破敌,真是从来都料想不到的奇遇。 这最后在建州大营中军大帐之内,竟又与他建州友敌变换,彼此在一刻之间成为强仇大敌,不禁长长叹息。 自出了建州白山湖大营,金寓北就觉,好似纵出了一个身不由己而坠入的大泥潭一般。心事不禁为之猛一松快,胸口就如卸掉了一块大石,不由得想大口喘息,又想对着旷远雪原长啸一回。 只是越向西行,就觉离义兄、安宁,一步一步越来越远。如此一去,将音讯杳无,相见无日。 想起安宁仗剑维护自己三人,不禁心头一热,心动不已。又想,义兄今日幸亏没有在那建州中军大帐之内,如若义兄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今日大帐中各人的言辞形景,应是多么难为。 猛然间,金寓北正扬在空中的马鞭僵住了。他呆呆出神,好似定住了一般。驾辕之马许久没得他驱赶,渐渐慢了下来。 苏儿见正在急急赶路的马车突然慢了下来,前后四匹马只是在信步前行。好一会儿听不到丈夫驱马的喝声,也听不到马鞭的挥动声音。转头向前,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四匹马又信步走了好一会儿。苏儿终于忍不住,隔着车厢板壁,说道:“师兄,你是不是想到了,日后总有一天,你将要与义兄对阵拼命?” 苏儿问完话,却久久没有听到丈夫回音,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也听不到他驱马赶路,知道他已深陷两难忧虑之中。 异儿倚在姐姐肩上,不由抬起头看看姐姐,又隔着板壁向车前看去,就似能看到大师兄的背影一样。 苏儿又喊道:“师兄!”金寓北“哦”一声,虽答应了,但显然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 苏儿又隔着板壁道:“师兄,将来,我们终将有一日与义兄对阵为敌,甚至要刀兵相见。这是无法可想之事!” 她说完,听听车外动静,见丈夫仍没声响。接着说道:“我知道这是你最不想见到的局面。但兄弟之情与家国大义该取舍分开时,必得分清。”她听金寓北仍是不声不响,又说:“若来日真有那么一天,也没办法。实则若为各人都想一想,你我不曾错,大汗、义兄也没什么错处。” “怎么说都没有错?”这回金寓北说话了。在他心里,天经地义地认定侵我疆土、占我城池是天下间最大的罪恶。所以,听苏儿如此说,即刻反问她。 听苏儿又道:“你想一想,若是山海关以内不是大明国,仍是布赞泰的乌拉国,若遇情势紧急,你是否还会帮义兄克敌解难?” 金寓北沉『吟』片刻,应了一声:“嗯。”苏儿道:“这不仅是你与义兄的兄弟之情所致,更因在你看来这是建州拯救部民、一统女真的正义大业。” 苏儿听金寓北又不言语了。接着说:“所以啊,大汗与义兄一统女真、建功立业,没什么错。他要叩关南下,报仇雪恨,造下千古功业,也没什么错。若你与大汗换身为人,今日大帐之内,也未必不是这样的格局。努尔哈赤所思所想,对他个人、对他建州而言的确没错。义兄若入关搦战,他也是为汗命、父命、将令所驱,为先祖雪恨,为建州大业攻城略地,他这是忠君顺父。且建造功业,对他这建州将军来说,不是天经地义么?” 苏儿又细听丈夫动静,可好一会儿不听他吭声,当下庄容说道:“只是他们报仇所向、刀枪所指,是你我所生所长的大明国。你我不惜身家『性』命,与他断案绝交,这是你我的家国大义使然。若真有他们父子入我雄关、践我疆土的一日,你我当与义兄当面了结了兄弟情义,为各自家国大义,而轰轰烈烈,决战到底。不论谁成谁败,总之是最终了却了恩怨情仇为止。” 苏儿说完,就听板壁外丈夫高声应道:“好!当面了结,就是如此!”接着听得马鞭在空中“啪”地一声打了一个爆响,马踏积雪之声重又急促起来,马车直直向西赶去。 德格类说得没错。自白山湖向西,皆是大道,的确要比在那图们河边跋涉不知要快了多少。 道路越畅,越是心急赶路。午间在一处大镇路过,也没停留歇息打尖,只顾一路催马直向西来。 金寓北仰面看看天『色』,已是申时前后。早已觉得腹内空空,欲寻个充饥的去处,四顾都是白雪茫茫,却哪里还看得到一丝人迹火烟。 金寓北正一边驱马,一边张望时,苏儿在后喊道:“师兄!” 金寓北猛回头,却见苏儿的手,从车厢壁上的小窗里伸了出来,手里竟送过来一卷熏肉大饼。金寓北忙伸手接过,即刻又大是惊异。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莽莽雪原里,苏儿竟然给变出来了如此香味诱人的名吃。 金寓北当即咬了一大口,饥肠辘辘之时,更是觉得这熏肉大饼堪称人间第一美味。 金寓北一边咀嚼,一边细看手里的饼。见那熏肉『色』泽棕红、皮肉剔透。吃在口中,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只感熏香沁脾。那卷肉的面饼皮面金黄、圆如满月、层层分离、外酥里嫩。细品之下,滋味浓香悠长。 没待咽下一口,就听苏儿在车里问道:“还要不要好酒?”金寓北高声问道:“还有酒?师妹,这是哪里来的?” 苏儿道:“这车上带的。原来那建州大汗早就在这车上,给我三人准备好了两大盒糕点、酒食。师兄,看来他早就认定你我不会留在他的建州,他是诚心送我们入关。”金寓北听苏儿如此说,郑重点头道:“是,师妹。” 接着又听苏儿在车里道:“哼!算他还识得金大英雄。我们就好好地享用了他送的这些美食好酒,就算对他识人的褒奖,算是投桃报李吧!是不是?师兄?” 金寓北听她自圆其说地辩着这亦正亦歪的道理,几乎把嘴里的饼笑得喷了出来。待咽下以后道:“上官堂主言之有理!你这般一说,吃他的酒食,也可算是你我的功德一件,是对他建州大汗的无上褒奖,任谁也不敢再说咱们师出无名,讹人白食了。” 他话音刚落,却听苏儿在车里倒笑喷了。 第101章 锦梅客栈 三人一路驱车行来,渐渐已是暮『色』重重,约莫已近酉时。这时,金寓北见道路两边倒是偶然可见一个两个村甸,可处处都是残垣断壁,没有一星灯火,不禁很是诧异,想不通如何个个村甸都成了废墟。 金寓北不由暗想:难道是建州人来此掳掠,使这些村甸都遭了战祸?可是看建州大汗与各大将,都在全神应对乌拉部布赞泰,又绝不像他们所为。 直到酉时将尽,三人赶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雪光之中,看着路口边立着个石碣。金寓北勒住马,上前细辨石碣上字迹,见是“海龙镇”三字,心中不由大慰,回头道:“师妹,前边就是海龙镇了!我们赶到那里歇宿吧。”听苏儿在车里道:“好!” 金寓北跳上车辕,催马急急向前,又走了近半个时辰,就见诺大一个市镇现出在眼前。 金寓北催马不停,入了镇里来,急找客店。可是连着找了三家客店,都是客满。金寓北不由大是惊奇,沿路看到各个村甸都没人迹了,怎么这镇上的客店生意却还这般好。 第三家客店掌柜告知,这里离开原已是不远。开原可是辽东赫赫有名的马市,住在这海龙客店的,大多都是来往于开原,入市交易的参客、马贩、珠货商贾,还有女真部内专管采买、出货的马队。 掌柜抬手向南一指道:“客官,由此向南五百步,有家‘锦梅客栈’,因他房价高昂,一般客商不舍得去住,或可有的客房歇宿。” 金寓北谢了掌柜,即刻驱马向南,走得约莫五百步,可不真有家“锦梅客栈”。见那客栈红灯高挂,锦旆招展,门楣高大,确是气派讲究,怪不得掌柜说这里房价高昂。 金寓北进到客栈里,掌柜听得有人,头也不抬,道:“不住了,不住了,没有客房了。” 金寓北大是诧异,问道:“掌柜,果然有这许多人住这上等的客房?和气生财,您给行个方便。我有家眷,当不得风寒。哪怕只安顿得她们,我就在马车里过夜也不妨。” 掌柜抬脸看看金寓北,金寓北见他倒是慈和。但掌柜见金寓北并非是达官贵人的装束,说道:“客官,我这里客房倒是有,可除了先被客人住的几间,剩下的都让人给包下了。付了定金的,我可不好『乱』许给你住的。” 金寓北听他说客房还好多空着,即刻探手入怀,掏出一枚金叶子。 掌柜的立时两眼发亮,眼光不离他手里的金叶子。一边说道:“你说这都大半夜了,订房的还没来。” 金寓北道:“掌柜的,您多想想法子,这金叶子你留足了房钱,剩下的你就留着买酒喝吧。”掌柜忙道:“看你带有家眷,这天寒地冻的,要冻死人的。你要几间客房?我就勉为其难,当作做件善事吧。”金寓北道:“两间。” 掌柜伸手抓走了金叶子。道:“跟我来吧。客官,我这给你选的可都是一等的上房。”回身对墙角『迷』『迷』离离的伙计喊道:“三小子,还睡!赶紧给客官拉进马去,上槽喂好了。先打了热水送上去。再着厨房把酒饭送到客房里。” 金寓北出去,引苏儿、异儿进来。掌柜见两位仙女一样的女子进来,惊得眼珠子几乎掉了出来,赶紧引三人上楼。边上楼梯边嘱咐道:“客官,我给找的是靠楼头的上房,若来了大批客人,切不可好事出门,只好好歇宿便是。”金寓北点头称是。 苏儿与异儿住了楼上东首尽头的一间,金寓北紧挨着住了第二间。用毕晚饭,洗漱停当,已是近三更了。三人各去安歇,准备早起赶路。 金寓北吹熄灯火,坐于榻上,敛神息念,运转太玄真功。 诺大个客栈以内,只楼下正中客房里还亮着灯火,其余大多客房都没住客人,倒是异常安静。 金寓北听得三更更鼓已敲过了,凝神听了一回周遭动静,又欲潜心运功,突听得楼后接连有人跃进了客店以内,听那些人腾跃落地声息,知道各个都不是简单角『色』。听声音应有二十多人。紧接着又听有十余人,攀到了楼顶,踩瓦沿上到顶脊上。 金寓北穿上靴子,轻轻把门敞开一些,闪身出去,左手轻轻一带,合上了门,悄无声息地躲在了苏儿门前廊柱之后的暗影里。 金寓北静立柱后,探手入怀,『摸』出一片金叶子,两手一顿,扯下一小段。右手一捻,将一小段金叶子捻作了一条寸长的细细金线。 金寓北捏起金线,右手食指一曲一弹,金线便悠悠然透过窗纸穿进了苏儿与异儿的房间里。紧接着,就见一枚细小的银针从金线穿了的窗纸孔里飘飘飞出。金寓北一抬手,将银针捏住。知道苏儿是告诉他,她也已听闻异动,正全神戒备,也还平安。且她也已知道他就在门前,并要他当心。 金寓北仰头看看,心想:沿路旷野一望无际,并没见到有人跟随而来。这是何方神圣,难道未卜先知,算准了我三人会落脚在这“锦梅客栈”,事先定好了客房,又伏下这许多好手,而守株待兔、以逸待劳?莫非又是司徒寇等人? 金寓北正在左右思量之间,听得静夜之中,客栈大门被拍得“咚咚”作响,一个骄横的声音大叫:“掌柜的,开门!咱们订的客房还有没有?” 金寓北看向客栈大门,无意间,看到楼下正中客房里的灯火,戛然熄灭了。 金寓北立时警觉,暗想,那正中间熄了灯火的客房里,定然有什么不想令人知道的人。从进客店起,掌柜的有房不给住,到这时大队人来,且还有许多江湖人物先行到来,这里面早就令人觉着诡异。 此时,想是掌柜与伙计也都已睡下,大门没能及时打开。那打门之声如擂鼓般“咚咚咚”连珠敲起,夜阑人寂时候,叫人好不惊心。 那骄横的声音已极是不耐,高叫道:“怎么里面死得没人了?老爷定好了客房,你不早晚侍候着,竟敢如此怠慢。你这鸟店不想开了……” 第102章 夜来狼豺 大门外正喧嚣声震天介响,掌柜还没开门之时,金寓北见楼下正中间的客房内,轻轻走出三人,下得回廊,即向院子东墙急趋。 猛听头顶楼瓦上“嗤嗤”、“呼呼”之声交织响成一片。廊上的灯笼光下看得是袖箭、短镖、飞锤等等暗器,雨点般落向院内三人。更有一些『射』向三人身前,阻住三人去路。 三人即刻挥剑遮挡,靠南一人“哦”地闷哼一声,一枚飞锤正中后背,眼看就要委顿在地。 中间那身材奇伟之人,一手挥剑,一手把中锤的同伴提了起来,同时低呼一声:“回去!”提着同伴,与靠北那人一起倒退回到了廊下。紧接着听得关门上闩之声,显是拿定了入房坚守的主意。 金寓北心下释然,这许多人众原来并不是冲自己三人而来,楼下正中客房之内的三人,才是这店内店外这些人要找的正宗苦主,方才的种种揣测与担心顿时都放下了。 金寓北拈起苏儿『射』来的银针,右手食指轻弹,银针去势缓慢,又透窗飘飘进到室内。他这是告诉苏儿,来人与自己无涉,一切平安。 这时,掌柜的急急惶惶小跑到大门厅里,一叠声叫着:“官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不曾想各位官爷这时才来,哪敢怠慢!哪敢怠慢!开门、开门……” 金寓北看掌柜背影去开门之际,蓦地里心里一动,方才退回房去的奇伟身影浮进脑海。只是一晃之间,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大门正“吱呀”开动之际,来不及再想。知道楼顶众人看不到自己处身的回廊,大门处人众还没进来,当即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向西飘行。 转身之际,右手一抬,把另一段金叶子弹『射』到苏儿的窗内,意示自己要离开。只眨眼间,便如清风一般到了楼上正中间的客房前,闪身入内,轻轻合上门。倏忽迅捷,如流水飘絮一般了无声息。 金寓北才合上门,就听大门里众人鱼贯而入。嘈杂喝骂之声大作,只听其中掌柜的声音颤颤巍巍陪着小心。 金寓北想,自己脚下这三位苦主,今晚要逃得出去真是已难上加难。蓦地又想起那奇伟的身影,身处暗室,得暇琢磨:是不是见过这么一个人呢?可在这辽东,相熟的人本来就少,似这般身材的更是寥寥无几。 门口来人入到院里站定,反倒没声响了。这时听头顶瓦脊上一个阴森的声音道:“五爷,中间房里!” 当即就听院子里一个冷峻的声音道:“叫他出来!”声音虽不高,但却威严有力。 那个打门的声音接着又叫了起来:“大人,出来吧,这许多人来请,您面子也算不小了,连我家五爷都亲自上门来了。”话声轻佻尖酸,极尽幸灾乐祸之意。 他说完一停,见没丝毫动静,即刻蛮横狠霸地叫道:“劝你不要不识抬举,难不成还要来顶八抬大轿抬你出去!快出来!” 那蛮横的声音见仍是没有动静,不由狂叫起来:“熊廷弼……”金寓北猛然间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突地一惊。脑子里一下子把那那奇伟的身影与真人对在了一起。不由暗想:他怎么会到了这里?他不是在关内保定么? 蛮横声音仍在叫着:“……这里可比不得关内的保定了,在那边你为所欲为都使得。可你眼下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你安分时还好,谁知你竟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你能讨得好去?你知道这辽东是谁的天下吗?你若想保得住『性』命,就随我们五爷去见大人,包管你好吃好喝,还有大把美人侍候着。” 那人说完这些,停了一停,仍不闻客房内有丝毫动静。那蛮横地声音不耐烦了,大叫道:“熊廷弼!快出来!不然,爷们可没那个耐『性』,待冲进去,你就得没命!” 突听“嗖”地一声,紧接着听那蛮横的声音“嗷”地一声杀猪也似哀嚎起来。 金寓北听出那破空之声是一支羽箭飞了出来。接着就听院内脚步声杂沓起来,想是人人都躲到了旁边。只有那中箭的人还在脚下的客房门前哀嚎。听他嚎得几声,竟哭着叫起来:“五爷、五爷!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这时,金寓北听得脚下房里一个威严浑厚的声音怒斥道:“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就是瞎了狗眼!不识得什么是天地良心!” 金寓北站在三人头顶的客房里,听门外的恶人被『射』瞎了眼睛。心道:坏了,这伙人没了纳降的指望,即刻就要破门而入,甚至伤人『性』命。不由心中大急,急思救人之策。听到脚下熊廷弼的怒斥的话声,当即有了主意。 金寓北到客房西墙边,俯身『摸』到客房中间地板西头的大钉。运起神功,以右手食指在大钉周围用力划了一圈,木屑散开,钉头周围的木板被划出了深沟。金寓北又以右手食指与拇、中二指,运足太玄真力,捏紧钉头,轻轻一转,把地板上的大钉拔了下来。 当下,如法炮制,又拔下挨着的另一块地板上的一枚。再到东墙边拔下两枚大钉。用手一试,觉得两块木板松动了起来。 金寓北赶紧将其中一块掀开一条细缝。唯恐地板下熊廷弼等人把自己误认为来捉人的恶徒,会高声惊叫,甚至放箭自保。于是,不急掀开木板,先透过细缝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说道:“熊大人,我是金寓北,来帮你的!” “金寓北?”下边浑厚的声音也压低了惊呼道,听得出很是惊异、茫然,似是陡然间想不出来谁是金寓北,声音里还有些戒备。 金寓北不及细想下边三人惊成了什么模样,接着道:“大人,三年前,保定北,捉拿掳米贼寇!” “啊!金大侠!”熊廷弼声音欣喜异常,显是猛地里想了起来。 熊廷弼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甚于今夜被人追杀、陷入重围还让人大吃一惊。陡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103章 两度陈仓 一时无声,显是熊廷弼尚未回过神来。 但此时刻不容缓,金寓北不顾熊廷弼此时心中是何种心思,伸手掀起两块木板,倒转右手中的一块,伸了下去。低声道:“大人,抓住了!” 在三人不胜惊异之中,金寓北以一块长长的木板,逐次将他们拉了上来。 待三人都上来,金寓北赶忙又将两块地板轻轻铺在脚下,用力按平。 脚下客房里的三人,就这样升到了头顶客房里。如同是云烟消散一般,当真是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这时听院里那冷峻的声音道:“住口!没用的东西!”声音更加冰冷严厉。那哭叫的声音当即停了下来,听他脚步声也是径自向旁闪了开去。当是尚余一眼可以视物,虽无人上前扶持,倒还能自行躲开。 接着听冰冷的声音向房顶说道:“尹大侠,有劳几位了!”瓦脊上那阴森的声音应道:“五爷,好说!”随即就听四五个人从瓦脊上跃到了院子里。院子里“啧啧”之声顿起,应是对几人罕见的轻身功夫叹为观止。 那阴森的声音道:“五爷,如何计较?”冷峻的声音道:“进房!死的活的都要!”阴森的声音道:“好说!老三,破门!” 金寓北即刻听得链子声响,接着“呜呜、呜呜”之声响起,心知是带链子的流星锤被甩了起来。金寓北听那呜呜之声,知道这流星锤不是一般地沉重。 陡听“呼”地一声,破空之声大作,接着“哐啷”一声大响,是客房的房门,被那“老三”以势大力沉的流星锤给直接撞得向里飞进了房里。 阴森的声音仍是不急不躁道:“看死了!别让逃了!”众人亦步亦趋,举灯笼慢慢靠到没了房门的客房前,里面竟声息皆无。 靠向前来的,人人都想着会有羽箭再度『射』出,可是里面黑洞洞的竟没有了一丝动静,众人在门口稍停的片刻,举灯笼一步步进到房里,却哪里还有一个人影儿! 就听冷峻的声音道:“把掌柜的叫过来!”就听掌柜的声音战战发抖道:“官爷,小人在、小人在……” 那语音冰冷的官爷问道:“这客栈里有没有密道?老实说!不然今晚就叫你这客栈变成一堆死灰!” 掌柜的上下牙齿相击,不听使唤,犹在慌忙说道:“官……”、“克克”、“官……”、“克克……” 旁边有人大叫:“快说!不说,这就叫你回姥姥家!”掌柜的急忙道:“是!”“克克”、“克克……”想是极度骇怕,更兼深夜奇寒,掌柜的已是魂飞天外、浑身筛糠,上下牙齿“克克”打战,说不成话了。 待掌柜的终于胆战心惊又对天赌誓地说清了没有密道、后门等等,那官爷已是极度不耐,待他说完,飞起一脚,将他踢得倒撞出去,而后径直进到房里。 官爷与众人上下打量,用力到处推打了一回墙壁,又到窗口细致查察,听窗外监守的人报了没有人越窗而出。各人又将脚下地板四处跺了个遍。那官爷抬首向天,的是不可思议、莫名其妙。 金寓北四人站在那莫名其妙、东寻西找、细辨蛛丝马迹的人众头顶,俱都屏息静气,纹丝不动。熊廷弼三人心里更是连呼庆幸,在黑暗中,仍是看向金寓北,暗道:这当真是天外飞来的救星!四人脚下声音嘈杂、脚步杂沓,遂都又静听下面动静。 那冷峻的声音突然大叫道:“四处看住,逐房搜查,不信他『插』翅飞了!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金寓北与熊廷弼借着窗口微光对看一眼。金寓北压着嗓子道:“大人,再下去!” 熊廷弼陡然一愣,即刻猛地省悟,右手大拇指一挑道:“好主意!好胆识!金大侠。”金寓北又掀开地板,贴东墙将两名随从放到脚下房里,又贴西墙把熊廷弼放了下去。 这时就听院里如炸了锅一般,众人四处“砰”、“嘭”『乱』打『乱』砸,搜查了起来。 熊廷弼三人隐身客房门口左右短墙之后,眼看着一众兵丁、卫士、江湖豪客,气急败坏、敲扑摔打、穿来『插』去地一通好搜,就是没有一个人再到这都曾来过、又没了房门的客房里来。 金寓北趁众人没及上楼,飘身回房。转身进门之时,又给苏儿『射』进一条金线,意示平安,遂入室装睡。 终于,好多人上楼来,有几人搜到了楼上东首金寓北与苏儿、异儿住的两间房。 金寓北听得“咚咚”踢门声,披衣下床,开门问道:“掌柜的,深更半夜的,什么事呀?”突见两柄腰刀指在胸前,即刻状似惊骇,呆若木鸡。 几个兵丁进屋『乱』敲『乱』打一气,出门又去踢打东首房门。 金寓北赶忙过去,道:“官爷、官爷,这屋里住的是鄙人家眷,没见过世面,经不得恫吓,官爷们就高抬贵手吧。” 几个兵丁一听是住的家眷,踢得更急了。 “腾”的一声踢开了房门。几人举灯笼看时,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嘴歪眼斜,龇牙咧嘴地走了过来,上颌一枚亮白牙齿犹自长长地伸在下唇上。 几个兵丁惊得魂魄差点儿落到地上,赶紧摔门而出。 听身后那女人尤在对自己相公道:“官人,你个狠心的人儿,让俺一个人住一间房。你看俺这花容月貌,可让些野狗吓得失『色』了呀?老实说!你去了哪里?”她这个“你去了哪里”,倒是真的问金寓北方才去做了什么。 金寓北见苏儿如此模样,兵丁走了,她玩儿心还没褪,犹自在对着自己挤眉弄眼、挠首弄姿。只有竭力强忍不笑,几乎要把嘴唇咬破了。 几个兵痞走在廊上,一个兀自嘟噜:“『奶』『奶』个熊,看那小子急的猴儿似的,老子以为他这家眷是甚么好货『色』呢!呸!真他娘晦气,今晚非做噩梦不可!” 另一个道:“张大滑子,今晚你还想他娘的有的睡?别做梦了!你那东柳甸的小寡『妇』儿今晚不定搂着谁睡呢!” “放你娘狗屁!……”几个兵痞满嘴污秽,『淫』邪笑着走下楼去。 第104章 脱身何计 一众兵丁、卫士、江湖豪客,把个客栈倒腾了个底朝天,连金寓北赶来的马车都上上下下五六遍,车底下也是枪刺刀捅,钻了人去看了。 终于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找到后来,不少兵丁已不再是找人,只是东转西转,敲敲打打,应景而已了。 那被『射』了眼的蛮横声音说道:“五爷,一定是跑远了,咱赶紧去追吧!别在这里耽搁了。抓到他、抓到他……”咬牙切齿说到这里,因太过气恨,想不出抓到他该怎么办,说不上来了。 就听那官爷道:“都别找了!出去,上马!尹大侠,我们分头去追!你带人向东、向北,我带人向南、向西。走!” 听那阴森的声音道:“好说!”众人即又随两人从大门鱼贯而出。即刻就听大门外蹄声杂沓,分向南北奔驰而去。 掌柜的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依旧瑟瑟发抖,看着众人出门,强自说道:“官……克克……官爷……克克……走好……克克……” 掌柜的转回头来,见满目狼藉,门歪窗斜。灯笼都在地上烧着了起来。忙叫:“三小子、小来子,你这些没良心卖主的东西,大难来了,连个头都不伸呀,平日里啥时候亏待过你们。你这些没良心的狼崽子,快出来!想把个客栈烧成灰才死心吗?”这回他倒口齿利落了。 就见几个伙计、伙夫伸伸头,张望一回,才都跑到院子里,先灭了灯笼,接着收拾了起来。 这时,突听的正中倒了门的客房里,浑厚的声音喊道:“金大侠、上官女侠!” 那掌柜的惊魂刚刚稍定,猛丁里又听到那黑洞洞的客房里喊了这么两声。大叫一声:“哎哟!我的娘啊!”心魂出窍,一下子晕了过去,又倒在了地上。 几个伙计、伙夫也是突如其来的『毛』骨悚然,但定睛看到走出来的是三个人,才赶紧扔下手里的家伙,七手八脚把掌柜的抬进了屋去。 那走出来的,中间身形奇伟的人又喊道:“金大侠!上官女侠!”金寓北出门应道:“大人。金某在。” 熊廷弼仰面道:“金大侠,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动身!”金寓北忙道:“这就动身?大人?” 熊廷弼道:“是!恶人追不到人,定会起疑,醒悟过来。认定顷刻之间,我等走不得那么远,定是还在左近。他们随后即会转回来。我等此刻出去,直向东北,只过得几个村甸,等他们找不到人,散去之后,咱们再回头向南。金大侠、上官女侠,我们就一起上路吧!” 金寓北道:“好!”转身欲去叫苏儿。一转头,见苏儿提着锦包,挽着异儿,已站在了门前。两人相对一看,当即下楼。 熊廷弼三人拉了马来,等候他们三人。金寓北解了四匹马马缰,套好马车,扶苏儿、异儿上了车。一行人出门向东北而去。 等掌柜的醒了过来,听伙计们七嘴八舌说道时,几人早已走的远了。 掌柜的突地想到,这三人明明就在房里,怎么破门以后没了影踪?等官兵走了以后,可怎么又从那客房里出来了呢?心里认定三人定是鬼魂,自己是因活见鬼了,被摄了魂魄,才致晕厥。 掌柜想到这里,复又抬手咬咬自己手指,猛地龇牙一痛,虽咬痛了自己,心里倒大是安慰,认定魂魄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熊廷弼在前催马引领几人向北出了海龙镇。才出得镇来,熊廷弼却勒住了马,金寓北赶紧勒马停车,看着熊廷弼。 熊廷弼对金寓北道:“金大侠,我们由此向西,过了这海龙镇,就折向西南去。”金寓北道:“大人这是声东击西吧?” 熊廷弼道:“金大侠,向东北去,那是说给客栈掌柜听的,那伙人返回客栈后,一定『逼』问掌柜,探听我等的去向。那掌柜并不是个信人,定会把你我的行迹泄『露』给李如梅。” “李如梅是谁?”金寓北惊异问道。 熊廷弼道:“哦,那李如梅乃是大名鼎鼎的辽东总兵宁远伯李成梁的五公子。” 金寓北听熊廷弼如此说,猛然一惊。熊廷弼看金寓北大是惊异,道:“大侠,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到路上再与大侠细说。” 熊廷弼看看金寓北,接着道:“此刻我等直向西南去,等李如梅问了掌柜,他们即刻就会追向东北去,就等他们南辕北辙吧,呵呵!” 金寓北道:“那就如大人所说。” 熊廷弼即刻拨转马头,引众人到了海龙镇西,即又折向西南而去。此时,天已蒙蒙发亮。熊廷弼在前急急催马,金寓北与另两人在后催马紧跟。 行得有七八里路,见前方路旁有一村落。熊廷弼看到村落,催马更急。到了村口,熊廷弼转首对金寓北道:“金大侠,我们就进村暂避一避。金寓北点点头。熊廷弼当即拨转马头,引几人进到村里。 熊廷弼又回头对两名随从道:“李义,你留在这村北,仔细张望,看恶人何时回海龙镇。”那随从躬身道:“谨遵大人吩咐。”看他弯腰之时,身子僵硬。金寓北心道:他定是中了飞锤的。看他仍一声不吭,一路撑持,倒是条硬汉子。 熊廷弼又对另一人道:“王参,你到村南去,细心了望,当心不要『露』了行藏。”两人领命而去。 熊廷弼引金寓北又向前走到村子中间,见一个高大的院落,只是大门已不知去向,院落残败,满院积雪,雪上兽迹杂沓。 几个人四处张望一回,见处处残垣断壁,兽迹纵横,一个村子,竟没一丝人迹。 熊廷弼转首道:“金大侠,我等先到这院里一歇。”驱马进到院里,金寓北随后也下车拉马,把车赶了进去。 金寓北把苏儿、异儿扶下车,熊廷弼抱拳对苏儿道:“上官女侠,三年前,熊廷弼蒙你贤伉俪二人相助,于保定洪灾之际,截获掳米贼寇,救得几千百姓『性』命。今日又蒙二位搭救,救了我三人『性』命。如此大恩,令熊廷弼没齿不忘。” 苏儿忙道:“大人心系百姓、舍身为民,我夫『妇』碰巧助得一臂之力,也是倍感欣慰。只是不知大人缘何也到了这里?” 第105章 威尊命贱 熊廷弼长叹一声,道:“我们到屋里再说。”转身头前进屋去,金寓北三人也随后进到屋里。见屋宇也甚宽阔,想这原应是户殷实人家。但是屋内四顾已是家徒四壁,地上积尘寸后,无可倚坐,四人就只好站着。 熊廷弼道:“金大侠、上官女侠,想你二位在此地隐居已是三年多了吧?于这辽东局势应已熟知。彼方女真,素来为我大明隐患。短短几年间,唉!短短几年间啊……”熊廷弼说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不已。 金寓北与苏儿俱都想到建州大汗,想到了他于那中军大帐内,信誓旦旦所说的踏破雄关、提兵南下、报仇雪恨、改换天地的言词。都已想到这熊廷弼大人所叹何来。二人相对一望,俱都无语。 听熊廷弼接着道:“短短几年间,那建虏已是取哈达、灭辉发、败乌拉。其中这白山黑水之间,那些牛『毛』也似的女真小部,更是云集星附。成了我大明国的当头大患,几年来,已由他坐而大之了。” 熊廷弼说到这里,又是长叹一声。接着又道:“回看我方,更是令人心焦如焚、寝坐不安,也是令人心痛不已哪!” 他看看金寓北与苏儿,满眼忧思焦虑,道:“辽东总兵宁远伯李成梁,几十年镇守辽东,师出必捷,威振绝域,功勋卓着,的是一代名将,堪称我大明山海关外又一长城。岂料他如今竟恃势骄纵,位望益隆之下,奢侈无度;军赀、马价、盐课、市赏随意侵吞;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不仅以贿赂权门朝士自固,甚至虚报战功,杀良冒级,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熊廷弼接着道:“日前,廷弼奉君命出关,查访边事。曾亲诣总兵府及总兵家院。那宁远伯的家院附郭十馀里,编户鳞次,树『色』障天,不见城郭。仅『妓』者即至二千人,无一不以香囊数十缀系袜带,且贯以珠宝,一带之费,几至三四十金。数十步外,即香气袭人,当真是穷奢极丽,令人不堪设想。” 金寓北与苏儿听后,相对一看,均觉如此奢靡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说到这里,熊廷弼已是气愤填膺,接着说道:“若止于如此奢靡,倒也罢了。只要制得建虏蛮夷,边事安宁,固我大明基业,也是无上功业。哪知他竟以边地孤悬难守为由,与督、抚蹇达、赵楫谋议,贸然放弃宽甸六堡八百里疆土,尽徙六万四千户于内地。居民恋家室者,则以大军驱迫之。残害生民,直如杀猪屠狗一般,八百里山河之上,尸填巨港沟渠。” 说道这里,熊廷弼气愤不已,抚膺良久,才又说道:“李成梁、蹇达、赵楫不仅不思己过,反以招复辽东逃民报功,且均获增秩受赏。你贤伉俪一路所见残垣断壁,仅是他一路误进兵马所为。君不见八百里宽甸六堡,才真正是白骨累累、满目凄怆啊!种种负君命、坏天理、废边事之事,岂胜言哉!” 说罢,又是仰天一叹。一时,四人俱都无语。 熊廷弼又道:“廷弼此来,本是探清辽东边事夷情。但见他宁远伯及督抚如此作为,他几人不善自珍惜,误己事小,可误国事大。故此,熊某不仅遍视堡垒卫所、山川地形、夷我情势。且与书记官陈伯余分头徵取宁远伯、蹇达、赵楫罪证,以待入朝奏明圣上,使朝廷及早定夺巩固辽东守备大事。无使日后一溃而不可收,以致虏祸大盛,遗恨万年。” 熊廷弼看看空『荡』『荡』的大屋又道:“这辽东,今日已是李成梁的侯国,处处官民,只认他宁远伯,早已把明廷天子置之脑后了。在这山海关外,他信口雌黄即是王法,指鹿为马亦附和如『潮』。他身为大明总兵,残杀千万大明无辜生民,尤且报功领赏。对搜他罪证的熊某区区几人,还能轻易放还吗?金大侠,这后来之事,不必再说,你已经是亲眼所见,且『插』手救人了。” 说到这里,熊廷弼仰天长叹,似是自语一般,道:“熊廷弼早已以身许国,生死于我又有何欢何畏。只是,奈何这雄关内外的大好河山、黎民苍生……” 金寓北见熊廷弼意兴大是萧索,道:“大人,您忧国忧民,胸怀天下黎民百姓,令我夫『妇』历来钦敬不止。如今正道艰难,更须大人勉力施为。自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不馁不止,尽心竭力,不论最终如何,也足以问心无愧、不致遗恨了。” 熊廷弼听了金寓北言语,猛地转头怔怔看了金寓北片刻,犹似大梦初醒一般。 又停片刻,熊廷弼双眼精光大盛,似是心『潮』翻涌。高声道:“熊某谢过金大侠!大侠所言,令熊某如醍醐灌顶。是是是!不论如何艰难,也须自一丝一毫做起,若是志气颓丧,更是万劫不复。不论如何结局,鞠躬尽瘁而已,问心无愧请收藏、推荐!金大侠,好!好!” 两人正言谈间,村南、村北王参、李义先后进门,俱都回报,西、南两路追兵已折回海龙镇去。 熊廷弼看看金寓北三人,道:“金大侠,我们就此分手吧,大侠救命之恩,熊廷弼无以为谢,盼你我来日有缘再会。我要由此向西先到开原,等陈伯余也到开原与我会齐后,再一同经沈阳、锦州去向山海关。” 苏儿又与金寓北相对一看。金寓北道:“大人,我等也是走这条路入关,就和大人一同上路吧。”熊廷弼听金寓北如此说,喜出望外。道:“金大侠,有你贤伉俪同行,熊廷弼可福分不浅啊!熊某贱命无虞尚不在话下,这辽东情势也可平安送到圣上面前了!呵呵。好!我们上路!” 有这一对儿艺业惊人的夫『妇』一路同行,攻坚克难之力不知大了多少倍,全身入关,回复圣命大有指望。因此熊廷弼更是意气昂扬起来,当先出门,上马引几人出村向西而去。 一行几人直走到午时,见眼前山高林密,熊廷弼举鞭指着山岭说是到了哈达岭。 几人停车下马,让马匹歇息。 第106章 时世艰危 苏儿从车上拿出酒食,让几人充饥,熊廷弼三人大赞酒美***苏儿与金寓北不禁相互一望,均想:这朝廷股肱之臣,若知道自己所食所饮乃是建虏可汗所赠,当是如何情状?他几人又当如何看待自己夫『妇』二人呢?两人又不约而同对视一回,俱都明了彼此心思。 二人再不言语,只听他三人赞不绝口,自己也默默吃了一些,都觉再无昨日美味儿。 歇得小半个时辰,几人又上路西行。可是山路崎岖、林深路狭,车马行得极是不易,直走到定更掌灯时分,方过得岭来。 熊廷弼看看天『色』已是晚了,道:“金大侠,我等赶到开原,也进不得城了。由此向西三十里处,是清河镇,我等就去镇上投宿,明日进城吧。”金寓北点头道:“听凭大人安排。” 一行人即又西行,走到后来,暗夜之中又过了一片大湖,即到了一处大镇。几人遂到镇上投客栈住下。 次日一早,几人即起行西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开原,进到城中,见各『色』人等攘来熙去,马队,参客,皮货、珠货商人比比皆是,的是关外不二闹市。 几人于东门进城后即向南行,见沿街店铺鳞比栉次,盛景非常。几人正行间,突听喝骂、哭喊之声,见前方不远处人头攒动,都在围观。 几人路过时,听得人圈里喝声、哭声尚未停歇。一个尖细的声音怒叫:“今日拿不上五十两,看你还有没有命在?”就听“唰唰”两声,接着听一苍老的声音哀嚎两声,显是被抽了两鞭。 尖细的声音又叫:“你这该死的行货!老子昨日就是因你吃了大耳刮子,今日能不着落在你身上找回来?”又是“唰唰”两鞭,那苍老的声音已叫不出来了。 苏儿从车后跳下地,错步挤进人丛。见地上滚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身上棉袍尽已绽开,浑身雪泥,嘴角流血,已经昏晕。 旁边皮货店门口一个女孩儿十五六岁,双眼瞪大,惊怖呆滞,呆呆看着眼前惨状。 突然间,女孩儿“啊”地一声大叫,不顾一切跑过来,趴在老人身上。声嘶力竭地大叫:“爹爹、爹爹……”那手执马鞭的军官,又欲挥鞭猛抽,见女孩儿扑在了老者身上,不由得右手握鞭举在空中,直直地看着女孩儿不动了。 看得片刻,转首叫道:“丁四、胡大龙!老子不再与他罗唣,且饶他一条狗命,把这女娃子拘了去,要他明天交钱换人!”遂又俯身对女孩儿道:“走吧,女娃儿,大爷亏待不了你,兴许大爷一高兴,替你垫上了那抽银呢!” 这时,两个官兵看看军官,嬉笑着上前就要各捉住女孩儿一条手臂。 突然间,两人连同那军官躬身屈背,竟一动不动了。围观众人本就惊骇异常,见此情景,面面相觑,更是惊骇莫名。 女孩儿见爹爹醒了过来,不再大喊。父女两人相对流泪。 两人一时间听不得喝骂声,也无皮鞭打下来,抬头一看,陡见三人脸上都是僵了的『淫』笑,且俯身在自己头顶。一老一小都是猛地里骇怕震颤,女孩更是没命地尖叫一声。 父女俩看三人一直不动,骇怕之中又有些惊异。 女孩儿心惊胆战地从三人手底把爹爹拉出来,又竭力把老人扶了起来。眼睛始终盯着三人,唯恐三人突然间如野兽般再扑过来。 苏儿正看着父女二人,闻到了身后熟悉气息,知道丈夫站在了自己身后,也不回头,抬手以手指点点三人。金寓北即出指凌空虚点,三人陡地身得自由,直起腰来。 女孩儿见三人直起身,顿时如见噬人猛虎一般,“啊”地尖叫一声,紧抱爹爹,脸『色』煞白,无比骇怕。 三人却没即刻扑向父女二人,转首扫视围观人众。俱都破口大骂。那声音尖细的军官叫得刺人耳鼓:“混账王八羔子,看戏么?滚、滚……” 三人举鞭就要漫天盖地把人群抽打散去。刚举起鞭子,就觉手臂如蛇虫叮咬般疼痛难忍,三条鞭子都掉在地上,各用另一条手臂抱着钻心刺痛的那条手臂,或弯腰大叫,或转圈强忍,冷汗都出来了。 三人疼痛之中,骇异非常,此时才想到是着了高人的道儿。龇牙咧嘴地一圈圈扫视众人,眼神痛楚凄惨。 军官再也强撑不住,哀求起来:“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何方高人驾……驾……驾临,今日错……错在小人,请高人高抬贵手,饶了、饶了小的……” 三人又转了几圈,不见动静,当即跪地叩起头来,一边哀嚎着:“求大老爷发慈悲、饶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我等也是、也是被『逼』无奈,月终交不上抽银,我等、我等也要挨鞭子、挨鞭子。他、他的月抽银子,我替他拿,替他拿……” 苏儿又欲『射』几枚银针,金寓北伸手一按她臂膀,苏儿即垂手不动。 又看片刻,苏儿转身拉丈夫就走。金寓北又看看圈中三人,苏儿不容他再看,任由那三人转圈叩头,拉着他挤出人群,径直上车,道:“走,师兄。” 熊廷弼待金寓北夫『妇』二人折回,对金寓北道:“金大侠,诺大辽东,无论军民,都已被他搜刮一空了。长此以往,还须虏夷发难么?亲痛仇快啊!” 一行人到得南门处,熊廷弼吩咐王参去找了一家“招远客栈”,引众人入内住下了。 是夜,金寓北拿金叶子去钱庄兑得六百银两。路过那皮货店,把包好的五百两,直直抛进他院子里。脚步不停,直回客栈。 金寓北回至客栈,到苏儿、异儿房里,对苏儿道:“师妹,我去熊大人房里。”苏儿当即面有忧『色』,道:“师兄,你要都讲给熊大人听?”金寓北点点头。 原来他在哈达岭东歇息之时,就已打定主意,要将自己所见所闻的建州可汗、将领、兵马等等诸种状况,与这熊大人一一剖白清楚。以使他对建州索解更全、更透。二则决意将自己相助建州大败乌拉,使建州更为壮大,或许日后使他为祸更甚的自责担忧,以及自己与建州贝勒结义为兄弟之事,也一一给熊廷弼说清。 第107章 此去接应 一日一夜以来,他耳闻目睹熊廷弼忧国忧民,全副心血都用在了如何阻制建州女真之上,而自己却怀揣相助强敌的隐秘,总觉心底极是不安。 二人听他对李成梁心痛、气愤地述说时,更是觉得一句句亦如利刀一般,刺在自己心中那力助建州的隐秘之上,一直骇愧不已。 故而,金寓北心意已决。不论熊廷弼、不论世人如何看待自己所作所为,即便日后因自己相助过建州,而遭世人毁谤唾骂,也要对熊廷弼丝毫不匿地说清楚。不然,总觉愧对这为国为民而舍身尽忠的熊大人,且即便单身独处,也是心底不安,自觉有愧于天地。 金寓北转身出门,径直到熊廷弼所住客房。把自己从猎虎偶遇三贝勒起,将一概所作所为、人物、见闻,对熊廷弼无丝毫隐匿,和盘说出。 说完,金寓北又道:“大人,金寓北一介莽夫,鼠目寸光,不计家国苍生运命,徒逞匹夫之勇,自问已酿下资敌大祸,纵是日后遭人弃天谴,也受之无怨!” 金寓北说完,长舒一口气。 客舍青灯之下,直听得熊廷弼三人瞠目结舌、悸动惊心。 良久,熊廷弼叹息一声,道:“金大侠,熊廷弼对你心怀磊落如此,钦佩无地。金大侠是熊某平生所见真丈夫也!大丈夫做事,无悔无愧足矣!是非功过,百年、千年以后,任由后人说吧!” 第二日,是熊廷弼与陈伯余事先定好的聚齐日子。几人于客栈以内,深居简出,专候那陈伯余来到。 直到午后,没见人来。熊廷弼着王参去东门、南门接应,俱都接了个空。直到定更时分,仍不见人来。又着王参到四门都察探一回,王参回报,四处城门已闭,依然是不见陈伯余三人行迹。 众人都是心中惴惴,担心不已。 第二日,约『摸』城门开时,王参又去察探。两个多时辰后仍是单人回来。且王参告知大人,有官兵自北门、东门在逐家客栈搜查,说是要捉拿逃犯。 熊廷弼即刻请金寓北到客房。两人断定,定是李如梅等人南辕北辙后,发觉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于是返回调动官兵,于海龙镇近处市镇、村甸网罗捕鸟一般,大肆搜捕几人。 熊廷弼道:“金大侠,那宁远伯在这辽东手握重兵、一手遮天。莫说是几个外乡之人,即便是一条虫子,也漏不过他的天罗地网去。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只是……”金寓北见熊廷弼迟疑起来,道:“大人有什么为难?直说无妨。” 熊廷弼道:“只是熊某见上官女侠已很是不便,若你贤伉俪为维护熊某,与我等一起仓促赶路,且难保不有激斗,熊某很是不安。” 金寓北道:“大人不必多虑,您本没有虑及自己『性』命,所虑者乃是家国大事。所以我夫『妇』二人与大人一起入关,实则也是为家国安危尽一份绵力。实是平生大慰之事。我们这就上路么?” 熊廷弼道:“金大侠,你贤伉俪何尝不是以家国大事为念。且是这般出自心底天然,绝无名利之念,令熊某佩服!好,我等即刻上路。” 熊廷弼着王参交割了房饭钱,金寓北叫了苏儿、异儿,扶两人上车。几人出了客栈,驱马出南门而走。 一行人走出有二十里路。王参赶到熊廷弼大人马右,问道:“大人,伯余公若到了开原见不到我等几人,如何是好?由我回去等他三人如何?” 熊廷弼浓眉紧锁,道:“不必了。”几人一听大人如此说,语意低沉。一怔之下,随即明白:想是此时陈伯余遭人毒手,早已是尸横荒野、没有命在了。 几人继续催马向前,俱都无语。良久,熊廷弼对天长叹一声,道:“我与陈伯余这关外一行,考量地势夷情与搜集罪人恶证两项,已失其一也!我等寸步难行、朝不虑夕。谁料我大明这辽东总兵尚不如夷情安静呀!” 熊廷弼四下望了一下,又道:“陈伯余啊,是我熊廷弼对你不起了!没有你取的罪证,如何改换得这辽东天地。这辽东几千里山河要尽数坏在他李成梁之手,辽东一失,唇亡齿寒,大明国岌岌可危矣。” 金寓北听熊廷弼如此说,在后面马车上道:“大人,我等并未亲见陈伯余遭人暗算,并不能认定他们已暴尸荒野。大人,你与他议定的从哪条路来开原,金寓北前去接应他们。” 熊廷弼急忙勒住马,回头看向金寓北,双眼复又神光焕发。人人都有念好的念头,金寓北如此一说,也令他盼望陈伯余不死之念复燃。 熊廷弼当即说道:“好!金大侠,若你能去接应,陈伯余是死是活,我等也有个确定音信。如此,多谢金大侠了!”随即下马,拾枯枝在路旁雪地上,一边画着路线,一边给金寓北详细解说清楚陈伯余三人来开原的路径、关隘、城镇。 金寓北当即回到车前欲与苏儿道别,苏儿已下得车来,满眼关切,看着他。 见他走近,苏儿道:“师兄,一切小心谨慎!”金寓北轻抚一下苏儿臂膀,郑重点点头。转身解下马车后一匹马的马缰,翻身上马。又回头看看苏儿,道:“师妹,好自照顾自己!”苏儿不舍,默默点点头。 金寓北即拨马欲行,才转头,突听苏儿喊道:“师兄!”转回头看时,见苏儿一手握着一条马缰、一手举着宝刀,欲递给自己。金寓北圈马回身,接过马缰,系在鞍上,又接宝刀挎在腰里。转头又看苏儿一眼,挥鞭催马,一人二骑,风驰电掣,向东南而去。 金寓北沿大路向东南走铁岭东,直向抚顺与萨尔浒之间的抚顺关催马疾驰。熊廷弼所勘察的地势路径异常精细,讲说得也是周详仔细,金寓北依他所说,认路容易。 建州可汗所赠骏马脚力又强,且过三十几里即换马而乘,故而奔行迅速,不到正午即赶到了抚顺关。 第108章 一夫当关 虽行得迅捷,可是越向前赶,金寓北越是担心。暗道:若那陈伯余一路平安,绝不至于等得一天尚不见到达。更不会连这抚顺关都来不到。 那抚顺关居高制隘,金寓北上得关来,下马跃到关隘烽火台顶,四下眺望。入目都是荒村雪原,哪里有丝毫人迹。 当下并不稍歇,纵身下台,又催马南去。 行得多半个时辰,见前方东西两带高山向两边绵延开去,中间唯余三十几丈宽的山口。就在这这山口处修造得一道雄关,连山控塞,垒高墙厚,关城一直修到两边山脊上去。 金寓北遥看前方雄关,那关隘如猛禽展翅俯视,端的是雄伟扼要。金寓北知道,这就是熊廷弼所说的鸦鹘关的头道关口。 金寓北直直催马,到得关下。从马上高跃起来,攀住墙上石缝,如壁虎一般直游到关城墙顶。站在关城最高处,向南张望,仍是不见人迹,心中不由忧急。返身凭空跃下,距马背仗余时,右手一搭墙基,下坠之势稍缓,落上马背,又疾驰向南。 片刻即到第二道关,这二道关更如咽喉般紧要,两边高崖对峙,中间砌石为障,足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金寓北驱马之间,上下打量一回,很是诧异:如此雄关扼要,怎的连一兵一卒都没有,连半点人迹都看不见。 金寓北虽不会带兵行军,但也已想到,若真有一天建州发难,可不就要经此而长驱直入了么? 临来时,熊廷弼说得清楚,若过了这鸦鹘三道关,就是辽东重镇清河堡了,真若如此,那重镇清河堡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即被人占了。 正思量间,骤马过了二道关口。驱马之间,似是听得前方有人声呼斥。但向前看只一片旷地,前方七八百步即是第三道关。那关口旁侧一块三十几丈高的巨石,擎天柱一般直指天空。 金寓北勒马细听,的确是人声呼喝呐喊,自南向北朝向前边那第三道关而来。 金寓北骤马向前疾奔,看看要到关口,涌身站上马鞍。 离关口高大巨石尚有两丈远近时,双腿运足太玄真力,双脚力蹬马鞍,向巨石直飞上去。 石上沟坎颇多,着手容易。觉得上升之势稍缓时,左手搭住石壁凸坎,猛一用力,又再纵起。觑准了上方的一个登台,双脚落上,贯足真力,又再一跃,身子即到了大石顶旁。人在空中,伸左手轻轻一拉石顶杂树,便落到了巨石之上。 金寓北居高临下向南看去,不禁吃了一惊。见最前是两人共乘一骑。其后百步之外,竟有三百余官兵在后骤马急追,当先一人银甲红袍,是一位高大将官。 金寓北见前边两人奋力催马,但毕竟两人共骑,要慢得一些,后面兵将越追越近。 看惶急逃命的两人,前边一人与熊廷弼所说陈伯余形貌大不相同,后边那人一直转头紧盯背后追兵,看不到面相。 金寓北拿不准,被追杀之人是否陈伯余与其同伴。欲高声发问,又不想令追兵发现了自己藏身之处。看看被追二人距追兵尚有五六十步,约算好二人奔得进这三道关时不致被赶上,于是只等二人过得自己脚下关口。 顷刻之间,当先二人已催马过了金寓北脚下关口,金寓北急转身,运神功向脚下二人喊道:“陈伯余!”追兵呼喝呐喊之中,喊声仍直冲马上二人耳鼓。 那紧盯追兵之人陡地全身剧震,绝没想到,这喊声会凭空而起!急抬头看时,见有人影站在拔地而起的巨石之上,奔行之中,看不清面目。听声音也不是相熟之人,只疑是天神。当即大叫:“神人救我!” 金寓北看到那人在自己一叫之下,剧震抬首,即便不听他大呼,也已确信他即是陈伯余。 此时,那当先追来的将官,已到关口正底,金寓北俯身抓把风化了的碎石。看看那将官催马冲过了关口,脚下一蹬,从天而降。 那紧盯追兵的陈伯余已全然不顾追兵,张大了口,呆呆看着显灵的“神人”自天而降,凌虚御风,飞向那凶神恶煞的将官。 那将官看不见背后有人从巨石顶上飞身袭来,兀自向后摆臂扬鞭打马。孰料这一次扬鞭却没能再打下来。金寓北如影随形已到了将官背后,伸手抓住他的马鞭,落在他马背之上。 金寓北回头看时,追在最先的官兵正入到关口正底。左手一招太和掌第六式“回天倒日”,竟化成了施发暗器的手法,顿时一把碎石激『射』而出。 正奔到关口之下的七八匹马,前腿登时中石折断,猛然间全都前仆抢地。马上官兵一个个滚落在地,与马匹摔在一起。 顿时,窄狭的关口被仆地滚到的马匹、官兵阻塞了。后面紧跟的兵马突然间驻足不及,一涌而上,与扑倒的人马堆叠在了一起,个个人仰马翻、狂呼『乱』叫,几十人马滚作了一团,把个关口塞得满满的,不能再过一人一骑。 后来再到的兵马,急忙狠命勒马,疾驰之中,浑没提防,立足不住,终究还是有十几人骑,又一头扎进了关下人马堆里。 一时,挤压杂沓、马叫人嚎,这建成一百多年,本是阻制异族兵马的鸦鹘关,开天辟地,由官兵以身填关,挡住了官兵自己。的是百年不遇的奇事。 后来再到的兵马,勒住战马,看着眼前情状,惊骇莫名,逡巡难进,只好抬头向关口对面观瞧。一看之下,更是人人心惊。 原来,关口对面,主将已被一名猎户装束的人高高举在手里,已是手脚低垂,不知死活。看那猎户的胯下马,就是主将所乘战马。 眼看就要拿获逃犯之际,却惊变突起。见此情状,众多兵将人人惊骇莫名,就连那主将自己,还有那些正挣扎哀嚎于人马堆里的兵士也都不解,何以有此遽变。 或许只有最前的几匹战马知道出于何故,但纵是再长声悲鸣,也没人能听得懂。 第109章 十三恶鹰 众人正惊惶无措之时,听那猎户喊道:“来人听清了!我奉总兵大人之命,来告知各位。你等此来是误拿好人!是被妄人讹言所『惑』。有谁敢过得关口一步,不仅个人丧命,这主将也将被枭首问罪!请主将亲口把真相与总兵大人军命转告你等!” 众人都呆呆看着那拿住了主将的猎户,听了他这高声宣示,惊疑不定。接着见他右臂向旁一伸,把主将由横举变正提。看那主将脸『色』血红,气喘吁吁,不知是因惊恐还是因急怒所致。但众兵将都已确信主将还有命在。 这时却听主将竟真的说起来:“将士们……”说得这三个字,猛地一停,片刻又说:“回去!” 众兵丁有些『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无所适从。又看主将,看他面『色』更红了。 主将突然间大叫道:“听见没有!都回去!我……我……我去护送他们!”随主将追来的所有兵将,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主将头领,一路如狼似虎,急欲一口将两名逃犯生啖活吞,此时竟突然之间由拼命追捕逃犯的将官变成了护送好人的侍卫。 金寓北即刻喊道:“听见没有!你们主将已说清楚,令你等回营。有不听号令者,格杀勿论!”说着左手抽出将官腰刀,猛然一挥,脱手飞出。 那刀“呜呜呜呜”飞旋着直飞向关口这边,众兵丁即刻慌『乱』躲避。不料,那刀却飞向了关口旁侧巨石,“砰”地一声大响,竟直『插』进巨石里一尺之多,刀柄震颤,“嗡嗡”然动人心魄。 几个刚从人马堆里钻出的兵士无比震惊,即刻站定不动,呆若木鸡。 这时众兵将又听那猎户说道:“将军,我们护送他们走吧!”随即呼哨一声,就见巨石边两匹骏马向他奔跑过去。 金寓北将主将放上战马,乘上呼哨而去的骏马,向着前边回头惊骇注目的两个逃犯一摆手。那两人即拨转马头,头前过了二道关而去,金寓北和那身子僵直的的主将,在后跟随护送。 众兵将或站或骑,呆立三道关外,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前边两位“逃犯”,在一位将军、一位猎户护卫下,向北过二道关而去。 兵将们又踌躇得一刻,见主将并不回头,过关后径直前去,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才相对看看,纷纷拨马回头而去,一路惊异不解,如何会有此翻天覆地的突变,众人不停地议论索解,但终究还是不明所以。 原来金寓北在拿住那主将之时,即点了他『穴』道,令他无力反抗。迫他下令退兵之时,是以太玄真气注入他颈后『穴』道,『逼』他经脉逆行,令他苦楚难当又求死不能,只得听从金寓北指令,下令退兵。金寓北把他放在马上后,将官苦于『穴』道被封,身不由己,回不得头,又有口难言,传不得将令,只能任由战马载着,亦步亦趋,跟随三人而去。 四人催马到了头道关下,金寓北陡觉关城上有黑影一闪,即刻在马上运力前跃,两手分别提起前边陈伯余两人,前跃之势依旧不衰,三人一起飘到了关城之下。 就听身后“噗通”一声,回头看时,陈伯余两人所乘的马匹已在一块大石下血肉模糊了。 陈伯余二人惊心不已,回头看着金寓北。 金寓北示意二人不可妄动,凝神听关城上动静。 听头顶关城上一个粗豪声音问道:“大当家,怎么办?”就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砸不死更好!下去,南北堵住,抓活的!” 顷刻,就见关城南北门前都有人跃下。门南跃下七人,门北跃下六人。门南正中一人足有七尺长大,手执鬼头大刀,凶蛮强悍。 金寓北见门北正中一人,却是白袍缓带,潇洒飘逸,一副书生模样。只是眼神阴狠,冷厉如刀。 陈伯余南北看看,对金寓北惊惶说道:“神……哦,不!大侠,这些人是花脖山悍匪,号称‘花脖山十三鹰’。你看他们脖子!”金寓北看看几人脖子,见均是花纹斑斓,如同巨蟒外皮。 陈伯余接着道:“这些人……这些禽兽!在连山关,一位陈姓老汉好心掩藏我三人。” 说到这里,猛回头指着关口南高大凶悍之人愤愤说道:“他!他是二当家!他们……他们把老汉全家六口全都……全都害了,与我一起来的同伴也死在他们手里!”他又指着门南那长大凶人道:“其中,他几个,他几个还……还糟蹋了人家的闺女!禽兽不如!害尽天良啊!” 岂料,那二当家却昂昂不睬、一脸狞笑,竟无一丝愧悔。他摇晃着手中大刀,竟饶有兴味地听着陈伯余气愤数说。 那二当家听陈伯余说完,摇头晃脑地慢慢向三人走来。边走边道:“这算得什么?南蛮子,告诉你,爷爷们杀得兴起的时候,还曾把整个村甸杀个鸡犬不留呢!嘿嘿!没见过吧?若不是大当家让你多搜些李成梁的证据,咱好去他那里多卖些银子,在连山关,爷爷早就叫你和那老不死的一起上路了。怎么样?南蛮子,该找的证据都齐了吧?随老子……啊!” 门南、门北众人,就连已自认死到临头的陈伯余二人,都是猛然间吓得浑身一震、猛吃一惊。 就见“啊”地惊叫声中,那长大二当家话未说完,竟毫无征兆地倒飞了出去!“哐”地一声仰面摔在关城门南五六丈外,嘴里鲜血汩汩涌出,就此一动不动。那把鬼头大刀被他向南甩出十几丈,“突”地『插』在了雪地里。 门南、门北十二悍匪惊惧之中,即刻各挺兵器,全神戒备。那北门外的阴狠书生也是陡然面『露』惊骇之『色』,“唰”地一声抽出长剑,紧盯金寓北。 众人见金寓北腰间弯刀已脱了刀鞘,再看那南门外雪地上的二当家身旁,一只刀鞘横在他身旁。显然是这关底之人以刀鞘把二当家击飞了出去。可是并没见他拔刀,更没见他投掷刀鞘,他是怎么『射』出去的呢?众悍匪愈是莫名其妙,就愈是骇怕。 第110章 独战群魔 十二悍匪见关底之人不动声『色』,只以一只轻轻的刀鞘,就撞飞了身躯庞大的二当家,且令他当场毙命。功力之强,真是“匪”夷所思。手段之辣,和自己相比,竟也不遑相让。 金寓北听了陈伯余和那二当家的话后,不禁怒气勃发、胆边生恶。 就在二当家靠近身边之时,手握弯刀,太玄神功尽数贯注在弯刀之上,心胆俱震之下,陡然间激飞刀鞘,刀鞘虽轻,可太玄神力重逾千斤,刀鞘带同金寓北的气恨,当即把一个庞大的二当家撞飞出去,当场毙命。 金寓北在关内纵横江湖十几年、在这辽东又历经大战,从未如此时这般忍心过。他沉沉看着眼前这些悍匪,觉得自己的心肠已冷逾铁石,且头发直竖,全身发紧,几欲抖战。 那书生模样的匪首冷冷地问道:“好汉,在哪座山上发财?为何不讲道上规矩,来劫我花脖山的买卖?有话给我大当家说明,咱好商量。” 金寓北向他踏出一步,一字一句道:“规矩?天理才是规矩!与你这等禽兽没一字好说的!”弯刀一挥,身子一晃,即到他身前,探手便拿他颈项。 那人全神戒备之下,对金寓北发难早有所料。他轻身功夫也真了得,更兼又精明无比,看金寓北欲发动时,当即向后急纵。且在纵起之时,使一招“李代桃僵”,一把将身旁一匪推向金寓北。让他自己的兄弟为其挡驾,手段当真是阴狠毒辣。 金寓北一把捉住被大当家推向前来那人的脖颈,随手向后掷出,将两个正扑向陈伯余的“恶鹰”『逼』退。脚下依旧不缓,直追大当家。 那大当家见退未必退得走,反而挺剑又迎了上来。同时大叫:“放开那两人,先一起杀了他!” 十二名悍匪即刻围拢上来,十几般兵器一齐击向金寓北。 接战在一起后,金寓北才觉这伙人却非一般匪徒,他们个个内力深厚、招式精奇狠辣。兵器也是各式各样,有长剑、弯刀、三股叉、软鞭、铁锏、判官笔……其中还有一人,一身铁布衫横练功夫,使开通臂拳法,直击横砸,大开大合,威力非凡。 那大当家更是身法灵动、剑法诡异。 金寓北看他阴沉不语,剑招阴毒狠辣,或蛇形款曲,或鹰旋飘忽,剑剑都指人身要害。最为难得的是,他眼光精准、开阔。除自己攻势凌厉外,还于十几人战圈之中趋前避后,为其他悍匪济危解困,颇有掌控局面之能。每每一个悍匪要遭金寓北重手之时,他即旁逸斜出或是中宫直进,或解救,或急攻,不使金寓北打破战圈、逐个击溃。 金寓北本欲从弱处着手,将这一伙恶魔逐个剪除。却没料到,这大当家还真不是寻常人物,竟有如此能耐。难怪堂堂辽东宁远伯,此时竟也依靠他们对付自己的心头之患。 翻滚恶斗之中,金寓北猛地想起在建州中军大帐,与那金银二雕恶斗之时的情景。心道:好!今天就再来一个“先强后弱”,叫你变成“无头之鹰”,看你等还能如何猖狂、凶残? 于是,金寓北右手弯刀遮挡众人兵器,左手施展太和掌法专心对付大当家。众人见大当家在金寓北掌力『逼』迫下,呼喝纵跃,勉力支持,俱都全力攻向金寓北身后。 那空手使通臂拳法的悍匪,仰仗铁布衫神功护身,更是拳拳贯足神力,滚滚风雷一般,『逼』得最紧。 金寓北弯刀急掠,撞开身前大当家及身后几位悍匪兵器,左掌一招太和掌第三十式“鲁戈挥日”,向后猛击使通臂拳法的悍匪。众位悍匪回撤兵器之际,不及救援空手使拳的同伙儿。 危急之中,仍是那大当家挺剑直进。他强使一招“壮士断腕”,剑上陡起“嗤嗤”之声,已是贯足真气、全力施为。那大当家不避凶险,劲刺金寓北咽喉,欲迫得金寓北不得不撤手回救。 金寓北等的就是他这“壮士断腕”。此时他右手弯刀掠开众人兵器后,已在身侧虚待了片刻,大当家长剑递出之际,弯刀即刻回掠如电。 大当家见眼前如电光一闪,陡觉得右肩肩头处一凉,立时心里不由地更凉,惊骇胆裂。回首定睛看时,就见自己的右臂连着握紧长剑的右手,竟正在脱身下落! 大当家狼嚎一般狂叫一声,目眦欲裂,呆呆看着地上手臂,浑然不问右肩上血如泉涌。 金寓北左掌并不击实在那使通臂拳的悍匪身上,浑不问那大当家已断臂重伤,左掌掌力并不稍减,仍然回掌直击在他前胸。 顿时,一个大当家如同折去一翅的白鹰,飘飘倒飞向空中,身在空中,右肩下犹自鲜血淋漓,口中鲜血更是接连狂喷,直直飞出八九丈远,才重重落在雪地上,眼见是没命了。 此时,关城门南、门北大道上,就各有花脖山一位大当家、一位二当家,俱都横躺在地,相对“把关”。 余下十一名悍匪,惊看大当家断臂飞出,呕血身亡,面面相觑,大都魂飞胆寒。可那使通臂拳的悍匪与那使铁锏的悍匪,仍又狂叫一声,两人臂、锏齐使,“呼呼”风响,又舍命攻了上来。 另外九匪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见二人攻上,即又齐舞兵器,大呼小叫,向金寓北狂『潮』般涌来。 金寓北左掌运足了太玄神力,右手弯刀并不撩开那悍匪的铁锏。等使通臂拳的悍匪双臂硬砸过来,金寓北左掌一招太和掌第四式“日中而回”,催动太玄神功,自右下向左上掠起,气势雄浑,掌风『逼』人,真如要挡回那西行不辍的烈日一般,劲力翻滚,无可阻挡。 使通臂拳的悍匪,双臂被金寓北左掌掠在一起向左上推去。此时,另一悍匪的铁锏势挟劲风,开山裂石般砸了下来。也是此时,使通臂拳悍匪的双臂已被金寓北推到了铁锏之下。 两名恶的匪臂、锏就要硬碰硬撞在一起,都是极度惊惶,同时厉声嚎叫。其余众匪见状,忘了进攻,俱都跟着大声惊叫。 可是,叫归叫,那铁锏还是不停下落,双臂也继续前递,十一名悍匪同时惊心闭眼之间,就听“啊”“啊”两声嚎叫。众匪再睁眼看时,见那使拳悍匪的双臂自肘部已被铁锏齐齐斩断,两拳连着上臂,在雪地上犹自紧紧握着。 第111章 一夫开关 金寓北接着回掌,一招太和掌第八式“日薄虞渊”,痛击在断臂悍匪后背,令他直撞向持锏悍匪,两匪猛撞,同时飞到大道下面泥沟里。那使锏悍匪,铁锏掉落大道上,落进泥沟昏晕过去。断臂悍匪一头栽在他身上,一动不再动了。 其余九名匪徒,纵再是凶顽,此时触目之下,也已是魂飞魄散、胆战心惊。 那使软鞭的匪徒猛然越过道旁泥沟,拔腿向东面山林疾奔,欲躲进密林,逃之夭夭。 金寓北抬脚踢起那大当家断在地上的右臂,只见那条手臂竟如活了一般,紧握长剑,向那疾奔的悍匪后背直飞过去。飞起的虽只一臂,犹自袍袖飘舞,去势劲急,气势『逼』人。 如此千年不见、诡异至极的情景,当真令人触目惊心!众匪虽然人人杀人如麻,但见那握剑的断臂犹在飞起杀人,俱都浑身发麻,呆立不动。 那断臂仗剑飞到,只听“噗”地一声,长剑自那悍匪后背至其前胸贯穿而过。逃命悍匪又奔得十几步,方才一头栽倒,扭转嘴脸向后看时,见是一条断臂持剑刺穿了自己,即刻双眼滚圆骇异,自此永不瞑目。 那条断臂兀自紧握长剑不放,与长剑一起钉在趴倒的悍匪身上,来回晃动不止。这回,那大当家死也不会相信,竟然是他“亲手”刺穿了自己的同伙当家! 其余八匪,拔腿欲逃之际,见此情状,均是双腿战抖,面面相觑,不敢再稍动一动。 突地,八人“噗通”一声,齐齐跪在金寓北身前,异口同声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众匪见金寓北并不出声,即刻边哀求边叩起头来,满头脸沾得都是雪泥。更有的哀告道:“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 金寓北并不出声,跨到众匪身前,出掌如风,连续八掌,均拍在各匪后背中枢『穴』上,太玄真气猛吐,把八匪经脉俱都震伤,令他再难修复,八人武功就此废去。 八匪就觉真气凌『乱』散失,浑身剧痛,没有了一丝力气,个个都要如一滩烂泥般委顿在地。但见金寓北天神一般立于眼前,人人痛楚骇怕,浑身发抖,强自苦撑,不敢稍动。 终于听金寓北大声怒喝道:“抬起尸首,滚!” 众匪如蒙大赦,勉力站起,横拖倒曳,将尸首架上马背,拉马慢慢南去。 金寓北回身见陈伯余二人正目瞪口呆看着自己。那门南主将,此时也是怔怔地看着自己,骇怕惊心。 金寓北回至关城之下,对陈伯余道:“我们去开原。”去门南拾了刀鞘,还刀入鞘,重又把宝刀挎在腰里。回身时凌空一指,解了那将军『穴』道,任由他自去。又拉过众悍匪撇下的两匹马让陈伯余二人乘坐。 三人俱都上马,催马出鸦鹘关向抚顺关而去。 过了抚顺关,金寓北却上了西去大路。陈伯余问道:“大侠,我等不是要去开原么?在此西去,与熊大人所说路径不同了。”金寓北对二人道:“熊大人没等到你三人,但情势紧急,已离开原南去,此时或许已到铁岭了。我等由此向西,或许正可以遇到熊大人南来。也可甩开由此去向开原的追兵。” 陈伯余点头称是。三人催马,一路疾驰,奔正西而去。 金寓北一人二骑,当先催马,急向西行,每每回头时,才发觉已把陈伯余二人落下了一大段路程。只好勒马慢行,等二人再赶上来。 当赶到沈阳北,折上了向北去铁岭的大道后,转头一望,二人仍在东西大道上向西急赶。又勒住马,等二人赶到。 待陈伯余二人赶上来,金寓北见两人已是疲累不堪。心想多日以来,两人定是因被追杀,东躲西藏,朝不保夕,惊惶万状,此时定是已心力交瘁,精疲力尽了。 陈伯余赶到金寓北马后,气喘吁吁道:“大侠,你如何知道熊大人情势危急?熊大人没有遭到宁远伯毒手吧?”听语意对熊大人安危甚是关切。 金寓北道:“金某两三日来都与熊大人一起赶路、投宿,今日一早离开开原时,官兵已在逐家客栈搜捕逃犯,十有八九就是冲熊大人而来。故此,我等一起离了开原,向铁岭赶去。熊大人于路上指示金某来接应你等三人。不想你三人已有一人殉难。” 陈伯余听金寓北如此说,即刻满面忧『色』。道:“大侠,我二人精疲力竭,一再拖累大侠不能快速赶路。只怕熊大人势单力孤,虽出得开原,却仍在辽东宁远伯网罗之内,处处荆棘,险恶异常,我等甚为担忧熊大人安危。” 陈伯余喘得几口气,安定了一些,接着道:“请大侠不必再以我两人为虑,你就乘快马前去维护大人周全吧,我两人改换行装,隐迹藏形,随后向北迎向大人。” 说着,陈伯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双手递过来。道:“大侠,这是宁远伯、蹇达、赵楫,迁户杀人的罪证,交给大侠,以求平安送给熊大人。” 金寓北接过油布包,揣在怀里,道:“好吧,你二人善自保重,我头前先走,看熊大人等是否平安。”当下抱拳一礼,打马疾驰而去。 第112章 豺虎当道 却说熊廷弼、苏儿、异儿看金寓北走远后,即又催马南行。直走到午后未时,几人到了铁岭之北。 苏儿在车内对赶车的王参道:“赶上熊大人。”王参挥鞭驱马赶到熊廷弼身后。 苏儿在车内道:“大人,我等要进铁岭城内么?”熊廷弼道:“上官女侠,我们几人在前边大镇稍歇。而后向西绕过铁岭,沿辽河向西南去,走沈阳以西。那一路人迹稀少,道路曲折,官兵或许会疏于防范。” 只听苏儿在车内道:“好吧……大人,我们到得镇上,若有……若有客栈,须找……客栈,再找……再找……。” 熊廷弼略有诧异:这上官女侠,一向是智计行事超人一等,果敢爽利不输任何男子,如何这时竟吞吞吐吐起来了?若非极难出口之事,绝不致令她嗫喏难言。 熊廷弼不禁回头看看马车,猛然想起:三天前,就见这上官女侠已是有孕日久的形象儿,难道?难道…… 熊廷弼在路边勒住马,等马车行到自己身边。向车窗内低声问道:“上官女侠,有甚么不适吗?”等了一刻,却听不到车内再有甚回话。熊廷弼听不得答话,也就认定,这上官女侠已是临产了。 言念及此,熊廷弼即刻道:“王参,你带五十两银子,到前边镇上,找个安静、干净客栈,定下四间上房。而后即刻到镇上请了接生的大夫在客栈等候,你再回头引我等前去。速速前去,不得延误。李义,你来驾车。” 熊廷弼见自己如此安排王参前去干事,车内苏儿定已听得清楚,但并未出声阻止,更是确信了自己所料没错。 当此境况之下,熊廷弼心下不禁有所茫然、担忧,不由得四下张望,显是在张望金寓北的身影,心中不住默念:金大侠,你此刻已到了哪里了呢?此情此境,你若不在,那将如何是好?回头怔怔看着王参催马远去。 李义此时已坐在车辕之上,见熊大人竟心神恍惚、怔忪失神。跟随他十几年,纵再是困苦艰难,也没见过他有过这般形状。看他握缰停顿良久,方才低声说道:“大人,赶路吧。” 熊廷弼猛一愣,如梦初醒般看看李义,忙道:“走,走!快到前方镇上去!”即刻在前催马赶路。 熊廷弼引着马车匆匆忙向镇上赶来,小半个时辰以后,见前方屋宇栉比,已到镇外,可一直没迎到王参回来。 熊廷弼不等王参返来引领,领李义驱马进镇,两人左右打量,寻觅王参,也找寻客栈。 两人驱车马才进得镇来。突见这镇中心街道两旁巷口里,突然间相对涌出三十几人,熊廷弼听身后亦有杂沓脚步声响,回头看时,见也是三十几人,挡住了后路。 熊廷弼与李义即刻拔刀在手,李义跳下马车,转身注视车后人众。熊廷弼握刀看着面前众人。见三十几人服『色』不同,有官兵、有将官、有侍卫,还有江湖绿林人物,俱都各挺兵器,把街道堵个水泄不通。 熊廷弼气愤填膺、双目圆睁,怒斥道:“你等大胆狂徒,熊某乃朝廷命官,奉君命来辽东勘察制夷大事,你等竟狗胆包天,一再欲置朝廷命官于死地,没有王法了吗?” 他话音刚落,就听街东巷口里有人拍手冷冷说道:“熊大人,我这不正对你这朝廷命官夹道欢迎吗?” 话音一停,就见巷口里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带人夜闯海龙镇客栈的李如梅。他背后紧跟一人,身穿狐裘,身材瘦高,面皮焦黄,眼光如电。再看这高瘦之人背后,竟有两名侍卫扯着一人的两个足踝,从巷口拖了出来。 熊廷弼见被拖拉之人,浑身泥雪、血迹,头发披散。两名侍卫把他拖到街中央李如梅身前,摔手退后。 地上那人慢慢转过头脸,满脸是血,有气无力道:“大人……”熊廷弼双目圆整,大叫一声:“王参!” 李如梅看也不看地上王参,道:“你不带路,我还不用去找了呢!这不,你这主子可不是乖乖自己送上门来了!”突起一脚,踢在王参脑后,王参前额重重撞在地上,身子抽动了两下,就此死去。 熊廷弼心胆俱裂,大叫:“王参……”又叫:“李如梅!你恶胆包天,胡作非为。你不怕朝廷震怒,到时不仅是你将万劫不复,你不怕连累宁远伯也在劫难逃么?你、你还知有王法吗?” 第113章 坏尽天理 那李如梅冷笑一声,道:“大人,辽东地儿远,见不得王法,只有‘伯法’,宁远伯的‘伯法’!” 熊廷弼怒发如狂、浑身发抖,道:“你、你、你……”说不上话来了。 那李如梅竟不理会熊廷弼情状,兀自对身后高瘦之人道:“尹大侠,这回你建功最大。沿路这么搜查一下,只敲山震虎不到一天,我等在这大车镇饮酒谈笑之间,守株待兔,不费吹灰之力,就看着『奸』人自行钻到了你我毂中。我定当保举你做得总兵帐下参将,你手下兄弟俱各升赏。” 高瘦之人躬身道:“兄弟们全仗五爷抬举!” 此时,熊廷弼稍稍宁定,道:“李如梅,我劝你好自为之。你若杀人灭口,圣上若得知你妄杀朝廷命官、如此目无王法,你李家好大个基业,一朝将*云散,下场不堪设想!” 说完,熊廷弼掏出一块金牌,高高举起,大声道:“李如梅,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 李如梅及身后众人俱都仰面看向熊廷弼右手中的金牌,见牌上四周刻有龙纹,中间赫然一个“免”字。 熊廷弼大声道:“这是圣上御赐金牌,见金牌如同面圣,就连专职拿人的东厂、锦衣卫,都不能缉拿持牌之人。你总兵府一个小小参将,也敢违抗圣命,斗胆戕害朝廷命官吗?” 李如梅听他说完,抬眼看着金牌,大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熊廷弼,不要拿块不会说话的什么牌子来蒙人。在五爷眼里,不过是块废铜烂铁。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 李如梅阴沉的眼光又直视熊廷弼,接着道:“谁说是我杀了你?在辽东,宁远伯说你是如何死的,你就是如何死的!” 他干咳一声,顿得一顿,又道:“熊大人,告诉你,你是怎么死的吧。你是因勘察夷情,深入建虏重地,被女真恶人残害而死。幸得宁远伯得知音讯,仰仗隆盛威望,亲赴建虏之地,要还你的尸首,再派我等送你的尸首回京城。圣上须赏赐了我等护送命官尸首之功,我李如梅才回辽东向宁远伯复命。” 熊廷弼面『色』涨红得欲滴出血来,大叫:“李如梅!你父子比蛮夷之害更甚!” 李如梅待他高声叱喝完,抬眼看看他,问道:“熊大人,这种死法,你意下如何?如有不妥,咱们还有的商量。” 正当他抬眼说话之际,陡见马车板壁上窗口之中,一片银光向自己激『射』而来。 李如梅大吃一惊,“啊”地一声惊叫,缩头向下猛扑,饶是他见机敏捷,仍觉胸前、腮上突然点点灼痛,立觉身不由己,止不住下扑之势,“噗通”摔在身前王参的尸身之上,动不得了。 这一下,变起仓促,出人意料,人人不防,竟一击得手。李如梅身后几人在他下扑之后,俱都被点点银光『射』中,即刻软瘫在地,连叫喊都没叫得一声。 如此惊变突然,令车前众人俱都同时一愣,连熊廷弼都是猛一惊愕。见车前地上,没中在几人身上的光点落下,细看之下,都是细如牛『毛』的尖细银针。 只有李如梅身后那高瘦之人,应变最快。李如梅尚未扑倒之时,就见他“腾”地拔地而起,如恶鹰一般居高临下,猛扑向马车车顶。 突地,又见一丛银光自车窗外向上『射』出,直直『射』向扑来之人。那人人在空中,无可闪避,势必就要被那丛银光『射』中。但见那人手里猛地多了一个明晃晃的光轮,那光轮在他身前一闪,击偏了银光。 那人径直向车顶落去,双脚甫一落上车顶,手中光轮光亮大盛,猛击向马车厢顶。 那人低头之际,陡见脚下车厢厢顶上,透出一截青光闪闪的剑刃,剑刃自左至右急划,那剑刃在板壁之中竟如游动于无物之中一般,倏忽划过,照样是轻灵快疾、毫无滞窒,端的是柄好剑。 那人左脚就要被剑刃从中划断,惊骇之下,不及细想,左脚猛提,右脚尽全力力蹬,手中光轮不及再砸到车上,“呼”地一个空心跟头又从车顶翻到了车后。 那人躲过了断脚之厄,惊得几乎魂丧魄散。 看他脸『色』陡地橙红起来,想是血往上涌,把张焦黄的面皮给染得橙红了,背上、脸上、手心里也都汗湿了。 那人连对手一点儿衣角都没看到之下,就被对方的一丛银针和一截剑刃搅扰的翻滚跳跃、狼狈不堪。在南北两群人众众目睽睽之下,不禁羞怒交加,面『色』更加橙红。 那人阴森说道:“何方神圣?不敢抛头『露』面么?”站在当地,全神以待,以为车中之人当即就会下车与自己恶斗。谁料,众人注视车后帷幔好一会儿,但那帷幔依旧低低下垂,纹丝不动,更听不见车内有一丝动静。 那人又等片刻,已极是不耐。大叫一声:“老三,把他马车砸碎了!”立时就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好说!”就听“哗啦”一声链子响,显是又要舞起流星锤,继而砸碎马车。 第114章 何计除祸 这时,听车里一个女子冷冷的声音喊道:“尹参卯!” 车后那人猛地一怔,当即问道:“阁下是谁?” 车里女子并不理会他的问话,又喊道:“马三奎!”喊声一落,车南“哗啦”链子声也当即止歇,那使链子锤的“老三”,呆立半晌,方才瓮声瓮气地问道:“谁?” 车内女子的声音自然就是苏儿喊出来的。她与丈夫从未见过尹参卯、马三奎等人,但她记『性』绝佳,又心细如发,多年前,曾听爹爹与几位师叔说起过,有太湖水盗劫杀东盟人众之事。因群盗为祸一方、极为凶残、劫财害命,便商议将其聚而歼之。 由此,她知道了太湖水盗盗首即是尹参卯,使一锯齿金轮,武功高强又深沉多谋。 尹参卯手下还有六名巨盗,其中老三就是那个力大无穷,手使流星锤的马三奎。后来又听爹爹与师叔们参详议论几位巨盗下落,显是没有把他们一网打尽,不知走脱了几人。 却不意多年以后,竟在这关外宁远伯军中,让自己这听话之人遇到了他们。 苏儿叫出两人名字,见二人都没否认,确信自己所断没错。 车外众人正在讶异之间,突听得车内另一个女子惊叫道:“姐姐……”叫得一声,叫了一声后,又悄无声息了。 原来此时,苏儿已是斜倚在车内靠背之上,两手抚住下腹,脸『色』雪白,汗水自额头、两鬓不停留下,鬓发都已汗湿,贴在了两颊上。显然是腹内剧痛,强自苦捱。 异儿双手抱在姐姐身上,眼神极度惊惶,盯着姐姐,骇怕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当看见姐姐脖颈周围的衣衫都已湿透,惊惧难忍,不由叫了出来。 苏儿赶忙抓住异儿左手,示意她不可出声。 环顾四周,苏儿不禁心里大苦。此前已想了千万遍了,这宝贝出生之时,该是如何地痛。但又是多么地满足、幸福、心醉。还想了丈夫会坐立不安、跑来跑去张罗各式什物。 可是,如今宝贝来时,竟是在这辽东野镇大街之上,且有强敌巨盗如虎狼般环伺在侧。不仅没人能在身边心疼维护自己和这即将来到天地里的宝贝,自己还要强自苦撑,须在千难万难之中救下四条人命,身旁这三人『性』命,还有自己腹内的宝贝的『性』命。 苏儿仰头无声一叹,心道:宝贝啊,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了。你叫我如何是好?接着又想:师兄啊!你此时已到了哪里? 车厢板壁被帷幔遮挡严实,但苏儿仍然紧盯车帷,切切盼着车帷猛然间就被赶回来的丈夫一把掀了起来。只要看到他一『露』面,自己非即刻躺倒在这车厢里不可,任是天大的劫难,也要交到他的手里,自己是再无心力周旋了。 纵是苏儿聪明绝伦、智计超群,但此时已被她那腹内的“宝贝”牢牢束缚在马车之内,一身出神入化的奇异手段全都无从施展。更兼无比心忧要来到世间的“宝贝”的安危,心有所系,关心则『乱』。平日精彩迭出的巧计妙着,此时竟都已无从想起。 一时之间,苏儿是忧急交加,一筹莫展。只有强忍腹内如刀绞般的阵阵奇痛,强打精神,与前后强敌死磨硬捱,心想:捱到哪时说哪时吧。 苏儿知道,不论陈伯余有幸无幸,丈夫都会快马赶回,只是不知他究竟还要多少时刻能够来到。无限艰危之中,只好强打精神,隔板壁先『射』伤李如梅,又叫出“尹参卯”“马三奎”的名字,意欲与这巨盗言语周旋,意在竭力拖得一时是一时。 苏儿吸一口气,不让尹参卯与马三奎得暇应对,当即说道:“尹参卯、马三奎。今日终于在这关外辽东找到你这几人了!” 她不说是自己被尹、马等人阻截围困,反说是自己终于找到了尹、马等人,且声音缓慢、阴冷,似是不知有多少人在追寻尹、马等人踪迹。听她语意,又似已设好了大大的圈套,要将这伙巨盗一举拿获。 尹、马等人听了她那阴森森的话,都觉脊背渐生寒意。却不知她此时已是自身难保,亦不知她此时神情与这阴森语意相去何止十万八千里。 实则,此时苏儿在车内秀眉紧蹙、紧咬牙关、大汗淋漓,异儿更是心惊胆战,看着姐姐手足无措。 苏儿斜靠在异儿身上,一动不敢稍动。忧心如焚之下,倒觉得疼痛有稍许减轻。 苏儿当即抬手掠一下两鬓发丝,定定心神,接着说道:“尹寨主,还记得十年前,太湖鸡鸣渡,劫杀,东盟二十人众的梁子吗?” 第115章 威加寇盗 尹参卯听了这更为阴冷的问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十年来隐迹藏形,近三年更是远走辽东,始终没再听到江湖上有缉拿太湖鸡鸣寨盗首的传闻。难道这些年他们真的还在暗暗追寻自己的踪迹? 苏儿听车外没有动静,心知是一语戳在了巨盗们心中的痛处。接着道:“如今天台山已是门庭壮大,被各路豪杰拥为东盟。三年来东盟派出两位堂主来到辽东,你也有所耳闻了吧?来此何为,你不难想得到吧?” 陡听得车前那瓮声瓮气的声音突然惊叫道:“老大!来的是东盟‘乾坤双璧’!”他所叫出来的这“乾坤双璧”,自然就是东盟乾元堂堂主金寓北与坤厚堂堂主上官苏了。 就听车内冷笑一声,道:“狗眼看人还不算低,还知道这世上有东盟‘乾坤双璧’这一号人物!”停了一停,又听车里说道:“东盟遣‘乾坤双璧’来招应你这等鸡鸣狗盗之徒,也算是没小看各位寨主吧?” 尹参卯、马三奎等人知道东盟“乾坤双璧”的大名,几年前就已震动江湖。不少比自己强大数倍的巨盗强寇,都曾被二人惩戒制服,其中不乏武功、见识俱入一流境界的武学高手。 只是自己几人销声匿迹之后,却从未见识过“乾坤双璧”的风采武功。但是想到两人的江湖事迹与赫赫威名,都不免心中惴惴。 此时又听车内说道:“不过,今日之事,我且与你分而论之。因熊廷弼大人与东盟早有渊源,东盟人众须全力护送熊大人入关。与你几人的仇怨暂且记下,今日无暇取你等狗命。但既已知道你等行藏,日后也不怕你能跑得上天去。” 尹参卯等人听到这里,就听车内语音陡转狠厉,大声呵斥起来:“尹参卯!听见没有!还不带人滚开!” 就听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老大,我们走吧。” 熊廷弼一字不落地听着苏儿说话,越听越是钦服。 这上官女侠于如此情势之下,只是以这奇峰突起、缓严有度,又一直气势『逼』人的训话声音,已令这些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恶盗,收敛起了腾腾杀气。甚至开始心旌摇动,胆寒不已。但众恶盗、官兵到此时连她的一片衣角都还没看到,可是敌我强弱之势,竟似已在不觉之间逆转。 他看看那手提链子锤的“老三”,见他虽高大魁梧、一脸凶相,却是最为胆小。一听女侠呵斥,竟真的就要“滚”而远之。 如此情势之下,熊廷弼不禁既是钦服又是愧疚,自己这朝廷钦命大臣,此时竟只能仰仗车内那生产在即的上官女侠强自庇护。 可是尹参卯却绝非那浑人“老三”可比,经营太湖水寨二三十年,杀人越货,劫财害命,与各路豪杰还有官兵反复周旋,早已是心机深沉繁复。 尹参卯暗道:若如此就躲了,以后还如何能在辽东立足?这刚刚寻得个藏身的好去处,若能跻身辽东参将之列,即刻就能如其他军官一样,明火执仗地抢掠打劫,比那太湖水盗的生涯要强上何止百倍。且日进千金,坐拥享不尽的奢华富贵。 他早在琢磨:这位女子,听说话高贵、度大,绝非等闲之人,莫非她就是东盟盟主上官昼家的大小姐,‘双璧’之一的东盟坤厚堂堂主上官苏? 尹参卯盯着马车说道:“尹参卯有眼无珠,不知是东盟上官女侠驾到,请恕罪。”就听车里说道:“好说,就恕你罪。快滚!” 尹参卯此时已没一丝羞怒,被苏儿呵斥亦不动声『色』。又说道:“上官女侠,尹参卯自知罪孽深重,这十年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日子也过够了,就请两位堂主下车来惩处尹某,尹参卯任割任剐。” 那车前马三奎听尹参卯如此说,即刻叫道:“老大,她已说叫我们走了!你……”尹参卯当即狠狠瞪他一眼,马三奎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但瞪着眼睛紧盯尹参卯,担心他会立即身首异处,更担心自己也会横尸这马车镇街头。 突听车内女子声音暴怒道:“尹参卯!你自己也知道你的狗命不值钱了?剐了你,没的污了本堂主的宝剑!但念你等丧家犬似的逃命躲藏十年,十年内没再作什么大恶,本堂主就便宜你一回。” 停了一停,听她猛地喊道:“马三奎!”那高大魁梧的“老三”正自直直看着尹参卯,没料到车内会出其不意地叫到自己,陡听喊到自己的名字,浑身猛地一凛,猛丁地心里打了个突,又惊又怕,以为这回祸端是越过了尹参卯而直接找上了自己。但怕归怕,仍是答道:“在!” 车内声音道:“本堂主今日大发慈悲,对你几人稍作惩戒,就放过了你等。”又喊道:“马三奎!”马三奎又是一凛,答道:“在!”车内声音吩咐道:“你去把尹参卯右手砍下来,一只手换得几条狗命,够便宜了吧?马三奎,你还不过去?非要送了你的狗命才死心?” 马三奎觉得这般惩戒的确已是大为便宜,当即看向老大尹参卯,可眼光也是有些怕,显然对老大尹参卯很是敬畏。但还是道:“大哥,这般惩戒,也真是够便宜了!”言下之意就是:你就让我把你的右手砍下来吧。 尹参卯又狠狠瞪马三奎一眼,马三奎当即低头立在当地。 尹参卯虽不知东盟‘乾坤双璧’遇到了什么麻烦,但已确定,这两人定是已遭遇了什么不测,不然,她如何会给自己说这许多言语?看来,此时可能‘双璧’中只有一璧在此,且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的话,她怎的如此讳莫如深,始终都不想『露』面? 更加令人费解的是:那位传言中神乎其神的乾元堂堂主,东盟乾璧金寓北,为何始终不见踪影? 乾坤双璧遭遇祸事,此地只有坤璧一人,若想重创双璧,一劳永逸了结这东躲西藏的逃窜日子,此时、此时不是天赐良机么? 第116章 魔高一丈 苏儿此时在车内又已剧痛难忍,冷汗湿尽衣衫。她定定神,脱下自己身上的狐裘,给异儿穿上,又把异儿头发挽起,从自己发髻上抽下珠钗、玉簪,『插』在异儿挽好的发髻上,最后把异儿狐裘的领子高高竖起,遮住她的大半部脸面。 苏儿附在异儿耳边轻轻嘱咐好一会儿,异儿开始面有难『色』,渐渐脸『色』沉了下来。苏儿看看异儿脸『色』,自己做个阴冷狠厉的脸『色』,指指自己的脸面,又指指异儿的脸面,异儿即刻脸『色』更为阴沉。 尹参卯正在琢磨如何发难之时,听车里又说道:“尹参卯!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好吧,本堂主就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尹参卯就听“嗖”地一声,一段墨绿物事穿透马车帷幔疾飞而至。他还未及闪避,那墨绿的东西,已“噗”地一声『插』在自己脚下雪地上,只『露』出地面一小截。尹参卯定睛看时,见是一柄墨绿剑鞘。 尹参卯突觉眼前一晃,见一个身穿雪白狐裘,手握短剑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前。 尹参卯吸一口冷气,倒退了三步。 他知道方才这剑鞘是故意『射』在自己脚下,若『射』的是自己,能不能躲开呢?当看到眼前女子一晃间就站在了自己身前,更是惊心不已。看这女子衣领高竖,看不清全部脸庞,但是双眼狠狠地盯住自己,眼珠一瞬都不瞬,心里不由得发『毛』。 马三奎又叫道:“老大,快走吧!” 尹参卯脑子里电光般转了两转,心道:再好的荣华富贵,也比不上『性』命紧要,方才跃跃欲试之心,即刻『荡』然无存,当即说道:“上官女侠,尹参卯脑子糊了猪油,这就走,这就给您让路!”大声对马三奎道:“扶好五爷,让开!” 尹参卯回头见那女子,见她又狠狠地盯了自己片刻,才俯身收起剑鞘,转身回到车上。 熊廷弼见几人架走了李如梅,当即下马,把王参尸体抱到自己马上,叫道:“李义!驾车!”驱马从人群让出的通道走了过去,李义赶紧驾车紧跟,出了众人的围困。 当车、马刚刚出得人群,却听车内猛地哭喊起来:“姐姐……姐姐……”熊廷弼大吃一惊,回头叫道:“李义!快走!”二人即刻发疯般催马向南疾奔。 尹参卯猛然间一愣,突然狂叫道:“老二、老三!快!截下他们!”当即纵身上马,手持金轮,呼喝紧追。后面众人都是惊愕不已,但纷纷都跟着上马,泼命般随尹参卯追了下去。 原来,方才苏儿把异儿长发挽做自己发髻的模样,且叫她脸『色』阴沉、眼神狠厉,手持自己的扶苏剑下车,就是要让她冒充自己去吓退尹参卯等人。 她对尹参卯还未说完“本堂主就如你所愿”,即刻急掷剑鞘,引开尹参卯眼光,继而托住异儿后背,运足内力把她送出马车,直送到尹参卯面前。 可是,当异儿回到马车上时,苏儿因剧痛之下,又强运内力,心力交瘁,已是昏倒了过去。 异儿上车,猛然看到姐姐已歪倒在车里,立时惊惶无计,扶起姐姐,看她面『色』惨白、昏『迷』不醒,以为姐姐已是难救,当即大声哭喊起来。 尹参卯何等精明。方才剑鞘飞来,女子陡至,只一霎时之间,担心丢命,未及多想,即下令让路。 可此时他听到车内女子哭喊时,即刻明白,自己定是被蒙混了。心中不禁又悔又怒,双眼发红。在后拼命催马,恨不得一步赶上,将车带人都砸个粉碎。 熊廷弼竭力催马之间,回头一望,见尹参卯等人如狼似虎般引众追来,当即大叫:“李义,快走!”自己反而勒马慢下一些,伸手摘下鞍上雕弓,抽一把羽箭,搭箭开弓,猛一回身,羽箭『射』出。 尹参卯听得破空声响,金轮一摆,羽箭即断折落地。熊廷弼吃一惊,继而左右开弓,一枝枝羽箭连珠发出,尹参卯金轮连挥,羽箭都被他挡开。 熊廷弼见羽箭都没『射』到尹参卯,但毕竟把他阻得一阻。回头大叫:“李义!向西,过辽河!”李义驾车到得大镇南头,即刻扯马折向西去。 异儿不问马车如何颠簸,依旧不停哭喊。 苏儿慢慢睁开眼来,陡觉马车急剧颠簸,全身不禁一震。起身到车厢后门,掀帷一看,见尹参卯等人正面目凶狠,催马紧追。苏儿不再在意腹内疼痛,回身拾起车内宝剑,飞跃而出。 第117章 鬼魅乘便 尹参卯狠命催马之间,猛觉得眼前罩下黑影,不及抬头,向后急滚。 滚落雪地上后,尹参卯抬眼一看,见一“仙子”正仗剑朝自己落下,即刻又向旁翻滚。 滚得几滚,双脚蹬地前冲,借着蹬地之势,站起身来。却见那“仙子”竟如影随形,贴身紧追。立时再向后纵,同时挥金轮狠命划向身前“仙子”。 苏儿见尹参卯金轮急划,当即一停,左手银针随即发出。 尹参卯心里才宽得一下,又突见银光点点,飞到面前,已是难再避过。急惶之下,回轮护身,且将真气全都鼓至前胸,准备硬挨下身前点点银针。 此时马三奎等人已追到尹参卯身边,那马三奎边催马边不停挥舞流星锤,本拟要一锤砸碎前边马车,但看到尹参卯一番连滚带爬,情状危急、狼狈不堪,当即觑准苏儿动向,“呜”的一声,流星锤势如雷霆一般击向苏儿头顶。 苏儿向后飘身闪过,手藏银针,等马三奎纵马过来。 那马三奎胆子虽小,武功却真是了得。他见苏儿向后闪开,猛抖链子,流星锤即刻向回兜转,又反砸向苏儿。 苏儿飘行之中,向后仰身,那流星锤“呜”的一声在她身子上空掠过,劲风袭人。 此时尹参卯已经站定,他右手因回轮护身,十几枚银针钻进了右臂、右手之内,右臂立即麻木。他把金轮交在左手里,气恨如狂,两眼通红,左手金轮舞得如同一片光晕一般,狠狠斩向苏儿。 苏儿正与尹、马二人激斗时,其余两位巨盗和一众侍卫、官兵也赶到了身边。另两位巨盗与侍卫们,即刻下马,各挺兵刃,加入战团。另有一些官兵又赶向前去,追杀熊廷弼。 苏儿此时已经全身衣衫湿透,下身如同刀扎一般剧痛难忍。她那令人眼花缭『乱』、匪夷所思的“无方步法”,此时已是步履维艰、滞重难行。 苏儿只好站在当地,手舞扶苏剑,仗着剑法灵异至极、精妙无方,还有左手银针无穷无尽、施放无常,勉力与众巨盗、侍卫纠缠。 尹参卯、马三奎等人,见苏儿神情痛楚、步履难行,更是忌惮之心尽去,凶残之心大盛。 几名巨盗一般心思,今日若能除掉“乾坤双璧”的其中之一“璧”,自己将来的厄运定能减少不少,且定会名动江湖,声震辽东,自己在宁远伯眼里的分量也将大大增加,高官富贵当滚滚而来。故而人人不遗余力,各逞所能,沉重狠辣杀手尽都使了出来。 苏儿左支右绌,惊险连连。此时双腿如同被废去一般,已是一招先手也抢不得了,只能听凭尹参卯等人轮来锤往、刀上枪下地密雨一般急攻。更兼此时阵阵剧痛摧心裂肺,浑身抖战起来。双臂也越来越沉,几近麻木。 她自幼随爹爹行走江湖,后来又与丈夫一同纵横天下,“乾坤双璧”堪称无往不利。虽也曾遇到无数惊险危难,可都能与丈夫一起施展绝顶的聪明、武功,最终都化险为夷、战战成功。 可是,此时…… 此时苏儿如同陷身在一群恶狼之中,在尹参卯等人狂攻紧『逼』之下,更是汗流如雨,眼前金星『乱』闪,一阵阵眩晕欲呕,几次强行催动内力,竭力宁定心神。但真气竟渐渐涣散,难以凝聚。 马三奎的流星锤自左而右,“呜”地一声兜转过来,意在以钢链缠住苏儿,使她束手待毙,令尹参卯等人刀剑齐施,戕杀这“乾坤双璧”中的“坤”之一璧。 苏儿眼神恍惚,反手挥剑隔开了背后攻来的一鞭一剑,马三奎的流星锤也已绕到了身后。 苏儿知道,流星锤之刚猛劲力全在锤上,马三奎锤大力沉,更兼甩了开来,更是难膺其锋,可是他那引锤的链子,却是软弱所在,若在往常,施展绝伦步法移形换位,或是出剑挡他链子,借他之力把他的链子和锤缠在剑上,再发出银针,这马三奎非手忙脚『乱』不可。 可是此时,苏儿觉得双臂如同灌铅,抬都难再抬起。恍惚之中,知道艰险已至,只得单膝跪地,俯首躲过。 就在流星锤飞过头顶之际,苏儿脑子里猛地一闪,头也不抬,竭尽全力,举剑导引。 苏儿剑尖顺着锤的去势在锤上尽力一点,那锤当即如乌龙穿空般直向使刀的一名恶盗飞去。 马三奎“啊啊”大叫,绝不料那锤会自行飞出,直击同伴,可是已收束不及。 那使刀的恶盗才举起刀欲再攻上,胸前门户大开,陡见流星锤飞到,“啊”地大叫一声,那锤已飞进他的怀里,“砰”地一声,使刀恶盗被锤砸实在前胸。 恶盗手中钢刀抛出好远,一个人向后直飞出去。人在空中,大口鲜血狂喷,“嗵”地一声,重重摔落地上,立时一命呜呼。 苏儿勉力站起身,猛地一阵眩晕,就要栽倒在地。 听得身后风声劲疾,向前一探身,浑身僵硬,身法全无,觉得一片白光在身后闪过,左肩后即刻火烧一般剧痛,那尹参卯的金轮已把苏儿后背划伤。 立时,苏儿背上鲜血直流。 第118章 恶贯满盈 一阵剧痛,倒把苏儿疼醒过来,定睛看时,一杆长枪、一柄长剑又从前后同时刺了过来。 苏儿待长枪刺到身前,微向右侧身闪开枪尖,左手握住他的枪杆,右手剑顺枪杆划去,使枪恶盗即刻撒手。 苏儿知他会撒手弃枪,削他手指是虚,刺他前胸是实。薄如蝉翼的短剑微一翻转,无声无息刺入了恶盗前胸。 那恶盗瞪大了眼睛,陡然间呆如木鸡,不解自己是遭了什么厄运。 苏儿左手长枪并不稍停,运力向后甩去。那使剑恶盗长剑正欲刺中在苏儿身上,心中狂喜之际,陡然间身前竟生出一杆长枪,“噗”地一声,从他前胸刺进,从后背透身而出。 这名恶盗眼睛瞪得更圆,自己猛然间竟被同伙的长枪刺死,他是死也不信。 尹参卯眼见这“乾坤双璧”之一的“坤璧”,在神情恍惚摇摇欲坠之际,仍然因利乘便、借势借力,转眼令三名高手毙命,不由惊心动魄。 尹参卯注目苏儿,极力稳住心神,大叫道:“散开!围住她!近身时多留意,一起招呼!” 尹参卯叫声一停,众恶盗和几名侍卫围成一圈,又齐举兵器,风声呼呼,全力攻向苏儿。 苏儿适才瞬间格杀三盗,全因剧痛之下,激灵间内力陡生。剧动以后,身子即刻就要瘫软下去,但见刀、剑、鞭、轮都到身前,再吸一口气,抬剑挡格。 苏儿于恶斗之中,四下张望,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凄苦无助。 如此险恶之下,她知道自己已是命在顷刻。丈夫此时一定还在路上,他纵然再是关心自己,也是鞭长莫及了。 念及此处,苏儿已不再盼望丈夫赶来,心目里只剩下对他的无比想念和恋恋不舍,只是一遍遍默念着一句话:师兄!你还好吗?北官,苏儿见不到你了! 刀光剑影之中,苏儿面『色』反变得宁静下来。她左手一撒,抛掉银针,抚住自己下腹,心里亦甜亦苦。 心神恍惚之间,苏儿右肩被流星锤从背后击中,手中扶苏剑当即甩了出去,痛得全身震颤,眼前模糊,再难撑持。 短剑已失,苏儿回手抚住下腹,哀唤一声:“我的宝贝……”就此摇摇倒地,昏晕过去。 尹参卯、马三奎等人,见这东盟“乾坤双璧”之一的坤后堂堂主上官苏,竟没像猜想中那般难对付。己方仅伤三人即将她击伤,且立即昏晕了过去。 尹参卯与马三奎相互看一下,有些出于意料之外。此时强敌受伤晕倒,众人呼叱吆喝之声顿停,兵器狂舞声音也已止歇,人人立在当地,注目地上昏晕的苏儿,都等尹参卯示下。 尹参卯心里念头急转:如何处置这东盟“一璧”呢? 十年来,自己与另外三名寨主没敢再行凶作恶,也没听到东盟再缉拿自己的讯息。四人私下里也议论过无数次,或许东盟已不再追究多年前的罪恶,只要不再度为恶,或许后半辈子就可过平安日子了。 可是眼前,又冲撞击伤了这东盟坤厚堂堂主,若是再将她置于死地,那么,今后…… 尹参卯想想东盟盟主、各大堂主还有众多弟子,不禁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周遭寂静之中,镇西突然传来哀嚎惊叫之声。 尹参卯即刻抬头西望,想到熊廷弼依然在逃。继而想到若是自己亲手抓到熊廷弼,宁远伯岂不对自己更是青眼有加,那以后的荣华富贵将如流水般涌至,挡也挡不住,会源源不断流进自己的囊中。 怎么办?是接着做丧家犬还是坐享富贵? 此时又听镇西传来激斗之声。尹参卯咬一咬牙,伸手抹一把脸,扭头对马三奎狠狠说道:“老三!送她上西天!”又转头对身周众人道:“上马!快去捉拿逃犯!”当即上马引众而去。 马三奎手握钢链,看着苏儿侧卧地上,方才是他的一锤击中了这坤厚堂堂主。马三奎心想:若是东盟知道了是自己击伤了她,那……那…… 更为难为的是,老大还让自己动手杀了她。这……这…… 尹参卯催马奔出三十多步远,回头一看,见马三奎仍旧呆立当地。狂叫道:“老三,你还不动手!你想死吗?” 马三奎猛一转头,看到尹参卯血红的眼睛毒蛇一样看着自己,当即甩起流星锤,眼睛一闭,流星锤向地上的苏儿当头砸落。 眼看着苏儿就要毙命于锤底,就此香消玉殒、一尸两命。 第119章 解难除厄 马三奎陡听“呜呜呜呜”之声飞旋而至。急睁眼看时,见一柄弯刀正撞上流星锤,“当”地一声大响,火星四溅。 急撞之下,流星锤竟“呜”地一声翻转了起来,链子在马三奎手中“哗啦啦”向外挣去。马三奎自然地用力紧握,可是链子仍旧随锤挣去,把手心皮肉都磨破了。 若是他撒手弃锤对他还倒好了,但他怎舍得任由称手兵器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链子挣力越大,他就抓得越紧。向左上翻转而起的流星锤被他狠命拉扯之下,竟“呜”地一声,一下子向他自己身上缠来。 马三奎听到大街上马蹄声密如骤雨,由远及近,才想要转头看时,那流星锤翻转之力太过强大,不受自己收束,硕大的流星锤带着链子缠上了他的脖子,急速转起圈来。 马三奎大吃一惊,他与这流星锤形影不离近三十年,要打到哪里,闭着眼都可以百发百中。可是这时竟再也掌控不住,那锤转了一圈,脖子和锤之间的的链子短了一些,竟转得更快了。 流星锤带着链子“呜呜呜呜”都缠在了他的脖子上,马三奎当即双眼凸暴,脸『色』青紫,喘不得一丝气息。 来人自然就是金寓北! 金寓北不停换马而乘,仗着骏马脚力强健。接近酉时,赶到了铁岭。 一路没有遇到熊大人和苏儿,不禁开始隐隐担心。自己从鸦鹘关鏖战过后,都已赶回到了铁岭,熊大人和苏儿他们为何还没到铁岭?莫非他们又遭到了官兵的阻截? 他想着苏儿有孕的身子,心里越来越是不安,一路催马如飞。 赶到铁岭还不见几人踪影,更是心焦。看看到了铁岭南城门,不顾守门兵士阻拦,催马飞奔,径入城中。两眼盯视前方,一路寻觅,直到北门,仍不见几人影踪。遂出北门继续疾行。 又向北奔得十几里路,见大道西边有一大镇,犹豫一下,想拨马向西进镇探查一下。但随即又想,此地距开原不远,熊大人和苏儿他们即便到了这里,也未必就在这镇上停留。随即又换乘另一匹骏马,接着飞驰向北。 向开原又疾驰三四里路,猛地里看到地上两道车辙印迹。 金寓北即刻下马,细看车辙。虽然积雪上人迹和马蹄印迹杂『乱』无章,那两道印迹也有些断断续续,但站起身在夕阳下顺路向南北各一望,却不真是两道车辙伸向南北! 金寓北陡地见到这车辙,立时就想到是熊大人、苏儿已经南去,只是自己没有遇到。 金寓北当即扭转马头,飞身上马,顺车辙印向南追寻。此时有迹可循,心里踏实了好多。 看看又回到了刚刚路过的大镇,见辙印下了南北大道,折向西去。又转而向南进了镇里。到了镇后路口,一缓也不缓,并不勒马转弯,提马斜跃过路口泥沟,直接跃到镇后的东西路上。 金寓北拨马转进镇里的南北大街,陡见百步外一高大汉子,正挥舞流星锤要击向地上侧卧的女子,心中立时剧震。看那女子并没穿狐裘棉衣,侧身面向自己这边,下腹隆起,那不正是苏儿! 如沸热血直冲上金寓北头脑,双眼即刻通红。一把掠断鞍上另一匹马的马缰,任身后那匹骏马自去。猛地拽下腰间弯刀,猛砸在坐骑的后『臀』上,那马吃痛,箭一般向前直冲。 金寓北上身几乎平伏在马颈之后,他牙关紧咬,两眼直欲喷出火来,心中惊悸狂怒,就似在“轧轧”作响一般。太玄真气直贯右臂,袍袖鼓『荡』欲裂,犹如一头狂怒的狮子直扑向前。 奔到五六十步外,金寓北眼见那壮大之人甩着流星锤,陡然间放开链子直向苏儿头上砸落。急催骏马之中,弯刀撒手飞出。 那弯刀如星月急坠一般飞来,撞得马三奎的流星锤带着链子缠上了他的脖颈。 金寓北此时已到了马三奎正北十几步外,“腾”地从马上跃起,疾隼一样扑向马三奎。 人在空中,一把掠住了马三奎颈上链子。甫一落地,即刻把他甩了起来,马三奎嗓子里只“呜呜”响了两声,即叫不出来了。一个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呼呼”急转了两圈,金寓北一撒手,马三奎便直直向南直飞过去。 金寓北双眼瞪大,回身紧紧盯着苏儿,浑然忘记了一切,就似茫茫广阔天地之间,还剩自己一人呆呆孤立。 第120章 生死依依 金寓北不敢叫她,唯恐叫她不应。他慢慢跪在雪地上,哀哀地看着苏儿,心里、眼里就如火烧油煎一般。他看到她的一侧脸颊贴在雪上,轻轻伸手,把她的头扶了起来。 金寓北看着苏儿白玉一般的脸庞,见她双眼紧闭,一点儿知觉也没有,脑子里“嗡”地一声炸了开来,心里满是黑洞一样的骇怕。金寓北一把把苏儿抱在自己怀里,双眼惶『乱』茫然,四下看看,似要找什么,却又似什么都没看到。 他把自己的脸紧紧贴住苏儿的秀发,眼睛火热酸涩,心碎肝摧,一个主意也没有了。 金寓北跪地抱着苏儿,过了片刻,猛然间浑身一震,他的两手觉到了苏儿身上还有余温。即刻一手抱着她,另一手反抚在苏儿的后背上,无比醇厚、温煦的太玄真气,自苏儿后背灵台『穴』如『潮』涌般直送进去。 那尹参卯驱马率众已折向西去,正要回头看看马三奎是不是赶了上来。回头之际,猛然一惊。正好看见马三奎脖子上系着流星锤,向南直飞。 马三奎飞过镇南东西大道,才“哐”地一声直挺挺地落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地横在了那里。 尹参卯心中大骇,向后一挥手,勒住了马。众人在后即刻喝叱勒马,看着他骇异无比的神情,俱都不明所以。 只听尹参卯低沉着嗓子说道:“回去看看。”当先拨马回头,回至南北大街街口,不及理会马三奎死活,径直向北看去。 尹参卯等人见大街正中,一人跪在地上,怀抱着那东盟坤后堂堂主上官苏。余人陡见如此情景,且不见了硕大的马三奎的身影,四下张望。当看到马三奎脖系流星锤,直挺挺躺在正南雪地上,都是目瞪口呆,相顾骇然。 众人都已明白,马三奎脖系流星锤飞向南来,横尸野外,即是此人所为。尹参卯心中猛地发起抖来,惊悸不已。他极力压抑心里的惊慌,竭力不动声『色』,在众人面前故作镇定。他心里不止地问:这不会是声震江湖的东盟大堂主金寓北吧?难道他就是“乾坤双璧”之一,“乾”之一璧?呆呆看着,不由得越想越怕。 尹参卯干咳一声,在前带领众人慢慢朝雪地上的二人围拢过来。到得二人身前,众人下马,紧握兵器把二人围在垓心。 金寓北浑然不问尹参卯等人去而复回,全心所系,都是怀中的爱妻,自己的生死安危,再也不能对他有一点儿触动。 金寓北对众人环绕围困恍若不闻,全神注视苏儿脸庞,右手真气仍是如『潮』涌一般输进她的体内。 尹参卯看见了马三奎庞大的身躯连着流星锤直飞向南的情景,对眼前之人大为忌惮,站在金寓北身后,这人虽对自己和众人不闻不问,却也不敢妄动。 又过一刻,金寓北觉得苏儿的身子动了一下,心中狂喜,不由得大是激奋,眼泪就要涌出来。于是,稍稍安心,更是全心输送真气,他紧盯着苏儿的双眼,渴盼着她的一双妙目突然间就睁了开来。 又觉苏儿的身子动了两动,金寓北两眼大放光彩,一颗心“怦怦怦”似要跳了出来。嘴里不觉得喃喃地轻轻呼唤起来:“苏儿、苏儿、苏儿……”声音抖颤,动人心魄。 终于,苏儿的双眼动了一下。金寓北忘了呼唤,不敢喘息,眼睛大睁,定定地看着苏儿的眼睛。 金寓北觉得就如等了一生一世一般,苏儿的双眼才终于睁开。他把自己的脸向苏儿面前靠靠,又呼唤道:“苏儿!” 苏儿睁开眼来。临产在即,又经恶战,更兼身上几处受伤,真元耗尽。此时起死回生,当真是命悬一线。苏儿两眼一片茫然,黯淡无神,已是累极恹恹。 金寓北见苏儿双眼无神,竟然如同没看到自己一下,无限心疼又骇怕异常。他把自己的脸再向前探,切切地看着苏儿,颤声叫道:“苏儿……” 陡地,苏儿看清了面前竟是丈夫熟悉无比的面容。登时,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她怔怔的看着丈夫,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动一下眼神。尽力抬起左手,抚了一下他的面庞,叫道:“师兄……”语音疲惫酸苦。 慢慢地,苏儿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眼里泪水涌出,无声流向两鬓。身子化成了水一般,一下子软瘫在丈夫怀里,没有了丝毫力气。 苏儿看到了丈夫,瘫倒在他的怀里,已是心满意足,昏晕前紧绷的心也放开了。接下来不管是死是活,已全都没有什么紧要了。 第121章 一力解危 金寓北在她背上拿起右手,轻轻擦拭她两鬓的泪水。苏儿又笑了笑,笑意里竟有些女儿的羞意,似是第一次让丈夫看到流泪,很是娇羞,只是笑意惫懒已极。 金寓北抚住她的面颊,无限心疼。两人劫后重见,四目对望,恍如隔世,浑然忘怀身周一切。 几名总兵府侍卫见尹参卯迟迟不下手,众人只这么木然地呆站着看两人欣喜重逢,已是极为不耐,俱都瞪视着尹参卯。这些侍卫们平日飞扬跋扈、欺凌弱小早已是家常便饭。莫说是对付敌人,即便是毫无相干之人,只要看着不顺眼,也定会让他吃尽苦头。 其中一名使长鞭的侍卫更不再等尹参卯下令不下令,大叫一声:“死就死了,还在这里打量个球!”在金寓北背后舞长鞭当头抽下。 尹参卯心中猛地一紧,以为这侍卫即刻就要命丧当场。 岂料,金寓北竟似根本就没听到叫声和鞭声,自顾看着怀里的心爱妻子。眼看长鞭及身,竟然丝毫不动。 就听“啪”地一声,那长鞭竟结结实实地击在金寓北背上,金寓北背上的棉袍登时裂开一条长长的大缝,棉絮随之翻出。尹参卯立时心中雪亮,原来这汉子正在心神激『荡』之中,对身周众人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中不禁大悔没有乘机早早下手。 尹参卯见金寓北硬硬挨下一鞭,竟恍如不觉一般,连头都没回,依旧纹丝没动。他即刻握紧手中金轮,亢奋得浑身发颤。此时还不乘机痛下辣手,更待何时?他慢慢向前迈出两步,举起金轮,狠命向金寓北头顶砸落。 苏儿看着丈夫,突见他头顶金光乍现,惊叫道:“师兄!”右手竭力向旁拉金寓北。金寓北见苏儿脸『色』大变,遽然惊醒。右膝使力,于间不容发之际,硬生生向右移出两尺远。金寓北身形未定,“呼”地一声,凉风袭面,尹参卯的金轮已在右脸旁落下。“哧”地一声,金寓北右臂棉袍又被金轮划开了。 尹参卯一击不中,心中大悔亦大骇。即刻就要飘身倒纵,抱定了看情势脱身的主意。 不料,他变起再快,也已是晚了。尹参卯陡觉持金轮的右臂剧痛椎心,再也拿不动金轮,那金轮撒手掉落。原来金寓北横移之间,左手抱紧苏儿,翻出右掌,待尹参卯金轮一落下,一记太和掌第三十五式“截天断日”,即刻向右横击而出。 尹参卯右臂登时断折甩了出去。金寓北探手接住落下的金轮,“唰”地一声向后甩出,双腿一挺,怀抱苏儿又向旁跃出两丈多,伸脚挑起弯刀,接在右手里。 就听“噗”地一声,众人陡见一片血光。尹参卯的上身竟从腰间歪倒在地上,他的双腿竟还站立片刻,方才摔倒。众多残暴狠辣的巨盗、侍卫见此惨状,登时目瞪口呆、惊骇变『色』。 金寓北看看苏儿,见她秀眉深蹙,额上细汗沁出,很是苦痛。不由大惊,叫道:“苏儿!”苏儿抚住下腹道:“师兄,宝贝他、他要来了。” 就在此时,又听镇西人声喝叱惨呼。苏儿即刻道:“异儿!熊大人!” 金寓北全身一震,又看看怀中苏儿。苏儿道:“师兄,快,熊大人与异儿在前边!” 金寓北回头冷冷地看看那些巨盗、侍卫,众人俱都一凛,紧握一握手中兵器。但金寓北并不理会一众侍卫、巨盗,走到人丛旁边,拾起苏儿的扶苏剑,『插』在腰间,随即抱着苏儿一跃坐上马鞍,以右手弯刀拍马而去,众侍卫、巨盗呆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金寓北转出大镇,直向西赶去。 奔行之间,见镇西一众官兵正围住一座古庙,大呼小叫,地上躺下了七八名兵丁,都是身上『插』着羽箭,马车却不见了踪影。有几名兵丁手持火把,正在大叫,看样子是在威胁要放火烧庙。 金寓北怀抱苏儿,依旧纵马如飞,右手抽出弯刀,向官兵急奔而去。 一众官兵见一人一骑疾驰而至,大半已停手住口,转头看向金寓北。 待近了一些,众官兵见不是自己一伙,纷纷呼叱放箭。金寓北舞弯刀击飞羽箭,眨眼即到了官兵丛中。看金寓北催马不停,弯刀左右翻飞。只听得众官兵惨呼连连,骏马冲过之处,每个兵丁都被斩掉两个手指,人人抱手哀嗥,刀枪、弓箭掉落一地,几枝火把也掉在雪上。 金寓北冲过人丛,复又拨马冲回,众官兵俱都魂飞胆落,四散奔逃。 金寓北径直冲到古庙门口,大叫:“熊大人!熊大人!”好一会儿,才听门里“嗵”地一声,庙门慢慢打开。 金寓北见熊廷弼身上已几处受伤,但见他尚能走动,金寓北心下稍安。又问:“大人,异儿呢?”熊廷弼有气无力道:“金大侠,我在此处阻截官兵,让李义驾车载着上官二小姐向西奔辽河走了。” 金寓北向西看看不见人迹,心中大为不安。低头看看苏儿,见苏儿剧痛疲累之下,又已神思恍惚。熊廷弼也看看苏儿,道:“金大侠,为今之计,上官女侠生产要紧,须及早找个安稳所在。” 第122章 天地茫茫 异儿下落不明,苏儿又临产在即,都是『性』命攸关、最为亲近,金寓北分身乏术,关心则『乱』,看着苏儿,心疼不已,一时心『乱』如麻。 熊廷弼看着金寓北和苏儿,哀叹一声,道:“诺大个辽东,大明几千里山河,竟连让这孩子出生的一间房屋都找不到,这还是大明的疆土吗?”说完,熊廷弼抬眼望向正西,他突然眼睛一亮,猛一拍庙门道:“去榆关堡!” 熊廷弼见苏儿已是神志不清,心中也是大为忧急。当即跨出庙门,一瘸一拐走到金寓北马后,拉过一匹官兵所弃战马,用力扳鞍上马。 熊廷弼手指正西,对金寓北道:“金大侠,由此向西,过了辽河,走二十几里路即到榆关堡。榆关堡参将陈柏舟是我同乡,万历二十五年,与我一同赴乡试。下官与他可称贫贱之交,意气相投,相与砥砺,且一起取得功名。我与他科考以后,他即到了这里,到如今已是十年多了。” 熊廷弼又看看金寓北,道:“就去他那里,金大侠,我们快走。”打马在前带路疾行。 金寓北看着苏儿,既不胜担心又心急如焚,双腿一夹坐骑,紧紧跟随向西行去。 此时已是暮『色』苍茫,北风凄紧,彤云密布,又欲飞雪。 金寓北急行之中,不时俯身细看苏儿面庞。两人尽力催马,过了辽河,北风里又吹送起雪花来了。 金寓北扯下自己身上棉袍,给苏儿细心包好。再看看苏儿,见她依然是眉心紧锁、神思恍惚,更是忧急。 金寓北四顾之下,只看到天地一片茫茫。心中不禁一片悲凉,东盟第一堂、第二堂堂主,与这茫茫天地之间,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平安来到世间,当此生死攸关的关头,还在四处躲藏,为孩子的出生寻找一间产房。 想起几天前在建州军中,虽也是迭遇凶险,可是金戈铁马、『荡』寇鏊兵,是那样豪情万丈、天高地阔。如何会想得到有今天的窘迫田地呢? 可是一踏上这故国疆土,竟是这般步步艰危,朝不保夕,以至于亲人离散,临产的娇妻与即将出世的孩子都是命悬一线,难卜生死。又想到与苏儿携手纵横江湖、演兵破阵。可是如今,日日都躲避追杀,觅路潜藏。此时仓皇四顾,竟没有了自己的一寸立足之地。 金寓北纵马之间,俯下身来,用自己的脸贴住苏儿的脸颊,试试温凉。心里无比歉疚、心疼,默念道:苏儿,师兄让你受苦了…… 金寓北抬头看看熊廷弼,见他犹自在不停打马疾奔,更是一步不辍,紧紧跟随,恨不得一步就赶到那陈柏舟的榆关堡。 两人顶风冒雪,行了半个多时辰,到了榆关堡。熊廷弼下马敲开一户人家,问明了参将府的所在,即刻上马,引金寓北前去。 到了参将府府门,二人下马。熊廷弼上前用力打门。门房刚把门开得一条缝,熊廷弼即刻用力把门推开。虽仍是腿伤疼痛,但仍领着金寓北直闯进去。 门房大惊,高叫:“有强盗!”就见家丁、护院,纷纷手执兵刃冲到院里来。两人都视而不见,一前一后,径直走向前面大厅。 两人见大厅门口站出一个人,问道:“何事惊慌?”猛地看到院子里两人正向自己走来。大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家院?”“呛啷”一声,掣剑在手,门廊上灯笼光下,剑光闪烁。 熊廷弼边走边叫道:“清流兄,还记得熊廷弼么?” 那人当即无声愣住了,手中长剑“呛啷”掉落在台阶上。接着大叫:“飞百兄!是你?” 熊廷弼道:“正是!”当即走上台阶,不理会陈柏舟惊异莫名,径直说道:“清流兄,事在紧急,其中情由,容后再详细说与你听。你即刻给准备净室暖房,去请了会接生的人来,我这位恩人的内人即刻生产。” 第123章 劫后余生 陈柏舟惊闻熊廷弼当头竟说出这样的事来,愣了一下,即刻叫管家来,吩咐停当。 管家躬身对金寓北道:“壮士,请这边来。”当先带路,进至后院。领金寓北到一幢青瓦白墙的楼上,开门进去,掌上灯火。 管家喊道:“壮士请进来”金寓北进得屋来,心里踏实了许多,见几案桌椅,屏风床榻一应俱全。管家道:“壮士,室内一切,听凭壮士使用。您稍歇,我去去就来。” 管家掩门下楼而去。金寓北赶紧把苏儿放在床上,盖好锦被。抚住她的额头,又试试温凉。正欲给苏儿输送真气,助她打起精神。听得楼梯声响,见管家领来两位妈妈,两人挟了衣物、被褥,拿了木盆、木桶上楼来。 进得门来。一个老妈妈即刻生起炉火。另一个又在苏儿床前掌上明灯。陡然见到苏儿面『色』苍白,形容憔悴,而且还神志不清。老妈妈不禁大吃一惊,道:“壮士,夫人身子这般虚弱,如何能平安生产?” 管家道:“于妈,你俩好生侍候着,我去叫厨房做了参汤送来。”即刻下楼离去。 金寓北慢慢把苏儿扶起,右手手掌抵住她的后心,将太玄真气平稳地送进她的体内。只一盏茶时分,苏儿睁开眼来,四下一看,大是惊异。同时觉得后背上有真气在源源不断进入体内。当下着意导引,使真气在体内通畅流转。 过得一刻,苏儿道:“师兄,你且出去吧,由两位妈妈看顾就好了。”两位老妈妈见苏儿顷刻之间,竟变得神清气完。不禁面面相觑,惊异无比。 金寓北不舍得放开手掌。但他知道,苏儿又何尝舍得让他离开。他明白苏儿这么说,定是已到了孩子出生的时候了。 金寓北转头看看两位老妈妈道:“两位妈妈,全仗您二老费心了,金寓北感激不尽!”说着对二人深深一躬。两位妈妈慌忙扶住他,于妈道:“壮士,我俩下人怎敢受得壮士大礼!壮士放心吧,我两人也没少给人接生了孩子,自当全心照看夫人。” 金寓北十分不舍,又看看苏儿,才转身出去。他轻轻合上门,站在回廊上,面对漫天雪花,细听室内声响。 金寓北听室内于妈两人上上下下地忙了起来。心神不禁绷得越来越紧。转回身来,抬手碰到房门,门环一响,一惊之下,又放下手来。一时在走廊上走走听听,又听听走走,当真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就听室内于妈道:“夫人,你若太过辛苦,出声也是无妨呀。”金寓北却始终听不见苏儿吭一声。最后,金寓北在门前站定,一动也不再动。 良久,猛听得“哇”地一声婴儿哭喊,金寓北如蒙大赦一般,心里猛地一震,一阵惊喜撞上心头,全身不禁发抖。 就听于妈两人又是木盆木桶,又是衣服被褥地忙『乱』一通。 金寓北耐住心等着,终于听于妈慌慌张张过来拉开房门。金寓北看她满脸欢喜,于妈急忙道:“给壮士贺喜啦!恭喜壮士、夫人,您喜得贵子!看,壮士,您快来看,小少爷有多俊!喊得可多有劲儿!” 金寓北跨进门来,走近床前。见苏儿秀发已经湿透,容『色』已是疲惫至极,却温情脉脉,看向自己。金寓北心里又甜又疼。看她左手边,可不是正睡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宝宝儿! 金寓北俯下身来,给苏儿擦拭一下脸颊上的细汗。苏儿转头,无限疼惜、又无限温情地看着径自熟睡的宝宝儿。苏儿看着他安静的小脸儿,听着他轻微均匀的呼吸,眼睛一会儿也舍不得转开。 金寓北忘了放下手里的锦巾,与苏儿一起没个够地看了起来。两位老妈妈看看金寓北和苏儿情景,于妈一摆手,两人慢慢转身出门,合拢房门,轻轻下楼去了。 苏儿看着看着,忍不住抬起手,无限疼惜地轻轻抚了一下宝贝儿的小脸儿,又伸食指似触未触地轻轻点一下他的透明也似的小鼻尖,转头慵懒地笑了笑,对金寓北道:“他不理人呢……” 金寓北听她声音已是倦怠至极,知道她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已至极点,只是身边躺着这劫后余生、得见天日的心爱宝贝儿,让她心中疼爱、激奋,再觉不到别的什么。 这时于妈送来了参汤、糕点,金寓北接过放下。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金叶子,放在于妈手里。于妈大吃一惊,忙道:“壮士,使不得!使不得!老妈子草木之人,如何消受得起壮士这般厚礼!” 金寓北握住于妈的手,不让她抖落了金叶子。道:“于妈妈,你们二人是我金寓北夫『妇』的恩人。”他回头一看,转头又看着于妈道:“您也是我家宝贝的大恩人!我夫『妇』难表谢意,些许心意,请您务必领了。不然,我夫『妇』心中难安。” 几日以来,迭遇凶险、流离颠沛、惊惧忧急,又哪曾安心过一刻。可是这两位慈悲淳朴的老妈妈,还有她们的一举一动,这些天来第一次让金寓北心里暖意大起、心动不已。 于妈觉得金寓北的手握得好紧,知道眼前这位壮士是真心实意地答谢她们,也是心中大动。当下深深一礼,收起金叶子,下楼去了。 第124章 有子封胥 金寓北端起参汤,一匙匙喂苏儿吃了。给她擦拭干净了脸上细汗。苏儿即又转头凝视宝贝儿。灯火摇曳之下,终于两眼再也睁不动,慢慢合上双眼,拥着娃娃儿睡着了。 这时,只听窗外北风凄厉,雪片“啪啪”击打窗棂,无休无止。 金寓北坐在床前,忘怀了所有烦忧,双眼里是无尽的关切与怜爱,一动不动地看着灯火的光亮在苏儿和娃娃儿的脸上跳动不停。 第二天一早,于妈两人又来到楼上,照应苏儿和娃娃儿衣食洗漱。管家随后来至门前,传老爷口讯,邀金寓北前厅叙话。金寓北再看看娃娃儿,与苏儿相对一望。出门随管家来至前厅。 陈柏舟与熊廷弼早在等候,见金寓北进厅,俱都欢颜给金寓北贺喜。显然昨晚于妈等人已将苏儿平安分娩的喜讯告知了二人。 金寓北向陈柏舟深深一躬,陈柏舟赶忙离座搀起金寓北。金寓北对陈柏舟道:“大人义薄云天,不计金寓北夫『妇』烦扰连累,金寓北感激不尽!” 陈柏舟即刻道:“金大侠说哪里话来,什么烦扰连累的?你夫『妇』一再救援陈某的莫逆之交,也是为大明卫护股肱之臣,陈柏舟对贤伉俪不胜钦仰。” 他看看熊廷弼,脸上不禁显现深忧之『色』。又道:“今日辽东,已非昔日。战祸未起,已是生民涂炭、朝不保夕。直如风雨欲来,暗无天日。圣上遣飞百兄至辽东巡视地势、夷情,关外军民传言,飞百兄即将巡按辽东。若如此,将是我辽东生民之幸,是我大明之幸啊。” 陈柏舟又看着金寓北道:“金大侠,你贤伉俪护送熊大人,实则是在护佑我辽东山河、大明的基业啊。陈某能为此尽些许绵力,不胜荣幸。你等就安心在这里静养,过得几天,风声暂歇,也等伤势无碍了,陈柏舟亲自送你们上路。” 金寓北听完他的话,心里一宽,觉得遭遇如此凶险艰难,也是值得,心中的沉郁悲凉俱都释怀。于是对陈柏舟又是一揖,道:“承蒙大人开导,金寓北眼界顿开。多谢大人!” 熊廷弼道:“金大侠,几日来道路多艰,所幸夫人、公子劫后平安,来来来,共进一杯,我老友两人,恭喜大侠喜得贵子!” 三人边饮边谈,均是对辽东局势大为心忧。熊廷弼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若得天下志士都如金大侠这般,悲天悯人,不爱名利。大明还有什么可忧啊!” 说到这里,他看着金寓北,两眼放光。突然问道:“金大侠,公子可曾取了名字?”金寓北道:“尚未起好名字,就劳大人费心,给起一个名字如何?” 熊廷弼当即欣悦异常,看着两人大声道:“好好、好好!那我可就当仁不让了!呵呵、呵呵……” 熊廷弼仰头冥想起来,他嘴里自顾念叨着:“岳爷爷那般不世将才,可惜受『奸』臣陷害,直捣黄龙之志功败垂成……” 金寓北和陈柏舟听熊廷弼默念着竟又『吟』诵起来:“霍骠骑大将军有歌曰:四夷既获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无央兮。载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来臻凤凰翔兮。与天相保永无疆兮……” 二人听他『吟』诵毕又念叨道:“……骠骑冠军,猋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 熊廷弼念完这些,即刻注目看着二人,高声道:“金大侠,公子的名字就叫‘金封胥’吧!” 陈柏舟鼓掌赞道:“极好!好极!”接着顺着熊廷弼念诵的词句也高声诵道:“饮马翰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祈连。” 陈柏舟念完几句,对金寓北道:“金大侠,陈某与飞百兄一般心思,盼望公子能如冠军侯霍去病一样,马踏匈奴,封狼居胥,卫国安民啊!嗯,金封胥,好。金封胥!好!” 金寓北起身离座,对熊廷弼、陈柏舟深深一礼,道:“金寓北谢过两位大人赐名之恩!” 第125章 伊人何处 三人复又坐定,金寓北喃喃念道:“金封胥、金封胥,嗯,好!就叫金封胥!”三人相互一看,俱都大笑起来。从相见至此,三个人才得以展颜一笑。 金寓北又敬陈柏舟一杯酒,道:“大人,金寓北的内人和孩子在大人府上,方得保全『性』命,大人恩德,我夫『妇』没齿不忘。只是还有一事,须得大人劳神费力。望大人周全。” 金寓北话音刚落,熊廷弼道:“金大侠是否担心上官二小姐,要烦劳陈大人安排人马出去寻找?” 金寓北看着两位大人,点点头道:“大人所言正是。昨日与小师妹失散,金寓北内心十分不安,小师妹不远万里来辽东找寻我夫『妇』二人,吃尽千辛万苦,金寓北当尽力维护她周全平安。” 熊廷弼当即道:“金大侠尽管放心,昨晚,我已将二小姐与李义驾车奔辽河走脱的事,与清流兄详细说清,清流兄昨晚即安排众多人手出去打探寻找。且辽河左近地面,都属清流兄这榆关堡所辖,所派人手对这一带的地势、村甸异常熟悉,应该很快就可寻找得到。金大侠就请放心好了。” 陈柏舟也道:“金大侠,昨晚下官所遣,均是榆关堡得力人手,要他们务必寻到二小姐下落,并尽快把二小姐请到这里,好与你贤伉俪相聚。此时兴许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金寓北心下稍安,谢过了两位大人的厚意。但不见小师妹音讯,心中终究是十分牵挂,于说话之间,不时向厅外张望。 三人正在说话,就听院子里脚步声急急奔来。脚步声奔到院子中间,猛然停步。 即刻听得有人问道:“管家,大人现在哪里?”就听管家的声音道:“张百户,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大人在前厅与客人叙话呢。”那问话的声音不及再问,紧接着听脚步声急急奔前厅而来。 金寓北听到那急匆匆的脚步声响和两人的对答,心里猛地一沉,自然地想到小师妹身上去,暗道:定是小师妹遇到了意外。 金寓北和熊廷弼见一个精壮军官进到厅里,行礼禀道:“大人……”看看金寓北和熊廷弼,下面的话吞吞吐吐说不上来。 陈柏舟一摆手道:“张德铭,有什么话快快说来,这两人都是我至交,不必避讳。” 张德铭即刻道:“大人,昨晚我等奉大人将令,去找寻车马和人,在辽河东西找了一夜,没有见到人车踪迹。天要明时,我与李百户,分头向北向南继续寻找。小人沿辽河直直向北找去,一直没找到,又向东找到开原西南的黑石林。发现了马车,却没有人。 ” 闻听此言,金寓北心中不禁一震。虽然他多历艰险,处变不惊,但对小师妹却是无限关切,异儿遭劫,如何不惊。 听张德铭又道:“在马车上找到了一只剑鞘,两个锦包。又向东到贺家沟子,在深沟沿上找到了一具尸体,看服『色』、模样,应是熊大人所说的李义壮士,身上中了多处刀伤,显然是与敌人缠斗的工夫不短。” 三人听张德铭说到这里,都是一惊,也俱都想到,李义和上官二小姐定是又遭到了官兵截杀。 纵是金寓北历经无数风浪凶险,但一听到小师妹又遭截杀,下落不明,立时神『色』大变。 熊廷弼和陈柏舟见金寓北如此神『色』,齐齐对张德铭道:“还见到什么?快说!”张德铭道:“我等在深沟里还找到两具尸体。” 金寓北听他又找到了尸体,即刻目眦欲裂,大声问道:“是小师妹?” 张德铭赶紧答道:“壮士,不是二小姐。找到的两具尸首都是兵士尸体!” 张德铭又转头对陈柏舟道:“大人,奇怪的是,沟底里的两具尸体,并非是总兵府侍卫和兵士的穿着。看他们的穿着和身边的弯刀,倒像是、像是建州兵士。定是黑夜之中,被李义壮士砍杀,身亡后坠到沟底,其余建州人找寻不到,因此把尸体遗落在了沟底。” 熊廷弼和陈柏舟都“哦”了一声,相互看了一眼。想不出什么缘由。两人又都看看金寓北,见金寓北正在深深忧虑之中。 熊廷弼转头对张德铭道:“张百户,你等还见到了什么?俱都详细说出来。” 第126章 冤自有头 张德铭道:“我等又在贺家沟子左近搜寻许久,昨晚下的大雪盖住了一切踪迹,看不到什么痕迹。但见车马和人是从辽河之西一直向东而来,又看到建州人的尸首,便认定是建州人所为。” 三人都已料到异儿遭劫定与建州人有莫大关联,听到这里,不约而同说道:“建州人所为……” 张德铭看看三人,陈柏舟一抬手,示意快说。 张德铭接着说道:“故此,一路向东追寻。天明雪晴以后,终于看到了东去的人马留在雪地上的痕迹,是向海龙镇方向去了。向东过了海龙镇,见截杀李义和上官小姐的人马进了建州地面,便回到贺家沟子,将马车和车上什物,以及李义与那两具建州人的尸体都拉了回来,现都在堡上议事厅前放着。” 金寓北与熊廷弼、陈柏舟相互一看,陈柏舟当即道:“张德铭,头前带路,我与熊大人、金大侠一起去看看。” 当下三人随张德铭到了榆关堡议事厅门外。 熊大人看到李义的尸体,悲愤不已,又大是神伤。 金寓北上到车上,拿起剑鞘和两个锦包,锦包原封未动。金寓北在车里四下打量,心里纷『乱』异常,在马车里面四下打量。可是,再看,车里也是空『荡』『荡』的,哪里再有一点儿小师妹的踪影。 金寓北脑子里都是小师妹被劫杀、掳掠的骇然惊惧模样,可是,师妹被什么人劫走,却没有一点儿头绪。这劫掠异儿的强人把时机拿捏得当真是恰到好处,劫人之时,正是自己、苏儿、熊大人都被尹参卯等人和官兵阻截围堵之时,任谁都不能分身救援异儿。 金寓北拿起剑鞘,提着两个锦包,下车去看李义的尸身。见熊大人呆呆看着李义的尸体,无声之间,已是双泪纵横。 金寓北不忍再看,转头见车东地上一领芦席下端,『露』出四只建州人的军靴。 金寓北走到芦席边,掀开一看,心中猛地一震。看两具尸身腰间刀鞘就知他们是建州兵士。且他明明看见,那两具建州兵士尸体,与当日鄂浑山前皇太极所率的三百建州兵士一般的装束。当时,皇太极率三百兵马对布赞泰的乌拉重围猛冲狂屠的情景,金寓北是记忆犹新。 难道?难道是…… 金寓北看着两具建州兵士尸身,默想沉『吟』起来。 猛然间,金寓北脑海里猛地里现出皇太极看向小师妹的神『色』和眼神。在鄂浑山前,小师妹女扮男装被识破时,皇太极那么看异儿。几天后还是在鄂浑山前,皇太极回赫图阿拉请书还是那么看异儿。还有……还有在建州中军大帐…… 金寓北想到这里,心中陡地明白,这就是皇太极所为!异儿与其他任何建州人没有丝毫干涉,谁又会带兵马长驱几百里来掳掠她呢?看来皇太极早就蓄谋劫掠异儿! 金寓北心悬异儿,只是埋怨自己。昨日自己赶回时已是太迟,苏儿又是危难之中,自身难保,不能维护异儿周全。自己回来引住了尹参卯等人,熊大人又阻截了官兵,只有李义驾车带异儿落荒奔逃,真正是皇太极下手掳走异儿的大好时机。异儿与李义真是脱出狼口,又再跑进了虎口里去!金寓北想到这里,浑身一凛,不禁自问:他皇太极已追随窥视了多久了? 金寓北一凛之下,当即心急如焚。想到异儿孤身跋涉千万里,天幸找到了自己和苏儿。可是,眼下她又在自己身边被虎狼一般的皇太极掳走,遭遇厄运、生死难卜。金寓北又是自责、又是揪心,心里就似火烧有油滚一般。 金寓北转头问陈柏舟:“大人,昨日金寓北所乘坐骑在哪里?”陈柏舟与熊廷弼听金寓北这般问法,俱是一愣,即刻明白他这就要前去寻找上官二小姐。 陈柏舟道:“金大侠,我等先回府,与飞百兄议定了解救上官二小姐的主意,下官再安排人手随你一同前去。大侠意下如何?” 金寓北道:“陈大人,金寓北深知大人好意,我已料知师妹下落,其中缘由不暇细说。大人亦不必再安排人手跟随,就由我一人前去了结请收藏、推荐。” 陈柏舟还欲说什么,熊廷弼道:“清流兄,就依金大侠所说吧。”转头又对金寓北道:“大侠,今日已于昨日不同,今日你已为人父,娇妻爱子都以大侠为依靠,望你善自珍惜,凡事不可强自为之。” 金寓北道:“两位大人关心,金某铭记。请大人着人牵马出来,再请大人借一匹马,金寓北即刻前去。”又对熊廷弼、陈柏舟一礼,道:“两位大人,此事不必告知内人。内子与幼子,就劳两位大人多多费心了。” 陈柏舟与熊廷弼郑重颔首答应,不再说什么,着张德铭即刻回府牵出马来。 第127章 雪野驱驰 三人回至参将府门,张德铭已牵两匹马在府门等候。 金寓北将锦包与剑鞘交由陈柏舟收起,并不去向苏儿道别,他知道,以苏儿的聪明,定能猜得到他要只身前往建州军营。她才生下孩子不足一天,又兼有伤,身子虚弱,不忍心她再担忧自己和异儿。并且,若去与她道别,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金寓北想清楚了异儿的去向,毫不以皇太极握有建州铁骑为意,只想着即刻就能追上建州人马,把异儿解救回来。 金寓北伸手接过马缰,右手紧握缰绳的一霎那,立觉心坚似铁,胆气壮烈起来。暗道:纵便是寻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异儿平安带了回来。 金寓北飞身上马,转身向熊廷弼、陈柏舟一抱拳,回头打马向东飞驰而去。 金寓北又是一人二骑,穿山渡河,一路狂奔。两乘马都是一般的神骏,气力悠长,奔行如飞。 向东过了辽河以后,又沿大路向北奔去。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沿途所遇人众,都是眼前一晃,觉得有人马驰过,再定睛看时,金寓北已是走得远了。 金寓北一步不停,到了午后,赶到了开原正南八十里处的红河寨,下马向路人打听贺家沟子的所在。问明了就是正东方向,即上马择路直奔正东。 金寓北于刮面劲风之中,遥遥看到前方白雪之上,有一条南北横偃的长长黑带。催马并不稍慢,直直向那黑『色』长带飞驰过去。到得近前,勒马停住,见是一条深逾五六丈的大深沟。深沟宽处约有十几丈,窄处也有五六丈宽。 金寓北向南北看看,驱马向南五六十步,见此处深沟窄一些,有三四丈宽。遂掉转马头,向后走了三四十步,回头看向深沟。解下另一匹马的缰绳,挥鞭力抽两匹骏马,两匹马痛嘶一声,疾驰向前。 看看快到沟沿,金寓北又每匹马各抽一鞭。 看那两匹骏马,马鬃马尾被劲风扯得向后都要直了起来。到了沟沿,金寓北运起神功,亦是腾空而起。一人二骑,凌虚御风一般,在深沟之上一跃而过。过得深沟,金寓北复又落上马背,两匹骏马丝毫不缓,继续向东飞驰。奔行之中,金寓北伸手掠住另一匹马的缰绳,又系在马鞍上。 再抬头向前看时,金寓北见雪地上人马痕迹向东而去,心知那是张德铭所说建州人马留下的足迹。当下,沿足迹向东赶去。 此时大雪停了仅几个时辰,人马足迹历历在目,非常明显,并没有其他****痕迹杂沓掩盖。金寓北紧盯雪地上的人马足迹,催马疾行。 不觉之间,已是暮『色』渐浓,新月初上。金寓北远远望见前方高山横亘,逶迤直走南北。心道:莫非到了哈达岭了? 高山看似已近,岂料仍是奔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山脚。 金寓北勒住马,见雪地上人马足迹已穿山而去。又欲打马上山,沿足迹追去。低头见两匹骏马都已大汗淋漓,当即下马,看看马背上各有两个长长的包裹。解下打开后,见一个装的是马匹草料,另一个则装的是肉食、打糕。 于是将两个装有草料的包裹横放在两马之前,抽出弯刀各一划,包裹敞开,由两匹骏马吃了起来。 金寓北回头看看两匹马的草料已所剩不多,回身扯下马鞍上挂着的皮袋,拔开塞子一闻,竟是烈酒。当即举皮袋仰头痛饮,一口气将一袋烈酒喝个干干净净。 冷酒入热肠,登时胸胆皆张,浑身热烫起来。此去建州大营尚远,心系异儿安危,在路不敢多耽搁一刻,看看面前黑黢黢的高大山岭,巴不得一步跨了过去。 金寓北一把将皮袋远远抛到了身后雪地里,飞身上马,向前翻山越岭而走。 虽是走上了山路,但金寓北仍不停加鞭催马,浑然不顾山高林密、坡陡崖深。更不问山间厉枭夜哭、猛兽长嗥。只听耳边风声呼呼,看着雪地上树影斑驳,不停向后飘去。 行到午夜时分,到了岭脊地方,也到了林木最密之处。此时弯月已经坠到身后林中。金寓北正催马之间,突然两匹马同时长声嘶鸣,似是大为惊恐。自己所乘一骑更是急停之下,两个前蹄同时高抬,人立了起来。 第128章 恶兽扼守 金寓北陡然一惊,向前扫视一遍,见前面三十几步外,山道两旁的两株大松树的树杈上,各有两点铜钱大小的绿光,在斜月微光下闪烁不定。密林枝杈掩映之中,看不清是什么发出的绿光。 两匹骏马步步倒退,任凭金寓北如何驱赶,都是拒不向前。 金寓北当即下马,把马缰拴在旁边松树上。掣出弯刀,直向四点绿光中间走去。 走过几从灌木和一片松树、桦树,见山道右首树杈后垂着一条“软鞭”,金寓北暗忖:是谁在此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又想:就是真有鬼魅挡路,也要过去。 当下脚步一缓也不缓,径直向前走去。又走了几步,见那“软鞭”竟自行卷了起来。这下离得近了,斜月雪光下看清了,原来是两只豹子分别盘踞在一左一右两棵松树上。那四点绿光,就是月光辉映的四只豹子眼睛。 金寓北大声喝叱,欲把豹子驱赶开去,好继续催马赶路。哪知两只豹子紧盯着他,一动不动。看来两只豹子都已是饥渴难耐,非要有所斩获,无论是人是马,总要捕得充饥的猎物才能罢休。 金寓北见此情状。大叫一声:“好!那就来吧!”疾奔几步,“呼”地一声飞身而起,右手弯刀直指右首树杈上的豹子。那豹子机灵迅捷异常,向上一窜,躲开弯刀,继而向金寓北当头猛扑。同时,左边树上豹子无声无息之中,突然箭一般直扑向金寓北后背。 金寓北看到两只豹子一左一右严阵以待时,就已料到它们要同进退、共攻守,协同捕猎。故而,左掌早已蓄势待发,听得背后风声已近到两尺以内,左掌一招太和掌第九式“日不移晷”,疾逾闪电般拍出。 金寓北掌势之快,饶是豹子这等兽类之中纵跃应变最为敏捷的猛兽,都没看清此人竟真的在日不移晷之间,把手掌拍到了自己头顶。就听“砰”地一声闷响,金寓北左掌正中在身后豹子的脑门上。那豹子陡地一蒙,直直摔落在山路上。 金寓北借着力拍身后豹子的反冲之力,身子向右急转,由面南背北转而成面北背南,左臂攀住路南松树,正好让开头顶下扑的豹子。 金寓北掉转右手弯刀,指向豹子的肚腹,就听“哧“地一声轻响,豹子下落之中,肚腹直直被弯刀划开,惨嚎一声,也摔在山路上。看那豹子横躺在雪地上,扑腾几下,便不再动了。 那被金寓北拍中的豹子,在地上翻滚得几下,竟又站起身。虽然大骇,却不甘心。拖着长长的豹尾,看看金寓北,突地窜起,向西猛扑向两匹骏马。两匹马惊骇欲逃,即刻嘶鸣挣跳起来。 金寓北双脚力蹬松树,在豹子头上如影随形,急欲拦住力窜向前的恶豹。 岂料那豹子在突然起步之间就闪电般劲疾,金寓北落下地时,竟不能截在豹子前头。 金寓北当即觑准豹子身后几乎伸直的长长豹尾,伸左手,猛地一把掠住,着地急使“千斤坠”功夫,却仍被那豹子拖着滑出四五步远。直滑得双脚深陷在雪里,触到山石硬地,方始牵着豹尾站定不动,任那豹子硬拉狂刨,就是进不得半步。 豹子前进不得,竟回身反噬,向金寓北猛扑回来。金寓北不等它回扑到身前,抛掉弯刀,两手用力捉住豹尾,借它反扑之力,双臂向后猛振,就势把它甩了起来。 甩得两圈之后,金寓北看准了山路南面的树隙,第三圈再甩过来,当即松手。那豹子直直穿过树隙向南飞去,飞动之势,与脖系流星锤的马三奎别无二致。就听那豹子的嚎叫声自下而上传回来,越来越远亦越来越闷,显然是落下了树丛后的山崖之下。 金寓北回身拾起弯刀,一脚把破了肚腹的豹子踢到道旁灌木丛中。反身上了另一匹马,催马向东下岭而去。 此时弯月堪堪沉没,山林之中只有些微雪光。金寓北不顾夜黑林密,仍是紧催骏马,急向前行。两匹马就似通了人意一般,敏捷迅疾,疾风一般在林中穿行。 行了近两个时辰,东方已渐渐现出微明。金寓北再欲催马时,猛然间发觉驰出了山林,到了岭东道上。 第129章 单骑掠营 纵马驰上大道,立时觉得轻快异常。金寓北催马更急,仗着两匹马神骏力长,一刻也不稍缓,直奔向东。只听鬓畔风声“呼呼”,心中只念着小师妹,浑不觉寒风刮面如刀。 行了近两个时辰,远远看见前面一处大市镇。金寓北陡地想起,到了海龙镇了。只见他仍是催马不辍,东西大路上,直进镇来,又直出镇去。毫不理会镇中大街上众人或骇异或惊奇的眼光,直如一阵风一般旋过海龙镇,到镇外大道上,仍是一样向前疾奔。 金寓北记得,这海龙镇离那建州白山湖大营还不算近,差不多还有多半天的路程。虽然马不停蹄赶了一日一夜的路,但心中忧急丝毫未减。 此时觉得座下骏马气力已有不继,转眼一瞟左边身侧另一匹骏马,从鞍上解下它的缰绳,握在左手里。接着右手在鞍桥上一撑,腾空而起,落在了左边马背上,又把右手中马缰挽在座下马鞍上。大声呼斥,催马疾行。 莽莽苍苍的雪原之上,北风尖啸。四处不见一点人迹,大雪之中,只『露』出几处残垣断壁,天地之间竟是一片苍凉凄怆。只有金寓北一人二骑竭力奔行,越行越远,越行越小。 金寓北纵马如飞,离建州大营越来越近。 再奔得一刻,已能看到营门两侧刁楼上的持枪兵士,正向自己张望。还看到大营外一队精壮勇士,正从营门以南向北巡察。 金寓北全然不问自己是否已被建州兵士发现,一人二骑如离弦之箭,直直向大营营门驰去。 营外巡察的兵士和营门上刁楼内的兵士,同时看到一人二骑如疯虎般直奔而来,俱都大声呼喝起来。 耳畔风声劲疾,金寓北听不清兵士们叫些什么,浑若不闻,座下马丝毫不缓。奔行之间,觑准了营门的高低,准拟到得门前即在马上一跃而过,进入大营。 离营门还有五十多步远,“嗖嗖”、“嗖嗖”,四支羽箭迎面『射』来,原来是刁楼上兵士见不能喝止,遂发箭阻止。金寓北并不遮拦,只左右一晃身子,任由羽箭从耳畔呼啸而过。 左右刁楼上各有一名守门兵士抓起号角,“呜呜呜”急急吹了起来。 营外巡察的兵士也已到了营门正前,一字排开,大声厉喝,挺枪阻挡。岂料金寓北毫不理会,更不答话,骤马迎面而来。 领队巡营的牛录额真大叫一声:“投枪!”顿时,几十条长枪,如一丛恶蟒般飞向金寓北。 金寓北即刻向右仰面横躺在右边骏马背上。看看一丛长枪飞到身子上方,两臂骤起,“哗啦”一声,将几十条长枪一下子揽在怀里。 金寓北直起身来,看看离营前兵士不过二十几步。两臂抱紧几十条长枪,向右后一甩,运足太玄神功,猛然间将一抱长枪一起投向大营营门。一杆杆长枪势挟劲风、疾逾闪电,从金寓北环抱之中激『射』而出。 阻门兵士见狂风一样的人骑就要直直冲到自己身上来,已四散躲开,纷纷掣刀在手,狂呼大叫。 那一丛长枪,尖啸着撞上大营营门中间,“哐啷”一声,竟将营门从中间撞断,上边半截营门向后摔落下去。 金寓北对营门前持刀兵士犹若不见,猛催两匹骏马。看到营门被撞得只剩一半挡在前边,当下不再纵跃,抽出弯刀,在两匹马上各拍一刀,接着猛提马缰。两匹马如蛟龙齐飞一般,在半截营门上腾空跃过。 营外巡营兵士一时忘了呼喝,俱都目瞪口呆。看到人马已进营而去,才狂喊着攀爬营门,向里追赶。刁楼上狂喊声、号角声更是急促、响亮。 此时,大营之内,早已听到刁楼上一迭声的号角声,知道有强敌袭营。不仅是巡营兵士,正在校场『操』练的兵士也在各甲喇额真带领下,直奔大营西门。 金寓北一人二骑,进到大营,看到一丛丛人马正朝这边疾奔而来,毫无惧意。但恐被大片人马阻住去路,猛一拨马,奔入道旁座座营帐之间,在营帐之间游龙一般转折向前,奔向中军大帐。 刁楼上的兵士居高临下,看着金寓北在大营中周旋前奔,狂喊大叫,对奔来的众多兵士指指点点。队队人马奔到营门近前,只见到被毁的营门,看看刁楼上急切指点的守门兵士,又纷纷向后『乱』瞧,却哪里看得到来袭之敌。 第130章 飞天而降 最先奔到营门的是大将扬古利与德格类。因两人轮值在校场练兵,听到号角响,即刻带兵赶来。可是二人急切间领兵到来,欲阻强敌,却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只看到营门口断下的半截营门和散落一地的长枪。 德格类仰望刁楼,大声喊道:“刁楼上谁是额真?额真一人说话!”刁楼上嘈杂声即刻止歇。一位壮大勇士立时道:“贝勒爷,来袭营的是一名汉人,乘两骑奔中军去了!” 德格类猛吃一惊,不再理会刁楼上兵士指指点点,即刻对扬古利道:“将军,去卫护中军!快!” 扬古利带兵扑空,脸『色』更加狠厉。听德格类吩咐,一声不吭,拨马回头,直奔中军大帐。德格类喊道:“各位甲喇额真,速带各部前往中军大帐,截击来敌。” 德格类知道,若在大营之中四散寻觅来敌,一时半刻不会找到,且解不得中军危急。刁楼上兵士既看到来敌去了中军大帐,还是直接赶去卫护中军是根本要务。即刻也随扬古利和众军奔中军大帐而去。 扬古利双目圆睁,如同猛兽,向着中军大帐疾奔。猛然看到前面营帐之间闯出两匹骏马。左边马上一人,俯伏马颈之后,向中军大帐疾驰。 此时,中军大帐周围已有众多将士卫护。营中号角自西边营门接连响到大帐,固伦额驸与费英东,早就号令大汗亲兵前锋营、健锐营将士,守护好了中军大帐。褚英、代善、扈尔汉、阿济格等贝子大将,均各持弯刀,站在帐外,严阵以待。但不见来敌冲杀,各各四处张望。 帐中大汗、固伦额驸、费英东、舒尔哈齐等人,依旧聚在大汗案前,看大汗指点着案上一幅羊皮地形图,索解东海诸部女真的详细部位和确切路径。 扬古利摘下硬弓,搭上羽箭。在后大叫道:“站住!”看看前边汉人毫不理会,更不手软,“嗖”地一声,羽箭如电,『射』向金寓北后心。 扬古利身后几位建州勇士,几乎都是甲喇额真,个个身经百战,果决精干。众人见扬古利一箭『射』出,即刻也将羽箭『射』出。 金寓北在道旁营帐之间,绕过对面涌来的兵将,即转回营中大道。背后虽人马呐喊喧腾,也不回头,直奔向中军大帐。抬头看到大帐之前,已被层层将士围得铁桶也似。最前边,高高矮矮一众大将正挺刀待敌。 金寓北双目如刀,眼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却没见有皇太极在内。认定他就在大帐之中。 此时扬古利等人的羽箭已到身后,金寓北依然只顾前奔。猛然间见金寓北在马上腾空而起,疾逾闪电,直向帐前的高大旗杆飞跃而去。支支羽箭在他身下尖啸而过。 金寓北身在空中,看准了旗杆上扯旗的皮索,伸右手一把掠住,借势运力一顿,皮索下端立时崩断。金寓北向前激『射』之势略缓,但仍是手牵皮索向前『荡』起老高,才又回落。 帐前众多大将、兵士,俱都仰首,如看神人升天一般看直了双眼。众人听代善大叫:“放箭!”顿时,各大将、额真、兵士,纷纷朝向刁斗上方的金寓北『射』出羽箭。 金寓北在刁斗之上身子一蜷,由头下脚上转为头上脚下。左手掣出弯刀,拨开羽箭。双脚落上刁斗。羽箭纷飞之中,站在刁斗边上,竟不入刁斗藏身。高处风力劲疾,金寓北衣袍翻动,凛凛然犹若真神屹立。 金寓北落上刁斗,只是找一借力之处。双脚一沾刁斗,丝毫不停,双腿运足太玄真力,力蹬刁斗,一手扯皮索,一手舞弯刀,如疾隼般自刁斗上越过众人,竟直扑向中军大帐帐顶。 帐外贝子、大将、兵士,不由都呆住了。人人以为,一个前锋营,一个健锐营,已将中军大帐层层卫护,纵有千军万马袭来,也难以撼动。可谁也没料想,这位“神仙夫『妇』”中的奇丈夫,竟真如真神附身一般,飞上高高的刁斗,又直扑下面大帐,令帐外这众多大将、勇士形同虚设。 众人即刻转头看向大帐上方,箭发如雨,欲在金寓北落到大帐之前将他『射』杀。但金寓北如流星疾坠,出人意料,众人返身再『射』时,碍于大帐遮挡,一丛羽箭都『射』到了金寓北坠过后的空处。 众贝子、大将高声呼和、吵嚷,纷纷转身向帐内疾奔。 第131章 此来报冤 金寓北头下脚上,看看已到大帐帐顶,右手一顿手中皮索,下落之势稍缓。左手弯刀急挥,横竖两划,帐顶被划开一个“十”字。他算准了大汗的宝座所在,弯刀所划之处,正在大汗宝座上方。 金寓北右手抛去皮索,在帐顶一撑,翻转过身子,在划开的“十”字中疾坠而入大帐。 金寓北落入帐中,正在大汗身后。大汗正指着案上图形,与固伦额驸、费英东、舒尔哈齐研析东海诸部详细,听背后声响,未及回头,左腕已被金寓北拿住。 大汗面前固伦额驸、费英东、舒尔哈齐均觉眼前一花,急抬头,看到金寓北冷冷地正看着自己,大汗左腕已落入他的手中。三人惊骇莫名,侧身急抽弯刀。却听大汗说道:“诸位莫急,各安其座。” 大汗觉左腕被制,臂膀酸麻。转首一看,见是金寓北正凛然站在自己身侧,右手握住自己左腕,也是微一愣神,大出意料之外。 但立时想到:若非极度不可忍之事,凭这金壮士心怀、气度,绝不至于神兵天降,毫无来由地直取建州可汗。虽然两人曾对面剖白心迹,约定将来对阵决胜负、定生死,但仍料定他绝不是冲自己而来。 大汗见金寓北却并不理会自己,而是双眼扫视帐内,似是寻人。开口说道:“壮士去而复返,所为何事?请入座说话。” 此时,诸位贝子、大将复又涌进大帐,但见大帐正前大汗身旁金寓北神威凛凛,右手控住大汗左腕,面如冰霜屹然而立。众人奔到帐中,即刻止步,目不转瞬,紧盯金寓北,心中无不惴惴,担心大汗安危,唯恐金寓北陡然发难,令大汗遭遇不测。 进来的众人,见金寓北的眼光在每人脸上逐一扫过,似在找寻什么人。 固伦额驸见金寓北虽控住大汗手腕,却并未为难。此时惊魂稍定,在对面对金寓北道:“金壮士,请入座说话,您所来有何原委,尽可向大汗言明。大汗裁决,壮士可以放心。大汗绝不会偏袒失于公允,更不致于罔顾天理公道。” 固伦额驸见金寓北仍在扫视帐中众人,对自己的话恍若未闻。接着说道:“请壮士放手。” 金寓北看过整个大帐以内,没有看到皇太极的踪影。直直看向案前固伦额驸,张口就问:“皇太极在哪里?”固伦额驸见金寓北面『色』冰冷,语意愤激,不禁吃了一惊。 不独固伦额驸,帐中众人看金寓北神『色』,听他没来由地问出这么一句,俱都讶异不已。就连金寓北掌控之中的大汗也是猛一愕然。 金寓北见固伦额驸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接着转首直视大汗,大声问道:“皇太极何在?我师妹被皇太极劫持到了哪里?” 此言一出,大帐之内一时间静得毫无声息,接着,人人面面相觑,私语起来。“八爷掳走了金壮士的师妹?”、“岂能有这种事情?”、“四贝勒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扬古利更是叫出声来:“大汗,是四贝勒掳走了金壮士的师妹!”言下之意,金寓北并不是妄闯大营,不能追究其罪责。他幼时复仇,即食仇人血肉,历来心胆如铁,哪曾为一个人求过情面。但此时所言,明明就是在为金寓北开脱。 见金寓北如此言语动作,大汗已约略明白金寓北所为何来。直到此时才开口说道:“金壮士,八阿哥劫走了你家小师妹?” 金寓北听他这般问自己,将左手弯刀丢在几案上,探手入怀,一把扯出一领建州兵士的战袍,抛在大汗身前几案之上。案前固伦额驸等三人与案后大汗都看到,战袍上有刀剑斫破的长长口子,且片片污血都冻干在了上面。 “飞虎营!”扬古利又叫了出来。在他的心里,竟暗暗在为金寓北开脱,切盼他别是师出无名、妄闯大营,那样罪过会小一些。是以一看到那抛在案上的战袍,即刻不自觉地叫出来,那是皇太极部下飞虎营兵士的战袍。 案前固伦额驸、费英东、舒尔哈齐与左近众人,都已看出是飞虎营的战袍。只是心中都感不安,齐齐抬首看着大汗面『色』。 大汗此时已是镇定如常,仰面向金寓北问道:“金壮士,是你亲眼看到了四贝勒劫走了你家师妹?”金寓北眼光扫过帐中诸人,冷冷回道:“金某并没有亲眼看到。若是金某错怪诬陷了建州四贝勒,金寓北定当自缚手脚,要杀要剐,听凭四贝勒发落。” 金寓北随即转首对大汗道:“请大汗叫出皇太极与金寓北对质。” 大汉道:“金壮士,我建州四贝勒被本汗遣到白河以东、长白山下,与三贝勒一起迎接护卫朝鲜使臣,如今还在那里。” 第132章 英雄气度 金寓北听大汗如此说,放开他手腕,抓起案上弯刀,抱拳一礼,道:“金寓北佩服大汗正大磊落,多谢!”说罢,转身绕过桌案就向帐外走去。 众人见他如此决绝无礼,不少人同时勃然大怒,“呛啷”、“呛啷”纷纷抽出弯刀。代善已是执刀在手,大叫道:“父汗!”意示大汗下令,令众大将、贝子即刻上前击杀金寓北。 还未及等大汗示下,金寓北已走到代善身前,代善不等号令,就要举刀砍向金寓北。 金寓北看也不看代善,代善挥刀虽快,可是只一晃眼间,金寓北右手已经抬到代善刀柄之上,随即向下力拍代善弯刀刀柄。就见如同电光一闪,那把弯刀向下透过地上『毛』毡,直『射』入代善脚下地里,不留丝毫踪影。 代善虽已手中无刀,但右手仍旧虚握着向上高高抬了起来。 帐中有些人曾见识过多金寓北飞箸钉蛇,也见识过他大败金银双雕的惊世神功,但此时见他一掌把弯刀拍进地里,丝毫不『露』,众人仍是“啊”地惊呼一声,无不骇异非常。 但众大将、额真一贯悍勇,虽见金寓北神功无敌,仍不退缩,即刻就要一拥而上。 只听大汗威严的声音道:“都退下!”接着喊道:“金壮士!”金寓北停步,回首看向大汗。 就听大汗又喊道:“鲁克泰!”鲁克泰不料想大汗此时叫他。慌忙转到大汗案前,躬身大声应诺:“嗻!”大汗吩咐道:“送金壮士出营!” 金寓北闻听大汗此言,心里一动。随即又抱拳一礼道:“大汗气度,金某钦佩!”众人听大汗如此吩咐,俱都猛一愕然,继而均是不解地看着大汗。 就连正躬听大汗示下的鲁克泰,也猛然一愣,抬首看着大汗脸『色』,一时没有省悟过来。大汗对鲁克泰一挥手,道:“去吧!”鲁克泰应声道:“嗻!”转身随金寓北出帐而去。 此时人人都是紧盯大汗,等他号令。大汗眼光扫过众人,挥手示意固伦额驸、费英东、舒尔哈齐各回座位。 大帐之内,众人比肩而立,却无一点儿声响。都听到帐外蹄声急促,向东奔去,顷刻即杳不可闻。 固伦额驸何和礼与费英东相互一看,两人眼神都是惴惴不安。两人心意相通,都是想要么以兵将围堵这金寓北,要么设计稳住他,不可使他去白河以东危及四贝勒。 固伦额驸转首对大汉道:“大汗,就这么由他去寻四贝勒?” 大汗一摆手道:“我等对这汉人金寓北的看待,应是别无二致。此人是一信人,绝不会不问青红皂白,而妄自加害八阿哥。” 费英东看着大汗道:“大汗,我等都是担心,若是四贝勒果真劫走了这位金壮士的师妹呢?看金壮士如此气愤,恐贝勒爷凶多吉少。费英东愿带兵去尽力拆解这个难题,即便难保万一,但必得尽力才好。” 听费英东如此说,代善、扈尔汉等人,以及身后众甲喇额真,纷纷嚷道:“我去!”、“我也去!”…… 扰扰攘攘之中,就见大汗抬手力拍身前长案,“啪”地一声大响,随即听他大喝道:“住口!” 帐内所有人都是心头猛地一颤,人人即刻闭口,大帐之内立时悄无声息。 大帐之内毫无声息地寂静片刻。众人见大汗双眉紧锁,眼光锐利,面『色』冷峻异常。突然,见他向前探身伸臂,将案上战袍猛地一下拂到案前十几步远,直碰到代善身上后落到地上。 大汗随即站起身来,道:“谁要去五阿哥与八阿哥军营?谁要去?”连问两个“谁要去”后,冷电一般的眼光在帐中众人的脸上慢慢看过一遍。听他一字一句说道:“谁若去东白河军营,就穿上这领战袍再去!” 众人看着大汗,对他如此说俱都不解,均怔怔不动。 第133章 远志宏 听大汗接着说道:“按我建州军规,擅闯大营者,一律按死敌论处,一概击杀。这是本汗所制,难道本汗能够忘了?” 大汗又看看各大将、贝勒,道:“八阿哥,建州大将,才略出众,几年来紧随本汗左右,是本汗的亲生儿子。这个,本汗能够忘了?其安危生死,本汗能够等闲视之?此时大帐之中,难道唯有本汗不想去白河军营?为人父母者,哪一个不是宁可拼得自己『性』命,也要维护子女周全。” 大汗盯着代善脚下那领染满血迹的战袍看了片刻,抬首说道:“三十年前,本汗家破人亡、部族零落,为明军所俘、遭尼堪外兰***。日日水深火热,行走于枪尖刀刃,哪曾失掉过心胆志气?二十年前,叶赫、乌拉、哈达、蒙古等等九部联军,气势如虎,压成欲摧,要将建州连根拔起,本汗又哪曽将他放在眼里,古勒山一战之后,对我建州二十年不敢侧目。可是今天,今天!区区一名汉人一介汉人猎户金寓北,令本汗触目惊心、不寒而栗!” 众人听大汗说到这里,均是一愣,固伦额驸、费英东、扬古利等人追随大汗日久,即便是深陷绝境,也从未见过大汗曾有一丝惊惧。难道今日就因曾被金寓北掌控,竟致如此失魂落魄么?但见大汗一直是从容不迫,又不像是受惊的模样。 就连自幼一起患难与共的兄弟舒尔哈齐,听他如此说,也是猛一愕然,以为汗兄当真是受了惊吓,不无担心,张口道:“汗兄……” 大汗一摆手,舒尔哈齐即刻闭口。 众人听大汗又说起来:“各位都知道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雄才伟略,霸业武功,冠绝今古。造下的惊世基业竟最终落入一众流民乞丐之手。试想他的子孙遁逃漠北之前,兵威不可谓不盛,疆域不可谓不广,比之今日我建州,强大何止超过百倍。然而几年之间竟山崩地摧,万劫不复。诺大个中国之内,眼下竟然再也见不到半点儿蛛丝马迹。当真是令人惋惜都无从惜起。” 帐中人人颜『色』庄重,静静聆听。大汗长叹一声,接着说道:“成败兴亡,都说是天道使然,却不知人心才是最大的天道!今日,令本汗不寒而栗者,就是人心!方才是一个金寓北闯我建州大营,直入中军大帐,可以取我一人『性』命。试想若是十万个金寓北、百万个金寓北一涌而来,从此辽东还有建州一部吗?” 大汗看看众人脸『色』,多有栗栗而危之状,又道:“诸位大将、阿哥,应该记得,乌碣岩一役,建州三千之众遭乌拉上万雄兵伏击,鏖战一天。乌拉兵马最终因何溃散?乌拉贝勒博克多首级因何拿来?我建州三千勇士死战不假,可三贝勒借金夫人之计,收乌拉降兵,驰援乌碣岩,以降兵在他行伍之间传谣生『乱』,趁我攻势扯旗领先溃散,才致有此大胜。” 听到这里,帐内众大将俱都点头称是。扬古利更是大声道:“这汉人金壮士,救过大汗『性』命。还有那两位‘金银双雕’,这大帐之内,谁能击退他?如果不念天地良心,任谁都杀,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 大汗朝扬古利一摆手,扬古利即刻闭口,听大汗又说道:“更加图们河一战,建州三百兵马,大败布赞泰一万雄兵,乌拉大将胡里敢被『射』杀,布赞泰死里逃生。若不是金氏夫『妇』的巧计奇阵,莫说建州那三百兵马将化为肉泥。从图们河上游赶往乌碣岩的将是布赞泰、胡里敢,还有乌拉上万铁骑,而非三贝勒与金寓北,若是那般情势,乌碣岩一战,结局如何,当不言自明吧?”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心中大动,稍稍心细之人,竟然已是冷汗涔涔。 又听大汗说道:“金寓北夫『妇』,助我建州一日之间,得到生死攸关之两场大胜。自此,乌拉二十年苦心经营,一朝之间,元气伤尽,行将就木,已成僵尸。下一度江河再次冰封之时,即是建州并他乌拉之日。” 说到这里,大汗又看看代善脚下那领战袍。抬首续道:“金寓北,三贝勒的结义兄弟。夫『妇』二人如此尽心尽力,不计生死,相助建州。这不是三贝勒、不是我建州得到的大好人心么?可是今日,乌碣岩杀声犹在耳际,图们河上坚冰奇阵尚未化为流水,竟突然之间由手足而成强仇,大好人心不向反背。若有违天理,还愁不失尽人心?以众暴寡,恃强凌弱,倒是可以阻止击杀金寓北,八阿哥自然安然无恙。可是,建州勇士与野兽又有何异?我建州尚未大功告成之际,就已经走上成吉思汗子的孙们的败亡之路。” 大汗转首对固伦额驸道:“额驸,自今日起,你好生钻研,重制军法。奖功罚罪,惩恶扬善,对建州、对女真各部、对蒙古、汉人一视同仁。”固伦额驸即刻起身恭敬领命。 大汗又转首对费英东道:“费英东,你与扈尔汉,点齐你所挑选的一千勇士,这就启程前往东海,征讨渥集部。只是须经白河军营过去。”费英东、扈尔汉大步到案前躬身领命。 大汗又喊道:“扬古利、德格类!”扬古利、德格类即刻走到案前,躬身候命。大汗道:“你两人随费英东、扈尔汉一同到白河军营,严察四贝勒所作所为,如若金寓北确是捕风捉影、仅凭妄猜而诬陷了四贝勒,即令他自缚手脚,带回来,由本汗处置。若是四贝勒的确鬼『迷』心窍,掳走了金寓北师妹,即刻锁了,也带回来,由本汗亲自发落。” 扬古利、德格类大声应诺:“嗻!” 第134章 大宛良马 金寓北出了大帐,拉过两匹骏马,就要上马出营。但见两乘坐骑依旧大汗淋漓,即刻抛掉马缰,回身打量帐前一匹匹战马。 鲁克泰出帐,看到金寓北在打量帐前马匹,即上马等候。 猛然间,最靠近大帐的一匹骏马猛一扬头。 金寓北即刻眼睛一亮。看那马皮『色』黑亮,全身犹如闪着亮光的黑『色』锦缎,体型饱满,头细颈高,四肢修长。 金寓北见那马又是猛一昂头,鬃『毛』飘舞,神采飞扬,就似即刻要腾飞而起,叱咤而去。 金寓北无暇再看,不假思索,“倏”地跃起,右脚在身前马背上一点,飞身过去,坐上了那匹骏马的马鞍。 鲁克泰大惊,叫道:“那马……” 金寓北毫不理会鲁克泰喊叫,向前一探身,伸手从木桩上拉下马缰,呼斥一声,那马如弦上之箭,一窜而起,直奔大营东门。 鲁克泰在后打马飞奔追赶,犹自在大喊:“金壮士,乘不得!那马是大汗的坐骑,那是……那是……大宛良马!” 金寓北听到鲁克泰在后高声喊叫,但浑不在意他究竟喊些什么,只是打马向前疾驰。 鲁克泰见巡营兵士又闻声聚拢过来,随即又大叫道:“所有人等,全都退下!”一边大喊,一边尽力催马在金寓北马后直奔营门。 鲁克泰在金寓北马后远远看到大营东门紧紧关闭,当即急挥右手,高声喊叫:“守门额真,大汗有令,打开营门,送金壮士出营!守门额真……” 守护营门的牛录额真,看到一前一后两乘人骑飞也似奔驰而来,后面大喊一人就是大汗身旁的那名高大侍卫。当下不敢怠慢,急忙挥手招呼守门军士,上前推开大营营门。 营门才开得半开,听得蹄声轻踏,身边掠过一阵劲风,从半开的营门中间急冲而过。众人惊异之间,抬首看时,人马已在几十步以外了。 鲁克泰此时已被金寓北落下七八十步远,一路催马大喊,奔到营门时,勒住马,仍是气喘吁吁。 鲁克泰与一众把守营门的兵士,呆呆看着前方人骑。只见那骏马四蹄翻飞,踢起地上积雪,一人一骑,就如腾云驾雾般,转眼即远远而去。 由白山湖大营向东,正是前些天随建州大队人马走来的大路。金寓北纵开坐下大宛良马,骏马修长的四肢轻灵飘逸,一人一骑宛似飘行于白雪大道上一般。 不过一个时辰,已到了第一道白河边上。金寓北看看座下马,不仅不显疲累,反而更显劲力旺盛,神气活现。金寓北见骏马后劲十足,心里一宽。当下毫不迟缓,纵马过河。 又奔得一个半时辰,已经连着过了五道白河,远远看见一带白『色』山峰就在前面,心里猛地省悟,已到了长白山下了。也就是说,已到了大汗所说白河之东、长白山下的军营所在。金寓北一边催马一边左右寻觅,却哪里有什么军营,就连一点儿人马踪迹都看不到。 金寓北倒抽一口凉气,心里猛地一沉,难道是那建州大汗打了诳语,使得自己这一番快马加鞭,只是来了个南辕北辙?这建州大汗,真是枉为当世英雄。 金寓北心焦如焚,看看奔到大山脚下,仍是奋力加鞭,纵马狂奔。到路的尽头处时,向左圈马兜了个好大圈子,四处张望,仍是不见一个人影,更别说有人马喧腾、旌旗招展的军营了。 金寓北不由得气愤如狂,兜回马来,面对深山勒马独立,更听得四下悄无声息。金寓北只觉双眼发热,全身抖颤,胸臆间气闷阻塞不得舒。陡然间仰面一声狂啸,长长的啸声悲愤沉郁,在群山之间回『荡』良久。 见不到军营,拨马回身又不心甘。金寓北在马上四处打量,向南看去时,猛然间想起,义兄在白山湖大营与自己告别时,说是要去长白山老岭以南驻扎,以牵制布赞泰,并迎候卫护朝鲜来使。 即刻再看面前长白山,只见一带群山南北不见首尾,怎么知道究竟哪里是老岭。当下顾不得再端详什么老岭不老岭,拨马直向南奔去。 第135章 劳我遥望 奔行之中,心中稍稍平复后,慢慢想到,是了,皇太极被遣到义兄军营卫护朝鲜来使,就应是在南去某处,朝鲜来使就是从南而来呀。 金寓北即刻想到,方才气怒交加,一时曲解了建州大汗的磊落心怀。如若情急之下返身去发难追问,有失气度不说,若延误了解救小师妹,当悔如之何?于是告诫自己,切不可再狂怒焦躁,以致因急怒蒙蔽了心目,使得自己于困境之中如同笼中困兽,而没有了机智主意。 金寓北看左边大山乃是斜向西南而去,只顺着山脚向西南疾驰。一边疾行,一边想到:朝鲜来使过图们河而入建州界内,定是取道直向建州白山湖大营,不会如自己这般依山而行。念及此处,遂仔细打量西南方向,寻觅由南而来通往建州大营的大道。 沉沉暮『色』之中,白河东畔建州军营里,帐幕内渐次亮起灯火。 三贝勒伫立帐前,转首向西遥望,良久不动。 三贝勒身后,阿尔萨兰与穆哈连一左一右,正视前方,也是不言不动。 已是定更时分,北风之中,传来阵阵号角声。穆哈连看看三贝勒,又向旁看看阿尔萨兰,两人仍是纹丝不动。穆哈连在后说道:“贝勒爷,您又在这看了一个时辰了。帐外风紧,该进帐歇息了。”说完,又看看两人,两人却都充耳不闻,伫立依旧。 金寓北一路催马疾驰,看看暮『色』四合,自忖暗夜之中寻找军营更难,催马更急。远远望见西南方向两排树木斜向东南而去,暗道:那边莫不是一条行军大道?即刻拨马奔树木而去。 到得近前,竟果真是一条大道,大道之上人马足迹纷『乱』杂沓。金寓北不禁心中猛跳,知道沿路寻去,十有*就能找到建州的白河军营。 金寓北纵马跃到大道之上,借着雪光一路飞奔。 在大道之上奔得有一个时辰,转过一个山脚,眼前几百步外,猛地现出一片明灯荧荧的军营。 金寓北猛一把勒住马,那马四蹄蹬地,向前滑得十几步,方始站定。 金寓北长嘘一口气,自语道:“到了!” 金寓北飞身下马,把马拉到路边,将马缰拴在树上。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借着营中灯火光亮,看看并无兵士巡查,运起太玄神功,疾向建州军营奔去。看看已近,在寨栅、树木的暗影里几个起落,即到了营栅之后的黑影里。 三贝勒又望得一刻,夜『色』之中,只见帐帐陆续亮起灯火,再也看不见西方云天山河。仰面看看繁星满天、银河横斜,长叹一声,自语道:“我那兄弟,不知此时已到了哪里?” 只听有脚步声自东边帐幕后而来,来人边走边笑道:“贝勒爷,你那兄弟,哪也没去,还在您的心目之中呀……” 阿尔萨兰与穆哈连一齐向来人躬身行礼,尊道:“大人。”三贝勒亦笑道:“是额亦都大人来了。儿女之态,令大人见笑了。” 说话间,额亦都已到近前,叉手行礼道:“金壮士一去,额亦都犹且不舍,何况你这生死兄弟?只是自来聚散无常,非人力所能全。再者金壮士夫『妇』实为一对儿神人夫『妇』,纵横天下,自能化险为夷,贝勒爷就不须如此挂怀了。” 三贝勒一笑道:“大人说的是,请入帐说话。”四人进帐坐定,额亦都道:“贝勒爷,方才军士回报,朝鲜来使明日请收藏、推荐到这白河军营。如何接应,请您示下。” 三贝勒道:“八弟通得朝鲜话,且也曾去通书,懂得他的礼仪,明日就由大人与八弟一起去接应朝鲜来使。我留守军营,警戒牵制布赞泰。好在昨日八弟已奉命来到。”额亦都道:“额亦都也是这般主意。” 三贝勒道:“好,就这般主意。请大人去代我巡营,我去找八弟,告知他明日迎候朝鲜来使之事。他今日来到军营,说是感了风寒,竟没到这中军帐来。” 第136章 寤寐思服 三贝勒、阿尔萨兰来至皇太极帐前,一矮壮汉子躬身躬身行礼道:“贝勒爷。”三贝勒停步问道:“鄂博,四贝勒可好些了?怎么没有掌灯?” 那矮壮汉子回道:“贝勒爷,四贝勒爷是赶路赶得急,中了些风寒,并无大碍。方才服了草『药』,已经歇下了。”鄂博言语恭谨,却并不让开帐口。 三贝勒道:“你是不想让本贝勒打扰你四贝勒了。”鄂博即刻退开,忙躬身回道:“三贝勒牵挂我家贝勒,鄂博不敢拦路,只是四贝勒爷刚刚睡下……” 三贝勒一挥手,鄂博即刻闭口。三贝勒道:“难得你一片忠心。那好,等四贝勒醒了,你转告他,明日一早去中军帐,由他带人去延接朝鲜来使。”鄂博如释重负,躬身应诺:“嗻!” 三贝勒回至大帐,令阿尔萨兰、穆哈连分头去巡查值哨兵士,自己独坐灯火之下,手把义弟转赠给他的明月宝刀,抚弄一回,叹息一回。 见三贝勒已经走远,鄂博转身向帐内压低嗓子道:“贝勒爷,三贝勒爷回去了。”就听帐内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鄂博,那玉人可吃得一点东西?”鄂博向后望一望道:“贝勒爷,那……那……”吞吞吐吐,说不下去了。 一时,帐内帐外没有声息。良久,就听帐内那人长长叹一口气,幽幽地道:“我知道,没用的。唉!”说完,又没有声息了。 鄂博站在帐外,东西张望一回,搓一搓手,向帐内躬身道:“贝勒爷,您也是两天多没吃饭了。您……您……,您如此自苦,如何使得?属下再去给你端来。” 又听帐内长长叹息一声道:“不必了,鄂博。你只去拿坛酒来吧。” 鄂博听得帐内贝勒爷让自己去取酒来,不由得大是欣喜,忙回道:“贝勒爷,您稍等,鄂博这就取来。”即刻转身奔向军粮官营帐。 很快就见鄂博提了酒、包了肉食快步赶回来。到了帐门,放慢脚步,听得里面正自幽幽『吟』道:“……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鄂博浑然不懂这莫名其妙的词句有什么含义。等得里面『吟』哦之声暂停,欲举步入内,却又听长长一声叹息,接着又自顾『吟』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鄂博听得帐内幽幽诵念之声停了,但接着又是不止地叹息。 鄂博在帐外咳嗽一声道:“贝勒爷,酒已取来了。”听帐内说道:“拿进来吧。” 鄂博轻轻进帐,陡觉一股酒气不知混着别的什么气味扑面而来。黑暗之中『摸』到几案,放好酒、肉。从怀里『摸』出火折,吹着了点上灯火。 鄂博点燃灯火回头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双眼瞪大,惊叫道:“贝勒爷……”只见皇太极趴在几案上,两条手臂长长伸在几案上,几案之上,只一个酒坛、一个酒碗。几案上面,血迹、酒水混在一起,一片模糊。 鄂博细看皇太极双手,见双手指尖都已鲜血淋漓,左手几个手指,兀自在几案的前头一滴滴地嗒嗒滴血。再看几案上,血水之下,竟是满案面纵横交错的新鲜沟划。 鄂博上前一步细看,见案面上竟刻满了字,沟划里大多都染满了血迹,但不认得究竟是是什么字。 鄂博又看看皇太极双手手指,看来这一满案面的字,都是他以双手手指刻划出来的。 鄂博心里一阵地发紧,脊背上不禁冒出麻气。赶紧取了线巾过来,要给贝勒爷裹伤。哪知皇太极猛一抬首,一把打掉鄂博手中线巾,叫道:“酒呢?”胸前雪白的锦袍上已是血污斑斑。 鄂博道:“贝勒爷,不可再喝了,您喝得太多了。您须先治好手上的伤。”说着要去唤军医来。 不料,皇太极大叫一声:“拿酒来!”猛地看到酒坛就在案上,不再理会鄂博,伸手就要把酒坛拿来倒酒,不想探身过大,“砰”地一声又摔倒在地几案上。 第137章 为玉人狂 鄂博赶紧回身,把皇太极扶起来。皇太极站直身子,一把把鄂博推开,叫道:“出去!”看着鄂博站着不动,又指着帐门大叫一声:“出去!”鄂博见皇太极醉意熏熏、双眼发红,不放心离开,但素知贝勒爷威严,只好躬身道:“贝勒爷,鄂博就在就近,您有事吩咐鄂博。” 鄂博说着退出大帐,在帐外又站立静听一会儿,才到了一旁的帐里,想着等贝勒爷醉倒了,再去安顿他歇息。 皇太极抱起酒坛,一把打掉坛上泥封,『摸』过酒碗,“咚咚”倒上一碗,直倒得溢在几案上一大片。皇太极身子歪斜,右手抱着酒坛,左手端起酒碗,淋淋漓漓凑到嘴边,一气儿喝干,不少酒水又洒在胸前锦袍上。 皇太极又连喝两碗。等第三碗喝干,再也站立不住,扔掉酒坛、酒碗,双手顺势支在案上,俯首看着几案案面,满目都是“玉人”两字。 看了好一会儿,皇太极又猛地站直,两眼发直,直愣愣地盯着满案上错『乱』交杂的血字。 皇太极僵住了一样,看了好大一会儿,猛然伸指指着几案上的字,叫道:“你……”只叫得一个字,手臂停在几案上方,指着几案一动不动了。 酒意涌上来,皇太极终于站立不住,一下子歪倒在身后座椅里,又念叨起来:“你……嗯……你!”他双手一按几案,又站了起来。竟步履蹒跚地绕过几案,向帐外走去,嘴里仍自念叨着一个字:“你……你……” 皇太极跌跌撞撞,撞出帐去。念叨着转到帐后,在他自己帐后的营帐前停住脚步,看看帐门所在,上前扯住帷幔直撞进去。帐内一片漆黑,皇太极几乎向前仆地摔倒。猛地前冲几步,身子靠到了几案上。 皇太极闭目摇晃一下头,定一定神。伸手在几案上『摸』索到蜡台,又伸手入怀好一阵掏『摸』,掏出火折,拔开盖子,猛一晃,晃燃了。 皇太极手脚已不听使唤,点了几下,才终于点亮烛火。 他猛转头看向营帐最里榻上,一个女子躺在上面,手脚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了麻布,却不是异儿是谁! 已是大醉的皇太极,怔怔地看着异儿那双惊怒交加的大眼睛。看到那如水一般的大眼睛,皇太极酒意醒了不少,定定地站在当地,呆呆不动了。 两人就如此相对盯着眼睛,眼光竟是如此不同,皇太极眼光悲苦『迷』离,异儿则是两眼怒恨。 皇太极眼中慢慢变得悲苦至极,自语道:“寤寐思服,寤寐思服……”说着说着,猛地抬手指着异儿,叫道:“你……你……我不计、不计你刺杀我!我不计你、不计你是汉人,你要留下来、留下来!你……你……,你要一直、一直待在我身边、我身边!” 皇太极越说越是语无伦次,说到后来,眼光里竟是大放光彩。道:“我不做、不做这样的贝勒,只要你愿意……”他把指着异儿的手臂猛地一挥,喊道:“去哪里都cd成!” 但是他看到异儿眼里是不变的怒恨,而且还有鄙夷的神『色』,皇太极的眼睛里即刻又是无限的悲苦。 他喘息几下,喊道:“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在鄂浑山前,你刺杀我,我没有怪你。你就是杀了我、杀了我!我也不怪你!在鄂浑山前,谁叫你让我看到了你?你不是世间的女子、世间没有你这样的女子!你让我难过!我念着你、念着你……” 说到后来,声嘶力竭,语音喑哑,气喘吁吁。 第138章 伊人不屈 皇太极站直身子,醉意醺醺里,竟猛地向后仰去。 他竭力站定,眼里一热,竟止不住地流下泪来。皇太极自己也十分讶异,如何突然之间竟止不住眼泪直流,赶紧伸袖擦去。不料,眼泪还是不住地涌出来。 皇太极不再理会脸上眼泪直流,又定定地看着异儿。 他看到异儿仍是那样又怒又恨又鄙夷的眼神,脸上不禁现出悲痛绝望神『色』,且心中愧怍如同刀割火烙,不自主地转头看看帐门。 皇太极转回头来,竟突然如野兽般暴怒起来,指着异儿狂吼道:“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我把你带来了,你就是我的人!……”他一边叫着,踉踉跄跄奔到榻边来。 异儿看他如发疯了一般,脸形扭曲,两眼血红,狂吼大叫,长伸着血淋淋的两手抓过来。异儿眼睛惊得更大,满眼的惶恐,手脚竭力挣动,想要即刻挣起身来,逃出这魔窟一样的营帐去。可是任她多么用力,手脚上绑着的绳索都纹丝不动。 异儿骇怕至极,浑身扭动,眼泪狂涌,脑海里一片混『乱』,就如在落入万丈深渊一般的骇怕慌『乱』。 皇太极摇摇晃晃奔了过来,犹自叫着:“你不能走、不能走……”双手抓到了异儿胸前衣衫。异儿几乎要惊怒得昏晕过去,想要狂喊,却苦于嘴里塞了麻布,拼了命向旁翻滚身子。 皇太极死死攥住异儿的衣衫不放手,他见异儿要向外翻滚过去,双手奋力一扯,“哧”地一声,异儿的衣衫被他扯破,异儿急探首看自己身上,见衣衫已破,已然『露』出雪一样的肌肤。羞恨急怒猛一下冲进脑子,再难抵受,一下子昏晕过去。 皇太极俯首看到了异儿的肌肤,猛一呆愣,狂叫之声停了。他怔怔地看了片刻,自语一般道:“你……你……” 异儿昏晕也只片刻之间,就如有个力气拉着她自己一样,一霎时又醒转过来。 异儿看到皇太极在抓着自己的衣衫不放,虽然全身剧抖,但仍是拼命挣动。转头把自己的脸贴在榻上狠命『揉』搓,突然间,异儿竟把塞在嘴里的麻布团给『揉』搓了下来。 就听“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喊声透出帐去,传到了暗夜的军营里。接着又听异儿狂喊:“大师兄……”声音尖厉、悲痛,皇太极猛然间一呆,即刻伸手封堵异儿的嘴巴。 还没等他捂到异儿的嘴巴,猛听营帐东侧幕墙“哗啦”一声破开,从外面直闯进一个人来。 皇太极急转头时,异儿又狂喊:“大师兄!”同时听得帐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大叫:“贝勒爷闪开!” 从帐门中急闯进来的原来就是皇太极手下甲喇额真鄂博,他不放心主子,去而复回。他看到贝勒帐后的营帐内透出些许亮光,即过来站在帐外,早就听见帐内皇太极时高时低、断断续续的叫喊声。 鄂博知道那汉人女子被缚了手脚,贝勒爷安危自是无虞,且这等情景下,自己也不敢入内。又担心贝勒爷的安危,就只好站在帐外卫护。 鄂博正在倾听帐内动静之际,陡觉似是有一道黑影从身后掠过,接着就听“哗啦”一声响,帐东幕墙已经破开,有人破帐而入。猛然大惊,即刻大叫着闯进帐去。 破帐而入之人果然就是金寓北。烛光下,金寓北看到皇太极一手扯住榻上女孩儿的衣衫,一手已捂住了女孩的嘴。再看那女孩儿,正无比骇异的仰头看向自己,一双大眼睛惊惶骇怕,正是自己日夜驱驰、苦苦寻找的异儿! 异儿看到金寓北,即刻狂喊大师兄,可是被皇太极捂住了嘴,只听得她嗓子里一阵急促的“呜呜呜”的声音,眼里热泪狂涌而出。 看到异儿衣衫不整,肌肤外『露』,发丝凌『乱』,眼里尽是骇怕可怜的神『色』。金寓北心里如同被刀猛戳般疼痛,脑子里“嗡”地一声要炸了开来,即刻目眦欲裂,浑身颤抖,气血如沸。 第139章 奋英雄怒 金寓北猛扑上前,右手一掌“天外飞乌”,风雷一般击向皇太极头顶。 只因金寓北入账后稍稍一定脚步,让鄂博得以奔到了皇太极和金寓北之间。 鄂博人到,金寓北掌到,“砰”地一声闷响,金寓北的一掌重重击在鄂博肩头。 鄂博抱着皇太极,又是“哗啦”一声,两人撞破营帐的西边幕墙,直飞了出去。听得鄂博闷哼一声,大口鲜血狂喷到帐幕之上,显是已命丧当场。 金寓北毫不理会被自己一掌击飞的二人,站在榻前,心如刀绞,浑身仍是颤抖不已。 看到异儿衣衫掩不住雪一样的肌肤,金寓北即刻除下自己的棉袍,盖在异儿身上,心疼不已地伸手把她扶起来。 异儿陡然间看到了大师兄,一口气缓不过来,嘴张得老大,前后俯仰,喊不出声来。 金寓北赶紧把右掌放在异儿后背上,一股醇厚至极的真气透进异儿体内。 异儿得到师兄真气,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大师兄……”金 寓北伸指划断异儿腕上皮索,异儿手得自由,一把紧紧抱住大师兄,“呜呜”痛哭。 金寓北浑身热烫,心胆俱碎,一个字说不上来,不知道如何安慰异儿。看到异儿双脚也被绑在一起,伸手划断皮索。继而抚住异儿肩头,轻抚几下。 突听得帐外大叫:“鄂博!鄂博!鄂博……”接着听到:“来人!来人!” 金寓北和异儿都听到了帐外的叫声。异儿抓住金寓北的外衣,止住了哭声,看看身周,才猛省到所在乃是建州军营。接着听到营帐周围人声喧腾起来,杂沓的脚步声开始向这边奔来。 异儿仰头看着师兄的脸,看到金寓北一脸风尘,发髻松散。虽然仍是面『色』坚毅,但烛火下很是晦暗,显然是连日风雪奔波、焦灼找寻所致。 外面已是人声大作,可是异儿看着金寓北,对帐外动静浑然不闻,叫一声:“师兄……”又哭了起来,哭声里都是叫人心痛的委屈。 金寓北攥一下手,道:“异儿,咱们走!”金寓北抓起棉袍,拿起异儿的手给她穿上,俯身给她系好了袍带,转身把异儿背在背上。 金寓北猛抬右脚,一脚将身前几案从营帐西边幕墙上踢飞出去,西边幕墙上的缺口被撞得更大了,一座营帐摇摇欲堕。粗大的牛油火烛跌落在幕布上,北风即刻吹燃了帐幕,顷刻即火势大起。 金寓北背着异儿从幕墙缺口中跨步而出,直向地上的皇太极走去。 金寓北右臂上真气鼓『荡』,心意已是万分决绝,不论在这建州军营里走得出去,还是走不出去,必取了皇太极的『性』命,先为小师妹异儿雪耻再说。 金寓北并不纵跃,也不疾奔,一步一步向皇太极踏过去,浑不问身周众多建州兵将持刀挺枪围拢过来。身后火势越来越大,北风中猎猎作响。 金寓北猛听得身后左前人丛中有人大叫:“金壮士!金爷!”金寓北听出是穆哈连的声音,但并不抬头,只紧盯着前面地上昏昏沉沉的皇太极,一步步踏过去,火光之中面『色』铁石般冷硬。 穆哈连见金寓北毫不理会自己叫喊,看他神『色』冰冷,立觉不妙,大叫道:“金爷,你、你要做什么?”他见金寓北仍如没有听见一般,即刻大叫:“阿尔萨兰,快,抢贝勒爷!”就见两个人越众而出,急向皇太极奔过去。 一个身形高大魁梧,是阿尔萨兰,另一个就是穆哈连。两人在巡营之中,听得人声嘈杂,刚刚奔到这里。 金寓北仍不抬头,左掌在身前自右而左一挥,半招“白虹贯日”,掌风激『荡』,劲力十足。 阿尔萨兰与穆哈连就觉一股大力猛推而至,即刻倒撞回去。一众兵士撤开刀枪,扶住二人。金寓北只是『逼』退二人,两人并未受伤。 穆哈连虽在摔倒之际,仍盯住金寓北与皇太极,见金寓北离皇太极还只有三四步,大叫道:“金爷,对不住了,放箭!”又听另一人叫道:“不能放箭!”听声音粗重沉猛,却是阿尔萨兰不让兵士们放箭。 众兵士站在当地,你看我,我看你,又都看着圈中金寓北和地上一死一伤的两人,虽然人人向前伸起刀枪,却僵在当地,不知所措。 此时虽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只听得旁边大火“呼呼”怒燃。 阿尔萨兰、穆哈连站起身又再扑上强抢皇太极。金寓北已经走到了皇太极身旁,见他右脚前伸,向上猛挑,皇太极即刻横着身子飞到了空中。 金寓北右掌中太玄真力已如怒『潮』翻涌,看看皇太极飞到齐胸高低,右手一掌“鲁戈挥日”,山崩地裂般拍出。 第140章 左右手足 众人骇然惊叫声中,突见火光下一轮亮光疾月流星般直飞而来,径直斩向金寓北右腕。 那光轮势挟劲风,“呜呜”作响,来势劲疾,金寓北并不转头,听风辨形,掌到中途,变而为抓。众人看不清他如何着手,光轮一到,竟被他一下抓到了把柄,光轮之形顿消。 再看金寓北手中,原来抓到的是一柄雪亮的弯刀。 弯刀飞出后,紧接着,一魁伟身影从火光之后飞纵而来,人在空中,即挥掌击来。 皇太极幸有飞来的弯刀救了一命,金寓北收掌接刀之际,皇太极又“通”地一声摔落在地。金寓北即刻调转弯刀,向下力斫。 众人大惊失『色』,不由得又大声惊叫,眼看着皇太极就要身首异处。 金寓北陡觉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猛然省悟,背上还负有师妹,这是欲伤师妹,围魏救赵之计。 转念间,金寓北左脚力蹬,向右转去,右手并不停手,弯刀仍是下斫。头也不回,左掌贯足太玄真力,迎向击来的一掌。 孰料,那掌并不与自己左掌相接,急速收回,另有一掌骤然拍来,掌力仍是击向他背上的异儿。 金寓北紧咬牙关,怒气填膺,右手弯刀陡然翻起,快如闪电,转身一招“日中而回”,急掠来人手臂。 金寓北甫一转身,就听来人大叫:“兄弟!”金寓北弯刀将要掠到来人臂上,硬硬在空中凝住不动,盯住来人,还仍是满眼怒火。 若在平时,身形、掌力一动,即刻就会知道是自己的义兄三贝勒到了。可是,金寓北手中弯刀在空中停住不动,紧盯三贝勒片刻,才慢慢收回弯刀,沉声叫道:“大哥。” 三贝勒看到金寓北身负小师妹,皇太极昏晕在地上,似有所悟,又叫道:“兄弟!” 金寓北道:“大哥,请退后,事后,你我兄弟再说。”抛掉弯刀,回身一掌,又重重击向皇太极头脸。 三贝勒心胆剧震,急趋向前,右掌疾拍,力拒金寓北掌力。 金寓北的掌力被三贝勒一掌击偏,皇太极脸旁积雪四散飞开,冻地即刻现出一坑。 金寓北第二掌紧接着又拍出,直击皇太极胸口。三贝勒已经转到金寓北身前,大叫道:“兄弟!”不及说话,“砰”地一声,又接金寓北一掌。 这时,额亦都也已到了近前,见两人正在对掌,劲力如同刀锋,余人都不能近身。即刻奔上前去,不及出声劝阻,与阿尔萨兰、穆哈连一齐扯住皇太极,向外拉扯。 金寓北已是热血翻涌,跨上一步,左手一掌“日盈则昃”,力阻义兄,右手一掌“日薄虞渊”,掌势如天降巨石,又向皇太极击去。 额亦都看看自己三人拉扯不及,大惊失『色』,大叫道:“金壮士,掌下留情!” 阿尔萨兰站在三人最前,此时救已不及,金寓北一掌拍出之际,即刻扑倒在皇太极身上。 金寓北识得阿尔萨兰,右手掌力猛收,但已经送出的掌力再难收回。就听阿尔萨兰痛哼一声,掌力中在他背上,一个硕大的身躯重重趴倒在地皇太极身上,一动不动了,受伤显然不轻。 金寓北听得身后三贝勒叫道:“兄弟。”语气竟是异常平静,金寓北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腔调,停住了身手。慢慢转回身来,看着义兄。 他见义兄已经拾起自己抛在地上的弯刀,此时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里是不尽的苦痛。 三贝勒见金寓北没有言语,对义弟道:“兄弟,大哥虽不知事出何故,但知道兄弟绝不会滥杀无辜,老八定是做下了该杀的恶事。” 此时一座营帐已经尽数烧着,北风把熊熊烈火吹到了前边皇太极的大帐上,那大帐即刻烧了起来,众人身旁一片火光熊熊。 额亦都面『色』凝重,朝穆哈连一挥手,穆哈连即刻引众人前去救火。 第141章 赎之以臂 三贝勒见熊熊火光之中,金寓北形容瘦削,头发蓬松,满眼怒恨。知道他定是马不停蹄、长途跋涉,返回到了这建州白河军营。又看他背负师妹,其中缘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当下说道:“兄弟,大哥知道,若非这老八皇太极做下了罪恶之事,绝不致令你出手取他『性』命。”三贝勒看看雪地上依然昏晕的皇太极,又道:“可是、可是他是大哥的同胞兄弟,大哥不能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 三贝勒转首再看着金寓北,说道:“兄弟,大哥与你,并肩出生入死,更胜骨肉手足。又怎好委屈你弃仇雠于不顾,轻易放过这罪恶之人?” 火光之中,周围众人见三贝勒浓眉紧锁,心中痛楚已极。 三贝勒又看看皇太极,再抬首看着金寓北时,眼神竟已变得平静下来。听他对金寓北道:“兄弟,大哥对不住你与小师妹了,要委屈兄弟与小师妹,求你两人放过他一条『性』命。大哥我须给兄弟一个交代,一切业报就由大哥一人承担吧。” 三贝勒说完最后一句话,突然间“呀”地一声大叫,右手弯刀竟反转刀锋,挥刀砍向自己左臂。 金寓北大叫一声:“大哥!”背负异儿,身形骤起,向义兄猛扑过去,同时右掌一招“日不移晷”,掌力激『射』向三贝勒右手弯刀,欲将弯刀击飞,阻住他将弯刀砍到自己左臂之上。 额亦都见此情景,骇然心惊,脱口大叫:“贝勒爷!”周遭兵士都吓得呆住了。 纵是金寓北神功盖世,与义兄之间相距也不远,可是又怎么来得及阻住三贝勒右手弯刀砍向他自己的左臂。 金寓北与额亦都叫声未落,三贝勒弯刀已经砍上自己左臂。火光之中,众人就见弯刀过处,三贝勒的左臂接着掉落,左肩处即刻血如泉涌。 金寓北心肝痛彻,又是一声大叫:“大哥!”已到了三贝勒身前。众人见金寓北出指如风,在义兄胸前背后,连点二十几处『穴』道,断臂处血流稍缓。这时额亦都也已奔过来,扶住三贝勒道:“贝勒爷,你、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饶是异儿羞恨交加,心中混『乱』至极,但看到三贝勒自行断臂,如此决绝刚烈,一时间也呆住了。 金寓北一掌按在义兄左肩前云门『穴』上,另一掌按在他肩后肩贞『穴』上,两股浑厚无比的太玄真气,从三贝勒左肩前后透入,顿时将左肩处诸种脉络封住。 三贝勒眼望义弟,见他全力施为,道:“兄弟,大哥对不住你了。”金寓北紧盯义兄断臂处,并不抬头,道:“大哥何苦如此。” 额亦都虽身经百战,胆略超人,但见军中主将亦是自己的至交好友猝然断臂,关心则『乱』,脑子里也不由得一片惊惶混『乱』。他见金寓北双掌在三贝勒左肩一前一后按了一刻以后,血流渐缓,心中稍安,才想到呼喊军医给贝勒爷裹伤。 额亦都回身大喊:“军医呢?军医何在?快来给贝勒爷裹伤!” 第142章 更胜手足 就见一名兵士在地上的皇太极与阿尔萨兰身边站起身,慌张地跑过来,打开『药』箱,取出大包刀枪伤『药』,大把大把抓出,尽数给三贝勒敷在断臂处。 幸有金寓北一直以神功给义兄护伤止血,前几把伤『药』虽被流血冲掉,最后几把终于敷住了伤口。 金寓北双掌真气并不稍停,依旧尽力封住三贝勒断臂经脉。军医取出干净棉纱,给三贝勒一层层地裹起伤来。 此时,听得后面兵士又有人叫起来:“贝勒爷!”金寓北回头看时,见皇太极竟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他两手并不从义兄肩上拿开,但对皇太极是怒目而视。 额亦都正帮着军医给三贝勒裹伤,闻声也回头一看,看到皇太极醒转站起身,赶紧回首看看金寓北,见他满眼怒恨,不由得一颗心又悬了起来,看着金寓北,满面不安担忧。 皇太极向前踏上两步,猛地里看清了兄长断臂,额亦都、金寓北还有军医正在一起给他治伤,金寓北尚且背负着异儿,那异儿更是又恨又鄙夷的看着自己。看着眼前一切,皇太极陡然间明白了过来,看着兄长,呆呆站在当地。 三贝勒不顾自己断臂,心中气怒如火,怒目圆睁,眼光如刀,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事事时时都是机敏果决,对敌更是狠厉残忍,但此时他眼看着三贝勒、金寓北,竟呆立不动,慢慢低下头,心中悔恨起来。 此时穆哈连已指令众军士扑灭了烈火。众人都有围过来,肃立一旁。一时,人人无声,只有北风呼哨。 又足足过得一炷香时分,金寓北从义兄肩前撤下右掌,回头紧盯伤口处白『色』棉纱,看是否有更多血水渗出。看了一刻,见没有异状,又慢慢拿开左手,但并不放下,仍只虚放在义兄肩头,看了好一会儿,见再没有鲜血流出,放下了左手。 金寓北俯身伸右脚一挑,将三贝勒扔到地上的弯刀挑了起来,伸右手接住,又看向皇太极。 众人俱都瞧向金寓北,心中都是惴惴不安。额亦都低声道:“金壮士……”三贝勒向他一看,额亦都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 异儿见师兄手执弯刀紧盯着皇太极,又看看三贝勒,强抑心中羞恨与悲愤,对金寓北道:“师兄,为了你义兄,我们不再与那恶人计较,不再与他有丝毫关涉。”她此时连看都不愿再看到皇太极一眼,只是想随师兄即刻离开这里。 异儿身穿大师兄的棉袍,不停闻到棉袍上师兄那异常熟悉的味道,满心满脑地都是,当此受辱被师兄救起之际,心中混『乱』已极。 异儿最想见到又最不想见到的便是自己的大师兄。在她心里,想把所有委屈都倾倒给自己平生最依赖的大师兄。可是,自己被掳受辱,此时竟觉得自己已是污秽不堪,连自己也不堪面向自己,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师兄,在他的面前既觉羞恨又觉无地自容,连头都不愿意抬起来,更不敢再看他沉静从容的面『色』眼神。 第143章 至情高义 金寓北觉得异儿一直都在全身颤抖,知道师妹心神大受伤害,不由得更是疼惜。 异儿双手紧握,指尖扎进了手上肉里,仍不觉得。她突然抬头紧紧盯住师兄,似要把他的身形样貌深深刻在脑子里,刻在心里。 待俯下头来,她心意已决,离开这魔窟一般的建州军营,即寻机自尽,绝不能这般如不敢见天日的鬼魅一样活着。不然的话,每每看到大师兄,看到亲人,如何还能如以前一般毫无忧虑、洁净清白地和他们在一起。 金寓北右手一扬,弯刀脱手向皇太极飞去。 额亦都、穆哈连以及周围众人都是“啊”地惊叫一声。叫声未落,明月宝刀已经飞到皇太极头上,只听“砰”地一声,皇太极头上银盔已经被弯刀削为两截。那下半截也被弯刀撞击之力一同从他头上击飞,两半银盔飞落地上。 皇太极头发被弯刀削断,北风中即刻蓬散开来。 皇太极浑身一震,但仍旧低头站立不动。 金寓北大声道:“皇太极,今日若非我义兄断臂护你,金寓北必定取你『性』命,以雪我师妹被掳之耻。义兄因进退两难已自残手臂,金寓北今日不可不义,不能因你的罪孽而『逼』死自己义兄。今日之事,就此罢休。你若再存非分之想,对我师妹有半分唐突,金寓北定叫你身首异处,万劫不复!” 三贝勒待金寓北说完,大声喊道:“图格鲁!扎河里!”图格鲁、扎河里二人近前应诺:“嗻!”三贝勒吩咐道:“把皇太极战袍撕了,锁起来,明日解回白山湖大营,听凭大汗处置!” 图格鲁、扎河里即刻将皇太极绑缚起来,押了下去。 金寓北转首向义兄抱拳道:“大哥,你多保重,兄弟告辞。” 三贝勒眼望义弟,大是不舍,叫道:“穆哈连!”穆哈连向前疾奔几步,躬身候命。三贝勒道:“拉过马来,与我一道去送金壮士!” 金寓北、额亦都、穆哈连三人同时道:“大哥!”“贝勒爷!”人人都没有料到,三贝勒在断臂重伤之下,仍旧要为自己义弟送行。 三贝勒神情沉重,对额亦都、穆哈连一挥手,道:“大人,营中军务暂由你来处置,一应事宜谨慎从事,我去与义弟送行。”语音不高,却是果决坚定,不容置辩。 额亦都知道违拗不得,只得道:“贝勒爷,额亦都实是担心您臂上伤势。”金寓北也道:“大哥,你弟妹需要照看,兄弟要及早赶回,不能在此多留。你重伤在身,不可擅动,由兄弟自去吧。大哥你善自保重。” 就在此时,一名哨探兵士由东驱马急急而来,到得近前,飞身下马,疾奔至三贝勒等人近前,禀道:“贝勒爷,乌拉千余兵马,由正东白头山下绕过,向南去了。” 三贝勒与额亦都相对一看,额亦都道:“贝勒爷,您如何看?”三贝勒转首对金寓北道:“兄弟,此间军情有变,你暂且上路,待大哥安排妥当,即一路寻兄弟去。” 第144章 开解无计 金寓北见义兄如此说,知他决意要送自己,当下不再推脱,道:“大哥,如此,兄弟先行。”说罢,抱拳一礼,背负异儿转身即行。 只听三贝勒道:“穆哈连,你带人拉了马匹,送金壮士出营。”穆哈连躬身应诺,带人随金寓北向西而去。 金寓北出营,拉过穆哈连递过的马缰,翻身上马,背负异儿,顺大道打马向西北行去。 金寓北背负异儿,催马到了营外大宛良马近前,俯身从树上掠下马缰,系在身前马鞍之上,那马欢腾跳跃,一起直向西北行去。 一时,二人都无言语,只听得北风呼啸,马踏积雪。 金寓北虽不回头,但觉察得到异儿心事苦痛难当,几次张口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异儿心事已定,脑子里一片虚空,不再有任何念头。只是哀哀看着师兄后背,任由北风刮过脸庞,掠起长发。 暗夜奔行之中,小师妹虽就在背后,金寓北却仍是心神系之,一路无限疼惜,竟不觉已赶到了折向正西的三岔路口。 金寓北拨马折向正西,心想:此去就是建州白山湖大营了。 两人依旧无语,金寓北只是纵马前行。越走,金寓北越是觉得异儿心神大异,心里益发沉重,更是想不出合适的言语来开解她,只好催马疾行,盼着尽快赶到榆关堡,等把异儿送到了苏儿身边,就可以放心了。 往往遇到繁难纠结时候,他总是想着要交到苏儿手里,此时也是一样,他自然地相信,苏儿是可以化解异儿心中的委屈和羞恨的。 想到苏儿,即刻想到自己那刚刚出生三天的爱子,心里不禁一阵阵又酸又甜。 他一会儿脑子里是苏儿怀抱爱子的情形,如同闻到了爱子身上那特别的『乳』香气息,心里陡然间暖暖的,柔软得如同突然间失了气力。一会儿又细听身后异儿动静,心里重又担忧心疼起来。 如此左右思量、远近兼顾,心思不在赶路上,倒显得路程赶得很快,也毫不觉得寒夜难捱。 记不清已过了几道冻河,猛抬头时,看到前方好大一片灯光,犹如一片繁星。金寓北暗道:是建州大营到了,竟没觉到回程有这么快。 虽看到了灯火,但仍是又赶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得建州大营之外四、五里路地方。 金寓北看看南边一条军士巡营踩出的路绕过大营,向西而去。当下解下鞍上马缰,在那大宛马马背上虚晃一鞭,那马腾跃而起,轻风一样奔大营营门而去。 金寓北仍旧背负异儿,拨马转到巡营道上,绕过大营,又向西行。 又过了建州大汗送别的高岗,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虽仍是北风呼啸、阴云沉沉,但毕竟已是白天。 金寓北见所乘战马脚力已大减,奔行慢了下来,于是对异儿说道:“师妹,坐好了。”金寓北话音未落,陡觉得异儿身子猛地一震,急回头看向异儿,看到她双眼惨然无神、满面晦暗,对自己的说话听而未闻。 金寓北不由大惊,抓住异儿左手,着手冰冷,急道:“异儿、异儿!” 第145章 伊人深恨 异儿仍是怔怔看着师兄,最后听清了师兄的呼喊,竟然没来由地惨然一笑。 金寓北看着异儿笑容惨淡,无比心疼,对异儿道:“师妹,没事了,今后大师兄一刻也不再离开异儿,任谁都不敢再欺负异儿了。好了,异儿,没事了,大师兄再也不离开异儿了。” 异儿听了大师兄的话,双眼竟猛然间大现神采,可是瞬间又惨淡下来。喃喃地道:“嗯,没事了,师兄,没什么了,异儿走了……就没什么了……” 金寓北本欲要异儿一人乘马,自己下地在旁跟随,让座下马缓缓脚力。但见异儿如此心神恍惚,握握她的手,不再言语,仍是两人一骑,放慢了脚程,慢慢向前行去。 莽莽雪原之上,北风呼啸,黑云压顶,只有金寓北、异儿两人一骑,向西缓缓行去。 到得午间,金寓北算计着,照此行法,深夜也未必能到得前方海龙镇。于是一路走,一路打量路边村甸,要给马匹寻些草料,顺便让马歇歇脚力。可是本来村甸就少,每处村甸又全是断壁残垣,又哪里有一丝火烟。 金寓北只好由着坐下马信步前行,直走到深夜三更,才到得海龙镇上。好歹敲开一家客栈,要得一间客房,扶异儿躺下,给她盖好棉被。 异儿躺下,呆呆向天,无知无觉一般,就如一具木偶。金寓北不敢稍离片刻,拿了座椅,坐在床前,直看护到了天明。 快要天明时分,金寓北见异儿终于睡着,可是不住惊厥,更是不胜疼惜。 金寓北知道,异儿此时是心神大变,不可离开半步,免得再生一点儿枝节。若没人在她近前照应,也怕她在神思恍惚之间,做出令自己时时担心的事情来。 金寓北守在床前,看着异儿慢慢睡得踏实了些,知道她几日来惊惧骇怕,含垢忍耻,心神俱碎,故而不叫醒她,由她睡着。 金寓北慢慢踱到门边,轻轻开门,下楼到门房,烦劳掌柜安排伙计去买来女子衣裙、狐裘。待伙计回来,即刻接了包袱上楼,进客房见异儿仍旧未醒,方始放心。 到辰时以后,金寓北见异儿又恶魇连连,睡梦之中,喃喃梦呓,泪流满面。 金寓北伸手要给异儿擦去脸上眼泪,才一着手,异儿竟猛然间惊叫一声,一下子坐起身来,骇然惊恐,怔怔地瞪视着金寓北。 异儿看了好一会儿,金寓北心疼地轻轻抚一下她的肩头,道:“异儿……”异儿不等师兄再说什么,猛一下子抱住他,“呜呜呜”哭起来,双肩颤抖不已,哭声无比哀痛。 金寓北心痛难抑,眼眶发热,轻抚异儿的秀发,道:“异儿,是大师兄不好,没能照顾你周全,大师兄好后悔,大师兄对不起你!” 异儿突然仰起脸来哭道:“不!大师兄,是异儿不好……异儿不好……异儿不好……” 异儿一下子推开金寓北,俯下身子“呜呜”哭着道:“异儿不好……异儿会污了大师兄的手,污了你的眼。让异儿走、让异儿走,你不能看见异儿,你不能再看见异儿……” 金寓北心里既疼又惊,异儿这样心思,已是十分地自惭自伤,看着异儿哀哀痛哭,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担忧痛心。 第146章 欢喜死别 异儿终于哭得嗓子嘶哑,没了声音。 金寓北扶住她的双肩,道:“异儿,师兄看着你长大,你是师兄最心疼的人,今后不论是什么境况,师兄都不会撇下你,大师兄必定看顾异儿周全。” 异儿仰面看着金寓北,眼里闪起明亮光彩,可是转瞬即过,即刻又沉沉俯下头去。 金寓北拿过狐裘、衣衫,让异儿换下身上衣裳,自己出去给她去端热水梳洗。 回来时,异儿已换好了衣裳。金寓北放下铜盆,出去安排饭菜,由异儿在客房内梳洗。 几近半个时辰,异儿才梳洗完毕。金寓北回身入内,见异儿穿好一『色』新衣、狐裘,又经这良久梳洗妆扮,虽黛眉深锁,满面幽恨,但仍是超凡脱俗,不像是凡间人物。 伙计送来饭菜,金寓北搬过座椅,让异儿就坐用饭。他担心异儿不吃,不料异儿竟没用自己费心解劝,坐下低头吃完。抬首时,竟然还竭力对他一笑,虽是在笑,却是无限凄然。 异儿这一笑,令他心中既是纳罕又是不安。他知道,异儿如此,并不是自己要吃饭,应是为了不让自己这大师兄担忧为难。 金寓北算还了房钱,扶异儿上马,牵马出镇。 此时巳时已过,天气阴沉,才出得海龙镇,天上又飘起雪来。 金寓北遥望正西,满目雪花簌簌。遥想爱妻、爱子,巴不得一步赶到榆关堡。只有到得他们身边,才觉安心温暖。 金寓北又仰面看看漫天飞雪,猛地想到:这般天气,自己赶路并不觉得苦寒,可是异儿这水一般的女孩儿,如何能禁受的住?当即回头,要拉马折回,重投客店,等雪停后再赶回榆关堡。 可回头之际,见异儿正怔怔盯着自己,两行泪水在腮边流淌,悲咽欲绝,哀伤无限。 金寓北心中大为不安,轻声叫道:“异儿。”异儿不语,依旧看着他,金寓北又叫:“异儿。”异儿猛然惊醒,急抬手以袖搵泪。 金寓北道:“异儿,又降大雪,先回客店,等雪停了再走可好?” 异儿听后,抬眼看看身旁,才觉雪花飘落。异儿又看着金寓北道:“这就走吧,师兄,不回去了。你、你上马吧。”金寓北听得出,她是极不愿再回头。金寓北又看看异儿,见她一点儿回头的意思都没有,只好上马。 金寓北一坐上马鞍,异儿从后就紧紧抱住了他,随即把脸也是紧紧贴在了他的背上。 天气严寒,又降大雪,金寓北心疼师妹,由她在身后抱住。天地茫茫之中,两人无语,驱马向西行去。 异儿自己也不知道,前些时日,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为何此时竟是没有了一丝顾忌,而一下子就抱住了大师兄,且把脸也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她自己问自己:是因自己要离开他的缘故么? 寒风大雪之中,异儿虽然仍是泪流不止,脸上却『露』出真欢喜的微笑,一副心满意足模样儿。 这样行了良久,她又抬头看着他的后背,心中暗道:与他行将死别之时,却能够这般随他走上一程,那不是日日求之不得的大欢喜么?异儿看得一刻,又俯首贴在他的背上,闭目微笑,泪下如雨。任由风吹雪打,浑然不觉。 第147章 坠涧赴死 直走到将近酉时,风雪之中,看到哈达岭已在眼前。 金寓北一心要赶到榆关堡,把异儿带到苏儿身边,自己心上的大石才会卸去,且此时他是如此盼望见到苏儿和心爱的儿子。左近又是一片雪原,无处安身,只能向前过岭而走。故而,金寓北不顾天『色』昏黑,大雪不停,径直打马上岭。 金寓北看到座下马已很是疲累,又兼大雪之中攀登高岭,大显吃力。金寓北回头安抚异儿坐稳马背,下马在前拉马缰前行。 回首之际,金寓北见异儿怔怔望着自己,心神俱失,更是心焦,想一步就赶到榆关堡,等到了苏儿身边,方可踏实下来。心念如此,手中力气大增,急急拉马上岭。 金寓北步行上岭,行得缓慢,对脚下山道却看得清楚了。 这山岭上峭壁深壑比比皆是,有的深涧就在脚边,深不见底。想想自己催马而过时,迅捷如风,应当是有赖马匹神骏,才得能安然经过,没有失足坠涧,实是侥幸。 金寓北几次回头察看异儿情形,见她都是紧盯自己,全不问到了哪里、也不觉风雪吹打,如此情形,更是催他尽力拉马疾走。 行了足足一个时辰,天『色』更加暗了,到岭脊还不足一半的路程。 金寓北注目脚下,拉马欲绕过山道旁一道深涧,才转过几步,突听身后异儿大声喊道:“大师兄!”金寓北不曾想异儿会突然大喊,猛地一惊,当即停步,回首看着异儿。 暗夜风雪之中,异儿那晶莹的眼睛仍看得明净清楚,此时竟然大放光彩。金寓北不知道异儿要做什么,张口问道:“异儿?” 异儿泪流不止,不等金寓北问完话,竟又大声说道:“大师兄,异儿对不起你!异儿、异儿这个样子了,异儿对不起你!”金寓北被异儿说蒙了,问道:“异儿……”异儿仍旧不等金寓北说什么,接着又大声说道:“大师兄,异儿好想你!” 异儿说了这句话,直直看着这金寓北,眼光熠熠,虽仍是泪流不止,却是激奋难抑。 金寓北见异儿这般情形,既感惊异,更是担心。没待他细问,异儿竟大喊道:“大师兄,异儿想你!”喊声未停,突见异儿从马上向左一侧身,跃入了道旁深涧! 当金寓北看到异儿神情、说话大异时,心中已很是不安,此时突见异儿跃下深涧,即刻『毛』发直竖,心胆俱裂。“腾”地跃起,长伸右臂,急向异儿掠去。 却不料异儿跃离马鞍时,右脚竟力蹬马背,身子直向南斜飞下坠。金寓北一把掠空,不暇细想,左掌在马腹上一推,直『射』出去。 如此情势,金寓北即便抓住了异儿,两人也必定会坠落涧底而粉身碎骨。可变起仓促之间,金寓北又怎么来得及想,总是先抓住了异儿才能安心。 金寓北后发先至,看看已近异儿身边,大叫道:“异儿!伸手过来!”又伸手急掠。 异儿瞪大眼睛,向上看着金寓北。 她不料师兄会紧随坠下涧来,当即大声哭喊:“师兄!”叫得一声,知道已是于事无补,哀哀地看着师兄,仰面坠落,嘴里喃喃念叨:“大师兄,你、你……你对异儿真好……”哪里再想着伸手给金寓北。 第148章 九死一生 金寓北又是一把掠空,紧盯异儿,只一心救起她来。 急速下坠中,金寓北竟定下了心神,右手扯住上身棉袍,太玄真力暴起,“哧啦”一声将左半身棉袍撕了下来。回手之间,将半幅棉袍抖作一条粗缆,猛地向异儿挥去。同时大叫:“异儿!抓住!” 哪知异儿只是瞪大眼睛,定定盯着他,似要把他硬生生刻在心目之中。“粗缆”在她眼前甩过,竟如不见一般。 金寓北心里一沉,但手中丝毫不缓,接着第二下长伸手臂,“粗缆”又再挥出,卷住了异儿右臂,心中一宽,探左手将另一半棉袍扯在手里,又抖作一条粗缆。 金寓北回首瞧向北面涧壁,打量涧壁上可承得两人沉重的松枝。 金寓北看到左下崖壁上有支起来的松盖,应是岩间较粗壮的松树。左臂运足真力,待下落到松树附近,一条棉袍甩成的粗缆在真力催送下直直伸了过去,着树即刻绕了几圈。 金寓北见缠上了松树,左臂曲起,赶紧看向异儿,见她浑不问此际已是命在顷刻之间,暗夜深涧之中,只是紧盯自己。金寓北大叫:“异儿!抓紧!”左手觉得在松树上要拉实了,右手顺势将手中“粗缆”向右前挥起,免得异儿在立停之际,陡然挣脱。 金寓北左臂顺势伸开,右手中粗缆又把异儿悠『荡』下去,劲力拿捏微妙精准,将下落之势消减得近一小半。 树上雪团簌簌落下,抬头看时,见缠上的那棵松树并不粗大,上面积雪因被震『荡』已落尽,树干弯曲下来,几乎要与岩壁贴在一起。 金寓北心中不由大惊,暗暗切盼松树不要被拉断。 待两人下落之势尽消,松树又再向上翻起少许,金寓北心中猛一宽,虽未及想如何攀上涧去,但毕竟下落之势已停,暂时保住了两人『性』命。 金寓北四下扫视一下,见下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崖壁巉岩如刀,方才两人落下当真是九死一生,金寓北连连暗呼侥幸。 寒风吹过,金寓北觉得后背一片冰凉,原来衣衫已被冷汗湿透,额头上也已是汗水涔涔。 在东盟历经艰险无数,在这辽东又历经大战,金寓北从未如此刻这般心惊魄动。即便自己再是遭遇凶险,也不至于如此心悸,如此冷汗如注,全因心系异儿安危所致。 金寓北向下看看异儿,见她仍是正正看着自己,对悬身深涧之中竟如浑然不觉。金寓北见异儿并没有专心挽实棉袍拧成的“粗缆”,俯首说道:“抓紧了,异儿。” 异儿正心神俱失看着师兄,听到金寓北说话,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被师兄拉在半空之中。 冷风飞雪之中,昏暗无光,但异儿明白知道了,师兄是多么关心自己安危。自己本欲跳崖自尽,了却屈辱,留得冰清玉洁,却不料师兄为救自己,竟不顾生死,变起瞬间,即随自己跃下山涧。 异儿当即热泪满面,嘴唇嗫喏良久,叫一声:“师兄!你……”再也说不上话来,只任双眼泉涌般泪流不止。 第149章 死志不除 金寓北俯首看着异儿,微微一笑,温和说道:“异儿,抓紧了。”异儿转首看看臂上“粗缆”,终于完全明白过来。 异儿回首看着师兄,眼神凄然,说道:“师兄,异儿不想再让你看异儿,异儿对不起你。你、你不该再到这山崖下救异儿……”说到这里,竟“呜呜”哭出声来,边哭边道:“让异儿走……让异儿走……你不能再看到异儿,异儿对不起……对不起……”哭声语音哀婉欲绝。 金寓北听着异儿的哭声话语,心动眼热,心疼不已,说道:“异儿,没事了。是师兄对不起异儿,没能好好照顾异儿。我们回去,师兄不会再让异儿离开,我们回去,异儿。” 不料,异儿却似没听到金寓北的话,仍旧哭道:“师兄,你不该冒险救异儿,异儿已非往日的异儿,已经不值得你再对异儿好,异儿会污了你的眼睛、污了你的手……” 金寓北听异儿这般说法,心里猛地一沉,紧盯异儿,担心起来,不知道如何安慰开解她。 昏暗的山涧内,异儿那晶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金寓北,面『色』没有了凄然哀婉,满眼里都是无尽的不舍。金寓北心中大震,全神盯住异儿,唯恐她死志不去,重行跌落。 果然,异儿盯着师兄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师兄,异儿不舍得你!你要好好的!让异儿放心!”说到这里,异儿竟抬左手去解绕住右臂的“粗缆”。 金寓北目眦欲裂,大声喊道:“异儿!不要!”大惊之下,右臂自然用力,不待异儿解开,右手抓紧“粗缆”向上急扯。 异儿尚未解开“粗缆”,在师兄猛拉之下,直向上飞去,金寓北看看异儿“飞”到身边,轻舒猿臂,揽住了她。 心中才宽得一宽,不料,那挂住两人的松树,本已难承其重,在金寓北使力拉起异儿的当口,竟“啪”地一声,树干从中断裂。 两人当即急速下坠,异儿见师兄竟要与自己一起坠落涧底,不由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师兄,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金寓北右臂揽紧异儿,左手抓住“粗缆”向山涧中间猛地一振,“粗缆”拉着那棵松树的树冠,“呜”地一声从头顶飞到山涧中间去了。 靠着力扯松树的反震之力,下落之中,两人靠向了北面涧壁。金寓北已经回左手掣出弯刀,左臂贯足太玄真力,反转弯刀,向涧壁尽力刺去。 “呛”地一声,弯刀刺入涧壁足有一尺之多,两人下坠之势立停,就此又悬在半空之中。 异儿见两人重又悬身空中,不再哭喊,依旧泪流不止,她并不为自己此时身处绝境惊惧难过,只为师兄被自己牵连落入深涧而愧疚骇怕。 异儿死志决绝,又对师兄为救自己身处险境万分愧悔,只是哭喊着:“师兄,你不能死,异儿对不起你……” 金寓北右臂揽住异儿,左手紧握刀柄,拉住二人。转首对异儿道:“异儿不要怕,我们不会死。”又转念想到,须得解开异儿心中死结,才可确保异儿『性』命无虞。 第150章 愧如之何 金寓北思量片刻,镇定如恒,对异儿道:“师兄知道异儿心志,要以死来保全自己冰清玉洁。” 异儿听到师兄一如平常的平静宽厚的声音,停了哭泣。金寓北接着道:“异儿,你已死过一次,足以洗尽所遭耻辱了。以前的异儿已经没有了,师兄盼望新的异儿好好活下去。” 异儿抬头,看着师兄。金寓北接着道:“是大师兄不好,没有照顾异儿周全。若异儿死志不改,师兄之心难安。你若真是亡身涧底,师兄也必定坠下深涧。不然的话,师兄终日愧悔,如何安度余日。” 金寓北看看异儿,见她俯首思虑,稍停又道:“异儿,大师兄已陪着异儿死过一次,过往的一切种种,就都由它死去,烟消云散吧。此刻所幸你我尚有命在,以后我们都好好活着,好么?” 异儿呆呆看着大师兄,忘了言语。 金寓北等得一刻,对异儿道:“大师兄知道异儿不忍让师兄葬身涧底,我们想法子攀上去,去榆关堡找到姐姐,尽快回东盟老家。” 说到要去找到苏儿,金寓北即刻想到爱妻爱子的模样神情,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对异儿道:“异儿,姐姐在榆关堡已经生产了,是个男孩儿,熊大人给孩子取了名字,叫金封胥。” 异儿听到姐姐已经生产,眼里光彩大盛。竟张口问道:“姐姐生产了?是个男孩儿?”金寓北见异儿神情灵动起来,心中大慰。赶紧答道:“是啊,孩儿很好。所幸他们母子两人俱都平安。” 异儿慢慢仰起头,遥向上看去,似是浮想姐姐与宝宝的情景。 金寓北见异儿眼神中又现出明丽的光彩,脸上已是希冀神情,想要即刻就看到姐姐怀抱里的小宝宝似的。金寓北渐渐放下心来,也仰头向上望去,寻思脱险门路。 这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原来处身所在乃是在一块凸岩之下,想要攀登上去,必得翻过头顶凸岩。那凸岩上面覆盖冰雪,溜滑无可着手。即便能够着手攀爬,可是自己右臂揽住异儿,左手又拉住了刀柄,连一只手都不能够腾出来。 若让异儿伏在自己背上,使自己腾出手来寻找上崖途径,才一转念,即刻又担心她会在自己专心攀援之时松手坠下。 方才两次坠下,都侥幸拉住了她,两人都暂且保住了『性』命,若再次坠落,自己可没有十足把握再确保两人『性』命无虞。故而仍是一手揽住异儿,一手紧攥刀柄,上下左右打量涧壁情状,筹思脱身之计。 可是,两手都不得自由,打量良久,仍无计翻越这头顶凸出的巨岩。 寓北左手紧握刀柄,已揽着异儿身悬半空半个多时辰。 异儿眼望师兄,此时心中已是大悔。她想着姐姐此时怀抱宝宝,定是在焦虑不安,切切盼望大师兄平安归去。更加大师兄才为人父仅仅三天,若是就此随自己葬身这深涧之中,那姐姐……宝宝……他们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异儿既痛悔又恨自己,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此时,异儿的心神慢慢从恶魇之中回复过来,最后离开姐姐前的情景又出现在脑海里。 姐姐在马车之中剧痛难忍、汗如雨下、痛斥恶人。自身难保,极度危难之时,又涌身而出阻击强敌,救护自己。番番情景如同画图,在眼前纷繁叠加。 异儿看看师兄,继而又想到:自己几乎害得他粉身碎骨,若是师兄就此葬身涧底,自己如何对得起姐姐?离开姐姐时,她已经是身处那般艰险之中,可说是命在顷刻了。可自己,在这长长的归途之中,只顾自己羞恨,竟然连姐姐的一点儿安危生死都没有想到。而且,自己还在心里如此对待大师兄,自己是……是在爱恋着他,他虽是看护自己长大的大师兄,可他是姐姐的丈夫,是自己的姊夫啊! 异儿越想越悔,越想越愧,满心的愧悔如蛇蝎一般在她的心上噬咬。黑暗之中,异儿仍觉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愧悔之中耸肩俯首,紧闭双眼。 第151章 妖魔又至 金寓北还在仰面透过风雪寻觅上崖路径,在这覆有冰雪的巨大凸岩之下,不知落下了多少丈深。 风雪不止,野兽遁形,深山空寂,听不到涧顶一点儿异动。 金寓北看着四处无可凭借,想安稳脱身,又谈何容易。 上下左右地设想了诸般脱险之法,又都一一放下,金寓北心中暗道:仗着自己身负太玄神功,以一手握住刀柄拉住二人,可以撑持得一时三刻。若是迟迟找不到脱险法门,神功再强,终有筋疲力竭之时,到时两人必定会坠涧而亡。 金寓北深吸一口气,运转真气疏导臂上气血,凝神查察崖壁岩缝,寻觅可着手之处。 正在上下求索、一筹莫展之际,竟然听得涧顶山道上隐隐地似有人行之声。金寓北精神猛地一振,心道:“如此风雪暗夜,莫非竟真的有人在此经过?嗯,是猎人冒雪归家也未可知,若真是有人此时在此过岭,当真是皇天佑人! 于是不暇细想,运起神功,凝神细听涧顶动静。金寓北身负绝世太玄神功,即便风雪连天,但是目明耳聪,依然能够辨得出的确是有人声,正从东向西登岭而来,听踏雪之声,似是四五人同行,估量远近,距此约有里许路程。 虽有巨岩挡住了眼光,金寓北仍仰望崖顶,满心欣喜、振奋难抑,切盼来人尽快到得上方崖顶,到时好歹也要叫住过岭之人,求来人把自己和异儿救了上去。 来人越走越近,金寓北听得越来越是真切,细辨踏雪声音,竟是六人结伴而来。 金寓北算计着来人距离头上崖顶的远近,三百步、二百步……将要到一百步时,运起神功就要大声呼喊救命,免得喊得晚了,来人会因风雪交加听不到而错了过去。 金寓北蕴蓄神功,张口就要大喊一声:救人啊。猛然听得山道上踏雪之声,个个轻快、灵动,辨得出,来人竟然都是身负不俗的武功。 在这辽东林海雪原之内,像三贝勒那样身有武功之人,可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怎么会如此之巧,这六名过岭之人,人人都非庸手。 金寓北那悬到了嗓子眼的心沉了下来,张大了的口,也慢慢合拢。但是仍然是满心希冀,切盼来人是于己无关的江湖人物,人人都有不忍之心,自己若出口呼救,来人当不会置之不理扬长而去。 不论是于己有关无关,总是先叫了救命再说,可不能待人家走远之后,空自悔恨。金寓北打定了主意,运气神功,第二次张口要大喊救命。 猛然间听得山道上一个尖细的声音柔腻腻地喊道:“慕大哥……慕大哥……这般鬼天气,要我等赶得什么劳什子路,要了人命了……等等我,慕大哥,你的周弟弟走不得了路了,哎哟喂,你个狠心的冤家,你不要你的周弟弟了?” 暗夜之中,声音尖细邪魅,绝似厉鬼。 金寓北即刻闭口,暗道:周如意、慕风清!原来是这些人! 接着又听周如意娇奓奓的声音道:“慕大哥,咱就别走了,好歹找个狼窝先窝一夜,躲过这该死的风雪再走也是好的嘛!周弟弟再给你捶捶腿,你可不知道有多舒服快活。” 周如意那邪魅话声在这山林之中缠来绕去,比叫人遇上野兽还要惊恐骇异。 猛听得一个粗蛮的声音道:“赶早闭上你那娼『妇』嘴!一路跑不死,也叫你这臭娼『妇』聒噪死了。”金寓北听得出这是恶盗冯四海的喝叫。 又听周如意道:“哎哟喂,你这半死的恶狗了,还这般大火气。我可不是说给你听的,你若不想听,我这就将你那两个狗耳朵割了下来。你说好不好?冯四海?” 第152章 鬼面兽心 冯四海与周如意同处岭南,两人因劫财越货曾拼过命,相互都深为忌惮。 冯四海知道这周如意邪如鬼魅,无比地阴狠残忍,看似说得笑话一般轻描淡写,但只要自己再耍横,他必定毒蛇般绕了过来,上来就是杀人毙命的辣手,把自己的“狗耳朵”割走还是便宜的呢。 若是自己右手臂不被金寓北震得寸断,是绝不怕他。可这周如意偏偏觑准了自己手臂尚未恢复完好,武功大打折扣之际,当然要在自己头上极尽猖狂跋扈。 果然周如意又道:“你这恶狗想要我给你说话还万难呢,我自顾与我这慕大哥说话,谁再扰了我的兴致,看我不剥不了他的皮!冯四海,你再多嘴,我就让你“横尸四海”,你想纵横四海?叫你横得下,纵是一纵也再难纵得。” 金寓北听着其余几人不声不响,一直向这边赶过来。冯四海惹上了这半人半鬼的周如意,暗骂晦气,忍不住自语道:“娘老子,狗东西。” 周如意不依不饶,跟着说道:“你娘老子是狗东西?怪道有你这么个恶狗……” 周如意尚未说完,听一人道:“周老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冯当家不发狂,就莫再计较了。”金寓北听着这人就是慕风清。 即刻就听周如意道:“哎哟,我的好哥哥来,你说放他一马,咱就放他一马,周弟弟就爱听你的话。好哥哥,咱就找个窝先避避风雪再走吧。不是说那乾坤双璧在李成梁那里撞了大霉头了嘛,还用咱这一帮半死不活的人再阻截个啥?真个是狗拿耗子,多管的闲事,害得俺还离开了那常柱大兄弟。说不定那那乾坤双璧早已经折在李成梁的手里,李成梁坐拥整个辽东,区区东盟两个堂主还能跑得上天去。” 几人说话之间,脚下并不稍缓,越走越近,金寓北听得是越来越真切。 周如意正说着,突听一人叫道:“那是什么?有野兽!”猛听得“呛啷”、“哗啦”,脚步声立停,几人显然是陡然立定,亮出了兵刃。 过的一刻,猛听得周如意“嘿嘿嘿嘿”笑了起来,一时笑个不停,边笑边说道:“我那秦笙大兄弟,看把你吓得,那不是一匹马么?” 他那笑声在山林间传开,尖厉尤甚夜枭,当真是令人浑身发麻,『毛』发直竖。 异儿正在惶愧无地之中,猛地被这鬼哭一般的笑惊得浑身颤栗,猛地抬起头来,猛抬手紧紧抓住师兄的上衣,瞪大眼睛惊惶地看着金寓北。 金寓北转首对异儿微微一笑,轻声道:“异儿,不要怕。”语音舒缓,镇定如恒。异儿不明所以,但听到师兄安慰,能体会得到他那从容不迫的气度,心里踏实了好多,慢慢仰头,也静听涧顶的动静。 金寓北知道他们已走到了自己正上的涧顶,初闻人声时,全没想到竟会是周如意等人雪夜过岭,求人援救的念头全然打消。当下隐而不发,静等几人离开后再想法子脱险。 不料几人来到马前,竟立定了脚步。 听秦笙道:“大雪封山,野兽都藏了起来,怎么这里竟还立着一匹马,真是奇哉怪也!”秦笙话音未落,即刻又听周如意尖细的柔媚声音道:“秦笙大兄弟,野兽与马都是畜牲,这马立在山里,有什么奇哉怪的?就是我等几人,在这大雪天里立在这山里才是奇哉怪也。” 冯四海向来是狠恶无忌,口无遮拦,不计方才被周如意抢白斥骂,接着周如意的话头道:“如你所说,莫不是我等都成了畜牲?你做你的畜牲好了,我不是畜牲。” 第153章 惊疑现身 猛听得“哧啦”一声,原来是周如意暴起,右手鬼爪一样戳向冯四海脖颈,冯四海疾跃闪开,幸亏周如意被三贝勒伤了右肋,身法慢了一些,没有戳中冯四海,回手之际划开了冯四海的左肩皮袍。 金寓北在巨岩下听得“呜”地一声,知道定是冯四海挥出来了铁鞭。果然听冯四海狠狠说道:“臭娼『妇』,真要拼命?莫道老子怕了你,今晚就看谁死在这鬼地方!” 当即就听“呼呼”两声,显然是两人相向攻上,但随即又听得“砰砰”两声,接着是周如意尖叫一声,冯四海痛哼一声,即没有了一点儿人声。过得片刻,听一个阴冷低沉的声音道:“都规规矩矩地,谁要妄动,走了乾坤双璧,都得死!” 这句压低嗓子说出来的话,金寓北听在耳中,不啻于雷鸣贯耳。 不仅是他所说的乾坤双璧就是自己和苏儿,且这声音竟如是听过的似的,风雪之中,自己又身处深涧之中,虽听来模糊了一些,可仍旧断定这是以前自己曾经听过甚至见到过的人说的。急切之间想不出是哪个人在上面说了这句话。接着凝神聆听,想多听出些端倪来。 可是涧顶诸人在这威严之人的呵斥下,都噤若寒蝉,不再出得一声。金寓北心想,方才周冯二人欲动手拼命之际,定是这威严之人举手之间将两人分了开来,且周如意、冯四海都受了严惩。金寓北犹能听得到周如意游丝一般的呻『吟』之声,显然是所受惩罚不轻。冯四海只是喘气粗重,并没有出声呻唤。 一时,涧顶几人均不出声。金寓北暗想那声音低沉之人定是因陡然间见到单马立于涧边,而思虑查探原由。 又待一刻,听慕风清说道:“既然乾坤双璧惹上了这辽东宁远伯,我等何不把他们的行踪详细告知总兵府,总兵府兵多将广,由他们阻截围困不是更得力么?” 周如意一向给慕风清帮腔,此时听慕风清在向外推搡危难,不顾身上疼痛,即刻帮衬道:“慕大哥说得有道理,能在这辽东布得天罗地网的,除非宁远伯。乾坤双璧,只要宁远伯想拿他,他就是孙猴子也甭想跑出了他的手掌心去。” 周如意话音刚落,就听那低沉的声音冷冷说道:“没用的东西,被一个金寓北吓成这个样子,坤璧眼下已经死了。” 金寓北听到这句话,全身剧震,就觉得热血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眼前一阵发黑。 随即听得几人惊异问道:“坤璧死了?”周如意叫得更是尖厉:“上官苏死了?” 涧顶几人正惊异中面面相觑,猛听得深涧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喊道:“姐姐!” 虽然声音来自深涧之中,不免沉闷模糊,可几人都是身具上乘武功,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涧顶几人猛丁里听到这一声撕心裂肺般大喊,都是骇然大惊。就听秦笙叫道:“有鬼!快走!”慕风清道:“山涧里有人!” 周如意被方才的陡然而来的喊声惊得魂魄出窍,听慕风清说深涧中有人,惊魂稍定,恨恨地叫道:“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出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冯四海一贯为恶不要命,又忿忿道:“你本就是鬼,说谁装神弄鬼?”周如意受过严惩,不敢再妄动,只转首对冯四海怒目而视。 原来,异儿被师兄揽在身旁,悬身涧中,本就在念着姐姐,既万牵挂又不胜羞愧,当猛然间听见周如意惊叫:上官苏死了,她没见姐姐后来如何去了榆关堡,且在参将府安然生产,只记得离开姐姐时,她已是万分艰险。 惊惶、羞愧、悔恨、哀痛一齐重锤一般击在心头,异儿再也难以自抑,撕心裂肺般大喊一声:“姐姐!”觉得天旋地转了起来。 第154章 鬼魅逞恶 金寓北初闻噩耗,心中大恸,心『潮』翻滚,猛听异儿惊叫后,倒是镇定了下来,心道:他们定是以为苏儿是被尹参卯等人在大车镇伤了。自己带着苏儿跟随熊大人,在深夜之中寻到榆关堡陈大人的参将府,别人是连想都不会想到的,又怎么会有人在前去加害他们呢? 金寓北思量一定,轻轻对异儿道:“姐姐和宝宝都好好的!不要怕!” 异儿惊魂不定,转首看着大师兄,大眼睛里仍是惊疑哀痛神『色』。金寓北接着道:“姐姐被师兄送到了最稳妥的地方,和宝宝都安然无恙。” 突听得异儿高声道:“大师兄,我们上去!异儿要看到姐姐、异儿想看到宝宝!” 金寓北转脸见异儿神『色』兴奋,水一样的大眼睛光彩熠熠,眼神灵动了起来。心中立时大慰,身上就如陡然间卸下了一座压抑许久的大山一般。 虽然此时仍是处身百丈深渊之中,尚未脱出险境,涧顶又来强敌,那低声说话的阴沉之人,武功之高,心机之深,都不可测,还不知尚有多少凶险在等着自己。但见异儿死志已去,不禁欣悦异常,不啻于立身光风霁月之间。 金寓北即刻说道:“好!异儿,师兄带异儿去见见姐姐,见宝宝!” 这时,听涧顶慕风清问道:“怎么办?”金寓北凝神聆听,却迟迟听不到有谁答话。随即恍然省悟,涧顶主人已全神戒备,那故意压低嗓音的阴沉之人,更不会轻易出声了。 陡然间,听得头顶“呼”的一声,声响大作,紧接着是一声马的长长悲鸣。 金寓北心想:是他们把自己所乘的骏马给推了下来。果然,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头顶凸岩上积雪四溅,那马重重摔在头顶凸出的巨岩之上,滑到了自己身后,当即停了嘶鸣,随即又“哗啦”一声,从凸岩上滑到了自己和异儿身后,接着下落。 那马显然是急速下坠之中,陡然撞在凸岩上后筋断骨折,顷刻间已经毙命。 金寓北俯首向下望去,但是涧中已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又待得一刻,方听到一声闷响,那马才落到了涧底。金寓北眼望凸岩,暗呼侥幸。心道:这巨岩虽挡住了自己向上攀爬,却也挡住了恶人推下来的马匹,不然的话,自己两手不得自由,只好硬挺。即便自己能挺得住,弯刀也不一定吃得住这么大的猛砸之力。 金寓北转首见异儿眼神惊惶不定,又说声:“不要怕,异儿!”当下握紧刀柄,揽紧异儿,静听涧顶动静。 又听得上方“呼呼”之声大作,簇簇积雪飞落,原来是四五株松树一齐砸了下来。 金寓北与异儿处身巨岩之下,连一点儿飞雪都沾不到身上,金寓北屏息静气,静待涧顶动作。 隔了良久,听得涧顶周如意尖厉的声音惊叫:“下去?要谁下去?”话声惶恐,惊骇之意毕现。 金寓北猜测,定是那领头的阴沉之人,指示周如意下来查探。果然听得周如意尖叫道:“听方才马匹落地声音,这山涧不知有几百丈深,就是神仙落进去,也甭想留得活命。再说,这深山老林里失身坠涧的除了上山打猎的猎户,绝不会是与我等相干之人。为个不相干的区区猎户而甘冒奇险,怎么值得呢?” 稍停,金寓北听到那阴沉的声音道:“没用的东西!去找皮索。若是她听了我等说话,是人是鬼都不能教他活命。此后谁再口无遮拦,教他生不如死!” 紧接着就听慕风清说道:“我去找皮索。”脚步声随即沿来路向东而去。 这慕风清老谋深算、心机灵活,知道留在这里不知还有多艰险的指令等着自己,去找皮索,虽说要奔走一遭,遭风雪严寒之苦,但毕竟胜于在这里送了『性』命。且找回了皮索,当然不能请君入瓮,再令自己拉了自己找的皮索下到深涧里去。 第155章 风雪寻君 稍停片刻,金寓北又听东西两边接二连三有松树抛下,显然涧顶诸人又被指使干起落井下石的勾当,指望以松树砸下,或可把停驻在涧壁上的人砸落涧底。 松树下落之声,分别向东向西而去,其意明显是沿涧壁向东向西多抛松树,免得坠涧之人万一生还。 松树下落之声在东西三十步以外停了下来,听得脚步声又聚拢过来。一时,涧上涧下俱都无声,金寓北只听得涧顶诸人气喘吁吁。 又等得约有半个时辰,猛听得东面山道上传来两声尖叫。暗夜深山,让人听来『毛』骨悚然。周如意即刻跳起来尖叫一声:“慕大哥!” 听声音的确是慕风清的尖叫,金寓北想:慕风清定是遇到了惊变或是强敌。强敌?这深山里怎么会来得强敌?能令武功高强的慕风清惨叫,那是谁呢? 金寓北脑子里灵光一闪,心猛跳起来,义兄!难道真的是义兄?莫非是义兄赶到了这里? 当即就听涧顶诸人飞也似向东寻去。 来人果然就是金寓北的义兄三贝勒。 原来三贝勒送别金寓北的当夜,与额亦都安顿了军务,又给阿尔萨兰疗治了伤势。费英东等人带兵马也到了白河军营。三贝勒当即作别众人,不顾伤重,带穆哈连飞骑直向白山湖大营。 三贝勒与穆哈连到得大营,见过大汗,细述皇太极所为,也将金寓北所言所为一一告知大汗。大汗深思良久,并未置词,显是要慎重思量,再作定夺。 大汗见三贝勒断臂重伤,强留他在大营多待一天,令军医精心查看伤势,重行上好上等医伤灵『药』。 三贝勒被大汗安顿在自己的偏帐之中静养,运功护伤。大汗派人带来安宁,令父女俩相见。 安宁见阿玛断去一臂,惊骇心痛,抱住阿玛,大哭不止。三贝勒心疼安宁,将详细经过与安宁说个清楚。安宁止住了哭声,依旧泪流不止。仰望阿玛从容坦『荡』面容,泪流良久,最终,三贝勒安慰安宁止住了哭泣。 安宁说道:“阿玛只能这样做,若是安宁,也这么做。” 难得小小女儿如此豪情高义,三贝勒把安宁搂在怀里,心情激『荡』不已。决意带安宁一同去送义弟到山海关。 第二日,三贝勒带安宁拜别大汗,上路西来。到海龙镇上,已是午后申时,穆哈连逐家客栈打听金寓北的行踪,留金寓北歇宿的客栈掌柜告知,金寓北已走了大半天了。三人草草打尖,随即驱马出镇,沿路急赶。 到得哈达岭下,已是天『色』全黑,三贝勒用狐裘裹好安宁,并不稍歇,打马上岭。 三人正行之间,看得前面崎岖山路之上,有人影奔行迅速,三贝勒知道面前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不由暗忖:风雪山林之中,除非是义弟取道过岭,这人来此何为,莫非又与义弟有关? 于是勒马停步,把安宁放到穆哈连马上,嘱咐他们在后慢行,小心躲避。自己下马,运转神功,疾趋向前,追了上来。 慕风清在山下寻到一处猎户草棚,『逼』迫猎户找来几条皮索,正奔行上岭,猛觉得身后风声快疾,惊惧之间,正欲回头,不料一个高大身影已站在自己面前。 慕风清浑没料到竟会有人影追上自己,追来之人身法迅捷,世间罕有,自己几乎就撞在了他的身上,立时骇然大惊,即刻站定。 强自镇定后,慕风清问道:“兀那朋友,是人是鬼?” 三贝勒见这人一身汉人装束,更加认定他是与自己的义弟有关。拦在当路,问道:“你在此鬼鬼祟祟做什么勾当?是否与金寓北、上官苏儿有关?” 第156章 小丑跳梁 三贝勒这一问对慕风清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他绝没想到,眼前之人竟一语问中自己心中隐秘。 慕风清心胆俱震,真以为自己撞上了鬼魂,不由得『揉』一下眼睛,看清了面前的确是一个人,看装束像是一位女真贵胄。 慕风清老『奸』巨猾,依旧装作惊骇不已,陡然间中宫直进,运足真力,右手疾挥,手中皮索如毒蛇般卷了过来。 他善使软鞭,正好手中抓着皮索,一招“东海腾蛟”,皮索如长了眼睛一般,卷向三贝勒脖颈,准拟一招将他脖颈卷住再顺势力扯,把眼前这个不知知道自己多少底细的人,扔向山道旁深涧里去。 慕风清却哪里料得到,皮索将到那人身前,索头竟已被他攥在手里,就似自己是有意将皮索送到他手里去一般。 还没等自己用力回扯,慕风清就觉得皮索上劲力汹涌,右手剧震,再也难以抓紧,皮索脱手而出,接着如同巨蟒一般翻腾而起。看着皮索倒卷了上来,慕风清即刻倒纵回身,想躲开皮索缠身之厄。 不料自己变起虽快,仍赶不上皮索翻卷得快。那条皮索离了慕风清的手,更是卷舒自如,慕风清身在空中,“呼呼”声响中,即被绕住了脖颈。 慕风清急抬手欲解开皮索,不料皮索环绕不停,又在他身上绕了七八圈,将他的双臂也紧紧捆在了身上。 三贝勒手牵皮索,冷冷地看着慕风清落下地来。慕风清胆战心惊,更没想到身前之人竟身负绝世武功,举手之间就将自己这称霸东海的大盗绑了个结结实实。 三贝勒待慕风清站定,冷冷问道:“你此来是否与金寓北相干?金寓北现下在哪里?” 慕风清眨眨眼睛,急思对策。张口说道:“是!小人此来的确与金寓北相干。”三贝勒听他如此说,双眼圆睁,道:“好,爽快!你对金寓北做了什么?他在哪里?” 慕风清赶紧道:“我是关内东盟之人,因东盟迭遇变故,受盟主之命,前来寻找东盟乾元堂、坤厚堂两位堂主回归东盟,排难解纷。只是寻觅日久,尚未找到两位堂主行踪。” 三贝勒听他如此说,即刻心生亲近之感,抬手就要将皮索从他身上抖了下来。 三贝勒抬一抬手,右手又凝住在半空。暗忖:义弟的小师妹只身前来这辽东大雪山,寻找异地和弟妹,若是盟主安排了人来,岂能再让一位柔弱的小女孩儿只身到这关外来? 三贝勒沉『吟』之际,不禁看看手中皮索,陡然想起,义弟闲话时给自己讲起,当日在乌碣岩大战之时,阵中犹有三名关内江湖人物,自己未曾得见,其中一名就是使软鞭的一位什么岛主。看适才这人把一条皮索使得犹似蛟龙起舞一般,软鞭功夫造诣定是颇深。再定睛细看他腰间,果然缠了一条软便。 三贝勒再看慕风清脸『色』,见他两眼急切亢奋之情毕现,尚有些许极力掩饰的欣喜颜『色』。 金寓北说起时,三贝勒并不理会几人的名字,只记得其中一位是使软鞭的什么岛主。当下不动声『色』,想着以言语震他一震,冷冷说道:“岛主,你什么时候入了东盟了?” 三贝勒紧盯慕风清双眼,见他听了自己的话,立时目瞪口呆,完全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心里更是雪亮,知道这人就是在乌拉军中,来不利于义弟的那位什么岛主。 三贝勒不待慕风清省悟过来,右手一振,慕风清如同纸鸢一样,向山道南边深涧飞去。刚刚飞起,慕风清的魂魄飞得更快,早就到了九天之外。慕风清面如土『色』,狂叫哀嚎。自己找皮索去查探坠涧之人,不料这皮索竟要先行把自己送入深涧。 飞在空中,慕风清心胆俱裂,竭力哀嚎。 第157章 觅君行迹 三贝勒右手向回一扯,慕风清从深涧上空又飞了回来,仍旧落在方才落脚之地。一去一回之间,慕风清魂飞胆丧,眼神灰白,狼狈不堪。 三贝勒看着慕风清垂头丧气,栗栗自危,如同霜打了的芭蕉,浑然没有了方才的机变狡诈的神气。 看慕风清如此外强中干,与他方才那飘逸潇洒的样子全然不配,三贝勒不胜鄙夷,当下冷冷说问道:“岛主,金兄弟现下在哪里?本贝勒没有功夫与你耗下去,说还是不说?” 慕风清抬眼望想三贝勒,眼神不胜惶惧,都是哀求之『色』。慌忙说道:“说、说。我等还没追到金大侠,只是方才在这山道上见立着一匹空马,又听得山涧之中有女子喊声,我去找皮索来、找皮索来……” 说了这几句话,他惊魂稍定,狡诈有所回复,本欲要说找皮索来,下去把人救上来。但一瞟眼见,见眼前之人天神一般岿然屹立,威严『逼』人,即刻改口道:“找皮索来,要下去看看是什么人。” 三贝勒听他说听见山涧中有女子喊声,自语道:“女子?”才说得两个字,幡然醒悟:莫非是义弟的小师妹?她被八弟皇太极掳掠羞辱,莫非在此自寻短见?那义弟呢? 心念及此,三贝勒大声喝问:“我的兄弟、金寓北是不是已坠落山涧?”慕风清眼前之人神威凛凛,猛然间厉声喝问。心下大为惊惧,紧盯他握住皮索的右手,唯恐他手一振之间,自己又要飞向山涧。 慕风清急忙说道:“英雄,我等的确是没有追到金大侠,也不知道金大侠现在何处。来到这里后,只是看到一匹空马,听到了山涧中一个女子的喊声。我说的句句是实,若有半句虚言,让我遭天打雷轰。求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三贝勒心系义弟,急切就要见到坠涧之人,不理会慕风清一迭声的哀告,向旁一闪身,躲开山道,不胜威严地说道:“头前带路,去寻坠涧之人。” 慕风清见眼前这高大之人,不再抖动皮索把自己像风筝一样放了起来,心里猛地一松。又听让自己带他去找坠涧之人,心中不由得一喜。心想只要将他带到自己同伙那里,他们不知这人武功根底,不晓得与他接战是否凶险,照他们草菅人命的德行,势必上来就与他拼命。那么,自己极有可能乘『乱』脱身。 慕风清不敢再喜形于『色』,依旧畏畏缩缩,俯首躬身踱向前去。走过三贝勒身边时,倒是真正地战战兢兢、两股栗栗。 三贝勒在后牵着慕风清才走不过几十步,周如意、冯四海等人在阴沉之人带同下,急急赶来。 几人奔到慕风清与三贝勒面前,陡地站定。那阴沉之人看看慕风清上身捆得如同个大蚕蛹,不禁一愣。继而缓缓抬首,打量手牵慕风清的高大女真人。 周如意不看前边的慕风清,入目看到他身后那魁伟之人,即刻惊得张大了口,就要“啊”地一声叫出来,但看看身前阴沉之人,赶紧抬手掩口,不敢则声。 那司徒寇一直都一语未发,此时也认出了慕风清身后那奇伟之人,就是在乌碣岩战阵之中重伤生擒自己的建州贝勒,金寓北的义兄。司徒寇却不问曾被他一捉一放,见到他立时气恨眼红,怒目而视。 三贝勒对眼前高高矮矮的几个人浑若不见,见慕风清停下了脚步,右手太玄真力贯注皮索,那条皮索竟坚挺如同一条杆棒,将慕风清向前一推,慕风清向前一个趔趄,听身后威严沉雄的声音喝道:“快走!” 周如意听到喝声,浑身一震,不由得向旁一闪。 第158章 何能当道 其余几人仍是分站山道前后左右,一动不动,冯四海抽出铁鞭,秦笙握紧了判官笔,严阵以待。 三贝勒步履坚实行若无事,牵着慕风清直直向前。 三贝勒早就留意那蒙了面的阴森之人,走近那人时,把皮索挽在右腕上,右臂满蓄真力,防他暴起发难。周如意都站在当地等那人号令。 三贝勒进到那人近前三尺之内,只见那人倏地抬手,掌风呼呼,右掌如挟有风雷一般,直向三贝勒胸前膻中『穴』击来。 三贝勒“咦”的一声,知道此人不可小觑,竟没料到这人内力竟是一流高手境界。虽在高手环伺之中,三贝勒丝毫不『乱』。见眼前之人全力攻来,反而更是昂扬激越。他如此托大全力强攻,正好可以以力对力,一掌将他击退。 三贝勒太玄神力尽数凝于右掌,带着皮索奔雷一般朝来掌迎了上去。就听“砰”地一声大响,地上积雪被二人掌风击飞四溅,近前几人都觉掌风刮面。 再看带头之人,踉踉跄跄向后退出七八步,左手抚住胸口,似在强忍伤痛。但终于忍无可忍,一口鲜血喷出,都喷在面纱之上。随即抬起头,满眼骇异,似是绝不相信这凝如山岳的高大女真人竟身具绝顶武功。 三贝勒一掌击退强敌,免去了许多缠斗周折,心中大慰,又以皮索撞向慕风清后背,大喝一声:“快走!”端的是威武傲岸、神威不可冒犯。 那阴沉之人低喝一声:“齐上,杀了他!”冯四海、司徒寇等人即刻舞动手中兵刃,“呼呼”风响,怒兽一般向三贝勒扑来。 三贝勒急晃右臂,将皮索“唰唰唰”抖起,缠在自己臂上,留有丈余索头,与牵住慕风清的一头一起握在手中,当做兵器,与几人对敌。 慕风清找来的皮索,真是当了三贝勒的大用。不仅把他慕风清自己捆缚牵住,另一头索头还成了三贝勒的称手兵器。一条索头在三贝勒手中,夭矫翻腾、索影飘忽,如灵蛇、如蛟龙,伸缩自如,攻守兼备。 冯四海狂呼大叫,前趋后跃,鞭影霍霍。司徒寇一声不吭,一条铁杖舞得“呼呼”风响,招招狠辣沉猛,俨然一副拼命的架势。那周如意在带头之人督战之下,虽对这建州贝勒极为忌惮,但并不敢怠慢,逞起灵蛇身法,因势就力,飘忽款曲,风雪之中,恰如游魂疾风,令人不寒而栗。 慕风清转首看看三贝勒,以为在四大高手环攻之下,这女真人定会应接不暇,觑准了时机好乘『乱』脱出他的牵制。可是回头之际,却不由得心里先凉了半截。 看那高大女真人,手中皮索,使得出神入化,一条皮索忽软忽硬,有时用作软鞭,缠、卷、抽、缚,挥洒自如,有时又突然化作杆棒,批、刺、点、戳,威猛无俦。 司徒寇等四人被条皮索『逼』迫得腾高伏低、前颠后仰,呼斥连连,气喘吁吁。慕风清自负为软鞭行家,可是看着三贝勒手中皮索,不由得灰心丧气,暗忖:想把软鞭使到他这种境界,这辈子是甭想了。 慕风清呆呆看着三贝勒手中蛟龙一般飞舞的皮索,竟然忘了乘『乱』开溜的念头。猛地里另一股皮索又撞一下自己后心,听三贝勒又大喝一声:“快走!”才猛然省悟过来,只得转头向前行去。 那阴沉之人一直紧盯三贝勒,暗悔自己太过大意,浑没想到女真之中竟也有这等当世一等一的武学高手。只以为这不过是一位膂力粗蛮的一般武士,自己那一掌摧心裂肺的强劲功力,定会让他当场毙命。不料仅交一掌,自己反被他掌力震伤。 第159章 绝境重逢 眼见这女真高手以一敌四,虽仍是好整以暇,却竟不追击,只一心一意催促慕风清前去。 阴沉之人猛然醒悟,这人定是在苦寻坠涧之人。索『性』放开道路,由他前去,在他搭救涧中之人,无暇分心时,诸人一起暴起强攻,或可一石二鸟,令他与涧中的同伙一齐葬身涧底。 于是,只听那人呼哨一声,接着叫道:“走!”当先带头西去。周如意、秦笙当即飘身退开,紧随而去。冯四海虽恶胆包天,司徒寇虽气恨填膺,但为『性』命计也即纵身退后,撒腿紧追前边两人而去。 慕风清心中不胜惨淡,眼望这几人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即转身逃开,看来自己的安危生死,在他们眼里是一钱不值。那周如意尽日肉麻地叫着:慕大哥,此时逃得最快的就是他。 慕风清边走心中边暗骂几人是狼心狗肺的恶棍贼子,且恨恨地打定了主意,等得自己身得自由,日后觅得机会,定要下辣手炮制这几人。 此时,慕风清甚至盼望引着这武功奇高的女真高手尽快追上前边几人,让他们全都折在这人手下。当下,在前是专心引路,脚程甚快,不必三贝勒再催促。 走得半柱香工夫,到了听得女子喊声的涧边,慕风清回头道:“英雄,到了,正是这里,里面有女子人声。” 三贝勒立身涧边,看深涧之中是一片漆黑,不知有几千百丈深,注目深涧,不由得心神剧震,义弟难道是真的坠到了这万丈深涧之中? 三贝勒心中激『荡』难抑,厉声喝问:“是你等将我兄弟『逼』到了山涧之中?”慕风清见他双目圆睁、怒气勃发,胆战心惊,紧盯住他手中皮索,唯恐他右手一振,把自己甩到了山涧里去。 慕风清立在涧畔,全身抖战,急忙说道:“英……英……英雄,我等来到时,就……就不见人影,只……只……只……” 三贝勒等得极是不耐,又大声喝问:“只是什么?快说!”慕风清见他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心中惊惶万分,更是说不上来了。 此时,却听得深涧里透过如墨漆黑和风雪,传上来一声:“大哥!” 三贝勒正欲再次『逼』问慕风清,猛地听到深涧里传上来的这一声呼喊,真如是天籁纶音,陡然间怔住了。 猛然间,三贝勒心中一阵狂喜,喃喃说道:“兄弟、兄弟,你还安好?你还安好!”念叨得几句,才想起呼喊,当即又跨前一步,脚踩崖边,运气神功,向深涧里大声呼喊:“兄弟!是你?兄弟!你还安好?” 就听深涧里真真切切传上来答话:“大哥,正是兄弟!差幸无恙!” 三贝勒听到义弟狂喜之下,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抬首看到慕风清身上皮索环绕,才想到放下皮索救人才是首要之事。 大喜过望之下,三贝勒右手陡地一振,皮索又把慕风清带到半空,慕风清嚎叫声中,皮索在他身上一圈圈松开。 慕风清被一圈圈散开的皮索拉得如同一个陀螺在半空飞旋起来。皮索脱身以后,慕风清方始落地,一时天旋地转,站不起身,依旧尖叫,不知自己落在了哪里。 三贝勒不再理会慕风清,右手又是一抖,一条长长的皮索“呜”地一声,从半空飞过,被甩进了漆黑的深涧之中。 三贝勒打量一下身旁,要把皮索系牢在松树上,可松树已没有一棵,脚下全是树桩,三贝勒正俯身选定一截树桩,要把皮索系牢在上面,然后呼唤义弟缘索上涧。 正俯身之际,猛听得身后破空声作,一截树干飞旋而至,力道沉猛,显然是被贯注了上乘内力。 第160章 进逼何急 三贝勒仅余一臂,若在先前对敌,左手运力挥起将树干拨开。可是此时,若不闪身避开,则非以右手相迎不可。 三贝勒暗想,若只一根树干袭来也没什么,其后这些人必有强攻,自己单臂迎敌,如何腾出手来系牢皮索,救上义弟? 转念间,树干已“呜呜”作响,飞至身前,三贝勒飞左脚奋力踢中树干左端,树干飞旋之中,折而回旋,且去势更劲更急。 此时几条身影无声飞至,见树干又去而复回,即刻侧仰横偃,躲过半空“呜呜”飞旋的树干,树干飞到山道旁松树上,“哗啦”、“哗啦”接连扫断两株松树,方始落地。 在几人闪躲树干的间不容发空当,三贝勒欲将皮索系在树桩上,而后专心应敌,护住皮索与涧顶这一方空地,以使义弟安然出得深涧。 岂料那阴沉之人虽被自己掌力震伤,却极其坚忍,来势奇快,左掌一招“横截风云”,势挟劲风,和身直扑过来。司徒寇、冯四海、周如意、秦笙也都涌上前来。 三贝勒左脚陡起,直踢周如意前胸,周如意心有余悸,即刻后仰翻出。 三贝勒直踢周如意是虚,横扫冯四海是实,周如意尚未后翻左脚已经变向扫向冯四海右腕,冯四海铁鞭正在砸下,不及变招,右腕已被扫中,手中铁鞭随着变向,向右砸去。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冯四海的铁鞭正横砸在司徒寇的铁杖上,火星四溅,声震耳鼓。 冯四海、司徒寇臂膀火辣辣震痛,头脑发胀,手中鞭杖几欲脱手飞入山涧,两人死命硬握,方保得兵器未遭坠涧之厄。 三贝勒一脚迫退三人,旨在专心迎候那带头的阴沉之人。等得他的左掌击得深了,遽然发掌,满蓄神力,直向他来掌迎去,拟在几掌之间将其重伤,剩下其余几人,即不足为惧了。 这带头之人虽方才在山道上时大意失手,此时已全神戒备,更兼他心思阴沉细密,岂会重蹈覆辙。三贝勒见他左掌回撤,右掌变起更快,又在咫尺之间,电光之火之间,抬掌击向自己左肩断臂之处。 三贝勒心中一凛,此人心思不可谓不敏,亦且手段不可谓不辣。他看清了自己的空门所在即是左臂不存,左侧受击须转身出右掌回救,如此右掌救左侧,势必比左掌随机应变慢了半拍。高手较艺,莫说半拍,稍一迟疑,便会遭重手而重伤。 更兼此时,痛失左臂之后,自己全心所在又是援救义弟,分心更加关心。又因义弟就在脚下涧中,自己势须紧守脚下立足之地,不能被这几人强占,只可固守,不可追奔强攻,已成砸钉转脚之势,竟然般般都被强敌占了机先便利。 三贝勒往往是带兵出奇制胜、有时更是绝地逢生,虽多历凶险,却从不堕志气,可说是铁骨侠气,铮铮有声。此时见眼前强敌不为己甚,强攻紧『逼』,更是激发了一腔豪气。 三贝勒大吼一声,声如雷震,右掌贯注太玄神力,斜刺拍出,横击带头之人的左臂,抬脚踢向冯四海左肋。 带头之人闷啸一声,急收左掌,身形一转,仍旧转在三贝勒左侧,挥右掌仍是击向三贝勒断臂之处。周如意、司徒寇、秦笙又从右侧攻来,如鬼魅饿虎,不把人分噬尽净誓不罢休。 三贝勒抬脚急踢带头之人的右肋,右掌连拍,掌风呼啸,周如意鬼爪一般的擒拿手被三贝勒雄浑的掌力带偏,横掠向冯四海的面目。冯四海铁鞭横砸之际,急向后仰身,眉峰还是被周如意鬼爪扫到,隐隐作痛。 第161章 不避危难 冯四海怒叫:“娘老子的,臭娼『妇』,你鬼爪子上有没有毒?”周如意见竟然掠中了冯四海,惊异之下竟格格尖笑起来,边笑边道:“天下只有人怕毒,哪有狗怕毒的?死不了你,四条狗。” 冯四海不信周如意的话,心里不安,虽手里铁鞭劲道不减,但更觉得眉峰处酸麻起来。 此时那气恨不止的司徒寇仍是闷闷无声,铁杖却是势如风雷,“呜”地一声砸向三贝勒头顶。三贝勒大叫一声:“该死的矮子!”一掌猛击向蒙面人的头脸,在他斜身闪避之时,转身闪开铁杖,回掌横击司徒寇。 三贝勒对这司徒寇的貌相行事,既是鄙夷又是厌恶,在乌碣岩阵中,若不是金寓北让他放这司徒寇自去,早就取了他的『性』命,告祭他属下勇士的亡灵了。 三贝勒厌憎之中,此时一掌横击,劲力自然猛增。但司徒寇不愧是一方豪强首领,变招迅捷,前突立变后跃,可是他闪避仍是有所不及,身子虽然避开,双臂连同铁杖却再也抽之不及。 间不容发之际,那蒙面人一掌拍到,卸去三贝勒大半掌力。司徒寇双臂连同铁杖一起向右甩出,其势迅疾难收。 司徒寇的双手再也抓不住狂甩起来的铁杖,铁杖脱手飞去,直入身子右后林中。周如意又格格尖笑起来,说道:“老哥哥来,你的铁杖又不要了?一上阵就扔铁杖,这是你铁杖帮的独传绝技吧?” 司徒寇更是羞恨交加,恨恨骂道:“臭娼『妇』!”转身去右后林中寻找铁杖。他自重身份,并不惶『乱』奔跑,走起来仍是步法稳重,不失一派宗师的派头架势。 周如意强攻之际,仍是忍不住夸赞道:“啧啧啧,你瞧司徒大帮主,这铁杖拾得真是光明正大,堪称拾杖宗师。”司徒寇强抑怒气羞恨,佯作不闻,依旧强撑门面,稳步拾了杖来,即刻如不顾生死的恶狼一般,重新加入战团,发招更是狠厉毒辣。 三贝勒心系义弟,只想在占得先机时系牢皮索,呼喊金寓北出得深涧,故而不舍得稍离脚下崖顶。见招拆招,虽一再将几人击退,却并不乘胜追歼。 那蒙面人在三贝勒几次要将周如意等人重伤击倒之时,总是从中遮拦回护,几人才得在险象环生之际全身避开。如此,几人畏惧之心渐去,胆子大了起来,出手更是凶猛阴狠。 那慕风清一直紧盯战团,算计着成败安危,此时见三贝勒画地为牢,并不追逐,带头蒙面人又一力维护,当下,假作呻『吟』几声,站起身来,抽出软鞭,右手一抖,鞭影如灰蝶灵蛇,急攻而上。 三贝勒见蒙面人已是打定主意这般群起而攻,死缠烂打,只是慢耗,并不硬碰。不知此时义弟在涧中已是什么情状,大是焦急。 三贝勒右掌连拍,『逼』退几人,转首向涧中喊道:“兄弟!抓紧皮索!兄弟!” 听得涧中金寓北的声音传上来:“好!大哥!兄弟这就抓住!” 听义弟说完,三贝勒抬手将皮索咬在口中,如同一座山岳一般,落地生根,风雪之中,神威凛凛,站牢在崖边,岿然不动。 慕风清、司徒寇等人见他如此,稍一愣怔之间,即刻都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是要腾出手来,专心对敌,再以口咬住皮索,拉他的义弟上来。且他的这个义弟就是几人苦苦寻觅,还要处心积虑除掉的金寓北! 这时又听涧中传上来金寓北的喊声:“大哥!抓住了!”三贝勒向后一转首,拉动一下皮索,示意义弟上崖。 第162章 人魔各异 蒙面人以及慕风清等人个个都非等闲之辈,每人心中都明镜一般,此时是除掉金寓北的绝佳时机。也是一并除掉眼前这女真高手的大好时机。 此时金寓北以一根皮索悬身涧中,这位建州贝勒,仅余一臂,又站在崖边牙咬皮索,拉义弟出涧,无异于作茧自缚,如此大好良机,岂容错过?除掉这人或是『逼』他坠涧,又或是断得皮索,都可一举两得、大功告成。 那蒙面人狠狠说道:“死战成功!退后者,杀!”即与冯四海一起当先攻了上去。余人不敢落后,各个随即挺兵器、施辣手,抢上急攻。 六人仰仗地势战机得力,亦且从未有过的齐心协力,一时间,铁鞭、铁杖、软鞭、判官笔,再加一双肉掌,一双鬼爪,上下翻飞、“呜呜”作响,狂『潮』一般涌向三贝勒。 六人一齐强攻,威力大增,都暗暗谙到了初尝人和之利的甜头。 三贝勒怒目圆睁,钢牙紧咬,坚如磐石,虽只一臂,但臂影连闪,分击六人,竟看不清究竟有几条手臂。 金寓北在涧中一直仰望倾听,听得涧顶兵器挥舞之声密如风雨,知道义兄遇到了强敌,苦于不见战况,只是担心牵挂。 后来又听得义兄呼喊,让自己抓牢皮索,当即让异儿牢牢抱紧自己脖颈,回右臂把异儿托到自己背上。看看皮索就在自己身后,探手拉过,用把异儿两腕在自己颌下牢牢绕在一起,才又抓紧皮索。 金寓北遥向涧顶告知义兄,示意抓到了披索,立时觉得皮索向上一拉,知道是义兄示意上崖,当下左臂用力一振,从崖壁上抽出弯刀,回刀入鞘。一心要与义兄并肩解困,双手交互,缘皮索飞速而上。 涧顶诸人越『逼』越紧,蒙面人突然叫道:“慕岛主!断他皮索!余人急攻!”慕风清猛然省悟,几人之中,唯有自己的软鞭最长,展开足有三丈多,最是利于绕过这建州贝勒,够到他赖以救人的皮索。若是抽实了,一鞭将皮索打断。 慕风清见五人泼命般从正面抢攻而上,即刻向旁撤出几步,运足内力,软鞭“嗖嗖”怪响,“唰”地一声,那软鞭如毒蛇吐信一般,向皮索卷去。 三贝勒听蒙面人指令慕风清打断皮索,虽貌似目不斜视,实则全身戒备,留意慕风清。见他软鞭挥起,即刻挥右掌带偏司徒寇的铁杖,挡住冯四海的铁鞭与秦笙的判官笔。 转首时,慕风清的软鞭已经落下,当即运力急弹左腿,以腿硬生生接住他这一鞭。 三贝勒左腿挡出,软鞭抽在三贝勒靴筒上,靴筒立时爆裂,危急中三贝勒并不觉疼痛。软鞭鞭梢“唰唰唰”绕上了三贝勒左踝。 三贝勒不容慕风清变起,左踝向后猛振,慕风清惊见三贝勒竟以足踝硬接自己力可裂石的一鞭,正惊愕之间,猛觉软鞭上传来一股大力,把自己拉向前去。慕风清惊疑之中未及撒手,已被那股拉力带起,直向深涧飞去。 慕风清飞在空中,猛然省悟,张口杀猪般狂叫起来。 三贝勒听得慕风清哀嗥凄厉,又回腿撞向他胸口。慕风清狂叫声中,飞至涧边,几个同伴正在拼命抢攻,均未顾及。眼看着慕风清就要飘落深涧,葬身涧底。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胸口又撞上了三贝勒左膝,三贝勒左腿向前一弹,慕风清又哀嗥着飞了回去。 慕风清飞回之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嗥叫立停。落下地来,怔怔看着三贝勒,魂灵出窍,犹自不信自己已去而复回,尚有命在。顷刻之间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飞了这么一遭,惶惧、后怕、惊喜一齐涌上心头,真是百般滋味,辨不清楚。 第163章 同生共死 就在三贝勒左腿弹回慕风清、右掌『逼』退司徒寇、冯四海、周如意之时,蒙面人等着他回左腿、出右掌这一毫微间隙,陡然跃起,双掌齐出,直击三贝勒左肩伤处。 这人阴狠多智,更加眼光精到,三贝勒失了左臂,左侧顿失攻守之能,更加这三贝勒竟然在强敌坠涧之际,还施以援救,救敌一招,即是自戕一招。此时是乘虚而入的大好良机,岂容错过。 三贝勒右掌劲力急吐,『逼』退了周如意、冯四海与秦笙,陡觉左侧飞雪扑面,蒙面人双掌已迅雷般击到,正前司徒寇的铁杖也向自己胸前膻中『穴』直戳过来。 此时立身崖边,义弟正依靠自己口中的皮索上崖,退后是万丈深涧,趋前则皮索被断。当此情势,无暇细思,三贝勒左肩凝聚太玄真气,双足钉牢,要硬接蒙面人这赌命般的一击。右掌一招“拨云见日”,自右而左横掠司徒寇的铁杖。 只听“砰嘭”一声,蒙面人双掌齐齐击在三贝勒左肩伤处,三贝勒那条空『荡』『荡』的袍袖登时被浑厚的掌力击破飞起,在风雪之中飘『荡』翻转着落入深涧。 三贝勒虽运足了神功护体,但硬接这当世一流高手的双掌合击,仍是真气陡然滞窒,气血翻腾不已。更兼左肩新伤未癒,又遭重击,伤口立时暴肉『露』骨,鲜血泉涌,如同烙烤一般剧痛难当。 所幸司徒寇的铁杖被三贝勒掌力掠中,杖头向左上疾翻而起。三贝勒强自凝聚真气之际,蒙面人第二掌又已击出,若再次被击中,三贝勒、金寓北、异儿,三人系于一索,结果不堪设想。 可司徒寇的铁杖杖头向着蒙面人下颌疾翻而上,蒙面人被司徒寇的铁杖阻了攻势,大为震怒,对司徒寇怒目而视,一掌拍在铁杖杖头上,那条铁杖“呜”地一声又飞到了方才的落脚之地。 周如意看着司徒寇的铁杖又循原路飞到了林中,想要再说几句酸话,可是见司徒寇连番到林中拣铁杖,如此情景,当真诡异可笑,故而未及张口,就已尖笑着俯下身去,一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就连猛兽般的冯四海,竟然脸上的横肉也颤动几下,咧开大嘴,“呃呃”笑出了两声。 这下,司徒寇再也端不起那副宗师派头,他气愤难抑,肺都要气炸了,又羞恨无地。在周如意尖笑声中,黯然惨淡走到林中,拾起铁杖,又再转来。 三贝勒伤处血流如注,灼痛刺心,体内气血翻涌,真气尚未顺畅,右掌又迎向一杖、一笔、一爪。 蒙面人击飞了司徒寇的铁杖,急挥掌仍向三贝勒伤处连击。 突然间山道北面林中猛地传来一声女孩儿的惶恐惊呼:“阿玛!” 原来穆哈连得贝勒爷托付安宁,一直在后小心察听前面山道上动静,因要护佑安宁,前边强敌又都武功高强,穆哈连自忖,若是自己能够听得见前边诸人声响,那自己和安宁的行藏也会被强敌察觉。故而不敢冒进,只远远跟随。 后来总是不见贝勒爷转回,心中不免极是牵挂不安。安宁则更加牵挂阿玛安危,强自忍住不央告穆哈连带自己前去寻找阿玛。 但时候一久,安宁实在难忍,一次次仰面看穆哈连脸『色』。最后终于说道:“穆哈连叔叔,安宁想去找阿玛。”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就要流下泪来。 穆哈连实在难忍,更兼担心贝勒爷安危,遂决心慢慢『摸』上前来,真到万不得已时刻,安顿好安宁,即挺身而出,护卫贝勒爷。若贝勒爷有所散失,自己如何向营中诸位勇士交代。 两人听闻前边山道旁呼喝声响,激战正酣,穆哈连不敢再走山道,背起安宁,从山道北面树林中转了一大圈,又一步步靠向南来。最后二人隐身在山道北边树后,向战团中观瞧。 第164章 肝胆相照 两人才一探头,即看到蒙面人在三贝勒迎击三人之际,全力击向他的伤处。 安宁再也难以自抑,大喊一声“阿玛!”哭了出来,从穆哈连背上跳下,即跑向前来。穆哈连在后大叫:“安宁格格!”紧追上来。 蒙面人双掌就要再次击在三贝勒左肩伤处,猛然间觉得一个黑影从山涧中飞腾而起,一条皮索宛若巨蟒般从头顶上方向自己脖颈急卷而来。 蒙面人大惊失『色』,慌忙回手遮挡,不料手才抬起,那皮索竟如活的一般,在自己臂上一隔,索头即刻钻向前怀里来,“砰”地一声,撞在胸口,当真是痛彻心扉,蒙面人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当即省悟,金寓北从山涧里跃了上来! 蒙面人大是悔憾,不待金寓北落地,遽然跃起,向北落向正哭着奔向前来的安宁,意思明白,就是要劫持安宁,『逼』三贝勒与金寓北按自己的划的道走。 不料他跃起虽快,却没赶得上背后皮索来得更快,只见金寓北尚未落地,但手中皮索如同一道电光,被急送过来,索头绕上了安宁,金寓北右臂一振,安宁即刻向山道南飞去。 安宁才一飞起,蒙面人落下地来,看他伸手猛掠,却不想安宁去势太疾,一把竟掠了个空。回头看时,金寓北已怀抱安宁、背负异儿站在三贝勒身前。 两人旁若无人,虽然鬼魅强敌在侧,但对周围几人连看也不看。只是相对而立,四目相对,惊喜难抑,同时喊道:“兄弟!”“大哥!”此时心中,只有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深情重义。 金寓北看到义兄左肩伤处有时血如泉涌,当即把安宁和异儿放下地来,安顿在身后,伸掌抚住三贝勒肩前肩后,运起太玄真气,为义兄护伤止血。 蒙面人,见金寓北背负异儿全身上崖,若再给那女真高手裹好臂伤,几人将在劫难逃。看看金寓北在心无旁骛,专心治伤,向几人一挥手。几个人即刻轻手轻脚,慢慢向西躲开,待走得四五十步远,即疾奔向西,溜之大吉。 金寓北又岂能察觉不到几人动静,只是专心给义兄疗伤,即便再是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给三贝勒止血裹伤完毕以后再说。 安宁站在两人身旁,看到阿玛伤口,既心疼又骇怕。但见两人神『色』平静从容,全无惊慌,心里慢慢踏实下来。仍是紧盯阿玛伤口,祈盼流血尽快止住不流。 穆哈连持刀站在二人身侧,见贝勒爷左肩伤处,流血渐止,掏出身上所备伤『药』,大把敷到伤口上。 穆哈连敷好伤『药』,掏出洁净棉纱,给三贝勒裹扎停当。 三贝勒等金寓北与穆哈连给自己裹好了伤口,吩咐道:“穆哈连,去牵马来,让异儿姑娘、安宁乘坐过岭。”穆哈连应诺回身,去寻马匹。 三贝勒欲问金寓北因何坠涧,回首看到异儿,转而说道:“兄弟,我等先到清河镇,住的一宿,天明后再到开原马市买得三匹马,再向南赶路,去寻弟妹如何?”金寓北点头回道:“就依大哥吩咐。” 两人说话之间,穆哈连牵了马来,异儿与安宁上马。穆哈连给安宁裹好了狐裘,在前牵马引路,三贝勒、金寓北在后跟随,一行五人过岭西去。 过了哈达岭,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清河镇,已是两更以后。穆哈连找了客栈,几人住下。 次日天明,风雪停了,天气放晴。几人用过早饭,即启程赶向开原。不到半个时辰,进了开原城。三贝勒引四人,到建州所开办的买办堂,安顿几人歇息,吩咐管事出去买办马匹、衣物等等。 第165章 闻喜欲狂 管事见是久慕大名的三贝勒到来,不胜欣悦,按贝勒爷吩咐,即刻着人到马市、估衣铺去。随后安排房舍,引各人到房间歇息。又吩咐厨房整治饭菜。 金寓北到义兄房里,给三贝勒运功疗伤。近一个时辰,行功疗治完毕。金寓北知道虽已转危为安,义兄仍是在担忧,遂给义兄说了坠涧经过。且将异儿去除死志,眼下只有盼望见到姐姐和宝宝的心思,也给义兄详细分解清楚,免得他心有积虑。 三贝勒沉『吟』良久,突然起身道:“兄弟,大哥要去给异儿姑娘赔罪。是因大哥从中阻拦,才令兄弟饶过皇太极,没能为异儿姑娘洗雪羞耻。不然,愚兄心下难安。” 金寓北见义兄如此,道:“大哥,不必了,你的心意兄弟明白,异儿当然也能体会得。只要异儿已放下此事,我等就都不再提起,只盼她以后平安就好。” 三贝勒寻思义弟说得有理,于是又坐下,道:“既然如此,大哥就不再去扰了异儿姑娘的安宁。” 三贝勒又猛然间抬头看着金寓北,大声问道:“兄弟,你方才说,异儿姑娘要去见到弟妹和宝宝?哪个宝宝?”他似是已猜到了大半,双眼大放光彩,等着义弟说出确实消息。 金寓北见义兄殷切等候自己答话,微笑道:“大哥,你弟妹已经平安生产,是个男孩儿,眼下在榆关堡,母子俱都平安。宝宝、宝宝十分招人喜爱。”说到这里,三贝勒见义弟脸上溢满了喜慰柔情,自己心情也为之大好。 三贝勒浓眉一扬,哈哈大笑,边笑边道:“好、好、好!没想到遇到兄弟,让我莽古尔泰既做了大哥,又做了义父,大哥可是福分不浅啊!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好、好!”三贝勒喜出望外,择不清词句,只一迭声说好。 又说几句“好好”,才想起给义弟贺喜。看着金寓北说道:“大哥恭喜兄弟、恭喜弟妹!呵呵呵……” 三贝勒转首向门外喊道:“穆哈连!”穆哈连推门而入,叉手恭候吩咐。三贝勒道:“去管事那里看看,马匹、衣物是否准备齐全,这就用饭,饭后启程。” 穆哈连回道:“贝勒爷,管事已把马匹、衣物买办齐全。酒菜也已安排妥当。已经来知会过了。” 三贝勒当即起身,道:“把衣物给金爷送过来。”又转首对金寓北道:“兄弟,你回房换过衣服,我等去用过酒饭,即刻启程,我可要好好看看我那义子!呵呵,快、快!” 三贝勒等金寓北换好了装束,几人齐到正堂,管事已备好了丰富菜饭。三贝勒心念义子,心怀大畅,与金寓北连连举杯,畅饮起来。 席间,安宁见阿玛眉飞『色』舞,还给叔叔举酒贺喜,有些纳闷,问道:“阿玛,你与叔叔贺喜,叔叔得了什么喜事?”三贝勒眉开眼笑,转首道:“大大的喜事!猜得到么?” 安宁大大的眼睛里很是好奇,看看叔叔,看看异儿,又看看穆哈连。只见几人都是微笑,却不言语,猜不上来,心急道:“你们都知道,就都不告诉安宁!什么喜事?阿玛?快说!”抓住阿玛的衣袖一个劲儿摇摆。 三贝勒把一杯酒仰面喝干,哈哈大笑,道:“你的‘神仙姑姑’,给安宁生了一个宝贝兄弟!”安宁听后,大眼睛转了转,才猛地省悟过来。当即大眼睛睁得更大,更加地光彩明亮,直直看着金寓北,大声问道:“叔叔!真的?” 金寓北看着安宁可爱模样,微笑着点点头,道:“阿玛说的是,真的。” 安宁一下子站起身来,急忙道:“我们赶紧去,安宁要看小宝宝、安宁要看小宝宝!阿玛,我们这就走,你还和叔叔喝什么酒?” 三贝勒仰面大笑,笑毕,大声道:“穆哈连,备马,启程去榆关堡。” 第166章 此意殷殷 洪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哈哈,不要说认不出我了,看你自己变成了谁?还认得出自己吗?” 说话之间,就见三人转过厅角,众人眼前一亮,原来三贝勒、安宁、穆哈连三人竟然都换上了汉人衣服。 三贝勒轩昂威武,装束虽变,却仍是不减傲岸风采。安宁一身汉人女孩儿服饰,精灵俊俏,天真烂漫。安宁边走还在边指点笑话阿玛。 见此情景,金寓北心中一暖,知道自己这义兄虽然豪迈洒脱,却是事事为自己着想。他三人这般装束,就是为了到了明廷疆界,换上汉人服饰,不惹官家与寻常路人在意,可省去许多无谓麻烦。再者,这是义兄为了千里相送,才会如此装扮。 虽然众人都在微笑看着安宁对阿玛打趣无赖,都是忍俊不禁,趣味盎然。但在金寓北看来,此情此景,又与并肩陷阵破敌何异?眼见耳闻之下,更是令人眼热心动。 三贝勒到得近前,道:“兄弟,这就走吧。”金寓北只道:“好。” 五人拉马出了买办堂,上马投南而去。 自开原向南,一条大路,无甚曲折,正合了安宁早早见到姑姑和宝宝的心思。一路只见安宁不停催马,在前急赶。回头见阿玛、叔叔稍稍落下,又高声催促紧跟。 三贝勒对金寓北笑道:“兄弟,你我不能再说话了,看到没有?安宁催促你我,比催马还急,就差没有打我俩几记马鞭了。哈哈!”金寓北、穆哈连听后,俱都与三贝勒一起大笑起来。异儿听三贝勒如此逗笑,也不禁莞尔一笑。 安宁听到了阿玛那洪亮的说话笑声,嘟起小嘴儿回头说道:“谁说你俩是马了?也倒真是,一催马,马就跑得快,你们是怎么催也不快。”三贝勒又转首对义弟道:“听到没有,你我还不如马呢!”三人又大笑起来。 安宁在前已催马跑得远了,虽依稀听得阿玛又说了什么,但不再理会,只顾赶路。四人即刻打马赶上安宁,向南奔去。 申时过后,几人赶到了铁岭北大车镇,安宁的马在前慢了下来,穆哈连赶上一看,上前扯住马缰,回头笑道:“贝勒爷,安宁格格睡着了。” 三贝勒与金寓北赶紧驱马到得近前,见安宁果真坐在马上闭着眼睛睡着了。三贝勒呵呵一笑,侧身将安宁抱到自己马上,给她裹好了狐裘,轻轻刮一下安宁挺翘的小鼻头,把她揽在怀里。 穆哈连道:“真难为安宁格格了,这么小的人儿,风雪惊吓不说,没合眼已是两日一夜了。” 三贝勒转首对义弟道:“亏得安宁还没见到姑姑和宝宝,若是看到了,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觉困呢。”三贝勒又俯首看看安宁,对金寓北道:“兄弟,怎么走?你前边领路吧。”金寓北道:“好。”在前催马,引三人过大车镇,折而向西,向辽河行去。 向西过了辽河,又行得不到半个时辰,赶到了榆关堡。 金寓北一近榆关堡,竟然“怦怦怦”地心跳了起来,只是眼望前方参将府的所在,心里不住地默念:苏儿,你怎么样了?宝宝,你还好么? 金寓北在前急切催马,引着三人向陈大人参将府奔去。 第167章 隔世重逢 暮『色』之中,才刚转过街角,就见张德铭带领四五十名兵丁,全身披挂,从对面而来。金寓北打马迎了上去。 金寓北勒马停步,等张德铭行到近前,问道:“百户,天『色』已晚,还要去办公务么?”张德铭盯着眼前之人,一下子认出了金寓北,当即惊喜大声说道:“金大侠?您回来了?”即刻转首收吩咐道:“快!快去禀报大人,再去告知金夫人,就说金大侠回来了!快去!” 张德铭看属下有人已拨马回参将府,转回头道:“金大侠,您终于回来了!” 金寓北听张德铭如此说,似是在盼着自己回这榆关堡,心下大是不安,赶忙问道:“百户,拙荆和孩子怎么样了?” 张德铭一脸兴奋,忙道:“请大侠安心,夫人和公子俱都安好。就是上官女侠见您连日不回,心系金大侠安危,已经收拾停当,要亲带公子前去迎接金大侠。” 张德铭边说边向回拨马,道:“快走,大侠,金夫人正背负公子在厅堂向老爷辞行呢!大人安排我等前去接应,要上官女侠在府上等候。可上官女侠心意已决,这就要直去建州人的军营。说是在哈达岭东白山湖左近。” 张德铭下令回头,又对金寓北道:“金大侠,快!上官女侠看到您回来,就会放心了。” 金寓北听张德铭一番话说完,心中暖流翻涌,一句话说不上来,只在心里念了一遍:苏儿! 金寓北回首对义兄道:“大哥,陈大人的参将府就在前边,我们去吧。”回首之时,金寓北看到异儿白玉一般的脸庞上已是双泪纵横。 三贝勒大手一挥,道:“兄弟,快走。” 金寓北回头对张德铭道:“百户为我夫『妇』多涉辛苦,金某感激不尽。请百户领路,我们去陈大人参将府。” 张德铭仍是惊喜,道:“为大侠夫『妇』尽些微劳,张德铭荣幸之至。走,回府!” 张德铭、金寓北在前,三贝勒叫醒了安宁,与异儿、穆哈连在后跟随,向参将府行去。 没到参将府,远远看见苏儿已出了府门,臂挂锦包,背负宝宝,在稽首作别陈柏舟大人。 张德铭挥手大喊:“大人!大人!金大侠回来了!”就见苏儿猛然间转过头来,紧紧盯住这边。 金寓北双手紧握,心『潮』难抑,眼眶发热,喊一声:“苏儿!”打马奔向前去。 将倒府门,金寓北飞身下马,上前几步,把苏儿连同宝宝一起揽在怀里。 就听苏儿靠在金寓北怀里,蚊鸣般喃喃说道:“师兄,你回来了?”又过一刻,苏儿仰面端详着金寓北,又道:“回来了,回来了。” 金寓北掀开苏儿背上锦巾,宝宝晶亮的眼睛正看向自己,心里腾地一热,顿感双腿陡失气力,几乎要站立不住。 金寓北给宝宝覆好锦巾,见过陈大人。 转首对苏儿道:“异儿回来了,苏儿浑身一震,转头看向异儿,异儿已到近前,跑向前来,扑在姐姐怀里,只见双肩起伏不止,无声痛哭。苏儿轻抚异儿双肩,轻轻说道:“回来就好,异儿,一切都有姐姐呢。” 三贝勒与穆哈连、张德铭在后行到了近前,安宁即刻从阿玛怀里跳下马,边向前跑边欢声喊道:“姑姑、姑姑!宝宝呢?宝宝呢?” 苏儿转首微笑看向安宁,见安宁一身汉人女孩儿装束,俊俏乖巧。安宁跑向前来,紧紧抱住苏儿,大眼睛里竟欢喜得热泪盈眶。 苏儿俯身抱起安宁,给她拭去眼泪。安宁看到姑姑背上的包裹覆了锦巾,觉得有异,伸手掀开,猛然间看到宝宝晶莹黑亮的眼睛,猛然间怔住了。 第168章 名舍彦谷 安宁只顾看着宝宝,宝宝那黑亮的眼睛竟也盯着安宁,一动不动。 安宁浑没听到周遭众人的言语,就连阿玛走到了身后,也丝毫未觉。 三贝勒抬手抚住安宁后背,道:“安宁,你把宝宝都遮住,是不是一眼都不让别人看了?”岂料安宁仍是如同不闻,只是看着宝宝的眼睛,痴痴如醉,忘乎所以。 突然间安宁喊道:“舍彦谷!”近前几人都愣了一下。苏儿转首看看安宁,见她说了“舍彦谷”三个字后,仍是那样专心看着宝宝。 苏儿和金寓北都不解的看向义兄,三贝勒侧头看看宝宝,竟然也是盯住不放。看了一刻,三贝勒道:“嗯,不错,舍彦谷,真是舍彦谷!” 众人均不知何为“舍彦谷”,相互看看,又看向三贝勒。三贝勒觉众人都在看向自己,转首对义弟道:“舍彦谷,就是白玉。”众人恍然,原来安宁说宝宝是白玉。 安宁终于转头对苏儿道:“姑姑,宝宝和安宁在路上想出来的模样是一样的,安宁已经看清楚了,没有一个地方不像,就是一个人。” 众人又一次恍然大悟,原来安宁方才如此细看宝宝,是在把苏儿背上的宝宝和自己心里的宝宝仔细比对。听她的说话,看来是两个宝宝已经在她心目中合二为一,没有一丝逆差了。 安宁扯过锦巾,想给宝宝覆上,但是看到他那亮晶晶的黑眼睛和白玉一般的小脸儿,右手捏着锦巾,凝在空中,舍不得覆上,又看了起来。 此时,金寓北已向陈柏舟引见了义兄和异儿。陈柏舟延请诸人进府叙话。 三贝勒转首微笑看着安宁,道:“安宁,姑姑前边抱着你,背上背着宝宝,该让姑姑歇息一下了吧?” 安宁听后,看看姑姑,羞赧一笑,给宝宝小心覆好锦巾,跳下地来。 众人随陈柏舟进府,到得客厅,各自入座。陈柏舟吩咐管家把苏儿、异儿、安宁仍旧安顿在花园楼上歇宿,又给三贝勒、穆哈连准备好了客房。 陈柏舟吩咐管家去准备酒饭,给金寓北、三贝勒接风洗尘。 席间,金寓北问起何以未见熊大人去向,陈柏舟告知,原来朝廷已传来圣旨,要熊大人奉旨回京,并派御前护卫带人来沿途护卫。 陈柏舟说完,亲到内堂,一刻才转回来,双手捧着一块由黄『色』锦缎包裹严密的方形物事,递到金寓北面前,道:“金大侠,这是熊大人临行前,一再嘱咐栢舟,要柏舟切记亲手交到金大侠本人手中。”席间众人都是紧盯陈柏舟双手所捧之物,知道定是关系重大的物事。 金寓北见陈柏舟对所捧之物如此恭敬,即刻离席躬身,双手接过。陈柏舟道:“大侠请先收起,熊大人说上官女侠知道此为何物、有何使用,日后大侠再与上官女侠查看吧。” 听陈柏舟如此嘱咐,金寓北将锦缎包裹之物放入怀中,重行就坐。 饭后,金寓北到花园楼上,欲将几天来详细经过给苏儿叙说清楚,苏儿抬手阻止,示意日后再说,金寓北即刻闭口。两人都转首看向异儿,见异儿俯首床畔,看着宝宝,眼睛一瞬不瞬,脸上是无尽的喜爱柔情,眼神之中,也有一丝凄然心疼。 安宁则是看一会儿,转头与姑姑叽叽咯咯说上一会儿,又看一会儿,又说一会儿。 最后,安宁想起来,问道:“姑姑,宝宝叫什么名字?” 苏儿微笑答道:“金封胥。”安宁喃喃默念两遍,并不明白熊大人、陈大人给宝宝取的这名字究竟是什么含义,突然说道:“不行,安宁就叫宝宝‘舍彦谷’,这是安宁给自己心里的宝宝取的名字。‘舍彦谷’是安宁的‘舍彦谷’,不耽误别人叫他‘金封胥’。好不好?姑姑?” 苏儿见安宁看着自己的大眼睛光彩熠熠,心里很是爱怜,道:“好好好,‘金封胥’是大家叫的。‘舍彦谷’是安宁自己的。” 金寓北与苏儿一起走到床畔,静静看向宝宝,看得一刻,两人已觉彼此心意如一,不由得同时转首,相对一看,眼神相对,不需言语,已是灵犀全通。 此时宝宝已经安静睡着,灯光下面孔晶光剔透,当真是温润如玉,难怪安宁给他取名“舍彦谷”。 第169章 今日南归 金寓北回到前院客房,再给义兄运功疗伤。两人都身具绝世神功,太玄真气彼此感应激发,疗伤之中,犹能觉察真气又充溢暗生,其间佳处,不可言说。 大半个时辰后,疗治完毕。两人又在灯下相对叙话,直到三更鼓响,才想起各自安歇。最后两人议定,天明即去辞别陈柏舟大人,上路南归。 次日,金寓北、三贝勒洗漱毕,管家来请到后厅用饭。陈大人已在等候。两人见过陈柏舟。金寓北道:“大人,几日来,金寓北夫『妇』给府上平添不少麻烦。大人诚心敬意对待我夫『妇』二人,危难之中,蒙大人伸手援救,才使内子安稳生产,内子与孩儿两条『性』命,应是大人所赐。大人恩德,金寓北铭记不忘。” 陈柏舟听金寓北说这些话,知道他就要辞别上路。陈柏舟忙道:“大侠,你贤伉俪舍生忘死,救护朝廷股肱之臣,究其实是卫我疆域,造福生民。我之所为皆是举手之劳,能为贤伉俪稍尽绵力,也令陈柏舟心下稍安。” 陈柏舟回首向后园一望,转首道:“大侠在此不必拘束,此去南国台州,何止千里,公子出世还不过十天,如何能禁得住这般跋涉风霜之苦?索『性』在这里住得一年半载,等公子经个春秋,过了周岁,不惧风寒时再上路南归不迟。” 金寓北拱手一礼道:“大人美意,金寓北感激不尽。只是故园东盟,不知近况如何,实是日日牵记不已。金寓北心念故园,欲尽快南归,现下就向大人辞行,请大人允可。” 陈柏舟见金寓北去意已决,只好道:“既然大侠已经决定,陈柏舟就不再强留了,管家已备好酒饭,容陈某与金大侠饯行。”陈柏舟延请金寓北、三贝勒入席。又吩咐管家去准备车马、酒食、锦被、裘毯、火炉,等等一应路上所需物事。 金寓北心下了然,明白这许多物事都是因爱子幼小,免得路上遭风寒之苦而备下的。知道陈柏舟出于一片至诚,并不出言阻拦,由他一一吩咐。 陈柏舟举盏,与两人把酒送行。移时饭毕,管家安排拉来车马,铺好裘毯,锦被,烧好火炉,装上酒食。 金寓北到后园楼上,去叫苏儿、异儿、安宁,推门进房,于妈正收拾盘箸。 金寓北见异儿仍是坐在床畔,看着宝宝,与苏儿相对一看,苏儿道:“异儿专心喜欢宝宝,都这样看了一整夜了。”金寓北听了,心中一怔。 异儿听见两人说话,转脸莞尔一笑,接着看着宝宝,轻抚她的小手。金寓北见异儿眼神并无大异,才安下心来。 金寓北说明前院已备好车马,只等三人与宝宝前去。苏儿于是裹好宝宝,交到金寓北怀里,自己提了锦包,领安宁、异儿下楼到前院来。 金寓北怀抱宝宝,到前院等苏儿、安宁、异儿上车,把宝宝交到苏儿手里。 陈柏舟已吩咐张德铭牵了马来,与金寓北等人一起出得府门,上马把一行人送出榆关堡。 到得大路,陈柏舟叫住金寓北,道:“大侠,下官有一言,思量良久,还是与大侠说了吧。”金寓北道:“金寓北明白大人眷顾之心,有话但请大人直说无妨。” 陈柏舟看了看前面三贝勒、穆哈连,道:“大侠,下官清楚,你与这建州三贝勒情胜手足,可谓人间双璧。看得出,三贝勒乃是当世英雄,高义磊落之人。若在太平时节,你与建州贝勒义结金兰,本是无忧。可是眼下、日后,不知我大明将与他建州要起多少战祸纷争。到时似敌非友,而你却与他是友非敌,这一节,若被别有用心之人诬陷利用,恐大侠遭逢大劫。望大侠三思。” 金寓北拱手一礼,回道:“金寓北多蒙大人厚爱,此事金寓北当分清兄弟之情与家国大义,不会做那祸国殃民之事。” 陈柏舟叹口气道:“大侠心志,下官自是明了。只是世人谁又能窥得见大侠情怀。更何况眼下『奸』佞当道,狼豺遍野,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之事还可胜数么?”说着想到自己至交好友熊廷弼,不禁长叹一声:“唉……” 陈柏舟接着又对金寓北道:“大侠,但愿你贤伉俪吉人天相,凡事逢凶化吉。此去中原南国,不远千里,山高水低,风寒路远,你善自保重。若有缘再遇熊大人,请代我问候。恕下官不再远送。” 金寓北在马上躬身谢过陈柏舟,拨马追随前边车马南去。 第170章 阴魂不散 金寓北赶上车马,与义兄并辔在前引路,穆哈连在后驱马驾车。 只听得后面车中,安宁自顾与小小“舍彦谷”说话,要宝宝叫她:额云,反反复复不知教了宝宝几百遍,但终不见成效,直至宝宝自顾睡熟,再无从教起,才手抚宝宝躺着的簸篮,仰面问苏儿:“姑姑,小舍彦谷什么时候能叫我额云?” 苏儿看着安宁闪闪的大眼睛,笑道:“舍彦谷这小子如此托大,竟敢不听安宁吩咐。”安宁听后,笑了起来,接着又说:“他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安宁还是要好好和他说好多话,他听得多了,就会把安宁的话印在心里,以后就会想起来的。” 安宁的话虽然全是孩子气的凭空臆想,可是如此精诚所至,不禁让人心动不已。就连异儿听后,也看着安宁安慰道:“安宁,等宝宝会说话了,姑姑一定教他好好叫安宁‘额云’,让他把安宁说给他的话都记起来。” 苏儿心动之下,把安宁揽在怀里,轻轻抚着她柔丝一样的头发,马车颠动之中,几日来的困倦浮了上来,安宁也慢慢合上眼睛,睡着了。 金寓北、三贝勒在前,边谈论风土人物、武功战阵,边向南觅路过了辽河,由铁岭西投到了直向沈阳的大道,一行向南迤逦而去。 午间,几人在一处大镇客栈内打尖,稍歇后又上路。 申时过后,天『色』将暮,日头西斜以后,春寒竟仍是料峭。虽有苏儿、异儿、安宁全心照看,但宝宝毕竟是才出生几天的婴儿,三贝勒唯恐宝宝随车马颠簸太久,易感风寒。见前方又现一处大镇,遂对金寓北道:“兄弟,我们就到前边镇上投宿吧。”金寓北点头应诺。 到了镇外,看到碣石上刻着“蒲河镇三个字,进镇找到客栈,安顿各人住好。用过晚饭,苏儿、异儿、安宁依旧看护宝宝,金寓北再到义兄房里,运功疗伤。 此后,在道如此不紧不慢,晓行夜宿,第二日过了沈阳,第五日午后,才到西平堡。金寓北、三贝勒在前引车马进城,寻到一处“广和客栈”,投店歇脚。 上楼进房时,金寓北偶回首,看到两名军官装束的人从门房进来,骂骂咧咧向楼上走来,身后掌柜、伙计殷勤收拾安排酒饭。 金寓北以目示意苏儿与义兄,即刻进房,免遭是非。 几人进房后,即关好房门。金寓北立于门后,静听两名军官上楼,走过门前时,金寓北就听二人仍是在骂骂咧咧,其中一人道:“娘老子的,同为参将,咱这参将比他『奶』『奶』的猪狗还不如,你瞧李如梅,也是参将,比他妈皇帝老子谱都大,把老子呼来喝去,真他妈气闷得慌。老子立军功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在哪呢。” 另一个道:“老兄,认命吧,谁叫人家是宁远伯的公子呢。听说这小子不知收了哪位冤大头的几大箱财宝,瞒上欺下,擅自调遣兵马,要替人拿人消灾。你我都是他瞒着总兵府驱遣南来的。” 第一个又道:“这小子收了人家财宝?妄动兵马?他好大的狗胆!竟然把牙咬得这么紧,自己******吃好处、捞油水。兄弟们冰天雪地里跑断了狗腿,他竟连一个子儿都不吐出来给弟兄们意思意思。瞅个窍子,******把他掀出来。” 另一个又道:“老兄,省省吧。你还不知道这李如梅,别看他油光粉面,斗鸡走狗,上不得阵、干不得功,可那欺良霸善、损人害理、颠倒黑白的本事大得很。再说人家是父子同心,你把他往哪掀,掀给他老子么?到时不说是你自行带兵妄动才怪呢!别硬拿自己去碰身『骚』了。经心些,拿了人,交了差。叫他高兴高兴,过几年安稳日子吧。” 第一个啐了一口,又骂道:“娘老子的,头上骑着这么个乌龟王八蛋,真他妈晦气到家了。哎,老孟,要拿的是哪一个?” 另一个又道:“老兄,你是不是气糊涂了,连出来干什么都不知道了。记住了,那人姓金,叫金寓北。” 第171章 完璧归赵 金寓北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猛地一震。当即想到:在这辽东,自己三遇中原江湖人物,且都是冲自己来的,这里面定有莫大的阴谋算计。 在鄂浑山前,秃尾枭宁死不说背后指使。在乌碣岩阵中,为拦截乌拉贝勒,一时大意让秦笙走脱,没能探出头绪。虽然义兄拿住了那猥琐自大的司徒寇,可是为免他再纠缠东盟,抬手放了他去。在哈达岭深涧边上,为给义兄止血疗伤,仍没与这帮人再作计较。 想到这些,心中暗暗寻思,等再遇到这几人,不论是谁,须得拿住,让苏儿问出个究竟来。 猛然想起方才两人所说,是有人送了李如梅财宝,李如梅利令智昏,擅自调动兵马来拿人。那这个破财消灾之人就是主使了。 可是他消的什么灾呢?自己与苏儿只是回归东盟,何曾要去难为哪个人呢?噢,是了,不是因自己与苏儿要去难为这个主使,是这个主使做贼心虚,唯恐自己与苏儿回到东盟,追究起来,阴谋败『露』,身败名裂。 那他一定对东盟做下了绝大损害,不然,如何会这般处心积虑、铤而走险,甚至无所不用其极,那、那东盟眼下究竟怎么样了呢? 想到这里,金寓北心中不住沉了下去。 正在忧心之际,房门被推开,义兄闪身入内。进门就道:“兄弟,这俩军官要拿你,我们先拿了他。” 金寓北道:“大哥,不急,他们已在此住下,不怕他飞了。拿他容易,你我兄弟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两个鼠辈。就是拿住他以后,我们不免在此『露』出行迹。前边路上他李如梅还会设法阻拦。” 三贝勒浓眉一悬道:“那有什么紧要?兄弟,你不必『露』面,这两个鼠辈交给大哥。”右掌在空中虚砍一下,道:“神不知,鬼不觉,他还去哪里拦截我等?” 金寓北微笑道:“大哥,地方上若是知道死了两名军官,你我的行踪不就让两个死尸给说出来了吗?” 三贝勒一拍脑门,笑道:“也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接着又俯首思量道:“真窝心,你我兄弟为这两个狗一般的东西费这般思量,真不值得。” 三贝勒猛地抬首看着金寓北,道:“对啊,兄弟,这事弟妹定会有妙法。有弟妹在,哪用得着我们两个笨粽子自作聪明,哈哈。走,去求教弟妹。” 两人才一站起身,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儿一进到房里来了。三贝勒见弟妹来到,即刻说道:“弟妹……”苏儿一摆手,三贝勒即闭口不再作声,但易手一指隔壁,轻声道:“弟妹,你看,怎么办?” 苏儿笑道:“大哥不必着急,弟妹岂能让当世两大高手的威名折在这两个虮虱身上。”三贝勒听弟妹这般说法,知道苏儿已经有了妙法,心怀即刻放宽,可更加急不可耐要知道弟妹是什么样的锦囊妙计。 他的心思已全然不在那两名军官身上,所关心的只是弟妹的妙计究竟妙到了何种境地。 因他三贝勒曾亲身试演弟妹计策,一日之间,两场大战,在她妙手指点下,于必败无疑的境地里竟都能起死回生,端的是只手倒转乾坤,且让自己胜来酣畅淋漓,气吞山河。在她指点下行计做事,可说是人生一大快事。眼下弟妹又将妙着纷出,岂不叫他拭目以待,心痒难挠。 三贝勒笑呵呵地催促道:“弟妹,你说,你说。” 苏儿看义兄一副先闻为快的模样,不禁暗笑,问道:“大哥,这西平堡或是左近,有没有建州的人在这里?” 三贝勒浓眉一轩,兴致勃发,道:“有!弟妹你说,怎么吩咐?” 苏儿笑道:“有就好。大哥找两个建州得力之人来,教他赶上一架马车,带两条大口袋来。”三贝勒越听越是兴致盎然,觉得弟妹的吩咐像是一件饶有兴味的玩戏,当即答道:“好!那再怎么办?” 就听苏儿又说道:“李如梅的这两条走狗,将乘马车回到总兵府,这叫‘完璧归赵’,也叫‘原封退回’。等马车来到,停在客栈之后,拿上口袋来。就烦劳二位点了这两个『穴』道,教他只会吃饭,不会说话,更不会逃脱,把货装入口袋,交到马车上。再要马车在外面多转几天,最后将这两条走狗送到总兵府外,交差大吉。” 第172章 探囊取物 三贝勒津津有味听完,呵呵笑道:“妙、妙、妙!等他这一大圈兜完风,我等就到了山海关了。好、好、好,我自去送我的兄弟,再着人送这两位大将军。只要他们踪影全无,我等行迹自然无人知晓。” 三贝勒想到最终这两人现身总兵府外,李如梅等人相对惊愕情景,虽极力压抑,还是哈哈哈笑了起来。 三贝勒边笑边说:“弟妹这真是神来之笔,为对得起这绝妙好计,让他们拿两个锦绣口袋来,叫它真个是‘锦囊妙计’。哈哈哈……” 苏儿又道:“两位记着,装货之时,须把他的盔甲战袍军刀都剥了下来。今后路上,我们这些女眷幼子,就仰仗两位‘参将大人’开道护驾了。” 三贝勒听苏儿如此说,稍一愕闷,即刻释然,笑着看看义弟,又看看自己。自己和义弟腰挎军刀、穿戴参将盔甲、气指颐使的模样浮现在了脑海里,不禁又哈哈笑了起来。 三贝勒起身把穆哈连叫来,掏出一块金牌,对穆哈连道:“到西城马市,建州所设的输马堂,叫管事与一名得力办事,赶一架马车,带两条锦绣口袋来。”金寓北与苏儿见义兄竟真的安排了两条锦绣口袋,不禁相对一笑。穆哈连领命出客栈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穆哈连领两个人驾了马车来到。其中一人精明强干,另一人则是位壮大勇士。两人见到三贝勒,单膝跪地,俯首行礼,尊称:贝勒爷。 三贝勒给两人说清了此来目的,两人相对一看,都笑了一笑。看来两人绝没料想到贝勒爷会给安排这么一档子差使。精明强干之人道:“贝勒爷放心,我俩管保将这两条走狗遛足了以后,原封不动,悄无声息送到总兵府,让他们的总兵大人查收。” 三贝勒微笑点头,令两人驱马车到客栈墙后小巷内等候。 苏儿等两人出门,又对金寓北和三贝勒道:“点到这两人以后,问他是谁给李如梅送了财宝。”金寓北点点头,三贝勒道:“好的,弟妹。” 三贝勒微笑看看义弟,示意到隔壁下手。 金寓北站起身来,随义兄出门,两人到得两位军官门外,三贝勒打门,就听房内骂了起来:“******不知好歹的东西,酒饭备好没有?想把老子都饿死么?” 三贝勒道:“两位军爷,给二位送来了上好酒菜,请二位好好享用。”就听里面即刻有人过来开门,门才开得一半,三贝勒向里一挤,抬手点在那高大军官胸前『穴』上,那人正惊愕不解正要惊叫之时,即慢慢软倒在地,三贝勒又伸指补一下,那军官一声也叫不出来了。 金寓北侧身入内,不见他如何前跃,倏忽间即到另一位军官面前,那军官惊惶之间,尚未『摸』到军刀,即觉全身酸软,不能撑持,“咚”地一声扑在桌面上,紧接着就觉口舌迟钝,想出声大喊已是万万不能。 三贝勒掩上门,提起那高大军官扔到桌脚边。伸手从趴在桌子上的军官腰里“呛啷”一声抽出弯刀。那萎顿在桌脚的军官满眼惶『乱』,惊恐万分,看着三贝勒,浑身筛糠一样打起战来。 三贝勒拿弯刀在那军官肩上拍了拍,那军官更是抖得厉害,满眼可怜的哀求神『色』。三贝勒把弯刀交到义弟手中,伸食指晃了两晃,示意他不可声张,看他眼『色』里明白了意思,伸指解了他的哑『穴』。随即说道:“不可声张,老实说话,如有半句虚假,当即叫你脑袋搬家。”说着一掌将桌角给斩了下来,“咚”地一声落在地上军官身前。 第173章 原封退回 那军官看着掉在眼前的桌脚,如同被斧劈刀锯般平整,即刻惊得眼睛大大的,当真是匪夷所思。片刻,方抬首看看三贝勒,眼神灰败,无声点点头。 三贝勒问道:“是谁主使你等来此?”那军官赶紧回道:“是总兵府参将李如梅,英雄,此事的确不干我俩之事,我俩绝不想做这伤天害理之事。都是李如梅收了人家贿赂,私自调动人马,要、要……” 说到这里,想起李如梅一再吩咐,不可泄『露』机密,迟迟疑疑地说不上来了。 三贝勒见这军官想耍滑头,即刻厉声问道:“要做什么?快说!你俩的狗命还要不要?” 那军官见三贝勒天神一般屹立身前,硕大的手掌就悬在自己头顶,再看看地上才被他一掌斩下来的桌角,全身即刻又战抖起来。上下牙齿“克克”作响。 急忙说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说我、我说!”接着说道:“李如梅不知怎么得到总兵府将令,要我等带了将令来这西平堡,调用西平堡三千兵马,截杀回归关内的名叫金寓北的夫『妇』二人。” 三贝勒与义弟相对一看,接着问道:“金寓北与这李如梅向无纠葛,无冤无仇,况且,他连知道都未必知道有金寓北这个人,为何不惜触犯杀头之罪,妄自调遣兵马阻截一位并不相干之人?”他并不直问那行贿之人是谁,意在让这军官只留意李如梅,不加防备地将那行贿之人自然说了出来。 果然,那军官话头一离开李如梅,口齿利索了好多,赶忙答道:“只因前天有几人来到李如梅府上,抬来几大箱金银财宝,只求一事,就是在这辽东地面将回归关内的金寓北夫『妇』击杀。还说这金寓北夫『妇』机智超群,武功高强,须得多派兵马,才可成功。” 金寓北这时问道:“那行贿之人是谁?叫什么名字?”那军官答道:“那领头之人鬼鬼祟祟,蒙了面,不知道是谁,李如梅也不说那人是谁。只恍惚听闻此事与什么东盟有关。” 三贝勒双目圆睁,威吓道:“你敢隐瞒?”提起掌来,作势就要斩了下去。 猛然闻得一阵浊臭,那军官竟然吓得屁滚『尿』流,号哭了起来。边哭边哀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更不敢有丝毫隐瞒,英雄想知道什么,小人都说、都说……” 三贝勒问道:“那行贿之人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哭着说道:“小人当真不知道那人是谁,李如梅也口风紧得很,不给任一个人说。就只听闻这事与关内的什么东盟干涉极深,小人若有丝毫隐瞒,天打五雷轰。” 三贝勒又问道:“你俩赖狗如何不去城内衙门,却在这客栈里住下?”那军官哭丧着脸道:“都是这个老孟的主意,一心想为着找粉头、喝花酒方便,就先选了个客栈住下,还没到这里衙门去呢。” 三贝勒与金寓北相对一望,知道此事再问不出其他底细。三贝勒出指如风,给两人解开『穴』道,厉声道:“脱下身上披挂。”看着两人脱掉了军装,又探手从身后抽出两条口袋,道:“都钻了进去!”两人面面相觑,但不敢不依,各自拿过口袋,套在自己身上。 三贝勒连出四指,将两人分别点了哑『穴』和一处重『穴』,两人哼也不哼,当即萎顿在地。 金寓北俯身系好了两条口袋的袋口。三贝勒推开后窗,向后面小巷内看到马车已停在窗户正下,那精干之人看到窗内三贝勒探首张望,即刻躬身行礼。 三贝勒向小巷东西两头分别看看,暮『色』苍茫之中,北风冷峭,并不见一个人影,随即回身对义弟道:“兄弟,下去。”弯腰提起一只口袋,飘伸出窗,落在马车之后,一把将口袋扔进了车厢。接着仰面一招手,金寓北又提着一只口袋从后窗飘落下来,甫一落地,手臂一振,第二只口袋也进到了车厢里。 两名建州勇士向三贝勒躬身行礼,三贝勒一摆手,两人即刻反身上车,一人去车厢里看守两条口袋,一人跳上车辕,挥起马鞭催马前去。 顷刻,马车出了小巷,向北转过弯去不见了。 第174章 参将大人 三贝勒与金寓北又先后跃上后窗,进到房内,将两名军官丢下的披挂、军靴、军刀都收了起来。 三贝勒对义弟一笑,道:“兄弟,这打家劫舍的勾当还倒蛮有意思呢,呵呵……”金寓北一笑,提起一包衣物靴子军刀,两人闪身出门,掩好房门,回身进房。 如此,两名参将大人到这西平堡不足半个时辰,就悄无声息地不翼而飞,被苏儿这“锦囊妙计”原封送回总兵府了。 两人回到房内,三贝勒意犹未尽,对苏儿道:“弟妹,你这计策堪称有回天倒日之功,就是用在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身上,真令人有暴殄天物之憾。呵呵呵……” 接着听到伙计慌慌张张上楼的声音,到隔壁推开房门,见房内已是空空如也。 三人在房内静听,就听伙计在门外回廊上自语道:“娘老子的,要酒饭比叫爹娘老子叫得都急,送上来又没了鬼影儿。”接着又听伙计啐了一口,说道:“******,教阎王爷勾走才好呢,疯狗似的东西,什么玩意儿……” 三人微笑听着伙计嘟嘟噜噜下去了,他却不知,勾走两位军官大人的“阎王爷”就在隔壁房内。 苏儿看着两人问道:“问出什么来没有?”三贝勒道:“这两个看来只是走狗,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行贿李如梅的是个蒙面人,且此事与兄弟和弟妹的东盟有莫大干涉。” 苏儿沉『吟』一下,对金寓北道:“这些人阻止你我回东盟,是怕我两人回去后,会阻止为害东盟的行径或是揭破他们的『奸』谋。也不知道爹爹眼下是怎么样了?”沉『吟』之下,不免心事重了起来。 三贝勒见弟妹心事重重,道:“弟妹无需心忧,再大的变故,也须到回去后理会。再说,几个『毛』贼还不好处置?他若再一『露』面,我兄弟两个将他一锅都端了,看他还有什么诡计好使。” 苏儿本就眼光高远,即刻道:“大哥说的是,我等只管赶路,静观其变,等遇上了再作计较。纵是天大的事情,多虑也是无益。”说完,侧耳听听隔壁动静,道:“不知宝宝醒了没有,我回去看看。” 次日,天蒙蒙亮,几人即用过早饭,拉车马出了客栈,出城又向西南赶去。 行了二十几里,天已大亮。苏儿掀开车厢上小窗,向前打量,看看前边大路西边有座破庙,即张口喊道:“师兄。”金寓北勒马停步,回头看着苏儿,苏儿道:“师兄,你与大哥拿了这堆军官衣服去那庙里换上,沿路省些麻烦。” 金寓北回马到车旁,接了衣服,与义兄打马到庙前,进庙换装。 不一刻,两位“参将”从庙里出来。这时,安宁早就在扳着车窗向这边打量。等阿玛与叔叔驱马到得车前,安宁猛然间笑得从车窗上滑了下去。 苏儿见安宁笑得捂着肚子连坐都坐不起来,知道不是仅仅因为两人换了装的缘故,掀开车窗上帷幔向两人瞧去,一瞧之下,竟也是笑得花枝『乱』颤,止不住了。此时安宁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儿边笑边指指车窗外,向异儿招招手,意示让异儿也瞧一瞧。 异儿靠到车窗旁掀帷幔向外一看,饶是异儿历来娴静端庄,虽以手掩口极力强忍,仍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原来,两位军官之中,虽有一位高大之人,可与三贝勒那魁伟高大身材比起来,仍算是小巫见大巫。故而三贝勒虽穿了那高大军官的军装披挂,仍如大人穿上了小孩儿的衣裳。 看他那衣袖袖口几乎拉到了臂弯处,前臂上又『露』出了自己的袍袖,军裤的裤脚被扯到了靴筒之上,『露』出一截自己的马裤。那披挂铁甲,看着在前胸背后不过只挂着一小片,两个腋下『露』出好大片衣袍。故而两个腋下又分别用绳连了几处。想是穿上后就看着不严谨,是两人在庙里琢磨着让金寓北找绳子来连起来的。 更加叫人忍俊不禁的是那顶头盔,是如何也扣不住三贝勒那硕大的脑壳了,幸好头盔两颊处钉有丝绦,三贝勒把丝绦紧紧系在颌下,那顶头盔就被他高高顶在头顶,随着马匹奔跑颠『荡』,那头盔也就跟着前俯后仰起来,虽跑得一段路就扶正一回,可跑不得多远,就又歪到了后脑勺上。 更为可笑的是,三贝勒穿上了这汉人军官的披挂军装,自己心里俨然把自己当做了那高大军官,神态举止、语音腔调都学着那军官模样,别无二致,一路装腔作势、耀武扬威。 安宁笑得肚子疼了,终于强自忍住,扳住车窗,大声喊道:“阿玛、阿玛!” 三贝勒勒马回头,神情高傲蛮横,大声喝道:“什么人在此大声喧哗?什么阿马阿牛?本人是堂堂参将,从此一概人等须尊称咱叫‘参将大人’!本官念你初犯,不予追究,若再敢造次,把你绳之以法,马鞭伺候。”边说边扶了扶已经歪到了后脑上的头盔。 车内三人才慢慢忍住不笑,被三贝勒这一通装模作样的呵斥,又惹得笑得软倒在车里。就连车辕上的穆哈连,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175章 惹参将怒 三贝勒说完,拨马回头,仍与义弟并辔前行,两位“参将”引领车马一路向西南行去。 就是三贝勒那顶头盔,令他颇多麻烦,一路不知扶了几百回,马匹快跑之时,还须得以手扶住不放,免得不战即丢盔弃甲。 路人见到两位军官引车马在前开路,其中一位高大威猛,又兼趾高气扬、傲慢蛮横,更加穿戴奇特,见所未见。人人避而远之,不敢侧目。是以一行车马所向无阻,一路坦途。午间打尖以后,又匆匆上路,赶到暮『色』四起,天『色』昏暗,终于赶到了大凌河堡。 到城内找了客栈住下,客栈掌柜与伙计见两位军官进店,更兼三贝勒威武长大、穿戴怪异,掌柜与伙计莫不点头哈腰,殷勤侍候。见此情景,安宁总是忍不住笑。 三贝勒不无感慨,对义弟、弟妹说道:“弟妹这一计,不光是把两个军官送回了总兵府,令我等得了个一路平安。这两身披挂衣袍,还给我一行几人赚了个一路好吃好喝,小心侍候。当真是一举两得的绝妙好计。” 三贝勒扯扯自己身上局促紧绷的军装道:“兄弟,真没想到,我兄弟二人尚不如这两套衣袍威力强大。” 苏儿微笑看看两人身上的军装披挂,道:“这也算是李如梅给你兄弟俩的犒赏吧。大哥劳心将他的两名军官送回总兵府,他则送了大哥一路好吃喝,蛮够意思哟。” 自此,两位“参将大人”在前开路,堪称是一路坦途,且在沿路客栈旅店内,一概住上房,上好酒饭侍候。 金寓北知道,越向南行,与义兄一起并辔而行的路程就越来越短,分别之日就越来越近,行程之中,回思兄弟两人伏虎相遇、冲阵破敌、绝境救护等种种情景,不禁大是不舍,虽心念故园东盟安危,仍是不由自主放慢了马匹步子,渐行渐缓。与义兄边走边放眼沿途风光景物,且将山南海北、人物地理、武功阵法,尽兴说来。 两人都知离别在即,但都不忍提起几日后的终须一别,只是日日要非并辔赶路,即是抵膝夜话。 又行得五天,才过了锦州,倒还是一路平安。 这日,一行几人又早起上路,直向南去。 行到正午,到得连山堡,这是宁远卫的中左卫所,市镇较大,地处宁远与锦州之间要道,南北行人必过,镇上酒肆客栈显然比别处多。几人镇中大街停下车马,进店打尖用饭。 店家见两名军官进来,赶紧上前陪笑脸相迎。为方便赶路,几人在楼下厅堂坐下。三贝勒与金寓北兄弟二人坐在外首一席,苏儿怀抱宝宝与安宁、异儿坐在靠里一席。 几人才坐定,听得马蹄声响,四五骑在店门口停下,来的竟是几名兵丁。五名兵丁进店来看到两名参将大人坐在当门一张桌旁,都是一愣。三贝勒、金寓北自顾说话,佯作不闻。 几名兵丁看了看两名“参将”,见两人并没理会有人进店,其中一人清清嗓子大声道:“店内人等听着,眼下有私通建虏之人在此经过,凡赶路过此地者,都须盘问。”说着,几人绕过三贝勒与金寓北的一席,走向苏儿三人的一席。 其中一名兵痞早就在盯着苏儿、异儿,眼神歪斜。走过去后,就要伸手去拉扯异儿。 可他的手还没伸到异儿身旁一尺之内,陡然就被提起后颈扔了出去,在门外街上滚了几滚,才爬起来。店内店外的兵丁即刻抬首看着眼前天神一样的高大参将巍然屹立。 扔出那个兵痞的自然是三贝勒了,就听三贝勒厉声斥道:“瞎了狗眼的东西,竟然敢动参将大人家眷。滚出去,迟得一刻,几人狗腿还想不想要?” 其中一人,赶紧对三贝勒、金寓北躬身行礼,陪笑道:“参将老爷,小的不知是贵家眷,多有冒犯,请您老恕罪。” 三贝勒大手一挥,喝道:“滚!” 那兵丁赶忙道:“是是,滚、滚。但不知两位参将老爷要去向哪里呢?” 三贝勒登时怒气勃发,喝道:“你敢盘问老子?”一抬脚,一脚又将他也送到了街心去。三贝勒立于店门,从衣袍内掏出一块令牌,向外一亮,大声喝道:“老子吴天良,奉总兵府将令,前去阻截要犯,谁若胆敢罗唣,误了总兵大人将命,立马取了他的狗命。” 第176章 借道朵颜 几名兵丁不敢再多罗唣,溜出门去,拉马逃之夭夭。 几人用饭毕,又驱车马出镇向南而去。 才出镇五、六里路,就见身后大路上两乘快马,从后急急奔来。三贝勒与金寓北相对一看,并不惊慌,以静待动,仍是不紧不慢,驱马前行。 不料,两乘快马奔到几人车马近前,并不稍停,仍是马蹄翻飞,直向前赶,马上乘着两名兵丁,也并不向几人侧目,冲过几人身边,一路烟尘向南远去。 三贝勒对义弟道:“原来这兵丁并不是冲你我兄弟来的。”金寓北点点头道:“看样子是有什么紧急军务吧。” 兄弟二人并辔缓行说话,不再在意。 等走了五、六里路远近,又见身后两乘快马急急赶来。到得车马近前,还是一冲而过,直向南奔去。 金寓北、三贝勒看着两乘快马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三贝勒道:“怪哉,太平世界,又没战事,这兵丁急急慌慌赶得个什么,去吃宴席么?”金寓北看着两乘快马跑得远了,转首看看义兄,也是不解。 三贝勒与金寓北仍旧引领车马前行。可是又过得小半个时辰,竟又有两乘快马从后面奔来。这回,三贝勒不假思索,勒马停在当道,阻住了去路。 两乘快马奔到身前十几步内,马上兵丁见一高大军官立马当道,赶紧勒马,停步不前。马上一人叉手躬身行礼,道:“大人,可否让一让?容小的前去。” 三贝勒挺胸昂头,摆足参将架势,不紧不慢地道:“好说,你等这般慌里慌张,三番五次地奔向南去,难道南边有了战事?”那兵丁赶紧回道:“大人,南边并无战事。”三贝勒又问:“没有战事,这般疾驰为了什么?” 两名兵丁在马上相对一望,另一名微一点头。那兵丁接着说道:“小的看您是位参将大人,就给你说了也无妨。我等都是总兵府李如梅参将属下,被分派前来,各自去以南宁远卫、宁远中右所、广宁中后所、广宁前屯卫传总兵府将令。” 三贝勒、金寓北听到几拨兵丁都是去传李如梅将令,即刻警觉起来。 三贝勒大声问道:“传的什么将令?我等在此赶路,若有所命,可以效力。” 那兵丁见三贝勒竟『毛』遂自荐,愿意效力,更兼眼前这两人都是军官打扮,心里更加放松了。即刻答道:“只因这几日走脱了几名私通建虏的要犯,故此李大人令我等火速传令各卫所,紧密防范,合力拦截。” 三贝勒故作惊讶,道:“私通建虏,好大的胆子!要我遇上,拿住了,看不好好照应他!那要犯叫什么名字?什么模样?” 那兵丁回道:“要犯名叫金寓北,就、就、就与这位官爷一般身材吧。”说着向金寓北打拱一礼。 三贝勒自语道:“来了?不慢啊。”两名兵丁见三贝勒沉『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当下问道:“将爷,你还有吩咐?”三贝勒拨转坐骑,大手一挥道:“你等快去传令,不要误了李大人的大事。”两名兵丁躬身行礼后,打马疾驰而去。 三贝勒与金寓北看着两名兵丁去远,相对一看。听着车里苏儿喊道:“大哥!”三贝勒转首应道:“弟妹有何吩咐?” 就听苏儿在车里问道:“由此向西是什么地界?”三贝勒抬首向西张望一下,道:“由此向西,不远即是蒙古朵颜部。”三贝勒略一沉『吟』,问道:“弟妹是想改道向西么?” 苏儿不答反问:“大哥,这朵颜部与你建州相距不远,两部相交如何?”三贝勒道:“朵颜与建州近年交好,朵颜部贝勒束不的膝下长女,与十弟德格类已定下姻亲。” 苏儿道:“如此甚好,大哥,我们折而向西,借道朵颜。” 第177章 朵颜贝勒 金寓北知道,苏儿是最不容易服输低头的,按她的行事常例,在西平堡时,就会折回头去,去找那李如梅的晦气。莫说那李如梅深居总兵府,就是他在皇帝老子的深宫后院,也逃不脱她的手段。以往与她携手行走江湖,若不是自己多处拦阻,不知她会多管多少江湖恩怨。 可是此时,她竟自己先行想到改道蒙古朵颜部,不与那李如梅再作计较,定是因她此时已经有了宝宝,心有牵挂,心里存了妥善维护宝宝平安的念头。故此要避其锋芒,改道走脱。 三贝勒当即向西拨马,与金寓北引领车马向西行去。 向西走了约有两个多时辰,村甸渐次减少,眼前山岭渐多,林木茂密,道路也明显崎岖起来。 再走两个时辰,已近黄昏,但见道旁山岭耸峙、古木参天,麋鹿、猿猴时而横路而过。 金寓北转首对义兄道:“大哥,此地人烟稀少,我等怕今晚要『露』宿了。” 三贝勒微笑道:“兄弟莫忧,我等只管前去。”金寓北见义兄一直微笑,胸有成竹,心知他定有计较,遂安心赶路,不再忧心夜晚宝宝会经受风寒。 又行得半个时辰,陡听得上坡上密林里一迭声地梆子响起来,紧接着一枝响箭飞向半空。 穆哈连跳下车辕,拔出弯刀,道:“贝勒爷,我去看看?” 三贝勒一摆手道:“不急,静等请收藏、推荐。”几人停住车马,等得一刻,不闻动静。 三贝勒昂首喊道:“莫日根兄弟,有客远来,你要避而不见么?”喊声附以太玄神功,虽不是极响,却是遥遥向山上传了过去。 三贝勒喊声一停,听得山坡上一个粗豪的声音远远传来:“来人是谁?”三贝勒昂首答道:“建州莽古尔泰!”三贝勒的喊声又遥遥传了上去。 停得片刻,听山上传来喊声:“你是莽古尔泰?”接着又听回话高亢起来,也近了许多:“莽古尔泰安答!是你?” 紧接着就听山上响起来号角之声,四周山坡上人马耸动之声四起,不一刻,就见前后左右山坡上、山道上现出人马,都向中心里几人车马奔来。 金寓北与三贝勒向四面看去,见足有二百蒙古勇士纵马奔向前来,有的虽在山林之中纵马疾奔,但就如在平地奔驰般娴熟、灵便。两人不禁赞叹:好彪悍的人马。 正北山坡上一位高大蒙古勇士,手执硬弓、腰挎弯刀,紧催座下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边奔边喊:“莽古尔泰安答,真是你!我常常想你!” 不一刻,那人纵马奔下山坡,冲到三贝勒马前,猛提马缰勒住骏马,那马急停之下,仰天嘶鸣,人立了起来。停稳马匹,那人满脸激奋、喜出望外,上前探臂膀抱住了三贝勒。 放开三贝勒后,那人仍是满脸喜悦,大声道:“安答,你怎么到了这里?” 三贝勒道:“莫日根兄弟,安答也常常想起你。只因安答近日送自己的结义兄弟入关,为图一路清净,故此借道你朵颜地面南去。” 莫日根一迭声说:“好、好、好……”端详三贝勒好一会儿,见他竟然穿戴大名军官盔甲,知道事出有因,看罢,又看金寓北。三贝勒道:“莫日根兄弟,这位就是安答的义弟,金寓北。”莫日根见这汉人竟然就是三贝勒的结义兄弟,不禁又对金寓北细细端详起来。 看了一刻,朗声说道:“能做莽古尔泰安答的结义兄弟,定是不凡之人。莫日根当安答一般看待。” 三贝勒对义弟道:“兄弟,这是朵颜部贝勒莫日根兄弟,漠南蒙古第一勇士,人如其名,神箭手,去年我和十弟来朵颜下聘礼,认识了兄弟,大好勇士!” 金寓北道:“入得大哥法眼的,当然是好人物。莫日根贝勒,幸会。” 莫日根得两人赞赏,心怀大畅。转首吩咐道:“那音台,前面带路,回营房去,安排酒肉,我要宴请朋友。” 一位勇士躬身领命而去。 第178章 神箭排云 莫日根陡然遇到不胜钦佩的建州三贝勒,一时欣悦异常。殷切延请三贝勒与金寓北向前去他的营地。 三人并辔而行,莫日根告知三贝勒,如何自己正好就在此地。原来他带人马护送朵颜部众到广宁,以貂参籴换粮米。回到朵颜地面以后,先遣一百人马护送部众回去,自己则带领二百人马沿路围猎而回。 莫日根依旧激奋不止,问三贝勒道:“安答,你如何知道莫日根就在左近呢?”三贝勒笑道:“在这朵颜地界,能叫走兽震恐、遁迹藏形的,除了神箭手莫日根,还能有谁呢?安答是早就看到猛兽潜逃了,是以想到神箭手必在左近。” 莫日根道:“安答过奖了,能叫神箭手衷心佩服的,则是你这建州和硕贝勒。”两人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金寓北听了两人对答,心下释然,原来大哥是见到山林之中走兽隐迹藏形,因此想到朵颜的神箭手贝勒在此。再看这莫日根贝勒,与义兄是一般的爽朗豪迈,心中也是十分喜欢。 众人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朵颜兵马的营地,一片帐幕中间,已经点起牛油火把,将一块草地照耀得一片明亮。 莫日根吩咐那音台,给苏儿、异儿、安宁腾出营帐,金寓北送三人和宝宝进帐,去用饭歇息。 出得帐来,金寓北被那音台请到莫日根的大帐之中,安排他在义兄对面案后坐下。 即刻就见大盘牛肉、羊肉一盘盘端了上来,案上硕大的酒碗都倒满了烈酒。莫日根举起酒碗倾洒一些以告天地,又对三贝勒、金寓北倾洒一些。三贝勒也如莫日根一般倾洒一些,金寓北端起酒碗,学着义兄也倾洒了烈酒。 莫日根见到三贝勒后,一直是笑意不减,端起酒碗,大声说道:“安答,今日相遇,当真不易,兄弟万分庆幸,来,干此一碗!”说罢仰面一口气喝干。三贝勒与金寓北相对一望,也是各自仰面喝干。两位勇士又提皮袋上来斟酒。 莫日根抓起牛肉大吃起来,三贝勒、金寓北也是手抓牛肉,大块吃了起来。 三人几碗酒下肚,面红耳热,彼此敬酒,你来我往,酒到碗干,大块吃肉,端的是意气风发、豪气干云。 正饮酒间,听得夜空雁叫,莫日根不由技痒,道:“安答,兄弟有心再让你指点一下『射』术,如何?”三贝勒微笑点头,笑道:“好!” 莫日根大声道:“那音台,拿弓箭来。”那音台取过弓箭交到莫日根手里,莫日根走到大帐门口,拈弓搭箭,长箭“嗖”地飞入夜空,片刻就听“砰”地一声,帐前二十几步外,一只大雁落到地上。 众人大声鼓噪,彩声雷动。 莫日根意兴勃发,回身将弓箭交到三贝勒手中,但突然看到三贝勒仅余一臂,登时目瞪口呆,自觉尴尬。不料,三贝勒竟丝毫不以为意,随手把弓箭又交到义弟手里,道:“拿箭壶来。”那音台拿箭壶跑了上来。 众人紧盯金寓北,以为这汉人要到帐外『射』雁。岂料,金寓北与义兄相对一看,并不起身,两人都只是微笑。众人有的猜测,贝勒爷莫日根显了这么一手暗夜『射』雁的神技,这汉人定是不敢再出手了。 众人都看向金寓北,一时大帐内外无人作声,只听得牛油火把“呼呼”燃烧。 又有几声雁叫传来,众人以为金寓北要起身出帐,不料他仍是端坐不动,这时,人人都以为这汉人是唯恐出丑,心怯了。就连莫日根,也担心金寓北出丑,若真如此,会令三贝勒脸上不好看,于是说道:“罢了,满上酒来,来,安答,我们接着喝酒。” 不料,三贝勒与金寓北都没言语,此时听雁叫声音已到了大帐正上。突然间见金寓北端坐案后,拈弓搭箭,“噗”地一声轻响,羽箭向上透帐而出。 金寓北并不稍停,连珠箭发,一枝一枝羽箭接连发出,最后一起拈起两枝羽箭,一齐透帐『射』出。 顷刻之后,就听得“啪啪”、“啪啪”……一只只大雁砸在头顶大帐之上。最后听得“啪”、“啪”两响,有两只大雁砸在了后面一座大帐的帐顶。 金寓北放下硬弓,与义兄相对一笑。 众人都在仰面倾听“啪啪”雁落之声,聆听之中,目瞪口呆。 莫日根也是仰面细听,脸上『露』出不容置信的神情。 第179章 雄关何处 众人又听得片刻,不见再有大雁落下,才慢慢放平了眼光,面面相觑。猛然间彩声大起,欢呼声、鼓噪声、唿哨声良久不歇。 鼓噪声中,那音台领两人出帐捡拾中箭大雁,过得一刻,三人都是两手抓着大雁回来。扔在几架酒案之间,众人停了鼓噪,看向一堆大雁,见每只雁都是被羽箭贯穿了脖颈。 莫日根看看金寓北,又对那音台道:“那音台,看看共是几只。”那音台走过去,一只一只提着大声数起来。旁边诸人也附和着数了起来。那音台数完,大声禀道:“贝勒爷,共是一十二只。” 莫日根鼓掌站起,绕过酒案走到金寓北案前,说道:“莫日根箭壶之内,所余只有十二枝羽箭,金壮士箭箭中的!”说着以手抚胸,向金寓北躬身一礼。金寓北站起,也是以手抚胸,躬身还礼。 莫日根大声说道:“金壮士,今日您叫莫日根大开眼界!莫日根今日才知,长天究竟有多高远。方才莫日根从心里小看了壮士,当真惭愧!莫日根给壮士赔罪。”说着又是躬身一礼。 三贝勒眼望义弟,哈哈大笑,比之自己显『露』神技还高兴万分。 莫日根回身说道:“方才与莫日根一般心思的人不算少数吧?”众人轰然答道:“是!”莫日根哈哈大笑,笑毕,大声道:“勇士们,今日识得真英雄,当真庆幸!来,我等共敬英雄一碗,”众人轰然叫好,斟上酒来,齐举酒碗,与金寓北同干一碗。 莫日根大呼加肉添酒,众人鼓噪欢腾。一夜火把高烧、欢呼畅饮,直到大醉方歇。 第二日一早,莫日根来到金寓北与三贝勒所歇大帐,告知三贝勒,他已安排两名百夫长带人马围猎回本部,自己则带那音台随三贝勒一起去送金寓北一行。 三贝勒对莫日根道:“兄弟,你多日未归,束不的叔叔定会牵挂,有安答去送兄弟请收藏、推荐,你还是带人马回本部向束不的叔叔复命。” 莫日根道:“安答,这朵颜地面,比不得外面锦西一线,那边是大道通衢,行走便利。这朵颜部内,到处是山峡林海,你与金壮士初来乍到,到处生疏,兄弟自幼在这里面围猎行走,十分熟悉,须得由兄弟引路,才能一路快捷,少走弯路。” 三贝勒看看义弟,道:“既然兄弟如此美意,就烦劳兄弟给开道吧。”金寓北道:“金寓北多谢贝勒。” 莫日根道:“金壮士不必客气,能与当世英雄同行,莫日根是不胜之喜。” 饭毕,两名朵颜部百夫长带人马拔营西去,莫日根带那音台拉了一车酒肉、帐幕,引领三贝勒、金寓北一行折向南行。 金寓北经昨晚显『露』了神乎其神的精湛『射』术,所有朵颜勇士无不钦服。莫日根在朵颜,甚至在整个漠南蒙古都堪称第一神箭手,对『射』术超妙之人向来自然亲热,对金寓北更是无比崇敬。一路与金寓北、三贝勒讲演弓马『射』术、斩将搴旗,言谈之间,更是对二人钦敬有加。 幸有莫日根、那音台领路,朵颜地面山多林密,部众又都以『射』猎、采参为生,并没开辟多少像样的道路。但在两人引导之下,穿山度林,觅路前行,一路南来,还算平稳。 一行人晓行夜宿,天高地阔,一路无阻。到第七日上,莫日根依依之情大显。行到辰时,莫日根在马上遥指西南方向,对三贝勒、金寓北道:“两位安答,西南八十里处是喜峰口关,古称卢龙塞。可以由此入关。” 莫日根又转首指向东南方向,对两人说道:“由此向东南而去,就是山海关,也可从那里入关。两位安答,眼下我等去哪一个关口?” 金寓北道:“莫日根贝勒,我等就向西南去,过喜峰口入关吧。” 三贝勒知道,义弟之所以要走喜峰口,当是因李如梅在山海关以北处处传令严守,山海关是最后一道入关的关口,他沿途没有阻截到义弟,岂能放松对山海关的把守? 莫日根、三贝勒、金寓北三人彼此相对一看,各自点头,都无异议。三贝勒道:“莫日根兄弟,那么,我等就走喜峰口入关。” 三人正要拨马向西南行去。突听得后面车上苏儿大声说道:“大哥,我们去山海关。” 第180章 离魂飞扬 三人听到车里苏儿言语,都是一怔,继而都勒马转首,看向身后马车。 三贝勒问道:“弟妹,李如梅沿途没有拦截住我们几人,眼下定然已严密把守山海关。他不知道我等从朵颜地界到了这里,正好可以乘其不备从喜峰口进关。” 又听车里苏儿道:“正因他不知道我等的行迹,才不可再去喜峰口。”三人仍未明白苏儿如何会这般安排,三贝勒对车里道:“弟妹,大哥愿闻其详。” 苏儿说道:“大哥试想,若是李如梅的人在山海关以北一路,见到了我等踪迹,必定各处严把死守,山海关是最后一道进入中原的关口,若入了三海关,辽东总兵府再想阻截,就已鞭长莫及。故此,在山海关,他更是布重兵严阵以待。 停得一停,又听苏儿道:“可是,李如梅至今为止在山海关以北仍不见我等行迹。他难道c猜不到我等是改道行走?如此漫长路程,都不见我等踪影,他应该已经认定我们不再经山海关入关。此时山海关以西喜峰口等处,已不知被李如梅派去了多少兵马。” 三人听苏儿说到这里,相对一看,俱都点头。 三贝勒又转首问道:“弟妹,那么该当如何?” 听车里苏儿道:“此时防备松弛之地,就应是山海关。为谨慎起见,我等不妨在此歇息半日,先去两处探听一回,再作计较。大哥以为如何?” 三贝勒听苏儿如此说,心中对几处关口也提起了戒备。道:“如此最好,莫日根兄弟,你我就分头跑一趟,去看看三海关、喜峰口两处情势如何。” 穆哈连听贝勒爷要赶去前方关口,即刻跳下车辕,道:“贝勒爷,打探路径,穆哈连也可办到,就让穆哈连与那音台兄弟跑一趟吧。” 三贝勒道:“好,小心为是。”穆哈连躬身应诺。解下马车之后拴着的骏马,与那音台一同上马,穆哈连向东南山海关、那音台向西南喜峰口,纵马飞驰而去。 三贝勒看两人去远,回头道:“两位兄弟,我等索『性』扎起帐幕,在此地住一晚,等他两人回来,说清了情势,议定了,明日再走如何?”两人同声道:“好。” 三人下马,扎好帐幕,金寓北扶苏儿抱了宝宝进帐歇息。安宁与异儿,一个不停地叽叽咯咯逗着宝宝,一个是目不转瞬,一直看着。 金寓北回到三贝勒与莫日根帐中,兄弟分别在即,将要天各一方、音讯杳无,此时相对而坐,一时间默然无声,竟都想不出要说什么言语。 三贝勒起身出帐,站到一处高岗之上,远看正南群山向东西绵延而去,隔断南北。天空时而有雁阵北去,鸣声『乱』人心神。 三贝勒遥望良久,不觉之间自语道:“飞雁北来,兄弟却要南去。大雁尚且一年能见一度,可是兄弟竟将从此相见无期。” 三贝勒不觉此时金寓北与莫日根已站在身后高岗之下。金寓北听到了义兄自语,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默默站在义兄身后。 莫日根从未见过三贝勒这般洒脱豪迈、磊落傲岸的铮铮铁骨之人,有过丝毫黯然心情,此时竟然伫立良久,怅望*。 又过良久,三人回身,俱都无语,回帐等候穆哈连与那音台回来。 直到黄昏时分,那音台先赶了回来,人马都是大汗淋漓。那音台跳下马,不及喘息,进帐禀报所探消息。 莫日根见那音台入帐,问道:“喜峰口情势如何?”那音台犹在吁吁气喘,仍急着说道:“贝勒爷,金夫人所料不错。喜峰口内外,已经驻守了明军,比之以前我等进关买卖时多多了,仅关隘之外,就不下三千人马。关口以内,仍有不少旗幡戟枪。” 那音台喘息几口,接着说道:“我藏起坐骑,想混过关口到那边察探一回,可是明军说近日要有战事,一概不许出入。再有靠前者,格杀勿论。” 三人听了那音台的禀报,相互一看,深深叹服苏儿的见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听得马蹄声急,三贝勒道:“穆哈连回来了。” 穆哈连到得帐前,飞身下马,进帐禀报。 三人听穆哈连说道:“贝勒爷,山海关守关兵士俱都到了关上把守。穆哈连混入女真商队,在关口内外细细查探一番。见关上虽多了兵马,却都是原有守备人马,并未调派加添人手。再者,虽然盘查的紧,商队、行人还可内外出入。” 三人听后,又相对一望,三贝勒道:“一切不出弟妹所料!那好,明日一早,去向山海关。” 第181章 终至雄关 金寓北到苏儿帐中,将穆哈连、那音台所探消息以及义兄的主意告知苏儿。 苏儿正怀抱宝宝,专心凝视宝贝儿熟睡。听丈夫说完,抬首道:“就依大哥所言,明日去山海关,你与大哥仍然扮作参将,到时相机行事。” 说罢,苏儿又俯首看宝宝安静的睡相,眼神之中,一片怜爱柔情。 烛火之下,金寓北见苏儿鬓边,一缕秀发松了下来,垂在腮畔,伸手轻轻给她抿了起来。苏儿转首莞尔一笑,两人一起静静看了一刻宝宝熟睡模样儿。 金寓北起身,看到异儿正痴痴看着这边,心想,异儿当是为此情景醉心了。 金寓北见安宁正手执小刀,在一块柔光温润的白玉上专心细刻,良久竟一直没有声张。金寓北走到安宁身边,看她正忙什么。安宁猛抬首,道:“叔叔?”金寓北点点头。安宁道:“叔叔把烛光挡住了。” 金寓北赶紧侧身闪开,安宁又俯首刻了起来。苏儿道:“安宁,烛光昏暗,明日再刻吧。”安宁并不抬首,边刻边道:“不行,明日马车颠簸,刻不成的。” 金寓北俯下身子,看着安宁的小脸儿,问道:“安宁,这是刻的什么呢?”安宁停下小刀,抬起头道:“这是去年安宁生日时候,太太给安宁的礼物,长命锁。安宁要送给这个小‘舍彦谷’。”说着看了看正熟睡的宝宝。又说道:“安宁要在上面刻上他的名字,看,‘舍彦谷’,快刻完了。” 金寓北接到手里,见一个玉锁晶莹明净,系了猩红丝线,不见刀斧雕琢痕迹,浑似天成。托在手中,宛若一汪清涟,绝无一丝杂滓,心知是绝世好玉。在正面玉锁正中,三个蝌蚪似的文字灵秀俊俏,正是安宁的杰作。金寓北赞道:“安宁好刀法。”安宁满眼喜悦,接过玉锁,又凝神刻了起来。 金寓北起身到苏儿身边,伸手指触一下宝宝小脸儿,与苏儿相对一望,回义兄与莫日根帐中。 次日,几人都早早起来,用过早饭,驱车马向东南山海关而去。 不到午时,离山海关已不足二十里路。三贝勒对金寓北、莫日根道:“两位兄弟,我等不再停留,等过了山海关,再找客栈与兄弟把酒送别吧。” 两人点头答应,当下,不再稍停,驱马向山海关赶去。 行得半个时辰,到了三海关外。几人勒马停步,看面前雄关,见关城高大巍峨,依山襟海,高踞锁隘,易守难攻。那“天下第一关“城楼”,高高耸立在长城之上,雄视四野,襟带两边群山、长城,气势磅礴,恰如是天地之咽喉。关上旌旗招展,关上关下,站满了守备兵士,日光下盔甲闪亮,刀枪耀眼。 三贝勒与金寓北提缰向前,引领车马直向关口行去。到得关城脚下,十余名守关兵士上前阻住关口。 三贝勒提马向前,挥舞马鞭高声问道:“是谁领人守护关口?上前来说话!”一派霸道蛮横架势,“参将”威风又十足显现。 守关把总本欲上前盘问几人来历,见带领车马而来的竟是两名参将,不由纳闷。听得最前马上的高大参将大声呼喝,即刻跑上前来。 把总才到三贝勒马前,就见三贝勒扬起马鞭,当头将那把总抽了一鞭。那把总不防,被抽得龇牙咧嘴,当时心里就怯了。 听三贝勒又呵斥道:“娘老子的,见到本大人竟不行礼。若不是老子在辽东苦戍死守,你等能有这般快活日子好过?老子奉命追拿逃犯,上千里奔波,昼无饮食,夜不沾席,直追到这山海关都没见到要犯踪迹,莫不是你等收了要犯贿赂,放进关去了?” 第182章 避势借势 那把总听这参将竟说自己受贿放人,立时忘了疼痛,张口申辩道:“大人,我等日夜全心值守,对出入关口的所有人等,逐一细细盘查,绝不致走了要犯。不知您老人家追拿的是哪一名要犯?你老人家尊姓大名可否见告小的?” 三贝勒双眼一翻,怒道:“哟呵,娘老子的,还盘查起老子来了。好,瞎了眼的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就告诉你,老子是辽东总兵府参将吴天良,这位也是辽东总兵府参将,尊姓大名是穆友德。还要不要印信文书,验明正身?” 那把总守关日久,倒还老练,遂接口道:“大人,有文书最好,给小的看了,您不是就撇清了干系了吗?” 三贝勒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真给老子干上了。好,老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兄弟,把文书拿出来,给这东西瞧瞧,免得走脱了要犯,把罪责算在你我头上。” 三贝勒、金寓北掏出文书,那把总上前双手接过,见文书上写得清楚明白,一位是吴天良,一位是穆友德,兵部印鉴一应俱全,绝不虚假。 仔细看毕,把总陪笑脸把文书分交回两人手中。顺便问道:“大人,您要追拿的是哪一名要犯?” 三贝勒厉声喝道:“狗东西,你还没有完了,总兵大人尚未这般盘问过老子。马鞭挨着好受咋的?再给老子罗唣,一鞭抽死了你!” 虚晃一鞭以后,三贝勒又道:“说给你也无妨,正好教你严把关口,仔细辨认。那要犯名叫金寓北。”说着向旁侧侧身子,指着金寓北道:“就和这位穆大人一般身材。你要查仔细了,如若老子向前再赶不上,就定是被你放走多时了,看老子回来不剥了你的皮!闪开!我们兄弟要进关接着搜寻。误了总兵大人大事,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死得。”说着提马就向前行,不管面前有兵士阻路。 把总即刻挥手,叫道:“退下、退下!”又转头道:“大人慢走。”三贝勒双眼一瞪,道:“慢走?你让老子慢走,存心想教要犯逃脱吧?” 把总即刻改口道:“不不,大人快走。噢不,大人请过关。”三贝勒边驱马边道:“若不是老子心急追拿要犯,今日必定住你这里,让你酒饭侍候着好好盘查,爱查多久查多久。”回头又道:“快,过关,看好老子车上的酒肉,莫让狗子给偷了。” 三贝勒在前昂首挺胸、趾高气扬,打马引领几人过了山海关。人人都听着他虚张声势、拉大旗作虎皮地蒙混把总和守关兵士,安宁在车里强忍不笑,苏儿与异儿一直微笑静听。 听着蹄声杂沓、车声辘辘,一行车马通过了关口。 三贝勒、金寓北在前催马,引车马上大道向南快走。走了不到二十里路,苏儿掀开车窗上帷幔,看着前面道路走向,看了一刻,见到了个三岔路口,即在后面车里喊道:“大哥,折向西去,走喜峰口内大道向南。” 三人听到苏儿喊声,即刻勒马,金寓北问道:“师妹说什么?”苏儿道:“向西走,去喜峰口。” 三贝勒听苏儿又要去喜峰口,当即省悟过来,马鞭在空中猛一挥,大声赞道:“嗯,对、对、对!喜峰口外重兵屯集,谁也不会相信我等能在那里进关。可过关以后,再折到喜峰口大道上,那么,喜峰口外几千明军兵马,就是在为我等一行遮挡追击了。别处兵马也当认定,这喜峰口兵马最多,应是最安稳妥当的所在,谁也不会再到这里来凑热闹,在他们看来,那岂不是画蛇添足。哈哈,妙之极矣!哈哈……” 三贝勒转首看着马车,道:“弟妹真是不世将才!大哥由衷赞佩!避他兵势是避得成竹在胸,可这借他兵势才更显胆略非凡,真是神来之笔,天人难及!大哥钦佩、钦佩!” 说完,三贝勒马鞭指向西去大道,对金寓北、莫日根道:“两位兄弟,由此向西,去喜峰口大道,让那些明军给断后,免得他们在喜峰口空自驻守,毫无作为。” 三人拨马转头,引车马向西行去。 第183章 猎獐二只 一行车马直向西行,走了约有十五、六里路,看着正北一带山脉向南折了个弯,大道就紧贴山脚伸向西去,越向前行,路面越是崎岖起来。 正行之间,金寓北遥指对面,道:“大哥,当心,对面两骑,骑者身有武功。”三贝勒凝神看着道:“还真是。兄弟,低头赶路。” 一行车马并不稍缓,自顾向前。 两乘马来得好快,听马蹄声已在百步以内,金寓北微抬首瞥一眼,不由一怔,低头道:“大哥,来者是秦笙、冯四海。”又回首对车里道:“师妹,对面来者是秦笙、冯四海!” 即刻听得苏儿道:“拿住了,塞在车里赶路。” 三贝勒与金寓北齐声道:“好!”三贝勒对义弟道:“兄弟,奇袭,少纠缠。”金寓北点一点头。 说话间,两乘马已到近前,秦笙看着两名军官领了两辆车马向西赶来,略感诧异,边纵马奔驰边看着两名军官低头驱马赶路。 秦笙、冯四海已到十几步外,三贝勒猛地喊一声:“兄弟,莫手软!拿他!”两人陡然间从马上跃起,三贝勒扑向北边冯四海,金寓北则飞向南边秦笙。 冯四海浑没防备,绝没想到一名军官能从马上跃起这般高低,如天神一般直扑自己。猛抬头时,三贝勒已到头顶,大叫一声:“娘……”右手急抽腰间铁鞭。 他口中“老子”两字还没来及叫出来,铁鞭也只抽得半抽,陡觉胸腹间膻中『穴』猛地酸麻,手、口立时俱停,该抽的鞭没抽出来,想骂的话也戛然而止。 冯四海怪眼圆睁,大嘴开张。被三贝勒点中『穴』道后,顺势一把抓住胸前衣袍横提了起来。三贝勒则坐上了冯四海的坐骑,随即向左看义弟情景。 三贝勒见义弟也已抓住秦笙后颈,如同提着一具木偶。那秦笙四脚低垂,头脑歪斜,他那枝判官笔,前端竟弯曲成钩,挂在自己胸前衣袍上,兀自来回悠『荡』。 原来,这秦笙比冯四海大为机灵,他虽也是没有想到这两名军官会奇袭自己与冯四海,可他奔到近前时,早在打量这两人。金寓北陡然间从对面马上飞向自己,即刻挺判官笔迎敌。 突然之间,秦笙并未认出金寓北,劲力附上判官笔,直向金寓北前胸刺来,满拟一笔请收藏、推荐将这名军官刺个前心透后心。 可当那军官抬眼看向自己时,秦笙看清了金寓北面目,猛地一惊,判官笔陡然加力,狠命前刺。岂料,金寓北一掌拍来,劲力奇大,掌风刮面,睁不得眼睛,也喘息不得。右手剧震之下兵刃再也拿不住,判官笔脱手,反向自己砸来。胸前衣袍“哧啦”一响,前胸皮肉大痛。秦笙睁眼看时,直笔变弯钩,已挂在了自己胸前衣袍上。 秦笙猛觉后颈『穴』道被戳中,浑身酸麻,毫无力气,被金寓北一手提起,脱了马鞍,金寓北已坐上自己坐骑。 两人身后莫日根、那音台与穆哈连看得是目不暇接、不胜钦佩。 三贝勒看着义弟笑道:“兄弟,塞到莫日根兄弟的酒肉车上,权当猎了两只獐子。” 两人踅回马来,莫日根回马掀开车上帷幔,“两只獐子”被先后扔了进去。 回马之时,三贝勒向头辆车里问道:“弟妹,下一步如何计较?” 听车里苏儿道:“大哥,他们前往山海关,依然是对那里放心不下,安稳道路还应是喜峰口南的大道,我等还须向西。只是这两人后面还会有人马随后赶来,看看别处还有没有西去的道路,到喜峰口向南,离开了这长城一带,辽东兵马就不敢再向京师方向靠近了。” 三贝勒、金寓北四处望去,只见北面是一派山峦沟壑,向南是『乱』石散布的空旷山野,并不见再有道路通向西去。 第184章 东西受敌 苏儿听几人一时无声,知道没看到近处再有道路。遂让异儿接过宝宝,拿起短剑,自己下车,四下探望。 看得一圈,苏儿抬首对三贝勒、金寓北道:“南去是一片『乱』石旷野,藏不得行迹,那就向前走,看着北面有山坳时,进山一避。 三贝勒、金寓北点头道:“好。”当即催马向前。 苏儿解下马车上拴着的一匹马,上马跟随,不再乘车。 又行得半个时辰,见山脚南伸,道路绕山脚向北折了个弯,西面的道路被山脚遮住,看不见路上情景。 几人走到弯处,见山脚东侧有一个缺口,应是被山水常年冲刷,向里曲曲弯弯,竟是个不小的山坳。 三贝勒、金寓北勒住坐骑,等苏儿上来。苏儿催马到山坳口上向里观瞧,见向里五、六十步,右首处一道山壁矗立如同屏障。转首道:“大哥,进去,在那山壁后躲一时。” 三贝勒、金寓北、莫日根俱都下马,把马缰交到苏儿手中,回身帮穆哈连、那音台将两辆马车推拉拖拽,赶到了山壁之后。最后,苏儿拉马进来,即上车看宝宝情景,见宝宝在异儿怀里犹在熟睡。于是放心下车,静听外面道上动静。 几人都侧耳聆听山坳外面东西大道上人马人声。听得半个多时辰了,只听得山坳内空『穴』来风,“呜呜”作响,并未听到外面有什么异动。 三贝勒与莫日根转首看看苏儿,两人显然是以为喜峰口处不会再有人马东来,不必在这山坳之中空等下去。两人都在等苏儿示下。 可两人看到苏儿一直都在专心静听,且神『色』凝重。在三贝勒心目中,自己这弟妹胸有千万甲兵,妙思巧计可挽狂澜于既倒。从未见到过弟妹有过如此忧心仲仲的的神情,看她如此情状,不由得心中一凛。 他继而想到:此时东西皆有明军,再者,尚不知有多少中原江湖人物在左近逡巡等候,一旦行迹泄『露』,定会陷入重围。自己与义弟、弟妹,还有莫日根、那音台、穆哈连,当可力战脱困。可是要在『乱』军丛中、恶人夹击之下,确保异儿姑娘、安宁,还有不出满月的宝宝万无一失,须得分出不少心神,的确是令人不可不忧。 三贝勒再看一眼弟妹,心道:是了!弟妹眼下有了宝宝,所思所想都是宝宝的安危,此时她心里已没有自己,那舍我其谁的气概与异彩纷呈的绝妙巧思,此时都变作了忧虑。 三贝勒道:“弟妹,你全心维护宝宝、安宁和异儿姑娘,我与义弟、莫日根兄弟在前开路。” 听义兄说完,苏儿依旧凝神细听,并未转首,只微微点一下头。 一行人在山壁之后,屏息静气,静等山坳外大道上异动。莫日根看看三贝勒,再看看金寓北,还是以为尽快赶路为是,赶到了喜峰口,顺大道南去,即脱除了险境,胜似在这里坐等来敌。 几人心思各自不同,正听之间,金寓北回首道:“来了。”三贝勒点一点头,莫日根、穆哈连、那音台伸颈侧耳,向西聆听,过了一刻,仍未听到一点儿动静,不由都转首看看金寓北。 金寓北又转首对义兄、苏儿道:“东面也来了人。”莫日根三人仍是不闻丝毫声响,又听金寓北说东面也来了人,更是惊异。 又过得一刻,莫日根也听到山坳正西传来纷『乱』杂沓的蹄声,听响声来人不在少数。稍停,又听东面也传来了人马驰奔之声。 苏儿遽然回头,回身走到车旁,进到车里,看看宝宝在异儿怀里仍在安然熟睡,放下心来。看到安宁大大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苏儿伸手抚抚安宁的臂膀,道:“安宁乖,不怕,有姑姑呢。”安宁道:“姑姑,安宁不怕,姑姑不要担心小舍彦谷,安宁会看好他的。”苏儿心头一暖,抚抚安宁头发,下车去静候来敌。 第185章 虫豕惊梦 再等得一刻,山坳之西,人马已到山脚西畔,几人均知,来人只要转过山脚,就到了坳口。 就听得山脚西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慕大哥,你倒是说话呀,整日介冷着个脸,好不闷煞人……”那声音如细线丝虫,直钻众人耳鼓,令人心颤欲呕。苏儿眉头一皱,道:“这东西又来了。”她与丈夫、义兄都知道,这是周如意。 顷刻,西面人马转过山脚到了坳口,人声、蹄声听得更是清楚。东面人马也越来越近。山坳之中,人人肃立无声,静听坳口声息。 东西两边人马越行越近,听那周如意又尖声说道:“既然山海关的人到喜峰口来,我等何必再巴巴地赶向山海关去?两下里都不动不就结了,枉费了这多半天颠簸。” 听话音周如意等人正到了山坳口上。东面的马蹄声也将要到山脚。猛听得周如意大叫一声:“常柱兄弟!”声音尖利如刀,椎人耳鼓。 突然车里“哇”地一声,宝宝竟然惊醒过来。 苏儿陡然一惊,错步回身,飞身上车。山壁后诸人都是猛然一惊,即刻回首。 三贝勒与金寓北不仅心惊宝宝,山坳外周如意的那一声:常柱兄弟,也令二人不胜惊异。两人看看马车,又相对一看,均是有些不可思议。 宝宝猛然间被周如意的尖叫惊醒,“哇哇”哭了起来,异儿抱着宝宝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只道:“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安宁即刻把自己的脸凑到宝宝眼前,右手提着自己才刻好的玉锁,喊道:“舍彦谷,看,这是什么?” 但宝宝仍是“哇哇”大哭不止,安宁把玉锁放到他晃动的小手上,宝宝睁眼看看安宁,停了哭泣。异儿与安宁才舒了一口气,不料宝宝看了两人一眼后,又哭了起来。 苏儿进到车里,扯起簸篮中锦被顶在头上,接过宝宝抱在怀里。苏儿和宝宝都隐身在锦被支起的棚里,哭声低沉了许多,不再那般响亮。 苏儿晃动着双臂,边慢慢摇摆边哄着:“宝宝乖,宝宝不哭、宝宝不哭……” 此时就听一个瓮声瓮气的粗大嗓门叫道:“周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三贝勒低声道:“真是常柱。”金寓北点点头。 两边人马交错在一起,人马喧腾之声更是甚嚣尘上,但仍听得周如意如虫蛇翻腾般的声音又道:“我那常柱大兄弟,你可想死周哥哥了,快过来,让周哥哥好好看看,你个讨命的冤家……” 山壁后几人听宝宝又大哭起来,显是被周如意那针尖般的话声惊扰了心神。 三贝勒道:“兄弟,大哥去把他的头拧下来。”金寓北一拉义兄衣袖,道:“大哥,再忍一忍。” 两人听得山坳口有人道:“贝勒爷,您竟然亲身入关来了!”接着听一人道:“若能诛得强仇,莫说着山海关,便是天涯海角,布赞泰也赶得去,可恨我乌拉万千勇士竟都死在这无名鼠辈手里,真叫我日日切齿!”说到后来,怨毒仇恨不可抑止。 三贝勒抬首惊异道:“布赞泰?”金寓北又点点头。 猛然间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喝道:“都住口!”声音虽不甚响,却是异常清楚,盖过了一应杂沓喧哗。外面人声陡然停住,三贝勒、金寓北则听得宝宝的哭声更加清晰了起来。 外面人马之声竟一时间一片沉寂。金寓北与义兄相对一看,两人都已想到,此时外面,定是人人都在侧耳聆听山坳内动静。 三贝勒、金寓北与莫日根听得后面车里响动,回首看时,见苏儿怀抱宝宝,领了安宁、异儿,竟从车上走了下来。 第186章 于此恶战 苏儿道:“大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已被外面那些豺狗们嗅到了,再躲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大哥、莫日根贝勒,委屈了你两位英雄,二位何曾这般畏首畏尾过。” 苏儿领着两人,边走边道:“大哥,我们上马,你在头前开道,师兄在后断后,莫日根贝勒与穆哈连将军、那音台将军在左,我自在右,异儿背负宝宝,与安宁居中,一起冲了出去。你二人见机捉他的头领,缚住一干人手脚,令他顾忌不敢追击,趁西边不备,仍去喜峰口。” 苏儿又对丈夫道:“师兄,提出那两头‘獐子’来,与大哥一人一个。”金寓北回身到马车上,提了秦笙、冯四海过来,右手一扬,冯四海便向义兄飞了过去。 三贝勒随手一抄,将冯四海抄在手中,真个是比拿个獐子还轻巧。 苏儿用锦兜、丝绦精心将宝宝缚在异儿背上。捆缚停当,见宝宝黑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眼神是天然的明净,天真无忧,毫不知此刻的艰险危难。那神情眼神,又岂是这凶险境地里该有的? 苏儿一下子定住,定定地看着宝宝眼睛,俯首在他的小脸儿上长长地亲了一亲,低声唤道:“宝贝儿,委屈你了……”再抬首时,眼里竟莹然有了泪光。苏儿抬手轻轻擦拭一下宝宝脸颊,扯锦巾覆在宝宝头顶,又把异儿和安宁扶上马。 金寓北目不转睛,看着爱妻、爱子。三贝勒把苏儿与宝宝的举动看在眼里,饶是他铁骨铮铮,也不禁一阵心酸。 苏儿转回身来,立时眼神明丽,面『色』坚毅。道:“大哥、师兄,上马,要他知道,两位贝勒与乾坤双璧岂是任他们追逐欺凌的可怜羔羊!” 三贝勒、莫日根听了苏儿这最后一句话,豪情陡生,壮怀不已。几人飞身上马,驱马奔出山坳。 三贝勒奔在最前,早看见山坳口上黑压压一片人马,不惧反喜,大叫一声:“有不怕丢命的豺狗,尽管上来吧!” 山坳口上人人都在静听揣摩山坳内的动静、情势。领人东来的阴沉之人与带人西来的布赞泰,正低声商议由哪些人从山坳两旁迂回、再由哪些人从山坳口直进,最后分进合击,一举将山坳内所藏之人拿获。全不料山坳内的人竟直直奔出,攻了上来。 那阴沉之人与布赞泰即刻拉马向旁一闪,听阴沉之人低呼一声:“上前,拦住他!”就见他身后立时冲出十几人,当先一人就是满脸恨怒的司徒寇。 司徒寇不问青红皂白,只想解自己心头之恨,催马冲上,“呜”地一声,当头就是一杖。他身后十几人拉马散开,各挺兵刃,齐向三贝勒攻来。 三贝勒右手运力一甩,将冯四海抡了起来。 十几人见眼前这人的冰刃竟是一个大活人,赶紧回撤兵刃。 周如意眼尖,看到三贝勒手中飞舞之人腰里别着铁鞭,认出了冯四海,当时“格格”怪笑,道:“四条狗,真行啊,不曾想你竟乖乖地做了人家手里的兵器,你、你真的要对咱们‘反戈一击’?” 冯四海飞起,竟不输于钢铁兵器威猛,所挟劲风一样令周围几人喘息滞窒。周如意说话费力,但还是说完了想说的酸话。 司徒寇铁杖下落之中,看看冯四海双脚飞到自己身前,竭力收杖,铁杖下击之力虽缓了很多,但还是砸了下来,冯四海险些中杖,从司徒寇杖下堪堪飞过,铁杖落下,掠到了他的袍裤,纵是冯四海恶胆包天,仍是心惊肉跳,闭眼飞过以后,在心里大骂司徒寇。 司徒寇却不以为意,与周如意、慕风清等人即又攻上来。 第187章 刀兵四起 苏儿冲出来后,专心看向山坳口西的一片人马,看后不由一惊,原来这从西而来的一丛人马,竟都是关内江湖人物。 且这些人大多是僻远岛寨门派的人众,手中兵器也是奇异非常,竹篙、铁浆、长钩、飞抓、铁索等等不同、奇形怪状。所有人穿戴服饰、面『色』高矮也均不同。纵是她见闻广博,也不由得暗自纳闷: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西边众人呕哑嘲哳,厉声怪叫。一个飞抓与一杆竹篙最能及远,先向苏儿攻来。苏儿侧身躲过竹篙,举青霜扶苏剑,让过飞抓,在飞抓后的链子上一拍,飞抓即刻变向回飞。 苏儿手中宝剑被链子一下子兜住,那使飞抓的高瘦黑脸汉子,貌似猿猴,一脸狠戾,看到飞抓链子裹住了苏儿的短剑,不禁咧嘴“嘎嘎”怪笑,即刻全力回扯。 这使抓之人,早就听说中原乾坤双璧艺业惊人、威名赫赫,心里本就很是不以为然,以为那都是中原武人献媚于声势浩大的东盟,狂追热捧,把个乾坤双璧说得神乎其神,无聊哄传而已。 他见自己的飞抓一击之下即卷住了苏儿短剑,满拟全力回扯,请收藏、推荐把她短剑掠飞,再一抓,将这乾坤双璧中的坤璧抓了过来。当下,尽力回扯飞抓。 苏儿右臂蕴满真力,挥剑向后急撩,回剑之势劲疾,又兼宝剑是天下独有的锋锐。那飞抓链子不仅没有掠飞苏儿手中宝剑,反而“啪”地一声被苏儿的宝剑削断。一个飞抓与整条链子“呼”地一声向那猴脸之人到飞了回去。 那人正面『露』笑容,浑不防备,不料断了链子的飞抓扑面而来,来势劲疾,那人不及闪避,飞抓就到了脸上,连同他的笑意一起抓在了脸上。一条链子也“哗啦”一声反撞在他的胸口。那人痛嚎一声,面带飞抓,当即仰面摔倒。 此时,那根竹篙有自右而左向苏儿砸来,一杆猎叉如同毒蛇吐信,直直向苏儿前身刺来,又有一杆钓钩自左而右甩向苏儿脖颈。 苏儿凝神注目,紧盯钓钩,短剑轻挥,顺着钓钩来势,在钩上又一拍,那钩流星一样卷向竹篙,把根砸下的竹篙又高高钓起。苏儿不问那钓钩与竹篙在空中拖来拽去,凝神应付刺来的猎叉。 猎叉“哧哧”声响,向前疾刺,使叉之人内力的是不凡,苏儿让过钢叉叉头,抬左脚勾住马鞍,整个身子陡然间平平向右探出,长伸右手宝剑,闪电般刺到使叉之人的胸前。 那人浑没料到苏儿在马上向右遽然斜出,惊骇之下,双手弃叉,急向后仰。幸得这人果断弃叉闪躲,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宝剑透胸之厄,但苏儿的短剑仍然刺入他的肩窝寸许。那人心胆俱裂,狂叫一声:“死了啊!”也是仰面倒地,与那面带飞抓之人并排躺在了一起。 余人惊骇之下,面面相觑,一起前趋,挺兵器同时出手攻上。 莫日根贝勒与穆哈连、那音台也与一干乌拉勇士接战在一起,只听弯刀撞击之声密如联珠,三人手舞弯刀,呼喝不止,竭力阻住几十名乌拉勇士向西猛冲。 几人才冲出山坳时,布赞泰就直直盯住冲出来的人,见最后冲出的才是金寓北。即刻抬马鞭指向金寓北,双眼发红,野兽一样叫道:“宜里布、宜乐图,杀了他!”即刻就见他身后冲出两个人,一个面『色』银白,一个面『色』金黄,金寓北看到,这二人正是在建州中军大帐被自己打退的金银双雕。两人身后,还有一人身穿乌拉兵士衣袍,也紧随而至,正是在乌碣岩阵中将台上与自己对掌的“乌拉武士”。 来者三人四掌,掌掌势挟风雷,狠命击向金寓北。 看来敌不仅人多势众,且人人都非庸手。更加那蒙面阴沉之人与这布赞泰像是蓄谋串通已久。听着一个山拗口上刀兵四起,人头涌动、呼喝叫喊,金寓北不由暗自猜测,这些人究竟是如何突然之间被纠集在这里的呢? 第188章 骇目惊心 金银双雕各出一掌分击金寓北颈项与左肋,那名“乌拉武士”从两人身后涌身而出,驱马绕到金寓北右侧,一掌击向金寓北右肩。 这三人都可算得当世顶尖高手,个个不容小觑。当下,金寓北敛神接战,不再揣度来敌何以这般凑巧,合兵一处阻截自己一行。 金寓北左掌凝力,一招鲁戈挥日,将金银双雕击来的掌力掠偏,右手猛提手中秦笙,秦笙自下而上向右飞起,双脚由下向上踢向“乌拉武士”的下颌,劲道十足。 乌拉武士就觉劲风扑面,秦笙被金寓北以太玄神力甩起,双脚飞到乌拉武士胸前,飞踢之力比之他自己同时踢起双脚的力道不知要大多少倍。 “乌拉武士”不意秦笙会陡然起脚踢向自己,大惊之下,撤掌闪身。金寓北回左掌,一掌拍在秦笙胸前衣袍挂着的“判官钩”上,那枝弯曲成钩的判官笔直直向右飞去,“哧啦”一声,弯钩一直将秦笙的衣袍自胸前以至下摆尽都划开,去势仍是不缓,直飞向“乌拉武士”前胸。 “乌拉武士”躲开了秦笙的双脚,绝没想到秦笙胸前的判官笔竟会破衣而出,当即双眼瞪圆,惊骇莫名,是再也躲不开已到身前的“判官钩”。情急之下,就见那“乌拉武士”自然地抬手屈臂护在胸前。 “噗”地一声,判官笔的下端刺入“乌拉武士”左臂上臂,直将他的上臂刺穿。“乌拉武士”“啊”地狂叫一声,那判官笔刺穿他上臂以后,又撞在他的前胸之上,一阵剧痛难当。 “乌拉武士”面如土『色』,唯恐自己遭了透胸之厄,即刻低头,看到判官笔并未再刺入自己前胸,心中猛地一宽,抬右臂抹一下额上冷汗,伸手握住弯钩,一点点将判官笔拔了出来,立时鲜血如注,湿了衣袖。 此时,金寓北已挥左掌“砰砰”与金银双雕各对一掌。 金雕上身一晃,调匀内息,重又飞掌击出。 银雕在马上身子猛地一歪,竭力坐稳马鞍,心生怯意,骇然看着金寓北。见金雕势如猛兽般毫无惧『色』,向金寓北猛攻,又见周围杀声四起,人人如疯似癫地夹攻圈中几人,立时胆气壮了起来,真力贯足左臂,挥舞左掌,猛击向金寓北。 金银双雕双掌翻飞,掌风霍霍,招招狠辣异常,都是击向金寓北要害,金寓北一招遏制住“乌拉武士”后,运起太玄神力,以左掌拆解二人狠招,伺机奇兵突出,将重伤其中一雕后,进而击退双雕。 那“乌拉武士”拔出左臂上判官笔以后,撕下一幅衣袍,手口并用,紧紧扎住自己左臂上臂,止住臂血外涌。竟又右手紧握判官笔,作短钩用法,“呼呼”风响,凶悍无比,又攻了上来。 金寓北挥舞右手中秦笙,直踹斜踢,『逼』迫“乌拉武士”前俯后仰,一时间难以近身,只听得“哧啦”、“哧啦”之声不绝于耳,就见秦笙身上的袍裤,被“乌拉武士”手中的“判官钩”钩扯得口子纵横交错,到得后来,一个秦笙宛若遍身灰蝶,随着他上下左右,倏忽翻飞。 秦笙遍身中钩,腿上、腰间多处被钩划破,心悸胆落、魂飞天外,自知必然无幸。只觉飞舞起落之中,阵阵凉风自衣袍破缝中灌入。 激斗喧哗之中,听得苏儿在右大声喊道:“师兄、大哥!伺机拿人!” 三贝勒在前大声答应。向左边看去,寻找布赞泰的踪迹。三贝勒见莫日根、穆哈连、那音台挥舞弯刀,极力与一众乌拉勇士缠斗,穆哈连、那音台身上、脸上已染了不少鲜血。莫日根衣袍上也溅上了点点血迹。 第189章 宵小疯狂 三贝勒大声喊道:“穆哈连、那音台,前突!莫日根兄弟,用弓箭『射』退他!”穆哈连、与那音台听到三贝勒呼喊,不及出声应诺。两人奋起余力,挥舞弯刀,并肩向前冲杀。 莫日根见乌拉人被穆哈连、那音台舍命『逼』退了七八步远,即刻取下强弓,抓起几枝羽箭排在弓弦上,“唰”地一声,尽数『射』出。 立时就见穆哈连、那音台面前的乌拉勇士,一下子倒下七八个。后面及两旁的乌拉勇士猛然间一愣,即刻省悟过来,大声叱呼,各挺弯刀,搏命般围攻上来,欲先斩除眼前这一个建州人、一个蒙古人,攻到那手持弓箭的蒙古贝勒身侧,『逼』他接战,令他无暇『射』出羽箭。 莫日根早又抓起一把羽箭,张弓『射』出,又有几名乌拉人倒地。就听一众乌拉勇士身后一人大叫道:“冲上去,砍了他的马!杀了他!” 三贝勒听喊声知道是布赞泰在驱兵强攻。转首看他确切所在。见他正弯弓搭箭,瞄向莫日根。 三贝勒回首提冯四海扫退慕风清与周如意,把冯四海甩到了司徒寇的身前,紧盯住司徒寇的铁杖。慕风清被冯四海掠开,软鞭『荡』了回来,在司徒寇面前掠过。司徒寇的铁杖为躲开软鞭,改砸为戳,贯足真力,猛逾长枪,直向三贝勒小腹刺来。 三贝勒侧身一闪,借余势将冯四海递到司徒寇杖底,就听“当”的一声,铁杖正戳在冯四海腰间铁鞭的鞭把上。就看那条铁鞭,如蛟龙出水,“嗖”地一声直飞出去。三贝勒格外留神,早就算好了方位、去向,拿捏好力道、火候,让冯四海的铁鞭碰上司徒寇的铁杖。就等司徒寇这一狠命力戳。铁鞭直直飞向了布赞泰。 布赞泰手拈弓弦,正欲把羽箭『射』向莫日根,铁鞭飞来,“砰”地一声撞在布赞泰手中硬弓上,硬弓立时歪斜,羽箭斜斜飞出,“噗”一声,『射』进山坳口上一名乌拉勇士的后背。那名乌拉勇士绝没料到背后有箭『射』来,惊恐回首,还没看到是谁『射』中自己,即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布赞泰狂怒难抑,大叫道:“莽古尔泰,偷施暗算,算得什么好汉?”三贝勒哈哈大笑,道:“布赞泰,你竟然连自己的下属兵士都偷偷暗算,真是当世第一好汉!” 说话之间,三贝勒手中不缓,趁势向上猛甩冯四海。冯四海的右脚一脚撞在司徒寇铁杖上,司徒寇的铁杖几欲被冯四海一脚踢飞,司徒寇死命抓紧铁杖,无论如何是不再让铁杖脱手,免得周如意再提起“拾杖宗师”一事。 司徒寇勉力收回铁杖,但还是心有余悸,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周如意,见周如意正斜飞急攻,没留意自己的狼狈相,心中大慰。 司徒寇转脸看见冯四海又一脚踢偏了周如意的鬼爪。看着冯四海上下翻飞、横扫直踢,司徒寇的一腔气愤多数移到了到了冯四海身上,若不是这冯四海上下左右地横遮竖挡、碍手碍脚,人手如此多,一拥而上,此时当重伤了这可恨的建州贝勒了。 看着冯四海又飞了起来,司徒寇气不打一处来,紧咬牙齿,挥起铁杖,突地前跃,强砸横扫,铁杖翻飞,向三贝勒急攻,浑然不再理会冯四海的死活。 冯四海又再飞起,“砰”地一声闷响,司徒寇的铁杖结结实实砸在冯四海后背上,冯四海即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周如意一愣,看向司徒寇,尖叫道:“司徒大帮主,你砸错了!你想砸死四条狗吗?” 司徒寇面『色』狠戾,满脸气怒,毫不理会周如意的话,手中铁杖一缓不缓,仍是不顾一切强攻而上。 第190章 鼠辈猥琐 三贝勒见这矮子司徒寇一脸戾气,狠辣竟不顾自己同伙死活,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司徒寇铁杖挟着劲风,又砸了下来,三贝勒一提冯四海,让过铁杖,甩向慕风清。周如意尖叫道:“四条狗,你可当心了,司徒寇疯了!砸死了你,可与我不相干。” 这时,布赞泰又大喊道:“莽古尔泰,你以活人当做自己的肉盾,缚住对手手脚,真是枉为女真第一勇士!不怕羞耻么?” 三贝勒听布赞泰如此喊叫,大声道:“布赞泰,说得好!莽古尔泰与你等相比,哪算得什么勇士,怎比得上你等这些人,端的是磊落光明,个个都是大英雄!好勇士!” 布赞泰被三贝勒反唇相讥,一愣之下,竟无言以对。 三贝勒豪气陡生,大声道:“你等一群鼠辈宵小,自恃人多,莽古尔泰难道就怕了你们?就再多一个又能怎样!”猛然间将冯四海抛向半空,凌空一指,解了他的『穴』道,随手一掌,将他向司徒寇拍去。 冯四海如同一个大肉球般被三贝勒一掌送到司徒寇身前,司徒寇不接不扶、不闻不问,欲侧身闪开,接着攻上。 冯四海觉『穴』道已被解开,身得自由。司徒寇方才出杖浑不顾他的死活,且痛击自己,令自己负伤吐血,他早就咬牙切齿,对司徒寇是满腔的愤恨。 冯四海飞到司徒寇身前,猛然间大叫一声:“该死的矮子!”右拳狠狠击向司徒寇面门。 司徒寇不料想死人一般的冯四海,会陡然间发拳击向自己,本拟闪身避过冯四海,任由他摔在身后。不料冯四海人未到,拳已到,当真是意料之外,悴不及防。 “砰”地一声,冯四海那一拳结结实实击在了司徒寇嘴上。 司徒寇陡然间唇齿剧痛,两眼金星『乱』飞,大叫一声,和血吐出了两颗上门牙。继而,上下两唇肿胀得如牡丹怒放般翻卷了开来。 周如意见冯四海重拳痛击司徒寇,猛然一愣,接着“嘎嘎”尖笑。 看着司徒寇肿胀翻卷的双唇,不问刀枪交鸣、杀声震天,自顾说道:“哎哟!司徒老大哥,你那身材怎么配得上这么好大一张嘴?不愧是铁杖帮帮主呀,铁杖都练到了嘴上去了,那鼻子下边可不是横了两条铁杖么。司徒老大哥,你这是铁树开了花呀!” 周如意的怪话,引来来了周围不少人的眼光,都盯着司徒寇的嘴看,有的惊异莫名,有的看着他那古怪模样“哧哧”怪笑。 司徒寇的肺都气炸了,想一杖结果了冯四海,更想将那个鬼话连篇的周如意撕个粉碎,还想将转首瞩目自己嘴伤的那些人的眼睛全抠了出来。 司徒寇挺杖又砸向三贝勒,可是杖到中途,竟向回猛抽,铁杖杖尾直直撞向周如意右肋。 周如意正想在他身后绕向前去,突袭三贝勒没有臂膀卫护的左肋,没想到司徒寇恼羞成怒,反杖一击,还没绕到三贝勒身侧,自己的右肋竟先硬硬撞在了司徒寇的杖尾上。 周如意痛彻骨髓,“嗷”地一声惨叫,委顿在地,他那叫声尖厉惨痛,令人『毛』骨悚然。 周如意叫声未停,猛听得三贝勒、金寓北几人中间,“哇”地一声,一个婴儿大哭了起来。 金寓北与苏儿正全心对敌,听到宝宝哭声,都是凛然一惊,急转首看向异儿背上的宝宝。 正与司徒寇等人一起围攻三贝勒的蒙面人,听到婴儿哭声,看看苏儿与金寓北,立时省悟。向三贝勒猛击数掌后,即向右边莫日根一侧斜斜飘了开去。看他双脚才一点地,竟陡然间高高跃起,头下脚上越过莫日根头顶,伸手成抓,向异儿背上的宝宝凌空抓去。 第191章 虎口余生 异儿、安宁见蒙面人凌空扑来,欲抢掠宝宝。安宁在后,左手紧紧抓住宝宝身上衣裤,右手高高举起松纹古剑,大喊道:“不能动小舍彦谷!”异儿掣出匕首,划向那人长伸而至的手腕。 对异儿与安宁向上伸起的短匕利剑,蒙面人根本就视而不见、毫不理会,右手如钢抓铁钩一般,仍是急抓而下。他要一举掠去异儿背负的宝宝,『逼』迫金寓北等人束手被擒。可谓是奇招突出,正中要害。 蒙面人突袭前不动声『色』,在猛攻三贝勒之中,陡然向异儿背上的宝宝暴起发难,异军突起,突施奇袭。眨眼间已到异儿头顶,右手绕过异儿的短匕,一把抓住了包裹宝宝的锦兜。蒙面人双脚下落,在马背上一点,提起宝宝,即回身飘落。异儿与安宁大声惊叫,异儿大喊:“师兄……”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儿惊呼一声,挺剑起身,从马背上直飞向蒙面人。 听得“呼”地一声,一个人如惊雷疾奔,直飞向蒙面人身后,阻住他后跃退路。紧接着就见众人之后,一个身影疾逾闪电,腾空而起,在空中即双掌连击,两掌都击向那人高高甩起来的右臂。 原来,金寓北看到宝宝竟然已被那蒙面人出手拿去,左掌奋起十分神力,猛击向金雕。太玄神功威力无敌,将金雕带得偏转到一旁。右手抡起秦笙,将银雕与“乌拉武士”『荡』开,顺势不停,撒手把秦笙向蒙面人身后急掷而去。 蒙面人见金寓北、苏儿两人剑、掌所向,都志在自己提着婴儿的右臂,心思电转,右臂一振,手一松,把婴儿向东高高抛向乌拉兵士背后的布赞泰。 蒙面人心思当真是机敏果决,金寓北自北而来,苏儿自西而来,南有三贝勒,只有东面是个空缺,且布赞泰在一众乌拉人背后督战,远离垓心,只要他接到婴儿后以弯刀抵住。那么,不仅那婴儿,就连乾坤双璧、三贝勒、莫日根也会一应落入自己一方的掌控。故而,蒙面人将正在大哭的宝宝向布赞泰抛了过去。 布赞泰见状,心中狂喜,长伸双手,等婴儿飞到。 异儿、安宁见宝宝被抛在空中,又惊又怕,急得都哭喊起来。三贝勒急回首,见状大惊,就要纵起拦截宝宝。 金寓北与苏儿分从两面飞跃而至蒙面人身前,苏儿心志已不在蒙面人手臂,满眼忧急,只是紧紧盯住飞向圈外的宝宝。 蒙面人双掌分出,向前向右,分击二人。金寓北毫不理会蒙面人击向自己的一掌。劲贯左臂,掌风如刀,力切他攻向苏儿的左臂,同时右手前探,抓住苏儿的左臂把她向东面急送而去。 蒙面人不敢被金寓北切到了手臂,不再纠缠,收招下落。落地之时,见苏儿如矫燕一般,又从自己头顶直飞向东面落下的婴儿。欲待拦截,可是脚未沾地,已无从借力。眼睁睁看着苏儿疾风一般从头顶飞向东去。 苏儿与金寓北心意相通,在丈夫力送之下,苏儿掠过一众乌拉勇士头顶,伸左手探向前面下落的宝宝。 就在宝宝要落入布赞泰手中之际,苏儿飞到,左手抓住宝宝身上锦兜,母子俩越过布赞泰头顶,落下地来。 纵是苏儿大智大勇,天人难及,可此时在虎口边上把宝宝抢了回来,也是心神剧震,一阵眩晕,几欲站立不住。 苏儿勉力站住身形,紧盯宝宝小脸儿,过了一刻,才觉一颗心回到了心口之内。苏儿见宝宝两眼骇怕,已哭得满面泪水,面『色』紫胀,心中大痛。一把将宝宝搂在怀里,俯首把脸贴在宝宝脸上,全然不问身前的鏖战激斗、杀声嚎叫,只是抱紧宝宝,颤声道:“我的宝贝儿……” 第192章 丑类自钓 金寓北与三贝勒看到苏儿于千钧一发之际抢到了宝宝,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两人正暗自庆幸,陡听得异儿惊呼一声,安宁也大喊道:“放开!”原来金银双雕、“乌拉武士”,还有西边一众古怪江湖人物,见金寓北、苏儿这两大强敌,陡然间纵身而去。即刻向前欲将异儿、安宁掳到手中。 正西人群之中,那使钓钩的,早已将钓钩从竹篙上解了下来,见苏儿远离,去了最大阻碍,长杆一挥,一招“寒江飞钓”,钓钩飞向异儿下颌。 那人心思,既狠辣残忍又鄙劣污秽,他存心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钓钩勾住异儿下颌,将这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像钓条泥鳅一般甩在空中。既想惹得众人惊异哄笑一场,又能显现自己钓法卓绝潇洒,毫不理会那冰雪般的女子会被唐突羞辱成什么样子。 异儿一声惊叫,赶紧侧身躲避,幸得异儿身有武功,再迟得一迟,就将如上钩鱼儿一般,被勾住下颌甩在空中。钓钩划破异儿下颌,勾住了她肩上狐裘。异儿一下子被拉了起来,赶紧伸左手抓紧马鞍。 安宁大喊声中,站上马背,举剑力削钓丝,松纹古剑乃当世神兵,削断钓丝当非难事,可安宁毕竟年幼力弱,钓丝材质也真古怪,竟没削断。 安宁转念飞快,翻手挥剑,削向异儿肩头被扯得高高耸起的狐裘上。“噗”地一声,那钓钩钓着一块狐裘飞了起来。 此时,金寓北已跃在空中,右掌『逼』退安宁身后扑来的金银双雕,左掌疾拍向飞起的钓钩,钓钩流星一样倒飞回去。 那人不料想钓钩竟如此之快向自己倒飞回来,急惶之中,力甩钓杆,想把钓钩再次甩过去,岂料,钓杆才一甩动,钓钩已飞到了自己下颌,那人“啊”地怪叫一声,自然地向上强抖钓杆。猛然间觉得疼痛难忍,那人赶紧向上急跃,竟把自己勾住下颌钓了起来。 周围众人闻声转首,见那人竟然将自己钓了起来,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均觉骇异不解,继而哄然大笑。 周如意此时已缓了疼痛,正急攻向前,听到轰笑,仍转首望去,看到那千古未有的奇事,顿时“格格”尖笑起来。 周如意边笑边道:“兀那老兄,你那钓法真是千古一绝呀,那最会钓鱼的姜老太公,也没那大本事钓得起自己呀。你能别出心裁钓动自己,司徒帮主能在嘴上练出两条铁杖,你俩当真是异曲同工,一时瑜亮呀。俺周如意对你俩钦佩之至、仰慕之至。众位英雄仰慕不仰慕呀?”激斗之中,竟然有一些诡怪之人大声起哄附和:“仰慕!”继而又哄笑起来。 司徒寇鼓着两个大血唇,虽大是不便,仍是骂一声:“臭娼『妇』!”可两颗门牙才落,又嘴型大变,咬不准字,“臭娼『妇』”骂成了“受赏乎”。周如意闻声,尖笑道:“司徒帮主不愧是蜀中一等一的大财主,咱们这一仰慕,就要派赏钱了,周如意谨致谢忱……” 虽正在拼杀之中,但众多江湖怪人面带怪笑,都津津有味地竖耳倾听周如意的怪话。 猛听得一个阴沉的声音道:“向东,抢那孩子!宜勒图、宜里布与我等截住这几个!”声音虽不甚高,却在『乱』纷纷的激斗声中,传入人人耳中,内力的是强盛。 金银双雕闻声,当即扑向金寓北。 急攻之中,众人闻声陡然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一众乌拉兵士在常柱带领下先反身围向苏儿,最西一大群江湖怪人也嗷嗷怪叫,绕过中间几人,涌了过去。 金寓北心念苏儿与宝宝,闻声不由大惊。急欲纵起,护住母子二人。不料蒙面人与金银双雕早就盯着他,不等他动作,一齐全力攻了上来。 莫日根见乌拉人返身向东,急抓弓箭要在后怒『射』,可一把抓空,低头看时,箭壶已然空空,没了羽箭。 三贝勒欲教义弟前去卫护弟妹,回首见到几大高手攻势大盛,阻住了金寓北。回头一掌『逼』退司徒寇与冯四海,陡觉身后拍来一掌,掌力沉雄浑厚,心知不是庸手。当下并不回头,算准了方位劲力,一掌迎去,“砰”地一声两掌相接。 三贝勒借势腾空而起,向东飞跃,要力阻乌拉兵将与中原江湖人物围攻苏儿。 第193章 神人也怒 苏儿全心顾念宝宝。念及宝宝来到这人世间仅仅一月有余,竟日日随自己潜藏奔波,屡逢艰险,险象环生。 一个丝毫不谙世事,尚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婴儿,竟被虎狼觊觎掳掠,在他们眼里,全不在意自己的宝宝有无命在,仅仅是他们用以要挟自己和丈夫的筹码。 念及此处,苏儿心中既痛且恨。 此时又听蒙面人发号施令,令这许多人群起来抢掠宝宝。 苏儿抬头看看如猛兽般涌上来的人群,满眼悲愤。俯首见宝宝乌亮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心中一酸,又亲了一下宝宝的小脸儿,道:“宝贝儿,娘亲怎么舍得让你自小就这般任人欺侮!” 苏儿听杀声已到近前,猛然抬首,左臂抱好了宝宝,右手挺短剑,直入面前人群之中。展开无方步法,恰似洛神凌波,身姿轻灵婀娜,乘暇过隙,如幻似梦。手中利剑幻化无方,如轻絮飞花,无声无痕。 众人惊呼嚎叫声中,当者即刻俯仰偃卧。一时,死者横陈,血流满地。苏儿杀透人丛,见那些江湖怪人与一众乌拉兵士又返身紧追自己,当即转身,又回身杀入人丛。 三贝勒在人丛外见苏儿杀出,抬手击飞两柄利剑、一只船桨,正欲上前挡住众人追击,要弟妹去寻异儿、安宁。抬首间,见苏儿又回身进到重围里,张口喊道:“弟妹,回来。” 可是苏儿恍若不闻,一柄青霜扶苏短剑,薄若无物,辅以绝妙无方步法,点、戳、指、划,中者即刻哀嗥惨叫,不及惊骇闪避,即俯仰倒毙。 那使钓钩之人,方才当众出丑,盛怒难消,觑准苏儿转身挥剑之际,钓钩在她身后甩出,直向苏儿左臂弯里的宝宝脑后飞去。如若得手,那么宝宝将被他勾住后脑扯了过去。 苏儿挺剑划断一名使锄之人的手腕,听风辨位,快转身形,抱宝宝闪开,回剑挡在钓丝上,右手一抖,钓钩“嗖嗖嗖”围着短剑缠了起来。 那人见虽没钓到婴儿,钓丝倒是缠上了苏儿的短剑,他自恃钓丝坚韧,双手猛向上提钓杆,意在从苏儿手中把短剑强行扯脱。 苏儿觉那人钓竿上劲力竟的确不弱,双足一点,借他硬扯之力,“倏”地飞到那人近前,短剑一振,钓丝寸断飞散。 苏儿看着那人甩动钓杆,仍是举剑前飞,使钓杆之人,正狂甩手臂想甩开苏儿,不料把右臂甩到了苏儿举着的短剑之上,那人右肩陡然一凉,双眼暴睁,惊骇惶怖。看着自己右手仍紧握钓杆,只是一条手臂已是倒挂在钓杆上,与自己身子相去甚远了,猛然间仰天悲号。 一时间,苏儿身周众人陡然一惊,见那人的右臂斜挂在钓竿上,随着他的嚎叫不住晃动,俱都惊骇变『色』,停手慢慢后退。 宝宝听到旁边哀嗥之声,又哭了起来。苏儿发丝已显凌『乱』,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以她那仙人一般的冰雪高洁,不论什么恶战,也绝不会令敌人的一点血污溅到身上。可是心痛至极、痛恨至极之际,怒发如狂,在人丛之中来去冲杀扫『荡』,平生第一次大开杀戒。 听到宝宝哭声,苏儿猛然回神,俯首看着宝宝小脸儿,眼神凄然、不胜疼惜。 看了一刻,苏儿抬眼扫视众人,眼光凛然威严,伸剑环指。那剑青光流溢,竟不见一丝血迹。苏儿抬剑指着众人,厉声喝道:“谁还想抢夺我家宝宝,快上前来!” 众人见她怀抱宝宝,衣袂飘动,利剑前指,神『色』坚毅,无畏无惧,傲视群豪,如同冰雪仙人,凛然不可妄犯。 苏儿眼神愤恨锐利,又环视一圈,抱着宝宝转身向圈外走去。一众虎狼兵士和上百江湖怪人竟无一人敢上前拦截,怔怔看着她大步步出重围。 布赞泰见苏儿将众人视作无物,如出无人之境一般昂然出围,心中大急,当即大叫:“截住她,夺下她的婴儿!” 苏儿毫不理会,如同不闻一般,径自前行。前行之中,探脚尖踢起一柄弯刀,弯刀向上飞过苏儿头顶,就见苏儿挥剑“啪”地一声猛击在弯刀刀柄上,那柄弯刀如一道电光般,直向她身后飞去。 猛听得“啊”地一声惊叫,众人齐齐侧首,见弯刀已将布赞泰的铁盔击飞。布赞泰即刻缩颈噤声,面『色』煞白,长发散『乱』,狼狈不堪。 众人看看苏儿寒冰一样的神『色』,虽又握了握兵器,但还是又向后退去。 三贝勒见苏儿抱着宝宝自顾出围,群敌慑于她的余威,不敢再犯,即刻转首大声喝道:“宜勒图、宜里布!”金银双雕听到三贝勒大喝,双双回头。金雕满脸恨怒,银雕一脸惶恐。 第194章 元凶始至 三贝勒道:“三年前,给你两人留命,令你悔改,不料你两人不仅不改,反更加变本加厉。既然给你留命都不要,那就成全了你俩!”说着,飞身前跃,猛然一掌向金雕击去,掌力如怒涛翻滚,向金雕压到。 金雕三年避世苦修,自忖功力已今非昔比,早就看到三贝勒已失去一臂,更觉自己已有机可乘,当下深吸一口气,右掌满蓄真力,凝神迎向三贝勒击来的一掌。 “砰”地一声闷响,两掌相接,金雕左右一晃,胸口真气滞窒不畅,烦恶欲呕,立时觉得自己这同门师兄的真气内力,竟已与以前大不相同,完全不再寒冷至极,反而与这名汉人金寓北的内力别无二致,正大醇厚,势无可挡。 三贝勒道:“兄弟,这两只恶雕,交给大哥,大哥要趁此机会,清理门户。” 金雕向来凶残狠辣,虽骇异非常,仍不思退缩,转首叫道:“宜里布,他失了一条臂膀,看他还有什么能耐,跟他拼命,杀了他!”金银双雕不退反进,向三贝勒猛扑而来。三贝勒与金银双雕,同门三人,虽只三掌,但掌掌风雷滚滚,相击之时更是气势骇人。金银双雕打起十分精神,翻翻滚滚与三贝勒接战在一起。 金寓北早就留意到苏儿已透围而出,直向安宁、异儿了走过去。莫日根贝勒与穆哈连、那音台满身血迹,紧握弯刀,在苏儿背后紧紧盯住一大群乌拉勇士和江湖人物。 可金寓北仍是牵挂她母子二人安危,虽在应付蒙面人、“乌拉武士”、司徒寇等人的围攻,还是不时转首看她身后,留意着那大群强敌是否会再度涌上。 苏儿怀抱宝宝,站在安宁、异儿身前,筹思退计,心道:若是由莫日根贝勒与穆哈连、那音台,护卫马车在前带异儿、安宁和宝宝在前,自己与师兄、义兄断后,也可前行,只是这许多人定会在后沿路跟随紧『逼』。并且,向东会惊动山海关守军,向西会则惊动喜峰口守军。是如何走都走不脱。 为今之计,必须拿住他们的首领。苏儿向东张望,见布赞泰在众人之后,正与常柱面授机宜。他显然深知三贝勒与金寓北武功胆略,常人匪夷所思之事,二人都可行若无事地做到。故而时时警惕,远离战圈,谨防他二人抱起突袭,将自己拿获,再度行那奇货可居之事。 苏儿心想,布赞泰经穆都里山谷和图们河两战,终于是长了记『性』,只是驱赶兵士与金银双雕追杀,自己则畏缩不前,若突前捉拿,金银双雕、“乌拉武士”与常柱所领兵士必先阻拦,他可从容逃开,想拿他还真是不易了。 苏儿又看那蒙面人,看来这人是统领这些江湖怪人与司徒寇、慕风清等人的首领。拿住他,当可阻住一众江湖人物。师兄和义兄没有那些江湖人物搅扰,二人联手,放开手脚,去追索布赞泰,或可得手也大有可能。 嗯,好。苏儿主意已定,要把宝宝再交到异儿怀里,自己去应付司徒寇、慕风清等人,让师兄尽快制住那个蒙面人,而后再奇兵突出去捉布赞泰。 苏儿才把宝宝交到异儿怀里,回头时,却听山脚之西,人马奔腾呐喊之声由远及近。 苏儿心中一惊,回首向西看去,暗道:莫非是李如梅到了? 再看片刻,苏儿见满路兵将呼喝呐喊,催马如飞,疾驰而来。当先是几位将官,最先一人金甲金盔,夕阳下光彩粲然,催马最急,很快就要到山脚。苏儿认得,那正是李如梅。 苏儿见东面一片乌拉兵士与江湖人物都伸头看向对面而来的兵马,当即喊道:“莫日根贝勒,你与两位将军护卫她们进山坳去!” 第195章 回旋之计 莫日根即刻与穆哈连、那音台回身奔来。 苏儿看着异儿、安宁道:“莫怕,随莫日根贝勒进山坳。”又对莫日根道:“贝勒,你三人进了山坳,到尽头就直向上攀去,在长城脚下找隐身处等我三人。” 莫日根大声道:“好!”一挥手,引几人向山坳内躲去。穆哈连俯身抱起安宁,异儿抱着宝宝在后紧紧跟随。 苏儿顷刻之间即打定了主意,若是来敌众多,一时难以摆脱,就在山坳内直奔上山,由师兄、义兄携几人越过长城,再回到莫日根的朵颜部去。那里山多林密,胜似在这长城之南的『乱』石旷野里无处藏身,变成那些乌拉兵士、明军兵士羽箭的活靶子。 苏儿看着异儿抱着宝宝紧走的背影,心里一酸,不由想到:与师兄隐居天璧山,可说是尽享人间绝美。可是,短短两个月之间,何以竟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苏儿看到莫日根正护卫几人向山坳里走去,喊了一声:“莫日根贝勒,稍等!”莫日根回头看向苏儿。见她倏忽之间,竟又飞身进到东面人丛之中,恰如一缕清风,无声无息。 一众江湖豪客与乌拉兵士都在引颈紧盯对面奔来的兵马,大多都在揣测来人是友是敌。浑没料到这娇弱如弱柳扶风的女子,会全无丝毫畏惧,三度进围索战。方才人人都见识了她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惊人步法手段,立时挥舞兵器,竭力避让自保,呼喝之声大起。 岂料苏儿只拣有乌拉兵士之处回旋来去,并未刺杀一人。短剑到处,一名乌拉兵士拴吊箭壶的皮带被她挑断,皮带被她掠住,晃眼之间即又去抢过了下一名乌拉兵士的箭壶。 片刻之间,苏儿回身透围而出,左手里竟提着二十几个装满羽箭的箭壶。苏儿左臂一振,道:“莫日根贝勒,接住!”“呼”地一声,二十几个箭壶向莫日根、穆哈连他们飞了过去。 莫日根、穆哈连、那音台,回首看着苏儿如凭虚御风的仙子一般,于虎狼丛中一进一出,原来是为三人去摘取乌拉兵士的箭壶。明白她是要自己三人危急之时以羽箭拒敌,若无羽箭,而与敌近身接战,敌众我寡,那将万分凶险。三人见箭壶抛来,俯身拾起,即刻进到山坳里。 布赞泰看到莫日根三人卫护异儿、安宁与婴儿进了山坳,虽一心想截获三人,但唯恐对面来人是敌非友,若去追杀,到时腹背受敌,恐难以全身而退。故而仍转首紧盯对面奔来的人马,准备看清局势以后再决进退。 苏儿本欲前去挡住司徒寇等人的攻势,让丈夫全心对付那蒙面人,虽然那蒙面人武功卓绝,但是比丈夫的太玄神功和太和掌法要逊『色』许多,重击之后将他拿住,当非难事。 可是此时,莫日根贝勒正带异儿、安宁等人进入山坳,东面布赞泰与上百江湖怪人虎视眈眈,西面又来李如梅,若是两部人马一哄而上,自己与丈夫、义兄虽然不惧,但人马众多,要想尽数挡住,绝非易事。许多人马会紧追莫日根和异儿他们而去,将难保他们万全。 苏儿心思已定,此时须尽力拖住这两边的人马,先由莫日根带异儿她们到得长城脚下再说。 于是仗剑站在东西两部人马之间,要引住来敌心神。 李如梅当先带人马转过山脚,见一众女真兵士、江湖人物之前站着一位衣袂飘飘、婀娜聘婷的仗剑女子,勒马挥手,身后兵将当即勒马停步。苏儿听得身后虽没有人声喧哗,但马匹踏雪声、喷气声,响成一片,知道人马所至,不在少数。 第196章 何惧千军 李如梅再向山坳口处看去,见蒙面人正伙同八人一起围攻两人。 李如梅见圈中两人竟然都是一身辽东参将的服『色』,猛然间明白了何以吴天良、穆友德两人一去不回,害得自己在参将府坐立不宁,空等些许时日。为给送了大堆财宝的蒙面人一个交代,最后不得不亲身假借将令南来。调得西平堡、宁远卫兵马前来阻截,竟一直赶到喜峰口都没有见到那要阻截之人。 苏儿转过身来,面如严霜,全无一丝慌『乱』。李如梅端详片刻,猛然想起这女子正是大车镇『射』伤自己、独斗尹参卯等人的乾坤双璧之一。李如梅咬牙切齿,即刻眼红。正是这女子,害得自己没有抓住父亲的心腹大患熊廷弼,以致父亲大人终日耿耿于怀、忧心忡忡。 李如梅已经从蒙面人口中得知,要阻截的正是力助熊廷弼走脱之人。苦追几日,眼下方始追到,岂能让他们再度脱逃。更何况自己还收了别人的千万财宝,也须有个妥当交代。 李如梅又看看对面黑压压一片人众,竟然女真人与汉人混杂在一起,那些汉人更是古怪,一个个形容怪异,高矮不同,服『色』各异,手中兵器更是无奇不有,有的手中所持甚至根本不识得是什么兵刃,令人匪夷所思。李如梅见那些人似是也在追杀蒙面人所说的这“乾坤双璧”,只是不知因何而按兵不动。 李如梅正要下令麾军剿杀,突听得正东人从中一人大喊道:“李公子!原来是你来了!” 李如梅听到喊声,登时一愣,抬首看向东面人丛,见一人一身银盔银甲,正驱马越众而出。李如梅惊异喊道:“布赞泰贝勒!你没有回你乌拉部?” 布赞泰边驱马边道:“李公子,本贝勒与宁远伯议定大事以后,也得到中原江湖人物消息,是以直接由总兵府南来,追索乾坤双璧。看来,你我是殊途同归了。今日,我布赞泰也是在此阻截甚么双璧,必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 李如梅大感诧异,问道:“这乾坤双璧,与乌拉部也结下了仇怨?”布赞泰切齿道:“岂止是仇怨,简直是顶天大仇!在图们河、乌碣岩,我乌拉死伤两万勇士,罪魁祸首就是这可恨的甚么乾坤双璧。今日便是将他碎尸万段,也难解本贝勒心头大恨!” 李如梅心头一喜,原来对面这黑压压一丛汉人、乌拉人都是追讨乾坤双璧的人命的。如此声势浩大、人多势众,区区乾坤双璧一对儿夫『妇』,还有何望脱身?”当即说道:“贝勒爷,那你还等什么?赶早拿下他,李如梅请贝勒爷到总兵府大开宴席庆贺。” 李如梅话音刚落,就听中间苏儿冷冷说道:“李参将大人,且慢庆贺,若是总兵府几日后设灵堂为你送终,那该如何是好呢?不要说你一个纨绔混混儿,即便是天王老子,他能有十成把握捉得住乾坤双璧?你在马上坐好了,我两招之内拿住你!” 李如梅、布赞泰听到苏儿冰冷的说话,俱都一惊。紧接着又听苏儿大声喝道:“李如梅,你可坐好了?”李如梅在马上猛一愣怔,抓紧手中长剑,没再言语。 苏儿又举剑直指李如梅,喝道:“李如梅!坐稳没有?” 陡然间,见苏儿飘身袭向李如梅,李如梅身周诸将即刻各挺刀剑叱喝向前,李如梅身前当即被几名将官拿刀剑挡住。 不料,苏儿前跃一步后,双脚在地上猛一顿,没再向前腾跃,却向后腾空翻起,曼妙身姿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圈,竟从布赞泰头顶下落。布赞泰正全神贯注看着她,如何才能在两招之间拿住李如梅,怎么也不料想,她在急趋向西之中,竟然翻身向后落向自己头顶。 风声飒然之下,布赞泰连刀都未动得一动,即被苏儿扯住左肩衣甲拉下马来,“扑通”一声摔落在马蹄之旁。苏儿落下地来,伸剑指住了他的咽喉。 布赞泰满面紫胀,叫道:“你……你……” 苏儿冷笑一声,替他问道:“‘你’怎么没去拿下李如梅?”布赞泰即刻黯然,知道再问也是徒然。 金寓北、三贝勒看到苏儿立在东西千军万马之间,早就不胜担心,唯恐两边兵马猛然攻上,怕她遭围困而难以脱身,浑不料她却在最最艰危之时,竟一举拿住了布赞泰。 三贝勒对这个弟妹当真是无比钦服,更是喜出望外。听布赞泰摔落马下之后,竟然还惊异发问,激斗之中,仍然哈哈大笑,道:“布赞泰,上官女侠并未食言呀,她说两招之间拿下李如梅,还没施一招呢!你若想看上官女侠如何在两招之间拿下李如梅,尽可以拭目以待呀。你此刻是最想要上官女侠拿下李如梅了,是不是?哈哈哈……”说话间,又连续两掌,击退了银雕与“乌拉武士”。 苏儿转首一笑,道:“大哥说的是。” 第197章 机心各异 猛听得山坳内女孩儿的声音喊道:“姑姑,好手段!” 李如梅等人即刻转首向山坳里瞧去,见几人正从山坳最里走去,一个女孩被一名精壮汉子抱着前行,正好面向后边,把苏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出声大喊的正是情不自禁的安宁。 李如梅见苏儿进中急退,声西击东,虽对自己疾言厉『色』,却向后翻身拿住了布赞泰,惊魂稍定。 李如梅在众将丛中大声叫道:“乾坤双璧,你等私通建虏,还又相助要犯逃脱,大罪当诛。今日在这许多兵马围困之下,休想再逃得半步。奉劝你几人尽快自断手足,束手就缚,免得爷再多费工夫。也免得你等死无全尸。” 苏儿冷笑一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说道:“李如梅,就凭你这赖狗一般的东西,乌龟一般缩在人丛之中,也想要乾坤双璧束手就缚?你放马过来!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 苏儿又看看懊悔低头的布赞泰,道:“你说乾坤双璧私通建虏。可这布赞泰与宁远伯却可以在总兵府商议大事,且你眼下要与乌拉人携手捉拿大明百姓,还要请乌拉贝勒在总兵府大排筵席庆贺言欢。请问,你家总兵府通的是什么虏?” 苏儿喝道:“李如梅,你恶狼一般远远尾随至此,处心积虑捉拿乾坤双璧。你知道不知道,乾坤双璧正要捉拿你呢!今日人赃并获,你也不必再回总兵府,正好将你两个狼狈为『奸』的恶狗解到京师,交给皇帝老子发落。” 李如梅张张口,却没说上话来。苏儿又冷笑一声,转首对丈夫喊道:“师兄,莫再试探了。将那个蒙了面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钟维岳拿住了,一起绑到京师去!” 金寓北正一掌接一掌『逼』迫那蒙面人使出看家本领,以便弄清他的底细。苏儿这一声,喊破了蒙面人的来历,金寓北恍然大悟,道:“阁下原来是‘摧云掌’钟维岳,不会是西盟魏老爷子派你来此为恶吧?何必故弄玄虚,将你的八十一招摧云掌尽数使出来吧。” 那蒙面人正是北邙派掌门钟维岳,金寓北与苏儿都未曾见识过,只知道这钟维岳身负绝顶武功,且心机智计俱都无人能及,北邙派在他执掌下,十几年来不断壮大,独霸河洛地面。可他一直不屑与东盟、西盟为伍,可是,自己与苏儿离开东盟之时,却正与西盟盟主魏成化商讨入盟事宜,此后细节就全不知闻了。至于这于己毫无瓜葛的钟维岳如何竟不顾生死,来此发难,那更加无从想起。 钟维岳听苏儿一语叫出了他的名字,全身一震,即刻掌法一变,双掌翻飞,摧云掌毫不掩饰地一掌一掌攻向金寓北,当真是掌掌摧云断岳,威猛无俦。 苏儿依旧剑指布赞泰,对李如梅冷冷说道:“李如梅,放开道路,饶你不死。不然,即刻教你总兵府的座上宾身首异处。”说着短剑又向布赞泰的咽喉递了递。 可是李如梅看看苏儿,又看看布赞泰,竟声『色』未动。 苏儿挥剑,“砰“地一声,一下子又拍掉了布赞泰的银盔,她身后乌拉人都”啊“地一声惊叫。苏儿厉声喝道:“李如梅,你重兵围困,一意孤行,存心是要你这乌拉盟友丧命是不是?” 李如梅见布赞泰落入苏儿之手,早就在反复掂量琢磨,是不问布赞泰安危,麾军掩杀,还是纵敌自去,以换回布赞泰一条命。这布赞泰几天前在总兵府与父亲大人会面议事,才定下了乌拉部与总兵府互为表里、协同攻守,以挟制建州。 可是眼下布赞泰他落入强敌之手,难道为了他就自缚手脚,纵虎归山?李如梅紧皱眉头,暗道:这事还真有些难办。 李如梅抬眼看到对面乌拉人正紧盯自己,有的甚至是满脸气愤,当是恼他不顾本部贝勒爷安危,而欲一意孤行,麾军杀人。 李如梅看到一众乌拉兵士或惊骇或气愤的神情,倒是一下子硬起了心肠。暗想:你乌拉人对我李如梅有什么好气愤?即便布赞泰被这女子一剑刺死,又不是死在我的手上。 李如梅转念又想:此处远离辽东乌拉本部,等捉住这乾坤双璧,索『性』连你这一部乌拉兵士也尽数剿灭,若把这笔账再推在建州人头上,岂不是父亲大人以虏制虏大计的得天之利。死了布赞泰更好,在他乌拉部寻一个对总兵府更为死心塌地的人来做贝勒,岂不比这骄横自大的布赞泰更好驾驭? 李如梅眉头展开,看着面前人众,眼神更为阴冷,握紧长剑,暗道:好!就这般主意!即刻就要抬手挥剑,麾军杀上。 第198章 刀兵重重 李如梅手中剑尚未举起,却见苏儿猛然间伸左手将布赞泰提起,手一抬,将布赞泰横搭在马鞍之上。布赞泰如同一根软软的面条儿,手脚垂在马腹左右,丝毫动弹不得。 苏儿抬剑在马背上一拍,那马吃痛,驮着布赞泰直向山坳中奔去,苏儿喊道:“穆哈连将军,看住他,乌拉人一动,就杀了他!”穆哈连回首大声回道:“好!” 苏儿知道,这李如梅心如蛇蝎,看他神情,定是不以布赞泰安危为意,已打定主意强攻而上。故此,抢在李如梅发难之前,将布赞泰送到莫日根他们手里,先用他缚住了一众乌拉人的手脚再说。 钟维岳正与司徒寇等人全力围攻金寓北,金寓北将太玄真气尽数运转了起来,太玄真力醇厚正大,举手投足间如同排山倒海,无可阻挡。司徒寇等人被掌力『逼』迫,越来越是难以近到金寓北身前,虽呼斥叫喊,可是再也冲不破金寓北身周太玄神力围成的巨网。 钟维岳竭尽全力,催动叠云奇功,将八十一招摧云掌,运使得到了自己从未达到过的绝佳境地。只是,仍觉金寓北的掌力在一分分厚重高涨,就如翻涌而至的怒涛狂澜,『逼』迫得自己气息滞窒,就似要压过自己的咽喉头顶,将自己整个淹没。 钟维岳越战越是惊惧,心中大急,切切盼望李如梅赶紧催动兵马上来围攻,以解自己的危局,如若不然,再过十数掌,自己势必被金寓北完全压制,将毫无反抗余地,只有乖乖就缚。 钟维岳看到布赞泰被马驮着从身旁跑进了山坳,忧急更甚。可是不敢张口大喊,唯恐一口气不继,真气岔道,那就不必金寓北再斗,自己就自行重伤不治了。 他此时更是对东面一众江湖人物气恨不已,此时竟然在东盟坤璧余威震慑之下,个个都作壁上观,等脱除困境以后,定当对那些人严惩不贷,心中这口恶气堵得他眼睛都通红了。 钟维岳又等一刻,就觉比等了一天都长。猛听得李如梅大喊一声:“冲上去,杀了这三人!” 即刻就听人马冲杀之声如决堤洪水,漫过山野。 金寓北陡然一惊,抬首看去,见苏儿已被大片人马围住,一丛丛长枪排着向她刺去,另有许多人马正向这边蜂拥而来。 钟维岳正要舒一口气,陡觉得金寓北掌力如磐石压到,当即全力推出双掌,欲阻住他的掌力,不料,金寓北接着又击来一掌。双掌掌力如两重巨浪叠加在一起,压倒过来。 钟维岳竭尽全力,接住第一重掌力,身子晃了两晃,第二波掌力接着压到,钟维岳再也硬顶不住,“蹬蹬蹬”后退几步,胸腹觉得就似被压成了一张纸。退到十几步,胸口压迫才轻。 钟维岳才要张大口深吸一口气,不料,刚一张口,竟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再看金寓北时,见他已迎着涌来的大片人马而去。 司徒寇正挡在金寓北正前,见金寓北直奔而来,挥杖猛击。金寓北竟不闪不避,疾奔之中,一招鲁戈挥日,疾如闪电,司徒寇铁杖尚未落下,双臂竟已被金寓北右掌掠到。就看司徒寇那根铁杖“呜”地一声朝天飞去,向后远远落到人马之南。 周如意“格格”尖笑声中,金寓北已如疾风掠过。看他迎上涌来的兵士,双掌齐施,连续两掌羿『射』九日,最前十几名兵士奔跑中遽然仆地,后面大片兵士涌来,纷纷绊倒在仆地地兵士身上。直到绊倒的兵士叠成一个大人堆,后面的人才受阻停步。顿时,嚎叫嘈杂,『乱』哄哄犹似大片无头苍蝇。 金寓北并不稍停,前奔之中,纵身跃起,越过人堆,在后面兵士头顶两次落脚,即到了被围在垓心的苏儿身前。金寓北一次落脚,手里便掠到一条长枪,到苏儿身旁,落下地来,已是一手握了一条长枪。 第199章 凤凰于飞 金寓北紧盯西面一丛兵士,长枪如林,齐向苏儿刺来。脚一落地,右手长枪横着伸到一丛长枪下面,运力向上抬起。登时,几十杆长枪“呜”地一声向天指去。“啊啊”大叫声中,人人还是抓握不住,长枪纷纷脱手飞上天去。 金寓北向右转身,左手长枪随转身之势,挟着劲风,“呜”地一声拦腰挡在丢了长枪的兵士身上,十几个人纷纷向后倒去。正涌向苏儿的大片兵士,又突然被阻,扑倒堆叠在一起。一时,喊杀声、嚎叫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金金寓北转首一看苏儿,见苏儿也正在看着自己,金寓北见苏儿东面苏儿身后又有一丛长枪刺来,脚下一蹬,飘到苏儿东侧,右手长枪平平向东推出,长枪去势虽缓,却是异常沉雄威猛,十几名兵士当不得枪杆上所附的太玄神力,被一根枪杆推得仰面倒地。 金寓北回右手揽住苏儿纤腰,向北疾跃而起,左手长枪拨开兵士举起的枪尖,两人踏着官兵的肩膀、头顶,向北飘行而去。 一时间,大片官兵、乌拉兵士、江湖豪客,俱都抬首紧盯两人。只见两人恰如是一对儿神仙璧人,凭虚御风、衣袂飘飘,蹑太虚而走。蹁跹轻灵,又如是凤凰于飞,翱翔九天。 飘行之中,苏儿转首痴痴注目金寓北,看着他坚毅、坦然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里都是信赖、深情,此时虽是行走于刀口枪尖之上,但能与他这般携手并肩、同生共死,竟没有丝毫惊惶、哀怨,与在那天璧山下、『迷』鹿口内,是一般的甜美,心满意足。 杀声震天的山前旷野竟陡然间沉寂下来,只见东西官兵、乌拉兵士、江湖豪客,俱都仰首,看着二人腾云一般飞纵北去,人人都看得呆了。 片刻之间,仅金寓北、苏儿奔到山坳口上,落下地来。金寓北回枪刺去,金雕正挥掌猛击向三贝勒,不料想金寓北长枪来势如此迅疾,大惊之下,闪身旁跃。 “噗”地一声,长枪在金雕右肋之下刺穿了金雕的衣袍,金寓北双手握紧枪杆,顺着金雕向左跃起的去势猛地一挑,只见金雕如风轮一般飞旋着转到了东面一片江湖豪客丛中去了。 银雕见兄长被一枪挑了出去,即刻跳出圈外,回首望去,既担心兄长被一枪挑个透穿,又担心自己落单被三贝勒拿住。 苏儿不理会银雕等人,对三贝勒道:“大哥,先退到山坳里,阻住他们一时,等莫日根贝勒带异儿她们过了长城,我们三人再过长城去朵颜找她们。” 三贝勒一掌击退“乌拉武士”,看看面前千军万马如洪水般涌来,知道即便突出围去,李如梅还会麾军尾随,仍难脱身。当即说道:“好!兄弟,你我去拿些弓箭来。”话音未落,人已纵起,金寓北随即紧随而去。 只听人声陡然大哗,两人冲进阵中,片刻又冲了出来。只见每人提着几十个满是羽箭的箭壶,金寓北还挽着两张硬弓。 三人旋即进到山坳之内,只听背后李如梅声嘶力竭,大声催督官兵追来。那钟维岳也在狂喊道:“凌教主!周掌门!……你等非要放跑乾坤双璧么?放走乾坤双璧,你们谁也逃不了干系!”钟维岳喊声一停,就听上百江湖豪客发一声喊,一起奔涌上来。 苏儿与丈夫、义兄,到了山坳内的山壁之后,金寓北把一张硬弓交到苏儿手里,随手抽出一把羽箭,排上弓弦,翻身『射』出。奔在最前的十几名官兵,腿上一齐中箭,栽倒在『乱』石堆里。接着再抽出一把羽箭,张弓『射』去。 苏儿拈弓搭箭,“嗖”地一声,羽箭飞向李如梅身旁执旗兵手中的大旗旗杆。 第200章 力阻千军 就见苏儿的羽箭到处,“喀喇”一声,大旗旗杆从中被『射』断,北风之中,大旗翻卷到了李如梅头上。李如梅即刻双手『乱』舞,恐再有羽箭向自己『射』来,急忙扯下裹住了头脸的大旗。 李如梅恼羞成怒,恨得咬牙切齿,大叫一声:“没用的东西!”翻手一剑,把执旗兵刺落马下。即又向前挥剑大叫道:“冲上去,拿下那三人!若走了要犯,谁都罪责难逃!” 众官兵在李如梅严威之下,栗栗自危,直向前冲去。可是山坳狭窄,金寓北、苏儿虽只两人,可是,每次箭发都是十几枝一起『射』来,冲在最前的上百人众都是腿上中箭,交相枕藉,大声嚎啕。后面兵士只是呐喊大叫,却不敢越过前边一地伤兵再冲上前去。 苏儿见众官兵忌惮自己和丈夫羽箭厉害,不敢冲上前来。抬脚挑起地上那杆长枪,伸右手接住,甩手掷出。那枪“呜”地一声飞到官兵近前,枪尖『插』进山地,枪杆“呜呜呜”抖动不止。 苏儿张弓搭箭,厉声喝道:“有胆敢过得长枪一步者,叫他如那枪杆一般!”右手一松,羽箭附了真力,闪电般飞出,“砰”地一声,枪杆被她羽箭从中『射』断。 众官兵面面相觑,不敢向前再迈一步。 钟维岳此时催『逼』一众江湖豪客也进了山坳,见了苏儿箭断枪杆,虽也是心中一凛,但仍是强打精神,以为只要这许多人群狼一般围定了他们三人,他纵有再强武功,也必有精疲力竭之时,拼着这大片官兵与江湖豪客的『性』命,把那乾坤双璧与建州贝勒拖垮了以后,自己再与金银双雕、司徒寇等人上前急攻,不信就拿不下他区区三人。 当下,钟维岳扫视一遍身后众江湖豪客,大声喊道:“马门主!”带上你的四大弟子,带领众人冲过去!”只见人丛之中一个阴沉乖戾的老者浑身一震,满脸戾气当即被惊恐神『色』取而代之。看他转头看看身后几人,身后几人也是一般神情,惶惶然看着他。 那老者与他身后几人,手中各拿着硕大一个铁牌,各个铁牌都是径圆三尺,精光闪耀,边缘锋利,令人望而生畏。可他几人拿着如此骇人的兵器,却先心下骇然了。 钟维岳等了片刻,见无人回应,又叫道:“马门主!” 周如意“格格”尖笑起来,此情此境之下,他那笑声端的是令人心胆剧震、『毛』骨悚然。听周如意道:“马门主,喝酒行令的时候,您老的酒疯可是撒得所向披靡呀。上得阵来,咋就听不到动静了。若是怕了,最好学学司徒大帮主,把你那几面牌子扔得远远的,手无寸铁,自然是不能冲锋陷阵的。”周如意一停,接着又道:“唉,此时再扔,岂不是为时已晚,众目睽睽之下,临阵退缩,怎么好使得?” 他最后这话倒是正中五行门五人下怀,五个人又面面相觑一回。那老者脸上立时现出羞怒之『色』,大声叫道:“周如意,莫狗眼看人低,你敢说你家老爷子怕了?” 周如意当即应道:“马老爷子武功独步天下,周如意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咱就都托您的福,万望您快施绝技,拿下乾坤双璧,免得我等苦战不下、提心吊胆。” 如此紧要关头,周如意仍然信口开河,钟维岳本欲喝退周如意,强令马门主师徒五人带头前冲,可他越听越觉得周如意用话把那马门主『逼』了出来。于是不再言语,任由周如意挤兑他。 那马门主狂叫一声:“『奶』『奶』个熊,周如意,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敢瞧不起你家老爷子?化极,咱们上,莫让孙子模样的人瞧不起,让他在后跟着。”他心里虽然还在打鼓,可嘴上倒是的确厉害。 果然,听周如意又道:“马门主与司徒帮主的嘴上功夫当真是天下有双。一个把两片嘴唇练成两根铁杖,一个练成了两片铁牌,佩服、佩服!只是,您老到底是练嘴还是练牌呢?” 马门主已没有一丝退路,不禁恼羞成怒,叫道:“周如意,你等着!”转首又喊道:“化极、化象,咱们上!摆阵!” 第201章 一言破阵 就见人丛之中走出五人,那阴狠的马门主走在最前,五人手中都提着一面大铁牌,众人赶紧让开,由这五人走向前去。 钟维岳看中的就是他们手中的硕大铁牌,以为可以挡住羽箭,是以令他师徒五人当先攻上。 五人到得人丛之外,“呼啦”一声,四人围成一圈,将马门主围在中心,四人俱都背朝内、面朝外,手持铁牌护在身前。听马门主大叫一声:“四象归一,不离不破,攻!” 陡然间,众人就觉眼前精光闪耀,五行门师徒五人,摆开了他们的独门秘阵地盾五行阵。马门主的四个弟子分在他身周四个方位,各持硕大铁牌,依着五行八卦方位,腾跃飞旋,穿来『插』去,翻翻滚滚,向北面山壁处的三人靠拢过去。 钟维岳以及身后一众江湖豪客,见师徒五人与那三人相距犹有五六十步,即如接战了一般,煞有介事地演习起自己的阵法。有人不禁暗笑这马门主是被吓破了胆,竟这般怕乾坤双璧的羽箭,离得这般远,师徒几人就不遗余力地空耍了起来。 但看到师徒五人催动阵形,向前二十步以后,众人神『色』不自禁地庄重了起来。周如意正要说怪话再度讥刺那师徒五人,可是张大了嘴巴,没再说出话来,凝神看起五人所演的阵法来。 马门主身处正中,四个弟子依照演练了千万遍的步法方位,呼喝呐喊,来去如风,将一套阵法运转的异常严密,滴水不进。行进得这二十几步以后,马门主及四名弟子惊惧之心已去,专心于阵法『操』演,更是繁复严谨、流畅自如。 马门主的四名弟子,就如是他的四个臂膀,师徒五人心意相通,阵法纯熟。行进到三十步时,众人已不见几人身形,只听得五面铁牌风声“呼呼”,精光耀眼,在五人之外形成了一个圆球形的精钢光幕。 众人在后看得惊骇咂舌,均想,若是试图攻破这五行门的奇阵,不被他们的铁牌把自己的双臂双脚给绞下来才怪。 钟维岳紧紧盯住五行门的光幕奇阵,计算着距离远近,准备在离山壁十几步时,即催督众人向前涌去。 山坳内,人人全神注目五行门师徒五人,猛听得对面苏儿喊道:“马门主,你方才一步从艮位至坎位,与你弟子从离位至震位脱节,中间空出了坤位。若是自坤位而入,你当如何?” 马门主与四名弟子正全力施为,他们看到众多江湖豪客面『露』惊异羡慕之『色』,大是亢奋得意,手中铁牌更是耍得虎虎生风,一片光幕更为骇人。突然听到苏儿叫出阵中纰漏,马门主心里不由“咚”地一震。 这阵法由他的师父传下来的,可是师父是师祖的独生子,业荒于嬉,阵法习练不勤,师祖去世又早,这在甘凉一带所向无敌的奇阵,竟十几年凋落荒废。到自己执掌五行门,发奋图强,才又将这奇阵光大起来。只是其中玄奥,有些的确费解,限于资质,补救发挥到这般地步,对这马门主来说,已实是难能可贵了。 这时又听苏儿说道:“马门主,你只知道顺向运转,却不知四象之间,还可以逆向补位。你方才自艮位而至坎位,是由山位而至水位,与其中一名弟子步法犯冲,你若逆向从艮位而至坤位,是由山位而至地位,阵法圆满不说,威力也当大增。” 马门主虽手中、脚下不停,仍耳朵竖起,凝神细听,既感兴奋,又觉灰心。方才苏儿所说纰漏,正说中他的心病,自己二十年苦心孤诣,竭尽心智琢磨试演,却比不得这坤璧三两眼观瞧来得精到。 五行门师徒五人正向前推动阵形,又听苏儿道:“马门主,方才你东首兑位与离位的两名弟子,步法又错了。他们不须由两边挤到一起来,那空出来的兑位,不是给你留了出来,正好由你从中突出奇兵,出奇制胜么?” 突然又听苏儿接着大声道:“师兄!你拿杆长枪等在他正北这坤位上,他那名高瘦弟子下一步会自己撞上长枪。” 果然,那名五行门高瘦弟子从西侧纵身向北,转身之际,铁牌竟转向里面,自己后背要害『露』了出来。那名弟子一惊,手中铁牌一顿,脚下步伐慢了半步,“当”地一声,另一名弟子的铁牌撞上了他的铁牌。 马门主此时已是冷汗涔涔,脊背一阵发凉。心道:罢了,罢了,这无敌于甘凉一路的奇阵,今日算是遇到了方家法眼,栽到底了。那坤璧就连如何补救阵法缺陷,都明明白白地告诉给自己,她岂不是胜算在握,对自己这地盾五行阵毫不在意。 突然间,听得身后周如意喊道:“马老爷子,不要妄自菲薄,你五行门奇阵当真威力巨大,师徒五人耍得好着呢!不能自己耍着耍着就耍零散了吧?指望你打头阵呢,好好耍……” 马门主虽对周如意十分气恼,可是周如意的话倒叫他拿定了主意,此时骑虎难下,如若真个被坤璧几句话就把自己的阵形说零散了,那还有脸见人么? 突听得马门主大叫一声:“攻过去!不要听她妄加指摘,都是一派胡言!” 第202章 不自量力 苏儿见五行门师徒五人,并没有知难而退,仍是不自量力,强攻上来。当即拈弓搭箭,喊道:“马门主!你以为你那几面铁牌真就密不透风了?你信不信我一箭『射』穿你的右眼?” 钟维岳本拟借五行门那几面铁牌,遮挡羽箭先攻上去,但听得苏儿对马门主一番“指点”,心里凉了半截。看看马门主几人快到三人跟前,不再等待,大叫一声:“都攻上去!后退者死!”众江湖豪客都是一愣,看到钟维岳满脸黑气,狞厉吓人,发一声喊,向北一涌而去。 钟维岳又回首大喊:“参将大人!一起上吧!”可是却没看到李如梅。一名军官看到钟维岳等人当先冲上,举剑大喊起来,催督官兵在后紧随,杀上前来。 一时间,山坳内人声鼎沸、杀声震天。马门主师徒的铁牌阵也到了三人近前,苏儿挺剑迎了上去。金寓北与三贝勒绕过苏儿与五行门的铁牌阵,向众多江湖豪客和官兵冲过去。金寓北接住一众江湖人物,展开太和掌法,阻住众人。三贝勒抢过一杆长枪,直刺横扫,阻挡官兵。 山坳狭窄,钟维岳所领江湖人物与官兵虽多,却难以越过金寓北与三贝勒。 苏儿在两人身后,展开无方步法,去留无迹,持剑专心破五行门的铁牌奇阵。 马门主虽嘴上强硬,可是知道苏儿对他这阵法了如指掌之后,心里早就怯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大声叫喊道:“强攻!” 五面铁牌就如一片幕墙向苏儿『逼』迫而来。马门主知道胜算不大,可是畏缩自守,更是难以全身而退,索『性』以攻为守,搏上一搏,兴许这坤璧只是说得到家,真要动手破阵或许不行呢。 他可真是想错了,虽然他的铁牌阵气势如虎,可是苏儿丝毫不以为意。就见苏儿逆着铁牌阵的转向转到半圈,探手一剑,只听“当啷”一声,一名五行门弟子手腕中剑,铁牌掉落『乱』石上。可是,阵法转动,那名弟子虽已空手,仍旧依照步法,在阵中施为,情景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马门主大为恼怒,也对自己的弟子很是生气,恨他不争气。转身之际,马门主一脚猛踩斜在『乱』石上的铁牌内缘,大叫道:“接住!”那铁牌一下子翻了起来,那名弟子见自己的铁牌被师父送了过来,伸手去接。 不料,苏儿剑快,短剑在上面一点,铁牌立时变向斜飞,“当”地一声大响,一名弟子手中铁牌又将那铁牌撞飞,就听连续“当”、“当”大响,另两名弟子也都碰到铁牌上。 马门主恨得双眼冒火,抬手猛地一击,那面铁牌“呜”地一声平平飞向苏儿脖颈。苏儿伸剑在铁牌边缘一搭一引,那面铁牌又“呜”地一声飞了回去。就听“啊”地一声惨叫,又是“当啷”一声,一名弟子的右手连同铁牌一起掉在地上。 那名弟子即刻跳出阵形,右腕鲜血如注,大声哀嗥。 马门主再也苦撑不住,“当啷”一声抛掉掉铁牌,见另两名弟子还在跳跃挥牌,沉声喝道:“不要再丢人现眼了!”继而转首对苏儿道:“上官堂主,今日五行门一败涂地,心服口服,你动手吧。”说罢,闭目等死。 苏儿连眼都不抬,喝道:“井底之蛙,你等赖狗都不如的东西,竟然也妄想来动乾坤双璧!滚!不要污了我的宝剑!” 马门主睁开眼来,眼神灰败羞惭,低喝一声:“走。”低头径直向山坳西侧走去,连地上的铁牌也不再看一眼,四名弟子也都低头,紧随他攀出山坳,直向西去了。 苏儿正欲上前相助丈夫,陡听得身后远远地似有惊叫之声,即刻回首,突见许多人马快要到了山顶的长城脚下,莫日根、穆哈连、那音台正张弓呐喊,『射』出羽箭。 第203章 藏身何处 苏儿见状大惊,一直专心在这山坳内拒敌,竟然百密一疏,由官兵从山坳外上到了山上。看到一丛蚂蚁似的官兵已近山顶长城脚下,不再理会山坳内战况,当即回身,飞步上山。 原来,李如梅看到莫日根带领几人向山顶攀去,且其中还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孩儿,寻思那两名女孩儿定是乾坤双璧的亲近之人。后来攻入山坳,地势窄狭,兵将虽多,却难以近到三人身前。李如梅当即交代身前军官督战,自己退到山坳之外,点起兵马,亲自带人向山上追去。 莫日根引领几人,盼望山坳内三人绝地逢生,拿住强敌首领作为人质,自己就再领几人回来,是以并未疾行上山,却正好给了李如梅追近的余裕。 等莫日根几人攀到了山坳顶处,向两旁山坡看时,李如梅与另一名军官已带人从山坳两侧追到了百步以内。 莫日根大叫一声:“来得好!让你等尝尝贝勒爷的羽箭滋味!”反身一箭,把那山坳东侧的军官『射』倒在地。又一箭『射』向山坳西侧李如梅,李如梅见东侧军官中箭,吃了一惊,隐身石后,“砰”的一声莫日根的羽箭『射』在山石上,火星四溅。 莫日根喊道:“那音台,扔下那条死狗,快走!”那音台即刻把肩上的布赞泰抛在地上,拔出弯刀与莫日根在后卫护。 李如梅看看山坳内激战正酣,官兵与江湖豪客门缠住了金寓北、苏儿、三贝勒三人。眼前的这几人只是羽箭厉害,并没有什么过人武功,且还有两名女孩儿,其中一名女孩儿还怀抱一名婴儿。真是天赐良机,只要捉住他们,乾坤双璧当大为掣肘,若以女孩儿与婴儿为要挟,或许令乾坤双璧束手就缚也未尝没有可能。 李如梅心中狂跳,在山石之后挥剑狂叫道:“快追!若走了前面几人,所有把总就地正法!” 各把总听后都是猛一惊悚,当即大声喝骂起来,『逼』迫手下兵丁紧追不舍,奋力向山顶攀去。 莫日根箭不虚发,一枝枝羽箭不停『射』出,东西两侧渐次倒下二三十名官兵。奈何官兵人数众多,大片官兵还是呐喊着越追越近。 莫日根看看两侧人马已汇在一处,就要追到身后,大声喊道:“穆哈连,让安宁格格与异儿姑娘带上宝宝,到上面巨岩后藏身,我等去阻住官兵!” 穆哈连放下安宁,返身抽出弯刀,与莫日根、那音台不退反进,回身杀入官兵丛中。 李如梅一直紧盯异儿与安宁,见异儿怀抱婴儿拉着安宁攀到了长城脚下的巨岩之后。当即挥剑催督身后兵士上前将莫日根三人团团围住。 李如梅回头见莫日根三人陷在重围内,难以脱身,当即挥手把两名军官招到身前,叫过五六十名勇悍兵士,以山石、杂树作遮挡,慢慢靠近了巨岩。 异儿怀抱宝宝,从巨岩后向外探首一瞧,见几十人无声无息之间已到了近前,当即大惊,上下左右打量能够坚守的所在。可是一边是长城城墙,高不可攀,一边就只有三人隐身的巨岩,此外再无凭借。 异儿转首见东西官兵狞恶的嘴脸越来越近,李如梅更是面『露』冷笑,当先仗剑杀上来。异儿、安宁已是躲无可躲、退无可退。 两人紧紧靠着巨岩,相对一望。安宁大声道:“玉人姑姑,这巨岩上得去么?”异儿眼睛一亮,俯身抱起安宁,安宁双手扳住巨岩,异儿又托住安宁双脚,用力一送,安宁上到了巨岩上。 安宁回身要将异儿与宝宝拉上来,才一回身,即刻惊呼。原来李如梅在西,两名军官在东,都在挥剑砍向异儿与宝宝。 第204章 腹毒如剑 安宁俯身拾起巨岩上的碎石,向李如梅与东侧两名军官砸下去,李如梅赶紧闪身躲开,东侧一名军官却被碎石投中了脸颊,脸上当即血流不止,另一名军官也闪身向后跃开。 安宁拾起碎石又砸下来,边砸边喊:“玉人姑姑,快抱小舍彦谷上来!”东侧被安宁砸中的军官大声叫骂,恨不得飞上巨岩将安宁一剑斩为两段,他仰首叫骂,倒是减小了对异儿的攻势。 李如梅又挺剑向异儿刺来,异儿左手掏出匕首,反手架开李如梅的长剑。安宁以碎石又『逼』退东侧另一名军官,赶紧向李如梅投出两块碎石。 李如梅向后闪跃之际,异儿短匕交在右手,左手一探,攀住岩缝,向上跃起。岩下三人一起持剑刺到,安宁奋力将手中石块投下,“砰”地一声,一块石块砸在一名军官的头盔上,那军官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另有一块石块砸中了李如梅的右臂,他手中长剑一斜,刺在巨岩之上,火花迸现。 借着安宁把下面三人阻得这么一阻,异儿脚下一蹬岩上凸起的棱角,抱着宝宝跃上了上来。 异儿双脚才落上岩顶,猛听得两侧“嗖嗖”声响,不及细看,即刻伸手揽住安宁,伏低身子,几枝羽箭贴着两人脊背斜飞上去。 接着,又有几枝羽箭斜飞上来。幸有巨岩遮挡,两人只要俯下身子,羽箭就难以『射』到。可是羽箭不停『射』来,两人只有俯伏岩上,一动都动不得。 异儿与安宁都把身子俯在宝宝上面,唯恐羽箭『射』到了宝宝。异儿见宝宝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不染一丝尘世的尘滓,不禁心疼地掉下泪来,俯首亲亲他的小脸儿,喃喃道:“宝宝,小姨宁可死,也不让你落到他们手里!” 突然间,羽箭竟然停了。安宁抬首大喊一声:“玉人姑姑,快!他们上来了!” 异儿身子猛地一震,急抬手中短匕接住砍下的长剑。原来,巨岩下两名军官,在羽箭卫护之下,已攀到了岩上来,先上来的一个挥剑猛砍向异儿。脸上被安宁的石块投中的那个,正手扒巨岩边缘要翻身上岩。 安宁一步跨到岩边,抬脚重重踏在那名军官的手上,那名军官痛得咧嘴大叫一声,“嗵”地一声摔了下去。 就听岩下李如梅大声喝骂军官没用,催『逼』军官再度攀上。那军官二次攀上,多了戒备,在岩上才一探头,即一手挥舞长剑,护住头脸前面,免得安宁再过来突袭。 安宁近不得身去,拾起岩上石块,又投了过去。那军官咬牙闭眼,拼着被石块投中,也不想再摔下去被李如梅怒骂。身上又中了安宁的两块石块,终于上得岩来。 那军官几次中石,又被李如梅怒骂,满腔怒火,一踏上巨岩,即刻恶狠狠地向安宁扑过来,恨不得一剑就把这小女孩儿的头砍了下来。 安宁见那军官血流满面,面目狰狞,心里害怕,见姑姑正与那先上来的军官激斗,无计可施,只好壮一下胆子,猛地向前,从那军官腋下钻到他身后。 异儿听得身后长剑劈刺之声,担心安宁,左手匕首撩开面前军官的长剑,回身又接住身后军官的长剑,接着向那军官胸口直刺,意在阻住他刺伤安宁。 那先上来的军官叫道:“老孟,不要理那个小的,先杀了她!”两名军官即刻『逼』近异儿,剑影霍霍,一齐杀上。 安宁正欲返身相助玉人姑姑,却见此时李如梅已探身岩边,一跃也攀上了巨岩。 安宁拔出松纹剑,向李如梅小腹刺去。李如梅面『色』阴冷,挥剑将安宁的松纹古剑拍到一边,跨上一步,抓住安宁左肩,提了起来。 安宁毕竟年幼,心中害怕,双脚『乱』蹬,大喊:“坏人!放开我!” 第205章 生死危岩 异儿听得身后安宁喊声,不胜担心,“当”、“当”两声架开两柄长剑,右手紧抱宝宝,挥起左手匕,转身直刺李如梅提着安宁的左臂。 李如梅怒火中烧,一把提起了安宁,就要跨到岩边,狠力将这女孩儿一把掼了下去,摔她个脑浆迸流。陡然间见异儿手中短匕已刺到身前。 异儿匕直奔李如梅左臂而来,李如梅不敢再将左臂挥起,左臂向后闪去,随手把安宁向后丢去,急切之间,没能用上多大劲力。 安宁被李如梅甩在岩上,翻滚两下,向岩后滑落。 异儿大声惊叫:“安宁!”紧盯安宁,欲抢过去把她拉住。李如梅一剑向异儿怀中的宝宝刺来,异儿一惊更甚,急向旁转身,李如梅的长剑刺入了异儿右臂。 异儿右臂立时火烧般疼痛难忍,几乎撒手摔了宝宝,当即紧咬牙关,重新抱好宝宝,接着转身,反手将短匕挥到李如梅胸前。李如梅惊骇后仰,异儿的短匕从他胸口掠过。 后面两名军官又转到异儿面前,与李如梅并肩阻住异儿。 安宁滑下巨岩之际,两手『乱』扒,慌『乱』之中,扳住了巨岩的凸缘,急抬眼看看,见三名恶人正背对自己,一起紧『逼』玉人姑姑,惧意立去,又奋力攀上巨岩,要去相助玉人姑姑。 李如梅连同两名军官,三柄长剑合力攻向异儿。异儿右臂抱着宝宝,本就大为不便,臂上又受剑伤,鲜血已把臂上狐裘浸湿,更是独力难支,左手短匕左支右绌,勉力支持,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再有三四步,就要退到岩边。 李如梅与两名军官相对一看,俱都会意,纷纷加力急攻。三人是一般心思,把她『逼』下岩去。 安宁使尽全身力气,终于又攀上了巨岩,伸手拾起自己的松纹古剑,慢慢向前靠去。 异儿再退三步,左脚一个踏空,摇摇欲坠,左手匕狠命前探,才又站住身形。异儿不计自己身在何处,只担心怀中宝宝安危,转看着怀中宝宝,眼神不胜凄苦,看着宝宝小脸儿,泪流不止,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叫一声:“宝宝……” 李如梅大叫一声:“杀了她!”三人人个个眼红,疯了一般挥剑杀上。异儿抱紧宝宝,抬悲愤地大声喊道:“你们……你们……好狠!” 李如梅使尽全身力气,狠命挥剑猛斫,异儿抬短匕架开李如梅长剑。胸前两柄长剑如毒蛇般齐齐刺了过来,脚踩岩边,再也无法闪避,异儿大叫一声:“宝宝……”左手匕猛地向李如梅掷去,仰身摔下巨岩。 异儿掉下巨岩之际,陡听得十几步外姐姐大喊一声:“异儿……”异儿急转,见一个白『色』身影正如风似电疾奔而来。 苏儿在山下见官兵由两边山坡,快要追到莫日根几人身后,当即全力奔行上山,远远看到异儿在巨岩之上怀抱宝宝,已是岌岌可危,运起真力,展开无方步法,在大片兵士丛中如轻风一般掠过。 异儿两手将宝宝拥在胸前,仰面落下,眼望姐姐,凄然泪落。苏儿再奔几步,左手前探,手中一条练绡翻卷而前,就在异儿堪堪落地之际,练绡回卷,缠住了异儿与宝宝。苏儿左手回振,异儿连同宝宝复又腾空而起,落向苏儿身前。 苏儿伸手将两人接住,异儿惊魂不定,一迭声地叫道:“宝宝、宝宝……”看到宝宝黑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忘乎所以,虽还在泪流不止,却笑着对姐姐喊道:“宝宝还好!宝宝安好!” 苏儿抱住两人,眼睛热,心酸不已。 异儿猛然抬头,大声喊道:“安宁!”喊声才落,猛听得巨岩之上安宁的声音大喊起来:“下面官兵听着,都收起刀枪,不然,刺死你们主将!” 第206章 绝地逢生 苏儿即刻抬望向巨岩,只见李如梅仰面歪倒巨岩之上,头颈伸在巨岩之外,安宁手持松纹古剑,剑尖指在李如梅的喉头上。> 1小≧说 两名军官手持长剑,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看着安宁和李如梅,不知如何措手。 苏儿放下异儿和宝宝,倏忽间即到岩下,两手一挥,两条练绡飞腾而上。两名军官正要解救李如梅,猛然间脖颈都被练绡缠上,苏儿两臂猛向后一振,两名军官如同两只纸鸢一般,直直向南飞进了官兵丛中。 巨岩上安宁又大喊起来:“谁还在厮杀,想教他死么?” 过得一刻,刀枪呐喊之声渐渐停歇,慢慢地,由近及远,厮杀之声逐次偃息。 人人讶异之间,抬向山顶巨岩望去,见巨岩上安宁手持宝剑,指住脚下一人。那安宁人虽小,但劲风之中,屹立岩边,衣袍翻飞,威严犹似大将军。 厮杀之声终于尽数止歇,就连远在山下的山坳之内,陡然间听得山坡上偃旗息鼓,声息皆无,也都停手驻足,向北面山顶张望起来。 三贝勒、金寓北牵挂山顶的几人,都是猛击数掌,向后退开,一起向山上望去。 两人看到巨岩之上,安宁仗剑指住李如梅咽喉,李如梅一动不动,引颈待戮,似是已全没有反抗之能。两人相对一看,顿时都愣住了,如此情势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纵然是他两位胆略气魄无人能及,这般情景也是想也不敢想。 原来,异儿跌下巨岩之计痛恨李如梅等人毒辣,竟然连婴儿都不放过,悲愤不已,向李如梅尽力投出短匕。李如梅见异儿怀抱婴儿摇摇欲堕,在狂喜之下,激奋难抑,一心把异儿『逼』下巨岩,竟疏于防范,见异儿短匕飞来,虽竭力闪避,还是没有把身子闪开,匕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右臂。 李如梅剧痛之下,长剑脱手甩下巨岩,猛然间,又觉得左腿上剧痛难当,急回看时,又觉右腿膝弯里又是一痛。 李如梅见是安宁在自己身后,连续两剑刺中了自己的两腿。才想要伸左臂将这小女孩儿提起来,远远地抛下岩去,可是两腿酸麻抖颤,再也站立不住,“嗵”地一声摔在岩上。若再向前一步,就会一头栽了下去。 原来安宁幼小,刺不到李如梅上身,只好趁着他急攻异儿之时,在后挺剑刺在他的腿上。安宁这两剑,正好刺中了李如梅两腿膝弯里的委中『穴』。 还没等李如梅狠提起安宁,即两腿麻痹难支,向前仆倒。头颈伸在巨岩之外,再也站不起身来。 安宁立身巨岩之上,见远近兵士俱都罢斗,又喊一声:“所有人听着,让开道路。谁敢阻拦,刺死他!” 苏儿回见莫日根、穆哈连、那音台虽已停手罢斗,却还站在官兵丛中,浑身血迹,手执弯刀,严阵以待。苏儿大声道:“莫日根贝勒,告诉他们,李如梅已经束手就缚,想要叫他活命,赶紧让开道路!” 莫日根听后,看看左右一众目瞪口呆的官兵,哼了一声,道:“那音台、穆哈连,走!”带领两人走出人丛,站在大石之上,向山上山下高声厉喝。 莫日根喊完,见身前官兵仍泥塑木雕般一步没动,大喝一声:“滚开!”两名军官赶紧挥挥手,大片官兵随即向两旁退开,让开了通向下面山坳的一片山坡。 三贝勒与金寓北一直紧盯安宁,担心安宁幼小,李如梅又狡诈狠辣,唯恐变故陡生。看到李如梅始终一动不动,苏儿也并未上岩去亲手挟制,知道已安然无虞。 三贝勒转看着义弟,抬手拍在金寓北右肩上,哈哈大笑。笑毕,道:“好!安宁,好!与弟妹真像师徒!” 苏儿眼望安宁,心里又甜又酸,看她当风而立,飒爽威严,心中热烫、颤动不止,几欲落泪。 苏儿见官兵让开了通道,大声道:“莫日根贝勒,上巨岩去,抬下李如梅,带上他,走!” 第207章 机心各异 莫日根一挥手,与穆哈连、那音台还刀入鞘,直到巨岩边。>一≯小说≧ 莫日根攀上巨岩,抓住李如梅右肩把他提了起来,向下一抛,那音台与穆哈连伸手接住。 苏儿给异儿裹好了臂上伤势,走到岩边,张开双臂,仰喊道:“宝贝儿,下来吧。”安宁两腿一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涌身一纵,落在苏儿怀里。 苏儿怀抱安宁,轻抚她柔柔的头,亲亲她冰凉的小脸儿,柔声道:“好了,宝贝儿,没事了,咱们走,没事了,宝贝儿……” 安宁抬手擦一下眼泪,停住不哭,仰头说道:“姑姑,咱们走吧。”苏儿道:“好!”放下安宁,接过宝宝,引领众人向下面山坳走去,两边官兵相对而立,眼睁睁看着几人抬着李如梅下到山坳里去。 苏儿走到山坳底处,见人人都盯着自己身后由穆哈连和那音台抬着的李如梅,回身一抬手,点了李如梅哑『穴』。 苏儿站住朗声说道:“各位官兵大将军,你家李如梅参将大人说了,要去送我等一程,各位闪开,不然的话……”回一剑,将李如梅的铁盔盔顶连着盔上红缨一起斩落在地。众官兵猛然一惊,有的“啊”地一声惊呼。 三贝勒厉声喝道:“闪开!”声若惊雷,众官兵又是一惊,即刻向后闪去。 三贝勒与金寓北到山壁后,一人拉了一匹辕马,莫日根上来拉了几匹几人所乘坐骑,向山坳外走去。 可是面前钟维岳及一众江湖豪客,还有与之混杂在一起的乌拉兵士,却挡在山坳内没有挪动。 那布赞泰,不知何时被手下兵士抢了回来,正在众人之后被人扶着坐于马上,冷冷看着中间几人,对李如梅被强敌捉去也并不怎么在意。 此时两人易地而处,心思也正好与方才布赞泰被捉时彼此互换。当时李如梅为拿住乾坤双璧拼着折了布赞泰。此时,布赞泰心中也冷冷地想到:李如梅可以不顾我的死活,我又何必顾念这个狠辣纨绔的安危? 突然间,布赞泰大叫一声:“宜勒图、宜里布、常柱,攻上去,拿下他们!” 苏儿闻声,不等几人动得身形,举起短剑,对准李如梅的脑袋,大喊一声:“谁敢动一动!让他先掉半个脑袋!” 钟维岳切盼布赞泰再度催督人马攻上,自己到时即刻随声附和,迫令众多江湖怪人一拥而上。若是就此眼睁睁看着乾坤双璧一走了之,那这多半年来辛苦跋涉,劳师动众,还有那大堆财宝,岂不都打了水漂? 虽然苏儿剑悬李如梅头上,布赞泰竟不为所动,见金银双雕、常柱等人慑于苏儿威严,没有抢上,当即又叫道:“乌拉勇士们,为死去的父子兄弟报仇雪恨,杀了他们!”钟维岳紧接着叫道:“常岛主、丁掌门!上去!拦住他们!” 众多乌拉兵士、江湖豪客即刻前奔,不问李如梅掉不掉脑袋,一声喊,就要涌了上来。 不料,众人才迈得两步,只听头顶“嗖嗖嗖嗖”羽箭破空声响,人人赶紧挥舞兵器,护住头顶,退了回来。即刻就见面前地上“唰唰唰”钉了几排羽箭,奔在最前的两名乌拉兵士中箭,“嗵”、“嗵”两声,仆倒在地。 众人忙抬头向两旁山坡望去,只见山坡上一边一名军官高举长剑,两旁共两三千兵士,均弯弓搭箭,对准山坳东侧一众江湖豪客与乌拉兵士,箭在弦上,只等军官长剑落下,羽箭即刻飞向再度涌上之人。 西面山坡上军官大声喊道:“下面人人听好了,谁若敢妄动,以至让人伤了李参将,定叫他身中两千枝羽箭!有谁不信,尽可以一试!” 第209章 终须一别 三贝勒道:“好,不要让这些鼠辈以为我等托赖官兵才能走得脱。 > 再有本事尽管使,让他灰心到底。”三贝勒抬喊道:“穆哈连,停车。”穆哈连与那音台当即勒马停车,抽出弯刀立于车辕之旁。 三贝勒、金寓北、莫日根勒马立于路旁,苏儿、异儿、安宁只顾在车里看护宝宝。 过得一刻,钟维岳引着众人走了上来,头前几人看到金寓北三人立马道旁,神『色』冷峻,威严傲岸,不语不动。心里即刻惴惴,停住脚步,面面相觑,即又看向钟维岳,想看他如何示下。 众人但见钟维岳并没停步,也不回头,只顾低头赶路,赶紧跟了上来,都是低头不语,亦步亦趋,在后跟随向前。 钟维岳到得金寓北三人马前,并不抬头,引着一众江湖豪客低头走过三人马前。只听的众人脚步声拖拖踏踏,走过三人面前时,不免提心吊胆,都是屏息静气,没有一人敢吭得一声。 不一刻,一众江湖人物在车马旁边走过,迤逦西去。 苏儿掀开车帷,向后一看,见官兵已下来山坡,排了队列向东而去。即对马上三人道:“咱们就在这里折向南去,取道天津卫。” 三贝勒向穆哈连一挥手,穆哈连跳上车辕,扯马缰转上岔路,一行车马向南而去。 走到定更时分,到了一处榆关镇,一行车马进镇,找一家“悦来客栈”,用过晚饭,穆哈连将酒饭带到客房,照应李如梅吃了,夜间与那音台两人看守他。 翌日,众人早早饭毕,带上李如梅,出镇又向西行去。走到午间,到了永平府。这永平府地处京师之东,乃是京师之拱卫,又临近关塞,各路客商南下北上必经此地,惯称“京东第一府”。 一行人进得城来,却不见人流如织,商铺林立的繁荣景象。却只见北风凄寒,街市冷落,不时有流民乞丐沿街乞讨。 金寓北在前,驱马寻到一处“恒昌客栈”,一行车马进店歇脚。 几人进到客房,穆哈连、那音台进房看住李如梅。苏儿与安宁、异儿进房照应宝宝。 金寓北与三贝勒、莫日根,在客房内叙谈汉朝飞将军李广驻守此地,暗夜『射』虎,箭入青石的掌故。莫日根听来,仰面遥想,大有仰慕之意。 移时,伙计将酒饭送至客房,三人边饮边谈。 苏儿与安宁、异儿用饭毕,哄宝宝安睡,安顿异儿歇息养伤,领安宁到三人房间。 三贝勒见弟妹带安宁进来,似有所料,问道:“弟妹,可是要与大哥道别了?”安宁陡然听到阿玛如此问话,急抬看看姑姑神『色』,又看看阿玛与两位叔叔,眼里立时涌满泪水。不待苏儿回话,竟哽咽起来。 苏儿觉到安宁小手颤抖不止,心里一酸,大是不忍,俯身抱起安宁,安慰道:“宝贝儿乖、安宁乖,送行再远,也总有道别时候。姑姑不忘安宁。” 安宁听了苏儿的柔声安慰,更加忍受不住,大眼睛里泪水涌出,哭了起来。 三人停杯,看着两人,心中都是不忍。 安宁下到地上,抬袖擦一下眼泪,自己回房去了。苏儿正要转身跟去,三贝勒道:“弟妹,你坐下说话,就先让安宁自己哭一回吧。” 苏儿仍是回看看,坐下说道:“大哥,我知道你们兄弟生死与共,最难做到的就是终须一别。可是,燕雀各有巢『穴』,越向南行,离辽东建州越是遥远。你与安宁回去,路途并不平坦,师兄和我也是挂念。此地已是京师肘腋,他辽东总兵府再是猖狂,也不敢到这里再兴风作浪。我们在这永平府住上一宿,明日你与莫日根贝勒、安宁就回向关外,在莫日根贝勒的朵颜地面回建州可好?” 三贝勒手捏酒杯,黯然不语。莫日根看看三贝勒,又看看金寓北,道:“好说,我与安答不走山海关,也不走喜峰口,就由此向北到建昌营,那里长城有狭小隘口。过了隘口,不远即是朵颜。莫日根要一直将安答送过蒙古朵颜、翁牛特、乌齐叶特三部,直到安答的建州。” 苏儿点头道:“多劳莫日根贝勒费心,如此甚好,我与师兄也可安心南归。” 第210章 羽衣青霜 正说话之间,安宁竟然又自行回到了房间来。 四人看向门口,见安宁双手捧着小小的一方似锦非锦、似丝非丝的物事,那方小小的物事上面,放着一块缀了红『色』丝绳的玉锁。 那玉锁,金寓北倒是认得,那是没过山海关前,在朵颜部内所见安宁一直在刻的长命锁。可那方叠得齐齐整整的非丝非锦的物事,看上去像是一件上衣,却很是窄小,安宁虽小,也难以穿得下去。 苏儿当然知道那块玉锁的来历,安宁连续几天早晚都刻,小心翼翼、细致入微,将“舍彦谷”几个女真字刻在上面,刻完以后还将那三个字教会了自己和异儿。 此时,苏儿眼光盯着安宁手上的小衣,凝神冥思起来。 猛地,苏儿眼睛一亮,把安宁揽在怀里,抬对三贝勒道:“大哥,这可是传说之中的‘天鹤衣’?” 三贝勒酒杯在桌上一顿,浓眉一轩,大声赞道:“弟妹真是有通天彻地之能,无所不知,这的确就是天鹤衣!” 苏儿一笑道:“幼时听师父说过,西北天柱之上,有西天神鹤来去,采其头鹤蓑羽,织而为衣,曰天鹤衣。只是神鹤飞翔极高,要在几万仞之上,想得其羽,简直是痴心妄想。那头鹤翎羽就更为难得了。” 三贝勒接口道:“这是大哥的额娘当时嫁到建州时,郭罗玛法将这天鹤衣当做嫁妆给额娘陪嫁。听额娘说,这是她祖上先人由西北蒙古得之,最终由郭罗玛法传了给她。安宁是在太太身前年龄最长,是太太的心肝宝贝。去年安宁生日,太太将这珍藏多年的天鹤衣作礼物送给安宁,且嘱咐大哥带安宁到鄂浑山时让她一直穿着。” 三贝勒似是想到什么,转对金寓北道:“兄弟,你在天璧山为异儿姑娘和安宁疗伤之时,可觉到有何异常没有?” 金寓北立时想起,当时安宁的伤势恢复比异儿要快得多,自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何以异儿身有武功尚不如安宁一个孩子恢复快一些。金寓北看看安宁手上的天鹤衣,问道:“安宁伤势恢复快了许多,是否与这天鹤衣有关?” 三贝勒点头道:“正是。这天鹤衣看着虽小,却是韧『性』十足,不论身躯大小之人都可穿上。穿上它,一则可挡极寒,再则更是养身护体的神物。当时,你我兄弟在鄂浑山前以玄阴、太和神功伤了她们两人,安宁如此稚幼,能够躲过那一大劫,这天鹤衣之功可谓大焉。” 安宁听着几人说过这些话,已忍住了抽泣。苏儿看她仍是泪痕满面,心疼不已,掏出锦帕,给安宁拭去泪痕。边擦边道:“宝贝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安宁仰面看着苏儿,大眼睛晶莹乌亮。说道:“姑姑,安宁知道,越向南来,和姑姑、叔叔、玉人姑姑,还有小舍彦谷,分开的日子就越近了。安宁……知道……”说到这里,话音又哽咽起来。 苏儿抚抚安宁头,安慰道:“姑姑又怎么舍得离开安宁呢?”安宁重重点点头,强自忍住,没有掉下泪来。接着说道:“这件天鹤衣与这块长命锁,是安宁送给小舍彦谷的。等他长大了,姑姑告诉他,在很远很远的关外建州,有一个安宁额云,时时想着他、念着他,也……也时时担心着他。”说着,将天鹤衣与长命锁举到苏儿面前。 苏儿听安宁说出这些话来,两臂紧紧抱住安宁,把脸伏在安宁柔柔的丝上。心里颤动热烫,就要流下泪来。 金寓北、三贝勒、莫日根看着两人,都是心动不止。 良久,苏儿接过安宁手中的天鹤衣与长命锁,柔声道:“宝贝儿,稍等。”起身回房去了。 苏儿再回来时,几人看到她已经放下了天鹤衣与长命锁,却提来一个锦包。苏儿将锦包放在桌上解开,三贝勒、莫日根、安宁见里面是两本书本,都以鹿皮封装,她自己的青霜扶苏剑也裹在包里。 几人看过包里的书剑,又抬看着苏儿。 苏儿拿过自己的青霜扶苏剑和亲手书就的《无方奇门无方剑式》,转对安宁道:“宝贝儿,姑姑收了你为徒,可是却没能教你一些什么,姑姑深以为憾。这书里,是姑姑的两样儿心得,你可研读体会。” 苏儿又拿起自己的青霜扶苏剑,道:“这柄青霜扶苏剑,跟随姑姑多年,与你的心境胆略最是般配,送给你,就当是姑姑日日与你在一起。” 第211章 此地远别 三贝勒起身道:“弟妹,大哥虽不识得你那青霜剑的来历,但知道是人间奇珍,你回至东盟以后,岂可有一日离身?这剑就不要再赠与安宁了。1小≧说 ” 苏儿道:“大哥难道没见在长城脚下,巨岩之上,安宁的气度风采。再没有人能配得上此剑,这剑赠与安宁,弟妹可说是心安理得。这也为日后弟妹牵念安宁时,少些遗憾。”说着拿起安宁的小手,将书剑都放在安宁手里。 安宁左手抱着书剑,右手解下松纹古剑,道:“姑姑,你要护着小舍彦谷,不能空手赶路,你带上这柄松纹剑。” 苏儿看安宁果断爽利,心意至诚。伸手接过松纹古剑,道:“好吧,宝贝儿,日后姑姑带着这柄古剑,就如看到安宁一般。” 苏儿把松纹古剑收下,又在包里拿出另一本金寓北所书的《太玄真功心法》,递到三贝勒面前,道:“大哥,你兄弟二人互传真功,此时你二人身上已非往日所习功法,世间又多了一门惊世骇俗的神功。师兄已把这功法书成,名叫《太玄真功心法》,这就送给大哥,当对大哥神功圆满有些裨益。” 三贝勒心神激『荡』,一时说不上话来,伸手接过,一只大手捏住书本,不住抚摩。 安宁过来,把书剑放进包里,重行包好。 苏儿道:“今日你们兄弟就好好说话吧。”转对安宁道:“安宁,咱们去看小舍彦谷。” 苏儿领安宁去了。三人饮酒叙话,直到掌灯时分,才撤去杯盘。 三人分别在即,却没甚么离情别语,只将古今四方英雄、江湖掌故、各人的奇异经历分别说来。 寒夜虽长,三人却一回回剔亮灯火,言谈之中,不觉已是漏尽更晓。最后,三贝勒看看窗户,抬手一模后脑道:“两位兄弟,这夜未免过短了一些吧。”三贝勒话音刚落,听门外廊上苏儿接口道:“三位大英雄,夜要多长,才不觉短呢?” 三人相对一笑,站起身来。 几人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出城上路。 出城以后,沿大路南去,几人竟没言语,都觉想说的虽多,却又无从说起。过了一处长亭,又过一处长亭,走了一程,又走一程。 看看前方到了一处大柳林,走到柳林之下,苏儿喊住几人。三贝勒知道,这些天来千里奔走、惊心大战,送行义弟、弟妹到了此地,已走到了最后一步。故而向莫日根一挥手,下马立于柳下。 金寓北下马,到马车后掀起车帷。苏儿抱着宝宝,领安宁、异儿下车。 三贝勒上前几步,看看宝宝,看到宝宝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抬手轻轻一点宝宝鼻尖,道:“若能看你长大,那有多好啊。” 三贝勒转身,抬手握住义弟臂膀,道:“兄弟,今日一别,虽然天高地远,但若有危难,即便大哥远在天边,也能赶到。你这一去,大哥委实牵挂。只念兄弟、弟妹事事平安。” 金寓北心中大动,眼望义兄,片刻才道:“大哥也令兄弟时时挂怀。回到建州,望你事事珍重。”两人相望,一时无语。 苏儿走上前来,对义兄道:“大哥在外冲锋陷阵时,宜多珍惜。在你建州本部时,也须细心处事。只愿上天再赐机缘,让你们兄弟能平安相见、把酒言欢。” 三贝勒浓眉一轩,道:“来日大哥了却了戎马生涯,当与兄弟一起笑傲江湖、『射』猎山林,此志牢记大哥心中。” 金寓北道:“好,大哥,兄弟也是牢记心中。”说罢,两人抬手,“啪”地一声两掌相击。 苏儿道:“大哥,知道你们兄弟同生共死、难以割舍,可千里相送,总有一别,兄弟、弟妹这就上路南去了。” 三贝勒挥一挥手,道:“弟妹,上路吧。保重。”金寓北道:“大哥保重。”又与莫日根、穆哈连、那音台握手互致珍重。回身将坐骑缰绳系在车上,拉过辕马,回头挥手。 苏儿挥手,与异儿一同转身走向马车。 安宁怔怔看着姑姑一步步走到马车近前,掀开了车帷。突然间大喊一声:“姑姑……”挣开阿玛的手,向苏儿跑过去,一下子抱住了苏儿。苏儿即刻回身,俯身抱住安宁。 良久,安宁抬看看苏儿,两人都已是满面泪痕。安宁抱住苏儿脖颈,用力亲一下苏儿脸颊,又静静看着宝宝小脸儿,看得一刻,俯轻轻亲亲宝宝额头。遂又转身过去抱住异儿,异儿即刻俯身。安宁又抱住异儿脖颈,亲亲异儿脸颊。 安宁松手,并不转身,一步步向阿玛退去。退到阿玛身前,站立不动,怔怔看着几人。 三贝勒一挥手,道:“兄弟,弟妹,上路吧,一路保重。” 金寓北、苏儿同时说道:“大哥保重。”苏儿、异儿上车,金寓北拉马,向南行去。 三贝勒、安宁几人立于巨柳之下,目送车马远去。 金寓北、苏儿再回时,只见柳丝飘飏,雁阵北飞,巨柳之下,几人身影越来越远了。 终于,柳林与几人远到了天地相接之外,再也看不见了。 第213章 驿路索解 金寓北驾车,驱马南行,明知道义兄、安宁早已不见,可仍是忍不住几次回头,出神凝望。觉得心中陡然掏空,脑海一片茫然,想不出一个念头,也无心思催马。 一时,车内车外,俱都不语,只信马由缰,缓步而行。 行到午间,到得滦州城,打尖以后,驱马又行,出城沿大路向西南而去。只是三人都无言语,只苏儿哄逗几句宝宝。 沿路走来,虽是在京师省顺天府地面,可放眼大路远近,只见人烟稀疏、民生凋敝。接近黄昏,又有枯树昏鸦、满目荒烟衰草,更觉不胜凄清。 一直行到掌灯时分,到了一处市镇,进镇投店歇脚。 如此晓行夜宿,只有赶路和看护宝宝,一路倒是安稳无事。第二天,过了唐山。行到第五天午间,到了天津卫。 过运河时,见粮船相连,几十里不见尾,漕运当真繁忙。进了天津卫城,只见货栈、钱庄、会馆鳞次栉比,街市百货交集,人烟稠密,交易频荣。如此繁华景象,沿途尚属见。 三人无心贪恋市面繁华,只打尖时稍作停留,继而驱马穿城而过。到城西南上了南去大路,向南赶去。 在路行了两天,到了河间府沧州。天『色』已晚,进城寻到一处“振武客栈”,用饭歇宿。 晚饭后,苏儿又看过异儿臂上伤势,见已恢复如初,心中踏实下来,嘱咐异儿看顾宝宝,自己到隔壁金寓北房里。 时过三年,两人重回故里,渐近东盟,心中不禁是别有一番滋味。心念亲人、故人,又越来越是担忧,想着与老父、师兄弟、各堂座及旧日属下再见时,应是一番什么情景。 苏儿进房,摊开手掌,说道:“师兄,你再看看这面九师叔的护法金牌,这两道刻痕,究竟是何寓意呢?” 金寓北接过金牌,在灯下反复端详,始终是不明所以,良久不语。反复又看几遍,金寓北伸手把金牌递到苏儿手里,摇了摇头。 苏儿接过金牌,猛地想起,道:“师兄,还记得鄂浑山前,收来的秃尾枭的缠袋么?”不等金寓北回话,回房去取来秃尾枭的缠袋来。放在桌上,挥剑剖开,见里面是几两散碎银子,两张对折叠起的银票,此外再无其他。 苏儿道:“师兄,翻开他的银票看看。”金寓北拿起银票取开来,看到夹在两张银票之间,有一张四指长宽的笺纸。 苏儿伸手,将笺纸抽了出来。灯下两人看到,笺纸上画了两座山,一座低矮宽大,一座高耸入云。一条线向下画去,折一个弯又向右画去,将两座山连接起来。 金寓北盯着纸上,还没看出什么意思,就听苏儿道:“谁替这秃尾枭找到的天璧山?”金寓北听苏儿说这话,即刻恍然,纸上画的是鄂浑山与天璧山。 苏儿把笺纸又拿到眼前细细端详,翻过背面又细看一回,除了两座山形还有横竖两条线,仍不见有何蛛丝马迹。 苏儿又看看正面两座山,道:“这鄂浑山倒像苏园里的假山呢。” 金寓北看苏儿捏着笺纸仍在端详,猛然想起在榆关堡,熊廷弼要陈柏舟转送自己的东西。当即探手入怀,掏出那个裹了黄『色』锦缎的坚硬东西,递到苏儿面前,道:“这是熊大人托陈大人所转,师妹看看是什么物事。” 苏儿放下笺纸、金牌,伸手接过,一层层打开,见也是一面金牌,金牌一面铸了一个“御”字,一面铸了一个“免”字,金牌两面四周均饰以龙纹。立时想起在大车镇,熊廷弼曾给李如梅亮出一块牌子,说是皇上的御赐金牌。原来竟是一面免死金牌。 苏儿道:“这是熊大人的御赐免死金牌,熊大人送此牌,与送给你我身家『性』命无异。我俩虽不稀罕谁的什么牌牌,可是熊大人的这番心意,却是无比赤诚,好好收起来吧。” 苏儿又看看护法金牌与笺纸,仍是端详不出个头绪,记挂宝宝,收起来要回房去。才要起身,金寓北竟抬手一掌,拍熄了灯火,低声道:“回房看好宝宝。” 苏儿虽还未觉什么动静,知道丈夫已觉察异响,即刻回身,金寓北随后跟来,两人闪身进房。异儿已哄得宝宝睡着,正一动不动看着宝宝小脸儿,猛抬看到两人进来,登时满面惊疑。 苏儿对异儿做个噤声手势,上前吹灭灯火,站到后窗畔凝神细听。金寓北掩上房门,立身门后,静候变起。 第214章 东厂人来 苏儿才在窗畔站定,就听窗后有人自东而西奔行而来,听脚步声,来人武功竟是罕见的高手。接着听到,前边一人之后还有两人跟随。 前边一人奔到了楼后小巷里,止住脚步,似是等候身后同伴。片刻之间,后面两人也奔到了近前。三人站立楼后,只听其中一人轻呼一声:“胡老板!” 声音才落,苏儿猛听得向右第二个房间的后窗被轻轻推开了。只听“呼”地一声,一个人直跃进窗里。苏儿心想,这定是那个当先奔来的武功高手。接着就听后面两人跃上了客栈后墙,随即又相继跃进后窗里。 三人进到房里,客房后窗即轻轻关好。 苏儿心中暗忖,这三人所为何来?莫不是又是钟维岳等人的险恶设计?可是能在暗夜之中呼唤客栈老板开窗延客,显然并非远道而来的生疏客人。那难道是钟维岳如此神通,这就查明了自己与师兄的行藏,又安排好了人来追杀拦截么? 那人奔行而来时如此迅捷轻快,跃进这楼上窗口更显武功卓绝。这人是谁呢? 苏儿正脑筋急转,百思不得其解,又听得东西两面隐隐有嘈杂之声。过得片刻,听得清了,竟是不少人从东西两面远远催马而来。静夜之中,喧哗奔腾之声越地清楚起来。 苏儿听着客房门打开,一人快步下楼而去,想是客栈老板,到前堂去准备做应付了。听老板落脚极轻,显然也是身具上乘武功。 苏儿心道:这沧州到底是燕赵旧地,各派武功高手汇聚,难怪江湖人士有“行镖慎喊沧州”之说。这么一个客栈老板,竟也有不俗的功夫。 不一刻,听得两队人马从小巷东西两头涌进来,到楼后碰头站住,听西面当先一人沉声问道:“戴档头,有何觉?”另一人回到:“他娘的,在东市口明明看到了,赶到西市口就不见了,一直追到了这里,更加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了。” 两人对答,竟都是『操』着一口京师官话,苏儿与金寓北听他们称呼“档头”,都想:来的难道是京师东厂或是锦衣卫的人? 东面追来的档头又道:“自西市口以西一直到这里,这片地方定有古怪,你自西而来没见人影,我自东而来也没见到,定是藏在了这一片货栈、民宅里。林档头,怎么办?” 就听西面被称为林档头的叫道:“搜!这是千户大人严令拿获的要犯,这一遭再空手而回,那还拿什么搪塞?搜!挨家挨户,就是一个狗窝都不能放过!” 即刻听东面来的“戴档头”大叫道:“回去!把这一带围好了,就是一只老鼠都不能叫他跑出去。进户搜查!”当即就听人马到处散开,四处货栈、商铺、民宅的大门被打得山响。 静夜之中,顿时鸡飞狗跳、童稚骇哭、人人惊怖。 这时,金寓北与苏儿听得送茶饭的小伙计到东房前,喊道:“张大厨,你们穿好衣服了么?老板叫你三人到厨下准备威远镖行要的火烧了。” 听客房内一人答道:“哪里老板都是催命鬼啊,一年到头不让睡个囫囵觉,唉,命苦、命苦……”一边唠叨一边开门,听着三人下楼去了。金寓北开一条门缝,见楼下厨房内亮起灯火,叮叮当当地响起开炉生火、打水剁肉的声音。 窗户纸上三个人影起俯不定,忙了起来。 金寓北紧盯着厨房窗纸上,中间高大的一人的人影。自从刚才那人在楼后飞身进房,金寓北就觉这人身法似曾相识,这时再看到那窗纸上动静不居的人影,金寓北立于门缝之后,静静端详起来。 这时,听得客栈大门被“咚咚咚”不停地打了起来,同时有人大声喝道:“开门!不知道在严查要犯么?大门紧闭,是想窝藏要犯?” 第215章 明火执仗 金寓北见小伙计提着灯笼出来,后面跟着高大的客栈老板,到大门开门。小伙计一手打着灯笼一手费力地拉开沉重的门闩,才一扳开一扇门,还没来得及躬身迎客,就听小伙计痛哼一声,猛地倒飞回来,那灯笼撒手丢向身后老板头上来。 客栈老板身形一移,左手一抬捏住了灯笼把柄,右手在小伙计腰上一托,小伙计被接了下来。小伙计惊惶喊道:“老张、老周,快来,有人来砸客栈!” 就听得厨房里一人大叫起来:“他娘的,光天化日,哦不,黑灯瞎火的,谁这么狗胆包天?趁黑好下手么?” 厨房门“哐当”打开,三人跳了出来,手中分别拿了菜刀、剜肉尖刀还有长长的火钩子。那拿火钩子的奔在最前,奔到大门口,火钩子猛地一下向门口站着的人砸了过去。 就听“当”地一声,持火钩子的人一个趔趄,退回两步,叫道:“娘的,点子还挺硬,老张,菜刀,一起上!”说着又要攻上。 门口来人狂叫一声:“住手!想不要命了!老子是缉拿要犯的!有眼无珠的东西!”听声音是那个戴档头。 听老板赶紧说道:“啊,原来都是官爷,多有冒犯,请里面说话。请官爷恕罪,我等小民都被强盗吓怕了,您这深夜一打门,都以为是强盗来了。” 戴档头冷冷说道:“少给我装疯卖呆,你这客栈老板就很可疑。太平盛世,哪来的强盗?再敢妖言『惑』众,把你拿到大牢里去。” 老板赶紧答道:“是是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没有强盗,只有官爷,只有官爷。” 就见戴档头带人昂进到院里来。一众东厂番役,明火执仗,刀剑闪亮,在后涌了进来。客栈老板领几人在后跟到了院子里。 金寓北定睛看着几人进来。戴档头在院里站定,昂威严叫道:“老板!”客栈老板忙提灯笼转到戴档头面前。老板走开,火把灯笼下,金寓北看到了他身后的人,轻声叫苏儿到门后,苏儿一看之下,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接着听那戴档头冷冷吩咐道:“老板,把你客栈里的伙夫、伙计、马夫、护院一应人等都叫了出来。再把各房里客人叫到这里来。爷要逐个查问。”老板忙道:“官爷,小店人少,就这几人。那些客人就不要惊动了,若是客官们在小店受了惊吓,都不再到这里投宿,岂不把小店的生意给砸光了。” 戴档头不耐,怒道:“快叫出来!敢耍滑头,先把你锁了!” 老板即刻答道:“好好,叫出来、叫出来……” 持火钩子的伙夫叫道:“先问我好了,老子才把炉点好,过上这一阵子免不了又成冷灶,害得老子还得重烧。” 戴档头转看着他,眼光阴冷,道:“你给我闭嘴!”岂料那伙夫手持火钩子,昂昂不睬,道:“老子什么都能闭得了,就是这嘴闭不了。”他话音未落,陡见人影一晃,戴档头已欺身到他身前,右手一掌“乘风破浪”击向他胸前膻中『穴』。左手一招“直挂云帆”拿他颈项。 那伙夫叫道:“呀,说来就来呀!”右手火钩子向上一撩,左掌自胸前直直向来掌迎上去。戴档头右手撤开,两人双掌“砰”地一声对在一起,同时后退两步。 老板赶紧站在两人中间,道:“官爷,我这兄弟不识货,哦不,不识泰山,莫跟他一般见识。” 那戴档头冷冷说道:“他不识货不要紧,只要我识得货就好。小小客栈内一个烧火的伙夫,竟然身具上乘武功,若他不是要犯,还有谁会是要犯?拿下他!” 第216章 可疑之迹 那烧火的伙夫手中火钩子一摆,叫道:“慢着,就是官爷,说话也要有证据。若说身有武功,即是要犯,那这个院子里岂不都是要犯了。官爷您武功最高,那应该是要犯的头子了。” 那戴档头怒气勃,“唰“地一声拔出长剑,指着那名伙夫,叫道:“你……”情急之间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看到这里,金寓北与苏儿都是微微一笑。金寓北轻声道:“不愧是坤厚堂的人,自堂主以下,人人都有这倒转乾坤、颠倒黑白的本事。”苏儿回,向他得意地一昂头,道:“这本事到哪里都好使,尤其是对付横行霸道的疯狗的时候。” 苏儿说完,又在丈夫耳边低语几句,金寓北听完,点一点头。看看院子里人人都在注目那名伙夫,闪身出门,如一缕清风般进到方才三人呆过的房间里。 苏儿依旧站在门缝后,注目观瞧。此时,戴档头已恼羞成怒,挥剑大叫:“把这几人都锁了,每个人都有嫌疑,拿回去细细拷问。” 客栈老板躬身求道:“官爷,小店不敢做那作『奸』犯科的勾当。这不,人人正烧火剁肉,给镖局里准备明日上路的火烧呢,哪曾知道官爷们正追索要犯呢?请官爷到厅堂一坐,容小店准备些酒饭,给各位爷们嘘嘘寒。” 此时,客栈大门外聚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人已挤到了院子里。沧州民风自古强悍喜武,民人向来以气节着闻。遇有强人外侮,无不出死力、轻生死,对官匪盗寇从无畏惧。 这时人丛中已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还怨气很盛。只听人丛中“嗡嗡嗡”说个不停,“深更半夜,强行入室,这不是强盗行径么?”“二爷,你说哪里话来,官爷们是来保境安民的,等官爷们把这些烧火的、做火烧的、养马、卖布、剃头的要犯都捉走,这地面就安生了。”“那这沧州还有人吗?”“没人才稳当呢!” 又有人戏谑道:“我知道要犯在哪里。”戴档头及一众番役即刻回头,寻觅人丛中说这话的人。就听有人问道:“要犯在哪里?”“在西市口牌坊下挺着呢,不就是那个满身脏臭的五癞子么?”好多人哈哈大笑起来,有人更是大声道:“此言不虚,那五癞子要饭要了十几年了。” 戴档头被众人戏弄,胸中怒气勃,但是看着人头攒动,议论纷纷,又不知拿谁出气才好。 一名番役见那手执菜刀的张大厨也转身向后看去,抬手指着他的后背惊叫道:“他……” 戴档头即刻双眼放光,大声问道:“他什么?”那名番役并不敢确定这张大厨是方才追赶的要犯,也不敢确定不是。见档头急急追问,道:“他像方才打晕我等几人的人。” 那手持火钩子的伙夫叫道:“不是我是要犯吗?怎么又变成切肉的张大厨了?老刘,你过来让他瞧瞧,兴许你这烤火烧的也能荣升为要犯的。” 那戴档头却不听他东西『乱』扯,欺身直进,一剑刺向张大厨脖颈。众人都是“啊”地惊呼一声,却见张大厨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地转回头来,陡见明晃晃的长剑已到喉头处,当即瞪圆双眼,吓得呆若木鸡。 戴档头剑尖一偏,贴着张大厨脖颈虚刺过去,但许多人都以为张大厨的脖颈已被长剑刺穿,“嗡”地一声叫了起来:“杀人了!东厂的人杀人了!”戴档头并不为人声所动,接着一掌拍在张大厨胸口,就见张大厨如同一块石头般飞了出去。 张大厨身后众人『乱』纷纷伸手将他接住,扶起他来,可张大厨直挺挺站着,一动不动,眼珠都不能动一下。 那持火钩子的伙夫叫道:“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杀人,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么?” 却不料那戴档头冷冷说道:“你们这大厨死不了。张大厨,不必再装模作样,你一点儿武功没有?你是武功深不可测!莫说他们几个小小番役,就是我这档头,纵有十个八个,也难保不被你打晕。” 这戴档头虽这么说话,其实自己也是不胜狐疑。这张大厨对自己的一剑一掌全无躲避反击之能,剑到喉头,仍没有躲避。击在他身上的一掌,也没觉到有本能的真气反弹之力,看来他是全无武功。要么,他是当世一等一的武功高手。 戴档头盯着他想看出些端倪,可他双眼圆睁,不声不动,看不出所以然来。显然自己那一掌,已将他『穴』道封住。 持火钩子的伙夫走过去,在张大厨背后一拍,那张大厨长出一口气,缓了过来,立时满眼惊骇之『色』。 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人声越来越嘈杂。有不少人手里还拿了棍棒。 戴档头见张大厨如此神『色』,稍稍安心,正想要下令搜查客房,突听外面大街上有人奔来,接着听到喊声:“戴档头在这里么?林档头叫你去,西市口那里见到了要犯的行迹!” 第217章 地火堂主 戴档头大声应道:“在这里!”众人见大门里挤进来一名气喘吁吁的番役,到戴档头身前,躬身禀道:“档头,要犯方才在西市口又打伤了我们几名兄弟,向南逃了。林档头要您带人去南边阻截。” 戴档头当即回头厉声道:“老板,客栈之内所有人等,不许出去一人,一会儿本档头还会带人来仔细查问!”说完转身一挥手,大声道:“走!”老板躬身回道:“谨遵官爷吩咐,一定给官爷看好了,不令一人走脱。官爷慢走、慢走。” 一众番役推开人群,出门急急向南去了。 客栈老板、张大厨与另两名伙夫面面相觑,都是面『露』诧异之『色』。 四个人都正在动着脑筋,怎么样才能将这些东厂的瘟神送走。坊间人人都知道,若是被这东厂给盯上了,那简直就是被蛇虫给缠上了,想脱身是千难万难,十有要家破人亡。 那张大厨虽是满眼惊骇之『色』,心中却在急转念头,想着如何装作愚钝笨拙蒙混过关,却猛然间听到东厂的番子急报,在别处又见到要犯行迹,不由看看另外三人,见他三人也是一般神『色』,不明所以。 老板见东厂的人全都去尽,大声道:“爷们们都回吧,咱还要赶着烤火烧呢,请明日再到小店来品尝饮酒。” 待众人去尽,关闭大门,几人都到厨下,却不再点炉切肉,面面相对,想弄清就里。可人人两手一摊,都不知是什么人给解了围。 几人正『摸』不着头脑之际,只听“噗”地一声轻响,一枚细长的金叶子穿透窗纸,飞旋着落向砧板,“铮”地一声钉在了砧板之上。 几人都是悚然一惊,怔怔看着灯下那枚闪闪的金叶子。拿火钩子的伙夫更是目不转睛,瞪圆双眼,无比惊异。看得一刻,那伙夫抬看看张大厨与另外一名伙夫,满脸惊喜,但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样子。 张大厨也是满脸惊喜的神『色』,看同伴看向自己,对他点点头。那拿火钩子的伙夫,“当啷”扔掉火钩子,伸手拔下砧板上的金叶子,推门出去,满院子张望起来。 正张望间,猛听得楼上中间的客房门“呀”地一声轻轻关上。那名伙夫即刻拔步上楼。看他走到楼上中间客房门口,东西张望一下,双手叠放胸前,恭恭敬敬俯下身去,沉声说道:“坤厚堂属下,北路使白公勖,求见堂主。” 见房里并无声响,但那白公勖仍是毕恭毕敬,躬身不动。问道:“堂主……是您……回来了?”声音抖颤,显是心神激『荡』,心事翻腾难抑。 片刻,听房里女子声音道:“白公勖,如何在这里惹上了东厂的番子?”白公勖猛然探身,接着即刻又恭敬躬身,不答反问:“堂主?您……您真地回来了?”语意惊喜,无比激奋。 听房里又道:“嗯,回来了。东盟一切可好?”白公勖虽口无遮拦,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嗫喏难言,又叫一声:“堂主……”竟说不上话来了。 又听房里说道:“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房来说话。”就见白公勖慢慢直起身来,推门进了房间。 顷刻,又见白公勖出门下楼,到厨下叫了另外两人一起上楼来。 三人进到房里,张大厨站在最前,白公勖与另一名同伴并排站在张大厨身后。张大厨也是两手叠放胸前,躬身道:“地火堂堂主狄三松,恭迎大堂主、二堂主。”身后一直没言语的那名伙夫道:“地火堂属下,接应使林朴,拜见大堂主、二堂主。” 苏儿道:“都是自己人,不要这般讲究了。狄三叔,你坐。” 狄三松应道:“是!”却没有坐下,上前一步,伸手一把紧紧抓住金寓北双手,灯光下竟是两眼泪光,紧盯金寓北,不住打量。打量好一阵子,双唇抖动,喃喃说道:“大堂主,您可回来了!” 第218章 宝劫连环 狄三松紧握金寓北双手不放,心『潮』翻涌,一再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金寓北问道:“狄堂主,如何在这里变成了张大厨,又怎么被东厂番子们追查?” 狄三松听大堂主问起,才松开手坐了下来。对两人道:“一个月以前,我与白公勖、林朴,还有地火堂的十几名兄弟,奉三堂主之命,在沧州地面以北运河上,截下一船金银财宝,都是东厂收敛的南方诸省官员的贿赂。” 苏儿听到这里,自语道:“财宝?”狄三松听苏儿说话,即刻闭口,三人都看向苏儿。狄三松问道:“上官堂主有话要问?”苏儿道:“没什么话,接着说,狄三叔。” 狄三松接着道:“本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按三堂主吩咐,须先交到了西盟少盟主魏临风手里,运至西盟邛崃山,等日后事态平息后,再转运到东盟。可是交到魏临风手里的当天夜里,即遭到强人劫掠。两车金银财宝被尽数劫走。” 苏儿道:“能从魏临风手中劫走东西,这强人还真够强。什么人干的?” 狄三松道:“劫财之人看来都是硬手,魏临风并非等闲角『色』,尚且重伤。他手下徒众死伤七八个,余者也都负了伤。事后竟然不知是谁劫走了财宝。” 苏儿问道:“魏临风遭劫时,你等都在哪里?”狄三松道:“与魏临风交割完毕,我等即分路回东盟,因水路不过州府,清净许多,我与白公勖、林朴搭船顺运河南下,其余兄弟分拨走6路。可是船过沧州不远,就见东厂番子阻截6路河道,严查过往行人。” 狄三松看看苏儿、金寓北,见两人都凝神细听。接着又道:“我三人见东厂番子一个个疯了一样,知道定是为那两车金银财宝而动。琢磨魏临风可能走漏了风声。即又上岸,沿路寻到河间府。分头找寻,林朴找到了魏临风几人。” 狄三松回头看看林朴,林朴说道:“属下在蠡县以南赶上魏临风时,他们几人正拣荒僻小道赶回西盟。魏临风说,劫财之人人人都身负上乘武功,他虽然竭力抵抗,伤了他们几个人,但一来强人众多,二来个个都非庸手。最终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只好带人弃车而走。” 狄三松又接口道:“我等三人又分头察探财宝去向,一人去京师一路,一人去天津卫一路,我则留在此地查探消息。察探来查探去,没察探到财宝去向,倒察探到了劫财强人。” 苏儿问道:“是谁?”狄三松苦笑一声道:“现在京师、天津卫一带,江湖人物多有传言,说是东盟地火堂的狄三松带人劫了财宝。” 苏儿一愣,沉『吟』片刻,道:“狄三叔,这里面大有蹊跷。”狄三松跟着道:“是有蹊跷,我等远离东盟。在运河上劫了他的财宝,当即转手交到魏临风手里,没有自行带财宝行走。押运财宝之人也都被点倒麻翻在船里,根本见不得我等面目,连武功身手都没漏,如何就在江湖中被掀了出来?” 苏儿道:“不是掀了出来,你就是这趟劫不到财宝,江湖中或许也在传扬你劫掠财宝的事了。这是蓄谋。” 三人听苏儿如此说,都是愕然一愣,目瞪口呆。片刻,狄三松回头看看白公勖、林朴,两人也是在看着他。惊愕之后,三人又都恍然,白公勖道:“怪不得、怪不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竟然被人在短短几天里就传了开来。难道、难道……” 苏儿接口道:“难道是魏临风?财宝在自己手上被劫,为掩人耳目,脱清干系,把你们几人掀出来,就如自己从未与财宝有过半点纠葛,以安然回西盟?这般揣测也有些道理。不论是魏临风还是最后劫走财宝之人,那个真正劫财之人,就是掀出你们的人。” 几人见苏儿又沉『吟』起来,都不言语,只看着苏儿。 金寓北问道:“师妹,在想什么?”苏儿抬道:“按说,最后劫走财宝的人,并不知道是狄三叔他们先劫下的。如若知道,那他们这网张得可真是够大了。他们必先知道狄三叔几人底细,且知道是所为何来,还要看着他们劫宝后转交到魏临风手里,再出手从魏临风手中抢劫。最后劫走财宝以后,撒出风来,推在狄三叔头上。就如杀人后写上杀人者某某人也。” 苏儿问道:“有谁知道你等来此劫宝?”三个人又相对看看,狄狄三松回头道:“没有人知道,只有三堂主知道。” 苏儿道:“那还真奇了。” 第219章 步步生疑 苏儿道:“这事先搁一搁,拣紧要的先说。你们三人怎么落脚在这客栈里了?是不是打算要在这里查出财宝的下落,以免给东盟招惹灾祸?” 狄三松道:“上官堂主说的是。这客栈老板是当年被我救下的江洋大盗,我三人暂且栖身在他这里。就是要找到最后的劫宝之人,等日后东厂番子找到了东盟头上以后,以便有话对付。只是现今不知那江湖传言,是否已经传到了东厂番子们的耳朵里。” 苏儿道:“你三人打算什么时候回东盟?”狄三松道:“找不到劫财之人,怎么好回去呢?若是不回去,东厂番子去东盟拿人,还有个托词。” 苏儿道:“这倒是。只是情势险恶,你三人务须谨慎行事。” 狄三松忙道:“上官堂主嘱咐得是。方才现身西市口,引走东厂番子们的,应该是大堂主吧?” 金寓北一笑道:“正是。我到你们三人房里,穿了一身狄堂主的夜行衣装。先向东到一座牌坊下,佯装向南脱身。几名番子上来阻截,被我尽数打倒,直奔到南边城墙,把夜行衣抛在了城墙上。造了越城南去的假象。而后回到店里来。” 狄三松、白公勖、林朴听后,均不胜感佩。 苏儿、金寓北一直惦念东盟近况,说完这些,苏儿即刻问道:“狄三叔,眼下东盟情势如何?爹爹还好么?” 狄三松忙道:“盟主自三年前大堂主、二堂主走后,一直都在闭关。去年三月十五,东西盟大会前,盟主出关视事,可是没过几天,即又上玉宵峰闭关。我等各堂兄弟聚齐要去拜见盟主时,盟主已经离开总堂去了。” 苏儿问道:“爹爹没有主持东盟、西盟大会?”狄三松回道:“盟主只在总堂待了一天,又到苏园一天,第三天就回玉宵峰了,盟主离开时,离大会尚有十余天呢。各堂兄弟也没见,只是总堂的几位路使侍候了盟主两天。” 金寓北、苏儿相对一看,心中都是不胜牵挂。金寓北问道:“狄堂主,盟主气力精神如何?”狄三松回道:“当时我从云贵间赶回总堂时,盟主已去了三四天了。我去总堂问了赵路使,赵路使说盟主精气神倒还很好。” 苏儿道:“那还好。狄三叔,爹爹就没留下什么话来么?”狄三松又回道:“没有。听赵路使说,只是召去了三堂主,将东西会盟及诸种事宜都交代了三堂主。” 苏儿道:“那这三年来,爹爹闭关,东盟事务,岂不都落到了二师兄肩上了?”狄三松道:“是啊,三年来,三堂主真可谓鞠躬尽瘁。您两位堂主突然离开,盟主三年来,又几乎是都在闭关。三堂主除了他风雷堂事务,还总理整个东盟事务,当真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由此,诺大个东盟才没有落了气象。三堂主可谓是当世才俊中的翘楚啊。” 苏儿点点头,道:“嗯,二师兄有这个本事。” 苏儿猛然抬头,问道:“九师叔没有帮二师兄料理盟务么?” 狄三松闻言,猛一愣怔,随即黯然低头,似是难以开口。 苏儿与金寓北见状,立时悬起心来。两人看看狄三松,见他仍是低头不语。两人知道,东盟之内,狄三松最是钦佩九师叔,两人最为友善。看他黯然神伤,九师叔定是有了意外。 苏儿抬叫道:“白公勖。”白公勖当即一礼道:“请堂主吩咐。”苏儿问道:“李护法现今究竟是何状况?” 白公勖躬身回道:“堂主,去年十一月,李护法带了两位兄弟,送二小姐去峨眉山给慧观师太拜寿。可是,竟然都没有回到东盟,都以为或许是慧观师太想念二小姐这个弟子,留下几人多住几天。可是眼看到年,不至于几人都在峨眉山过年再回吧。” 苏儿与丈夫已从异儿口中知道,几个人给慧观师太拜过寿即回东盟,异儿是在景德镇被九师叔送出来,去了辽东。可是他们三人竟没能回到东盟。两人又相对一看,心里都担忧起来。 苏儿看看白公勖,道:“白路使,接着说。” 白公勖道:“腊月二十三那天,三堂主派风雷堂接应使与地火堂接应使林兄弟,带人去接应李护法一行。后面的事,林兄弟最清楚了。” 苏儿看看林朴,道:“林接应使,接到李护法没有?”林朴躬身道:“上官堂主,没有接到李护法。我等一直迎到峨眉山,也没接到。慧观师太说,他们几人在腊月十一即离开了峨眉山。我等即刻下山,分路向回赶,沿路打听。一直没见到他们行踪。” 第220章 番子又来 狄三松长叹一声,道:“过了年,李护法几人都没回来,三堂主找我商议此事,我知道李护法会到鄱阳湖神埠水寨,初六,我与林朴就去鄱阳湖神埠水寨查问此事。好话狠话都说了,神埠水寨只承认李护法带两人去过,且正在按李护法吩咐,准备送还所劫东盟船只。能看出,神埠水寨的确没敢动李护法几人。” 狄三松又叹息一声,道:“自那时起,李护法几人就踪影不见,三堂主接连派出几路人手去寻找打探,竟连一丝消息都找不到。唉,老兄弟,你这是到哪里去了呀?叫人好生担心。” 苏儿心中一紧,知道九师叔心里定有绝大隐秘,暗道:难道九师叔真的已经遭人毒手? 苏儿本想叫异儿来见过狄三松三人,但想到九师叔踪迹杳无以前是跟异儿在一起,他几人若见到异儿,自然会问起九师叔下落。其间疑问不明,如若过多人知道九师叔偷偷把异儿送走,让她孤身一人前去辽东寻找自己和丈夫,定会引起过多猜测。于是忍住未动。 苏儿道:“九师叔智计可比天人,应当没什么大碍,狄三叔暂且安心。”苏儿看看三人,又道:“只是今日那东厂番子似是已对你三人心生疑虑,这客栈不能再待下去了。明日你们三人由此向北,去天津卫,沿途探听财宝事宜,若无消息,就过天津卫,一直查探到山海关。” 金寓北听苏儿这般吩咐,不禁看了看苏儿。见她不动声『色』,遂没有言语。苏儿接着道:“你三人暂时不回东盟也好,若东厂番子听到了江湖传言,找上门去,没有对证,暂时给他抵赖回旋。若是当真探听不到什么消息,就回东盟,再想主意。” 三人听苏儿如此说,大是安心,知道这两大堂主本事通天,什么险难都能破解。于是都道:“好。” 苏儿道:“明日,我与师兄南去回东盟,你三人早早离开此地。狄三叔,咱们就此别过吧。” 狄三松起身,与白公勖、林朴一齐致礼,告辞出门。 次日,金寓北驾车,与苏儿、异儿带宝宝出了沧州城,接着向南赶路。一路行去,倒是昼夜平安。 此时已是四月末天气,越往南行,越是温暖起来,狐裘早就穿不得了。沿途已是满地禾黍青绿,不觉之间,已是春尽了。 在路行了八天,过了黄河,到济南府,歇宿一晚,次日出城又向南去。 行到午间,金寓北见东南一带远山,在车上道:“师妹,正南该是泰安州了吧?”苏儿掀车帷张望一回,道:“是,今晚请收藏、推荐投宿泰安州了。” 两人正言谈之中,见正北道上几乘快马疾驰而来。奔到车马近前,并不稍停,疾风一般奔过,一路尘烟向南而去。 金寓北见马上所乘之人都是金黄『色』飞鱼服,腰间悬挂绣春刀。回头对车里道:“师妹,过去的是一干锦衣卫。”就听苏儿在车里道:“难道是受东厂提调到东盟的?不会这般巧吧?” 正说话间,又有几乘快马自后奔来。这回来的都是一律褐『色』衣衫,头戴尖帽,竟是七八个东厂番役。八名东厂番子呼喝叫喊,催马疾奔,金寓北下车拉马,躲到路边,看一众东厂番役飞驰南去。 听苏儿在车里问道:“师兄,来的又是锦衣卫?”金寓北道:“是东厂的番子。”就听苏儿自语道:“还真热闹了,又是锦衣卫、又是东厂的番子们,究竟想拿什么人?” 金寓北拉马又行,苏儿道:“师兄,咱们改道向南,不要再碰到这些人,看到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心里好不舒服。” 第221章 自食其恶 金寓北也想,入得关来,自己与苏儿就又变回了三年前的东盟两大堂主,所作所为都与东盟有了干系。眼下狄三松一事悬而未解,还是尽量不要入到他们眼里去为好。 这时正北又来六乘马,两骑在前,四骑在后。前面两乘马上两人,器宇轩昂,威武贵气,且官帽、服饰也与他人不同。两人身后各有两骑紧随。看来,这两人是这一干人的头领。 金寓北拉马要折向东去的岔道,马车正横挡在路上。六人驱马来到近前,前面两人即刻勒马,后面四人也即勒马。其中一人勒马不及,竟冲到了前面两乘马的中间去了,成了两名头领为其护卫簇拥的样式。 那名番子大是惊恐,向两边瞅瞅两旁的领班大人,唯恐遭到严惩。见两位领班大人面如寒霜,那名番子更是骇怕。但看到金寓北正拉马车下路,立时怒气勃,情急生智,索『性』急催马上前,对金寓北大声喝骂。如此一来,变成他心急上前,为领班大人开路的局面。 金寓北头也不抬,依旧拉马下路。那名番子急欲为两名领班找回排场,以掩饰自己的莽撞大意。大声喝骂道:“兀那贱痞,竟敢挡住领班大人去路,误了大事,是你这贱狗担待得起的么?过来!给大人叩头谢罪!” 金寓北如没听见一般,拉马下了岔道,就要驱马向东,那番子见自己找的这个撒气筒竟如此木讷,若由他就这样对自己不理不睬地走了,岂不是更不好下台? 恼羞成怒之下,那番子“呛啷”抽出长剑,大骂道:“不知死活的贱狗,看老子把你的狗眼剜了下来!”提马上前要拦住金寓北,须好好给他些苦头吃。 才一提马,不料那马前蹄刚刚抬起,两条前腿竟然一曲,“扑腾”一声栽倒在马车后面。那名番子没有丝毫防备,“啊哟”一声向前栽下马来,两脚没有脱开马镫,双脚被猛地一扯,一头栽在地上,帽子摔瘪,满头脸都是泥土。 后面两名领班看到那番子的狼狈模样,相互一看,哈哈大笑起来。最后三名番子虽竭力隐忍,但见那名同伴爬起来后,衣冠不整、灰头土脸,且因痛不可当,龇牙咧嘴,形容丑陋,三人掩嘴也吃吃笑起来。 那名番子回头见领班大人与同伴都在嬉笑,更是怒不可遏,来不及理会头脸上的泥土,大叫一声:“你这贱狗,害得老爷好惨,那里去!”挺剑向金寓北左肩刺去。两名领班与三名番役依旧笑『吟』『吟』地看着,看这番役要如何折辱这名驱车的年轻人。 金寓北恍若不闻,仍不回头,自顾拉马前行。那番役才跨得一步,尚未赶过马车。竟猛然间两腿一软,又向前仆倒。 惊变突起,大出马上五人意料之外。五人看着那名同伴直直向前摔倒在地,额角“砰”地一声磕在马车后尾上,立时鲜血长流,泥血在他脸上混在一起。几人看他扭头回时,面如鬼魅。 两名领班脸上笑意陡然尽失,不由地面面相觑。 适才这番子马失前蹄,摔那一跤,两人都认定是那马脚力已虚,碰巧在他提马向前之际失蹄抢地。可是此时,看那番子又陡然仆倒在地,满面血泥,如同一个泥鬼,都是心中陡地一惊,不胜诧异,细细打量起那正拉马走路的人。 两人见那年轻人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更没见举手投足『射』什么暗器,均不解何以手下那番子竟突然摔倒。再看那手下,竟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更是惊心不已。东马上之人厉声喝道:“张耙子,非要做狗咋地?起来!丢人现眼,还不够么?”岂料,那番子只是扭头苦笑一下,两腿却一动也动不得。 两名领班见此情景,知道是这年轻人或是马车上有人使了手脚,手握腰间剑柄,全神戒备起来。 两人是一般心思,若是这年轻人或车上有人,于无形之间致使那手下摔成这样,那可是遇到了世间罕有的高手。 两人见金寓北仍拉马前行,东那人叫道:“年轻人,请问尊姓大名,要赶到那里去?” 金寓北仍不回头,只顾前行,那名领班勃然大怒,他哪曾被人给过如此冷遇。大叫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站住!” 他见金寓北仍是毫不理会,又叫一声:“好,有种!咱家叫你知道什么是礼数!”叫声未落,在马上腾空而起,人自空中,即拔剑向前疾刺,长剑“嗡嗡”作响,显是附上了上乘内力。只见他剑上生出大丛剑芒,日光下灿若梨花。 第222章 奈何一箸 金寓北虽未回身,但听到那领班剑上响动,即刻想到,这人所使,乃是五六年前名动江湖的“晦冥剑法”,是河北苍岩山灵檀派所独传。几年前,灵檀派内讧大起,一时间已极为式微,却不料突然之间在这东厂人物之内,遇到了使“晦冥剑”的好手。 那领班认定金寓北是罕见的高手,下手不再有丝毫留情。跃在空中,居高临下,剑上内力汹涌,直刺金寓北后颈。 正当他仗剑从马车板壁旁越过之际,“呼”地一声,板壁上小窗里飞出两根黑乎乎的东西,那两根黑东西尾上竟还有铁链相连,箭一般『射』出小窗,一根在上、一根在下,从那领班的剑旁飞过。“铮”地一声,两根黑东西之间的铁链兜住了领班的长剑。领班剑上剑芒顿失,他的长剑、臂膀,也被带着一下子偏转到了身子左边去了。 领班前扑之势登时受阻,被那两根黑乎乎的东西带动,向左落下地来。落地之后,急转身形,转得一圈,才消去偏转之力。 那领班既惊且怒,抬手看搭在剑上的黑东西,原来是拨弄炭火的一双铁筷子。他见自己竟被一双筷子拨弄得落地急转,更是恶气填膺。当即右臂猛振,随即力甩,“唰”地一声,那双铁筷子如闪电一般,从剑上被甩向马车板壁。那领班的本意就是,“以其人之筷还刺其人之身。”铁筷子只要透进板壁,当令车内之人手忙脚『乱』,甚至有穿身之厄。 领班眼前一花,一晃之间,竟有人到了马车板壁跟前。待那人停住身形,定睛看时,那双铁筷子赫然已被他握在手中了,眼前接住铁筷子的人,正是拉马赶路的青年人。 领班不知他用什么手法接住了快逾闪电的铁筷子,骇异之下,更是气怒难忍。手中剑陡然剑芒大盛,雨点一般刺向板壁前那年轻人。剑上风声尖厉,气势骇人。 “晦冥剑”当真是名不虚传,就见那剑在领班手中,明晦不定,剑芒盛绽时光彩湛然,剑芒销遁时又眼前一暗,陡然不见长剑。一柄长剑忽隐忽现,如闪电雷霆,乍明还暗,的是变换不定,奇幻无比。 领班身后的四人,就连地上趴着的一人,都看得目眩神驰、心旌摇『荡』。 可是,这如梨花飞雪般的神妙剑法,虽一剑一剑刺得疾逾闪电,却被那手持铁筷子的金寓北一筷子、一筷子地都给“啪啪啪”叼住甩开了。 领班胆边生恶,剑上劲力更为强盛,一柄长剑催得更是如流风飞雪一般,罩住金寓北胸腹前的所有重『穴』。但是不论他的长剑点刺有多快,总见金寓北手中的两枝铁筷子就张开等在那里,随手一夹,即阻住了他的长剑递进。 顷刻之间,“啪啪”连声,数不清已响了几十下。领班的脸『色』慢慢紫涨起来,陡然间见他长剑上剑芒大起,显是全身功力俱集于一剑,惊雷一击,骤然直刺金寓北胸前神封『穴』。 只听“啪”地一声大响,领班剑上光芒戛然消失,同时他泥塑木雕一般定在当地,仍是挺剑直刺的样子,一动不动。 车后五人此时才看清楚,领班的长剑剑尖,被那年轻人以一双铁筷子在胸前夹住,令他丝毫动不得。 原来领班长剑被金寓北夹住以后,他即急催内力,欲重伤金寓北,岂料内力才传上金寓北的铁筷子,就觉如江海倒涌一般沿长剑、右臂直『逼』上来。无论自己如何聚气阻挡,都难以抵抗得住,觉得那股浑厚无比的内力如山倒一般,就要压到胸腔中来,到那一步,即刻就要心脉尽断,七孔出血暴死。 第223章 为双璧来 那锦衣领班汗如雨下,脸上的凶残狠戾尽去,满脸骇怕,一双眼睛直直盯住金寓北,眼神里都是哀求乞怜之意。 金寓北铁筷子上的劲力收了一分,那领班眼中惊喜过望,大有感激之意,即又现出哀求渴望。接着又觉『逼』上来的内力减了一分,更是定定看着金寓北,不敢有一丝怨怒神『色』。 金寓北手上劲力一分分撤了回来,最后两枝铁筷子一松,撒开了领班的长剑。那领班当即剑尖拄地,虚脱了一般,萎顿不堪。 锦衣领班气喘吁吁,有气无力问道:“英雄何方神圣?可否留下大名?” 金寓北并不理会他,回身从车窗里递进去铁筷子。转身到车后,似去看看马车情状,迈步时,在那地上的番子膝弯上一碰,转回身来,拉马即行。 另一领班一直目不转睛,看着金寓北与自己同伴,自己还没及加进战圈,就见那年轻人甩手就要走。当即叫道:“大胆的狂徒,站住!”可那以剑拄地的领班,黯然举左手一摆,示意他噤声。马上的领班即刻住口,看着自己同伴,大是不解。他却不知,自己这并辔而来的同伴,才在阎王殿上走了一遭,此时仍是冷汗淋漓、心有余悸、胆战心惊,所有狂妄气势尽都馁了。 那趴在地上的番子,见马车前行,就要离开,心中大急,叫道:“你那贱狗,哪里走!”情急之下,“呼”地一声,竟站了起来。他自己也是一时惊异,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腿,跺脚两下,才信了自己能站得住了。 可那番子没出得胸中恶气,又大叫道:“给我……”才叫出“给我”两字,猛然间见他身前的领班左手叉开,“啪”地一声响亮,狠狠打在他脸上,那番子“扑通”一声,又头脸抢地,栽倒在地上。显是这一耳光打得过重,那番子一头抢在地上,好一阵子动不得。 使“晦冥剑”的领班,把一腔惊怖、羞怒都贯注在巴掌上,一个耳光送给了这个招惹事端的番子。 这番子本欲要喊:给我“站住”,却不料没人给他“站住”,给他的却是突如其来的好大一个耳刮子,因给得太重,他愣是没接住,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马上的领班拔剑就要上前阻截,被金寓北震慑住的领班即刻挥一挥手,慢慢踱到马前,拉住马缰,又喘息一阵,道:“老四,切勿献丑了,莫再理会,紧赶去泰安州,莫要误了千户大人的大事,再多罗唣,走脱了那乾坤双璧,千户大人那里可是委实不好搪塞。” 那领班的话音虽然不高,可金寓北、苏儿都听见了,心中都是猛一愕然。金寓北不『露』声『色』,从容拉马赶路,心中却暗道:这东厂番子为何要追索我与苏儿两人呢? 苏儿在车里稳稳抱着宝宝。心思急转,暗想:难道是狄三叔的事,以致招惹东厂番子来寻自己与师兄的晦气?接着又想:狄三叔三人尚未被番子们查出来,不会是这个缘由。东盟诸堂从来与东厂、锦衣卫井水不犯河水,难道这三年来与他们结下了梁子?但看狄三叔三人昨晚的言语,此前并没有惊动过这些京城的番子。那是什么缘故呢? 苏儿掀开小窗上帷幔,看看两名领班与四名番子已经向南走远,回头道:“师兄,稍停,等他们看不见了,再折回去,悄悄跟着他。” 金寓北听苏儿这般吩咐,知道她要跟着这些东厂番子去看个究竟。果然,听苏儿又道:“看他究竟因为何事要追拿你我,探听准他落脚的地方,先把他拿了,须得拷问清楚才好。” 金寓北道:“好,就这般主意。”看看西边大道上几骑赶过了前边村甸,已看不到这边的车马,当下拉马回头,又返回上了大道。 第224章 我自来矣 金寓北催促车马,若即若离,在后跟随。几拨东厂番子与锦衣卫,却不知要追拿的乾坤双璧,正驱车跟在自己的身后。 一路跟到泰安州城下,到了北门外。苏儿在车里道:“师兄,由此向东,折到东门去,由东门进城。进了东门找个僻静地方等我。” 苏儿看看熟睡着的宝宝,要异儿抱好,自己拿了松纹古剑,下车来解开车后拴着的马匹,翻身上马,就要随后进城。金寓北道:“师妹,你与异儿看护宝宝,我去看他去了哪里。”苏儿边拨马边道:“你已与他们照过面,还是我去。” 金寓北看着苏儿打马进城,在后说道:“师妹当心!”苏儿向后挥挥手,进城去了。 金寓北拉好了车帷,催马向东门赶去。到了东门,进得城来,城门即关闭了。金寓北沿东西大街向城里打量,见这东门处人家稀疏,进东门百余步,道旁竟然杂草丛生。 金寓北看看街北一处院落,朽败倾颓,没有人迹,拉马到院落前空地上,向西张望,等候苏儿。 等了一炷香时分,暮『色』之中听得蹄声由远而近。知道是苏儿赶来了,金寓北招手呼喊。 苏儿到近前,下马上车,金寓北驱马前行,走了五六百步,见路南有一家“大观客栈”,遂进店投宿。 晚饭后,苏儿道:“先把那些番子们扰了起来,让他咬着自己的尾巴转。不要等番子们来扰『乱』搜查,免得惊了宝宝的好梦。” 苏儿拿出一个包裹,里面是她进城后买到的衣衫靴帽,拿出来两人换上了。金寓北道:“师妹,你还是留下来,看护宝宝和异儿,由我自己去吧。” 苏儿结束停当,道:“放心好了,今晚包管这些番子们自顾不暇,再无心思搅闹咱家宝宝。”说着又打开随身的锦包,捏一小撮细逾丝的蚊丝银针,笑道:“这些足够了。”金寓北笑笑,心想,今晚不定哪名强出头的番子要吃苦头了。 两人都到床前看看宝宝,见宝宝睡梦香甜,苏儿要离开,终究还是不舍,含笑看了一会儿,俯身亲亲宝宝小脸儿。嘱咐异儿关好门窗。上好门闩。两人下楼,出门进到小巷,苏儿在前,引金寓北向西而去。 金寓北跟随苏儿一路在小巷里折来拐去,最后随她上到大街上,向北一看,一座高大酒楼红灯高挂,丝管笙歌随风飘出。硕大牌匾上是“岱南一家”四个鎏金大字。 苏儿掏出青『色』方巾,把秀一拢,都扎在方巾里面,身形一缩,竟矮下了几分。灯笼光下明眸皓齿、眉清目秀,竟如一个然脱俗的俊逸青年。 金寓北一时间看得出了神,苏儿对丈夫一笑,道:“本公子要到楼上饮酒吃饭,只好委屈你到楼顶吹风了。”说罢端起男人行走架势,大摇大摆向酒楼大门走去。 金寓北在后看着苏儿虽端足了架势,可腰身婀娜,细看仍是灵秀娉婷。 金寓北远远看着大门口有人点头哈腰将苏儿迎了进去。当下踱到酒楼之后,在黑影里看四下无人,飘身上到墙上,再运力一纵,上到了楼顶,细听脚下声息。 就听脚下厅里苏儿正吩咐道:“再来三份鸡,要碧桃鸡、栗子鸡、白松鸡。三份鱼,要干烧鲳鱼、糟煨桂鱼、蒲酥全鱼。再要雪丽大虾、一品燕菜、山东海珍、冰糖百合、荷花鱼翅、锅塌蒲菜、水晶珍珠笋各一份。最后要你这里泰安三美豆腐一份。” 她口齿清脆伶俐,京师官话学得一字不爽,俨然一位来此游山玩水的京师贵公子哥。更兼她貌胜潘安、风度儒雅、当真是风采冠绝群伦,一时间引得人人侧目。 最初,靠近她的几桌宾客,不时拿眼打量她,渐渐隔桌宾客也都向她这里观瞧,最后一个楼上竟都停杯投箸,看着她和她桌旁那位张大了嘴、听呆了的酒楼伙计。 宾客之中,赫然就有那两名领班在厅堂东侧就坐,此时也正向她这里注目。 第225章 有匪君子 苏儿毫不理会身周众人眼光,自顾捏住茶壶壶柄,侧倒茶。仪态高贵,姿势闲雅,端的是潇洒飘逸、光彩照人。众人不由为其倾倒,看得呆了。 苏儿拈起茶碗儿,看到那伙计仍呆呆站在自己桌畔,问道:“怎么还不到厨内通报一声?”伙计猛然省悟,嗯嗯啊啊说不上话来。 回过神来以后,伙计问道:“公子爷,您、您一个人怎么能享用得了这好多菜肴呢?”苏儿一扬,问道:“不可以么?怕公子爷付不起你饭钱?”伙计忙道:“可以、可以!小人这就去厨下通报。” 苏儿一摆手,道:“快去通报,本公子用完酒饭,约好了两位朋友在日观峰见面观赏日出呢。快准备好了酒菜送上来。” 伙计转身下楼,边走边嘟噜:“『奶』『奶』的,这样的败家子还真少见,好心当做驴肝肺。好呃,有银子你就好好糟蹋吧。” 苏儿听有人交相探问:“这哪里来的公子哥?”“听口音像是京城来的。”“好大的排场。”…… 苏儿居中而坐,自顾斟茶品茗,对眼前之人,充耳不闻,全如不见。 苏儿听东侧有人低声道:“老四,这公子哥儿是哪家府上的?如何这般眼生?”苏儿听这人一口京师口音,知道是那使晦冥剑的东厂领班盯上了自己,微微一笑,呷一口茶,不『露』声『色』。 又听另一人道:“确是眼生,在京师茶楼酒肆从未见过。兄弟们探查录报的簿子上好似也没有这一号人物。去探探?”使晦冥剑的领班道:“去看看,探一下这人是什么来头。”苏儿听有人起身离座,向自己这桌走了过来。 那老四讪笑着转过桌角,在苏儿对面坐了下来。苏儿依旧自顾品茶,并不理会。那人自觉无趣,抬手『摸』『摸』下巴,讪笑道:“听公子口音是京师来的呀。”孰料苏儿眼皮都不翻,就如没听见一般。 那老四见这青年公子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大是不快,可不敢作,唯恐这青年公子家世后台太过显赫,怕惹祸上身。老四看看东侧席上的领班,又问道:“公子自京师来,不会是只身一人吧?怎么也不带个伴当?” 苏儿呷着茶,斜眼瞟一下那老四。突然间把茶碗儿在桌上“当”地一顿,那老四陡然一惊,自然地向后一侧身。周围桌上食客也纷纷侧看过来。 就听苏儿厉声喝道:“站起来!你也配与本公子爷共坐?听见没有?”那老四猛然一呆,心中陡然怒气勃,可不知眼前这青年来路底细,不敢随意作,讪讪地红着脸慢慢站起身来。 那使晦冥剑的领班见场面僵住了,即刻起身过来,对苏儿抱拳一礼,道:“公子,我这兄弟不懂礼数,勿怪。我兄弟并无恶意,都是自京师来的,想高攀公子,相识一下。” 苏儿头一侧,定定看着这领班,道:“高攀?你以为想高攀就能攀得上么?除了今晚日观峰上约好的人,其余闲杂人等,均不配本公子看上一眼。” 不料苏儿的口气越大,那领班越是谦卑,依旧陪着笑脸道:“公子爷不要多心,我们兄弟并无他意,你我都是来自京师,异地他乡只是想彼此多个照应不是。” 苏儿一脸不屑,冷冷说道:“照应?不是把本公子照应到你等的大牢里去吧?哼!多谢好心了。”说着,苏儿仰看看头顶天花板,道:“公子爷自有人照应,躲开!不要坏了本公子的雅兴。” 周围众人见这青年公子竟如此大口气,如呵斥下人一般将两个东厂的头领肆意数落,都是既感痛快,又为之担心。 那使晦冥剑的领班不愠不火,依旧陪笑道:“公子莫见怪,请恕我等眼拙,敢问公子是哪个府上?” 苏儿侧反问道:“怎么?要探听仔细了,去公子爷的府上为恶么?你回去问问那个半死不活的成敬,他敢也不敢?” 苏儿此言一出,两个领班不禁都是猛一愣怔,不由得面面相觑。无论是在京师还是在外面省府州县,还没有人这般大胆,直呼东厂督主名字不说,还大有不齿之意。周围众人更是骇然大惊,无不暗暗为这青年公子捏了一把汗。 两人正惊愕之间,苏儿又道:“本想在这泰安第一家酒楼上好好品品鲁菜滋味,没想到遇到这么个晦气,公子爷一点儿兴致没有了。啊,我那朋友或许已到了日观峰上了。” 苏儿侧喊道:“伙计!公子爷被扰了心情,酒菜不必上了,留着给伙计们吃吧,这就走了。”说着起身就走。 两个领班不料她说走就走,未及闪开,苏儿一碰那老四,道:“给公子爷躲开去路。”随手丢在桌上两锭银子,道:“伙计,把饭钱收了,莫让盗贼给抢了。” 苏儿就要走到楼梯口上,那使晦冥剑的领班,倏忽间闪身拦在苏儿身前,问道:“公子要去会朋友?会的是何方朋友,姓甚名谁?” 苏儿双眼一翻,怒道:“想造反么?不要命了?好,很想知道么?就是说与你,你也不知道。公子爷要去会的朋友,是乾坤双璧。” 第226章 入我毂中 人人都看着那领班拦在苏儿面前,却突见苏儿一晃之间,竟已下到楼梯上去了。 两个领班听到苏儿最后一句话,不啻于耳边响了一个惊雷。两人相对一看,均是惊异莫名。两人一个疏神间,那公子哥儿已下到楼梯底了。 那使晦冥剑的领班,踊身一跃,下到楼下。叫作老四的领班,回身一挥手,竟有十几个人在几个桌上同时起身,奔到楼梯口上来。 众多食客见此情景,都是愕然一惊,面面相觑,说不上话来。谁也没想到,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在自己左右竟然有这么多东厂的番子们在监听消息。小心谨慎者额上已沁出冷汗,赶紧回思,方才是否大胆放肆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言语。 此时那些东厂番子,早已跟随两个领班奔到大街上,去追赶苏儿去了。 苏儿上到大街上,并不疾奔,快步向北而去。那使晦冥剑的领班见苏儿并不回头,以为她没有留意自己与手下十几名番役,故而挥手示意手下放慢脚步,无声在后跟随。又指使一名属下到住处纠集人手,到泰山下红门宫等候,上山追索乾坤双璧。 那领班虽对这倜傥青年所言将信将疑,可是抱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念,这青年风采凡脱俗,不是凡间人物一般,或许真是结交了那乾坤双璧。既然他们约好了在日观峰见面,那就尾随他上山,届时将他与乾坤双璧一同拿下。若是他真是哪位重臣或王爷的后人,就交由督主去周旋,若他是装腔作势、故布疑阵,那可要好好炮制他。 金寓北见苏儿下了酒楼,两个领班带人蹑手蹑脚跟随在后。待领班与番役们走过,金寓北飘身跃下酒楼,在后一路跟随。 东厂诸人只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了日观峰,将乾坤双璧一举拿获,殊不知乾坤双璧正一前一后,一个导引,一个追随。 苏儿在前到了岱庙之后,即到了城墙脚下,此时城门紧闭,苏儿上城,踊身跃下。那两名领班都是一惊,看这青年身子如此单薄,竟然有这般了不起的轻身功夫。 领班见苏儿出了城,急招手,紧追上城,众人紧贴城墙外壁,拿捏壁缝,渐次滑下。见那青年并未走出多远,遂接着跟去。 向前行得不远,即到了山脚红门宫。苏儿毫不理会身后情势,径直过红门,顺山道向上而去。 两个领班不敢延误,虽见客栈内的手下尚未到达,但仍急催众人过红门跟了上来。 山上松柏高大,密密层层,众人紧盯前面的青年公子,唯恐失去他的踪迹。 越向前走,山深林密,更不见一丝人迹。 走得不远,见山道上横跨着一座门楼,东厂诸人见那青年公子过了门楼,遂加紧脚步,赶了过来。过了门楼再看时,却不见了青年公子的踪影。 领班四下看看,不见人影,焦躁道:“前后左右细细搜索,快!”番役们正要拔步搜索,却陡听头顶有人冷冷说道:“不必搜了,本公子在这里呢。” 暗夜之中,众人陡然闻声,都是浑身一震,脊背一阵麻。纷纷仰向门楼上看去,熹微星光之下,见一个人立于二层廊上,正看着脚下众人。 那领班仰望楼上,说道:“公子暗夜登山,难得有如此好兴致。我等初到泰安,所幸公事已了,羡慕公子雅兴,不免生出附庸风雅之心,也想到日观峰观赏日出奇观,所以跟来,但愿没有扰了公子心情。” 苏儿冷笑一声,道:“不人不鬼的东西,你早就扰了本公子的心情。如此巧言狡辩,更令本公子厌恶。” 那领班正欲再出言哄骗,却猛听得苏儿大声道:“师兄,制住他,把那一个拿上楼来!” 第227章 不堪指点 一众番役听她陡然间叫师兄难,都是悚然一惊,不由得四下张望。两个领班更是应变敏捷,“唰”、“唰”两声,拔剑以待。 岂料,一条黑影竟悄无声息,从门楼洞里飘身而来,晃眼间即到两个领班面前,两手同时拿向两个领班的咽喉。 使晦冥剑的领班武功显是比那老四高出不少,即刻运力后跃,唯恐那黑影紧追不舍,后跃之中,右手狂挽剑花,不论来人是谁,先阻住了他再说。 不料那黑影并不急跟,左手一抓『逼』退这使晦冥剑的领班,右手食指一曲,“铮”地一声弹在老四正抬起的长剑剑身上。那老四手臂连同右边半边身子剧震,长剑再也握不住,撒手掉在山道上,那黑影左手一回,一指点中老四胸前神封『穴』,老四闷哼一声,委顿在地。 使晦冥剑的领班大叫一声:“围住他!拿下他!”众番役纷纷掣刀在手,在领班带领下,向上围攻。 那黑影并不等众人围上来,即在人丛中倏忽来去,步法快疾,如魅影清风,不着痕迹。众番役举刀力斫之时,眼前一花,那黑影已到自己身后,刀未斫下,自己已被点到。 就见那黑影在前,横出直进,领班在后,仗剑紧追不舍。黑影所到之处,双手倏伸倏缩,众番役眼花缭『乱』,不知向哪里追赶才好,只好大声呼喝,挥刀『乱』砍。可是无论怎么狠命砍斫,依旧被那条黑影在举刀落刀之际,点到身上大『穴』,一个个痛哼倒地。 顷刻之间,十几名番役与那领班老四一样,都被点倒了,一地横七竖八都是人。 金寓北转回身来,定定看着使晦冥剑的领班。那领班即刻停步,看看满地躺倒的属下,自己的属下虽还都在身边,可是交相枕藉,没有一个在能与自己共同御敌。再看看眼前这蒙了面的行动如神的黑影,其武功身法,乃是自己平生从所未见,心里登时怯了。 猛然间,那领班手中长剑暴长,全身劲力,凝于一剑,剑芒大盛,直直刺到金寓北胸前。他本意是以攻为守,拼全力『逼』退这蒙面人,而后极力退向红门宫。这里离红门宫不远,只要退过门楼,一边疾奔,一边大声呼喊,那许多属下即会前来解困。 若是平常武人,早在自己剑芒威慑之下,无所适从,手忙脚『乱』,无有不中剑重伤的,往往都是一击成功。 可是,眼前这人毫不以眩人眼目的剑芒为意,也不理会剑上所挟激『荡』如风雷的上乘内力,不闪不避,轻描淡写地探手伸到剑芒之中。 那领班见对面蒙面人竟空手探了过来,心中狂喜,急催内力,力振长剑,要把他的右臂绞下来。却怎么也没料到这蒙面人,是如何在大丛剑芒之中辨出自己的长剑剑身所在,食中二指一夹,夹住了长剑,两人之间剑芒登时消遁。 那领班心中大骇,面前这蒙面人武功之高,大出自己所臆料。竭力向回急抽长剑,却哪里能动得分毫。撒手弃剑极不心甘,若以内力震落他的手指又犹豫不敢。 此时听得门楼上苏儿大声道:“师兄,点倒他,把那一个提上来。”使晦冥剑的领班猛觉右臂剧震,手上自然地加力紧握剑柄,岂料,这使了几十年的长剑此时再也掌控不住,“嗖”地一声从手中飞出,直直刺入道旁一棵巨松之内,外面只『露』出个剑柄。 那领班猛然转身,向门楼下窜去,身形一动之时,即大声呼喊:“要犯在此,快来围剿!” 他对身后这蒙面人大为忌惮戒备,唯恐落入他的掌控。骇然回头之际,却见那人抱臂站在当地,一动也不动,心下不由惊喜,又再一跃,准拟就要跃入门楼洞里去。 那领班才一跃起,突觉双膝一麻,“嗵”地一声摔落在地,两腿再也不听自己使唤。 第228章 何患无辞 苏儿在门楼上一挥手,道:“师兄,上来。”金寓北走到那领班老四身旁,俯身抓住他腰间板带,随手一丢,那老四惊骇大叫之中,平平躺着即飞到了一层门楼之上。 那老四『穴』道被制,身子僵直,无法使力运气回旋身子,若是摔上了门楼回廊,定会摔个筋断骨折,在地上众人骇异的眼光之中,嚎叫着直飞而上,暗夜之中,叫声凄厉,在山林之中回『荡』,当真叫人『毛』骨悚然。 苏儿站在门楼雉堞之上,伸剑在那老四腰间一挡一顺,卸去了他的下落之势,那老四顺着松纹剑剑鞘滑落在回廊上,倒没摔重。 领班老四气喘吁吁,惊魂不定,躺在地上,侧头看着苏儿,眼神惊惶。金寓北上来门楼,提起领班老四,与苏儿进到楼内。 金寓北将那老四丢在神龛前蒲团上,苏儿进来,一踢蒲团,那老四猛一颤栗。苏儿笑道:“大人,如何这般惶恐,你平日欺良霸善的威风哪里去了?”老四低头伏地不语,心中打鼓,一直惴惴不安。 苏儿道:“本公子今晚问你几句话,你要照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叫你生不如死。听见没有!”苏儿最后一句厉声大喝,那老四又是浑身一震。即刻回道:“听到了、听到了,不知公子要问什么?” 苏儿问道:“你与你那同伙儿叫什么名字?在东厂是何职司?”那老四忙道:“小人名叫陈鹰扬,是东厂卯班,第四领班。楼下那位是东厂丑班,第二领班,名叫6鹤鸣。”苏儿点头道:“嗯,还算老实,没有说谎。本公子久居京师,早就知道东厂四狗凤鹤鹞鹰的名头。” 苏儿接着道:“如此就好,免得你吃够苦头再说。我再问你,是谁指使你等远离京师,到这泰安地面来的?”那老四即刻答道:“是厂内千户大人云朝宗派遣来的。” “云朝宗?”苏儿惊异自语一句,与金寓北相对一看,看到丈夫也在惊奇看着自己。 苏儿不再理会什么云朝宗,又问道:“云朝宗派你等来此有何公干?”她一步步问到了紧要之处,那老四戒备之心已去了不少,张口就要说上来,猛然间省悟,看看苏儿,竟“嗯啊”支吾起来。 苏儿厉声喝道:“说是不说,你非要见识一下本公子的手段才说,是不是?”说着跨前一步。那老四满眼惊骇,当即道:“公子息怒,我说、我说!我等是奉云千户之命,来此察探山东各州府地方官贪腐要案的。” 他话音还未落,就觉小腹上天枢、外陵、大巨三处『穴』道上同时一麻,就如有针尖般细小的虫子钻了进来一般。那老四陈鹰扬正骇异之间,陡然觉得小腹里就如有千万细虫同时咬啮一般,立时奇痛钻心,烦躁难耐,咬牙强忍。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叫了起来。越叫越是痛不可当,叫声更加响亮凄厉。 楼下横倒在山道上的领班与番役,听着领班老四的惨叫,都是骇然惊心、寝不安“石”。 金寓北上前几步,一掌拍在他的后腰上。那陈鹰扬觉得细虫像是又一起从小腹里钻了出去,登时止住叫声,凝神细细体察,竟真的不疼了。 陈鹰扬“呼呼”喘气,一滩烂泥般萎顿不堪。 苏儿道:“你若真是硬骨头,尽可以胡言『乱』语。方才仅仅刺了你三处『穴』道,你想不想试试全身『穴』道被刺的滋味?”陈鹰扬心胆剧震,冷汗登时把背上衣衫湿透了。 接着又听苏儿说道:“我知道你等来此实为阻截我那两位朋友,乾坤双璧。” 陈鹰扬侧头看看苏儿,听她说出了自己一行所为何来,有些惊讶,气也全泄尽了。 苏儿又问:“云朝宗因何要你等来截杀乾坤双璧?说不说?” 陈鹰扬有气无力地说道:“公子饶命,陈鹰扬不敢造次了,我说,我说。半月以前,有人到了东厂,正巧是我当值,那人指名要见云千户,我拿了他的名刺去云千户房里通报,看他名刺上并无名字,只有五条横杠,因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名刺,很是纳闷,就留心起来。” 陈鹰扬又看看苏儿,唯恐她不满意自己的答话,还要整治自己。看到她正凝神细听,心中稍安,接着说道:“可是,千户大人见到那名刺,就屏退所有人等,自己亲自出迎,将那人带到自己内室,足足有两个多时辰,才又亲自将那人送走。” 苏儿问道:“你不知那人是什么来路?”陈鹰扬身子一震,赶紧回道:“陈鹰扬确实不知道,公子明鉴,若有一句虚言,甘受公子严惩。” 苏儿道:“接着说。”陈鹰扬道:“五日之前,那人又到了厂内,又在云千户内室商谈近两个时辰,但不知谈的什么。第二日,云千户就报请督主,调集我等与锦衣卫来这济南府一路,阻截乾坤双璧。” 苏儿问道:“云朝宗可说因何要阻截乾坤双璧?” 陈鹰扬回道:“云千户说,乾坤双璧在辽东私通建虏,对抗官兵,罪孽深重,须得严办,人人得而诛之。” 第229章 何足惧哉 听陈鹰扬说出最后的话来,苏儿与金寓北相对一看。虽是暗夜之中,金寓北仍能看到,苏儿眼神里分明有一丝忧虑。 金寓北立时想到:在辽东离开榆关堡时,陈柏舟大人曾经为自己夫『妇』担心。自己与义兄这建州贝勒义结金兰、并肩御敌、出生入死,本无可厚非。可是当此建州雄起、朝廷震恐之际,若有别有用心之人,用以诬陷,恐遭大劫。 金寓北看着苏儿眼睛,心道:不问是否有人在处心积虑、居心叵测,自己心体光明,终究会有一切澄清、云开日出时候。看到苏儿面有忧『色』,心中很是心疼,又想,为苏儿与宝宝,也要凝聚心神,排难解纷,将她母子二人维护周全。故而,对苏儿从容一笑,镇定坦然,一如往昔。 苏儿虽智计群、心思机敏,可有时在临事决断时,最想看到的就是丈夫这定如山岳的神情气度,他就是自己每天依靠的一座山,有他如此,自己就能无忧无虑、妙着纷出,甚至天马行空、无拘无碍。 陈鹰扬看着两人,心中一直惴惴。苏儿也对丈夫微微一笑,低头问道:“若是你等一路阻截不到乾坤双璧,那怎么办?” 陈鹰扬回道:“云千户有令,若阻截不住,就一路南下,到江浙一带,最后到天台山东盟坐等他们回去。” 苏儿又问:“云朝宗来不来?”陈鹰扬道:“云大人嘱咐小人等,若有了乾坤双璧消息,即刻飞鸽传书,他会带人直去追剿。” 苏儿看看丈夫,低头说道:“你等听好了,乾坤双璧就在泰安地面,且今晚就在这泰山之上。你等就给云朝宗传,让他尽快赶来,乾坤双璧一定在此等他到来。” 苏儿见陈鹰扬惊呆了一般,只是怔怔看着自己。厉声喝道:“听到没有?”陈鹰扬身子又一震,忙道:“听到了,听到了,是是,公子。” 尚未说完,陈鹰扬觉得自己右臂弯里曲泽『穴』上又是一麻,当即胆战心惊,“啊”地一声惊叫起来,想着那万虫齐噬的奇痛即刻就要到来。可是叫了几声,却没等到彻心的奇痛。满眼可怜的哀求神『色』,看看苏儿,不敢相信会安稳无虞。 苏儿知道他的心思,道:“陈鹰扬,想要你的手臂痛起来?”陈鹰扬骇然惊叫:“公子饶命!公子饶命!不敢、不敢!”苏儿道:“只要不作恶,你的手臂自是无虞,若想痛不欲生,你就为恶好了。” 此时,听得门楼以南山道上脚步杂沓,显是客栈内东厂与锦衣卫的人尽数上山来了。 苏儿转身说道:“师兄,我那约好的朋友乾坤双璧,此时或许早已在日观峰等着了。我俩去会会他们吧。”金寓北道:“好。”两人出来门楼,越过楼上雉堞,飘身而下。 苏儿身在空中,右手一扬,那横躺在地的6鹤鸣,陡觉右臂上内关『穴』一麻,宛如钻进去一条针尖一般细小的细虫,也是骇然心惊,以为要如陈鹰扬一般奇痛惨叫,可一麻以后,并不再觉得什么,慢慢放下了心。 6鹤鸣也听到了山道上奔来的东厂属下及一众锦衣卫,切盼他们即刻到得近前,仰仗人多势众,围剿这青年公子与他的那什么师兄。 可是,那青年公子与他的师兄飘然落下地来,听那公子道:“走,上日观峰,还赶得上与乾坤双璧一起观赏日出奇观。” 6鹤鸣侧头看着两人,翩若惊鸿一般,顺山道冉冉而去。顷刻之间,山回路转,两人隐没在了深山之中。 暗夜深山,高松巍巍,巨柏森森,只听山道旁深涧里水声潺潺。山道上众人俯卧横偃,俱都无语。 第230章 送子河埠 两人上行不远,即到了一座西向宫殿之前。苏儿上前,星月光辉下见宫门楹联上写着三个大字:斗母宫。 苏儿念叨着“斗母宫”三个字,不禁仰面看向北天七星。自语道:“北斗七星,夜夜守候老母元君,应该心满意足了。”苏儿回看看山道上空无一人,也不再闻有人追赶声音。遂道:“师兄,我俩回去吧,不知此时宝贝儿睡了没有?” 两人不再走山道,向东跃过山涧,由涧东林中下山回城。 行到方才的门楼正东,两人驻足向涧西观望,见一众番役正手忙脚『乱』,将山道上同伴逐个向门楼上抬去。 苏儿问道:“师兄,那些番子几时能动?”金寓北道:“两名领班后半夜请收藏、推荐行动自如,那些番子要到天明再动了。”苏儿笑道:“嗯,很好。倚门楼,睡深山,听松涛泉鸣,当真风雅得紧,暂由他们去吧。” 两人即转身下山,到得城下,翻墙而入,回至客栈。异儿正全神看护宝宝,苏儿轻手轻脚靠前,俯身细看时,宝宝早已甜甜入梦了。 次日,苏儿早早起来,喂好了宝宝。三人饭毕,苏儿道:“师兄,我们把异儿与宝贝儿送到城外去。”异儿听姐姐如此说,那是要自己带着宝宝先出城去,那定是有十分棘手的麻烦要和师兄留下处置,以免得自己与宝宝在此而不能全心应付。 异儿很是担忧,看看大师兄,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镇定如恒。异儿又看看姐姐,问道:“姐,是不是又有官兵阻截?”苏儿在用狐裘包裹宝宝,抬说道:“不是官兵,是昆吾剑云朝宗。” “云师叔?”异儿听后,极是愕然,不禁又看看大师兄。异儿见大师兄点点头,问道:“云师叔?他、他要来为难我们?”苏儿抱起宝宝,问道:“异儿,这几年来,云朝宗有没有去过东盟?”异儿转看着姐姐,更是担心,喃喃说道:“没有,自从他离开东盟,从没有再听见过他的消息。” 苏儿道:“真是浮云苍狗,世事变幻不可预料,云大护法现在成了东厂的千户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须教人刮目相看了。” “东厂?千户大人?”异儿不敢相信,尚自沉『吟』。苏儿道:“异儿,我们走。” 金寓北下楼算了店钱拉马出门,出得东门,苏儿要异儿抱好了宝宝,自己下车乘马跟在车后。 向东行了二三里路,苏儿远远看见前边道上来了一对老夫『妇』,老翁挑着一副担子,老婆婆在后,臂上挎着一个箩筐。 苏儿下马,向前迎去,两位老人来到近前,苏儿敛衽施礼道:“请问老人家,这大早进城做什么营生呢?” 老公公、老婆婆见一位仙女儿一般的女子站在面前,都是一愣。老公公放下担子,抬手抹抹汗,道:“这是哪来的神仙一般的姑娘?老夫『妇』去城里把夜里炒的栗子卖了。”老婆婆跟上来,边给老公公擦汗,边“啧啧”连声,赞道:“好标致的闺女。” 苏儿一笑,见两位老人家慈和恩爱,说道:“素来听闻泰山明栗乃是栗中名品。姑娘就都要了,老人家不要再进城去了。” 一对儿老夫『妇』登时停住擦汗,都转看着苏儿,浑没料到这姑娘连看不看就要了自己的栗子。老婆婆回过神来,忙道:“闺女,你要得了这许多栗子,你倒是先看看栗子成『色』如何,不要等要了以后后悔。” 苏儿笑道:“不必看了,您老这一片慈心就连赤金都比不上,那栗子的成『色』还用得看?就都抬到车上来吧。” 金寓北下车,帮老公公将栗子抬到了车上。苏儿拿出一锭银子,交到老婆婆手里,老婆婆赶紧缩手,连声说道:“闺女,莫说就这一担栗子,就是给你装满这么一车,也使不得这许多银子,老夫『妇』没有银子找还给你。” 苏儿道:“老人家,实不相瞒,我夫『妇』到泰山上有要事要办,怕惊吓了我家宝宝,想让小妹带宝宝在两位老人家家里住一两日,不知两位老人家能否许可?” 老婆婆慈和说道:“山下四月,山上还冷过二月,孩子如何抵得风寒。老夫『妇』膝下无人,正好让孩子去给带些喜气。我倒先看看什么样个娃儿。” 苏儿将老婆婆扶上马车,老婆婆一看到宝宝,登时眼放光彩,怔住了,看了好一会儿,老婆婆才回过神来,赞道:“当真是山上元君祠里的神仙童子。”回身看看苏儿与金寓北,又说道:“也难怪,有这璧人一般爹娘,岂能没有这般宝玉一般的娃儿。” 老婆婆抬手拍打几下自己前襟上的轻尘,伸手从异儿手中接过宝宝,面含微笑,细细看起宝宝来。 金寓北将老公公扶上车辕,二人赶车,沿老夫『妇』的来路赶去。路上老婆婆告诉苏儿,他们家在孙家河埠,老公公姓杜。 向东行了十里远近,又折向南去,不到三里路程,到了一条河边,河边大片柳树正吐新绿,河堤畔四五十家人家,草檐茅屋疏疏落落,沿河而居。 到一处菜园子,园后柴扉茅屋,老公公下车解开柴扉,领几人进屋。金寓北拉车马进院,进屋看时,老婆婆已将宝宝异儿安顿到自己房里。 苏儿接过宝宝,怔怔看着宝宝小脸儿,虽在微笑,笑中却又有涩涩酸苦。 第231章 双璧在此 杜婆婆见苏儿神情里竟有许多凄楚,柔声安慰道:“闺女,知道你不舍得。不要难过,娃儿在老婆子这里,你尽可以放心去处置你的事情。包管这白白胖胖的娃娃儿瘦不得一丁点儿。” 苏儿要异儿抱了宝宝,看看丈夫,两人一齐向老夫『妇』两人躬身施礼。杜婆婆赶紧拉住苏儿,杜公公扶起金寓北。杜婆婆道:“闺女切莫如此大礼,看你夫妻两人一对儿璧人一般,老婆子别提多喜欢了。谁没有个难住的时候,你只管去做你的事情,就把娃儿留这里好了,莫说一两天,就是一两年也使得。” 金寓北道:“杜公公、杜婆婆,您二老恩义,我夫『妇』铭记不忘。”杜婆婆忙道:“相公不要那么说了,咱不是有缘么?” 苏儿俯身亲亲宝宝,嘱咐异儿深居简出,与金寓北辞别了一对儿老夫『妇』,两人出门上路,回泰安城去。 两人虽仍记挂宝宝,可是毕竟已将宝宝安顿在了一个踏实的所在,可专心应对东厂番子与锦衣卫,还有那云朝宗,心中的是一宽。 两人脚步迅捷,很快到得城中。苏儿道:“师兄,咱就去那岱南一家如何?”金寓北点点头,他知道苏儿这回不避不躲,就是要在这远离东盟的泰安州,将那云朝宗所说的“私通建虏,对抗官兵”一事了结清楚,为的是不将这莫大的麻烦带到东盟去。 两人上到“岱南一家”酒楼二楼,居中一桌坐下,苏儿叫了酒菜,给丈夫把盏慢酌。 两人正饮酒说话,听得楼下院里进来大群食客。苏儿一笑,道:“苦主来了。” 果然就听院里有人粗声骂道:“娘的,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这都正午了,爷们滴米未进,要把老子饿死么?”接着就听楼下厅门被砸得山响,又叫道:“想安稳侍弄酒楼,赶紧把酒菜送到楼上,不然叫你墙倒屋塌!”听声音正是那老四陈鹰扬。 接着听众人涌到楼下厅里,接着又上楼来。 苏儿自顾给丈夫把盏斟酒,两人对楼上楼来的诸人浑如不见。其余食客,见来人俱都衣着光鲜,佩戴刀剑,更兼人人面『色』青紫,气急败坏,连忙缩颈埋头,只悄悄拿眼偷觑。众食客看着来人在几张桌旁坐定,纷纷起身,战战兢兢溜到楼梯口,急奔而下,跑个精光。 诺大个二楼大厅,就只中间一桌上,苏儿与金寓北相对斟酌,眼角连扫都不扫上来的众人。 陈鹰扬一上楼,就翻着怪眼看着中间这桌上的青年夫妻。见那女子长得如同仙子一般,眼睛更是一刻也不挪开。那晦冥剑6鹤鸣见这一对儿青年男女镇定自若,对自己这些人如同不见,不禁大感意外。 细看两人时,6鹤鸣不由大吃一惊,那持杯欲饮的青年,不正是在城北使铁筷子夹自己长剑的人么! 金寓北饮尽一杯酒,苏儿捏壶柄再斟。陈鹰扬看着一愣,觉这女子斟酒的姿势举动很是眼熟,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陈鹰扬与6鹤鸣相对一看,都点点头,均觉这两人大是可疑,昨晚『露』宿深山,极有可能与这对儿夫妻有关。二三十名东厂番子、锦衣卫,见两位领班对楼上这对儿夫妻如此警觉,都紧握刀柄,盯住两人。 那在路上挨了大耳刮子的番子,也早已认出了金寓北,张口就要大声禀报,但见领班脸『色』阴沉,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苏儿给丈夫满上酒,慢慢转身,眼光锐利,扫过一众东厂番子与锦衣卫,最后落在6鹤鸣与陈鹰扬身上。冷冷说道:“6鹤鸣,陈鹰扬!” 两位领班听这女子直呼其名,心中都是一震。陈鹰扬仰默想,即刻回过神来,听出了这语音就是昨晚山道门楼上,拷问自己的那青年公子的声音。陈鹰扬不由大骇,语无伦次道:“你、你!那公子、公子哥儿,你、你……” 苏儿接着冷冷说道:“算你的狗眼还没全瞎,昨晚深山风月无边,松涛阵阵,鸣泉潺湲,诸位好享受吧?你等为乾坤双璧,巴巴地从京师大老远赶来,承蒙各位厚待,乾坤双璧在此谢过。” 第232章 约战极峰 陈鹰扬起身离座,拔步就要奔下楼去,才迈出一步,就见金寓北随手一甩,陡听“嗖”的一声,就如两枝短箭飞来,“铮”地一声钉在自己脚尖前边地板上。陈鹰扬悚然一惊,赶紧撤回右脚。定睛看时,见是两枝筷子,半截已『插』进了地板里,挡在自己脚前。 见此情状,陈鹰扬、6鹤鸣及一众属下,都是心惊不已,面面相觑。 苏儿厉声喝道:“都好好坐着!想把脚板钉在这楼上么?”陈鹰扬赶紧回身,如其他人一般,端坐不动。一时间,楼上一众东厂番役、锦衣卫俱都泥塑木雕一般,不声不动。只有苏儿不时给丈夫斟酒、夹菜。 一壶酒尽,苏儿叫伙计打酒。伙计上楼,猛然间看到楼上情状,惊得双眼滚圆,如此情景,恐怕天下酒楼都从未有过。伙计竭力稳住步子,蹑手蹑脚过来,放下酒壶,飞跑下楼去了。 苏儿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好整以暇,把盏夹菜,谈笑风生。两人浅斟慢饮,直到红日西斜。 苏儿叫来掌柜,算过酒钱。楼上情势,令掌柜惊心骇怕,两股颤栗,不敢斜视,接了银两,赶紧退下楼去。 金寓北与苏儿站起身来,苏儿转身看着6鹤鸣与陈鹰扬,道:“两位,云朝宗此时快到了吧?告诉他,乾坤双璧今晚上山,明日在日观峰观赏云海日出奇观。他若有雅兴,也上日观峰去,乾坤双璧等着就是。你等也都饱食一顿,到明日好做个饱死鬼。只是今日谁若敢在这酒楼上再撒野,定会叫他做个活死人,生不得、死不得。” 苏儿冷冷看着陈鹰扬,又厉声喝道:“听见没有!”陈鹰扬浑身一震,即刻回道:“是是,公子。哦不,是是,女侠。” 苏儿冷哼一声,与丈夫转身下楼,扬长而去。 6鹤鸣从窗口看着两人出了大门,道:“老四。”陈鹰扬兀自盯着地板上『插』着的两枝筷箸出神,听到6鹤鸣说话,猛地一个激灵。 6鹤鸣道:“老四,把人都叫来,饱食一顿,今晚再上山。”陈鹰扬瞪大眼睛,惊问:“今晚再上山?”昨晚得苏儿炮制,他犹自心有余悸,听到上山一说即刻胆寒。 6鹤鸣道:“在千户大人到来之前,我等不与那乾坤双璧接战,就尾随监视他们,等千户大人带人来到,一起围剿。” 陈鹰扬极不情愿,支支吾吾道:“那、那好吧。”6鹤鸣回头叫道:“刘档头。”一名档头起立躬身候命。6鹤鸣吩咐道:“饭后你带自己属下,去迎接千户大人,告诉大人,乾坤双璧上山去日观峰了,我等已带人前去搜剿。引领大人直接上山去。” 6鹤鸣又着人叫齐所有人到酒楼,俱都饱食,出城上山,不敢疾行,不再问乾坤双璧走到了哪里,自顾磨磨蹭蹭,慢慢向山上登去。 落日余晖之下,金寓北与苏儿相偕上山。不论明日日观峰畔是何恶战,有多艰险,也须得将那“私通建虏,对抗官兵的”的说辞改了,要这东厂、云朝宗断了追拿自己的念想。 二人虽知云朝宗心思诡诈,恨极了东盟,这次假公济私,不惜当面对敌,定是抱了把事做绝的狠心。但心事已定,反倒镇定坦然,两人借着落日余晖,一路观赏这神秀雄奇的泰山景『色』。 但见这五岳之尊雄伟庄严,又不失飘渺灵秀。一路行来,有时巍峨磅礴,令人有吞吐天地之慨有时又虚幻深邃,使人尘虑顿消、惘然自失。 苏儿一路对那些帝王名流的摩崖勒石、碑刻文字却一眼也不瞧,看金寓北驻足看那遒劲庄严、气势豪迈的勒崖文字时,拉了他就走,边走边道:“不要看那些装模作样的东西。真若是功高盖世、万人景仰,还用得着爬这般高写到石头上?让人记住的,自然不用写。让人忘了的,写了反倒落下个笑柄儿。” 渐渐暮『色』四合,空山幽谧。两人执手相依,不再言语,慢慢向顶峰登去。 第233章 五岳之尊 行到子时,山道越来越是陡直。转过一片巨岩,就见层层山道石级如同是从天上挂下来的,恰似通天悬梯。石级两边,山壁如刀砍斧劈,相对而立,壁立千仞,峻极险极。 两人抬望去,见山道的顶端是一座阁楼山门,一弯斜月挂在门楼檐角。苏儿道:“那就是传说中通往天宫的南天门吧。看来这一段天梯一般的石级就是十八盘了。” 金寓北伸手揽住苏儿腰身,运起太玄神功,如凌虚御风一般飞身直上。山道虽陡,但金寓北每一次落脚力蹬,都要直升上十几级台阶,不一刻,已到山门脚下。 金寓北奋力一跃,跃到了山门前的门台上。两人驻足看这山门,见是一座三层阁楼,下面是石砌拱形门洞,门洞上方额题“南天门”三个大字。看这南天门高『插』霄汉,左右两山夹峙。看脚下鸟道百折,危级千盘。身周是松声云气,『迷』离在耳目衣袂之间。俯视下界则山伏若丘,明河带然,天地空阔,无可名状。 苏儿当风而立,轻舒广袖,对丈夫道:“这五岳之尊,的确与那天台山迥然不同。登临此处,领略这般雄伟气度,怎不教人眼光远大至极,胸怀遥接天地。世间万事万物,在此看来,不过蜗角蜉蝣耳。” 苏儿倚靠在丈夫胸前,两人俯瞰脚下一派长远天地,良久,苏儿回仰面,秋水一般的明丽眼睛看着丈夫,道:“师兄,让那云朝宗、东厂、锦衣卫,尽管来吧。我们上日观峰去。” 金寓北与苏儿一起观赏这天下大观,又听苏儿那高远体悟,心中一派豪迈激越。当下点头道:“好吧,看他究竟有何作为。”携了苏儿的手,过南天门,折而向东,拾级而上。 上得几十级石级,就已是泰山极顶。在这极顶之上,竟是平壤,向东乃是一条长约一百五十步的宽阔街市。苏儿见这天街之上百余草庐结连成市。更别致的是,这些草庐店铺的招幌不是文字,也不是平常实物,竟是笸箩,金牛,鹦鹉,鞭子,金钱,棒槌,响旦,笊篱等等东西,且大多招幌都是成双成对,有双升、双鞭、双棒槌、双牛、双钟、双钱、双鞋等等不一而足。 苏儿看着这些招幌,兴致高涨,拉着丈夫的手,拖着他一个个地看过来,边看着边道:“呵哟,这些店铺的招幌真是淳朴到家了,可又这般地出人意料,若是人的心智武功,也到这般淳到极致又朴到极致的境界,应能入神了。” 多日以来,激战艰难,金寓北心疼爱妻,心中一直歉然。此时见苏儿竟忘怀了前险后忧,心中大是欣慰。苏儿看着一个个招幌指指点点,他则看着苏儿安心微笑。 苏儿拉着丈夫直把一个个店铺看到尽头,突然转说道:“若是那杜公公、杜婆婆也在此处开个店铺,那门上的招幌应是一串香甜味美的泰山明栗了。” 才说完这句话,苏儿竟又默然无语了。金寓北抬手揽住爱妻臂膀,知道她说起杜公公、杜婆婆时,想到了宝宝。 两人到了街市尽头,看到左高岩之上是一座宫殿。苏儿驻足仰望,借星月熹微光亮,看到殿门上方镶刻“碧霞灵应宫”几个大字。 苏儿不语,拉丈夫拾级而上,进到殿门内,推开殿门,见碧霞元君神像庄严慈和。两边还各有一尊女神塑像,苏儿近前看时,见塑像下分别写着”眼光娘娘“、”送子娘娘“。 苏儿后退两步,合十俯,默默祷祝。 金寓北在后看她心无旁骛,专心默念。知道她此时是在虔心祈神,护佑宝宝。 第234章 峰头大观 两人出了碧霞灵应宫,又向东走去。行了不远,苏儿指着正东一块向北斜上横出的巨岩,道:“师兄,到了,那就是日观峰上的探海石了。高峰奇石,赏云海日出奇观,可称是一大快事。” 说话间,二人已到探海石畔,苏儿轻轻一跃,飘身落到石巅,回身一招手,金寓北随即跃到石上。 此时丑时才过,黎明尚早。金寓北面南盘膝坐在石顶,道:“苏儿,歇息一刻吧。”苏儿侧身倚靠在丈夫怀里,枕在他的臂弯里,仰面看疏朗夜空,亮亮的大眼睛粲粲如星,轻愁幽幽,似有还无。 靠着丈夫温暖的胸怀,慢慢地,苏儿竟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了。 空山静寂,斜月渐没,暗夜无声。金寓北怀抱苏儿,敛神息念,潜运太玄神功,坐等云海日出,也是在等强敌到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候,西侧街市里传来几声鸡啼。金寓北睁开眼来,看夜『色』正是最浓时候,俯看看苏儿,面目安然恬静,安心闭目用功。 又过良久,金寓北觉苏儿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睁眼看时,苏儿一双明眸已不知看了自己多长时刻。 两人对视一笑,苏儿看向东方天际。此时山风强劲,晓寒正重,金寓北抿一下苏儿鬓角飘起的秀,也向正东看去。 就见天东大片朝云已淡紫玫红,峰腰云海波涛汹涌,莽莽苍苍,直涌天际。 又过一刻,朝云已成灿烂霞彩,金霞宛似巨大雀屏,漫天铺开,天地一片瑰丽辉煌,海日『露』出了一个边缘。 金寓北俯,见苏儿凝神注目,看那旭日攀升。旭日金光附在苏儿身上,额头、鼻翼、唇角、丝都镀金焕彩一般熠熠生辉,金寓北看在眼里,身心俱醉。 看那殷红旭日,上升很慢,如同坠了巨石一般,一点点现了出来。最后,竟如猛地脱去重负,一下子跃出了云海。陡然间,旭日金光万道,照彻天地。下面是云海波澜,翻腾汹涌,霞光俯照之下,绮焕万千。 金寓北、苏儿在探海石巅,霞光云霓映照之中,宛若一对儿金身神人。 两人无语,静静注目云海。过得一刻,听身后脚步声响,自天街东来。声音杂沓,显是来人不在少数。 金寓北与苏儿依旧东向而望,对身后来人如同不闻。来人渐行渐近,到得这探海石畔,停住脚步,喘息之声都已听得。 来人在探海石畔散了开来,两人仍不回头,静看旭日东升。 又等一刻,听一个清朗声音说道:“北官,苏儿,璧人赏奇观,堪称天地一绝啊。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苏儿依旧不回头,更不答话,再看得一刻,日光变白,方始在丈夫怀中起身,两人一起站起,立于探海石上,山风劲吹,衣袂飘飘。 两人转身,苏儿看着说话的那云朝宗,如同不识。金寓北扫视一遍,见6鹤鸣、陈鹰扬两人左还站着两人,衣帽服饰与二人别无二致。一个英俊挺拔,风度潇洒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羸瘦。四人按剑立于云朝宗身后。 金寓北早就听闻,东厂四大领班,乃是林凤居、6鹤鸣、蒋鹞回、陈鹰扬,称“凤鹤鹞鹰”,东厂飞天四羽,民间则称祸天四禽。又有八位档头,各领十几位番役,拱卫在云朝宗与四羽身周。东厂诸人身后,尚有四五十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云朝宗当真是好耐心,看他玉冠紫袍,神丰气朗,虽金寓北、苏儿对他与众多随从好一会儿不理不睬,此时苏儿又满面鄙夷看着他,可他仍是泰然自若、行若无事,仍如当年身为东盟大护法时一般,一副贵气雍容、胜算在握的神采气度。 云朝宗见两人转身过来,又说道:“北官、苏儿,听江湖上传闻,你小夫『妇』二人由辽东归来,我这做师叔的,该当派人把你两位小辈护送回天台山。” 说到这里,他看看岩上两人,苏儿仍是不胜鄙夷,金寓北则静观静听,不『露』丝毫声『色』。 云朝宗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可是,当今圣上竟下旨到了东厂,让云某带人缉拿私通建虏、妄杀官兵的『奸』细疯人。绝不料,这做下大逆不道、十恶不赦行径的人,竟是云某人的师侄、侄女儿。” 第235章 明目识奸 云朝宗不问苏儿神情、心思如何鄙夷自己,自顾说道:“想当初,你二人年幼之时,云师叔最是疼爱激赏。你二人也当真是不负云师叔厚望,位居东盟第一、第二堂堂主,开创东盟,行侠天下,如今已是名满江湖,人人景仰。上官师兄年事已高,东盟好大基业,尚赖你两人存续光大……” 听到这里,苏儿冷冷说道:“云朝宗,想干什么,直说好了,绕来绕去,说这许多废话有作什么?” 云朝宗听苏儿冷言以对,不怒反笑,道:“大侄女儿自即洞明一切。好,云师叔在你面前绕也是白绕。当今圣上已认定你两人私通建虏、妄杀官兵,只好委屈师侄、侄女儿随云师叔到京师走一趟,在圣上面前分说清楚,与这弥天大罪脱开干系,云师叔也好遣人护送你夫『妇』二人回东盟老家。” 苏儿又冷冷说道:“我二人若是不去呢?” 云朝宗长叹一口气,大是惋惜,道:“那就不好了,大侄女儿。圣上下旨,要云师叔带人缉拿乾坤双璧,这差事云师叔本不想接,可思量再三,师叔觉得还是接下为好,为的就是前来与你二人说清情势,要乾坤双璧识得大体。” 苏儿冷笑道:“你要说的情势应是,你为我二人前途安危设计,亲身前来,免得我二人仍旧对抗官兵、忤逆圣上,以致越陷越深,直至万劫不复。你以长辈故人身份,顾念香火之情,要对我二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随你前去京师。而后下在你东厂大牢之内,至于是不是能见到圣上,那要看我二人能在你那大牢之内活几天了。若是我与师兄不知因何缘故,早死在你的大牢之内,不及面见圣上,分辩那无赦之罪,到时你虽十分难过,不胜惋惜,可因圣上本来就不知道此事,也正好了却了你一桩大心事。至于下一步如何据东盟为你所用,须再从长计议。” 云朝宗道:“师侄、侄女儿到了东厂,是我上宾,岂能也让你二人受那牢狱之灾?” 苏儿道:“慢着,我还没把你要说的情势说完。听我接着替你分解。我二人若是不随你去京师,你将迫于圣上严旨,被『逼』无奈而出手缉拿乾坤双璧。若拿得住,乾坤双璧即被就地正法。若拿不住,对你却也是一大利好消息,你将紧抓这一天赐良机,大赌一局,索『性』以圣上令旨为幌子,兴师动众,追到东盟,大动干戈,就此将东盟连根拔起。” 苏儿语声清脆、口齿伶俐,一通分解,令一众东厂番役与锦衣卫目瞪口呆。 金寓北见一层急怒在云朝宗气度雍容的脸庞上一闪而过,听他笑道:“大侄女儿,你当真是误会了云师叔此来的苦心。若不是为你二人、为东盟着想,云师叔这把老骨头怎么会不远千里赶来,且亲自上到这高山极巅。为的就是带你二人去京师,在东厂、在刑部拼上自己这张老脸,保全你二人安危。更是为了让东盟脱除干系,以保全东盟诺大基业。” 苏儿道:“你这一片好心,我与师兄若是不自废武功,随你进京,当真是不识好歹了。” 云朝宗忙道:“是极。师侄、侄女儿,你二人切不要再一意孤行,随师叔下山,进京以后,所有关节,都包在师叔身上。就连圣上那里,我当央请东厂督主回旋,也好说的很。”云朝宗手掌一抬,似要引下两人,道:“如何?咱们这就走吧。” 苏儿道:“我与师兄是如何私通建虏,祸害大明国,又因何对抗官兵,这个须说明白了,若是我两人做下了十恶不赦之事,不牢你云千户费力劳神,我与师兄自会去投案自。” 苏儿眼光锐利如剑,直视云朝宗,道:“可是,在辽东是谁奢侈无度,草菅人命,戕害朝廷栋梁,而后使人潜至京师,灌输权门,结纳朝士。京师要员,包括走狗番子在内,是谁饱其重赇,为之左右。是谁收取重利,密室定计。对我与师兄,捏造名目,强加之罪,虚造伪传圣旨,假公济私,名为缉拿要犯,实为个人狼子野心设计。” 第236章 风雷一击 云朝宗干笑两声,道:“大侄女儿,什么狼子野心?陈年往事,就不要再多说了。当年云师叔岂是为了一己之私,而与上官师兄起争执。还不是为了给东盟光大门户,一统江湖,造就天下不二的基业么?” 苏儿冷笑一声,神情更是鄙夷,道:“除掉盟主,戕害各堂堂主,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东盟光大门户?爹爹念你为东盟出过大力,建过功勋,仅把你革除出盟,免除你死罪,留你一条『性』命,令你远走悔悟。不料,五年之后,你野心更盛。” 云朝宗还想要说什么,苏儿厉喝道:“云朝宗!你处心积虑据东盟为己有,仅仅是为了并吞天下武林,一统江湖?” 云朝宗两手一摆,似是大为无辜,道:“大侄女儿,没想到你对云师叔成见如此之深,你先入为主,认定云师叔包藏祸心,为祸东盟,这些前言后话,再多辩也是无益。咱们言归正传,不论你二人对云师叔作何想,为你与北官不致身败名裂,为东盟不大祸临头。你二人须跟随师叔前去京师,由圣上裁处。” 苏儿昂当风而立,道:“云朝宗,不要以为你手握东厂权柄,请收藏、推荐一手遮天,若是今日你一意孤行,非要向绝路上走,那么,你信不信我金寓北、上官苏夫『妇』,也定会将你拿到京师。你的龌龊行径、野心企图,圣上能够坐视不问,不加裁处?” 最后,苏儿大声质问:“云朝宗,你当年的痴心妄想、野心狂言,你自己倒忘了么?” 云朝宗见这东盟坤璧不仅难以说服,且有与自己周旋到底之心,若是真个让她纠合了东盟人众,与自己到京师分说到底,以她那绝顶聪明、机灵言语,来分说理论,那结局还真难以预料。 云朝宗脸上紫『色』又现,终于忍耐不住,道:“大侄女儿,今日云师叔千里赶来,苦口婆心,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既已铁心,那也是没有办法。”说着以手掩口,咳嗽两声。 突然间,日光下一道紫影一晃,飘到了探海石上。就听“砰”地一声响,那一道紫『色』影子又回到原地。人人都还在竖耳聆听之际,只觉眼前一花,定睛看时,人人都还是各在原地,并没有什么改变。 但人人都分明听到了骤然一响,渐次醒悟,适才是千户大人与乾坤双璧已接了一招,至于如何接招,却几乎都不没看到。 云朝宗立于岩下,仰闭目,似在默想。突然他睁开眼来,盯着金寓北,大声说道:“这不是太和神功!” 苏儿冷冷说道:“眼下,人都可以变身为狗,武功修炼,境界有异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告诉你,云朝宗,我师兄原先的太和神功已不复再有。你自恃武林第一渊博,可知道北官方才所使是何神功?” 云朝宗仰面闭目,冥神思索,对苏儿讥讽毫不知闻。 苏儿冷笑道:“不必揣摩了,你想破大头也想不出来。告诉你,北官方才所使,乃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太玄神功。与你那坤异灵功相比,如何呀?” 苏儿话音才落,云朝宗即刻睁大眼睛,怔怔盯住金寓北,口中喃喃念叨:“太玄神功……太玄神功……” 原来,方才云朝宗说到仁至义尽时,即潜运神功。要在苏儿心神都在分说之上时,遽下辣手。以自己出神入化的奇快身法,暴起突袭。左掌佯攻金寓北,右掌全力向苏儿身上拍去。 他忌惮金寓北神功卓绝,并不奢望拿住苏儿,若是擒拿,招式必有变化回旋不可。唯恐回旋之际,夜长梦多,被金寓北阻挡化解。故而出手即快逾风雷,准拟一掌击实,若取了苏儿『性』命,即与下属全力对付金寓北。若取不得苏儿『性』命,重伤了她更好,自己全力绊住金寓北,由东厂四羽拿住苏儿,胁迫金寓北自废武功,那就一击而大功告成了。 孰料,他自己虽心思缜密险诈,却想不到两人若是生死相许时,是全然不计自己安危,而舍身救护爱人。金寓北在他暴起突袭之际,浑没有顾及他击向自己的一掌,而是斜身挡在苏儿身前,奋力一掌,将他挡了回去。 第237章 昆吾神剑 云朝宗一击不成,知道再不可突袭,右手一挥,众多番役、锦衣卫,层层将探海石围住。 金寓北掣刀在手,苏儿仗剑,两人牢牢立于巨岩之上。占据巨岩,即占尽地利,若云朝宗等人拿人,必得仰攻,且须跃到岩上来,方可接战。但凭金寓北与苏儿两人的武功妙招,又有几人能攻得上岩去? 云朝宗是何等样人,他对这般关窍早就了然于胸。就见他抬手猛地一挥,大声叫道:“放箭!” 探海石前的众位番役向旁一闪,后面锦衣卫拈弓搭箭,就要羽箭齐飞,『射』向石上两人。 苏儿见云朝宗此来竟备了弓箭手,当即说道:“师兄,下去,不可手软,力战拿下云朝宗!” 两人不待锦衣卫羽箭『射』出,飞身下岩。 金寓北身在空中,左掌一招天外飞乌,居高临下,直击云朝宗面门,右手弯刀自左而右横掠向云朝宗胸前。 不料,云朝宗如同游魂一般,倏忽间向右滑开七八步,轻飘飘地毫无声息。云朝宗身后四羽即刻一拥而上,将金寓北围在垓心。 那云朝宗,右手一抖,掣出长剑,却直向苏儿迎去。看他那长剑,剑身修长古朴,如是青铜一般,可剑刃白光闪闪,耀人眼目、骇人心魄。 苏儿明察秋毫,对云朝宗心思一睹便知。他这是田忌赛马之计,想避重就轻,不与丈夫接战。令东厂四羽与一众番子、锦衣卫先阻住丈夫,他则全副心力袭向自己。以他凡脱俗的神异武功,尽快将自己拿住。若被他拿住了自己,那丈夫就只好束手就擒、乖乖地受他摆布。 苏儿落下巨岩,冷冷道:“云朝宗,凭你一己之力,要拿获乾坤双璧,也不是那么容易。”边说边展开无方步法,要绕过云朝宗身边,进到东厂番子与锦衣卫人丛之中。 若进到人从中,被众人围攻,看似险上加险,以苏儿步法之巧妙迅捷、幻化无方,实则如入无人之境。两人若在人丛中回旋来去,众人刀砍剑刺,分不清敌友,云朝宗也当大为掣肘。 可是苏儿右跨一步之时,云朝宗剑向右挥,身子却向她左侧挡去。苏儿见云朝宗在间不容之际,竟识破自己的下一步步法方向,心中一惊。后退一步,云朝宗回剑横掠,接着上前『逼』上一步。 苏儿虽对这野心勃勃、险恶虚伪的云朝宗大为厌恶,可也不禁对他的武功眼光很是叹服,如此应变识见,真不愧是历经百战的东盟大护法。 一着既出,苏儿心中雪亮,这云朝宗要阻住自己,一不让自己靠近丈夫,而不让自己混进人丛,且步步紧『逼』,即使不能拿获,也要将自己尽快从探海石东把自己『逼』下悬崖去。 云朝宗一步反跨,阻住苏儿,实则全因他心思敏捷、动作神。他知道苏儿这无方步法乃是天下一绝,有人就是毕生修炼,也不一定就能如她这般行走得神鬼莫测。没有天生过人的禀赋,是一步也甭想跨得出来。可是这东盟坤璧还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就已行走自如,遭遇强敌时,多人强攻之下,仍见她如穿花蝴蝶般翩然来去,灵动神异,无人能及。故而见她左足才动,即挥剑阻住她左前方向,身子却反其道而上,挡她右前方向。 一着走对,云朝宗信心大增,催动昆吾剑法,步步前『逼』。 苏儿右手松纹古剑遽然前刺,左手一挥,并不见她力抛、急甩,袍袖之中,掌心劲力急吐,一丛细碎光点透出衣袖,飞向云朝宗胸前。 云朝宗正抬剑急撩苏儿剑身,陡见一丛细小银针已至胸前。左手衣袖向上疾扫,劲风凌厉,如暗流汹涌,就见一丛银『色』光点,转向向天上飞去。云朝宗顺势向左侧身,昆吾剑撩开苏儿的松纹古剑后,随手一招“坤戎致礼”,由下向上划向苏儿左臂。剑法雍容正大,不失轻灵飘逸。剑上内力更是嗤然有声,难以承接。当真是罕有的大宗师的气度风范。 第238章 奈何智短 苏儿已连退三步,再退几步即到探海石畔。云朝宗剑法毫无罅隙,连绵不绝,笼罩住苏儿身前。 苏儿施展无方剑式,急攻云朝宗左面身侧。云朝宗挥长剑以快对快,以巧拟巧,双剑相击,联珠一般密响一片。 云朝宗心思电转,不仅遮挡反击苏儿攻势,且计算苏儿将要从哪一个方向以神妙步法冲了过去。 云朝宗见苏儿急攻自己左侧,心道:这丫头只攻左边,下一步定会由右侧蒙混过去。当下长剑应对苏儿剑招,留神右侧空挡。准拟在她突前之时,拿捏好方位分寸,尽力一击,把她重伤。 云朝宗正坦然应对,抬眼见苏儿竟然微微一笑,心里不免一动。当下心思急转,心道:这丫头是天下第一鬼灵精儿,她的智计,不可以寻常理路测度。她攻我左侧,使我逆料她要从右侧冲过。其实她定是算准了我的心思,见我在留意右侧,她还就会由左侧冲破阻截。 于是,云朝宗剑上内力大增,剑式更为繁复精妙,专心应对苏儿由左侧攻来的剑招。 才接得苏儿一招,见苏儿左手向他右侧一扬,似欲抛『射』银针。这一下,让云朝宗更是信了自己所料,心道:她向右抛『射』银针,是要阻住我向右移步阻截,自己好由左侧冲了过去。 云朝宗挥剑向右拂去,身子却向左斜跨一步,左手蓄力,要在苏儿前突之际,全力横击,将她一掌震成重伤。 不料苏儿左手竟没有银针『射』出,身子却在扬手之际斜向云朝宗右侧弹『射』而过。云朝宗右手剑才刚拂起,苏儿在前突之际,松纹古剑和身前刺。云朝宗正向左斜跨,陡觉苏儿剑势阴寒,已至右腕。当下大惊,左足急运内力,倏地向左拔地纵开。 苏儿如流风一般,从他右侧翩然而过,一跃即到了人丛之中。云朝宗气怒不已,左算右算,还是没算过这个丫头。回看时,见苏儿已在人丛之中,乘暇抵隙,避实就虚,婉转回旋起来。她那难以测度的无方步法,无从阻隔,即便在晶光耀眼的刀剑丛中,依然是那般轻灵飘逸,不落痕迹。 云朝宗低啸一声,运力一跃,直落入人丛,身法快捷无伦,直追苏儿。可苏儿那回雪流风一般,在他的属下之间直进横侧,灵动无居,众多番役、锦衣卫虽执刀剑呼喝砍刺,却沾不到她的一点衣角儿。剑起刀落之间,不仅没有阻挡住苏儿,倒成了云朝宗的绊脚石。 云朝宗在苏儿身后急追,正急怒交迸之际,陡听得有人“啊”、“啊”惨叫连连。云朝宗转看去,见正在围攻金寓北的四羽中,那6鹤鸣、陈鹰扬满脸痛楚之状,陈鹰扬更是龇牙咧嘴,惨叫连连。 云朝宗一惊,细看两人,见两人都已把剑交在左手,右臂如折了一般软绵绵地垂在身侧,一动也不敢动,6鹤鸣虽够坚忍,可此时额上已满是汗珠子,流到下颌,一颗颗滴落地上。 云朝宗见两人臂上没有血迹,并无受伤痕迹,正自纳闷,忽听苏儿再前冷冷说道:“6鹤鸣、陈鹰扬,不记得前晚在万仙楼上给你两人说过,若是再为恶,不仅臂膀难留,你这两条狗命也要扔在这泰山极巅了。” 6鹤鸣、陈鹰扬即刻转骇然盯着苏儿。苏儿又道:“不要命容易,再接着运气使力,助纣为虐,包管你俩被穿心暴毙。横尸这五岳之尊,极巅风光无限,每日云海日出,当真是生不如死。” 云朝宗见6鹤鸣、陈鹰扬两人痛不欲生,转看着苏儿,大声叫道:“上官苏,他们中了你的游心针!” 第239章 芳踪无迹 苏儿说话之中,手中不停,挥剑刺倒两名番役,听云朝宗叫出“游心针”,随即说道:“云大人很有兴致要尝尝这游心针的滋味吧?”苏儿话音未落,突地涌身跃起,脚踏身前锦衣卫头顶尖帽,左手回身一扬,白亮日光之下,一丛细碎光点向身后奔跃而来的云朝宗当头罩下。 云朝宗在后见苏儿跃到了属下头顶,正欲飞身而起,挺剑疾刺。双脚才一离地,苏儿银针落下,身在空中,无以回旋,左臂运力,袍袖向上力甩。一股劲风陡起,一丛细碎光点四散飞落,近处几名番役、锦衣卫猛然间抛弃刀剑,以手掩面,大叫起来。 原来,云朝宗内力浑厚,银针细碎,几近无形,附上他的上乘内力,激『射』四散。几名番役、锦衣卫,不暇闪避,有的中在身上,近处几人,更是被『射』入面颊。单单是游心针的名字,就令人心惊胆寒,更兼他们见到6鹤鸣、陈鹰扬痛不可当的难过样子,即刻惊惶嚎叫起来。 云朝宗落地,听众多属下哀嚎惊叫,急怒更甚,左手一回,一掌“推云手”,劲力翻腾汹涌又云波诡异,向上直击向苏儿。同时右脚踢出,将苏儿脚下的锦衣卫踢飞出去,令苏儿无处着足,以落在他掌力笼罩之下。 不料苏儿的无方步法在哪里都是进退自如,看她一步跨到另一位锦衣卫头顶,在众多番役、锦衣卫头上飘忽来去,左手银针随手挥洒,端的是漫天花雨、应有尽有。 云朝宗怒如狂,大声嘶吼:“都给我退下!”众多番役、锦衣卫四散躲开,可是又怎么能躲得开苏儿那惊鸿游凤般的身形步法。 云朝宗运起九层坤异灵功,疾如闪电一般,在众多番役、锦衣卫丛中倏忽来去,就见紫影骤起骤落,如鬼似魅,骇目惊心。 猛听得两声惨叫,接着“嗵”、“嗵”两声,众人回头看时,见6鹤鸣、陈鹰扬已仆倒在地,昏晕过去。 那6鹤鸣、陈鹰扬身子旁边,大领班林凤居、三领班蒋鹞回,正前赴后继、呼喝号叫,与三位东厂档头、两位锦衣卫镇抚使竭力抵御金寓北。 几人之中,除三名档头武功稍逊,两名领班与两名镇抚使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众人见那林凤居虽年纪轻轻,却位列东厂十二领班之,此时看来,当真并非浪得虚名。 他右手使一柄钢骨折扇,左手戴一副乌钢五指套环,五指套环之上各有一枚泛着蓝光的尖针,显然是淬有剧毒。就见他进退如风,折扇倏展倏合,内力强劲,点刺斩削,神出鬼没。左手套环蓝光幽幽,与折扇互为攻守、相辅相成。更兼他招式舒展轻灵,姿势身形潇洒俊逸,不愧平日被属下称为“凤”。 三领班蒋鹞回,虽然一脸病容,内力却是极为强劲。一柄蛇骨软剑,在他手中,陡伸陡缩,伸似蟒神吐信,缩如蛟龙在渊,直刺横扫,风声尖利,如鬼哭狼嚎。看他武功,远远高于6鹤鸣,却处身6鹤鸣之下,而为三领班,实则是因心机谀巧远逊6鹤鸣。 余下几人,俱都竭尽所能,运起十分劲力,不遗余力,围攻金寓北。刀剑白光胜雪,招式或刚猛无俦,或极尽精巧,在金寓北身周,如走马灯一般团团翻转,此进彼退,呼喝连连。 金寓北右手弯刀遮拦回击,左手贯注太玄神力,一掌掌太和掌,直拍横扫,令直进之人难膺其锋,倏进倏退。可是林凤居等人仰仗人手众多,又都非庸手,彼此结联照应,以刀剑内力接连而成一个坚劲的围击圈子。 且人人都欲在千户大人面前尽展所能,建下大功,若得云朝宗青眼相加,定能被擢升晋级,到那时名利双收,不在话下,故而无人不死力激战。 金寓北刀掌齐施,与七人接战周旋,实则心思大半都在苏儿身上。虽见苏儿步法精妙无双,仍是来去自如,但见云朝宗如疯了一般,如闪电般转折突进,追索苏儿,心中大是担心爱妻。 第240章 峰头鏖战 此时林凤居等人竭力急攻,为的就是拖住金寓北,使千户大人得有余裕,拿获或者重伤那东盟坤璧。乾坤双璧二人一体,若以坤璧为要挟,不愁这眼前乾璧不束手就擒、任东厂摆布。 可林凤居等人越斗越是心惊。这东盟乾璧一刀一掌,渐渐将那醇厚至极的内力一成成挥了出来。接战之初,方能与之兵器相接,互有攻守,可他那掌中刀上的内力逐渐如江海翻涌,不断高涨,高涨之势无止无休,似是汪洋无限,根本就没有涯际。 林凤居、蒋鹞回等人每一次兵器前探,都被金寓北掌上或刀上强劲的内力带得偏转变向,三个档头更是难以自持,进击之时,不仅长剑被带偏斜飞,就连整个身子都站立不稳,不是身不由主急转而出,就是后仰倒翻,近不得身去。 林凤居、蒋鹞回与两位锦衣卫镇抚使,此时也都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几人早知这东盟乾坤双璧声震江湖,放眼中原武林,金寓北武功已是罕有其匹。接战之初,林凤居等人以为,己方人多势众,且人人都是历经大阵仗的一流高手,若合众高手之力,一拥而上,即便这乾璧艺业惊人,也当能一举将他拿获。 可是此时,虽并不见这乾璧招式有多精巧,但一掌击出,那汹涌翻腾的真气内力,实是难以招架闪避。有时一掌之中,数道劲力分击几人,内力无形,加身之时才令人手忙脚『乱』,竭力闪避。他那柄弯刀,一挥一回之际,内力亦是波澜壮阔,如怒涛翻涌。 林凤居等人,此时已全无拿下这东盟乾璧的奢望。翻滚缠斗之际不禁纷纷转看向千户大人,切盼云朝宗尽快拿下那坤璧,或要挟金寓北罢手停战,或即刻来相助夹攻。 可看那坤璧上官苏,正如九霄仙女一般,在这泰山极顶、人丛之中,飘忽来去。仙踪神步,极尽辗转之能,又姿势优美、仪态万千,炫人眼目,令人匪夷所思。 再看后面千户大人,明显的步法快捷,内力深厚,快到极处时犹如疾失闪电,只见紫影穿梭,甚至看不清他的眼鼻面目。可纵是云朝宗如此快,多次奔到了那坤璧的前头去,却总被她以精妙无方的步法闪了开去。 不仅是林凤居等人不时看向云朝宗与苏儿,金寓北在激战之中,也是频频看向苏儿。他虽见苏儿步法精奇,令那云朝宗要么瞠乎其后,要么突前无果。但见云朝宗厉鬼妖魅一般疾追狠扑,行动骇人,更是对爱妻极为担心。 他知道,这曾经的东盟云大护法的武功与盟主都是伯仲之间、不相上下,其昆吾神剑与坤异灵功,早就独步武林。苏儿仗着她的师父无方大师所授的武林奇技无方步法,与其周旋,若被他看出无方步法的些许端倪,苏儿保不定要被他伤到,且伤得定会惨不堪言。 金寓北回再看林凤居等人,见人人虽仍在尽力施为,但都已汗流满面,三个档头更是气喘吁吁。他本意是不欲重伤眼前这围攻自己的七人,免得与东厂、锦衣卫接下更深的怨尤,以致阴魂不散,如疽附骨,给东盟带来无数麻烦。 见苏儿此时情景,金寓北内力不由自主汹涌勃。要阻止云朝宗,须先行料理了眼前这七人。 金寓北弯刀力挥,磕开两名镇抚使的长剑与林凤居的折扇,一掌拍向蒋鹞回的软剑腰里。蒋鹞回软剑招式纯熟精到,他见机借力反抖软剑,那软剑剑尖如毒蛇反噬,竟翻转刺向金寓北左腕。同时,林凤居左手指环上尖针向金寓北右肩刺来。 第241章 断腕铩羽 金寓北右手弯刀遽然下落,撩开了三名档头的长剑,但左腕就要被蒋鹞回的软剑剑尖刺到,却不料金寓北左腕向内一翻,左手食中二指一合,堪堪夹住了蒋鹞回的长剑剑尖。 蒋鹞回陡然一愣,即刻奋力回扯软剑。可是竟如冰冻铁铸了一般再也扯不动分毫。蒋鹞回陡然觉得软剑被金寓北以两指夹起,倏地向上力掣,他不舍自己的称手兵器,可是被牵制难以自主,只能紧握剑柄听凭金寓北将软剑掣起。 看着自己的长剑被金寓北高高掣到了林凤居的左腕之下,蒋鹞回不禁大吃一惊,双眼瞪圆,大声骇叫,忘了竭力回抽。 林凤居觉袖底劲风陡起,见金寓北就要把蒋鹞回的软剑扯到自己的左腕上。登时脊背麻,冷汗沁出,急抬手欲躲过断腕之厄。 岂料金寓北牵着蒋鹞回,仍比他抬腕要快得多。就听轻轻“嚓”地一声,蒋鹞回的软剑在林凤居左腕上一划而过。 “噗”地一声,林凤居的左手带着五指套环,掉落在山顶硬地上。林凤居定定看着地上的断手,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左腕已断。那断手上的乌钢指环上,尖针依旧闪着幽幽蓝光,其不知曾经伤人多少,没想到在这泰山之巅,就此“罢手”。 林凤居呆呆回头,看看自己的左臂,见左腕处血如泉涌,左手已不翼而飞,立时仰天悲号。他双臂震动,鲜血挥洒,蒋鹞回、两位镇抚使、三位档头身上、头脸上都淋了鲜血。洒向金寓北的血滴又被他那鼓『荡』翻涌的内力弹『射』回来,溅回到几人身上。 外围众人,纷纷驻足侧目,看着这东厂大领班疯狂了一般,野兽似的狂嚎,俱都『毛』骨悚然,目瞪口呆。 金寓北心念苏儿安危,顾不得理会这林凤居,左手二指一松,蒋鹞回的软剑登时回弹,金寓北曲中指,在软剑的剑尖上一弹,破石一弹神功加于软剑,那软剑剑尖“嗤”地一声尖啸,向蒋鹞回反刺回去。 蒋鹞回本欲抖剑刺向金寓北脖颈,虽贯真力于剑上,却不料软剑竟毫不听自己使唤,剑尖竟闪电般回刺自己前胸,当即大骇。若撒手弃剑,软剑则会如一条毒蛇般穿过自己胸膛。情急之下,蒋鹞回手上劲力竟成倍大增,握紧剑柄极力向外狂甩。幸得如此,那剑才没有尽数折回,且向旁偏了几寸,但仍刺入蒋鹞回肩窝两寸有余。 蒋鹞回惊叫一声,反手将软剑抖了回来。伤口剧痛,鲜血汩汩而出。 金寓北去了两名劲敌,少了一面夹攻。力运弯刀,向上急挥。听得“铮铮”两声,面前两名镇抚使的钢刀连续被弯刀震飞,高高飞起,直向探海石东悬崖下落去。同时,金寓北左掌一招羿『射』九日,三道内力向三名档头前胸同时击到。就看三名档头正举剑奋力疾刺,猛然间都向后倒飞出去,“嗵、嗵、嗵”三人相继落地,口中鲜血狂喷。长剑都是甩出好远,“当啷”声中,俱都砸在山石上。 两名镇抚使钢刀飞走,束手无策,仍自呆呆站在当地,金寓北大声喝道:“闪开!”两人都是全身一震,赶紧向两旁退开,犹如给他们的千户大人闪开道路一般,惴惴站立两旁。金寓北举步从两人之间跨过,旁若无人,对两名镇抚使浑然不理,毫不介意两人是否会对自己陡然暴起突袭。 金寓北见云朝宗此时已是对苏儿越追越近,苏儿步法虽神异无方,可那云朝宗终于是离她很近了。有时甚至再追得半步,请收藏、推荐探手扯住苏儿的衣袍。只是苏儿身形斜出辗转,无迹可循,虽险象环生,还是一次次闪了开去。 金寓北跨到人圈正中,大声道:“苏儿,到这边来!”苏儿早就看到丈夫已击败了林凤居、蒋鹞回等七人,正奔向丈夫身后去。 金寓北见苏儿到了圈中空地上,猛地向前跃起,落下地来,恰好隔在云朝宗面前。 第242章 云朝宗不愧是一代宗师风范,此时已全无那种千户大人身上的骄横气怒,举动之间,俨然就是当年叱咤江湖的云大护法。 此时在苏儿身后,凝神专注于苏儿的步法身形。几圈追赶下来,虽仍没有索解透彻苏儿步法是依何义理而千变万化,但是平心静气后,自己步法倒变得更为稳健敏捷,再辅以他那凡脱俗的坤异灵功,奔行之间渐渐与苏儿之间的距离缩小了。 不论快捷奔突的突之能还是长途疾行的长力,云朝宗自然都要比苏儿高出不止一成。可是在这人丛中辗转回旋、旁逸斜出,苏儿却占尽了那无上神妙的步法之利,令这曾威震江湖的东盟大护法亦步亦趋,在后追逐了这好多圈,竟然连她的衣角都还没碰到。 金寓北飞将军一般从天而降,云朝宗当即止步。众人见他立时气定神闲,渊渟岳峙立于东盟乾璧对面,就如之前他就一直站在当地,坦然观战一般镇定自若。看他紫袍飘飘,须髯拂风,端的是雍容尊贵、气度非凡。 云朝宗转冷眼看看东面林凤居等人惨然呆愣的样子,回头看着金寓北,平静说道:“北官,想不到你我先后都离开东盟了,本应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却不料今日却又阴错阳差,竟然在这泰山极巅刀兵相见,真是造化弄人,天意难以捉『摸』。” 金寓北凝神看着云朝宗的举动,冷冷说道:“岂是造化弄人,是你云朝宗图谋不轨、野心无尽,刀兵相见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今日你才握到了一个莫须有的把柄。你算计够了,以为以你捏造的罪名足以除掉乾坤双璧,进而进占东盟,吞并武林,你的罗网就要渐次展开了吧?” 云朝宗嘿然冷笑一声,就欲张口申辩。金寓北接着道:“今日金寓北奉劝你一句。贪心不足蛇吞象,野心阴谋本是锁铐,看似大展雄图,实是作茧自缚。残害异己同道,何异于自掘坟墓。望你三思而行,今日就此罢手,从此与东盟两不相犯。你若执『迷』不悟,东盟人才济济,自有自存之道,绝不会任由你妄自为非作歹。” 云朝宗道:“北官,东盟之内,云师叔最为看重的,就是你这乾元堂大堂主的心胸气概。不料,你竟然也这样错看了云朝宗。今日你我是各为其主,云师叔苦心孤诣来开解回护你与大侄女,你两人竟异口同声咬定师叔是意在霸占东盟、吞并武林。难道东厂的千户大人还要再浪迹江湖不成?那成什么体统了。” 这时,苏儿在丈夫身后说道:“云朝宗,对你来说,进占东盟、吞并武林、号令江湖,不过是你阴谋野心的第一步罢了。你若确是为圣上办差,问罪于乾坤双璧,我与师兄也不难为你,你且回京师,一月后乾坤双璧自会到京师,与你一起到金銮殿,在圣上面前分说清楚。如何?” 云朝宗闻言,冷冷说道:“丫头,当今圣上是你说见就能见到的?别异想天开了。”苏儿反唇相讥,道:“乾坤双璧被人捏造大罪尚且不怕,你这奉旨捉拿要犯的千户大人倒怕了?是不是怕你的阴谋野心会大白于天下?” 云朝宗渐渐面如寒冰,道:“既然你两人如此不识好人心、冥顽不化,那实是无法可想了。云朝宗若是取巧要挟,谅你两人也不会心服口服。好!北官,你那前所未有的太玄神功,究竟有多神乎其神,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呢。几年不见,不知云朝宗这把老骨头还中不中用。来吧!” 说着,云朝宗竟退后两步,不施突袭,不图侥幸,握剑向下斜指硬地,不胜威严。 苏儿道:“云大护法原该是这般气度,只是满口虚心假意,弥天大谎,让人恶心生厌。反倒不如实话实说,真『露』出一副真小人、真狂人的面目来显得磊落。” 云朝宗对苏儿的冷嘲热讽浑如不闻,双目直视金寓北,右手微微颤动。他手中那柄昆吾神剑在朝阳映照之下,白光闪闪,动定不居。 一时,这泰山极巅之上,人人屏息注目,看着圈中三人。就连伤了的林凤居、蒋鹞回等人,也都在忍痛观瞧,满面骇然。 金寓北与云朝宗各执刀剑,相对而立,神『色』都是庄重谨严。日观峰上,只闻劲风呼哨,不再有一点儿异响。 第243章 惊世一战 苏儿在丈夫身后道:“师兄,当心,他是『奸』人!”说完,一双大眼睛定定看着丈夫后背向后退开。这云朝宗曾身为东盟大护法,武功心机天下罕有能及。被东盟革除出盟后,五年之内竟又忝身而为东厂千户,当真是令人不胜惊奇。 故而,苏儿出言提醒丈夫,此云朝宗已非彼云朝宗,不可再以当时眼光心思相对,此时与他刀剑相向,若放不下从前,心怀『妇』人之仁,极有可能就会被这云朝宗重伤,甚至会命丧其手。 金寓北双足生根,紧盯云朝宗,立于劲风之中。此时他的确是在心『潮』起伏,五年前,自己与这大护法云师叔朝夕相处,且曾很多次联手,开创东盟,除暴安良,威服众多帮派豪杰。艰危险难之中,互为强援手足,彼此敬重,惺惺相惜。却不料时至今日,手足变强敌,竟然要在这泰山极顶,一决生死。 云朝宗没有暴起突袭,就是留出余裕,要看清金寓北心念所向他定定看着金寓北双眼,但只见金寓北从容淡定,如往昔一般胸有成竹、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端倪可寻。 云朝宗慢慢抬手,自身侧横举起昆吾剑。 金寓北仍持刀稳稳而立,静待云朝宗挥剑攻上。 陡然间,紫影一闪,云朝宗倏进倏退。众人只是眼前一花之间,两人已交一招,却谁都没有看清,两人是如何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攻一守的。 原来,昆吾剑法讲求一招三式,分取敌人上中下三路,云朝宗欺近到近前,长剑疾刺金寓北左肩云门、肋下章门、左腿环跳三『穴』。剑势连绵,毫无间断,又快逾闪电,令人目不暇接。金寓北竟不理云朝宗狠辣快极了的这招“西戎三礼”,右手弯刀直递向前,刀身似水,直如青光乍现,内力汹涌,又借云朝宗前扑之势,抬手已近云朝宗左胸神封『穴』。 云朝宗知道金寓北一贯法度谨严、踏实稳重,本拟他会举刀封挡这招如风似电的“西戎三礼”,自己还伏以一招“昆仑霰雪”,漫天花雨一般『迷』『乱』金寓北眼目心神,而后是重招“昆山崩壁”,取其中路。再是一招“河决昆塞”,横斩过来。浑不料金寓北竟不理自己剑尖所指,自顾弯刀直进,递到了自己左肋,快捷了当、后先至。 云朝宗悚然一惊,剑到金寓北身前半尺以内,即刻倒纵回身,众人只见云朝宗趋退如神,两人一合即分,实不知内中所以然。 云朝宗定一定心神,立时省悟过来,这乾元堂大堂主本就天赋异能,自小领会武功要旨即不知出常人多少倍。身具太和神功以后,各家拳经剑谱只要到了他手上,即刻就能扼其精要,出手便是大家风范,就连其本派独门高手,也是自叹弗如。 云朝宗挺剑攻上,昆吾神剑之上,白光璀璨、风雷隐隐。云朝宗那昆吾剑势旋转连绵,毫无破绽,无止无休,如长风起兮、江河无极。招式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劈、点、撩、刺、抹、压、扫、截、拦,一招之内,亦不知蕴有多少精妙变化。当真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这昆吾剑相传乃是周穆王西伐昆戎时,昆戎所献,断玉如泥,堪称稀世神兵。想当年云朝宗与上官昼、李成仙等人开启草创东盟之路,十几年来仗一柄昆吾剑扫『荡』大江南北,威名震动整个武林,被誉为“人、剑、功”三绝,如此看来,的确盛名无虚。 金寓北运足太玄神功,凝神接战。 两人虽曾多次联手大破强敌,彼此目睹耳闻对方神功无敌,可是,这东盟震烁武林的两大高手接战对敌,却是绝无仅有。今日一战,无论谁胜谁败,定当震动整个江湖。 第244章 坤异太玄 云朝宗催动坤异灵功,长剑之上,渐渐风雷大作,一挥一回之际,犹如是长河缦洄,气势雄浑。 金寓北见云朝宗面上紫气逐渐浓重起来,神『色』也是越来越凝重专注,坤异灵功与昆吾剑法在他驭动之下,已登最高境界,人、剑、功三者合一,完美契合,当真是尽矣至矣。 金寓北挥动弯刀,化诸多门派刀法为己所用,汪洋恣肆,绝无滞窒,信手拈来,着手成春。 云朝宗就觉金寓北胸中不知蕴有多少种刀法,各种招式攻守兼备,且全无门户之分。取刀一招“撤步裹脑”挡架,取八卦刀一招“大泽横济”急攻,再取太极刀一招“万象归一”虚实不定,寻隙进击…… 一时间,金寓北已使了二十几种刀法,所使都是各派刀法精髓所在,变化繁复,层出不穷,应有尽有。 金寓北在云朝宗坤异灵功内力笼罩之下,一分分将太玄神功运转了开来,太玄真气直贯至刀尖。云朝宗似长河萦回,金寓北则如翻江倒海。刀剑起落之间,众人只觉两人内力在这山巅鼓『荡』回旋,劲风扑面,挤迫胸腹。 人人都未曾见过如此势如千钧的剑式刀法,两人接战,竟如是千军呼啸,无不惊心注目,战战兢兢。 两人刀剑相交,已斗了一百余招,渐渐都忘怀了身周所有,心中所念,目中所见,仅剩眼前平生所遇第一强敌。 云朝宗一招“昆嵛断日”,昆吾剑汇聚神力,横扫金寓北脖颈,其后续两式是“追月斩”与“回风批”,分刺金寓北前胸与小腹。 金寓北一招少林“立地佛刀”,挺刀竖于肩侧,继而急挥向下,一招“断门刀”,截击云朝宗的后续两式。云朝宗长剑不再下沉,剑尖向上撩向金寓北下颌。金寓北侧闪开剑尖,弯刀回旋,绞向云朝宗右臂。云朝宗长剑外翻,身形急转,翻身又横扫向金寓北右肋。 再斗六十余招,云朝宗渐觉金寓北刀上内力越来越是浑厚旺盛,自己的长剑在他刀影回旋之下,已慢慢变得滞涩沉重,进击回守之际,已大为费力。 与金寓北接战之前,他虽口说要领略金寓北的太玄神功,实则是不信金寓北能够脱胎换骨,将自己平生所习内力给全部换掉。要知一个习武之人,尤其当世成名高手,若说新学什么刀法剑式、拳谱掌法,本没什么惊奇,可是若将自己身体内的内力真气换为另外一种,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与金寓北在探海石上对了一掌,虽觉察到金寓北内力有异,苏儿也明白告诉他金寓北新习乃是太玄神功,他仍是不信世间会有这般怪异之事。 此时,他确实领略了金寓北这太玄神功的真纯淳厚,已完全脱略了太和神功的灼热激烈。他与盟主上官昼师出一门,深知太和神功与自己的坤异灵功的长处短处。太和神功至阳至热,挥到了极致,有摧枯拉朽之强,可行功之人也当被其至热反伤。 之所以决心与金寓北全力一搏,就是想借他太和神功这一无法弥补的缺陷。他自己则多年来对坤异灵功钻研修习,逐渐圆融完善,缺陷已渐被补完。以己之长,激金寓北将太玄神功运转到极致,直至周旋到被他自身的至热内力所伤。那时,胜绩请收藏、推荐唾手可得。 殊不料,这乾璧金寓北,竟真的已经脱胎换骨,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那太和神功的一点儿踪影儿。且眼前他这太玄神功,竟如此堂皇正大,淳厚无比,从接战之初,即一分分高涨,无止无休。此时自己已渐渐为其反制。可他那太玄真力仍在一分分高涨勃,若如此下去,再过几十招,自己的昆吾神剑,在他神功笼罩之下,想挥动自如,将是难上加难。 云朝宗千虑一疏,暗悔自己过于自负,不信世间真有这奇到匪夷所思之事生。不由渐生焦躁惶恐,心道:这般斗下去,岂不是败局已定。 云朝宗心思不纯,气势先衰。左思右想以致剑式滞涩,陡听“当”地一声大响,长剑没有避开金寓北横扫的一刀。云朝宗右臂立时酸痛异常,心里猛然一惊,即刻收摄心神,全力以赴。 云朝宗知道,若再与金寓北缠斗下去,后果将不可收拾,心神又急转起来。心道:须得突出奇兵,攻其不备,全力一击,或可侥幸一胜。如何奇兵突起呢? 他看看金寓北坦然镇定的神『色』,仍是那般磊落宽厚的神气。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 第245章 昆山崩壁 金寓北已经觉出云朝宗剑上真力已慢慢衰了下去,主意已定,再耗他一刻,在他剑招滞重不灵之时,凝力磕飞他的长剑,迫他罢手,且下毒誓,再不与自己夫『妇』、与东盟有一丝牵涉。 云朝宗剑上真力陡然又消散几分,他一招“西昆横亘”收招不及,长剑被金寓北弯刀撩到,又是“当”的一声,云朝宗把握不住,剑向上甩起,向右侧出一步,方始站定。 接着听他叫道:“北官!”金寓北回刀看向云朝宗,听他又道:“好个太玄神功,你如何在这短短三年里,竟将太和神功练成今天这种地步?” 苏儿在后见两人停手,云朝宗竟开口说话。即刻喊道:“师兄……”要提醒金寓北此时才是最为惊险时刻,要他提防云朝宗。 金寓北正欲回之际,苏儿“啊”的一声惊叫。金寓北陡觉身前紫影晃动,风雷大作。云朝宗一招“昆山崩壁”,全身劲力贯注一剑,疾逾闪电,向金寓北前胸刺到,要作搏命一击。 金寓北再挥刀时,紫影已至身前,云朝宗竟不问他是否会挥刀劈刺,满面狠戾癫狂,不顾一切直刺过来。 情急之下,金寓北脚下自然运力向左滑出半步,滑动之际,左掌尽力向前击出。 云朝宗长剑猛地从金寓北右臂对穿刺过,同时,“嘭”地一声,金寓北一掌击在云朝宗右肋之上。 就见云朝宗宽带紫袍,撒手弃剑,如同一只紫『色』大鸟,向后直飞出去。人在空中,即大口咳血,山巅之上,洒落一道血迹。 周围众人,忘了惊叫,俱都吓呆了。 云朝宗飞出十七八步,“嗵”地一声落地,堪堪摔在悬崖边上。仰面朝天,嘴里仍在向上涌出鲜血。 苏儿在金寓北身后,瞪大了双眼,张大嘴巴,一个人如呆了一般,喊不出一声话来。 金寓北回左手,一寸寸将云朝宗的昆吾剑从自己右臂上抽出来。众人转呆呆看着他拔出长剑。见金寓北手握剑柄,反手一震,那长剑如一道光影,向云朝宗疾飞过去。众人“啊”的一声大叫,轰叫声中,那剑“铮”地一声,直刺入云朝宗脸侧崖顶石壁。 金寓北慢慢回过身来,看着苏儿,仍旧一笑。 苏儿看到丈夫的笑意,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师兄……”飞奔过来,双眼惊惶,抓住金寓北胸前衣袍察看一遍,看看丈夫前胸并无剑伤,一下子扑到金寓北怀里,双肩颤动,显是哭了起来。 金寓北抬手轻轻抚住苏儿秀,温言道:“苏儿,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可是,苏儿惊魂不定,仍是伏在金寓北的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丈夫。 两位镇抚使一挥手,带领几名番役奔到云朝宗身畔。见云朝宗双眼紧闭,满面鲜血,衣袍上也都被鲜血染红。几人将云朝宗抬到巨岩后避风之处。见他仍是不停咳出血来,人人惊恐不安,不知如何收场,只想等云朝宗传下令来。可是云朝宗是否能够『性』命无虞尚不好说,都呆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听得人丛上山之声杂沓而来,且有风吹大旗“猎猎”翻卷之声。众人即刻转,向西看向天街尽头,见各个草庐店铺都紧闭门户,天街之上没有一点儿人迹,显是家家惊恐不安,关门闭户以求自保。 众人正张望间,见天街之西台阶上『露』出了旗枪枪尖,接着,一尺一尺,大旗全『露』了出来。进而尖帽头脸,人身袍靴,走上来两名手执大旗的番役,接着,两名两名地执旗番役并排上来,共有上百对儿番役上来台阶,径直向日观峰这边走来。 第246章 督主声威 上百对儿执旗番役之后,又有两名圆帽褐衫之人上来台阶,两人之后又是两人。前面两人脚步轻健,一位高大威武,一位粗壮彪悍。后面两人竟一模一样,都是风姿俊逸,玉面锦衣,玉树临风,好标致的一对儿玉人。 前面执旗番役与四名褐衫之人上得天街,向前走了十几步。就见又有四人『露』出头面,台阶两侧各有两人,步履坚实,似是负了重物。紧接着见一个黄罗伞盖『露』出台阶来,渐上渐高。 再上几级台阶,一位玉冠玉带,身着小蟒朝天极品补服之人,现出身来。再上几级,那人连同坐下舆榻一起上到天街。就见那人安坐舆榻之上,披一紫『色』团锦披风,威严傲慢、贵气十足。前后左右各有二人抬了舆榻的雕花栏杆。八人抬着舆榻,上到天街,脚步更是轻快迅捷,显然每人都是身具上乘内功。 舆榻之后,竟又有长队番役接踵而上,一时不见队列断开。 峰顶山风强劲,旌旗翻腾,大队来人直向这边日观峰而来。 金寓北听身周番子有人窃窃私语道:“督主来了、督主来了……”金寓北并不回头,自顾抚住苏儿肩膀,由着苏儿依偎在怀里。 舆榻之后,接踵而来,足有千人。人人快步疾行,不闻喧哗之声,只闻脚步杂沓。 金寓北心疼看着苏儿,丝毫不理会上峰之人团团围在了身周。 突然之间,随云朝宗而来的一百多人,俱都跪倒在地,大声山呼:“恭迎督主!” 接着听一个阴冷的声音慢条斯理道:“免了,起身吧。”声音低沉,峰顶劲风之中,却如对面说来一般,字字直钻入耳中。 金寓北与苏儿心中都是一动,均暗道:这人好深厚的内力。 苏儿抬,仰面看着丈夫,见他仍是坦然镇定,心中慢慢踏实下来。苏儿转看到丈夫右臂上鲜血染红了袍袖,猛地一惊。两手放开金寓北,探手掏出一个小小锦囊,拈出一个『药』包,向上捋起丈夫袍袖,点了伤口前后『穴』道,将『药』末小心敷在前后伤口上。接着左手一抖,袖里翻起一段练绡,右手抽剑轻挥,一段练绡落在手里。 苏儿还剑入鞘,给丈夫精心包扎起来。 这时,金寓北见林凤居、蒋鹞回,低头俯向舆榻上那人走去,两名锦衣卫镇抚使也跟随过去。 四人到得舆榻之前,向黄罗伞盖下那人躬身行礼,听林凤居道:“禀督主,属下办事不力,千户大人身受重伤,请督主责罚!” 听舆榻上那人道:“小林子,罢了。云千户尚且重伤,看来这趟差使的确难办,也怨不得你等。退下吧。” 苏儿给丈夫裹好了伤口,与金寓北一起看向舆榻上之人。 那人接着又道:“去,看看云千户是什么状况了?”舆榻之前那高大之人,走到巨岩下云朝宗身旁,俯身探察云朝宗伤势,云朝宗此时仍在痛咳,听声响已是气力微弱了。那高大之人探察得一刻,抬禀道:“厂公,千户大人内伤沉重,须及早救治。” 那人仍是斜倚舆榻,一招手,有气无力道:“把云千户抬过来。”那高大之人一挥手,前边两名抬舆榻上峰之人,大步过去,将云朝宗抬到舆榻之侧。 那人整整衣袖,俯以右手抵住云朝宗前胸膻中『穴』,只顷刻之间,云朝宗竟止住了痛咳。那人仍是以手加于云朝宗胸口,显是在为他输送真气,护住心脉。 足有半柱香时分,那人收起手掌,道:“将云千户抬下山去,找人接好肋骨,妥善救治,若有差池,就地严办。” 那高大之人躬身回道:“是,督主!”接着向旁一招手,上来两名档头与二十名番役。高大之人吩咐道:“把千户大人抬下山去,到州衙令知州尽快延医救治,如有耽搁,一律严办!” 两位档头与手下番役躬身领命,抬了云朝宗下山而去。 那高大之人转身向前,又与另外三人一同肃立舆榻之前。峰顶劲风吹大旗,旗幡“呼啦”作响,众人肃立无声,都看向垓心金寓北与苏儿。那舆榻上的东厂督主,手捻披风丝带,眼神阴沉,面如寒冰,也直直看向重围之中的这对儿东盟乾坤双璧。 一时,泰山极巅,日观峰上,只听大旗翻飞猎猎,人人无声,只有一双双眼睛,阴狠盯着金寓北与苏儿两人。 第247章 森罗鬼气 峰顶白日当头,晴空朗朗,可人人环伺,虎视眈眈,旗幡翻卷,刀枪耀眼,却犹如是冥界森罗殿一般,鬼气森森、骇人心魄。 阴气森森之中,苏儿见舆榻上督主抬手掩口,咳了两声,一伸手幽幽说道:“小万子……” 舆榻左前那英俊青年即刻回身,到舆榻后一个手捧暖炉的番役身前,揭开暖炉上景金盂,取出一个晶亮透明的圆形短颈瓶儿,瓶里装的就像是猩红的葡萄酒。那叫小万子的英俊青年回身把瓶儿交到督主手中,那督主拔开瓶塞儿,轻轻抿一小口儿。 又见舆榻右前那个一样俊俏标致的青年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景泰蓝小圆瓯儿,揭开了盖儿,恭恭敬敬举到督主面前,那督主把瓶儿交到小万子手里,伸出右手小指,用长长的指甲在小圆瓯里挑起一些白白的粉末,回指放到鼻孔上,闭目深深一吸,那粉末都吸到了鼻孔里。 那督主吸完粉末,两手握住,放在身前,闭目仰身,慢慢倚靠到舆榻靠背上,一副极为享受的心满意足模样。 过得一刻,见那督主突然探身向前连打几个喷嚏。待他平复,那左前小万子,忙递上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雪白锦巾,督主接过,轻轻擦拭脸颊嘴口。督主擦完,一抬手,小万子接过锦巾,转身肃立不动。 那督主雪白的面颊绯红起来,斜靠舆榻靠背,双眼半睁半合,幽幽说道:“小林子,这两位就是江湖人士所传言的乾坤双璧?” 林凤居此时早已裹好了左腕,听督主问及,即刻躬身回道:“禀督主,这两人确是东盟乾元堂、坤厚堂堂主,乾坤双璧金寓北、上官苏。” 那督主依旧眯着双眼,接着幽幽地说道:“嗯,好名字,乾坤双璧。真是神仙眷侣,一对儿好人儿,称得上人间双璧。” 说完这几句,又闭眼靠着舆榻不言语了。 众人都是严阵以待,面『色』阴沉,紧盯金寓北与苏儿,静等督主慢条斯理时断时续地说话。 停了一刻,舆榻上督主又道:“哎呀,真是可惜呀,这如花似玉一般的一对儿璧人,竟然做下私通建虏、杀掠官兵这大逆不道的罪行,还掳掠残害宁远伯的公子。这种滔天罪行,是怎么也找不到赦免的一丝因由了。” 说完这些,东厂督主慢慢坐直腰身,慢慢睁开双眼,紧盯金寓北与苏儿两人,道:“早就听闻江湖上有乾坤双璧这号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令人羡煞的一对儿好人儿。咱家这两日昼夜赶路,又心急火燎地爬到这擎天柱似得高山上来,得见双璧,也不枉了这好一场子奔波。” 他不顾苏儿神情厌恶,冷眼看他,自顾尖声细气地说道:“云千户已足可称为人中龙凤了,却不料就只眨眼之间,竟在乾坤双璧手里讨了个半死不活的下场。好!好!若是在这风光无限的所在,再见识了乾坤双璧的惊人艺业,咱家可真是心满意足了。” 苏儿回头看着丈夫道:“师兄,这半人不鬼的东西,好叫人恶心欲呕。不要理他这无病"shen yin",我们下山去吧。” 正慢条斯理自解自说的东厂督主陡然狂叫道:“罪大恶极的狂徒,看不把你凌迟处死!凌掌班、刘掌班,去把他给我拿过来!”他陡然暴怒,显是苏儿方才的话刺痛了他。 猛然间,两条褐『色』身影,拔地而起,人在空中,即拔剑前指,白光闪闪,直向金寓北、苏儿刺去。 金寓北刀交左手,苏儿握松纹古剑,并立相依,静等两人攻到。 第248章 魅影双飞 那高大的凌掌班与彪悍的刘掌班飞跃而至,金寓北不待苏儿挥剑,左手运起神力,弯刀自右下向左上划起,气势雄浑,内力淳厚无比。 两位掌班心机的确非同一般,两人身在空中,相对一看,心意已经相通。两人长剑同时尖声厉啸,显是二人已打好主意,以力对力,要合二人之力,将金寓北的弯刀震飞或是压了下去。 金寓北的弯刀划到正上,两人的长剑同时砍了下来,要合力震脱金寓北手中弯刀。只听“当”地一声大响,两位掌班同时向后翻身落地。 金寓北右手握着苏儿左手,稳稳站在当地。两名掌班怔怔看着金寓北,一动不动。此时,两人在竭力稳住身形,方才的合力一击,二人全力以赴,长剑贯注平生真力,准拟一击成功,在督主面前建下大功。 不料,进击之力大,反震之力更大。幸得两人多经阵战,内力深厚,没有长剑脱手、滚翻在地,的是难能可贵。 凌掌班与刘掌班手臂酸痛麻木,半边身子仍在不停抖战,心跳加剧,气血翻涌,死命握住剑柄,唯恐长剑脱手掉落。 金寓北看着两人,一招内,尚未看出两人门派师承。突听苏儿说道:“凌长统、刘子骞!此时信不信我抬手就要了你两人的狗命?”说着,手中松纹古剑猛地向前一递,剑光闪闪,直指二人。 两位领班满面惊骇,却身子麻痹,动不得一动。 听苏儿叫出两人的名字,金寓北顿时心中雪亮,原来这位高大领班是岷山派的“千丈雪”凌长统。那彪悍之人则是太行山恶匪刘子骞,一身横练功夫,尤其内力深厚,自成一家,却不料竟改头换面成了东厂的掌班了。 金寓北正寻思如何令二人退去,突听舆榻上督主尖声叫道:“小万子、小寿子上去,把那俩不知死活的什么乾坤双璧给我抓过来!” 陡然就见舆榻前一对儿英俊青年,一听号令,同时跃起,就如两团红云一般,飘飞过来。 到得金寓北与苏儿身前,两人落地,都是右手一翻,每人手中多了一枝峨眉刺。方才凌长统、刘子骞一击而被震木,众人无不心中骇然,就连那舆榻上的督主,心中也是一怔,他虽知这乾坤双璧威震江湖,成名已久,若拿获两人,定会费些周折。却不料云千户武功盖世,且对他二人知根知底,竟被伤得生死未卜。这东厂两大掌班,一招之下,即被震成了石头人一般动弹不得。 那督主探身向前,盯着金寓北与苏儿如何应对自己那两名亲随,“小万子”与“小寿子”。 就听“铮铮叮叮”,如爆豆般一片密响,两名貌似潘安的英俊青年,手舞峨眉刺,与金寓北、苏儿接战在一起。 那两人虽然都是年纪轻轻,武功招式却是阴狠毒辣,更兼身形步法阴柔婉转、快捷无伦又无声无息,就如两团红『色』魅影,在金寓北与苏儿身周飞旋不止。 两人手中峨眉刺,神出鬼没,避实就虚,依形附势,虽没有直进强攻,却极尽粘连之能,彼进我退、彼退我进,就如两只挺着毒针的毒蜂,驱之不去,嘤嘤盘旋环绕。 苏儿剑快如电,“铮铮铮”一再拨开两人手中峨眉尖刺。金寓北挥刀欲磕开其中一人的尖刺,可他那峨眉刺绝不碰上金寓北的弯刀,仗着如鬼似魅的步法和柔若无骨的婉转身形,刀刺未接,即回闪变招。 金寓北『逼』退其中一人,对苏儿道:“师妹,这两人好似与你无方门有些渊源。”苏儿道:“岂止有些渊源,那舆榻上半人半鬼的东西,乃是我师父的师兄,现在是为祸天下的东厂督主成敬!看这两人在他舆榻之侧,极受宠爱,得他真传还不是情理之中?” 苏儿“铮铮”两声,隔开一人的峨眉刺,接着说道:“我倒要看看,无方门的武功,究竟被这些人模鬼样的东西给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此时,凌长统、刘子骞强运真气,调匀了内息,虽然手臂还有些麻木,但是一招之内即金寓北震得如木鸡一般,既是惊恐,又是恨怒。更加是在督主面前,建功不成,反出乖『露』丑,无论如何也要找回这一场子。 两人相对一看,一起挺剑加入战团,招招狠辣,绝不留余地,恨不得一剑就将金寓北刺个对穿。 第249章 蹑云飞步 原来这“小万子”、“小寿子”所行步法,与苏儿的无方步法系出一门,名为“蹑云步”。 苏儿道:“师兄,让他好好走几圈,看看成敬的这两名高足,得了他几成修为。金寓北听苏儿如此说,知道她要在这两人身上,看出些端倪,以备应付那舆榻上高深莫测的东厂督主。 金寓北分不清谁是小万子、谁是小寿子,挥刀架开两柄长剑后,弯刀横扫其中一人,看他斜步跨到苏儿一边,变扫为刺,又直取另外一人。金寓北看他仰身后跃,在自己回刀之际又随即跟进过来,就如同是粘在自己刀上似的。 金寓北见这人内力修为虽并不如那凌长统,更不及那刘子骞,可这如影随形的“蹑云步”身法步子,当真是令人惊奇。金寓北弯刀疾探,那人又向旁极滑开。苏儿接着挺剑直刺那人右肋,『逼』他接着滑步闪躲。 金寓北接住凌长统与刘子骞的长剑,同时或陡施奇招、或突运神功,助苏儿催『逼』两位握峨眉刺的红袍青年,如旋风一般趋前避后、辗转腾挪。 凌长统、刘子骞都是历经艰险胜败的老江湖,眼光精到、心思细密。两人都看到金寓北是以左手使刀,右臂上缠了白『色』练绡,且练绡上隐隐渗出了血『色』。 凌长统运足内力,贯注长剑,一柄长剑在他手中,真如岷山飘雪,漫天皆白。他不愧被称为“千丈雪”,剑气森森,奇招妙着,异彩纷呈,如梨花朵朵,又似飞絮万点。他只攻金寓北左侧,要以精妙无双的岷山剑法,尽力缠住金寓北左手弯刀。 凌长统尊为东厂大掌班,武功心计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忌惮金寓北神功无敌,故而以岷山派剑法的精要所在“天地一统”剑式,与金寓北的弯刀周旋。其意并非志在取胜,而是扯住金寓北心神,令刘子骞强攻其左侧。只要自己拖住了他的弯刀,他的右臂已伤,刘子骞一身硬功,内力强劲,强攻他的短处,即极有可能得手。且不仅是刘子骞大为得势,那小万子与小寿子,可全力对付那位坤璧。 凌长统琢磨已久,谅那坤璧一女流之辈,能有多大惊人能耐。这一对儿督主的义子兼得意弟子,在自己极力掌控、相助之下,当让他俩出够风头,大有斩获,将那坤璧先料理了。督主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自己将更为器重。且这一对儿小童子,日夜陪侍督主左右,是他股肱之间的人物,他俩若在督主面前为自己时时美言,那可是强过出力建功的美事儿。 心念及此,凌长统更是竭尽所能,一柄长剑如梨花万点,在金寓北右侧舍命狂攻。 刘子骞紧盯住金寓北右臂,除了长剑刺削砍斫,左掌贯注十成内力,掌剑互进,大开大阖,全都攻向金寓北右臂。 金寓北右臂被云朝宗昆吾剑刺穿,所幸没伤到筋脉,可是翻腾辗转之际,仍如火燎一般疼痛。更加有凌长统在自己右侧牵制,受了巨震之后,他不敢再硬接,而是侍机寻隙,一再回护刘子骞。这刘子骞更是忌惮大减,自恃内力强劲,欲再次重伤自己右臂。 金寓北几次催动太玄真气,欲使真气在右臂运转自如,可是连催几次未果,只好一再闪避刘子骞的一剑一掌。在刘子骞攻势太急时,左手弯刀贯注真力,『逼』退凌长统,回刀撩开刘子骞的剑掌。 转手遮拦之际,金寓北见苏儿正全心与那两名红袍青年周旋,松纹古剑所使无方剑式,当真是灵秀奇幻、神妙无方。那小万子与小寿子的峨眉刺虽也是神出鬼没、极尽灵巧,却是阴狠残忍、鬼气森森。 金寓北见苏儿的大半心思,都在两人的前趋后退、左旋右转的步法身形之上。看苏儿手中短剑虽在遮拦应付两人的峨眉钢刺,可是眼盯两人步子,边看边凝眉思索。 第250章 妙步零落 金寓北见苏儿如此神情,知道她尚未解透这两人的步法路子,反而沉下心来,凝神应对凌长统与刘子骞,弯刀上太玄神力一成成高涨起来,凌长统一寸寸向后退去,身周圈子越来越大,刘子骞也感压迫渐大,可仍是奋力呼叱,急攻不止。 金寓北心神入静,太玄真气缓缓流注右臂,丝丝向前,终至指端。进而着意导引,慢慢流转之下,疼痛大减。真气在右臂运转得几周以后,渐至顺畅。 猛听得“铮铮”两声,金寓北挥刀急划,迫退两人,看苏儿时,大吃一惊,原来苏儿凝神思索之际,那两人的峨眉刺同时砸在苏儿手中短剑上,短剑被砸开,一人追刺苏儿右臂,一人竟如鬼魅前扑,直刺苏儿咽喉,苏儿似是仍在沉思之中。 金寓北情急之下,右脚疾踢地上碎石,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呼”地一声直飞向刺向苏儿咽喉的峨眉刺,接着一块“石块”又飞向另一人后背,『逼』他闪身躲避。 那刺疾刺苏儿咽喉的红袍青年,本可以闪身退开,可他见苏儿并未急闪,当真是机不可失,如何舍得就此罢手,狠下心宁可被石块击中,也须在这间不容之际,将峨眉刺刺到她的脖颈里去。 只听“当”地一声响,那人右臂“呼”地『荡』开,接着“啊”地一声惨叫,那峨眉刺脱手飞了出去,那人紧抱住右手向后跃开。 另外一人听得身后风声劲急,急向旁滑开。可是稍迟了些,那“石块”虽未击中他的后心,却“砰”地一声击中了他的左肩,令人惊奇的是,那“石块”竟钉在他的后肩上,那人不胜骇异,急转头看时,见是一只人手带着钢环钉在了自己后肩,立时惊骇大叫。原来金寓北急切之中,来不及分辨,第二块“石块”,踢起来的,竟是林凤居带着毒刺钢环的断手。 那青年没叫几声,“嗵”地一声仰面摔在地上,显是钢环上毒质毒『性』作起来。那飞走了峨眉刺的青年,疼痛难忍,把手抬到眼前,即刻瞪大了双眼呆住了。停的一刻,才大声惊叫起来:“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原来他的右手中指,本来套在峨眉刺腰里,竟然随着峨眉刺也一起飞走了。 听他惨叫,众人才看向那撞落在岩石上的峨眉刺,见那钢环里面仍套着一只手指,其情其景,令人惊骇欲呕。 苏儿猛然抬,道:“师兄,好了!”却见两名劲敌一倒一伤,惊异之间,看向丈夫。 此时,见那刘子骞右手剑被挡开以后,左掌蓄足内力,雷霆一击,拍向金寓北右臂伤处。 苏儿知道丈夫右臂新伤,难以运力拒敌,不由一惊,挺剑刺向刘子骞右肋。却见丈夫镇定自若,陡然间右掌翻起,直迎向刘子骞左掌。“砰”地一声大响,刘子骞纸鸢一样,在山风里飞起,一块大石一般直砸向舆榻上的督主成敬。 苏儿更为惊异,丈夫右臂重伤,竟在这千钧一之际,以右掌震飞了刘子骞。那飞在空中的刘子骞,受自己与金寓北两人内力撞击,鲜血狂喷。尚且一边瞪视金寓北,浑不解他这伤臂,是如何在顷刻之间即恢复如初,且神力惊天,一举将自己震得心胆俱裂。 督主成敬斜倚舆榻,面如寒冰,见刘子骞飞来,右手一挥,袍袖卷起,将刘子骞卷挟落地。刘子骞犹自痛咳呕血不止。 成敬冷冷看着凌长统与金寓北,凌长统见眨眼之间,与自己并肩强攻的三人,一个仆地,一个飞走,还有一个抱手仰天哀嚎。心里立时慌了,先前的如意算盘被金寓北顷刻之间打了个七零八落。听不到身后督主退兵罢战的号令,只好硬着头皮强打精神,再度攻上。 第251章 羽翼尽除 凌长统心怯金寓北神功无敌,更加心怯督主会因义子受伤,而对自己心存不满,将来寻隙为难自己也未可知。 凌长统心道:别无他法,只有横下一条心力攻,在强敌手中是死是伤倒没什么打紧,也胜于以后被督主炮制好上十倍。主意已定,再不计什么生死胆寒,凌长统剑上内力更为凌厉浑厚,一柄长剑真如千丈飞雪,拼全力罩向金寓北。 苏儿道:“师兄,羿『射』九日,『乱』他剑法,日薄虞渊,送他下山。”苏儿话音未落,金寓北右掌一招羿『射』九日,五股内力几乎同时袭到,分击凌长统双臂双腿与前胸,凌长统长剑登时滞重歪斜、手忙脚『乱』。金寓北接着一招日薄虞渊,击在他胸腹之上。就见凌长统四肢枝杈开来,冉冉向后飞去。 凌长统飞行虽不甚,去势却不衰竭,直飞过顶峰空地,向南边山崖下而去。众人紧盯凌长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见他就要坠下高崖,万劫不复。 猛然间,众人眼前紫光一闪,舆榻上坐着的督主成敬,腾空而起,截下凌长统,又落到舆榻上,轻轻将凌长统放在舆榻之侧。那凌长统已是昏『迷』不醒了。 督主成敬探出竹枝似的枯手,搭在凌长统后背心腧『穴』上,顷刻,凌长统醒转过来。他见自己伏在督主身侧,陡然一惊,欲竭力站起,起得半起,又“噗通”摔倒在督主舆榻上。 成敬端坐舆榻,对眼前情势似是并不多么惊异,听他尖声说道:“金寓北,你果然是了不起,咱家竟没看出你究竟用的是哪一套刀法,也没看出你的内力究属哪一门派。上官昼没有这样的真气内力,不是他教你的吧?那普陀山的陈大官,贪多务得,这般内力也是教不出来的。嗯、嗯……”说到这里,看他闭目仰面,若有所思,过得一刻,睁开眼来,直视金寓北,道:“是没有、没有。教不出来。你很了不起,金寓北。”他自顾自言自语一般说话,对属下或伤或退、七零八落,似是并不感意外,更没有一丝惊骇。 成敬说完,转对林凤居道:“小林子,把他们都抬过来,让咱家看一看。” 林凤居赶紧一挥手,带领两名镇抚使和几位档头、番役,奔到重伤仆地的几人之前,将几人都抬到成敬舆榻之侧。 就见成敬或拍或拿、或推或扳,为几名重伤之人救治疗伤。 那被林凤居的断手刺伤中毒的红袍青年,被抬到了成敬的双膝之上。就见成敬满面是无限疼惜,伸指轻轻拂去其面上灰尘,口中自言自语道:“小寿子,他们伤得你好重,没事的,不要怕,定当治好你的伤。以后我再不教你与这些浊臭不堪的粗鄙之人放对儿厮杀了。嗯,都是我不好。我饶不了他们!”督主成敬最后这一句已是咬牙切齿。 看他一手握住小寿子左手,一手按在他左肩上,两手同时用力,立时就见那小寿子左肩后五道极细的黑『色』血线喷薄而出,原来他在运功为小寿子『逼』出臂上毒血。 日光下,直到小寿子后肩喷出来的血线变成了鲜红颜『色』,成敬才停手。看他反身将小寿子横放在自己的舆榻上,掀开锦被给他细致盖好,又反手以手背拂一下小寿子额头,轻声抚慰道:“你好好歇着,看我给你出气!”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督主成敬旁若无人,安顿好了小寿子。 接着成敬又将小万子领到舆榻前,一般地柔声安慰,细心呵护,精心为其敷好伤『药』,裹好右手伤势。 苏儿看成敬那心疼不止的举动模样,他那或柔婉或恨怒的尖声细气的话音,不住钻进耳中,心里止不住一阵翻腾,倚在丈夫身上,转看向背面云天。 最后成敬看着6鹤鸣与陈鹰扬,道:“把他俩扶起来。”两位镇抚使赶紧将两人挟抱着扶了起来。 成敬又道:“把他右臂抬起来。”又上来两名番役,把二人的右臂向前抬平。成敬在后,两手分别按住两人右肩,就见两人右臂猛的一颤,右手中指同时有一枚细小如蚊足一般的光点『射』出落地。 稍停,6鹤鸣、陈鹰扬醒转过来。一位镇抚使道:“两位领班,还不谢过督主大人,方才督主将你二人体内的细针『逼』出来了。” 6鹤鸣、陈鹰扬“噗通”跪倒,叩起头来。 成敬一摆手,道:“罢了。”转看向金寓北与苏儿。 第252章 只手遮天 苏儿听峰顶已无一句人声,转回身来,见成敬正看着自己和丈夫,遂凝神盯着这东厂督主的一举一动。 成敬看了两人片刻,清清嗓子,不疾不徐地说道:“东盟乾坤双璧,金寓北、上官苏,好一对儿世间罕有的神仙眷侣。可惜、可惜。” 苏儿道:“海印手,东厂督主成敬,无方门大弟子。师祖曾说,你本可一心向善,往生莲邦,却不料你却竟陷溺绝境,人鬼殊途,为祸众生。今日你虽尚有命在,看似盛威无极、无往不利,其实早已是万劫不复,这才是真的可惜!” 众人倾听苏儿数落这朝廷大员都为之丧胆督主成敬,纷纷偷觑他的脸『色』,人人不胜惊恐。众番役见成敬双手都已不自主地抖了起来。 这东厂、锦衣卫属皇上亲自辖制,监听陷害、罗织罪名、大造冤狱,不仅朝廷大员、外省官吏谈之『色』变,就连市井百姓,也是闻风丧胆。 曾有两名寻常百姓,于酒肆之中谈论东厂,一人颇有微词,另一人惊惧相劝,那指摘东厂恶行之人道:“人人都怕东厂、锦衣卫,我独不怕。他莫非要扒了我的皮不成?”翌日,那胆小怕事者被人引到与人对坐的酒肆,那指摘东厂之人的人皮,赫然就挂在二人曾闲话的房间里。 此时苏儿竟如数落不肖弟子一般当面折损督主成敬,众领班、番役、锦衣卫虽一贯狠辣、为恶惯了,但乾坤双璧这对儿年轻夫『妇』,斗胆如此,不知死活,都在骇然琢磨即将到来的场面会有多么惨烈。督主将要以何种惊世骇俗的残忍手段,来处置这一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夫『妇』。 大出众人意料,督主成敬整整衣冠,端坐舆榻,话音竟舒缓平静地道:“上官苏儿,不要忘了,成敬可是你的师伯。两位后辈,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礼数,我自然不会与小辈一般见识。” 苏儿听成敬这般说法,也是不胜惊异。转看看丈夫,见丈夫盯着成敬,眼神一样诧异。 接着就听成敬又说道:“什么乾坤双璧私通建虏,妄杀官兵,罪不可赦。只要我说没罪就没罪!” 此言一出,不仅众位掌班、领班、档头、镇抚使、番役等等,大吃一惊,就连苏儿、金寓北也是相顾愕然,两人浑没料到,东厂、锦衣卫倾巢出动,就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厂督主都赶到了这泰山极巅。却怎么也没想到,这被伤了千户、掌班、领班还有心爱义子的东厂督主,竟是突然改口,言辞凿凿地说两人无罪。 苏儿看那成敬面『色』威严、双目如电,将峰顶众人扫视一遍,众人不知督主要作何吩咐,在他眼光威慑之下,均惴惴不安。 成敬的眼光最后又落在金寓北与苏儿身上。听他说道:“苏儿,你是我师侄女儿,金寓北那就是无方门的姑爷儿。你两人都是我成敬的座上贵宾。几日来,成敬急赶上千里路,自京师到了高山极顶,还算赶上了。到此亲迎乾坤双璧,也算给足两位面子了吧?这就请无方门大弟子上官苏与姑爷儿金寓北,到京师东厂做客,容成敬聊表心意吧。” 苏儿听成敬最终还是要自己与丈夫前去东厂,一笑道:“成大督主,你说乾坤双璧没有罪,此话作得了数?”成敬双眉一轩,右手一挥道:“如何作不得数?成敬说你二人无罪,谁敢再有异议!”苏儿接着又问:“当真无罪?”成敬道:“当真无罪!”苏儿又问道:“既然你成大督主已如此论定,此后若是再有人对乾坤双璧妄加之罪,搅扰不休,该当如何?” 成敬端坐舆榻,右掌陡然一挥,就见舆榻东的雕花木杆当即断落地上,断口就如是刀锯斧砍般整齐光滑。金寓北心中一震,暗道:好惊人的“海印手”神功。稍停片刻,成敬才慢慢说道:“若再有为难乾坤双璧者,教他身异处,有如此杆!” 苏儿紧跟问道:“多蒙督主这般回护,乾坤双璧本是任谁都没有招惹,可是这朝野江湖之上,好多人没来由地无事生非,对我夫『妇』一再为难,更有甚者欲置我二人于死地而后快。这些险恶妄人,有的是武功盖世,莫说教他身异处,恐怕到时身异处的是上官苏儿与金寓北,那将如之奈何?” 成敬不假思索,接口说道:“你是我师侄女儿,你夫『妇』是我东厂督主的座上嘉客,天下有谁敢这般大胆,为难你二人?若是真有,就是为难我成某人,成某人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253章 非人非鬼 苏儿双手抱拳,拱手一礼道:“看来做了督主后,成大师伯还是顾念香火之情的。蒙大师伯你如此庇护,苏儿、金寓北夫『妇』在此谢过。” 成敬听苏儿竟然称自己为“大师伯”,很是受用,不禁微微一笑。 苏儿接着说道:“今日大师伯为我夫『妇』摘除了那莫须有的大罪,当真是无罪一身轻了。且你号令已出,若再有搅扰为难之人,我夫『妇』当并力将他剪除。若有应付不来的强敌,只好就交给成大师伯,劳你将他剿灭。” 成敬道:“就是如此。”他听苏儿顺着自己的话头说了起来,自以为自己这师侄女儿已听从了他的入京之请,心中大慰。 “可是,我夫『妇』两人过惯了山野日子,东盟那萍踪浪迹的江湖生涯都已厌倦,更不要说到京师去做你的座上宾了。眼下,我与师兄恐老父年事已高,身体欠安,须及早赶回天台山看望父亲。” 苏儿看看丈夫,转说道:“你为我夫『妇』洗脱罪名之德,我二人铭记不忘,容来日相报。多谢你带众多人马千里赶来,亲自相请,如此看重,实是令人不胜感激,心下何安。成大师伯,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苏儿拉了金寓北就向西面天街走去。 成敬见苏儿说走就走,微微一怔,即开口道:“慢着!”苏儿止步,看向成敬,道:“大师伯还有何吩咐?”成敬道:“吩咐倒是没有,就是你二人须随我到京师东厂去。” 苏儿问道“你成大师伯不是说了我两人已没有罪名,不许任意一人在搅扰为难么?督主所言,难道都是白说的吗?”成敬面『色』阴冷,道:“不错,成某人口中所出,即是律令。我说了乾坤双璧无罪,若再有人胆敢阻截为难,教他身异处,这不是白说的。可是,我说的要你二人随我到京师东厂做客,也不是白说的,自京师至泰山,这千里长途,也不是白赶的。” 苏儿道:“你强人所难就不是为难么?你成大师伯自己犯在自己所说的话里,那该怎么办?” 成敬一挥手道:“丫头,成某知道你巧言善辩,大师伯不与你作这些无聊分解,总之是你须依成某人的话做了,大师伯所说的那些,天下自然是没人敢犯得分毫。眼下,你二人须随大师伯前往京师。这就启程吧。” 苏儿冷笑道:“成大师伯,如此说来,天下并没有什么人斗胆妄找乾坤双璧的麻烦。你虽言辞凿凿、冠冕堂皇,欲为难残害我二人的,恰恰就只有你一人!” 成敬对苏儿的冷言直斥并不以为意,道:“天下罪我诬我之言早已不可胜计,咱家也懒得再与你这丫头口舌计较了。只是你若听从大师伯安排,一切好说。你若一意孤行,不听大师伯吩咐,放着八抬大轿不坐,那只好委屈你两人了。” 成敬看看苏儿,见她一脸鄙夷,仍是不愠不恼,道:“你道东厂这贵宾想做就做得、想不做就不做?那些朝廷一品大员、外省封疆大吏、边关总兵将军,处心积虑巴巴地阿谀巴结,却一个也入不得成敬的心目呢。今日大师伯千里远迎,给足了你两位小辈面子,不要不识抬举,坏了大师伯的兴致,也坏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苏儿道:“你道乾坤双璧也如那些人模狗样、卑躬屈节的大员污吏一般?面上威风八面、飞扬跋扈,心里卑琐怯懦,赖狗一般仰你鼻息。坏了『性』命又如何?也胜似与你这等人为伍,教天下百姓万世唾骂。你这不人不鬼的东西,也妄谈什么高洁兴致。” 苏儿那“不人不鬼”的一句话才一出口,众人陡见眼前一晃,一道紫影自舆榻上直扑苏儿与金寓北。 第254章 卓绝一战 众人再转看向圈中乾坤双璧时,只见两人周围已被一圈紫影环绕起来,同时听得“铮铮叮叮”之声,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在三人之间传了出来。人人都知那紫影便是督主,在以其神鬼莫测的“蹑云步法”与从未见识过的“海印手”奇功疾攻乾坤双璧。 看督主成敬身形如电,几乎看不清面目招式。在他急环绕之下,更看不清那乾坤双璧,是如何挡拆他这快逾闪电的攻势的。 众人紧盯圈中三人,那成敬身形飞旋,久看之下,人人无不感天旋地转,烦恶欲呕。三人兵器相接之声急骤紧密,快到了极致,听在耳里,令人惊心动魄,骇然栗栗。 这成敬身为东厂督主,威震天下,当真并非凡夫俗子,一身出神入化的神功真是天人难及。 金寓北、苏儿两人,早就在专心留意成敬的举动,苏儿知道,自己的师父无方大师,是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琴棋书画、机关木建无所不知,而这位“大师伯”却是专心武功,日夜砥砺,海印手神功,世间无人能出其右。他的武功内力,与自己师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成敬一双手掌施展开海印手,臂膀上犹如幻化出无数双手掌,纷纭繁复、重重叠叠,令人神『迷』目眩、无所适从。这海印手,乃佛家武功,是普陀山镇山神功,历代掌门、弟子,能参详透彻、修炼成功的寥寥无几。其真谛在于,锤炼修行时如汪洋汇聚百川之水,境界阔大,无有涯际。催动应敌时须如佛『性』普在,了无拘碍,能印现宇宙万法。应是世间唯一一门修炼与运使截然迥异的奇异神功。 这东厂督主已将“海印手”神功锤炼到前所未有的至高境界。苏儿入师门时,成敬早已远离普陀山,师祖与师父也极少说起她这位大师伯,故而只知其名,不知其人,更不知他的武功高到何种地步。 幸得苏儿方才在成敬的两个义子身上,窥到了“蹑云步法”的玄奥,虽还未曾与这步法周旋比试,便直接与这武功卓绝的“大师伯”接战,可毕竟要比一无所知时踏实许多。 苏儿知道若与之以快对快,对敌拆招,虽然自己的无方剑式一样神妙奇幻,可在这普陀山上一代大弟子眼里,却没什么玄奥可言。以他的眼光内力,出不得五十招,定会被他钳制住。既然剑法武功胜不了他,索『性』弃之不用,棋行险着,不论他以何种高妙武功攻来,只仗剑候他步法所至,令他不得不自护闪避。 只见苏儿不停转动身子,手中松纹古剑拿捏好了方位角度,伸缩倏忽,不停变换转动。 金寓北与苏儿相背而立,他从未见过成敬这海印手功夫,故而屹立当地,一刀一掌只守不攻,盘旋回护自己与苏儿,在成敬如鬼似魅的奇快招式之中寻觅端倪。 成敬一双手掌已是千变万化、幻化无方,更兼他每个掌心都有一枝乌钢峨眉刺,两枝峨眉刺附在双掌上,时而飞旋厉啸,时而疾刺而出,更加令人骇异惊心的是,他艺高胆大,因掌中附有峨眉刺,双掌对苏儿的短剑、金寓北的弯刀是不避不闪,那密如联珠的“铮叮”之声,即是他直接以手拍砸刀剑,掌中两枝峨眉刺与刀剑相击所致。 苏儿这边被成敬强攻,真真是险象环生,令人瞠目惊心,几乎难以喘息。就见成敬那一双峨眉刺,招招几乎都可刺入苏儿头颅或是胸腹。几次将苏儿的短剑拍开以后,后到的峨眉刺,划破了她的衣袖、前襟。 可是苏儿不顾凶险,竭力摆正自己的短剑,屏气凝神,专心对敌。 第255章 激战艰难 苏儿后背紧紧靠在丈夫背上,金寓北听得“铮”地一声,陡觉苏儿向后急退,心里猛一沉,即刻转身。见苏儿右边脸侧一缕青丝正随风飘落,右耳垂上沁出了血珠。 金寓北无暇思索,左掌击向成敬正滑向苏儿右肩的峨眉刺,转过身来,右手弯刀在苏儿身前自上而下力劈,意在从中挡开成敬的另一枝峨眉刺。 原来成敬已经看出苏儿一边揣摩自己步法,一边将短剑摆在自己脚步必到之处,算准了苏儿下一剑要刺向哪里,峨眉刺在苏儿挺剑的一瞬,同时击到,“铮”地一声,右手峨眉刺拍偏了苏儿手中短剑,左手峨眉刺划向苏儿脖颈,苏儿即刻后仰,飘起的鬓随即被峨眉刺划落。成敬左手峨眉刺没有划开苏儿脖颈,即下沉划向苏儿右肩。 金寓北全心系在苏儿身上,弯刀在苏儿身前全力下斫。成敬左手峨眉刺疾缩,弯刀一过,闪电般疾伸而出。 就听“铮”地一声脆响,峨眉刺刺在了金寓北胸口。 苏儿听到成敬峨眉刺得手,头脑一蒙,魂飞魄散,瞪大双眼紧盯丈夫前胸,浑不问成敬右手峨眉刺又刺向自己后背。 金寓北不问自己胸前是否中招,右手一翻,弯刀向上回撩,力『逼』成敬左手峨眉刺回撤。 苏儿探手抚住丈夫被成敬峨眉刺划开的前襟,无比骇怕,唯恐拿起手掌时会是满掌鲜血,可是丈夫胸前着手处竟是一方坚硬的硬块。 苏儿仍是不放心,从衣襟破缝伸手进去,用力一握,掏了出来,原来是一块裹了黄『色』锦缎的方牌。 一怔之下,苏儿即刻省悟,手握方牌回身挡向成敬。成敬峨眉刺正好刺到,“铮”地一声,峨眉刺刺在方牌上,将锦缎划开,『露』出了一块光闪闪的金牌。 苏儿厉声喝道:“胆大包天的成敬,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戳刺毁坏当今圣上的免死金牌,你想造反么?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苏儿说罢,将金牌交到丈夫手里,道:“师兄,给他亮出来,让他看仔细了。”她担心成敬手法如电,自己在他面前会护不住金牌,故而见成敬一停步,即刻把金牌递到丈夫手里。 金寓北抖落锦缎,见成敬凝神看向自己手中,于是将金牌举起,道:“成敬,你该识得这是什么吧?” 陡然之间,苏儿竟没来由地喊出有当今圣上的什么免死金牌,成敬如何能信。自己这提督东厂的厂公督主,皇上股肱之间的人物,都未曾得到这么一块金牌,这浪迹江湖、蛰伏雪山丛林的一对儿江湖儿女,从哪里能得来这样的金牌呢? 不信归不信,成敬还是注目金寓北手中的金牌,仔细端详。他见金牌上四周刻有龙纹,中间一个篆书“免”字,的确是自己曾见识过的免死金牌,别无二致。只是那“免”字上,有一道新的划痕,当是自己方才以峨眉刺划出来的。 成敬依旧狐疑,更加细心端详,见金牌右下竟还有镂刻的一方小字,显然是自己看惯了的玺印字样。在玺印字样的下面,竟还有一个小小的“桂”字。看到这个“桂”字,成敬浑身一震,猛然一怔。 苏儿紧盯成敬的眼神举动,见他陡然一怔,虽不知道他是如何辨认出来,但知道他已确信这金牌已确定无疑,就是皇上的免死金牌。 苏儿即刻说道:“成大督主,看清楚了吧?乾坤双璧何以有这金牌,很纳闷是吧?” 成敬脸『色』一变,冷冷说道:“你二人忒也大胆了吧?穷途末路之时,随便掏出一块牌子,就说是当今圣上的免死金牌,小孩子玩的把戏,不觉得可笑至极么?” 苏儿冷笑道:“成敬,你既如此说,那就再刺这金牌几下子。谅你没有恁般大胆!” 第256章 免死金牌 不论这面金牌是乾坤双璧以何种手段得到,成敬知道金寓北手中,的确就是当今圣上的免死金牌。苏儿看他两手抖,似是即刻就要暴起抢夺丈夫手中的金牌。苏儿向右跨一步,仗剑挡在丈夫身前。 成敬鬼爪一般的双手抖动几下,眼『色』阴冷,向四下扫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撤手立在当地,又冷眼看向金寓北手中金牌,暗自计较对策。 苏儿道:“成敬,你不要以为你一朝为东厂督主,请收藏、推荐结党营私,与辽东那拥兵自重、目无朝廷的宁远伯沆瀣一气,欺君罔上,鱼肉朝臣百姓。” 成敬脸『色』冷逾寒冰,气恨至极,峰顶所有人等,无不战战兢兢,以为督主将再度对二人迅雷一击。 可是苏儿竟毫无惧『色』,看看成敬,毫不理会他的神情怨毒,接着朗声说道:“当今圣上赐下免死金牌,由乾坤双璧护卫熊廷弼大人,于辽东巡视边事,查清夷情。且徵取宁远伯勾结佞臣、杀良冒功的罪证。枉你自视为皇上的耳目臂膀,却不知皇上的这一举动,此时熊廷弼大人早已到了京师,当与皇上在谋划边事,解析佞臣恶吏的罪状。” 苏儿紧盯成敬,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知道再是狠恶之人,触到自己安危根基之时,也必心虚,更何况成敬这网罗广大的东厂督主, 苏儿不容他细想,不停说道:“在皇上冷眼掌控之下,你却还妄自给乾坤双璧罗织罪名,妄造圣旨,狐假虎威,恣意驱动这许多人马,截杀手持免死金牌、护卫朝廷重臣的乾坤双璧,不觉可笑又可怕么?” 峰顶人众,字字句句听在耳中,都看看金寓北手里的金牌,再看看督主成敬,无不疑信参半,不胜狐疑。 苏儿见周围领班、番役、锦衣卫将信将疑,对丈夫道:“师兄,给他们看看皇上的免死金牌,让他们见识见识。”接着转对众人说道:“不要瞎了狗眼也瞎了心智,乾坤双璧所言,句句是实,有金牌在此为证。” 她所言的确句句是实,可是其中删减得度,她说“皇上赐下免死金牌,由乾坤双璧护卫熊廷弼大人”。皇上也确是赐下金牌,乾坤双璧也确是护卫熊廷弼,但不说金牌是赐给了熊廷弼,熊廷弼又转交乾坤双璧。但听她方才所说金牌所由来,就如是皇上亲授与乾坤双璧一般。 成敬沉沉不语,心中头绪繁复,难以定夺。他想:若一意孤行接着截杀这夫『妇』二人,他手里的这免死金牌将如何应付呢?熊廷弼这个死硬臭骨头,此时在与皇上剖析什么?自己与宁远伯的那许多蒙混朝廷的秘事,难道要给揭了出来?更为胆寒的是,皇上表面对自己是用而不疑,难道真的在冷眼旁观?这眼下该如何是好?如何计较? 苏儿又道:“你妄传圣旨,倾巢出动,定有不可告人的重大图谋,莫说你不放过乾坤双璧,乾坤双璧为黎民百姓计,也当戳穿你假意忠君,实则不轨的假面。今日,你待再如何?是不是要丧心病狂,置皇上的免死金牌于不顾,戕害于朝廷有功之人?你敢忤逆圣上,悍然造反?” 成敬已镇定心神,心虚不安转瞬即逝,被一派冷傲、霸道的神气掩盖起来。 成敬冷冷说道:“丫头,咱家早就听闻,你是诡计多端,巧舌如簧。你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当今圣上抬出来当你的挡箭牌,成敬忠心耿耿,以事君父,天子之威,是丝毫不敢违犯。那么今日,成某就宁可信其有,暂不与你二人计较。可成敬回京当即刻奏明圣上,你假借金牌,蒙混苟全。若成某得了圣上明示,你两人实是胆大包天,金牌云云,乃是撒的弥天大谎。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东厂、锦衣卫,也能将你揪了出来,绳之以法。亦且罪当株连九族,你等那老巢东盟,也将被连根拔起。” 苏儿冷笑道:“成敬,放心,乾坤双璧就在天台山东盟候着。到时若东窗事,『奸』行败『露』,藏至天涯海角的,恐怕会另有其人。你这般说法,仍是在心疑这免死金牌,仍是在心疑当今圣上!你口口声声忠心事君,却时刻祸心不除,疑心圣上的所作所为,这难道不是『乱』臣贼子的行径?” 苏儿一通严词,说中了成敬的痛处,成敬急怒交迸,却无言以对。 苏儿厉声说道:“成敬,你贪图巨贿,颠倒黑白,欺君罔上,为宁远伯文过饰非,使他妄杀几万户辽东生民,尤且冒功增秩受赏,诸种勾当令人惊心指。乾坤双璧有金牌在握,你若再阻截刁难我夫『妇』,再对东盟心存不轨,胆敢动得东盟丁点儿皮『毛』儿,乾坤双璧必定进京,将你的诸种『奸』行遍示朝野。你能想得出,将是什么下场。你好自为之。” 说完,苏儿对成敬如若不见,对丈夫道:“师兄,我们走。”拉了金寓北,转向西面天街走去。 第257章 即日南归 峰头几近两千人,人人无声,眼睁睁看着金寓北与苏儿向西面人群而去。众多番役、锦衣卫均等督主下令阻截,可只见成敬站立当地,也是眼睁睁看着乾坤双璧一步步要走出重围。 苏儿、金寓北大步前行,更不回头,毫不理会此刻成敬与其属下的眼光心思,自顾行到人圈之前。苏儿在前,并不止步,厉喝一声:“躲开!” 大片人众不得督主号令,均不敢擅自向前。见苏儿不胜威严,直直走来,纷纷向两旁闪开。苏儿、金寓北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径直越众而出。 人圈外围番役,转看着两人向西行过天街,过了牌坊,拾级而下,很快,没了踪影。 泰山极巅,日观峰头,只听劲风呼啸,旗幡猎猎作响。大片人众,面『色』漠然,均静默无声。只见成敬站在人圈正中,双目无神,呆呆看着西面空『荡』『荡』的天街。 苏儿心中记挂宝宝,两人过了南天门,无心留意山『色』风光,快步下山。 不出一个时辰,二人到了泰安城中,已是午后未时。苏儿到估衣铺买了衣袍,两人换下被成敬刮破的旧衣,出东门去孙家河埠。 赶到孙家河埠,隔疏篱柴扉看到车马都在,两人方始安心。 金寓北上前解开柴门,二人进到院里,苏儿道:“婆婆,我二人回来了。” 就听房门随即打开,杜婆婆迎了出来,边走边道:“回来就好,婆婆好牵挂呢。”上前抓住苏儿的手,端详一遍,见两人变了装束,却没别的什么异样,放心说道:“闺女,二小姐给婆婆说了一些你夫『妇』遭恶人算计的事,老婆子当真是担心得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看看娃儿去吧。” 杜婆婆拉着苏儿的手,回身进屋。边走边道:“闺女,别提娃儿有多乖了,老头子、老婆子真是欢喜得不得了啊。老头子今早进城去做营生,临走好嘱咐老婆子要看好娃娃儿。快,看看去。” 苏儿进到房里内室,见异儿正怀抱宝宝,宝宝正在安睡,异儿俯看着他那宛似玉雕的小鼻子,满面忧思神情。异儿猛抬见姐姐、师兄进来,瞪大眼睛看着两人,不胜惊喜。道:“姐!回来了!”苏儿上前抚住异儿臂膀,道:“些许小事,没什么险难,没事了,异儿。”异儿侧靠在姐姐身上,终于是放下了心。 苏儿与金寓北静静看了宝宝一会儿,两人反身,苏儿道:“婆婆,您二老古道热肠,为我夫『妇』分了忧难,您二老恩德,我夫『妇』铭记不忘。”说着,两人躬身一礼。杜婆婆赶紧上前扶住苏儿,道:“闺女,千万不要这般说话。老婆子这冷清门户,住下这么个宝贝儿娃娃儿,才像个美满人家呀。”杜婆婆看着苏儿又道:“闺女,这就要走么?” 苏儿道:“婆婆既已知道我二人遭了恶人算计,就不瞒您老了,我与师兄想尽早离开,免得那些恶狗找到了这里,给您二老添些麻烦。”杜婆婆道:“老婆子、老头子草木之人,没什么人理会的。老婆子这就去做些饭菜,你与相公吃饭再走。”不由分说,转身就去烧火做饭。 苏儿再欲阻拦,金寓北伸手一拦,道:“由婆婆去忙吧。” 苏儿拿过锦包,掏出十几枚金叶子与两锭大银,塞到了床头枕下。在异儿怀里接过宝宝,仔细端详起来。 不多时,杜婆婆备好了菜蔬饭食,几人饭毕。 金寓北拉过马车,苏儿让异儿抱宝宝上车。杜婆婆引领两人到大河渡口,打车马上了渡船,金寓北与苏儿又谢过了老婆婆,上船过河,与杜婆婆挥手作别。 船到河心,仍见杜婆婆站在渡口,依依挥手。 第258章 前路横江 金寓北与苏儿,相依站在后艄,向杜婆婆挥手,致意她勿再挂念。 渡船要靠南岸时,才见杜婆婆转身慢慢回去。苏儿转对丈夫慢慢说道:“多好的老人家啊,和那榆关堡的于妈妈就像一个人一样。” 苏儿说完,船已靠岸,金寓北把车马赶到岸上,苏儿上车。金寓北驱马,沿大路向东南行去。 行到申时将末,遥遥看见前方城墙高峙,金寓北边驱马边留意路旁,又走得二三里,已近西城,见路旁栽着一块高大石碣,上面两个字写着:新泰。 金寓北回正欲告知苏儿到了新泰县城,一回,见苏儿正掀开车厢前小窗窗帷看向城门。听苏儿道:“这城门的名字起得倒雅致贴切,看,此门名曰瞻岱呢。”苏儿接着又道:“师兄,不要再赶了,进城找客栈住下,不要错过了宿头。”金寓北道:“好。”催马进城。 金寓北找到一处客栈,三人带宝宝投店歇息。 次日,三人早起,盥洗毕,用罢早饭,出南门上路又行。一直赶到午时过后,金寓北在一处大镇停车,找客店打尖喂马,饭毕又行。行至日落,在一处曲坊镇投店歇宿。 如此晓行夜宿,倒是一路风平浪静,再无东厂、锦衣卫的人来『骚』扰阻截。在路行了三天,进到江苏界内,又行一天到了淮安府。在淮安府城歇宿一宿,又向南行,三天之内,过宝应、高邮、江都,到了江北。 一道大江横在眼前,金寓北勒马,看着一江春水,汹涌澎湃,浩浩汤汤向东流去,左右却看不到渡口。 金寓北下车询问路人,一老者指点道:“此处向东不远,是大江向南的一个折弯,故此这里河湖交错,港汊众多。若是在此地过江,到了对岸,还有不少河汊,车马行走极是不便。不如向东几里,沿江南行,到江阴城北江面,再渡江南去。” 金寓北谢过老者,上车与苏儿说了渡江走法。苏儿道:“江阴?那不是流沙帮乔氏兄弟的地盘。到了这里,倒有近乡情怯的意味了。” 苏儿掀开窗帷,看看宽阔江面,道:“那就听那老人言,过江后,到江阴流沙帮看看,顺便问一下东盟境况。” 原来这流沙帮在江阴城西,由乔氏三兄弟掌管多年,流沙帮靠水吃水,在这长江上做得好大漕运生意。早在七八年前,三兄弟领流沙帮并入东盟。乔氏兄弟豪侠仗义,一带江面之上,远近知闻,虽远离东盟总堂,却对盟主向来敬重,一贯谨遵号令。 金寓北依言驱马东去,不出五里,见大江果然折而南去,遂拨马向南,沿江而去。 走到一处大镇,看看天『色』晚了。金寓北道:“师妹,此地是太和镇,晚间过不得江,不如就在这住上一宿,明早过江如何?”苏儿又掀窗帷看看,道:“好吧,明天过江。” 金寓北驱马进镇,到大街中央,见一处“太和客栈”高挑招幌,门庭高大,遂下车投店。 进到门厅,金寓北见柜台内站着掌柜,那掌柜虽不甚高大,却是精干强悍,双目炯炯,太阳『穴』亮,向外凸了出来。金寓北又看掌柜一眼,心中一动,暗道:这掌柜好深厚的内力。掌柜着人拉进车马,把三人领到客房。 不多时,伙计将饭菜送到金寓北房里。金寓北叫苏儿、异儿用饭。苏儿抱宝宝进门坐下,对丈夫道:“师兄,可曾留意这客栈内的掌柜伙计,人人都是身有武功。”金寓北点点头。 苏儿又道:“这客栈莫不是与江南那流沙帮有甚关联?”金寓北道:“这江南江北是流沙帮的地面,他流沙帮在这里开个客栈照应他们的买卖,也极有可能。” 苏儿道:“这掌柜打量我们三人好几回,看他眼『色』,像是对你我揣测什么,难道他有什么不轨企图?” 金寓北道:“流沙帮向来对东盟忠心耿耿,他不会贸然图谋不轨吧。”苏儿道:“那倒难说,云朝宗、成敬,不都是成名已久的豪杰之士,名头不比乔氏兄弟大得多么,谁能想得到,一个成了不人不鬼的太监头子,一个成了太监头子的走狗。今晚多加留意,他没有不轨之心更好。” 第259章 只待双璧 苏儿低头看看宝宝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心中酸甜难辨,停了说话,俯不胜心疼地在宝宝小脸儿上亲了一下。 苏儿抬,面『色』变得坚毅宁定,说道:“师兄,这一路行来,大战小战也已记不清有多少了,就差没有和皇帝老子对敌厮杀了。乾坤双璧回来这一趟,早已是江湖疯传、朝野遍知了。今晚在这长江之畔,也没什么好畏畏尾的,就叫那乔氏兄弟来这里说话。”金寓北听苏儿如此说,点了点头,道:“好,就这般主意。” 顷刻,饭毕,伙计上来收拾杯盘。苏儿抽出短剑,伸到青瓷酒壶下一挑,酒壶“呼”地一声向伙计飞去。伙计猛一愣,后退一步,伸手将酒壶接住。 苏儿不等他退开,短剑已刺上酒壶。那伙计神『色』大骇,唯恐苏儿短剑再向前刺到自己前胸,双手捧住酒壶抵住苏儿短剑,不敢挪开。 苏儿却不变招攒刺,剑尖在酒壶上连抖不止,壶上青瓷细粉一般簌簌洒落地上。伙计紧捧酒壶,不敢稍动,面『色』惊骇诧异,不知苏儿为何在酒壶刻画不止。 金寓北与异儿却看得清清楚楚,顷刻之间,苏儿刻画完毕,酒壶侧面由上而下龙飞凤舞赫然四个字:乾坤双璧。 苏儿还剑入鞘,对伙计道:“拿去,看掌柜怎么说。” 伙计惊魂稍定,转身出门,奔下楼去。 苏儿与丈夫相对一笑,静等其变。 不一刻,就听楼梯上三个人急步上来。到得门前,金寓北与苏儿看到正是那客栈掌柜带着两名管事到了。那掌柜与两名管事站立门前,右手抚胸,躬身施礼。掌柜说道:“流沙帮接应使胡照旌,恭迎东盟乾元堂、坤厚堂金堂主、上官堂主。请两位堂主恕在下眼拙,怠慢之处,多多海涵。” 苏儿道:“好说,胡掌柜,进来说话。你流沙帮乔帮主现在哪里?”胡照旌站直身与两名管事进到房里。恭敬答道:“帮主接到东盟总堂消息,说是两位堂主已从辽东归来,近日请收藏、推荐能到咱这流沙帮地面,帮主前天随即知会了各路接应使,务必全心接待两位堂主。若有差池,严惩不贷。小的在江北这客栈内恭候大驾,派出了几拨人沿江等候,看来都错过了。” 苏儿问道:“东盟总堂来人传的消息?传话之人是哪一位?” 胡照旌仍是恭敬作答,道:“两天前,小的过江去交付一趟江上转运事宜,帮主已将传话之人送走了,没有见到真容。” 苏儿与丈夫相对看一下,不再问下去。金寓北道:“胡掌柜,你明日可否安排我等过江?” 胡照旌赶忙回到:“大堂主,一切包在小的身上,您尽管放心。小的已经派人过江去,将两位堂主到来之事,去向帮主禀报。今晚帮主定会过江来亲自迎候两位堂主。先请两位堂主到后堂一坐如何?” 金寓北看看苏儿,起身道:“好吧,请你头前带路。” 胡照旌与两位管事躬身退出,头前领路,带领金寓北、苏儿、异儿下楼转到后堂。 苏儿怀抱宝宝,金寓北、异儿在后堂坐了。胡照旌传上茶点,等候流沙帮三位帮主到来。 苏儿暗想:流沙帮是若有南去船只,过江之后,在水乡之中,能搭船回东盟,将更为便当一些。正欲开口询问胡照旌,猛听得前院里有人大声问道:“胡照旌在哪里?两位堂主到了多少时候了?” 胡照旌一笑道:“二帮主这么快就到了。两位堂主请稍作,小的去将二帮主请过来。”金寓北点点头,胡照旌转身出门,迎接二帮主。 第260章 帮主沉吟 即刻就听两人在胡照旌引领下向后堂而来。三人进门,金寓北与苏儿认得头前之人正是流沙帮二帮主乔玄,乔玄看到金寓北、苏儿,急步进堂,右手抚胸,躬身行礼,道:“两大堂主光降流沙帮,乔玄有失远迎,请两位堂主恕罪。” 金寓北离座扶起乔玄,道:“二帮主不要客气,我夫『妇』此来,本不欲惊扰各位,无奈大江挡路,只好烦劳诸位流沙帮的好汉了。” 乔玄道:“大堂主说哪里话来,我流沙帮请都请不来,能为两位堂主尽些微劳,流沙帮上下都感荣幸。”乔玄向旁一闪身,身后站着一位俊逸青年,乔玄道:“老三,来见过两位堂主。”金寓北转眼看那青年,觉得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青年右手抚胸,恭敬行礼,说道:“大堂主,流沙帮乔湘,拜见堂主。”金寓北道:“三帮主免礼,请坐。”那乔湘却站立不动,接着说道:“大堂主,您是乔湘的恩公,请受乔湘一拜。”说着又跪倒在地。 此话一出,众人都无不惊异。苏儿看着丈夫,不解这三帮主何以将他视为恩公。 金寓北上前扶起乔湘,又将他端详一遍。乔湘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枝洞箫,道:“大堂主还记得这管洞箫么?”金寓北猛然省悟,道:“三帮主,嘉兴北,运河上的箫管少年?” 乔湘已是双目泪光莹然,重重点头道:“大堂主,乔湘这条命是您给救回来的。乔湘宁死也不会有负大堂主。” 金寓北笑道:“三帮主何出此言呢?现今你我同处东盟,只有彼此回护,有甚么负不负的。三帮主由当年一少年长大成人,今日已成流沙帮三帮主,金寓北倍感欣慰。” 乔湘又欲说话,乔玄打断道:“老三,大堂主救你『性』命,当是五年前,与阳澄分舵刘舵主由杭州过嘉兴货运丝绸那一趟吧?” 乔湘点点头道:“正是。”眼望金寓北接着说道:“大堂主当年由苏州乘船回南去,我与刘舵主遭太湖水盗劫杀,刘舵主被『乱』刀分尸扔进运河,我也将要被『乱』刀砍死的时候,被大堂主救起。且护送我等向北过了苏州,才又回头。大堂主于行船之中,指点了我一路湘子箫,乔湘至今感恩不尽。” 金寓北手抚乔湘肩膀,道:“三帮主天资聪颖,若有闲暇,当与你再多加切磋,对金寓北也大有裨益。”乔湘听金寓北如此说,竟热泪盈眶,颤声说道:“大堂主……”说不出话来。 苏儿道:“三帮主乃『性』情中人,不要急,快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来。” 乔玄与乔湘兄弟二人在下坐了,乔玄道:“两位堂主不要见笑,老三就这个小孩子脾气,老大不小的大男人了,有时候为伤只水鸟还落泪呢!大哥就说嘛,这老三该当托生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念书绣花当是好样的。” 苏儿问道:“二帮主、三帮主怎么这么快就过江来了?” 乔玄转道:“回二堂主的话,我与三弟在江上督送漕运船只,向应天府转运粮米,撞见过江禀报的兄弟,知道两位堂主到了我们这流沙帮的太和客栈,随即将转运事宜交代了两位舵主,即刻赶来了。两位堂主几年不见,风采依旧,乔玄今日重见,真是不胜欣喜。” 苏儿道:“二帮主过奖了。”她转看看乔湘,见他低头沉沉不语,又道:“三帮主何故如此沉『吟』,难道有什么难处不成?”乔湘闻声,猛一抬,心神不定,却没听清楚苏儿的说话。 第261章 礼敬有加 乔玄忙道:“老三,二堂主问你可有什么难处?”接着转对苏儿道:“上官堂主,老三能有什么难处?他的难处就是江阴地面上还有多少人没吃上饭,好把大哥、二哥日夜『操』劳挣来的银钱使出去,做好他这救苦救难的湘子仙。”说完,对胡照旌笑道:“是不是?胡兄弟。” 胡照旌对金寓北、苏儿道:“三帮主宅心仁厚、慈悲为怀,救济贫民无数,是江阴地面上赫赫有名的湘子仙。” 苏儿神『色』大是嘉许,说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如此说来,你这一号人物令乾坤双璧好生敬重,三帮主。” 乔湘起身行礼,道:“多谢堂主夸奖,乔湘不敢当。”遂又低头闷坐,心神不宁。 苏儿看乔湘光景,心下纳闷,但不便细问详细,转问乔玄道:“二帮主,明日我等何时过江?” 乔玄道:“请两位堂主再等一刻,我家大哥当很快就到,听他安排如何?” 金寓北对苏儿道:“师妹,就再等一时,客随主便,等大帮主来了再说。” 苏儿道:“好吧,就等大帮主。”继而转向乔玄问道:“二帮主,听胡掌柜说,东盟曾派人到流沙帮来知会接应我夫『妇』,来者是谁呢?由谁派遣?” 乔玄抬手一『摸』后脑道:“上官堂主,当时乔玄没在总舵,事后大哥只是交代,好生接应两位堂主,来的是谁倒没有详细说。” 苏儿见乔玄也是如此说,即不再细问。 乔玄看着苏儿怀中宝宝,笑着问道:“二堂主,襁褓之中,是您两位堂主的贵公子吧?”苏儿微笑称是,俯看宝宝时,见宝宝已经闭上眼睛,甜甜睡着了。 苏儿起身,对丈夫道:“师兄,你与两位帮主稍坐,我与异儿去安顿宝宝睡了。”金寓北点点头,看着苏儿与异儿一同出去,向前面客房走去。 苏儿回房,安顿好了宝宝,嘱咐异儿在房内守护宝宝,回到后院厅堂,厅堂内已掌上明灯,大帮主仍未来到。 苏儿向乔玄问起东盟近况,乔玄因近年未到过东盟,只知一些传闻小事,不能说起详细情景,苏儿查知东盟之想也只好作罢。 又过得近一个时辰,听前院人声噪动,两名帮众当先进到后院来,一人昂大声道:“帮主到了。”即刻就听后面一个威严的声音斥道:“大胆小子,也不看看今晚我们是干什么来了。今晚我等是恭迎上宾,还替帮主摆那臭架子,不怕被贵客笑掉了大牙。” 接着又听这威严的声音转而亲切恭敬,大声道:“东盟乾元堂金大堂主、坤厚堂上官堂主,流沙帮乔震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乾坤双璧一起到我流沙帮,流沙帮上下不胜荣宠,蓬荜生辉呀,哈哈哈……” 说话声中,一个高大身影走到了后堂门口。那人进到门里,见他身材高大,脸形方正,前额宽阔,鼻直口方,一部黑须长及前胸。端的是威风凛凛、一身正气模样。 那人右手抚胸,躬身行礼,道:“流沙帮乔震见过金大堂主、上官堂主。乔震恭迎来迟,请两位堂主恕罪。” 金寓北离座挽起乔震右手,道:“乔帮主不必如此客气,我夫『妇』是来给贵帮添麻烦来了。这前路横江,只有拜托三位帮主把我一行送过长江了。” 乔震笑道:“大堂主给我流沙帮好大面子,由此过江本是小事一桩,大堂主却说成是乔震的大功一件似的。” 乔震挽着金寓北右臂说道:“请大堂主上座。”二人坐定,乔震转向乔玄问道:“过江船只,以及给两位堂主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乔玄回道:“船只、厚礼,早在两天前就已安排妥当,就只等两位堂主今日来到。” 乔震道:“好,把孝敬两位堂主的薄礼抬上来,请金大侠笑纳。” 第262章 如法拒礼 金寓北、苏儿就见堂外四名壮大帮众,抬进来两口大乌木箱子,乔震道:“大堂主,您隐居三年,今日归来,流沙帮上下都感欣幸,些许薄礼,聊表流沙帮心意。请您收下。” 金寓北道:“乔帮主过于客气了,你我都属东盟,这大礼原是不该送的。帮主既然如此厚意,金寓北夫『妇』却之不恭,就多谢帮主美意了。” 苏儿转看看丈夫,知道他最不看重金银财宝这些身外之物,静等他的下文。 果然,金寓北转看向三帮主乔湘,道:“三帮主。”乔湘正在俯沉思,听有人叫了自己,猛然抬,左右一看,见人人都在看着自己,再看看金寓北,才知是大堂主叫了自己。赶忙起身应道:“大堂主,请您吩咐。” 金寓北道:“今晚我夫『妇』两人,蒙流沙帮厚待,得赠如此厚礼,不胜感激。这两箱重礼,我二人转赠与你。” 苏儿看着丈夫,微笑不语,心道:师兄这斗转星移的对待赠礼的手法,倒是纯熟得很了。乔湘陡听金寓北要将厚礼转赠自己,慌忙说道:“大堂主,这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乔湘是绝不敢领这份大礼的。” 见乔湘不胜惶恐,苏儿『插』口道:“三帮主,你虽年轻,可这湘子仙的名号却实令乾坤双璧看重。大堂主所说转赠与你,实则也并非是真就给你。大堂主本意,是要你将这厚礼收下以后,全数用来救济贫民,为己多修功德,为流沙帮稳固根基,请你务须收下。这也算是我夫『妇』二人为三帮主救危济困尽一点儿绵力。” 金寓北听着点点头。乔湘闻听苏儿要自己以这些财宝救危济困,心中无比钦佩,对金寓北、苏儿恭敬行礼,道:“金大堂主、上官堂主如此情怀,令乔湘感佩,五体投地。既然两位堂主如此信得过乔湘,乔湘必将好好使用这份重礼,使两位堂主恩德广布。” 乔震见此情景,不由起立鼓掌赞道:“两位堂主高风亮节,真不愧为乾坤一对儿圭璧,轻万金而重恩义,我等俗人如何能及。当真是令乔震由衷钦佩。大堂主对我家三弟有救命之恩,现今又这般爱护栽培,乔震衷心感谢!” 金寓北道:“乔帮主,你家三帮主,后生不独可畏,亦可敬啊。来日会盟大会时,请乔帮主将三帮主也带到东盟,让金寓北与三帮主多切磋几日。” 乔震闻听此言,大喜过望,忙转道:“老三,快谢过大堂主,你才有几分修为,敢与大堂主切磋?大堂主这是要以真功相授。你要能得大堂主一分修为,可是终生受用无穷,来日我们流沙帮也是光大有望啊。快来,快谢过大堂主。” 乔湘前趋两步,眼望金寓北,道:“大堂主……”竟一阵哽咽,说不上话来,也忘了行礼致谢。 金寓北起身,上前拍拍乔湘肩膀,道:“乔湘兄弟,大丈夫铁胆柔情,你很好。”又转对乔震、乔玄道:“两位帮主,时候不早了,我们各自去歇息,明日一早就过江吧。” 乔震忙道:“好好,两位堂主一路颠簸,早该歇息,我等思慕已久,竟唠叨到这个时候。请大堂主、上官堂主前去安歇。” “大堂主!”乔湘陡然说上话来,猛地叫了一声。金寓北将要出门,回身一笑道:“乔湘兄弟,咱们明日再到船上畅谈。” 乔震一摆手道:“老三,明天再与大堂主说话,时候不早了,两位堂主该歇息了。”说罢,送金寓北、苏儿出后院,到前院客房歇宿。 第263章 遽然无迹 苏儿记挂宝宝与异儿,到前院仰看向异儿与宝宝所在客房,见房内灯火已熄,微感诧异。向来异儿看护宝宝,都是非要等到姐姐回来,才安心入睡,如何今日竟早早熄了灯火。 金寓北尚与乔氏兄弟在楼前说话道别,苏儿顾不得客套,径直上楼而去。 苏儿进到房里,不及点亮纱灯,跨到床前一看,床前、床上已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异儿与宝宝的一丝痕迹。苏儿登时如同遭到迎头重击,纵是她机变如神,可是此时,陡然失了宝宝和异儿踪迹,立时魂飞魄散,呆立不动。 突然,苏儿陡地俯身,两手不住抖颤,惊惶地在床上来回『摸』索一番,遽然起身,“啊”地惊叫一声。 金寓北与苏儿自小至今,也从未听见过苏儿这般失魂似的叫喊。暗夜之中,陡听到苏儿这一声惊叫,心头如同突遭重锤猛击。虽正与三位帮主说话,陡然回之际,已如羽箭激『射』而出,直向楼上回廊跃去。 乔震、乔玄只觉眼前一花,金寓北已然到了楼上,如此神功,大出两人意料之外,简直是匪夷所思。兄弟两人相对一看,不禁心里都是骇然巨震。 乔震先镇定下来,对乔玄一走眼神,兄弟两人即刻转到楼梯口,急步上楼,胡照旌与乔震带来的两人随后紧跟上来。 乔湘呆呆看着金寓北腾空上楼,进到房间,顷刻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大哥!”随即飞步赶上前来,在楼梯上挤开大哥、二哥与胡照旌,当先赶到门前。 星月微光之下,见金寓北抱住苏儿双肩,正在道:“……苏儿,稳一下、稳一下……”见苏儿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喃喃地念叨:“……宝宝、宝宝、宝宝……” 乔湘全身巨震,目眦欲裂,猛转大叫一声:“大哥!”乔震与乔玄急步赶到,乔震大叫一声:“老三,你说什么?” 兄弟两人赶到门前,乔玄一把将乔湘拉到身后,对胡照旌道:“老三心神不定,快把他带下去!”胡照旌赶紧挽住乔湘臂膀,将他拉开,乔湘回怔怔看着两位兄长被拉下楼去。 乔震大声吩咐道:“李绅,快将灯火点起来。”其中一人急忙进到房里,吹燃火折点起纱灯。 房里亮起,苏儿猛然挣开丈夫双臂,一声不响,扫视房间内桌椅床铺,神『色』慢慢宁定下来。金寓北四下看看,见房内一切没动,就是没有了异儿和宝宝,脑子里“嗡“地一声,转看苏儿在凝神细查房内蛛丝马迹,她那专注神『色』,又令自己心疼不已。 乔玄与胡照旌等人,见房内没了两人的爱子和东盟二小姐,看着两人神情举动,俱都吓呆了。 苏儿猛抬看向乔震、乔玄和胡照旌,乔玄不由得身子一震。乔震并未见到异儿和宝宝,忙进门问道:“上官堂主,有何惊变?” 见苏儿直视自己几人,并不言语。乔玄战战兢兢说道:“大哥,两位堂主襁褓中的公子,还有、还有二小姐,方才由后堂前来安歇,怎么、怎么,不见了……” 乔震闻言,登时目瞪口呆,大为惊恐,全身瑟瑟抖。他流沙帮本欲全心全意侍奉好这初回关内的乾坤双璧,却在自己这客栈之内、眼皮底下,让两人的爱子与东盟二小姐悄无声息地被劫掠而去,若有一丝差池,这流沙帮将如何向两大堂主交代? 更加此时苏儿的眼光定定看着几人,更令乔震、乔玄、胡照旌等人心惊胆战,不敢与她眼光相接。 乔震抬手抹一下脸颊,定定心神,即刻转身对乔玄等人大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叫齐人手,与我一起快去查找,就是把这大江倒腾过来,也要把小少爷和二小姐找出来!找到那、找到那劫人的恶徒、劫人的恶徒……”说到这里,乔震浑身剧抖,不知是因惊惧还是狂怒,说不上话来了。 乔玄、胡照旌听帮主大声吩咐,方始回过神来,不及领命,即刻回身,欲下楼去招呼人手。 两人才一转身,却猛听苏儿说道:“慢着!” 第264章 迷踪何处 两人与乔震都是一愣,乔玄与胡照旌即刻停步,回身愣愣看着苏儿,都是心惊肉跳,以为这东盟坤璧会陡施严惩。 苏儿此时已是稳住了心神,听她说道:“众位不要慌『乱』,在流沙帮诸位高手和乾坤双璧肘腋之下,就能将东盟二小姐和我家宝宝掳掠而去,且能做得这般毫无声息,不留一丝蛛丝马迹,除非是天下第一的高手神人。要么,就是胆大包天的妄人给乾坤双璧设好的陷阱骗局。” 乔震、乔玄听苏儿这般一说,吓得面如土『色』,都是双腿一软,“嗵”、“嗵”两声两人几乎同时跪倒在地。乔震心惊肉跳说道:“上、上官堂主,您、您不是说乔氏兄弟失心疯了,斗胆给您两位堂主设了陷阱吧?” 苏儿道:“两位帮主,请起。乾坤双璧岂能昏了头脑,毫无凭据,就随意迁怒于人,而冤枉了好人呢?” 金寓北上前扶起乔氏两兄弟,道:“两位帮主,安心,我们计议一下再说。”他口中虽如此说,实则心里早想奔出这客栈,将这太和镇的角角落落都尽快查找个遍。之所以没有出去找寻,实是切盼苏儿能尽早有个主意,好令自己有个依据,尽快找到宝宝和异儿。故而,金寓北紧紧盯住苏儿眼神,虽不言语,却是火燎一样心焦。 苏儿虽竭力稳住了面『色』神情,语调也平静下来,可是宝宝和异儿毫无征兆地在这些高手手底被劫走,且无迹可循,不知两人落到了何人手中,更不知何时能找到他们。是否就此再也找不到他们了,这个念头,真是连想也不敢向深了去想。 苏儿再看房内一切摆设,虽然一件件完好如初,却比之一片狼藉还令人悚目惊心。以往遇到的种种艰险危难,与这相比,简直都不值一提。她眼光慢慢转到宝宝的小斗篷上面,直直看着,一动不动,当真是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苏儿伸手紧紧抓住宝宝的织锦斗篷,良久无声,终于,苏儿转,眼光镇定,看看丈夫,道:“师兄,你与三帮主到外面镇上去细细查访一遍,看看恶人有没有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胡照旌听苏儿这样安排,赶忙说道:“上官堂主,三帮主已自行去寻找二小姐和小少爷了。”苏儿道:“二帮主,那就请你随大堂主到外面查访一遍。” 乔震见苏儿恢复了宁定,忙道:“两位堂主,乔震这就去叫齐流沙帮上下所有人手,在这江北一带,逐棵草棵地找寻,誓死也要将公子和二小姐毫无损地找了回来。若是公子和二小姐有什么差池,我流沙帮难辞其咎,乔震还有何颜面再苟活于世,这条贱命,是如何也不会再要的。” 苏儿一摆手,道:“大帮主,慢着。除了大堂主与二帮主两人去外面查找以外,留下十人谨慎可靠的,看好大门、围墙,再留四人看紧这楼上楼下客房,再不准任一人出入。其余人等,伙夫、马夫、伙计、护院在内,都到后堂去。所有人不可大声喧哗、交相私议,胆敢违命者,杀。” 苏儿又转看着胡照旌道:“胡照旌,你去把三帮主找回来,我有话要问他。” 胡照旌躬身应诺,与金寓北、乔玄一起转身离开。 乔震见苏儿如此吩咐,即刻道:“李绅,快去按上官堂主吩咐,分派人手。”苏儿截口说道:“乔帮主,不须李绅去分派,我与你两人一起去分派人手。”接着转说道:“李绅,你两人就在这楼上,看好这些客房,不许有些微疏忽。” 说完,与乔震一起出门下楼,着人叫齐了院内诸人,苏儿尽挑那些看上去懵懂茫然、又谨慎敦厚之人散布大院四周,与大门、客房左近,谨守门户,细察动静。 苏儿将剩余所有人等叫到后堂,与乔震一起逐一问话,问到最后,上下人等,对进客栈劫人之事,竟无一人闻听一丝动静,就连因何故把自己叫到这里,都茫然一无所知。 苏儿从众人眼光之中看到,的确是无人听闻一丝风声。 问完最后一人,乔震看看苏儿,更是心惊,满面骇异,说不上话来。 第265章 坤璧生疑 乔震眼望苏儿,满面愁苦,一筹莫展。 苏儿问完客栈内一应人等,心神倒慢慢镇定下来。脑子里一个个念头急转,自进到这太和客栈以来,耳闻目见的一个个人、一件件事,每一人的说话、每一个眼神举动,就如是从头翻起,在脑海里又细细过来了一遍。 乔震看着苏儿凝神冥思,心中忐忑不安,粗气都不敢喘。良久,苏儿抬看看乔震,又转看向人群,从中挑出十个人来,这十个人都是茫茫然莫名其妙之人。 苏儿正『色』吩咐这十个人:“各位,今日在这客栈之内,要找到一位十六七岁的绝美小姐,此事紧要,你等十人,到前院楼上楼下客房之内,各送一支蜡烛。借此将房内各个角落查探清楚,各房内有几人,是男是女,是否身有武功,务须探查详细,记得清楚,回来给乔帮主和本堂主述说完备。” 十人领命,到前院客房去了。 苏儿转看着乔震问道:“乔帮主,在这江南江北一带,有没有与东盟、流沙帮结有仇怨的帮派、盗寇?”乔震闻言,仰面冥想片刻,道:“二堂主,这一带江面,除流沙帮外,另外只有一个小帮派,叫做苦水帮。帮主是泰兴人,帮内都是江上码头、渡口、水道上做工的苦役、领工。他们只是兜揽活计,分派人手苦工,讨要工钱,回护自己,并不参与江湖纷争、械斗。且他们的陈帮主与我家三弟最为交厚,若知流沙帮遇到了难处,为了流沙帮乔湘的情义,只会倾力相助,说到为难流沙帮,他们是绝不会做的。” 乔震又默想一刻,道:“若说盗寇,这里也倒曾经有些,不过慑于流沙帮威势,只是做些鸡鸣狗盗的小买卖,若说来太和客栈之内,做这胆大包天的劫人之事,是万万不敢的。” 乔震连想带说,心神安定了许多,道:“这可当真奇了,难道是鬼魅将二小姐与小少爷掳掠走了?” 苏儿道:“那定是鬼魅所为,且这鬼魅棋先一着,早就算定了乾坤双璧要在此地过江,且要住进这太和客栈。处处占尽先机,于我等自以为在流沙帮这安稳之地,心里除去戒备之时,突施偷袭,好精准的眼光手法,当真是好心计、好胆略。” 这时,被苏儿派到客房查探的十人6续回来,苏儿逐人询问,十人所报,都是大同小异,客房以内大多都是来往于江南江北的客商,并无江湖人物与可疑人等。所有客房之内,更不见有十六七岁的绝美少女。一名伙计还道,这太和客栈自开门延客以来,还从未有过芳龄少女住店过夜。 听完十人禀报,苏儿与乔震相对一看,俱都无法可想,束手无策。 乔震又道:“二堂主,依老朽主意,还是要招齐流沙帮上下人手,守住江上所有码头渡口,搜索过往船只。再在江北各处细致寻找,不信恶人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苏儿一抬手道:“乔帮主,无须这般兴师动众地翻江倒海了,这恶人,绝不是寻常盗寇,你道他会如偷鸡『摸』狗的宵小之流一般东躲西藏么?此际他或许已在高门大堂之内运筹帷幄、谈笑自若呢。” 乔震陡然一惊,道:“他、他有、他有这般神通?” 苏儿点点头道:“是啊,乔帮主,这恶人绝不是你我所想的那种寻常劫人敲诈之徒。他要劫去我家宝宝和东盟二小姐,以为胁迫,『逼』乾坤双璧就范。只是,他究竟因何要甘冒奇险,做这害人伤己的恶事呢?” 苏儿心里知道,这恶人能够不计奇险,且不怕自己和师兄还有东盟好大势力,而出手劫持宝宝和异儿,背后定有绝大的阴谋算计。自忖道:那钟维岳、秃尾枭、司徒寇、周如意等等,不论是成名豪杰还是凶恶盗寇,也不论品行优劣,竟都可以为严守机密而不惜丢命。这幕后主使调动得如此多成名豪杰、江湖异士,自辽东起即步步为难,到了这长江边上,终于得手,他究竟有何图谋?他究竟是谁呢? 苏儿凝眉思索,陷入沉思。 乔震端坐不语,唯恐打扰了苏儿思想,不敢妄动。 两个时辰过去,已近子时,金寓北与乔玄回来。 两人进到后堂,苏儿抬看着丈夫,见他也是浓眉深锁,知道两人寻觅无果。 第266章 遍寻不着 乔震问道:“大堂主,可有什么迹象可循?”金寓北道:“全镇大小街道、小巷,镇外水池陂塘已经寻遍,全无踪迹。”金寓北说完,唯恐苏儿加重担心,直直看着苏儿,道:“师妹,不要过度担心,二帮主已经在镇内镇外还有码头渡口,都安排了帮众人手,如觉有异,即刻就到客栈里来禀报。我们就静等一时。” 苏儿转看着乔玄,道:“如此,那就多劳二帮主费心了,多谢二帮主。”乔玄满面愧『色』,道:“二堂主,您切莫言谢。小少爷和二小姐在咱们这流沙帮冲冲防卫之下,突然失去踪迹。我流沙帮乔氏兄弟,罪责难逃,该当向您请罪,请两位堂主严惩才对。您若言谢,让我兄弟愧如之何,当真是汗颜无地。” 苏儿道:“虽然宝宝和异儿是在流沙帮地面失踪,那也是恶人寻隙所为,与三位帮主和流沙帮上下兄弟无涉,乾坤双璧岂能岁以前怒于无辜之人,做那种糊涂之人。乔氏兄弟尽心尽力,理当受我夫『妇』重谢,请大帮主、二帮主不要过于自责。” 乔震、乔玄听苏儿如此说,心里当即一宽,起身行礼,乔震道:“二堂主这般说法,令乔震不胜感佩。请两位堂主放心,流沙帮上下千余人众,即日放下所有帮务,竭尽全力,也要把小少爷和二小姐搜救回来。天『色』已是很晚,乔震请两位堂主暂去安歇,我与二弟部署人众,连夜严密搜寻。” 苏儿道:“乔帮主,我与师兄在此再等几刻,等三帮主回来,我有话要问他。” 乔玄看一看兄长乔震,问道:“老三还没回来?”乔震正欲答话,胡照旌已回至堂前,胡照旌急步进门,气喘吁吁道:“大堂主、二堂主,胡照旌在镇内镇外都没有寻到三帮主,不知道三帮主到哪里去找寻了。” 苏儿上下看看胡照旌,问道:“胡掌柜,你寻三帮主都到了哪里呢?”胡照旌道:“小的先是在镇内找了一通,寻思三帮主可能要到码头、渡口去查问,就又到江边码头、渡口,找寻一遍,仍不见三帮主踪影。” 苏儿又问道:“你可曾问及,入夜以来,码头渡口有没有船只开走?又是否有船只开来?”胡照旌忙道:“小的全都查问一遍,入夜以来,并无船只开走,也没什么船只开来。” 苏儿道:“那看来三帮主定是因全心找人,可能走得远了。如此,就不再等他,夜已深沉,三位也早些安歇,明日一早,咱们再作计较。” 说着起身,与金寓北出门到前院客房之内。 回到客房,苏儿问丈夫:“师兄,你与二帮主乔玄,在镇内镇外还有江边的码头、渡口,是否遇到过三帮主,再者,有没有胡照旌去找寻三帮主?” 金寓北猛然一凛,道:“都未曾见到。”苏儿道:“你不觉得宝宝与异儿如此悄无声息地就无影无踪,也太过于玄乎了?以你我和乔氏三兄弟的修为名头,就算是前几日那武功入神的成敬,到这客栈之内来暗中劫人,也必事先盘算无误,才能在你我到来的这短短一个多时辰里,如此精准地出手拿人。” 苏儿凝眉沉『吟』,一刻,又道:“若是恶人在此设伏,不论是谁,你我在这客房里时,他是绝不敢伏在左近的。他又怎会预料,我会将异儿与宝宝送回客房,留他们两个在这里后再去后堂。恶人就在这个当口出手,将他两个掳掠而去,巧妙得太也令人匪夷所思了。” 金寓北定定看着苏儿,也陷进沉思里。 次日一早,金寓北与苏儿来到后堂,乔震、乔玄与胡照旌、李绅等人,已在后堂等候。见两人到来,都起身迎接。 众人坐定,苏儿问道:“乔帮主,昨晚乔湘帮主没有回来么?”乔震神『色』不安,忧心忡忡道:“二堂主,自昨日三弟出去,一直没有回来,今早李绅又到各处去找寻一遍,仍不见三弟踪迹。我这三弟,念头主意与常人大为不同,常常有令人想不到事情做出来。如若他找不到二小姐和小少爷,或许他就不回来了。” 苏儿与金寓北相对一看,金寓北道:“乔帮主,我看三帮主乃是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即使找不到宝宝与异儿,他为给乾坤双璧一个交代,也会回来的。” 乔玄低声道:“还是大堂主知人,三弟该当如此。他常常给帮内兄弟讲起大堂主的磊落胸怀和武功风采,对您只有崇敬。想他那少不更事时,也是爱负气好胜,可是自那趟押船,结识大堂主以后,当真是变了一个人。” 第267章 顺水推舟 乔震道:“大堂主、上官堂主,今早乔震与二弟、胡兄弟一起到江边码头、渡口查看一遍,下面兄弟回报,仍未见有异样人等出没,没见二小姐和公子影踪。” 乔震看看金寓北与苏儿,道:“大堂主、上官堂主,此地江北,乃是流沙帮一个作为接应之用的小客栈,乔震想请两位堂主过江去,到流沙帮总舵,安心等待兄弟们查访的消息。” 金寓北看看苏儿,苏儿说道:“乔帮主,异儿与宝宝在此地『迷』失了踪迹,且并无可疑之人过江南去,那劫人的恶人极有可能就在江北。我等还是留在这里,若有了消息,以便及时赶去援手施救。” 乔震道:“是,堂主所言极是,既然是这般主意,那我等就仍在此再等下去吧。”乔震转,对乔玄道:“二弟,你与胡兄弟带人再由此向北搜寻,莫要只防恶人过江,仅看紧了江边,而疏忽了北面旱路,谁能料得到恶人不会向北走旱路窜逸呢?”乔玄、胡照旌领命,告辞而去。 苏儿转对乔震身后李绅道:“李绅,你去再叫几个人来。”李绅一怔,看看苏儿,即又看看帮主乔震,乔震即刻道:“没听见堂主吩咐么?快去叫几个稳健的人来。”李绅即刻去叫来十名帮众,一起立于堂外,听苏儿提调。 苏儿起身,站到门口吩咐道:“各位,三帮主为寻人,已是一夜不归,着实令人担心,你等现下出镇,远近找寻一遍,务须将三帮主找了回来。免得他一人孤身犯险,遭到恶人毒手算计。”李绅与十名帮众躬身领命去讫。 苏儿回座,几人一时无话,只好等众人搜寻回报。 到得正午,乔玄、胡照旌等人回来,人人垂头丧气,苏儿不再问是否找到异儿与宝宝,专等李绅等人找寻三帮主乔湘的消息。 又过得一个多时辰,李绅等十一人6续回来,逐一回报,都未见到三帮主一点儿行迹。 乔震、乔玄与一众流沙帮帮众,都看向金寓北与苏儿。事到如今,已是人人计穷,无法可想了。 金寓北、苏儿都是心焦如火,每多耗一刻,两人就多一重担心忧虑,虽然两人为免得乔震等人愧悔无地,尽力不现出焦虑神『色』。可是乔震等人又如何不懂两人的心思,在两人面前,举动言语俱都小心在意,唯恐惊扰到了两人。 乔震见东盟这两大堂主都是愁眉深锁,起立说道:“二弟,我们兄弟无能,致使东盟二小姐与两位堂主的公子在流沙帮被恶人掳走,一日一夜竟找不到一丝踪迹。难道连三弟都不能找得回来了?你与我这就去将三弟找回来,好与两位堂主一起参详找寻二小姐与公子之事。” 苏儿听乔震说完,接口道:“乔帮主,请安坐,不要再费心找三帮主了。看来三帮主非要寻出他两个的踪迹才肯罢休。” 苏儿看一下丈夫,接着对乔震道:“乔帮主既已将各处分派了得力人手,把守巡查,不怕那劫人的恶人『插』翅飞了出去。如此,我等就在此地再等得一夜,明日随乔帮主过江到流沙帮总舵,在那里等候帮内各位兄弟搜寻的消息。” 乔震、乔玄听苏儿说明日与自己一行一同过江去,在流沙帮总舵等候帮众查访消息。 乔震即刻转看向乔玄、胡照旌,问道:“二弟、胡兄弟,你两人这就去准备,胡兄弟,你传书叫他们把咱流沙帮的铳箭艋开过来,明日恭请两位堂主过江到总舵。”胡照旌即刻领命转身出堂而去。 看看天『色』已晚,乔震吩咐李绅到厨房安排饭菜。不一刻,送来酒饭,金寓北与苏儿虽自昨晚滴米未进,仍没想用饭之事,为免乔震等人一再劝解,两人与众人一起坐下,金寓北只吃一点儿白饭,苏儿更是浅尝辄止。 饭后,金寓北与苏儿到前院客房,乔震依旧在后堂等候乔玄等人,查问搜寻之事。 翌日,一早金寓北与苏儿到后堂,众人用过早饭,苏儿去收拾了包裹,两人即随乔震等人出门到江边码头。 上了码头,乔震手指一艘镶了铁板、钉有碗口大钉的高大坚船,道:“请两位堂主上船。” 金寓北与苏儿上到船上,两人打量一下,见这船高有两丈多,甲板之下当是宽敞船室。更加令两人意外的是,船的两舷非常高大宽厚,恰与人一般高低,且都留有洞孔,上沿凹凸有致,如同城墙雉堞。 苏儿转看到另有一艘与所乘之船一般无异的坚船停靠在侧。金寓北与苏儿都看到,那船的两舷内侧,各站立五排流沙帮帮众,足有三百余人。更令人惊异的是,三百多人除了腰挎短刀,每人手里竟都握有一杆火铳。 金寓北心想,短短几年间,这流沙帮当真是达起来了,能配上这三百余火铳,足见流沙帮生意已做到大明疆土以外去了。这流沙帮三位帮主当真不可小觑。 第268章 江心弹雨 苏儿见另一艘船上立有这许多手持火铳的帮众,心中猛一怔。回向乔震问道:“乔帮主,西侧这艘坚船上站这许多持火铳的帮众作甚么?” 乔震恭敬回到:“两位堂主,二小姐和公子被悄无声息地劫走,乔震已是惊弓之鸟,对那太和客栈总觉不祥,所以才想请两位堂主过江到撇帮总舵,等候消息。到了这大江之上,也是疑神疑鬼,唯恐再生意外,故此,乔震叫二弟将两艘铳箭船都开到这里,一艘由我等乘了过江,那一艘叫胡照旌带同帮内的铳箭队跟随卫护。若是再有什么意外,乔震只好投江自去了。” 苏儿道:“乔帮主想得周到,有乔帮主这般心思与安排,当真是万无一失了,乾坤双璧多谢帮主。” 乔震即刻拱手说道:“能为两位堂主尽些微力,实是乔震与流沙帮的荣幸。只是二小姐与公子失踪之事,当真是令乔震寝食不安。” 金寓北道:“乔帮主,不要总这样愧悔不已,恶人只要有隙可乘,不会问在哪里出手,这一劫是我夫『妇』该当遭遇,也是异儿和小儿命里一难吧。” 苏儿道:“乔帮主,这就开船吧。”乔震转对乔玄一挥手道:“二弟,张帆,下去安排起锚解缆,开船。”乔玄领命下到舱里。 船舱里上来二十几人,上前拾起粗大绳索,一齐呼喝,将船帆扯了起来。 同时就听绞盘“轧轧”作响,“哗啦啦”铁链声响,船锚被绞起来。二十几人又下到舱里,接着听得许多船桨一起击水,两艘大船缓缓启动,过得一刻,船行了起来,船桨击水声慢慢快了起来。大船稳如平地,分水向江心驶去。 金寓北、苏儿走到船头,江风吹拂之中,看着江水翻涌奔腾,恰如此时心事起伏不定。 良久,金寓北转看看爱妻,见她秀美深处,风拂鬓,出神看向江心奔涌不息的江水,知道她为宝宝和异儿的安危不胜担心,一直以来都是心思敏捷,诸事不出她所顾盼,此时却静立魂消,当真是令他心疼不已。 船到江心,江风更紧。金寓北除下自己身上长袍,要给苏儿披上。苏儿陡然省悟过来,看看身周船舷,遽然心惊,浑身一震,猛然回身。 金寓北见苏儿巨震心惊,心里一紧,随即转身,猛听苏儿大声喝道:“乔震匹夫!” 金寓北惊见乔震正下到舱里去,此时只胸口以上还『露』出在甲板以上。 此时已不及问明情由,金寓北腾空而起,身子向乔震激『射』而去。纵是金寓北神功惊人,变起迅捷,叵耐乔震已经大半个身子已下到舱里。相隔三十几步,即便金寓北再快,也再难在乔震一缩之间跃到舱口。 乔震见过金寓北飞跃上楼的惊世骇俗的神功,此时见他飞身而来,惊骇之中,不敢再逐级而下,伸手拉住舱板涌身跃下,跃下之际,把舱板拉过盖在头顶。 金寓北如疾隼也似闪电般飞到,伸手欲将舱板挡住,可一丝稍迟,那舱板“哐”地一声大响,在他伸手之际,堪堪盖上。 金寓北随即回手抽出弯刀,脚一沾地,即刻将刀伸到舱板边缘缝隙之内,欲将舱板撬了起来。 金寓北才要用力,就听舱板下“哗啦”一声,显是被巨锁锁了起来。突听苏儿大喊一声:“师兄伏低!”金寓北当即躬身伏低身子,紧接着听西侧大船上“啪啪”连响,随即背上破空声尖啸而过。悚然一惊,立时想到,定是西侧船上那些帮众在以火铳击『射』自己。 金寓北赶紧回,眼光急切找寻苏儿。回之际,见苏儿已躲到西侧船舷之后,心下稍安。就听胡照旌厉声喝叫:“装铳,齐『射』!”就听火铳『射』出的铁珠啸声尖厉,西侧船舷上顿时如爆豆一般“嘣嘣”响成一片。两人头顶犹有许多铁珠“嗖嗖”飞过。 顷刻见西面大船上空,一片青烟在江风中被吹散,两人闻到了浓浓的火『药』气味。 苏儿一招手,金寓北弯腰到苏儿身边,看着苏儿,等她作出计较。 第269章 共履奇险 苏儿伸手紧紧握住住丈夫左手,金寓北立觉她的手冷如寒冰,心下大骇,抬右手揽住她的肩头。 金寓北抬打量身周,看是否有物可借。可是,甲板之上,除了一根粗大船桅和后艄上放了锦包的圆桌,空『荡』『荡』的,再无其他。 正无计可施之中,陡听一声大响,脚下大船西侧木屑纷飞,随即一大股青烟飞散空中。苏儿看看丈夫,惊道:“师兄,他们炸船了。难不成这些背后小人有种一起葬身江底?” 却听得火铳『乱』响、铁珠四飞之中,乔震厉声大叫:“快将舢板都赶出去!余人下水泅过去!”两人闻声,即刻明白,原来这乔震预先在舱里藏了舢板,炸开舱壁,放出舢板可划到西侧大船上去。众多其他帮众,泅水即可到得胡照旌与众多铳手所在的大船。 金寓北听到舢板落水之声,知道乔震等人若上到舢板上,划到了西侧大船,这艘坚船就当真成了一艘死船了。 金寓北见苏儿左手里攥着自己的长袍,对苏儿低声道:“师妹,你将长袍向旁高高抛起来。” 苏儿一愣看着丈夫,即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是让自己抛起长袍,引过那些铳手,使他们在惊变之际,都『射』向衣袍,丈夫要在这稍纵即逝的空当跃下,落上舢板,捉拿乔震。 可是,苏儿听铳弹如同密雨一般『射』在舱壁上空和舱壁之上,手中加紧握住丈夫左手,摇了摇头,一动不动。 她怕那船上三百余火铳手,岂能在突然之间,人人都将火铳指向飞起的衣袍击『射』,定会有一些变起迟钝之人依旧『射』向这边。若有一枚铳弹『射』中丈夫,自己也要随他一起葬身在这长江江底。既是一样都是要一起死,那又怎么能让他自己先去冒这奇险。 金寓北用力握一下爱妻右手,两人都明了了彼此的心意。苏儿转眼看看丈夫,虽然眼神凄婉,却满含深情甜蜜。 金寓北心中大动,刚毅之志陡生,暗道:大丈夫连妻儿都不能保全,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转又打量船上所有。 听得西侧船舷之下一时人声嘈杂,“嗵嗵”跳水泅渡之声不绝于耳。两人知道,这是舱里众多帮众在向西侧大船泅去。 不一刻,就觉脚下甲板猛然向西晃动一下,接着就见甲板微微向西斜了一些。 金寓北陡然明白,这船已经进水,此时甲板已开始向西倾斜,若是一直斜了下去,船舷向西平平侧歪之时,没了遮蔽,那岂不是把自己与苏儿全都暴『露』在三百多火铳之下。 此时,已不容再有丝毫犹豫,须即刻离开甲板。 金寓北松开苏儿右手,回再看甲板之上,仍是只有船桅与一张小桌。 金寓北再看看那粗大船桅,咬紧牙关,心一横,伸脚在船舷上力蹬,身子贴着甲板平飞至船桅旁边。手起一刀,砍断牛筋粗绳,“哗啦”一声,就听西侧船上众人惊呼声中,一张巨大船帆落了下来。 金寓北拉住粗绳用力一顿,扯断一根,随手向后艄甩去,粗绳缠住圆桌桌腿,手臂向回一抖,圆桌被扯了过来。伸右腿在桌面下一挡,圆桌四腿立断。 苏儿看丈夫两手扯住一堆帆布,向后猛扯,“哧啦”一声,船帆被他扯下好大一块。看他左手一抖,将一大块帆布盖在了圆桌桌面上,一下子将一面桌面包了起来。 金寓北回对苏儿做个前抛的手势,苏儿眨眼意示明白。金寓北又指指自己衣袖,招一招手,苏儿即刻明了,左手一抬,衣袖里一道练绡向丈夫飞了过去。 金寓北攥住练绡,在手上绕了几绕。伸脚一蹬,包了帆布的圆桌桌面滑向苏儿。看着苏儿以帆布裹好了桌面,抓好了。 此时,船舷又向西倾侧许多。金寓北回头,紧握弯刀,直直盯住粗大船桅,将全身劲力贯注右臂。 苏儿心里一阵紧,双眼一眨不眨,紧盯丈夫。猛听得他大喝一声,弯刀一晃,刀光如同电闪,劲力汹涌,横扫向那高达十几丈的船桅。 金寓北弯刀扫过,就见船桅颤了两颤,桅顶向西歪去,陡听西侧船上几声惊叫,继而一片哗然。 金寓北仰见船桅竟倒向西侧大船,回刀入鞘,右臂满蓄太玄真气,衣袖鼓胀欲裂。“呼”地一掌,挟自己十成功力,力击在船桅下端。就见那根十几丈长的粗大船桅,就如一条长龙一般飞起,向东侧船舷外飞了出去。 金寓北猛回看向苏儿,陡见苏儿已将包裹圆桌的帆布点燃了,心下猛地一宽,知道苏儿那万千机变又回到身上。 此时,两人正好四目相对,均是微微一笑。 第270章 引火烧身 苏儿将丈夫的衣袍系在左臂上,俯看着桌面上帆布燃起了不少了,抬看看丈夫。两人眼光一接,金寓北猛地重重一点头,苏儿右手猛地一扬一旋,使上兰花流苏手巧劲。突见一面火苗猎猎的大圆“火匾”疾旋着直向西侧大船飞去。大船上火铳激『射』之声立停,大片惊叫之声哗然而起。 方才,金寓北早将苏儿『射』来的练绡牢牢绕在手上,此时左手握紧练绡,猛向东面船舷上方力振,就见苏儿如升月嫦娥,陡然间腾空飞起。金寓北力蹬甲板,随后跃起。 惊变突起,西侧大船上三百余人众才看得高大船桅被送到东面江里,接着一个圆圆的大“火匾”飞旋而来,又见东面船上一女一男相继飞起。 一连串变故,无一不是大出意料之外,俱都匪夷所思、目瞪口呆。就连站在舷边督战的乔震、乔玄、胡照旌,也都是目不暇接,惊骇不已,忘了呼喝督促帮众装铳急『射』。 乔震看到二堂主苏儿牵着一条白『色』练绡,如同被牵引要升天而去一般,飘飘然升到高点,向大船的东舷外飘去。紧接着又见金寓北跃起,也向东面江里跃去。乔震即刻省悟:这乾坤双璧要乘那粗大船桅顺流而去。 乔震立时大惊,声嘶力竭大叫:“各位铳手,快『射』、快『射』!『射』杀那两人!『射』杀那两人!……” 乔震又猛然转身,对着东侧大船竭力大喊:“张晋、张晋!炸船!炸船!” 他知道,若是这乾坤双璧离开了自己为他们准备的那艘大船,顺利脱身,他们两人武功卓绝、机智绝伦,是何等样人!那以后、那以后自己纵有上千属下,也定会落入两人手中。那时将万劫不复、不堪设想。 乔震冷汗涔涔,脊背麻,红了眼大声吼叫不停:“开船、绕过去、绕过那艘船,赶上去、赶上去!装铳、装铳!快『射』、快『射』……” 乔震正在又急又骇之际,陡听身后帮众惊叫起来:“着火啦!着火啦!”“船帆起火啦!船帆起火啦……” 众多帮众惊骇回,见那好大船帆已燃起了火,风助火势,“呼呼啦啦”越燃越是猛烈。 乔震见船桅下跌落了一块圆桌桌面,而一块燃着火的帆布,却横搭在了船桅上的横木上,劲急江风,把一团火都吹在了张起的大帆上,此时大帆已经从中间烧开了好大一个破洞。船帆中间一片火舌,如同恶兽一般,正在张着血盆大口,争先恐后向上吞噬着船帆。 此情此景,令乔震目瞪口呆,心胆俱裂。 乔玄见大哥失魂落魄一般,即刻大叫令:“快!上桅杆去,把火扑灭了、把火扑灭了……” 众帮众面面相觑,心道:纵是上得了船桅,又拿什么把火扑灭,难不成人人都上了桅杆,把火抱住,以身子压熄了吧? 乔玄见人人大眼瞪小眼,不声不动,即刻大怒,狂吼道:“你这帮猪狗,是大爷、二爷白养的一群死人?都死了不成?快去取水,上桅杆去!” 乔震心里一片冰凉,一道冷意冰刀一样戳在心上。乔玄与胡照旌正大呼小叫,那大帆上的烈火烧断了几根扯帆的牛筋粗绳,“呼啦”一声大响,那张带着火的大帆全都跌落到甲板上。一时,江风中烟灰火星四起,众人四散躲开,乔玄、胡照旌赶紧上来拉开乔震。 乔震呆呆看着东侧灌了水、侧歪了的大船,大船甲板上已是空『荡』『荡』地,没有了乾坤双璧的一丝踪影。 乔震知道,这回铤而走险,若不能一举将乾坤双璧击杀,日后自己与流沙帮或许就将如这巨帆一般,很快灰飞烟灭。看到东侧船上已空无一人,他以为乾坤双璧必定已潜入江水,远去无踪。 一阵巨大后怕抓紧心头,乔震头脑一懵,浑已忘乎所以。烟灰『乱』飞,落得乔震身上、头脸上都是,可乔震呆立不动,恍若不见。 乔玄见大哥这般模样,不再请他示下,即刻转对胡照旌道:“快!到舱里去,叫桨工划向东去,追上乾坤双璧!”胡照旌转身飞进舱。 听乔玄在甲板上又喊道:“众铳手,装铳!近到乾坤双璧处再『射』!” 苏儿跃起之际,明眸张望,找寻被丈夫击飞到江里的粗大船桅,一看之下,心下大惊,见顷刻之间,船桅已被汹涌江水急送向东,流下去已近五六丈远。 两人若就此落下,势必蹈入江水,再也赶不上那顺水而下的桅杆。 第271章 一桅凌波 惊心也只一瞬之间,苏儿即刻宁定下来,紧盯东流的船桅,两人一前一后在船舷东侧急落下。 看苏儿距水面还不足一丈,两人就要在桅杆之后落入江水。千钧一之际,苏儿右手向前急探,一道练绡在手中向前疾飞而出。 苏儿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劲力,她虽机巧百出、临危不惧,可是此时也是大为忐忑不安,那桅杆是在不停顺水远走,已不是静立不动的死物,她唯恐练绡长短不够,虽尽力急送,若鞭长莫及,也是枉然,两人照样会难逃沉江厄运。 下落之中,苏儿又连催内力,那条练绡就如直直的一柄白剑,直指桅杆上最末的一段横木。 惊心骇目之中,练绡堪堪卷上了最末一段横木,苏儿陡然间心里一宽,右手随即猛扯。即将着水之际,苏儿身形猛然疾飞向前。 苏儿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住水中桅杆上最靠梢头的那段横木,抬右脚踏上以后,左脚随即探到横木之下,两脚将横木紧紧扣住,左手将与丈夫相连的练绡向前猛振。 就见苏儿脚下船桅陡然一停,横木翻转、苏儿双脚带着桅杆细梢都沉入水中。身后金寓北在苏儿练绡力掣之下,“呼”地一声,借向前牵动之力,在苏儿头顶飞过,落到了桅杆的中间。 金寓北落上桅杆,即刻回,见苏儿一双明眸莹莹然已满是泪水。虽然背后流沙帮大船上人声鼎沸,巨帆轰然跌落,她竟全然不闻,一双大眼睛只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方才在大船之上,铳弹漫天疾飞,船破进水,苏儿几欲灰心之际,万分紧急之中,浑没想到,两人竟惊心动魄地纵出死地,此时相望,怎不有起死回生、恍如隔世之感。 她泪盈双眸,并非是怕死,而是因她真正舍不得丈夫去死,更加难以抛舍的是下落不明的宝宝。此时暂脱险境,百般念头在头脑里如灰蝶翻飞,心『潮』翻涌,究竟在想什么,自己也分不清楚。 船桅被江水急送之中,两人四目相对,瞬间无言。 陡然间,背后“轰隆”一声巨响。苏儿一惊回,就见身后方才所乘大船,火光骤起,船板、木屑还有舱壁上包裹的铁板,四散飞向空中。 一艘正在倾覆水中的大船,眨眼间灰飞烟灭。 金寓北左手一抬,扯动练绡,苏儿随之而起,落到金寓北身前桅杆上,金寓北抬左手护住苏儿,右臂挥起,划一大圈,那些落向两人的船板、木屑、铁板,在身前一丈之外,即被扫落水中。 东侧大船被炸得『荡』然无存,西侧大船没有了遮挡,船上情景即刻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看到大船之上,乔震在怔怔看着这边,突然看到两人,乔震陡然满目骇然。乔玄即刻大呼小叫、指手画脚,督促帮众铳手,即刻向金寓北、苏儿击『射』。 就听“砰砰”声中,大船上众铳手身前纷纷腾起一团团青烟,铳弹又向金寓北与苏儿这边尖啸直飞。可是,在大船调头转向之际,江中桅杆已飘出五六十步远,众铳手『射』出的铳弹铁珠到了桅杆西侧,已是强弩之末,来势衰竭,纷纷落入江中。 苏儿见状,转向东,不再理会大船上动静,打量以东江面,寻思靠岸之策。 可是,入目是一片阔大江面,两人所立桅杆无依无靠,也没有帆浆,如何拨动桅杆转向靠到岸上去?若是任凭桅杆随波逐流、顺流而下,那岂不是最后要直冲入海而去。 苏儿前后左右细细打量一番,心道:“此处江面宽直,没有折弯也无汀州,若是向下,江流有了曲折,兴许桅杆即可被水冲到了岸边去了。 可是极目向东,只有一片浩淼烟波,没有尽头,更看不见这长江有什么曲折之处。 苏儿正张望间,突见远远向东两船正张帆向江北驶去,回看看两人,欲寻些什么。金寓北见苏儿回打量,问道:“师妹,要找什么东西?”苏儿边打量边似自言自语般道:“若能有张帆就好了。” 金寓北点点头,突然他眼睛一亮,抬手指指苏儿系在左臂上的自己的衣袍。苏儿见他指来,登时省悟,对丈夫一笑。即刻解下衣袍,右手一抖,被风吹开。 金寓北伸手接住衣角,两人走到桅杆头上,将一领外袍张了开来。 此时正直春末天气,东南风紧,两人才将衣袍拉开,立觉脚下使上了力,船桅顺流而下之势顿时减缓,桅杆粗大底端开始向江北岸掉过头去。 第272章 情势危急 金寓北见船桅在江流之中折而向北,忙对苏儿道:“师妹,怎转向北岸了?” 苏儿镇定如恒,道:“就是要去北岸,趁乔震等人都在船上,传不得号令,正好回客栈,找异儿和宝宝。” 金寓北即刻释然,心道:正是如此,此时乔震等人虽在竭力追赶自己与苏儿,可是身在大江,任谁也不能回客栈去,既传不得号令,也难以阻拦自己与苏儿前去搜寻。 当下与苏儿分站桅杆下端横木两头,拉紧衣袍,那船桅掉转了头,向北岸直驶过去。 此时,就听身后大船上,乔震大声高叫:“胡照旌!胡照旌!调头!截住他们!截住乾坤双璧!” 金寓北转,看到大船上乔震已不是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乔震偌大一个流沙帮帮主,经历无数大风大浪,岂是这么容易就魂飞胆落、灰心到底的凡夫俗子。适才被东侧大船挡住了眼光,他自以为乾坤双璧跃入江中,若是溺亡江底那是大功告成,若是两人就此泅渡而去,那么自己和流沙帮,真是要就此万劫不复了。 此时他见乾坤双璧还并未走远,且又张衣为帆,回头转去北岸,登时心跳加剧,大呼转向,驾船前去阻截,乾坤双璧两人立于江心,已是毫无遮拦,只要靠近到火铳击『射』可及,他们就是『插』翅也甭想再逃到岸上去。 乔震见大船在顷刻之间即掉转了船头,心中暗赞胡照旌办事得力,即刻对乔玄道:“你也下到舱里去,趁顺水之利,尽快把船划到金寓北近处三十步内,即可大功告成。” 乔玄转身奔到舱口,涌身跃下。 苏儿转看看,大船正加顺流驶来。又看看金寓北,见他镇定如同平常,心道:但凭造化了,那就看看谁能赶得过谁了。 苏儿回头之际,见正北一艘快船冲波顶风急驶而来,船头一人,素白长衫,手执一管洞箫,不正是流沙帮三帮主乔湘! 苏儿急道:“师兄,快看!”金寓北抬看去,见是乔湘督船驶来,大出意料之外,满眼惊异,看向苏儿。 苏儿道:“三帮主乔湘此来,定有好消息!” 乔湘站立船头,频频回头,显是在加紧督催加快行船。金寓北转头看着乔湘快船急急驶过来。运功喊道:“乔湘帮主……” 乔湘正回督催几名艄公急划,突听有人喊自己名字,字字清晰入耳,即刻看向江心,陡然见金寓北与苏儿站立水面,手扯布袍,如凌波仙人一般,踏水无痕,由南而来,不知两人脚下乃是一根粗大船桅,登时呆呆愣住。 金寓北又喊一声,乔湘回过神来,大喊道:“大堂主、二堂主,不要动,等我过去!”接着又回头大声喊道:“快!快划过去救人!快划!” 大船上,乔震也是将金寓北附以太玄神功的喊话字字听在耳中,急向东北江面看去,见三弟乔湘正督船前驶,快船就如箭一般直向金寓北与苏儿驶过去。 乔震这一看,不由大惊,大声喊道:“三弟!三弟!快驶回去!快驶回去!” 乔湘转看向西面大船,大喊一声:“大哥,你!”复又向前看着金寓北与苏儿,切盼即刻就到两人身前。 乔震见三弟乔湘没有听从自己呼喊,勃然大怒,厉声叫道:“老三,你快停船,掉头回去!听见没有!” 岂料,乔湘连再向西看都不再看,急催艄公,向前猛划。纵是乔震呵斥之声有多严厉,乔湘就如不闻一般,只站立船头,疾驶向前。 乔震一阵怒喝挥手,全无用处,急怒如狂。就见他一挥手,一把掠过身旁一名铳手手中火铳,端于眼前,指住乔湘。听他大声喝道:“老三,你再向前,就将你『射』杀!” 第273章 铤而走险 孰料,乔湘仍如不闻,依旧不转头,稳稳站立船头,直直向金寓北与苏儿驶过去。 乔湘历来是对自己这大哥言听计从,从不敢有丝毫违犯,可是,在这千钧一的紧要关头,竟然横『插』进来,且对自己的威『逼』暴喝置若罔闻。乔震怒不可遏,火铳长管向右略偏,“砰”地一声,一股青烟冒起,铳弹“嗖”地一声飞到乔湘身前。 乔震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击放火铳,吓退乔湘。本以为如此威吓,乔湘定会缩身后退,不料乔湘在船头屹立更牢,浑不问是什么东西向自己身前『射』来。 乔震见自己的三弟乔湘是铁了心要接应乾坤双璧了,当真是肺都气炸了,一把将火铳摔到地上。抬手指向金寓北与苏儿,狂喊令:“『射』,都『射』向前边那乾坤双璧!『射』!” 此时,乔湘离金寓北、苏儿还不过三十步,两相对驶,两人脚下船桅与乔湘所乘快船顷刻就要接在一起。 金寓北听乔震狂呼要击放火铳,转看一下苏儿,对苏儿一点头,道:“苏儿,抓紧了!”苏儿即刻一收衣袍,用力握住。金寓北右手向上一提,劲力急吐,向前送去。 苏儿腾空而起,向来船飞跃而去。跃到半空,手一松。落向船头。 即刻就听西面大船上火铳击放之声响成一片。苏儿大惊,疾回看向丈夫。就见金寓北腾空跃起,跃起之际,右手将衣袍急甩成了一片灰『色』墙幕一般。“噗噗”几声,衣袍中弹声中,金寓北又落到了船头之上。 乔震见乔湘脚下快船仍是向前疾驶,三人身旁铳弹四飞。即刻大叫:“停手!停手!不要『射』了!” 乔湘这时向大哥乔震转过身来,面『色』镇定,没有一丝慌『乱』骇怕。他见大哥乔震双眼通红,一头猛兽一般,直直瞪着他。乔湘向西侧跨过两步,站在金寓北与苏儿身前。 乔震与众多铳手的大船越驶越近,已至二十步内。可是乔湘站在两人之前,若火铳齐放,势必先将他『射』得遍身弹孔。乔震向后一伸手,一名铳手将装好火『药』铳弹的火铳交到他手里。乔震平端火铳,指向三人。 乔震道:“三弟,大哥叫你躲开。”声音竟已平静下来。乔湘道:“大哥,自古光明磊落者清名长存,暗中作恶者遗臭万年。我流沙帮历来行侠仗义、乐善好施,三弟绝不想让你置流沙帮于万劫不复之境地。今日算计两位堂主,更是不应该。三弟这条命是大堂主所赐,今日不论如何,是要保全大堂主、二堂主。除非你先将我的胸膛『射』穿。”说着回头看看金寓北和苏儿,又伸臂向旁一挡。 乔震右手食指在火铳铳机上不住颤抖,气得浑身抖战。 这时,乔玄与胡照旌已命众桨工以桨阻水,将大船停住,上到了甲板上来。看到如此情景,两人登时呆了。 乔震放缓了话音,对乔湘说道:“三弟,大哥知道你是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人。大哥一再给你说过,这般对付乾坤双璧,大哥又如何能下得去手?可是,我三兄弟当以大局为重,以流沙帮基业和帮内上上下下两千多名兄弟着想。你道大哥愿意这么做么?” 说到后来,双手颤,火铳抖动。听他又说道:“你身上不也中了太上散么?你忍心咱这一家上下二十多口,都成了活死人?” 苏儿猛然听到“太上散”这个名字,陡地一惊。她听师父无方大师说过,极西之地,有一异族人制毒,所制毒『药』名曰“太上散”,若中其毒,数月之后,『药』力作,中毒之人渐渐无力,继而难以站立行走,最终只有仰卧不动。之所以如此,是因『药』力在体内散开后,销蚀筋骨,最终指尖都动不得丝毫,直如死人一具,可又偏偏头脑念头与恒常无异,身子内脏等等都无异变,只好卧等毙命。 苏儿在后说道:“乔湘帮主,是谁给你下了这种毒『药』?”乔湘眼盯大哥乔震,没有回头,答道:“是我大哥。不仅乔湘被他施毒,全家老小都被他施了毒『药』。” 金寓北与苏儿听乔湘说出这些话来,不禁万分惊愕,两人都看向乔震,浑不解这流沙帮大帮主因何这般丧心病狂,做出来这种令人惊心指的事情。 第274章 丧心病狂 乔震见乔湘依旧不为所动,遂看向金寓北,道:“大堂主,乔震知道您乃当世第一大侠,济世救人,江湖上尽人皆知。更加对我家三弟与几十名帮内兄弟有救命之恩。流沙帮又位列东盟以内,在东盟庇护之下,才有今日这般兴旺光景。若无天大的苦衷,就是借给乔震一万个胆,乔震也不敢如此恩将仇报,对大堂主、二堂主图谋不轨。” 苏儿厉声喝道:“乔震,你罪该万死!且勿说你那些废话,你告诉我夫『妇』,我家宝宝和东盟二小姐,此时被你劫到了那里?” 乔震闻言,惨然一笑道:“老三,你既已出来,那东盟二小姐与两位堂主的公子,想来也早已被你解救出来了吧?” 乔湘点点头,道:“不错。”接着虽没回头,却是对金寓北、苏儿说道:“两位堂主,二小姐和公子,已被乔湘送到了安稳所在,请两位堂主安心。” 苏儿听乔湘说已将异儿与宝宝安顿到了安稳地方,陡然间惊喜异常,即刻看向丈夫,见他也正看向自己,一样的欣悦激奋,就如难以置信一般。 苏儿知道宝宝和妹妹已经没有什么惊险,惊喜之下,心思登时锐敏灵动起来。如此情势之下,无暇问及乔湘如何解救了异儿与宝宝,直视大船上乔震,说道:“乔震,劝你一言,听得进听不进全由你个人裁定。” 乔震眼望苏儿与金寓北,道:“好,二堂主,乔震就听你说完。”他虽说要听苏儿说话,可是手中火铳却仍是直指这边船上三人,戒备之心毫不松懈。 苏儿毫不理会他手中火铳,自顾说道:“乾坤双璧从你话里知道,你这种种所作所为,并非出于个人本心,乃是受人威『逼』胁迫,才出此下策,做出这不仁不义的事来。所幸三帮主义薄云天,为取义竟不惜舍身。到眼前为止,还并未走到万劫不复之境地。乾坤双璧劝你就此罢手,及时回头。我夫『妇』二人与东盟所有人等,将就此既往不咎,绝不会再为难于你。你一家老小所中剧毒,乾坤双璧当顾念三帮主之义与无辜『妇』孺,即便是难于上青天,也要尽力去找了解救法子,将你一家老小尽数医好。就是那使毒胁迫的恶人再来难为你,乾坤双璧也能给你挡得住。” 苏儿看看乔震脸『色』,见他不为之动,接着说道:“但你若执『迷』不悟,仍是一意孤行,越陷越深,非要把一条绝路走到底。不要以为此时你已胜券在握,我夫『妇』二人只有束手待毙。过得今日,你将如何躲开乾坤双璧?” 乔震冷笑一声道:“上官堂主,说来说去,一切都是须过了今日才可以。只要令你夫『妇』过不得今日,乔震与流沙帮上下就有惊无险,安然无恙了。你倒看看,有多少枝火铳对着你与大堂主?您上官堂主所说驱毒云云,都是镜花水月,难作数的。可是,今日只要您两位堂主葬身大江,解『药』自然会送到流沙帮总舵。再者,因你两位堂主在辽东与入关时惹下的大祸,东盟很快就将大祸临头,还有什么机会再来找流沙帮的麻烦、为你夫『妇』报仇。” 苏儿暗道:听他如此说,是受人蒙骗威『逼』,难道是东厂成敬所为?可是此际无暇细想,寻隙制住这乔震才最紧要,于是说道:“乔震,原来你不仅是受人威『逼』,且遭人蒙骗。乾坤双璧在辽东是为护卫朝廷重臣,查访辽东边事。朝中『奸』邪是想要捕风捉影,东厂巨『奸』,督主成敬亲身追乾坤双璧到泰山极顶,可他邪不压正,被我夫『妇』制服,铩羽而归,不敢再妄加非难。” 苏儿与金寓北并肩站在乔湘身后,金寓北觉右手被轻轻一碰,就欲转看时,听着苏儿依旧陈词警戒乔震,如同根本就没有碰他右手一般,即可醒悟,硬生生梗住了脖颈。 听苏儿话声不停,说道:“……天下能给东盟造下大祸的,还有能比得了东厂与锦衣卫的么?” 金寓北觉苏儿又碰了一下自己右手,于是在乔湘身后张开右手,慢慢握住苏儿左手。此时,苏儿话声丝毫无异,仍自说着:“……乾坤双璧能将督主成敬、几十位掌班、领班、档头、镇抚使、与两千番子、锦衣卫退去……” 说着这几句话,金寓北就觉苏儿左手一张,把一把尖细银针放在了自己右手里。继而又握住了自己右手。金寓北即刻明白,苏儿这是要自己以银针突施偷袭。若偷袭的话,那当然是意在乔震。 金寓北当即紧盯乔震。 第275章 面授机宜 苏儿话声不停,仍在说着:“……在泰安,我师兄看到成敬与三百多名手持火铳的番子、锦衣卫,高高占据泰山极顶探海石……” 金寓北陡然听到苏儿这句,不仅与上文失去了牵连,更加与当时泰山极顶情状截然不符,正感纳闷时,觉右手被苏儿的指甲轻轻划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看着乔震与三百多手持火铳的流沙帮帮众,猛然省悟:原来苏儿此时正在乔震与手持火铳的三百多人面前,当面给自己讲授机宜! 苏儿轻咳一声,竟又说一遍:“我师兄看到成敬与持着火铳的三百多人,站在高处……” 此时,乔震已大为不耐,一摆手中火铳,说道:“上官堂主,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吧,你乾坤双璧历来光明磊落,没有过畏畏尾,更不做那种以无辜之人换取自己『性』命的卑鄙之事。请两位堂主躲开我家三弟,今日铤而走险也罢,来日万劫不复也罢,咱当面鼓、对面锣,痛快做个了断,也算两位堂主救下我流沙帮两千余人命的无上功德。” 苏儿道:“乔震,乾坤双璧答应你,绝不会以乔湘帮主为肉盾,挡你那些火铳。只是,你须听我说完成敬如何被乾坤双璧制住,好令你有个前车之鉴,让你知道,你奈何不得乾坤双璧。” 乔震听到心里的却是苏儿的前一句,当即追问道:“上官堂主,你说话可作得数?乾坤双璧绝不以我三弟做肉盾,挡我火铳?此话当真?” 苏儿不假思索,断然说道:“当真!” 乔震道:“好!请您赶快说完!”若不是他的三弟乔湘挡在两人身前,此时乾坤双璧早已被火铳不知『射』中几百下。听她说只要自己说完,就躲开三弟乔湘,急切盼她尽快说完。 苏儿道:“那成敬与三百多番役,虽都手持火铳对着我与师兄,可是师兄握有上官苏儿的银针,当时在低处暗暗运足太玄神功,且上官苏儿在他作的刹那间,以左手托住他右手,又助他一臂之力。合我两人之力,师兄即闪电般飞身上去,人在空中,即以佛化千手手法,撒出银针,那些铳手,手上尽皆中针,火铳纷纷落地。又以莲花错步,躲开成敬『射』出的铳弹。再以羿『射』九日太和掌法,击中他的五处『穴』道,他只好束手就擒。” 苏儿说到这里,转对丈夫问道:“是不是?师兄?”金寓北早已将太玄神力凝聚于双腿,此时大声答道:“是!” 苏儿等的就是丈夫的这个“是”,那是说明他已将自己说的这些全都明白记清了。左臂当即运足内力,左手力托丈夫右手,一臂之力送到。金寓北双腿微曲,力蹬甲板,又借苏儿上托之力,陡然间如箭一般拔地而起,激『射』而至大船船舷。 乔震越听越觉得苏儿所说简直不知所云,可是在自己占尽机要情势之下,却全然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当着自己与三百多手持火铳的帮众,明明白白地给金寓北说清了如何拿下自己,一通讲解里面,只有两个字不同,仅仅是把“乔震”改成了“成敬”! 金寓北腾空而起之际,乔震陡然间恍然大悟。可是这时的“恍然大悟”,却令他自己手上慢了两分。只见一个黑影已飞到了面前船舷之上。见他好似全身都是手,日光之下,两手中光点纷飞,船舷近处铳手手中火铳纷纷落地。这正是苏儿所说“佛化千手”手法。 等他恍然回过神来时,金寓北已落到自己面前,他当即举铳击『射』。可是却见金寓北脚下步法回旋盘错,令他满眼人影,浑不知金寓北的身子到底到了哪里。这正是苏儿所言“莲花错步”。 此时,乔震知道已到了行将落入金寓北掌控的紧要时刻,横下心,朝重重叠叠的人影扳动火铳机括。 “砰”地一声,接着听船舷边一名铳手惨叫一声,铳弹已从他肩窝洞穿至背后。 金寓北身形一定,右掌拍出,五股劲力就如同时袭到,汹涌劲急,无可躲避遮挡。这又是苏儿所说的“羿『射』九日”。 乔震胸前、腹部五处大『穴』分别被五股掌力击中,两手一撒,火铳掉落到甲板上,“噔噔噔”向后退了七八步,仍是身不由己,向后坐倒。 金寓北伸脚挑起一杆火铳,向前滑过几步,探右手把火铳接在手里,掉转铳口,对准乔震额头。转身看向船舷边一众火铳手,威风凛凛,面『色』威严。 第276章 噩梦烟灭 众位帮众此时看清了金寓北,无不目瞪口呆,不胜骇异。均不敢信这一番突起惊变,能是人力所为。 金寓北一招“羿『射』九日”,仅用四成功力,乔震就觉胸腹上犹如被重锤痛击,几乎把自己压成了一张纸,肚肠心肝都欲碎裂呕出。 众帮众见武功高强的大帮主,被这“大堂主”一招之内,即制服在甲板上。看着他以铳指着大帮主额头,无不胆战心惊,粗气不敢出。 实则,乔震一招之内便被制住,大半原因在他自己,他居高临下,三百余火铳对准了乾坤双璧,浑没有想到苏儿疯言疯语似的说话,是说的捉拿自己。只等他们从三弟身后躲出来后,火铳齐,将这名动江湖的东盟乾坤双璧一举『射』杀。 既已认定两人是如何也不会突然上来,故他压根就没想运功护身,见敌拆招之事。金寓北落上甲板,他又只想以火铳击『射』,仍未想以什么武功招式迎敌。金寓北掌力袭身,才猛运内力抗御,可为时已晚,一招便被击到。 金寓北扫视一遍人群,回喊道:“师妹!” 苏儿应声『射』出练绡,金寓北看着白『色』练绡卷住船舷上的凸堞,接着就见苏儿腾空跃到了船舷上。苏儿一登上船舷,猛见她左手一扬,一丛银针飞出。 只听得“砰砰”两声,金寓北回身看时,见乔玄、胡照旌面『色』痛楚不堪,每人身前掉落了一枝火铳。金寓北即刻省悟,这两人在人群之后,暗暗举铳欲向自己击『射』,正被苏儿看到,情急之下,一丛银针都『射』了出去,两人手上、臂上、身上,不知各中了有多少枚牛『毛』似的细小银针。两人竭力忍痛,不敢吭声。 苏儿衣衫飘飘,站立船舷之上,冷冷说道:“还有谁要『射』?大可试试!” 船上三百余人,战战兢兢看向苏儿。苏儿又冷冷问道:“还有谁要『射』?”苏儿边问,边以利剑一般的眼光扫过船上人众。人人不敢与她眼光相接,纷纷低头俯,不敢出气。 苏儿道:“不敢『射』了?还敢抱着你那烧火棍!”还有不少帮众,依旧手持火铳。听苏儿这不胜威严的问话,相对一看,就听“砰砰”两声,有人将火铳扔到了甲板上。 紧接着就听“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手有火铳的帮众,纷纷将火铳扔到了甲板上。 苏儿厉喝一声:“都站到对面船舷去!听见没有?”众多帮众,“呼啦”都站到了另侧船舷边,苏儿面前甲板上,只留下一片『乱』草一般的火铳。 苏儿依旧站立船舷之上,紧盯对面流沙帮帮众,伸手指向一人,那一人浑身一震,面如土『色』,“嗵”的跪倒在地。苏儿又厉喝一声:“过来!”那人勉力站起,颤颤巍巍走到了苏儿这边船舷边。 苏儿又接连指出九人,过来站在一起。都是心惊肉跳,不明所以。 苏儿对那十人喝道:“把这些铁铳都抱起来!”十人闻言,明白了原来是要自己过来拾起火铳,心里都是猛一宽,赶紧抢着把火铳捡起来,每人抱了三十几枝。 苏儿又喝一声:“扔到江里去!” 十人闻言,都是猛一呆。苏儿接着大喝:“听见没有!”十人即刻都奔到船舷边,将自己所抱火铳全都抛进了江水里去。 苏儿见甲板上已没有了一枝火铳,回身喊道:“乔湘帮主,接住!”一道练绡,又向船舷下抛去,见她右臂又向上猛然力扯,接着就见三帮主乔湘跃过船舷,落到甲板上。 乔湘见金寓北以火铳指住自己大哥的额头,低声道:“大堂主。”苏儿跃下船舷,道:“师兄,放开他。”金寓北右手一甩,那枝火铳“呜呜”声中,飞旋着远远落进了江水里。 金寓北见众多帮众都已是赤手空拳,回身走到乔湘身边,道:“乔湘兄弟,金寓北夫『妇』多谢!救我师妹与小儿,如此大恩,容日后相报。” 乔湘低声说道:“大堂主,念在我大哥、二哥虽包藏祸心,但还未铸成不可挽回之大错,请大堂主、二堂主留下他们一条『性』命。”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金寓北身前甲板上。 金寓北赶紧伸两手将乔湘扶起来,道:“乔湘兄弟,我夫『妇』绝不会取他两人『性』命,你尽管放心。” 苏儿此时冷冷看着人群之中的乔玄与胡照旌,两人见苏儿眼光锐利,心生惊恐,栗栗自危。 苏儿厉喝一声:“乔玄、胡照旌!出来!”两人即刻抬头看看苏儿,又相对一看,慢慢走出人群,走到乔震身后,低头站立不动。 第277章 帮主新任 苏儿回对丈夫道:“师兄,把这三人的武功都废去。” 乔玄、胡照旌闻言,如五雷轰顶,尚未回过神来。金寓北已至近前,眼前一花,见金寓北右掌一晃,已在两人胸前膻中『穴』上各拍一掌。 乔玄、胡照旌,就觉膻中气海中的真气如水银泻地一般,散向全身诸处经脉。两人骇然心惊,急忙收束阻止,岂料,真气再也不受自己约束,真如水银洒泄,无从收起。 就见乔玄、胡照旌二人,满脸惊惶,脸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慢慢如同虚脱一般,再也站立不住,先后委顿在甲板上。 金寓北挥掌,凌空击向乔震前胸膻中『穴』。乔震如同乔玄、胡照旌一般,真气内力眨眼间散失殆尽。 苏儿看向三人,眼光不胜鄙夷。三人冷汗涔涔,都是低头看向身下甲板,俱都无声。 苏儿冷冷说道:“乔震、乔玄、胡照旌,你三人忒也小瞧乾坤双璧了。方才是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你,大堂主是如何拿下成敬的?枉你等开宗创派,威震江湖。如何拿你,给你当面说得这般清楚明白,且跟着是如法炮制、毫厘不爽,你等真就这般乖乖地入我毂中,三个行尸走肉般的东西,还想拿下乾坤双璧?当真是白日做梦。” 乔震与乔玄、胡照旌三人,满面羞惭,愧悔无地,在众多帮众骇然注目之下,真想一头扎进长江,就此沉身江底,无奈全身酸麻,动不得一动。 苏儿接着说道:“乔震!若不是看在三帮主面上,你的狗头能禁得住大堂主一掌?你三人全是托赖三帮主仁心高义,才差幸留得一条狗命。东盟自并派结盟以来,从未『插』手任一帮派岛寨的私务。你流沙帮是第一例,今日,乾坤双璧须得将你流沙帮整饬清楚。” 苏儿回身看看乔湘,见乔湘看着大哥、二哥和胡照旌,神『色』不无担心,竟也是一样地羞愧无地。心道:这三帮主当真是宅心仁厚,真心是为人设身处地。 苏儿提高声音,向对面船舷边的三百多帮众说道:“各位流沙帮兄弟,今日,乾坤双璧代行东盟盟主之令,废去流沙帮大帮主、二帮主,自今而后,流沙帮只有一名帮主,就是乔湘帮主!再没什么大帮主、二帮主、三帮主之说。尔等谨记在心,若再有叫什么一二三等帮主者,严惩不贷!” 众位帮众日常多受三帮主庇护资助,几乎人人感念乔湘恩德,此时听苏儿朗声说出流沙帮立乔湘为唯一帮主,俱都欣悦异常,只是在大帮主乔震、二帮主乔玄积威之下,不敢出声欢呼,只是面面相觑、 满面喜悦。 苏儿留意细看众帮众神『色』心志,随即又道:“各位帮中兄弟,上前来参拜流沙帮乔湘帮主。” 众位流沙帮帮众闻言,即刻涌上前来,在乔湘身前躬身参拜,齐声喊道:“参拜帮主!”乔湘满面为难神『色』,不知如何处置,两手直摇,一边看向苏儿,一边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如何使得?……” 苏儿道:“乔湘帮主,这使得还是使不得,不是乾坤双璧说了能算的。这要问帮中兄弟的意思。是不是,流沙帮的兄弟们?” 三百多帮众既已参拜了新任的唯一帮主,戒惧之心大减。此时闻听苏儿这般问法,即刻异口同声答道:“是!” 苏儿又问:“各位兄弟,今后拥谁为流沙帮唯一帮主?”众人又答:“乔湘帮主!”“若有包藏祸心、篡帮夺位的恶人怎么办?”“杀无赦!” 苏儿转对乔湘道:“乔帮主,你若再推辞不就,就是置兄弟们意愿于不顾,会寒了帮内兄弟的心。再说,帮内兄弟能再拥戴一个废人而为帮主吗?” 乔湘仍旧说不上话来,又看向金寓北。 苏儿不再理会金寓北与乔湘两人,转对乔震、乔玄道:“乔震、乔玄,你二人听着,今日,你两人就须搬出流沙帮总舵,到流沙帮别院去住,从此不许参与流沙帮半点儿帮务,更加不可有不轨之心,若有不利乔湘帮主之处,乾坤双璧定会重到流沙帮,铲除祸患。” 乔震与乔玄无地自容,只有不住点头。 苏儿又抬对众多帮众说道:“各位流沙帮兄弟,乔湘帮主对乾坤双璧不仅有救命之恩,还为我夫『妇』解救幼子小妹。此后,乔湘帮主的事,就是乾坤双璧的事。不论是流沙帮以内,还是江湖纷争,若有哪个胆敢为难乔湘帮主,不论是争强好勇还是耍弄诡计,乾坤双璧决不轻饶他。” 苏儿走到胡照旌身后,从他后领里抽出他的镔铁扇骨的扇子,顺手抛向金寓北,说道:“若有以身犯难者,就如此扇。”众人都顺她右手所指,看向金寓北手中折扇。 只见金寓北手握折扇,随手一抖,那把镔铁折扇,竟如烂泥衰草一般,碎裂寸断,断成无数段的扇骨“唰啦啦”落在甲板上。 周围众人,见此情景,无不瞠目结舌,骇然心惊。 第278章 劫后重逢 苏儿转问乔湘道:“乔帮主,下一步,你将如何安排?” 乔湘走上前去,一手挽住乔震,一手挽住乔玄,把两人拉了起来。听乔湘吩咐道:“李绅、张晋,把大帮主、二帮主抬下舱去,放出轻舟,暂且送到金山翠微山庄。再着原来卫护人等到山庄照旧侍候。” 李绅、张晋一挥手,上来十名帮众,两人招呼将乔震、乔玄和胡照旌抬了下去。 乔湘看着把乔震、乔玄抬到舱里,转对金寓北、苏儿道:“两位堂主,这就去接回公子和二小姐吧。”金寓北道:“好!乔湘兄弟,今日之事,金寓北与上官苏儿铭记不忘。我们就去。” 乔湘看舱下已经放下轻舟,李绅、张晋乘舟卫护向江南驶去。遂叫桨工调转了船头,向北岸驶去。 船到码头,乔湘遣帮众各去做事,叫人送了马来,与金寓北、苏儿驱马前去接回宝宝和异儿。 三人沿江向西行了五六里路,到得一座江神庙旁,乔湘下马,上前喊道:“陈大哥,在不在?” 就见庙门打开,一个高大汉子带领十几人走了出来。那人对乔湘拱手行礼,道:“陈子高专候湘子仙来到。乔兄弟,这就去把人接出来么?”乔湘道:“请陈大哥带路,这就去接回公子和二小姐。” 金寓北与苏儿下马,上前对那陈子高行礼道:“不知是陈帮主施以援手,解救了小儿与小妹,金寓北、上官苏儿多多谢过。” 陈子高听金寓北说完,双眼瞪圆,看向乔湘,就似全然不信自己耳中所闻。片刻,陈子高才大声问道:“乔、乔兄弟,乾坤双璧?” 乔湘微笑点头,陈子高急转又看向金寓北与苏儿,打量一番,道:“怪不得、怪不得!” 苏儿笑道:“陈帮主,什么怪不得了?”陈子高道:“怪不得叫作乾坤双璧,这般天人一般的人物,天地间本就只能有这么一对儿!” 金寓北笑道:“陈帮主过奖了,乾坤双璧名头,乃是江湖朋友出于爱护,叫了起来,金寓北夫『妇』实不符其名。” 陈子高赞道:“金大侠如此说,足见虚怀若谷、大人大量。苦水帮能为金大侠尽些许微劳,实是有幸。这就去接公子回来吧。”说着头前又向西行去。 金寓北三人弃马,随陈子高向西行去。又行得五六里路,眼前是大片港汊,隔年枯苇重重叠叠,密密层层。 陈子高回身对身后一人道:“叫他们出来吧。”那人随即唿哨几声。隔一会儿,又听远远芦苇丛中,传出几声唿哨。 陈子高道:“金大侠,咱们在这里稍等,公子他们安稳着呐。” 过了足有顿饭功夫,猛听得芦苇『荡』里飞起几只白鹭,陈子高道:“来了。”遂又大声问道:“老四,小公子与小姐可好?”芦苇丛中一人答道:“大哥放心,一切安好!” 苏儿直到站在这港汊边上,心里都一直没有真正踏实,听到两人对答,方始一颗心放了下来。 又过片刻,见前方水汊里芦苇晃动,苏儿的心不由“砰砰”剧跳起来。 芦苇枯叶窸窣,一条乌篷船从里驶了出来。苏儿再也按捺不住,出声喊道:“异儿!” 听船舱里异儿惊叫道:“姐姐!” 即刻就见异儿怀抱宝宝,从船舱里出来,上到船艄头来。 异儿陡然看到姐姐和师兄,又是惊叫一声:“师兄!姐姐!”随即俯把脸伏在宝宝脸上,泣不成声,泪水夺眶而出。 苏儿一跃上船,探看向宝宝,看到宝宝眼睛黑亮,盯着自己,白胖胖的小手儿纠捏在一起,天真无邪,真如一块晶莹白玉一般。异儿抬,双目泪光晶莹,看向姐姐,嘴唇颤抖,终于哭喊一声:“姐姐!”几日来的惊骇苦楚都喊了出来。 苏儿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抬手将异儿与宝宝一起搂在怀里,把头与异儿抵在一起,良久无声。 第279章 恶由何来 乔湘与金寓北、苏儿辞别陈子高,苏儿抱着宝宝,一行四人沿江东行。回至码头,乔湘遣人叫来船只,四人上船,向南岸驶去。 江上风大,乔湘请三人下到舱中,舱中窗明几净,茶香飘逸。乔湘斟茶,与金寓北坐下说话。 苏儿俯痴痴看着宝宝,一日来,虽然险象环生,甚至到了生死永诀境地,夫『妇』两人都没有惊惧恐慌,可是一念及宝宝,两人的心里即刻就是无法挥去的惊心惧怕,无尽担心。 此时宝宝回到怀中,苏儿一刻不舍放手,不时伏在宝宝脸上、身上,闻着宝宝身上那独有的气味,才觉安心。两眼一看再看,舍不得在宝宝身上挪开。异儿依偎在姐姐身上,直直看着姐姐一举一动,时而喜慰,时而不胜怜惜。 金寓北待乔湘坐定,问道:“乔湘兄弟,你可知道,小儿与师妹是被何人劫掠走的?你是如何找到小儿和师妹把他们解救出来的?” 苏儿听丈夫向乔湘问到这些,慢慢抬看向乔湘,听他细说。 乔湘看着金寓北和苏儿,满面羞愧之『色』。 思量一下,说道:“大堂主、上官堂主,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苏儿道:“好,乔帮主,请你将这事的原委细致周详地说来听听,不仅是宝宝与异儿如何被劫掠而去,你大哥、二哥因何方寸大『乱』、『迷』了心智而铤而走险,尤为紧要。” 乔湘点点头。说道:“流沙帮在东盟以内,得东盟庇护,又占尽长江漕运地利,几年来得以快壮大。大哥、二哥原本对东盟,对盟主和各位堂主崇敬有加。实在没想到,一月以前,一位西域之人,由上游乘船到来,带了好大一宗金银财宝。他说有大宗漕运生意,要与大哥单独面谈,我与二哥都不许在侧。” 苏儿闻言,大是惊异,自语道:“西域之人?” 乔湘一停,接着说道:“大哥领那西域之人到了翠微山庄,第二天才回来,那西域之人却没有再跟来。大哥说生意已经谈妥,且把几大箱金银财宝运到了总舵。按说,这百年不遇的大宗生意到手,且又是事先付了银钱,没个赔折的道理,大哥应当召集帮内各大小头领,大事庆贺一番才是。全不料十几日内,大哥都是闭门不出,对所有人等全然不理。十几日以后,那西域之人竟突然又至,不要我与二哥接待,径直去见了大哥。我与二哥都是心中不安,以为是延误了他的生意,他是来兴师问罪来了。过了半天,西域之人走了。我与二哥都以为大哥会即刻吩咐曹运事宜,赶紧把人家的漕运生意料理好。不料大哥又是一天没有声息。” 说到这里,乔湘叹一口气,道:“我与二哥却不知道,流沙帮的祸患竟由此而起了。” 苏儿道:“第一趟,那西域之人给你大哥下了太上散剧毒,第二趟,那人催你大哥给你全家老小都下此毒,等到击杀乾坤双璧之后,除了奉送解『药』以外,还有更大宗财宝送来。” 乔湘闻言,猛抬看向苏儿,惊得愣愣地说不上话来。 苏儿一笑,道:“是不是你大哥没有召集帮内头领,倒把全家老小召集起来,饮宴庆贺那到手的大宗金银财宝?乔帮主,你接着说。” 乔湘心中对这乾坤双璧钦服无以复加,暗道:未卜先知的神人也不过如此啊。 乔湘宁定一下,接着说道:“在全家老小饮宴之后,大哥将我与二哥叫到他的密室。他却良久不语,最后长吁短叹,竟流下泪来。我与二哥不胜惊讶,都一再催问他为何如此。在我俩不住催问之下,大哥说已给全家老小都下了太上散剧毒,我与二哥并不知道这太上散是何种毒『药』。大哥抛到地上一颗肉丸,引来猫儿吃了,那只猫儿躺倒地上,虽然『性』命还在,与会喘息的一块肉别无二致,一丝都动不得。” 异儿开始并没听乔湘说话,此时听到毒『药』令猫儿一丝动不得,不胜骇异,大眼睛一闪,听了起来。 乔湘又道:“大哥说,这是加了『药』引的急『性』毒『药』。而全家老小,在饮宴之上,都中了慢『性』的这种毒『药』,但都不知道而已。且下毒之人,就是他这一家之长,流沙帮帮主。” 第280章 坤璧神机 乔湘又叹一声,道:“我与二哥惊得什么话都说不上来。大哥也不再让我俩说话,就说了上官堂主方才说的那些话。流沙帮须置你两位堂主于死地才可得到解『药』,流沙帮才能在这长江边存留下去。乔湘不同意大哥的说法。他又说道,乾坤双璧在辽东私通建虏、击杀官兵,已成朝廷钦犯,天下之人都可击杀之。二哥问,若是流沙帮戕害了乾坤双璧,东盟那边将如何应付?大哥又道,东盟因乾坤双璧一对儿钦犯连累,也将大祸临头、大厦倾颓,若将两人击杀,还正当与东盟脱除瓜葛,免遭牵连。” “唉”乔湘又叹一声,道:“惜命怕死,本是应该,可是舍义求生,纵苟活得些岁月,又有谁曾落得好下场的。” 金寓北与苏儿看着乔湘,等他说下去。 乔湘又道:“大哥、二哥两人,开始密谋如何设计陷害两位堂主。乔湘也参与其中。” 金寓北道:“乔湘兄弟,你大哥二哥谋议,是残害我夫『妇』。兄弟你参与其中,是为救我夫『妇』。金大哥知道这个。” 乔湘听金寓北这么说,怔怔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上话来。 乔湘平复了心思,又说道:“下手之地选在江北太和客栈,多有便利,若在客栈之中不能得手,这大江之上,是流沙帮演熟了的地方,全帮上下,在这江里,如鱼在江里一般无异,以己之长,攻人之短,胜算大多了。二哥又将胡照旌叫来,大哥给他大包金元宝,令他在客栈之内善自周旋。十日以前,那西域之人第三遭来到。” 苏儿道:“此来是送三百三十枝火铳,另外再要乾坤双璧的幼子。” 乔湘再也忍不住,反对苏儿问道:“上官堂主,您、您究竟是如何知道?” 苏儿道:“大明国地面,得不到火铳。流沙帮纵是富有,无从购得。西域之人令流沙帮除掉乾坤双璧,那火铳就是他的。三年前乾坤双璧离开东盟,是大婚刚过,虽过三年,他们却想不到幼子之事。十天以前,这些人已经确知乾坤双璧是携幼子回归故园。若是能将我家宝宝劫走,对乾坤双璧胁迫为难,难免就要就范。你大哥一定说过,也以我夫『妇』的幼子为要挟,令乾坤双璧束手待毙。可是那些人图谋深远,唯恐你大哥弄巧成拙,不让他以我家宝宝为质,要挟我两人。且要你大哥务必将宝宝送到他们手上。” 乔湘听完,知道再无疑难可以难住这夫『妇』两人,不再惊异了。 苏儿问道:“乔帮主,我夫『妇』二人在客栈等你兄弟去时,你兄弟三人都是在客栈左近吧?若是我夫『妇』不进太和客栈,就会遇上你三兄弟之中一人,而后就会被延请进流沙帮的太和客栈。” 乔湘点头道:“是。” 苏儿接着说道:“你大哥见我夫『妇』带了幼子进客栈,先要你二人进去见客,伺机周旋得我夫『妇』与宝宝分开,而后,你大哥先将宝宝与异儿掳走,再到后堂迎接乾坤双璧。” 乔湘又点头,道:“是。” 苏儿不停,说道:“实则,宝宝与异儿就在客栈之内的隐秘地方,你大哥要将我夫『妇』请出客栈,才好将宝宝送了出去。或许宝宝送出之后,就会得到些许解『药』。” 乔湘接着点头称是。 苏儿道:“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你乔帮主是否就与我家宝宝,小妹关在一起。” 乔湘点点头道:“都在地牢里,锁在了一起。” 苏儿道:“若知你们被关在一起,心里会多少踏实一些。”乔湘听苏儿这么说,很是欣慰。 苏儿又道:“我一再说等乔湘帮主回来,你大哥则愈加不会让你出来。在客栈之内,思量再三,没有对你大哥说破翻脸,唯恐他在羞恨危急之时,对宝宝和异儿下了毒手。若是搜寻,不仅不得其便,若真的搜寻不到,也将更为险恶,为不『露』出尾巴,他在无可闪躲之际,只能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金寓北、乔湘、异儿听苏儿说出这几句来,陡然陡觉寒『毛』直竖、脊背麻。 苏儿又道:“在客栈待下去,只有左右为难,只好棋行险着,离开客栈,不论他在江面上如何施为,都务须及时赶回客栈,在他们送走宝宝和异儿时,将她俩解救下来。却实在料不到,流沙帮竟用上了三百多枝火铳。错就错在没有早给乔震翻脸,令他用上了火铳队。到了大江之上,就可以与乔震翻脸了,制住他,赶回来解救异儿和宝宝。只因没有确凿凭据,还是想借故回来,抓个现行,再与他理会,所以没和他撕破脸皮。乔震也的确安排调度得紧凑有方,竟险些让他得手。” 第281章 缘何脱困 苏儿俯看着宝宝,见宝宝已安静睡着,心思起伏,心中酸痛不已。自宝宝降生之前,以至今日,短短两个月以内,这个小小人儿竟已历经几次生死大劫。 可是此前,都是在自己身旁或是怀抱之中,无论有多艰险,都可转眼看到,再难解救,或是不能解救,都能尽力而为,虽然焦急,心里却比这回踏实许多。 可是这回,宝宝却离开了自己眼睛顾及之内。虽然最终平安回来,却是那般令人失魂落魄,疯欲狂。 苏儿看看异儿,更是心疼不已。转以脸颊摩挲一下宝宝小脸儿,暗暗说道:就是有天大的麻烦,也不再让你离开一步,今日看来,日后还不知有多少艰危险难在路上、在东盟等着。 金寓北问道:“乔湘兄弟,最终你是如何带异儿与宝宝出来的?” 乔湘道:“在楼上客房门口,才看到公子被掳走时,我欲哀求大哥,不做这伤天害理之事。岂料,他唯恐恶事败『露』,情急之下,令胡照旌将我挟持下楼,我急欲与大哥分解,浑不防备,下楼之后,胡照旌突施重手,将我点倒。怕我再出来哀求,揭破这一阴谋,即刻把我也扛到地牢里,锁了起来。地牢都是大石所砌,严密深重,本是为自己兄弟留下的危急之时躲避灾祸的所在。即使喊破大天,也甭想被外边的人听得到。” 说到这里,乔湘向苏儿这边看看宝宝。苏儿当即省悟,当时在地牢之内,乔湘应是为了不惊扰宝宝,定是一声未吭。 乔湘道:“看守地牢的兄弟,虽是由胡照旌挑选,与我并无半分个人交情,倒还不是丧心病狂之人,我令他送饭时须给宝宝带来温热羊『奶』,他倒听了我的话。只是,任我说得口干舌燥,他也绝不开了几道牢门,还有二小姐与我身上的铁索,把我们放了出去。乔湘知道,在地牢里,迟早会把二小姐和公子送给那西域之人。每等得一刻,就离送给那人的时刻近了一些。公子和二小姐若被西域之人带走,当真就是石沉大海了。” 金寓北与苏儿听着这话,不由得后怕,心里一阵阵紧。 乔湘道:“今日一早,我觉自己身上被胡照旌封住的『穴』道竟然自行解开了,当即假作狂躁,起坐不宁,令看守地牢的人都看见。接着就念叨『自杀』身死。当那送羊『奶』的兄弟开小窗递饭时,乔湘要口腔,吐出鲜血,伏在地上,在地上也吐一片鲜血,屏住喘息,良久不动,佯作咬舌自尽。那送羊『奶』的兄弟担心若是我死在他看守的牢里,日后大哥定会向他追究罪责,他终于忍耐不住,打开牢门到我身边察看,被我点到,偷偷用钥匙轮着试开铁索,终于打开。出了牢门,击倒其余三名看守。又开了二小姐的铁索,拿着一串钥匙逐道牢门打开,所幸大哥、二哥、胡照旌都不在,客栈内其余人等不明内情,不知道乔湘被关之事。” 苏儿道:“乔帮主,她们怎么到得苦水帮那里?” 乔湘道:“我大摇大摆到马厩,叫人给套好了车,自己拉到地牢上的柴房门前,教二小姐与公子上了车,驾车出门,向西疾走。苦水帮人多,到处做工。叫他们一个头领火去叫帮主陈子高来接我。陈子高赶来后,即刻叫他把二小姐与公子看好。陈子高当即把马车拉到道旁水塘里,一刀砍死辕马,推翻马车,叫二小姐上船,直向港汊里驶去。” 苏儿道:“这陈帮主还倒真是个人物。” 乔湘道:“陈帮主虽好义豪迈,却脾气火爆,当地士绅、恶霸等等恶人大多怕他,就连好人也很惧他。可他倒与乔湘交情深厚,即便艰难,陈帮主也不会皱皱眉头。乔湘又要陈帮主找来快船与艄公,急赶到江里。” 后来之事,三人一起经过,说到这里,乔湘即低头不语,大是黯然。金寓北道:“乔湘兄弟,你心怀慈悲,宅心仁厚又多布恩,来日自有福报。今日看似流沙帮大帮主、二帮主神『迷』智失,险铸大错,令流沙帮大为损伤。难道不是流沙帮脱除厄运,解脱恶人枷锁的大好事么?乔帮主不可神伤,你帮内两千兄弟可指望你立身江湖,养家糊口呢。善自经营流沙帮,已是一件莫大功德了。” 乔湘抬看着金寓北,道:“大堂主开导得是,乔湘当尽力而为。不令两位堂主为乔湘担忧。” 此时,甲板上帮众来报,船已到南岸码头,马匹已在码头备好。请帮主、贵客上岸乘马,前去总舵。 四人登岸乘马,向西而去。 第282章 解析神功 到得流沙帮总舵,金寓北见苏儿一直凝眉冥思,未进厅堂,即与异儿去静室安顿宝宝安睡,良久没有出门。乔湘吩咐备好晚饭,着人去叫苏儿后堂用饭,索『性』静室紧闭房门,仆役只回报一句:夫人说,一切没事,让两人自管用饭,不要再去打扰,有一难关须静心索解。 金寓北知道苏儿此时听不得一丝异响,与乔湘用过酒饭,两人秉烛夜话,讲论义士高人,武功剑法。金寓北着意指点乔湘洞箫功夫与真气修炼积聚之法。乔湘求知若渴,只恨夜短。 不觉之间,天已亮了。 听有敲门之声,乔湘开门一看,竟是苏儿站在门外。苏儿看着两人,突然问道:“师兄,你那与义兄互传而成的太玄神功,是否还能将最初的太和神功与北极玄阴功分开使用?”金寓北一愣,浑没想到这天蒙蒙亮时,苏儿会突然来至门前问起这件事情。一脸不解,问道:“师妹,你所问何来?有什么紧要之事么?” 苏儿道:“就说你能不能再专使其中任一项真气,若是不能分开使用,也就罢了。” 金寓北见苏儿丝蓬松了一些,眼睛里有不少血丝,立时省悟,她也是彻夜未眠。 金寓北心里一震,知道苏儿对自己的这一问,定当事关重大,当即不再问,立时闭目冥思,这两种已在体内融汇为一的真气,当以何种法门重新分离开来。 金寓北运起太玄真气,默想着两种真气互为表里,在经脉中流转起来,可是流转几遍,越是想将两种分开,越觉真气流转加快,越是浑然一体,无由分起。金寓北停歇半晌,闭目收摄心神,放空心脑,使真气自然流转于经脉之中。流转一遍,仍觉不成。 金寓北睁开眼来,对苏儿摇一摇头。苏儿已进到门里,一直注目丈夫行功,见他最终仍是摇头未果。凝眉思虑,欲找到妙法蹊径。 苏儿沉『吟』良久,突然抬说道:“师兄,行功时,你是否一再想着将两种真气截然分开?”金寓北点头道:“是啊。” 苏儿道:“你自幼修习太和神功,即使睡觉吃饭,太和真气亦能自如流转,你这次试试,以最初修习太和真气的习练法门,只念一种太和真气,看是否见效。” 金寓北当即闭目,敛神息念,就如当年年幼时,初练太和神功是一般一般无异,欲提起一丝真气,在周身流转。 可是一提之下,竟无没提起一丝真气。金寓北不由一愣,但随即一喜,如此提不起真气,那是找到了再单运太和真气的关窍所在。 于是一停,才又重新静心入定。金寓北并不急于将一种太和真气单独运使了起来,一念存心,静待一丝温煦真气升起于丹田之内。 苏儿、乔湘见状,都一动不动,把呼吸都缓到极轻,唯恐碰出声响,惊扰了他的意念心神。 金寓北万虑尽销,无天无地无我无他,一丝温热真气,在汪洋大湖一般的气海里,隐隐冒起一一丝微澜。 金寓北无喜无悲,不急不躁,任由一丝太和真气如细草暗滋,自行升腾。其中微妙,既不可言说又无从掌握。 慢慢地金寓北再也听到一丝动静,那一丝温热真气,渐渐提至胸前膻中『穴』,又向上,向玉堂、紫宫、华盖、璇玑诸『穴』升去。 开始只如一线,渐成一缕,一个周天下来,太和真气竟越来越盛。慢慢地,苏儿见师兄面『色』渐变渐红,心里“砰砰”直跳,知道他单运太和神功已见成效。 一炷香时分过去,金寓北丹田气海之内,犹如抽丝一般,将太玄真气一丝丝抽了出去。最终,太玄真气尽数被分离开来,在诸处经脉中自如流转起来。再不如无可把握掌控的过隙清风一般捉『摸』不定,又如以往只这一种真气时一般运使。 太和真气运转到后来,金寓北脸『色』火红,头顶白气开始升腾。 金寓北一伸手,苏儿拿起桌上茶壶放在他的掌心。 不一刻,茶壶之内白气从壶嘴冒了出来,继而壶盖『乱』动,“乒乒”作响。显是水已冒泡开了。 乔湘圆整双眼,紧盯金寓北与他手中的茶壶,此种情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由得惊呆了。 金寓北睁开眼来,放下茶壶。转对对苏儿道:“好了。师妹要做什么妙用呢?” 第283章 治毒之术 苏儿见丈夫已将太和真气从太玄真气之中分离出来,单独运使,愁眉顿展,大是激奋。即刻又道:“师兄,你将那北极玄阴真气,也如法运使一回。” 金寓北不问苏儿有何玄机,闻言即刻又闭目静气,由丹田气海之中,凝神提取北极玄阴真气。 苏儿与乔湘紧盯金寓北。乔湘虽不知这上官堂主,为何这般急切让大堂主反复导引提取内力真气,但知道这智计通神的上官堂主定有令人匪夷所思的玄奥机密。 两人见金寓北开始如入定一般,良久并无异状。又是一炷香时分,就见他的面『色』现出黑晕,慢慢地如同罩了一层黑纱,再过一刻,竟然深黑如墨。相隔一张紫檀方桌,乔湘觉得阵阵寒气从金寓北那边传了过来。再过得一会儿,乔湘竟觉得寒气大盛,奇寒彻骨。乔湘双眼一眨不眨,紧盯金寓北,越看越是心惊。 金寓北伸手,苏儿赶紧又将茶壶放到他的右掌掌心。金寓北平托茶壶,仍是潜心运功。 乔湘见那茶壶一入金寓北手掌,即刻现出一层密密的细小水珠。就如夏日欲雨时,水缸外围穿的“水裙”一般。 过得一刻,乔湘就见茶壶壶身上的水珠,竟凝结成了冰霜。即刻省悟,此时茶壶里的沸水,一定已被冻成一块冰坨。 同样一只茶壶,在金寓北手上一会儿变作一壶沸水,一会儿又变作一块寒冰,神功修炼到这种令人无法设想的地步,当真已是出神入化。乔湘目瞪口呆,说不上话来。 又过一刻,金寓北脸上黑气慢慢消褪。待黑气褪尽,金寓北睁开眼来,对两人微微一笑。问道:“师妹,太和、玄阴,都可以了。你可以安排了。”乔湘也转问道:“上官堂主,你要大堂主分演两样儿神功,当有大用吧?” 苏儿道:“在普陀山时,我见师父的<毒经>上面,解尽了天下无数疑难剧毒,可是对这太上散之毒,只说了如何延缓克制之法,并没有说清如何解除毒『性』。想来这是天之极西的毒『药』,无由得见,只能以常理推论,仅能说到如何压制毒『性』而已。” 金寓北与乔湘听苏儿说到“太上散”毒『药』,立时省悟,原来她彻夜不眠,又令金寓北分运太和、玄阴神功,原来是为了解除“太上散”剧毒。 乔湘道:“上官堂主,您一片苦心要解除剧毒,乔湘感激不尽。” 苏儿道:“我这是一知半解,勉强为之,究竟效验如何,可不敢说。”接着又对两人道:“<毒经>上说,这太上散剧毒,乃是一种如活物一般的毒『药』,作起来,虽并不凶猛,可难以阻止。但在作之前,『药』中活物尚未醒转,若以极寒之物将其冻住,可拖延其作的期限。虽不能将其根除,但能拉长些日子。也为日后寻觅解『药』多腾出时日,不致于惊慌失措。” 苏儿接着对金寓北道:“我想起师兄身上,具有义兄所传的北极玄阴功,这北极玄阴功,乃是天地间最为至阴至寒之物,又可沿经脉运行,积聚肺腑之间。正好是克制冻结这太上散剧毒的上等法门。找到你身上的这极寒之物,可是耗去了我大半夜的功夫,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眼前就是。” 第284章 遏制奇毒 金寓北听苏儿说到这里,顿感欢欣鼓舞,转对乔湘道:“乔湘兄弟,那,咱们这就着手试试。来,你端坐在大哥面前,我来行功。” 乔湘道:“大堂主,不忙在这顷刻之间,前厅已经备好了酒饭,我们用罢早饭,您再施治不晚。” 金寓北与几人匆匆用罢早饭,回至后堂,与乔湘分坐两个锦凳,乔湘在前,金寓北在后,以右掌抵住乔湘后背灵台『穴』,潜心提取玄阴真气。 过得一刻,苏儿见乔湘陡然间浑身一震,当是金寓北右掌已将玄阴真气注入到乔湘灵台『穴』以内。 乔湘觉得一股至寒真气由后背进到了身体以内,直到肺腑之间,盘旋回转。在胸腹肺腑之间回旋得三周,乔湘就觉肺腑内的所有,都给冻住了。再过一刻,那玄阴真气又在诸处经脉之间慢慢流转,金寓北静心催动真气,闭目细察乔湘经脉之中是否有异样。 玄阴真气在乔湘全身经脉流转一遍以后,金寓北撤掌,睁开眼来,对苏儿笑道:“好了。” 乔湘起身回,“嗵”地一声跪在两人身前,道:“大堂主、二堂主,乔湘两回蒙您救命,此恩此德,粉身难报,请受乔湘一拜。” 金寓北赶紧扶起乔湘,道:“乔湘兄弟,你才是金大哥夫『妇』的恩人,若没有兄弟的话,我夫『妇』的幼子此时不知已到了哪里了。切勿多礼,此后与金大哥兄弟相称,不要再叫堂主。” 苏儿道:“你兄弟两人不要再你恩我恩的了。乔湘兄弟,咱们这就去府上,给全家老幼制住剧毒,日后咱们再一起去寻觅解『药』。” 乔湘心中颤动不已,不再言语,去备了马匹、暖轿,两人乘马,苏儿乘轿,到总舵以南乔府,给一家老小制住奇毒。 三人至晚方回,用罢晚饭,乔湘看着金寓北与苏儿,面有难『色』,欲言又止。苏儿笑道:“乔湘兄弟,咱们这就去你说的那翠微山庄,去给你大哥、二哥控制『药』『性』。” 乔湘一直难以启齿,但苏儿早就明了他的心思,故而不再令他为难,先就说了出来。 乔湘心思无以言表,默默在前引路,向翠微山庄而去。 到得山庄,进到内堂,乔震、乔玄见两位堂主又到,大是骇怕。乔湘说明来意,乔震、乔玄一齐“噗通”跪倒,乔震愧悔难忍,泣不成声。苏儿冷眼旁观,一言不。 金寓北给乔震、乔玄运功制住太上散毒『性』,三人回总舵歇息。 次日,金寓北、苏儿早早起来,喂好了宝宝,前去向乔湘辞行。乔湘万分不忍,备好酒席,给两人把酒饯行。 饭毕,管事早就备好了车马,苏儿抱宝宝与异儿乘车,乔湘只身乘马,与金寓北并辔缓行。 送过三处长亭,金寓北勒马,苏儿下车,金寓北道:“兄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东西会盟之时,咱们兄弟再见。到时我们去找寻解『药』,根除剧毒。金大哥在东盟等候兄弟到来。” 乔湘握住金寓北右手,依依惜别。 第285章 中犊山约 金寓北仍旧把坐骑缰绳系在车后,接过辕马缰绳,上车驱马,向南而去。 行出好远,回看时,乔湘依旧立马路边,劳劳遥望,只是面目已经模糊,金寓北下车,回头挥手。 行至傍晚,到了无锡,金寓北驱马进城,寻到一家“月塘客栈”,进客栈安歇。 用过晚饭,苏儿来到金寓北房间,对丈夫道:“师兄,与流沙帮在江面一战,后来接回宝宝,又给乔湘帮主一家疗治奇毒,真是一步赶一步,竟忘了问他东盟是派谁到流沙帮知会你我回东盟之事。” 金寓北一拍脑门,道:“是了,竟把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金寓北看看苏儿,道:“这事知道与否,也没什么紧要。咱们在山海关西与中原江湖人物接战。又在泰山遭遇东厂、锦衣卫。如今,乾坤双璧离开辽东,回归东盟,早已是天下知闻。再说,远在辽东时,就与慕风清、司徒寇、周如意等人不止一次照面,想来他们也早已到了关内,还不把你我回到关内的消息早传了出去。定是二师弟他们已经听到江湖传言,派人四处打探,并知会东盟所属帮派留意迎接。” 苏儿沉『吟』道:“异儿与地火堂狄三叔,虽都没有说出东盟有什么大难临头,可是九师叔那般紧急送出异儿,狄三叔又说他无故失踪,这总给人一个不祥的预感,叫人不安。我怎么就总觉得东盟以内应该有重大隐情,且深不可测,又叫人无从捉『摸』破解。所以想知道究竟是谁来流沙帮知会了此事。” 金寓北道:“东盟知道了你我回归故园,一定听说了你我路途并不平坦,二师弟他们知会东盟属下帮派接应卫护,也在情理之中。至于有什么隐情变故,等你我回至东盟,想法找回九师叔,只要找得到九师叔,定会查清事情原委。” 苏儿点头道:“对,就是这个主意。”丈夫最后这句,让她也定下了主意,觉得踏实许多。她记挂宝宝,起身回房去了。 次日一早,三人洗漱完毕,叫伙计送来早饭。三人正用饭间,伙计又上来,躬身问道:“这位客官就是金寓北金爷吧?”金寓北点头道:“正是。” 伙计抬起右手,伸开手掌,金寓北、苏儿、异儿向伙计手中看去,见他掌上一枚碧绿的莲子滴溜溜在动。那莲子碧绿油亮,就似才从偶花丛中采来的一般。 金寓北与苏儿相对一看,苏儿向伙计问道:“来人可留下什么话没有?”伙计一愣,自己尚未说清,这抱着娃娃儿的女子就知道有人要自己捎话。赶忙答道:“来人说,要金爷今晚子时,去中犊山相见。说完这句,赏了小人,就走了。” 金寓北在伙计手中拈起那枚莲子,入手沉甸甸的,并非一枚真莲子。苏儿赏了伙计,伙计去了。 三人饭毕,苏儿叫过异儿,问道:“在东盟时,可曾听到过藕花仙子的名字?”异儿听姐姐问起“藕花仙子”,茫茫然一无所知。苏儿见状,不再多问,自言自语道:“藕花姐姐,十年过去,没有只字,却不料,今日或能见到你的踪迹。” 第286章 故人安在 金寓北看苏儿仰冥想,欲言又止,良久,苏儿转看着丈夫,问道:“师兄,你可知道,藕花姐姐因何离开了天台山?”金寓北想不到苏儿问到这句话,轻轻摇摇头。苏儿道:“不知道也就罢了。只是,我们三人现今就在这客栈里面,她既来了,为何就不进来一见呢?那中犊山是在哪里?” 金寓北道:“或许藕花姐姐有什么苦衷吧。既然她留话,子时到中犊山,那你我就一起到那里,见到她,你好好与她说说话,看她可不可以与你我一起再回天台山去。” 苏儿摇摇头,道:“她不会去的。今晚,我留在这里看护宝宝,还是你一个人到那中犊山去。” 金寓北听苏儿要在客栈看护宝宝,点头道:“好吧。到时,我问问她,看她是否能与你我一起回天台山去。我去问清中犊山的所在、路径。” 金寓北起身下楼,到掌柜处,问清了中犊山的方位远近。原来这中犊山,乃是无锡西南太湖边上的一处小岛上的小山,在鼋头渚之北。路程并不多远。只是,到了太湖边上,须驾船才能到得小岛。中犊山就在小岛西北,上岛即是。 金寓北掏出些散碎银子,央掌柜遣伙计去太湖边雇好船只,回至客房。 一个多时辰后,伙计回报:船已雇好,早晚等候金爷上岛。到得太湖边,找挂了绿『色』纱灯的船只就是。 到得傍晚,伙计送上饭来,金寓北把中犊山的去向、路径问得清楚明白。 用过晚饭,苏儿与异儿去安顿宝宝安睡,金寓北静坐用功,闭目几次,却终是无法静心,索『性』静坐,任由思绪联翩。 回想幼时,不到十岁,与苏儿跟随师父住在在天台山阴阳谷,当时东盟尚未草创,多有江湖豪强来天台山比武较艺,或是寻仇『骚』扰。每当此时,自己则偷偷拉了苏儿,向西攀山过岭,到摩云峰妙云庵,藏到妙月师太的禅房之内。 妙月师太只有一名俗家弟子,就是藕花姐姐。藕花姐姐比自己大两岁,不止一次,妙月师太还要藕花姐姐再领着两人攀山越岭,藏到香草沟。为哄得两人不怕累、不怕饿,不哭不闹,没有一次不是把自己宝贝的东西送给自己和苏儿。 她那般心灵手巧,藏得一天或两天,回到妙云庵,把做得美味可口的荷花糕都让自己包了回来。仍记得峰头夕阳之下,她看着自己与苏儿奔跑嬉戏时,那惘然若失的眼光。 后来年纪都大了,自己也随师父搬出阴阳谷,在天台山前大造东盟总堂,再后来,自己与苏儿都成了东盟堂主。虽一再约请,但藕花姐姐竟一趟都未到东盟来过。 五年前,妙月师太圆寂归西天极乐,自己与苏儿到摩云峰看望她时,却已经人去山空,只余造砌精雅的师太坟茔与寂寂庵房。她自此杳无音讯,没有只字消息。 却不料,今日在这太湖边上的无锡城中,竟见到了十几年未见过的碧玉莲子。 思量良久,虽想不清楚,却总觉自己亏欠她很多,金寓北不由长叹一声。 第287章 赴藕花约 苏儿推门进来,问道:“是不是想着藕花姐姐?”金寓北点点头。 苏儿道:“她是至清至静的一个人,这次托人送碧玉莲子给你,定是有莫大的情形,不然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让你我再找到她的行迹。” 金寓北闻言一凛,道:“你说她要有危难?”苏儿道:“她与世无争,没有什么危难可言。再说,她即便真有危难,也绝不会找到你我来排解。是你我要有危难,所以才得以见到她的碧玉莲子。若是她知道你我前路无忧,即便是在她眼底经过,她也绝不会出得一声。” 金寓北点点头,道:“是。”苏儿道:“师兄,此时已是戌时,你早去得一时,在左近看好了情势,再上中犊山。一路多经心,我等你回来。” 金寓北听苏儿这么说,隐隐心疼,起身把她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臂膀,道:“你尽可放心,见到藕花姐姐,说清了事情,送她回去后,就即刻赶回来。你在这里多当心,宝宝和异儿全仗你维护。” 苏儿道:“你放心去,不论到哪里,装腔作势,我还是得心应手的。” 金寓北看着爱妻,笑一笑,又轻轻拍拍她的臂膀,遂出门而去。 在南门西侧跃出城来,金寓北按伙计所说,向西南沿一条大路行去,沿路闻到些许拉鱼洒下的腥味,心道:此路不错,应是正通往湖边渔港的道路。朗月之下,微风轻拂,金寓北见路旁豆田里,宛若万顷绿波『荡』漾,清风过处,豆花清香弥漫开来,盖过了道上的鱼腥味。 江南都说,无锡之地春豆夏麦,秋收禾稻,中年之岁,亩得三石,是天下米仓。无锡之米与苏杭之帛、淮扬之盐、浮梁之瓷、温州之漆并称于天下,看这田禾满目,当真是此称不虚。 不到半个时辰,金寓北即到了伙计所说的湖边渔港,只见大片渔船抵舷联樯,静横浸月水波之上,随波涛之声连绵起伏,入得港中,渔火都熄,渔人都已枕涛入梦了。 金寓北沿港湾石路向西行去,只寻那挂了绿『色』纱灯的船只。 走到渔港尽头,果见一艘轻舟,中间竖起的长篙上系着一盏绿『色』纱灯。金寓北精神一振,走到码头边,对舟上喊道:“渔父张可在船上?” 一名老渔父披蓑衣走出舱来,道:“是金爷到了吧?这就上岛去么?请金爷上船来吧。” 金寓北上到船上,嘱咐老渔父划船先到中犊山西侧,看清岛上路径,山形,再上岛去。 渔父张解下纱灯,放倒长篙,划船向西而去。 轻舟渐渐划向湖里,朗月之下,见波光潋滟、浮光跃金。看远处则是水气弥漫,宏阔悠远,苍茫浩瀚,不见边际。 划得半个时辰,渔父张道:“金爷,前面即是中犊山。”金寓北悄立船头,不再看太湖月下景致,专心看向中犊山。 金寓北看看天时,才是亥时刚到,须再过一个时辰,才到藕花姐姐所约的子时。 金寓北回看看,见一片水上,并无船只,遂对老渔父道:“老人家,就沿这岛的西侧向南划去,看是否有人由南而来。” 第288章 惊现不测 老渔父按金寓北所指,沿中犊山西侧向南划去,只见船舷左侧中犊山上,草木葱茏,荒无人烟,没有一丝人迹。渔父张在后说道:“金爷,这中犊山上没什么好看,又是个夜里,不上去也罢。”金寓北笑笑,道:“老人家,我是和人约好了,今晚要在这中犊山上见面。” 老渔父道:“金爷,无锡虽小,却是美景遍地,在哪里见面不好呢,偏偏选中这荒无人烟的中犊山。山上蛇虫不少,金爷要当心。” 金寓北谢过老渔父,不再言语,凝神沿中犊山向南看去。这中犊山就在岛的西侧,来人当从西侧北来。金寓北心中默想:此时,藕花姐姐也快到了吧? 突然之间,就见一个人影飘然北来,宛似风拂弱柳,悄无声息。虽然是一路疾行,却不显急促匆忙,身姿步法仍是聘聘婷婷,如同青莲轻摇。直向正北中犊山奔来。 金寓北心里陡然一震,“怦怦”跳了起来。正因看不清面目,只见得身形步法,才确信那就是多年未见的妙云庵藕花姐姐。 金寓北即刻对老渔父道:“老人家,咱们靠到山边,这就上山去。”渔父张虽未见到人影北来,听到金寓北吩咐,即刻转头向山边划去。 金寓北正想:十年未见,藕花姐姐不知是否变了模样,她那总是幽幽如愁的面容,是否曾经展颜? 正思量间,突见那娉婷身影之后,一道黑影风驰电掣般急追而来。金寓北心中剧震,大叫一声:“藕花姐姐……”急转头对渔父张道:“老人家,快!去救人!” 山南那条黑影陡然一停,驻足向这边一看,即刻腾跃而起,跃过荆榛杂草,一起一落竟又追近了几步。听到这边的喊声后,前边的聘婷身影也是一愣,即刻折而向这边奔来。 渔父张也看到了月下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奔了过来,立时伏身,低头竭力扳桨,轻舟如箭一般向山边驶去。 金寓北知道,藕花姐姐背后那快逾闪电的黑影,定是要来不利于她。金寓北双拳紧握,目眦欲裂,几欲浑身抖战。看着那黑影起落之间,与前边的藕花姐姐相距越来越近,心中更是如火燎般焦急。低头看看船到山边还有六七十步远近,真想抬足就跨了过去。 金寓北回头看看渔父张,见他头上已热气腾腾,没再紧催。回头之际,看到船舷边顺着一根长长的竹篙,即刻伸手,将竹篙提起,挺在手中,转身前伸。 赶紧再向山上看去,见藕花姐姐身后,那黑影与她相距还不足两丈,不禁心胆俱裂,又大叫一声:“藕花姐姐……” 那前面的柔弱身影,突然间大喊一声:“北官!”喊得一声以后竟回身迎向追来的黑影,一把“莲子”顺势急甩而出。那黑影正跃在空中,就见他两只袍袖向上同时挥起,那些莲子竟尽数被强劲的劲力四处挥散,有几颗飞到了金寓北前面的山脚下,落入水中。 第289章 为君赴险 金寓北再也等不得,趁渔父张用力扳桨之际,右手向前直挺竹篙,涌力前跃。人、篙在空中飞行得十几步远,月光下觑准了一块凸岩,落下长篙,指住凸岩,借着前跃之势,力拄竹篙,一个人陡地随长篙翻了上去。 就在金寓北指住凸岩之际,又听上面大喊一声:“北官!东盟……”最后只听到“东盟”两个字,再无声息。 金寓北如同立时被掏空了心肝,脑子里“嗡”地一声,右手太玄神力不由自主暴涨,手拄竹篙,撑起身子,极力前跃。 金寓北犹如一只鹞鹰一般飞身到了岛上,树丛杂草遮挡,已看不到上面的情景,更是心急如焚。急运太玄神功,如同灵猿飞羚,直向山上飞跃升去。 顷刻之间,金寓北上到山上,举目张望,却不见了一个人影,金寓北登时脑子里一片虚空,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即刻大声喊道:“藕花姐姐!藕花姐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声音惶急,一时间顿感天昏地暗。 金寓北向南疾奔,边奔边朝向两条人影方才接战的地方急喊:“藕花姐姐!你在哪里?” 奔得三十几步,听到草丛里微弱的声音道:“北官……” 金寓北即刻止步,分开长草,陡见一名白衣女子就仆倒在杂草上,一股血腥味随风而起。 金寓北赶紧俯身,将那女子翻转身子,把她半仰扶起,月光下见她双目紧闭,面如白雪,没有一丝血『色』,可是那柔婉、清丽的面容,虽然多了些许风霜痕迹,却与当年摩云峰上的藕花姐姐没有多大改变。 金寓北才把她扶起来,她睁开眼来,竟微微一笑,突然大声咳出一口鲜血。金寓北低头看看,见她的胸口上还在“汩汩”冒出血来。 金寓北不暇细想,腾出左手来,撩起衣袍,咬在嘴里,左手扯住猛力一挣,扯下一大块袍布,赶紧给她包扎伤口。右手在她背后,移到灵台『穴』上,太玄真气即刻如决堤洪流一般注入到她的体内。 金寓北两手不停,口中犹自说着:“藕花姐姐,你要撑住、你要撑住,咱们能治好的,能治好……”可是,她胸口的鲜血,立时又从裹上的袍布里溢了出来,双眼又紧紧闭上。金寓北无计可施,只有急催真气,源源不断向她体内送去。 过得一刻,当是金寓北注入她体内的真气,令她提起一丝精神。藕花姐姐竭力睁开双眼,已是气若游丝。金寓北见她嘴唇颤巍巍动一下,即刻附耳在她脸上,就听她细如蚊鸣般的声音道:“北官……不要……救了,姐姐…………不行了……”金寓北转看着她,双眼如同火烧的一般,急忙道:“姐姐,你一定撑住,咱们能治好!能治好!” 却见她一丝慵懒的笑意浮上唇角,气息更弱了一些。又听她断断续续说道:“北官……姐姐……是来告诉你……东盟、东盟有……”说到这里,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显是心神大动,一下子昏晕了过去。 金寓北大惊失『色』,唯恐她这一晕去,就再也醒转不来。当即将左手放在她的胸前神封『穴』上,双掌一前一后,同时将真气注入她的体内。 惊慌失措之间,过了片刻,藕花姐姐又睁开眼来,这次她的眼睛全睁开来,月光之下,秋波如水,熠熠生辉。但她不再说话,只是怔怔看着金寓北。 第290章 藕花深处 金寓北见她突然间,竟如在摩云峰时那般光彩美丽,心里不由得一阵惊喜,暗道:藕花姐姐或能撑得下去了! 谁知只是一瞬之间,她的脸『色』更是苍白灰败,竟即刻没有了活『色』。 金寓北心里猛地一沉,这下知道了,这菩萨一般心肠的藕花姐姐,已是命在顷刻。他抬四处看看,入目除了长草杂树,一无所有。他心里既痛又怒,几欲狂。 金寓北低头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藕花姐姐,十年后突然见到她,却是在她遭恶人戕害的弥留之际。金寓北喃喃说道:“藕花姐姐,你要撑住,我带你到无锡城中,这就去,咱们赶紧找大夫医治。” 过的一刻,她又睁开眼来,脸上尽力微笑起来,金寓北赶紧附耳在她唇上。听她说道:“北官……北官,姐姐……姐姐……一直念着你。今日、今日姐姐开心,姐姐不行了……葬在、葬在藕花深处……” 金寓北再也忍不住,两眼热泪涌了出来,滴在她脸上。突然间觉得她的身子一动,似是想起了大事,听她竭力说道:“知道、知道有人要害你,姐姐、姐姐才来见你,他们害你、害你……”说到这里,显是心神大为激『荡』,最后,她声音竟猛地一高,说道:“东盟,他们、他们!” 说到这里,金寓北见她看着自己,满面担忧骇怕,竟再也说不上话来。看得一刻,她还是不说不动。金寓北不胜骇怕,轻轻叫一声:“藕花姐姐。”又叫一声,她还是不闻不动。金寓北惊惧更甚,抬手抚一下她的脸颊,着手已经凉了。 金寓北用力抱住她,大叫一声:“藕花姐姐!”突然间天旋地转,眩晕起来。 金寓北呆呆看着这个自小护佑自己长大的藕花姐姐,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听身后有人说道:“金爷,人死不能复生,您不要过于哀痛了。”金寓北陡然转,茫茫然看着身后站着的人,那人又道:“金爷,姑娘有什么未竟的心事,你好好给她料理才是。”听得这一句,金寓北摇摇头,才明白身后站得竟是老人渔父张,不知已在近处站了多少时候。 金寓北抱起藕花姐姐,走出草丛,却不知向哪里去。老渔父问道:“金爷,咱们到哪里去?”金寓北仍是茫然无以相对。渔父张又问道:“金爷,到哪里去呢?” 金寓北俯再看看怀里藕花姐姐,猛然想起她说,葬在藕花深处,喃喃说道:“藕花深处、藕花深处……”老渔父闻言,道:“藕花深处?金爷,这边来。”拨开长草,领这金寓北下山上到船上,扳桨向南划去,划过不远,绕到了岛的南面,看到南面已是大块6地。又向东划去,划了一刻,看到南面的6地中间有片狭长湖水。渔父张把船拨到了狭长湖水里,又沿西面6路向南划去。 划了小半个时辰,看到一座建在水边的亭榭。渔父张道:“金爷,从这里上去,向南几十步,就是藕花深处。” 第291章 死者已矣 轻舟水道弯曲,金寓北是恍然不觉,突听渔父张说到了“藕花深处”,即刻惊异抬。渔父张抬手向南一指,道:“金爷,这就是藕花深处了。” 其时天光熹微,已是黎明。金寓北抱起藕花姐姐,起身向南看去,果见好大一片田田莲叶,晨雾水汽来去弥漫之中,就似瑶池仙境一般『迷』离美丽。 抬看过大片莲叶,见绿柳花树掩映之中,一处青砖小舍就在大片莲叶对面。 金寓北抱着藕花姐姐,上到地上,沿一条曲堤向里走去。到了小舍之前,见门旁各有四个字,一边是“摩云胜境”,一边是“香草余梦”。看到这几个字,金寓北立时想起天台山的摩云峰与香草沟。不禁又看看怀里的藕花姐姐,见她那满面担忧,一如幼时躲在香草沟时的神情。不禁悲从中来,止步不动。 良久,听身后渔父张道:“金爷,还是把姑娘葬了吧,回身再专心料理她的心愿。” 金寓北推开院门,进到青砖小舍之内,见正中只有一张方桌,一个碧纱蒲团。旁边是一几一壶一凳。内间只有一榻一橱一灯。外间一幅画:妙云幽境,绘的是摩云峰妙云庵内间一幅画:香草十里,绘的是天台山香草沟。此外再无其他。 金寓北进到内间,把藕花姐姐放在榻上,打开木橱,挑出一袭雪白罩衫。 看到自己手上,满手是干了的血迹。转身又到湖边,将手上血迹洗干净,回来给她穿上罩衫,拿湿巾给她把手脸擦拭干净。 金寓北转身出门,就在院里花圃之旁,用花锄刨了起来。老渔父进到院里,帮金寓北整好墓坑。金寓北连榻带人一起,搬到了墓坑里,怔怔看着墓坑里藕花姐姐,看她仍是深忧满面,立时又心中大恸。 老渔父道:“金爷,人死不能复生,让姑娘入土为安吧。”金寓北仍是怔怔不动。又过良久,金寓北捧起一抔土,闭目撒了下去。一捧一捧,金寓北终于堆起了一座坟头。金寓北到湖边,搬来一块块大石,将坟头围好。选了一块平整青石,立于身前,运起太玄神功,右手食指勒石成字。 石屑纷飞中,老渔父看得瞠目结舌。写完,金寓北搬起大石,一下栽在坟头前。渔父张就见石上被勒出四个大字:藕花姐姐。 渔父张见金寓北怔怔看着石上四字,不声不动,独自退出门去,在院落之外等候。 良久,庭院内锁响,老渔父回身看向院里,见金寓北锁了两间小舍的门,出院来,两手拉过院门,再看最后一眼,合拢上锁。 离了“妙云幽境”,两人上船,金寓北问道:“老人家,此处是何地?”渔父张一边扳桨一边答道:“金爷,这里是蠡湖西岸鼋头渚,姑娘所居,就是藕花深处。” 金寓北回望去,见小舍之前,荷叶田田,繁花深树遮映,寂静清幽。暗道:藕花姐姐,是谁伤了你,我与苏儿要找他出来。 回到渔港,已是辰时将半。金寓北掏出身上一应银两,交到渔父张手里,上岸回无锡城里。 第292章 去震泽帮 心思恍惚,脑子里只有藕花姐姐最后躺在坟中榻上的忧心神『色』。金寓北一路疾走,回到城中“月塘客栈”,进门到得前院客房,抬眼就见苏儿抱着宝宝正倚门而望,苏儿陡然间看到丈夫进门,即刻走到楼梯口上,等金寓北上楼。 苏儿紧盯丈夫一步步上来楼梯,见他衣袍前襟都是血迹,神情黯然,失魂落魄一般,心中陡地一沉。没有出声,在他身后跟进门来。 两人进屋,金寓北看着苏儿,低声说道:“藕花姐姐,被人早一步杀害了。”苏儿点点头,没有言语。 两人相对,默然无语。良久,宝宝自己玩儿累了,合眼欲睡。苏儿道:“师兄,你除下外袍,歇息一下吧。”苏儿待金寓北脱下衣袍,收了起来,抱宝宝掩门出去。 金寓北躺倒床上,一闭眼,藕花姐姐白雪一般的深忧面容就在身前。即刻睁眼,瞪瞪地看着上空。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金寓北终于合上双眼,睡梦里百般『迷』『乱』,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掌灯时分,金寓北醒来,睁眼见到苏儿就坐在床前。坐起身来,握住苏儿的手。 苏儿拿出新买的玄『色』衣袍,让金寓北穿好,叫来饭菜,看他吃下一些。两人坐在灯下,苏儿听金寓北将昨晚经历、所见所闻,点点滴滴全都说清。 当说到藕花姐姐弥留之际所说“东盟,他们”这几个字时,苏儿问道:“姐姐就说了这几个字?”金寓北点头道:“她心力衰竭,说到这里,满面深忧,心神激『荡』,就去了。”金寓北又道:“藕花姐姐又道,他一直念着我。看来她从你我小时候,就一直在担忧你我的安危,直到合上眼睛。” 苏儿听金寓北这般说,知道他仍未明了藕花姐姐的幽曲心事。说道:“嗯,我知道的。姐姐能给你说上这么一句话,虽是命在顷刻,也当含笑而去了。”金寓北就觉苏儿是亲眼所见一般,抬呆呆看着她。 金寓北最后说到,按藕花姐姐最后嘱咐,把她葬在了“藕花深处”。苏儿问道:“藕花深处?是在哪里?”金寓北道:“蠡湖西侧,太湖鼋头渚东岸。” 苏儿即刻问道:“鼋头渚?那不是震泽帮的总寨所在?藕花姐姐遇害,与震泽帮水敬禹有关?震泽帮就是东盟以内的呀。” 金寓北道:“当时我也这么想,若不是担心你牵挂,早间我就要去他水寨了。藕花姐姐所居,当与他的总寨相距不远,她在震泽帮眼底下遇害,岂能与水敬禹毫无干系?” 苏儿即刻道:“难道水敬禹成了下一个乔震?” 金寓北道:“不会!水帮主乃是当世豪杰,胸怀气度,在东盟、在整个江湖之中,都是极为少见的人物。当时并入东盟之时,与师父在太湖三山岛比武两整日,我亲眼所见其震泽神功出神入化,气度境界与师父是一时瑜亮,叫人好不钦佩。绝非乔震、乔玄可以相比。更不会做那种受制于人,患得患失,戚戚于生死而苟延残喘的事情。” 苏儿道:“师兄,凡人都可变,你想,若是在长江之上,乔震当真抱了咱们宝宝胁迫你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按他的路走。”金寓北闻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苏儿又道:“一路风波舛难,惊心动魄。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既然有人真个要存心为难你我,即便回到东盟,也摆脱不掉。明日咱们就与宝宝、异儿一起,去祭拜藕花姐姐,随后到震泽帮,找水敬禹,查清姐姐遇害详情,给她报仇雪恨。” 金寓北道:“师妹,姐姐是为你我而死,一日找不到元凶,就一日难得心安。” 苏儿点点头,道:“师兄,今晚你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就去鼋头渚祭奠姐姐,而后去震泽帮。” 第293章 幽境拜祭 翌日,苏儿早早起来,也穿了玄『色』衣衫。喂好宝宝后,又出门去,买回来香烛纸钱。叫金寓北一起用过早饭,算了店钱,拉马上车,出城前去渔港。 到了码头,找到渔父张,寄下车马,渔父张驾船,载几人直向鼋头渚藕花深处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轻舟已到藕花姐姐所居的大片荷塘。苏儿怀抱宝宝,领异儿随金寓北上岸,到青砖小舍,金寓北打开院门。苏儿进院看到,一座新坟孤立小院之内。 院内格局虽小,可是树木花圃、门户路径,与摩云峰妙云庵俨然无异。 苏儿转身,看完一遍,比亲人还要亲的藕花姐姐长辞已去,到来时竟已物是人非,音沉响绝。想起幼时藕花姐姐照应保护自己和师兄的情景,苦辛酸甜,一齐涌上心来。 金寓北回头看苏儿时,见她已是满面泪水。 金寓北燃起香烛,焚化纸钱。异儿过来接过宝宝,金寓北与苏儿跪倒坟前,叩头祷祝,祭奠亡灵。 祭奠完毕,苏儿持花锄将花圃、树木、小径俱都整饬一遍,又浇水洒扫。整饬完毕,两人相对一看,要退出门去。突听小院西畔,花树丛中,有人快步而来。 金寓北转对苏儿道:“六人。”苏儿点点头,到异儿身边,抱过宝宝,领异儿站在自己身后。与丈夫立于院中,静候来人。 来人越来越近,猛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哥,你看,院里像是有人。”接着听一个男子声音道:“是来祭奠藕花姐姐的吧?” 那个女子声音又道:“藕花姐姐这里,从未有外人来过,她也没有亲人朋友,谁能来拜祭她呢?”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院门,陡然见到金寓北、苏儿、异儿站在院里,且金寓北、苏儿都是身着玄『色』衣衫,坟前还有才焚化的纸钱痕迹,明明就是来拜祭藕花姐姐的。且那绝美女子还怀抱婴儿,这定是藕花姐姐的一对儿至交好友来拜祭她。两人都是诧异不已,站在门口,停了脚步言语。 苏儿见那青年,不过十岁,英俊脱俗,看得出是个聪慧机智之人。那名少女与青年并肩而立,与异儿一般年纪,天真俊俏,一副神情烂漫无邪。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光彩熠熠,正看着院里三人,不胜诧异。 金寓北与苏儿看这兄妹两人,都是一身玄『色』衣衫,背后两名随从还抬了香烛纸钱。最后两名随从则架了纸马、纸轿。显是专程来祭奠藕花姐姐。 金寓北与苏儿看着门外六人,见那青年和少女也在打量着自己。 突然,那青年一步跨进院门,走到金寓北身前四五步内,紧紧盯住金寓北,看了一刻。道:“你、你,你是金……,您是、您就是东盟大堂主!” 金寓北被他说愣了,看着这青年,不知道他是从何而来,何以一下子认出了自己。 那青年见金寓北并未否认自己是东盟大堂主,更加确信自己是认对了人。欢声叫道:“大堂主!真的是您!”他见金寓北仍有些纳闷,赶忙说道:“大堂主,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十年之前,太湖三山,盟主与震泽帮帮主比武确定入盟时候,只有一名少年、一个幼童陪侍在侧。少年就是您,今日的大堂主。那个幼童……” 金寓北恍然大悟,上前伸手握住青年手臂,道:“水天兄弟!” 第294章 震泽少主 金寓北握住水天的手,转对苏儿道:“师妹,这位是震泽帮少帮主,水天兄弟。当年我随师父来震泽帮,与水天兄弟一起,随师父和水帮主到太湖三山,共同得见一场惊世骇俗的比武。当年水天兄弟不过岁,而今竟已是一表人才的青年英雄了。” 水天当即右手抚胸,向苏儿行礼道:“这位一定是江湖上所说的东盟坤璧上官堂主吧?水天好生景仰。”苏儿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帮主好人才。” 水天一转身道:“大堂主、上官堂主,这是小妹,水月。” 那少女的大眼睛早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儿,听兄长说到自己,赶紧上来,挽住苏儿的手臂道:“上官堂主,水月今天真是见到了天上的神仙了!您真不是凡间的人物!”水月边说着,仍是紧盯着苏儿的面庞。 水天对水月道:“大小姐,这是上官堂主,也不行礼,还是这般没有规矩。爹爹知道了,准保一顿呵斥。” 水月回头对哥哥做个鬼脸儿,即回头道:“俺是突然见到上官堂主这样的美人,一下子忘了嘛。”苏儿道:“这样天真无邪的姑娘,才让人喜欢呀。水月好招人喜欢,不要理会那些什么礼不礼的。”水月听苏儿这么说,更是喜悦。 金寓北问道:“水天兄弟,你与令妹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水天登时脸『色』凝重下来,道:“我与水月奉爹爹之命,前来祭奠藕花姐姐。今日一早,帮内巡查的兄弟回报,说这藕花深处旁边的妙云幽境里,筑了新坟。家父和我都是很惊讶。我们与藕花姐姐比邻而居,虽然没有来往……”水天说到这里,水月又回头道:“怎么没有来往,我就常来找姐姐,还见她做好多荷花糕,陪她拿了荷花糕在门前藕花池边喂鱼呢。” 水天道:“小孩子不要『插』嘴。你到这里来,算不得来往。”水月又对哥哥做个鬼脸儿,转怔怔看着藕花姐姐的新坟,想着学着藕花姐姐做荷花糕、在水边喂鱼,乌亮的大眼睛里止不住流下泪来。 水天接着道:“爹爹和我都很惊讶,藕花姐姐没有亲人好友,更没有仇家敌人,竟陡然间辞世,且还有人为她安葬筑坟,背后定有莫大缘由。故而爹爹委派我和妹妹来祭奠藕花姐姐,然后查探她突然离世的情由。若是有人真的在震泽帮门前行凶杀人,爹爹要去找他理论。” 金寓北听水天这么说,与苏儿相对一看,两人均暗想:这震泽帮与藕花姐姐遇害没有牵连? 两人见水天与水月的神"se qin"形,的确就是诚心前来祭奠,绝不似来假意应付。 苏儿道:“少帮主,这藕花姐姐是乾坤双璧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姐,她不喜喧嚣,远离俗世,在此隐居。” 水天、水月突然听到藕花姐姐竟是乾坤双璧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姐,齐齐看着苏儿,都愣住了。 第295章 震泽帮主 接着又听苏儿道:“乾坤双璧由辽东回归东盟,姐姐知道了我夫『妇』到了这太湖边上。前晚约师兄在北面中犊山见面,却在见面之前的一刻遭恶人杀害。姐姐弥留之际,告知师兄,有『奸』人要谋害乾坤双璧。想来定是『奸』人唯恐恶事败『露』,在她传信之前,先出手害死了她。这新坟,就是昨日大堂主为姐姐新筑的。” 水天听苏儿说出藕花姐姐的死因经过,满眼骇异,怔怔地看着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水月道:“哥哥,不要愣着了,咱们拜祭藕花姐姐吧。” 水天即转身让随从将香烛摆好,与水月一起跪倒祭拜。而后焚化了纸钱、纸马、纸轿。 水天起身,道:“大堂主、上官堂主,请您三人到震泽帮总舵,与家父一起商讨寻觅元凶,为藕花姐姐找回公道。以使姐姐瞑目安息。” 苏儿道:“那好,乾坤双璧正有此意,正好就在这里遇到了少帮主,请少帮主头前领路吧。” 水天即刻吩咐四名随从,道:“你四人前去禀报帮主,就说东盟大堂主、上官堂主已到鼋头渚,即刻就到总舵,准备迎接两位堂主。”四人躬身领命而去。 一行五人,离开妙云幽境,直向南行去。一路就见这鼋头渚上高树繁花、曲径通幽,当真是风景绝佳之地。 几人出门向南不远,过了一座小山,又向南行,走得半个时辰,水天指着西南水边一大片楼宇说道:“大堂主、上官堂主,那里就是震泽帮的总舵了。家父此时一定备好了酒席,专等两位堂主到来。” 金寓北与苏儿注目前边震泽帮总舵,茂林修竹掩映中,好大一片高楼屋宇,见旗幡无数,刁斗入云,正西大片湖水之上,诸多船只,隐隐传来习练声音。 不到一炷香十分,几人转到大片楼宇的正西,看到一级级台阶通了上去,一个高大门楼,坐落在五六十级石级之上,端的是高大显要、气势不凡。 才站到台阶前,就听水月向上喊道:“爹爹!东盟大堂主、上官堂主到了!”说着急步向上登去。 金寓北与苏儿仰面看向台阶顶上,见一位高大长者,戴方巾,着深『色』鹤氅。看他面『色』红润,鼻直口方,须髯随风拂动,一副磊落豪放神采。 金寓北对苏儿道:“师妹,上面这位就是震泽帮帮主水敬禹前辈。”苏儿将宝宝交到异儿手上,等候水敬禹下来台阶。 这时就见台阶之上的水帮主,快步走下台阶,走到中间,被跑上来的水月挽住右臂,一同向金寓北、苏儿走下来。水敬禹边下台阶边大声说道:“水敬禹不知乾坤双璧到了太湖,有失远迎。大堂主、上官堂主,水敬禹失敬了。” 说话间,水敬禹到了几人身前,右手抚胸、躬身施礼,水月也学着父亲模样,右手抚胸,躬身一礼。金寓北与苏儿也是以手抚胸,向水敬禹行礼。 水敬禹伸手拉住金寓北,道:“大堂主,多年不见,真是风采绝俗呀。当年的少年英雄,已是名动江湖的东盟第一堂堂主了。”说着转对苏儿道:“这位定是上官堂主吧?” 苏儿道:“水前辈,正是上官苏儿。”苏儿又转头道:“前辈,这是舍妹,上官异儿。”对异儿道:“异儿,见过前辈。”异儿抱着宝宝,屈膝为礼。 水敬禹笑道:“两位堂主与公子、二小姐一起到震泽帮,水敬禹当真荣幸。水天,快请两位堂主到总堂安坐。” 说罢,携了金寓北的手,拾级而上。 第296章 坤璧质问 金寓北、苏儿、异儿随水敬禹进到震泽帮总舵,来至总堂,见总堂正中是一幅震泽大观,乃是一片浩瀚太湖水泊,看上去云水茫茫,气势宏阔。 苏儿赞道:“前辈原来还是丹青妙手,笔笔铁划银钩,好笔法。”水敬禹笑道:“太湖乃震泽帮衣食父母,水某不怕贻笑大方,斗胆描摹一幅,聊表对这太湖的敬畏之意。” 金寓北进门就一直盯着中堂这幅画,这时说道:“一浪三叠,涛翻浪涌,无尽无休,这当与前辈的震泽神功如出一辙吧?” 水敬禹猛然转,直直看着金寓北,片刻才道:“大堂主,还没有人说过这样一番话,你既已看透,水敬禹在大堂主面前已是甘落下风。” 水天、水月,虽然天天见到这幅中堂,可是从不知道里面蕴有什么武功,听父亲与金寓北就这幅画谈论震泽神功,不由自主又反复打量起来。可是看来看去,只见水波连绵,并不见什么武功招式,更不要说内力真功了。 水天自幼知道,父亲武功与东盟盟主都是伯仲之间,不相上下。但听父亲说,因这大堂主看透了画上的功夫真谛,就甘心拜了下风,更是不胜惊异。 金寓北道:“前辈对金寓北过于抬举了,当年帮主与盟主在太湖矶山比武,我与水天兄弟亲眼所见,前辈神功,金寓北自来仰慕,自愧不如。”水敬禹哈哈笑道:“大堂主,不要给老朽戴高帽了,你如今的见识武功,当世不知还有谁能出其右。来,请上座。” 僮子奉上茶来。苏儿问道:“水帮主,你这总舵旁边,住着我夫『妇』的一位故人,藕花姐姐。” 水敬禹闻言一惊,问道:“藕花姑娘是两位堂主的故人?”金寓北黯然点头。水月在父亲身后道:“藕花姐姐是和大堂主、上官堂主一起长大的。” 苏儿接着道:“前晚,藕花姐姐约师兄在北面中犊山相见,在师兄登岛之前,她竟遭人毒手,遇害身亡。” 水敬禹道:“是,今早老夫听到回报,说藕花姑娘已经撒手西去,噩耗如此突然,当真叫人不胜惊异唏嘘。” 苏儿道:“妙云幽境院内新坟,就是师兄为她筑的。藕花姐姐弥留之际,告诉师兄,是有人要谋害乾坤双璧,才与师兄约见中犊山,不料却被恶人先行一步,杀人灭口。水前辈,妙云幽境与震泽帮总舵比邻而居,这几日您可曾听闻些许风声?” 水敬禹满面庄重,说道:“上官堂主,水某惭愧,之前未曾耳闻有人要不利于藕花姑娘。更不曾想到,藕花姑娘原来与两位堂主有这么深的渊源。” 苏儿听水敬禹说到最后一句,心里倒是一宽。暗道:是了,按姐姐的为人,她绝不会让哪一个人知道,自己与东盟乾坤双璧有什么渊源。对她下毒手之人,定是知道她来历的人,不会是震泽帮的人。可苏儿又转念想到:若是恶人假人之手行凶呢? 第297章 引向太湖 水敬禹又道:“两位堂主,藕花姑娘是震泽帮近邻,又是两位堂主至亲故人,在震泽帮大门口遇害,水某是既感惭愧,又感气愤。纵使老夫不在了,也要水天将恶人找出来,给藕花姑娘一个交代。” 金寓北闻言,一惊问道:“前辈何出此言?金寓北夫『妇』只是想请前辈援手,找出元凶,还藕花姐姐一个公道。” 水敬禹道:“大堂主放心,你即便不说,水某也一定不会放过元凶。只是,此事事出突然,无迹可循,恐怕不是急就可成的。” 这时,一精壮汉子进来禀报:船只、器具都已备好。 水敬禹看看金寓北与苏儿,道:“大堂主、上官堂主,震泽帮以太湖为家,两位堂主由辽东不远千里归来,老夫特地在湖上为两位堂主设宴洗尘,顺便请名震天下的乾坤双璧指点一下震泽帮的水上阵法如何?” 苏儿道:“那好,水帮主乃耆宿高人,胸罗万有,我和师兄正好借此机会一窥门径,长长见识。”水敬禹笑道:“让两位堂主见笑了。陈述,头前引路。” 那精壮汉子躬身摆手,引导众人出门,去向湖边。 到得太湖边上,见两艘大船停在码头,陈述站在前边一艘大船旁,恭请众人上船。 水敬禹当先上到船上,金寓北、苏儿、异儿依次上去。 苏儿回头看时,见水天、水月欲上船时,竟被陈述挡住,引导两人上了另一艘船,心中不由一沉,欲开口把水月叫过来,但看到水月晶莹无邪的大眼睛正不舍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没再作声,转上船。 上到船上,水敬禹一挥手,大船张帆离岸。 金寓北与苏儿见船上摆了四张几案,案上杯盘筷箸,一应俱全,可是盘盏之中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半点儿菜肴。 四人各入其座,船向湖中开去,却不见有人送菜上酒。 苏儿看看丈夫,金寓北镇定自若,对苏儿一笑,意示静观其变。 水敬禹见金寓北一笑,淡定雍容,坦然自若,心中大是折服,不禁开口说道:“大堂主虽然年纪轻轻,可这胸藏万千风云而不形于颜『色』的襟度风范,当真令老夫佩服。” 金寓北道:“前辈过奖了。前辈胸怀磊落、高风亮节,十年来,金寓北始终未曾忘怀。” 水敬禹闻言心怀大畅,哈哈大笑道:“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能得大堂主如此看待,真是不枉为人一世了。” 水敬禹转问道:“陈述,可以收网了么?” 陈述回道:“帮主,可以了。”水敬禹一挥手,道:“快去,老是盘中空空,如何是个招待贵客的光景。” 陈述躬身退开,走到后艄,不一刻,就见他捧了一个彩绘条筐过来。 金寓北三人见条筐里是一筐水晶也似的白虾。那些虾晶莹剔透,如冰雕玉刻,此时尚在条筐里活蹦『乱』跳,日光之下,如晶星闪耀。 陈述走到金寓北案前,揭开案上一个琉璃盏的盖子,金寓北立时闻到一股香冽淳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原来这琉璃盏内是陈年好酒。 陈述以洁净竹片,从筐中夹起一些白虾放入琉璃盏内。又到三人案前,分别将白玉一般的鲜虾放到案上的琉璃盏中。 第298章 太湖三白 人人就见那些晶莹白虾在琉璃盏内欢蹦『乱』跳,过得一刻,都变得醺醺欲醉,如贵妃醉酒,娇羞生媚,有些已是不胜酒力,渐变酡红,酣然入梦。 陈述退下,水敬禹道:“大堂主,老夫知道两位堂主非常人可比,所以这洗尘之宴,也想要别致出尘,所以就来这太湖之上,独独品味一下天下最为鲜美的太湖三白。” 苏儿道:“前辈所言太湖三白,即是白鱼、银鱼,与这白虾吧?” 水敬禹转看向苏儿,惊奇道:“上官堂主来过太湖?” 苏儿道:“这是次。”水敬禹赞道:“早就听闻上官堂主博闻强识,是个心罗万象的奇女子,当真名下无虚。”苏儿道:“水帮主过奖,小女子得师父教诲,侥幸记得这太湖奇珍。” 水敬禹笑道:“好、好!大堂主,这醉虾可以享用了。”说着右手两指拈出一只,剥去虾壳,持箸夹起虾仁,把晶莹光洁的虾仁在案上另一琉璃盏内蘸一蘸,即送进口中。 金寓北、苏儿、异儿也如水敬禹一般,剥出虾仁,蘸了作料,品尝起来。 金寓北只觉这醉倒的白虾一入口,令人顿感酥醉,虾的鲜香、酒的冽香、卤的醇香,沁人心脾、『荡』人心魄。 苏儿赞道:“水帮主,您这一白,已足以令人有羽化登仙之感了。” 正说着,陈述又捧了一个洁净竹篾细筐上来。 三人看到那筐里是长约寸许的一筐鱼。 那些鱼条条形如玉簪,『色』如象牙,洁净透明,无骨无鳞,异儿看着那晶莹胜雪的鱼儿,不胜惊奇。 陈述将鱼儿在每人案上的银盘里细致摆好,而后到帮主案前躬身道:“帮主,银鱼已经洗净,用温水汆毕,加冰块与柠檬片泡好,案上备了上好生酱,可以尝鲜了。” 水敬禹道:“两位堂主、二小姐,请品味一下这三白之一的银鱼。”说着动筷夹起一条,在面前第三个琉璃盏内蘸一下,放进口中。 三人如法蘸好,入口品尝,觉得清冽凉爽,直入肺腑,全无一丝世间俗菜的绮艳浓腻之味。 最后,陈述端来一个宽大托盘,托盘上放四个银盘,每个盘里是一尾银光闪烁的白鱼,虽已清蒸浇炙,可是『色』泽不改,日光下仍然银光闪耀。显然,不仅这些鱼是上佳美味,这烹制手法也已入了化境。 苏儿道:“水帮主,品这人间至味,看满湖烟波,临徐徐清风,这是水帮主以人间胜境相赠,如此苦心,晚辈不胜感激。” 水敬禹凝神听完苏儿这几句话,端起酒杯,起身离座,到几张几案中间的甲板上,道:“上官堂主,还有一件,就是可以与人中龙凤、独步天下的乾坤双璧共饮,真乃人生幸事!大堂主,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事事难得,今日却又事事完聚,老夫当真是大慰平生。来!大堂主、上官堂主,咱们共进此杯!”说着仰饮尽杯中酒。 金寓北看看苏儿,举杯也是一饮而尽。 水敬禹看着两人,哈哈大笑,继而仰面清啸。 第299章 八阵图法 水敬禹回身入座,向陈述挥手道:“陈右使,开船,让两位堂主于饮酒谈笑间,指点一下咱震泽帮的水阵阵法。”陈述躬身领命,令开船,向西南樯桅林立、旗幡招展的大片高船驶去。 船行之中,水敬禹依旧不停举杯,与金寓北、苏儿饮酒畅谈。 一帆风顺,座船疾驶向前。不一刻,到了坚船水阵旁边。 正北一艘大船上,两名长大汉子,手持令旗,肃立船头。见帮主船到,在船头躬身行礼,东一名大声禀道:“禀报帮主,大泽舵布设完毕,请帮主检视。”另一名随即躬身禀道:“禀报帮主,流泽舵布设已毕,请帮主检视。” 水敬禹起身走到船头,大声道:“回报你们舵主,今日有贵客高人,来观赏震泽帮水阵,上下兄弟须通力携手,全力以赴,试演阵法,盼能得到高人指点,勿要贻笑大方。”对面船头,两人躬身领命,各归其阵。 水敬禹回身归座,举杯道:“大堂主,共进此杯。”两人饮尽。水敬禹道:“两位堂主,眼前水阵,乃是老夫穷多年深究,以五年之功,用震泽帮精锐大泽分舵、流泽分舵人手、船只,在这太湖上习练而成。今日两位堂主光降震泽帮,请细察指教。” 苏儿眼望面前庞大水阵,见大小船只数不胜数,当真是气势恢弘、场面阔大。船上人人挟弓持枪,肃立无声,静等号令。 苏儿抱一抱宝宝,拉起锦巾,盖好宝宝头面。转说道:“前辈,当年孙刘联手与曹丞相赤壁鏖兵,也不过如此吧?今日我夫『妇』蒙前辈如此厚待,当真是大开眼界了。” 水敬禹道:“上官堂主,老夫久闻两位堂主艺业惊人,大堂主武功,当世罕有其匹。上官堂主智计,更是没人能及万一。今日这水阵,想来在两位堂主眼里也没什么玄奥高深可言,请两位堂主不吝赐教。” 苏儿竟不客气,应道:“水帮主,好说。” 苏儿转,向对面朗声对丈夫说道:“师兄,这阵最早乃是传自上古黄帝。黄帝握奇文载,此为五阵,也名握机阵又名丘井之法。后经姜太公、司马穰苴、管子一再精研,最后,在诸葛孔明手中完备光大,是为八阵图法。” 听苏儿说到这些,水敬禹大是惊异,自己精研、『操』练这阵法数年,虽对此阵脉络详细、动静变化了如指掌,可这阵的渊源来历,竟是第一次听到。他手握酒杯不由得停在案上,凝神静听苏儿向金寓北讲解。 苏儿并不看水敬禹一眼,只是想尽快给丈夫把这阵法催动、运转、变化的精要解说清楚。听她不停说道:“这八阵图法,实为旱八阵,水前辈将其运用于这大湖水泽之上,足见匠心机智人。这阵按遁甲分成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可挡十万精兵。此阵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为天地风云正阵,即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此四阵作为正兵。西北者为乾地,乾为天阵。西南者为坤地,坤为地阵。东南之地为巽居,巽者为风阵。东北之地为艮居,艮者为山,山川出云,是为云阵。又以水火金木为龙虎鸟蛇四奇阵,即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此四阵作为奇兵。所布乃是左为青龙,右为白虎,前为朱雀鸟,后为玄武蛇,虚其中大将居之。八阵加上中军共是九个大阵。中军由十六个小阵组成,周围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共计六十四阵。” 水敬禹与金寓北越听越惊,一个是惊异于苏儿竟将此阵剖析得如此透彻详细一个是惊异于这阵竟这般繁复紧密,若入得其中,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两人听苏儿又道:“这八阵图法威力无比,其阵间容阵、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进无奔、退无遽走四头八尾,触处为敌冲其中、两头皆救奇正相生,循环无端尾相应,隐显莫测料事如神,临机应变。八阵之法,一阵之中,两阵相从,一战一守中外轻重,刚柔之节,彼此虚实,主客先后,经纬变动,正因为基,奇因突进,多因互作,后勤保证。” 第300章 追问由来 水敬禹此时确信,这东盟坤厚堂堂主上官苏儿,对自己几年来的苦心经营,看得是清清楚楚、毫末俱到。 听苏儿说完这些,水敬禹仰天大笑,笑毕,朗声说道:“上官堂主,您真不愧为天下第一奇人,水敬禹不胜钦佩。老夫穷多年之力,造成此阵,今日就请两位堂主索解一下破解之法如何?也使老夫这多年苦心经营,就正于方家高人。” o8、严阵以待 苏儿转又道:“好说,水帮主。”继而回头对丈夫道:“师兄,这八阵图法,经过历代兵家武圣精研、锤炼,且在大战之中屡获成功,自古至今,还未曾见在哪一次阵仗之中被破解而致败绩。其循环无端,触处为,刚柔相济,虚实相应,谨严庞大,若企图破解,端的是无可措手。” 水敬禹手拈长髯,凝神细听,不由面『露』笑意。听苏儿说到这里,水敬禹『插』口道:“上官堂主,这阵的破解之法,请你说来听听可好?” 不料,苏儿竟不当他的面细说破阵之法,却转口问道:“前辈,你摆好了这大阵,就是等我与师兄蹈入阵中,要在这太湖上拿下乾坤双璧吧?你算准了,只要藕花姐姐一死,我与师兄定会追寻她的死因,就会到你这震泽帮来自投罗网是吧?” 水敬禹听苏儿这般问话,不由一惊,道:“上官堂主,这水阵的确是为两位堂主摆好的。若是两位堂主不到震泽帮来,震泽帮虽位列东盟之内,老夫也就撤了水阵,不会惊扰两位,由二位堂主自行南去。可是那藕花姑娘之死,却绝非震泽帮所为,老夫可以对天盟誓。一来,震泽帮与藕花姑娘从无仇隙纠葛。二来,震泽帮上下,连老夫在内,没人知道藕花姑娘与乾坤双璧的渊源。即便知道了,也绝不会以枉杀无辜的下流手段,吸引乾坤双璧到震泽帮来。” 金寓北起身一礼,道:“前辈,金寓北深知您憎爱分明,光明磊落。震泽帮未入东盟之时,师父就一再给晚辈说起前辈,惺惺之情溢于言表。十年前师父带晚辈来,力邀前辈入盟。金寓北也得以一睹前辈的武功风采,中心钦佩,以至今日。金寓北深信,藕花姐姐之死,与您震泽帮毫无瓜葛。只是,你我眼前这八阵图法,是否当真是为我夫『妇』摆下,要以此阵法捉拿我二人?其中缘由,请前辈明示。” 水敬禹听金寓北如此问话,却突然说道:“大堂主、上官堂主,二位初到震泽帮时,老夫就见两位堂主所配刀剑,都是稀世神兵,能否给老夫一观,使老夫一开眼界。” 苏儿听水敬禹没来由地要看两人的刀剑,心中一动,道:“有何不可?拿去。”说着从异儿案上的锦包里抽出松纹古剑,放在面前案上。金寓北解下腰间弯刀也放在身前案上。 水敬禹一摆手,陈述过来,躬身取起刀剑,送到水敬禹面前案上。 水敬禹紧盯一刀一剑,伸手拿起松纹古剑,“唰”地一声拔剑出鞘。日光下,见那古剑光泽温润,当真是寒光如月。 水敬禹手握剑柄,翻转一回,上下看了两遍。抬问道:“上官堂主,江湖上几乎尽人皆知,东盟坤厚堂堂主的佩剑乃是一柄大有渊源的青霜扶苏剑,今日如何竟变成了这样一柄宝剑。看这剑也是渊源久远,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这柄宝剑应是辽东蛮夷传说已久的松纹古剑,是不是?” 苏儿点头应道:“水帮主好眼力、好渊博,你所言不错,正是那柄松纹古剑。” 第301章 是非评说 水敬禹还剑入鞘,放至案上,又拿起那把弯刀,反复看看刀鞘,显是被刀上古拙图文吸引,看过一回,才拔刀出鞘。陡然间,水敬禹觉得面前冷气森森,看那弯刀,刀身胜雪,明净如水。 水敬禹观看良久,还刀入鞘。转眼看看身旁陈述,陈述收起刀剑,送还到两人案上。 抬向金寓北问道:“大堂主,你这佩刀,老夫虽知是神物一件,却不知其来历。但这明明就是辽东女真部内的故老相传的神兵利器,但不知如何到了大堂主的手里?” 苏儿道:“水帮主,大堂主这把弯刀,乃是他的义兄,辽东女真建州部三贝勒莽古尔泰所赠。小女子这柄古剑,是由三贝勒女儿安宁所赠。” 水敬禹听苏儿说出这些话,不胜惊愕,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一靠,怔怔看着两人。面上是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神情,自言自语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苏儿接着道:“水帮主,你并不是毫没来由地要观瞧我二人的刀剑吧?前几日,有人到你震泽帮,给你说乾坤双璧在辽东私通建虏、戕杀官兵,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且罪证确凿,现今所配兵器,都是辽东建州女真脑人物所赠。若不将乾坤双璧设计击杀,将是后患无穷。是不是?” 水敬禹正在茫然之间,听苏儿这般问法,点了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苏儿道:“水帮主,且不论你听了旁人如何曲解乾坤双璧的行径,你是信得过『奸』人诬陷,还是信得过乾坤双璧心底光明?” 水敬禹仍是自言自语道:“不得不信、不得不信。” 金寓北见水敬禹这般神情言语,定是先入为主,信了自己夫『妇』二人乃是真正地私通建虏,要入关来祸国殃民了。 金寓北起身说道:“前辈,金寓北夫『妇』隐居辽东之时,确与建州三贝勒结为兄弟,这刀剑也是义兄及女儿所赠,但是金寓北夫『妇』绝不会做丧心病狂,弃家国大义于不顾,做那遭人万世唾骂之事。金寓北也知前辈虽身处江湖,却忧国忧民,气节大义凛然不可有亏。但今日之事,金寓北想请前辈查清真相,再作定夺。” 水敬禹缓缓说道:“大堂主,真相就是,你夫『妇』二人相助建州女真,在图们河、乌碣岩大败乌拉部以后,现已独大,乌拉衰微,朝廷以夷制夷之计成为空谈。建州大汗努尔哈赤手握雄兵五六万之众,对雄关以内锦绣河山虎视眈眈。女真兵满一万,即无敌于天下,况他已坐拥五六万众。两位堂主,这个真相,天下有识之士,都看在眼里了吧?” 苏儿问道:“水帮主,内中情由,我夫『妇』不可不说。是何人给你断章取义,蒙骗欺世?你不问他们做了什么?” 水敬禹道:“两位堂主,天下大势已成,那些细枝末节,提它还有什么意思?今日若能拿得住你夫『妇』二人,是水敬禹侥幸为国为民除害,若拿不住你二人,水敬禹则与乾坤双璧一起葬身这太湖之中。” 第302章 请君入阵 金寓北与苏儿相对一看,心中都是陡然一震。 两人并不是骇怕于水敬禹的这庞大水阵,而是震骇于水敬禹所说的建虏独大,朝廷以夷制夷的方略落空。再想想建州大汗努尔哈赤要叩关南下的雄图壮志,的确是令两人心下不安。 在辽东图们河、乌碣岩,建州兵势强大,大败乌拉乃是迟早之事,但一日两次大捷却的确与自己有关。这建州女真壮大崛起,一统辽东,而后再与大明国为敌,跨过雄关,逐鹿中原,的确已是天下大势。如此大势之下,正如水敬禹所说,谁还理会自己是因自救而助建州破乌拉呢? 自与熊大人相见,听他细论辽东虏情边事,听他说,建州独大,大明国岌岌可危。金寓北就觉这图们河、乌碣岩两战乃是一大心病。 离开榆关堡时,陈柏舟大人所嘱,日后须防别有用心之人借机诬陷。当时看陈大人忧虑神情,想来也早有因此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 苏儿也想:师兄与建州贝勒义结金兰,我夫『妇』二人在图们河、乌碣岩相助建州大胜。看来不论如何分辨,都与建州壮大、一统辽东脱不了干系了,也成了那陷害乾坤双璧的人的口实。 苏儿又看看丈夫,转对水敬禹道:“水帮主,你偏信一面之词,既不容乾坤双璧细说情由,我夫『妇』二人也无须再枉费口舌,今后也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夫『妇』只是想说,你这八阵图法,今日就暂且撤去,等你将真相索解详细以后,再作定夺。若是我夫『妇』真是存心投靠外夷,卖国求荣,不须你劳神费力,摆阵捉拿,乾坤双璧会自行主持东盟、西盟会盟大会,哪怕是自尽身亡,也要给天下英雄豪杰一个明白交代。” 水敬禹道:“两位堂主,无论日后你二人将如何分解,那是以后的后话,今日你二人须在这水阵之中走了出去再说。按说,老夫是真不想与两位堂主为难,虽接到消息摆好了水阵,两位堂主若是不到这鼋头渚震泽帮来,老夫也就由你二位南去了。想当年老盟主来我震泽帮,邀老夫入盟,来到后的第二天夜里,就给震泽帮除去了一心腹大患,使震泽帮免遭灭顶之灾。” 说到这里,水敬禹问金寓北道:“大堂主,还记得老盟主来到以后的第二天夜里,我们两人彻夜未回的事吧?那一夜,老盟主与水某在长江北岸等候,将窥探震泽帮湖上底细的大队东厂番子,尽数沉入江底。老盟主敢作敢为、胸藏天地、义薄云天,当真是令水某人敬重有加,他对震泽帮的大恩大德,水敬禹是无日或忘。” 水敬禹说到此处,竟黯然沉『吟』,道:“唉,说到这里,水敬禹再以何颜面去见老盟主?” 金寓北与苏儿看他沉『吟』半晌,陡然抬道:“大堂主、上官堂主,大义之前,私情都须放后。今日,就看你二人有没有能耐破得了这八阵图法了。” 第303章 此有何惧 苏儿道:“水帮主,你若真念着老盟主的恩德,当清楚明白查清真相,再作定夺。既然你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我夫『妇』只好勉力施为,领教一下你这八阵图法的威力了。只是,小女子有一说法,想来你这享誉江湖的震泽帮主,应该能够允诺。” 水敬禹问道:“上官堂主有话尽管说,只要无伤大义,老夫都可答应。” 苏儿道:“好,请你安排船只将舍妹与我家幼子送到后面船上,若我夫『妇』侥幸破得此阵,我与师兄自带他们回东盟,若是我二人不幸丧身在这大阵之中,你能否将他们安然送到普陀山无方大师那里?” 水敬禹道:“两位堂主尽管放心,若是你二人当真破不得水阵,二小姐与令郎的安危全系在震泽帮身上,水敬禹以身家『性』命担保,毫无损将两人送到普陀山无方大师那里。” 金寓北见苏儿掀开锦巾,凝眸注视宝宝。苏儿见宝宝正安然熟睡,自己的鬓轻轻拂在宝宝脸上,看他小脸儿一动,登时睁开黑亮的大眼睛。 苏儿俯下脸去,以脸颊轻轻摩挲宝宝小脸儿,想起自己曾说过,无论再有什么艰险,也不会再让宝宝和异儿离开半步。可是,此时,形格势禁,若将两人留在身边,宝宝稚弱,异儿武功低微,进到这至为险恶的水阵之中,不仅定然无幸,亦且令自己与丈夫缚手缚脚,难以全力破阵。权衡之下,纵再是不忍,还是忍痛割爱,让两人先行离开。他水阵庞大,樯桅林立,刀枪密密层层,己方只有师兄与自己两人,虽形单势孤,但竭尽全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异儿眼望师兄与姐姐,知道已到至为危急的关头,双眼不由得流下泪来。 苏儿抬,轻轻拉过锦巾,细心给宝宝盖好了小脸儿,起身走到异儿身旁,让异儿接过宝宝。 苏儿伸手,给异儿擦去脸上泪水,柔声道:“没事的,异儿,多少事咱都过来了,不信在这里就过不去。你要做的事比师兄和姐姐还紧要,宝宝要仗你看着。异儿要做大人做的事,就是大人了。” 异儿听完姐姐的话,抬手擦擦脸上泪痕,紧紧咬住双唇,重重点点头。 苏儿抚住异儿肩膀,对她笑笑,又给宝宝拉一下锦巾。 苏儿转身对水敬禹朗声问道:“水帮主,船可备好?”水敬禹道:“已经备好,请二小姐和公子上船离开。” 苏儿看旁边一船已经开来,把长大木板搭在了两船之上。金寓北过来,静静看看宝宝,随苏儿扶异儿上到木板上。异儿上到木板上,知道师兄、姐姐即刻就要进到前面阵中,生死难卜,极是不安,回看着二人。 金寓北对异儿道:“师妹,多当心。”异儿看看师兄坦『荡』镇定的神『色』,点一点头,转身走过木板,上到了另一艘船上。 两人转身,苏儿道:“水帮主,请上将台去吧。乾坤双璧就来领教你这八阵图法。” 第304章 破阵之计 水敬禹拍案而起,道:“好!今日老夫也亲眼见识一下,乾坤双璧的武功机智究竟高明到了何种地步。” 接着,水敬禹大步走到船头,一晃眼间,已飘身到了水阵中最前的大船上。金寓北与苏儿相对一看,都是暗赞这水帮主神功出神入化。 接着再看水敬禹,就如一头巨鹰一般,盘旋于阵中大船之上,在樯桅船艄之间辗转飞旋而前,不一刻,到了中央中军阵中。中军十六小阵的正中,乃是一艘最为高大的巨船。那船船桅粗大高耸,直『插』天空。船桅的上端,是一个可容四五人的大刁斗。 水敬禹猛扯巨桅上的帆索,腾空而起,借帆索拉扯之力,跃到了船桅的第二根横木上。他左足在横木西端力蹬,身子向斜上又腾空而起,他手拉帆索,升到了最高一点即回落下去。看他下落越来越快,他拉着帆索将把自己向下甩过船桅时,右足又借回落之势力蹬桅杆。登时,水敬禹一个庞大身躯扯着帆索被高高『荡』起,最后竟头下脚上『荡』到了桅杆的正上。水敬禹右手一顿帆索,掉转了身子,直直落进桅杆顶端刁斗以内。 苏儿看着足足二十丈高的入云桅杆,这震泽帮帮主竟在眨眼之间,一落一起即落进顶端刁斗,其功力巧劲的确堪与盟主父亲一比。 水敬禹落入刁斗,两手各抓起一面令旗,左手红旗,右手黄旗。 金寓北、苏儿就听他在刁斗上说道:“大堂主、上官堂主,还不来破阵么?”他在桅杆顶端,风声紧急,却如对面说话一般,字字句句让人清晰入耳,震泽神功的确是至纯至厚。 苏儿转对丈夫道:“师兄,这庞然大阵,你我若是一个个小阵、一条条船地破解进去,三天三夜也别想近到他的中军大船上去。看到水敬禹没有,他是如何上的刁斗,你就如何袭到他的中军船上去,就在这些船的一根根樯桅上,飞旋过去。你我先在他外围的龙、虎、鸟、蛇四处奇阵袭扰,令他那天地风云四处正阵动了阵脚,过来呼应时,你就疾袭中军。” 金寓北点点头。苏儿又问:“你觉得要多少招,才能与水敬禹分出胜负?”金寓北微一沉『吟』,道:“二百招以内或许可以。”苏儿又道:“他的震泽神功,应是与太和神功正好相克的功夫。前五十招,先用你的太和神功。五十招后突变太玄神功,他一来不防,二来,太玄神功已是水火相济,当能压制他的震泽神功。突然变化,或许就能出奇制胜。” 金寓北又点点头。苏儿道:“我在这正北的鸟翔阵里,你到他正西的青龙阵里。进阵之后,不可手软,可又不能杀人。若只打倒他们,他们还要爬起来围攻,那你就将他的帮众舵主等等都向水里扔就是了。” 金寓北道:“好!” 这时,水敬禹两手令旗猛向上空一挥,就听中军几十个大鼓“咚咚咚”震天介响了起来。猛听得各分阵船上的人众,齐声呐喊,真如山呼海啸,震耳欲聋。 鼓声、呐喊声一歇,又听水敬禹道:“两位堂主意欲何为,这阵究竟是破还是不破?” 第305章 首冲鸟翔 金寓北抓住苏儿左手一握,与苏儿相对一看,转大喝一声:“摆好你的阵法,乾坤双璧来了!” 金寓北运足太玄神功,力蹬船,拉着苏儿的手,直向对面船上飘落。 金寓北与苏儿才一跃离座船,要落到鸟翔阵中正北的一艘大船上时,陡听得中军鼓声响起,鸟翔阵船上帮众全都挺枪引弓,对准飞跃而来的两人。 鼓声之中,“嗖嗖嗖”破空之声响成一片,一排长枪辐辏一般,飞了过来,日光之下,枪尖寒光闪烁。一排长枪还未飞到,后面一排接着又投了过来。 金寓北与苏儿就如事前说好的一般,两人都是同时伸脚,各踢开一杆长枪,金寓北又探右手、苏儿探左手,分别将飞到身前的长枪抓在手里。两人前跃之势不衰,第二排长枪又到身前。 金寓北、苏儿凌空在大片湖水之上,岂能未进阵中,即中枪落水。就见两人又是同时将手中长枪翻起,顺势拨开第二排长枪。紧接着两人都将长枪平放身前,一齐运力推出。 第三排帮众正作势投出长枪,猛听得“呜”地一声,两条长枪横在半空,平平飞了过来。众帮众大惊之下,尚未及躲闪时,长枪飞到,撞在船头众人前胸,十几人顿时向后倒撞回去。金寓北、苏儿乘隙落到船头。 这时,中军大鼓已是响成一片,苏儿抬见中军那高桅刁斗上,水敬禹在挥动两面令旗,催动大阵,围阻二人。两人看左右船只,每只船上,均有一人执令旗呐喊,传导帮主将令。两旁船只都在紧催向这鸟翔阵围拢。 这阵法虽是由船只摆在水上,却是行动接应异常灵动,显是人人训练有素,熟习各种变化。也正应了苏儿所说这阵四头八尾,触处为敌冲其中、两头皆救奇正相生,循环无端尾相应,隐显莫测料事如神,临机应变。 大船之上,即刻涌上五六十人,并排挺枪,向两人直冲过来,要将两人『逼』落水中。苏儿道:“师兄,到西那大船上,多将他的部属向湖中抛去。那边船只围过来时,奔他中军,找水敬禹。” 金寓北奋起神威,运足太玄神功,双掌同使“回天倒日”,巨澜一般的太玄真力翻涌而前,贴甲板卷向奔来的一大群震泽帮帮众。同时对苏儿应道:“好!” 金寓北答应声中,持枪奔来的大群帮众,脚下犹如都被巨石绊住,抬不得脚步,一丛帮众尽皆前扑,趴倒在甲板上,后来诸人收足不住,扑倒在身前同伴身上,堆叠在一起。 金寓北拾起两只长枪,一手一枝,此起彼落,将那些堆在一起的帮众逐个挑起,如拨弦弄草一般,“唰唰唰”挑到船舷两旁湖水里去。 苏儿在后道:“师兄,向西,这里我来应付。” 金寓北又挑落几个,飞身而起,越过众人,直向大船船桅纵去。 越过众人后,才又跃起,金寓北见右前一人挺三股叉疾刺而来,那人身形好快,看他叉环晃动,眨眼即到身前。 第306章 激战破阵 金寓北暗想,这或许是震泽帮舵主一般身份的人,端的是个硬手。回右手抽弯刀,顺势上掠。“当”的一声大响,刀叉相击。那人向后退出两步,稳住身子,深吸一口气,又挺叉使一招“夜叉追巡”,疾刺上来。 金寓北听得前后左右杀声四起、鼓声喧天,前跨一步,不待那人使叉刺到,右手弯刀力劈他的叉股之间。“呛啷”一声叉环响动,那三股叉立时被斫下一股,那叉只余二股,从那人手中向后掼去,叉杆直穿进他身后甲板里。那人陡地坐倒甲板上,两手抬在胸前,已被震得鲜血直流。 金寓北回看看苏儿,见她在众多帮众之中,横出直进,飘忽如风,松纹古剑指点之间,一名名震泽帮帮众随即扭曲软倒。 金寓北回头向船桅急跃,跃起之际,探手抓起那坐倒的使叉之人,随手把他抛入湖中,随即扭身上到了船桅上的横木上。 金寓北抓住帆索,力蹬横木,向西边一艘船直飞过去。西边船上帮众早就看着这边金寓北的举动。见他直飞而至,几十条长枪即刻同时向他掷出。 金寓北身在空中,低头见脚下还余一大段帆索,伸左手提起,猛甩而出。那条帆索在他太玄神力甩动之下,犹如一条长了眼睛的蛟龙,灵动至极,翻转着向一丛长枪卷了过去。“哗啦”一声,帆索将长枪尽数卷在一起。 金寓北见左手中提起了一捆长枪,脑子里陡然灵光一闪,右手松开,欲落向西边船舷之时,猛地里又回手抓住帆索,随帆索又『荡』回到船桅上的横木上。 看他右手在上紧握帆索,左手在下提一捆长枪,又力蹬横木向前疾飞。 金寓北左手顺势将一捆长枪“呜”地一声甩了起来,身下围上来的帮众闻声即刻闪避。岂料,他这捆长枪,并不是要存心吓退聚上来的震泽帮帮众。就见他在前飞之中,左手中帆索带着长枪被甩成一个大圆圈,就在那捆长枪被甩向下,去势劲急之时,金寓北猛一顿,挣断帆索,将一捆长枪脱手抛出。那捆长枪宛似一根巨桩,附着金寓北的太玄神力,“呼”地一声,直飞向西边那艘大船下方。 “咚”地一声大响,船下水花四溅,那捆长枪撞破船舱,直贯入大船里去。船舱破坏,湖水立时直灌进去。船上帮众惊骇大喊声中,金寓北已『荡』到了最高处,手一松,落上了破船的船桅。 金寓北不理会这船上慌作一团的震泽帮帮众,也不问那中军处鼓声如雨点般急促,伸手又挽住这桅杆上的帆索,毫不停留,力蹬横木,向下一艘船疾飞。 猛听得那船上的头领大叫:“放箭!放箭!”金寓北即刻抽出弯刀。立时,羽箭由前边船上“嗖嗖”飞来。金寓北翻身而起,两脚向上腾起,绞住帆索,头下脚上,左手弯刀拨打羽箭,右手将『射』到面前的羽箭一枝枝抓了起来。 看看自己已经『荡』到大船上方,陡然间双脚一松,向下直落。右手猛地一甩,“羿『射』九日”,三十几枝羽箭“唰”地一声如扇面一般向众多帮众飞去。 第307章 蹈青龙阵 金寓北暗想,这或许是震泽帮舵主一般身份的人,端的是个硬手。回右手抽弯刀,顺势上掠。“当”的一声大响,刀叉相击。那人向后退出两步,稳住身子,深吸一口气,又挺叉使一招“夜叉追巡”,疾刺上来。 金寓北听得前后左右杀声四起、鼓声喧天,前跨一步,不待那人使叉刺到,右手弯刀力劈他的叉股之间。“呛啷”一声叉环响动,那三股叉立时被斫下一股,那叉只余二股,从那人手中向后掼去,叉杆直穿进他身后甲板里。那人陡地坐倒甲板上,两手抬在胸前,已被震得鲜血直流。 金寓北回看看苏儿,见她在众多帮众之中,横出直进,飘忽如风,松纹古剑指点之间,一名名震泽帮帮众随即扭曲软倒。 金寓北回头向船桅急跃,跃起之际,探手抓起那坐倒的使叉之人,随手把他抛入湖中,随即扭身上到了船桅上的横木上。 金寓北抓住帆索,力蹬横木,向西边一艘船直飞过去。西边船上帮众早就看着这边金寓北的举动。见他直飞而至,几十条长枪即刻同时向他掷出。 金寓北身在空中,低头见脚下还余一大段帆索,伸左手提起,猛甩而出。那条帆索在他太玄神力甩动之下,犹如一条长了眼睛的蛟龙,灵动至极,翻转着向一丛长枪卷了过去。“哗啦”一声,帆索将长枪尽数卷在一起。 金寓北见左手中提起了一捆长枪,脑子里陡然灵光一闪,右手松开,欲落向西边船舷之时,猛地里又回手抓住帆索,随帆索又『荡』回到船桅上的横木上。 看他右手在上紧握帆索,左手在下提一捆长枪,又力蹬横木向前疾飞。 金寓北左手顺势将一捆长枪“呜”地一声甩了起来,身下围上来的帮众闻声即刻闪避。岂料,他这捆长枪,并不是要存心吓退聚上来的震泽帮帮众。就见他在前飞之中,左手中帆索带着长枪被甩成一个大圆圈,就在那捆长枪被甩向下,去势劲急之时,金寓北猛一顿,挣断帆索,将一捆长枪脱手抛出。那捆长枪宛似一根巨桩,附着金寓北的太玄神力,“呼”地一声,直飞向西边那艘大船下方。 “咚”地一声大响,船下水花四溅,那捆长枪撞破船舱,直贯入大船里去。船舱破坏,湖水立时直灌进去。船上帮众惊骇大喊声中,金寓北已『荡』到了最高处,手一松,落上了破船的船桅。 金寓北不理会这船上慌作一团的震泽帮帮众,也不问那中军处鼓声如雨点般急促,伸手又挽住这桅杆上的帆索,毫不停留,力蹬横木,向下一艘船疾飞。 猛听得那船上的头领大叫:“放箭!放箭!”金寓北即刻抽出弯刀。立时,羽箭由前边船上“嗖嗖”飞来。金寓北翻身而起,两脚向上腾起,绞住帆索,头下脚上,左手弯刀拨打羽箭,右手将『射』到面前的羽箭一枝枝抓了起来。 看看自己已经『荡』到大船上方,陡然间双脚一松,向下直落。右手猛地一甩,“羿『射』九日”,三十几枝羽箭“唰”地一声如扇面一般向众多帮众飞去。 第308章 断桅横渡 金寓北到得船尾,提起铁锚,“呼”地一声掷到更靠近大船的一艘低船上。运力拉扯锚上铁链,两艘船竟调头并到一起。金寓北跃到离大船更近的低船上,众帮众纷纷挺枪刺来。 金寓北索『性』将两个铁锚都握住铁链提起来,双手同时运力硬扯。锚上铁链都被挣开。顿时,就见两个铁锚在金寓北手中,如同两个硕大的流星锤舞了起来。劲风“呜呜”,气势骇人,船上涌上来的帮众无不魂飞胆丧。若被这铁锚沾到一点,即刻就会脑破血流,命丧当场。 金寓北手舞两个铁锚,向众人走了过去。众帮众即刻抛掉刀枪,纷纷从船上头下脚上,钻进水里去了。 金寓北转身面向西面大船,两手将两个铁锚甩得“呜呜”大响,陡然间双手一松,向前力送。两个铁锚陨石疾飞一般,穿透枪林箭雨,直飞向大船。 “咚”地一声大响,又是一片水花溅起,两个铁锚并在一起,将大船船舱砸开一个大洞。湖水当即向里急灌进去。 船上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忘了投枪『射』箭。湖水灌进船去,即刻将金寓北脚下低船吸了过去。金寓北乘众人惊骇观瞧相告之时,奋力跃起,直上大船。 众人惊骇之中,金寓北已飞身到了甲板上。他并不理会船上人众惊慌大叫、狼奔豕突。径直跃到船桅旁,要借帆索上到西面青龙阵头船上。 可是,船桅旁却没一根帆索,想来定是有人吩咐,将帆索藏了起来。此时,船已开始倾侧,船上帮众开始有人跳水逃命。 金寓北陡然想起,长江之上,大船倾侧时,自己断桅求生。当即抽出弯刀,后退两步,两臂运足太玄真气,急冲向前,一刀砍下。 就看那高大船桅在渐欲倾斜的大船上,要倒向东去。金寓北站到桅杆西面,在桅杆底端向东猛击一掌,那桅杆顶部即刻向西歪去。 由于心急强敌,两艘船靠拢得近了一些,正可金寓北心意。且两船之上人众,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在两船之间以桅杆横渡。 “哐啷”一声大响,桅杆砸在两船船舷上,众人『乱』奔逃命之中,木屑、横木『乱』飞。金寓北跃到船桅上,足尖三点两点,最后飞身一跃,跃向青龙阵头船。 金寓北尚未落上甲板,猛听得背后风声劲急,即刻省悟,是有人藏在船舷后,等自己跃到船上来的刹那间,陡施偷袭。面前有一人,精壮强悍,手舞大刀,也飞步迎了上来。 金寓北身在空中,转圜不及,不暇细想,回刀运力向后撩去。只听“当啷”一声响,弯刀碰上了身后那人的兵刃,落上甲板。身前使大刀的人已经赶到,当头一刀,力劈下来。 金寓北足下用力,向右滑出四五步。手执弯刀,看着两人。 见那背后偷袭之人,右手持刀,左手持盾,形容丑陋,满脸戾气,不声不响,与手握大刀的精壮汉子站在一起。 手握大刀的汉子回向船桅处叫道:“摆短兵阵,打鼓!”桅杆下一人高声应道:“是,舵主!”随即就听鼓声密如雨点,“咚咚咚”响了起来。 第309章 青龙枪阵 即刻就见船上众多帮众手挺长枪,在甲板上站成了 金寓北四下看看,见八个方阵里,人人都是长大精壮,显然这青龙阵头船上的帮众,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且每人手中长枪都比平常长枪长了两尺。 急骤鼓声之中,金寓北看到四周船只都在聚集而来,近处船上,已有长阔木板搭在这头船船舷上,更多帮众从船舷两旁木板上涌上船来。 金寓北并不急于激突冲阵,回向东看去,见苏儿已跃到了另外的船上,身后两位头领装束的人各挺长剑,呼喝叫喊,影子般尾随来去。可是只见苏儿在桅杆船舷之间的诸多帮众中,直进斜出,前趋横击,手中松纹古剑起落飞旋,不着痕迹。众多帮众,在她步伐到处,一个个被她刺中『穴』道,有的痛楚号叫,有的就地软倒,动弹不得。 那两名头领,仍是亦步亦趋,紧随其后,苏儿却一直不理会身后那两名强敌,自顾在前,脚下步法蹁跹婉转,手中短剑妙着纷出。 金寓北再看眼前甲板上,又已上来一百多人。陡听得那名舵主大喊一声:“乾坤日月,风雷龙蛇,八阵齐上!” 猛然间,八个方阵向正中一齐围拢上来。每人手中长枪直挺向前。 金寓北手舞弯刀,疾趋向前,北面一排长枪并在一起,不留罅隙,直刺过来。金寓北弯刀一晃,运足神力,让过长枪枪尖,在一排长枪杆上一掠而过,“哗啦”一声,九个长枪枪头掉在甲板上。北面方阵最前九人同时猛然一愣,看自己的长枪时,都只余下一根枪杆攥在手里。 可是,九人后,仍有九枝长枪刺了过来。原来这方阵是九人一排,枪在人间,人在枪间,前排遇阻,后排即到,一排一排,挤迫刺杀,辗转不止。 此时,背后、左右,另外几个方阵的长枪也都已刺到。金寓北见离右边船舷稍近,欲冲到船舷边,倚舷为战,可去掉一半强敌,随即急趋向右。岂料,鼓声响动之中,阵后竟有上百人转到右面,右边人枪密如厚墙。即便猛施太玄神功,以强劲掌力急攻,也只是伤得了前边几人,后排长枪仍会攒刺而来,这枪阵仍然密不透风。 金寓北向右冲过两步,急趋向左,鼓声又密如雨点般急急敲起,又有上百人从两侧围拢到左面枪阵之后。这枪阵显然不知已『操』练多久,人枪翻翻滚滚,填隙补阙,端的是厚重灵动兼而有之,毫无缺漏破绽可乘。 金寓北见外围人枪流动之中,枪阵内圈却是毫不怠慢,自己前后左右,密密层层的长枪都已刺到。 看来,不论你武功多么高强,只要陷在这互为攻守、密不透风的枪阵垓心,当真是冲不破、摧不垮,难以透围而出。 金寓北陡一缩身,“哗啦”一声,周围上百枝长枪在他头顶刺在一起。金寓北奋起神力,弯刀向上尽力砍出,只听“呜呜”声中,十几条长枪被震得从人丛中直飞上去,犹有二十几条长枪的枪头落在甲板上。 金寓北才一挺身站起,“呼”地一声,又是上百枝长枪从四面八方同时刺来。 第310章 激战青龙 金寓北双足运力,陡然拔地而起,“哗啦”一声,上百枝长枪又在他的脚下刺在一起。 金寓北落在交织在一起的一丛长枪上,猛然运力一跃,向船桅方向跃去。 金寓北身在空中,听得鼓声一个点儿得响个不停,见众多持枪帮众又向南涌去。那些帮众边向自己身下涌来,边把长枪高高挺起。金寓北下落之中看着一丛长枪挺起,落不到甲板上,就会被长枪在空中刺穿。 金寓北右手弯刀急掠,『荡』开刺到自己身下的几杆长枪,左脚落在一名帮众的头顶,力蹬之下,又再前跃。 这时,那船桅下的大鼓响得更是急促。金寓北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船桅下的大鼓之前,抬脚运力将大鼓高高踢在空中,大鼓斜斜向右边船舷外飞去,鼓声戛然而止。 金寓北探手将目瞪口呆的鼓手提起,向着大鼓直掼过去。看那鼓手,“噗”地一声一头穿透飞在空中的大鼓,透过两重鼓皮,一头扎进湖水里去了。大鼓旋即翻转着落到他身后水上。 金寓北陡听人声惊叫之中,大刀刀环响动,弯刀劈风声起,知道那舵主和那持刀盾的人攻到了自己身后。当下并不回头,前奔一步,高高跃起,飞纵到船桅上的横木上。 金寓北尚未回头,就听大刀刀环响声紧随而至脚下,知道那舵主的大刀又砍到了脚下横木,金寓北即刻向上一根横木跃上。不料,“呼”地一声,听得一个好大暗器,向腰间飞来。金寓北急探左手扳住横木,身子向前急翻而起,翻到面朝下时,看到是一面圆盾飞旋而来,堪堪在自己翻起的后背下面飞过。那盾铸造打磨得不仅边缘锋利,且无比精巧,竟在飞过金寓北身下以后,又向回飞去。 金寓北站上第二根横木,转身看去,见那狠戾之人伸手把圆盾接在手里,与那舵主两人相对一看,彼此一点头,同时飞身向前,手舞兵刃,向横木上飞跃而来。 金寓北四下一看,见南边几个阵的大小船只,在中军鼓声催促之下,已有好多聚拢过来。 金寓北本拟在二人跃起之际,重击两人,阻止两人上得横木。但见到南边船只还在呐喊声中向这边围拢,索『性』又跃上第三根横木,引两人到更高处对战,以吸引更多船只过来。且只要两人与自己接战在一起,他青龙阵内帮众的弓箭就派不上用场。下面两人跃上第一根横木,见金寓北又上到第三根上,接着又跟着上跃,金寓北随即又向上跃起。 金寓北在跃起之际,向东寻找苏儿身影,陡然看到苏儿在一艘大船上被六名好手阻住,正在六人之中寻暇抵隙,婉转来去。六人之中,二人使刀,三人使剑,一人用枪,各人兵器翻飞,呼喝叫喊,围攻正急。周围众多帮众围得密密层层,各执长枪,围住中间七人,显是如同这青龙阵大船上一样,最终要以枪阵将苏儿困住。 第311章 青龙阵破 金寓北眼见之下,大是担心,突听脚下刀环晃动,即刻纵起闪开,原来是两人也已跃到了第四根横木上。 金寓北心系苏儿,想要将两人引到桅杆高处,而后自己急跃下,前去相助苏儿,使她脱出枪阵围困,故而又向上腾跃。 那舵主与使刀盾的人紧追不舍,在一根根横木上跟着跃了上来。高大的桅杆上一共有九根横木,金寓北到了第八根上。下面两人,舵主在西,使刀盾的人在东,也如影随形,跟着跃到了第八根上。两人一站上横木,随即大刀攻上盘,短刀攻下盘,分从左右飞砍而至。 金寓北双足下沉,钉牢在横木上,右手弯刀向下掠去,左手一掌“日中而回”,拍向横木西端那舵主砍来的大刀刀杆。那大刀随即向下一翻,一招“陈仓暗度”,横削金寓北脖颈。下面那把短刀,在金寓北弯刀下掠之时,陡然回缩,那人又以圆盾在金寓北刀后向他腰间斩来。两人刀盾风声劲急,内力浑厚,武功都应是震泽帮内顶尖儿的人物。 金寓北依旧心念苏儿安危,暗忖若是催动太玄神功,快刀『逼』迫,击飞两人兵刃,或是制服二人,也当在二十招以后。 当下不假思索,两脚夹紧横木,以横木为轴,竟在一刀一盾砍到之前直直向前翻转下去。两人刀盾斩到,却见金寓北已是急转而下。一愣神间,金寓北疾旋一周,猛然从南面又翻了上来。 金寓北一翻上来,左掌一招“日薄虞渊”,直击使大刀的舵主腰间,右手弯刀一招“风卷残云”,横掠使刀盾之人的双脚脚踝。 掌风凌厉浑厚,刀光闪烁如电,横木上两人惊骇之中,急向上跃起,站到最高一根横木上去。 两人虽已跃起,金寓北右手弯刀竟仍不稍停,运足太玄神力,“唰啦”一声,将桅梢斩断。此时,他的身子已经转得直立起来,回左掌“砰”地一声,猛击在断开的桅梢上。 就见那段桅梢带着两人,从高高的桅杆上,“呼”地一声向旁边飞去。两人陡见自己已随桅梢远离桅杆飞走,立时骇目惊心,大声号叫起来。 两人急向下看,欲跃落船上,可是猛然看到甲板上长枪如林,又赶紧站牢脚跟。无可奈何之中,只好站牢横木,直直飘到远处大湖上空。两人随桅梢向旁飞得七八丈远后,急坠落,直入湖水之中。 脚下大船甲板上的帮众、周围船上众人,听到两人惊叫,俱都抬紧盯两人。人人从未见过这般不胜奇异的情形,无不骇异惊心,眼光追着二人从高处直到落进湖水,最后看着那个载二人落水的十字木架在湖水上不停打转。 此时,金寓北早已跃下桅杆,船上人人惊骇之间,都未及想起摆枪阵阻拦。 金寓北看看许多船只都已聚拢而来,自己脚下大船与苏儿之间虽隔着十几只大小船只,但船与船之间,都已相距不远。金寓北运足太玄神功,疾奔至船舷上,双足力蹬,直向苏儿方向纵跃而去。 第312章 安危相依 金寓北跃到面前船上,一名头领引数十名帮众欲上来拦截。金寓北直奔那名头领,一跃而至,同时出手如电,探手抓到他胸前衣袍,击中他神封『穴』,将他一把提起,直向他身后奔来的那群帮众甩了过去。 众多帮众即刻惊叫着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慌忙向两旁闪开,唯恐刺到头领身上。孰料,长枪刚刚举起,头领还未飞至,金寓北竟已在长枪撤开的缺口里飞身越过,众人眼前一晃,又都惊叫。回头看时,金寓北已纵到下一艘船上去了。 金寓北绕开大船,在二十几艘低船上,飞旋辗转,如疾风利刀一般,向苏儿所在大船腾跃飞纵过去。各船上不论头领帮众,凡有上前阻挡者,除了被他抛进湖水,就是被他掌击仆倒。震泽帮此时各船已靠得很近,为免伤自己人,都不敢再以弓箭拒敌。 此时听得中军好多面大鼓鼓声更是急促。金寓北顾不得看中军情形,只想着一步就跨到苏儿身边去。此时身处低船,看不到苏儿所在大船上的情景,心下更是忧急如焚。到得大船下的低船上时,两名头目挺刀力劈过来,金寓北竟毫不闪避,直奔上前,手中弯刀自左而右飞掠,“当当”两声,两把短刀向旁直飞出去,“噗”地一声,齐齐刺入旁边大船里去,两名头目右手都被震脱臼。 金寓北上前,一脚将一名头目踢得直飞到船下,左手抓起另一名头目,手臂一振,把他向大船上抛了上去。 那人腾云驾雾一般,升腾而上,唯恐被船上枪阵刺个满身窟窿,一边上飞,一边号叫:“是我!是我!不是他!不是他!” 不料正号叫间,突觉身旁风声劲急,黑影一闪,有人后先至,向船上跃了上去。那人正喊叫之间,陡然一惊,继而明白过来,又改口大叫:“不是我!是他!啊……”他一句没喊完,“砰”地一声摔在了甲板上,摔得昏晕过去了。 金寓北听人圈以内,呼喝呐喊之声,仍是异常急促,心中稍安。 众多帮众,惊心注目之下,见金寓北转身跃到船桅处,一脚将大鼓踢起,那面大鼓“呜呜”疾旋着向人群飞来。 看那鼓手,手挥鼓槌,正欲打时,面前的大鼓却已不翼而飞,张大了嘴合不拢来。金寓北伸手捉住他的后领,觑准船间空隙,将他抛进湖里去了。 人群外围帮众,见大鼓飞旋而来,唯恐被鼓撞到,急举枪欲刺,要将大鼓挡住。就在几人长枪刺入鼓身之时,金寓北已腾空而起,双脚在大鼓上一点,一个翻身,跃到了人圈以内。 那使枪之人正在苏儿背后,疾刺向前,陡然觉得一个黑影当头落下,即刻将长枪向上挑起。金寓北探左手,一把抓牢枪杆,正好落到苏儿身后,随即手握长枪直向前递出,右手弯刀向后扫去。使枪之人长枪被抓住,运力后扯,却动不得分毫,猛然又见弯刀向自己扫到,登时大惊,即刻撒手后跃。 一名使刀的头领,正急攻向前,猛地里见身前递出一枝长枪,大惊失『色』,脚下后退不及,拼尽全力仰面向后倒去,“噗通”倒在甲板上,向旁滚了开去。滚开几步,站起身来,兀自心有余悸,怦怦心跳。 那丢了长枪之人,在苏儿与金寓北身后,见金寓北一手拿枪,手臂微振,那枪尖灿若点点寒星,在三名使剑的同伴身前晃动飞点,三人竭力舞剑,护住身前要害,各个手忙脚『乱』,大声惊呼。 使长枪之人原来就是这阵中的舵主领,见状大声叫道:“兄弟们退开!灵蛇枪阵!上!” 苏儿回,道:“师兄,后退,拿下他!”金寓北看看苏儿眼神,意示明白,并不回头,扔掉长枪,猛然间倒纵回身,伸左手抓向那舵主前胸。 不料,这舵主久经磨炼,竟机灵异常,不待金寓北作,早就悄悄退到了人丛里。金寓北一把抓起一名帮众,向苏儿面前枪阵掷去,诸多长枪一分,让开飞来之人,即刻复合,又步步为营,攒刺向前。 苏儿大喊一声:“师兄,上他后艄,猛然间向后跃起,待到得金寓北面前,金寓北不等苏儿落下,伸手力托苏儿双足,苏儿在空中一顿,即刻又腾空而起,飞纵出人圈,在众人骇然仰面之中,向后艄落去。 金寓北在一众帮众惊骇仰面的一刹那间,飞身跃起,左脚在人圈之中一名帮众头上又一点,直直向后艄苏儿那里跃了过去。 金寓北透围而出,舵主大急,苦于没了大鼓和鼓手,只好高声大叫:“尾变头,头变尾,中阵包抄。围住他!” 众多帮众“呼啦”一声,返身又围成了密不透风的枪阵,一步步围拢上来。 金寓北与苏儿四下看看,左近船上都已是长枪如林,严阵以待。金寓北俯身抓住锁在船艄的粗大铁链,运气神功,猛力一扯,把铁链拉断,用手挽起粗大的铁链,将铁锚提在手里。 船上枪阵在舵主号令催督之下,像块长了无数枪尖的巨大铁板,向两人围拢过来。这是不避生死,只能向前,绝无后退的阵法。无论你武功多么高强,也只能将最前的几人击伤或是杀死,那后面的帮众一步不停,仍是持枪前刺,令人躲无可躲、挡无可挡。 金寓北看枪阵越来越近,转看看苏儿,眼神依旧镇定自若。苏儿看看丈夫,点一点头,两人虽无言语,但是只要四目一对,即刻心领神会,且都感心安欣慰。 金寓北还刀入鞘,突然跨前一步,将苏儿挡在身后。两手握紧铁锚上的粗大铁链,运足太玄神力,“呜”地一声,将个硕大铁锚甩了起来。 就听风声“呜呜”大响,那个大铁锚,被金寓北以粗大铁链牵动,舞动得如同一个巨大的流星锤。金寓北与苏儿两人都被罩在了铁锚影子里。 那严密厚重的枪阵仍在慢慢推进,终于,最前的长枪,就要与金寓北舞动的铁锚影子撞在一起。 第313章 枪阵徒设 陡听得“哗啦”一声大响,顿时就见几十条长枪,如废柴烂草一般被大铁锚击得寸断,四处『乱』飞。铁锚影子丝毫不停,仍旧“呜呜呜”流转飞行,将两人罩得严严实实,任谁都甭想刺进一枪一刀。 枪阵若是再前行两步,最前一圈帮众,都将在金寓北舞起的大铁锚下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猛听得一声大叫:“灵蛇枪阵,头尾俱停,就地围困!” 这一声自然就是阵中舵主所喊,如此情势,他看得清清楚楚,若是不停催动枪阵向前,诸多帮众,都将在金寓北那大铁锚下脑浆迸流、惨酷丧命。只要勒住阵脚,与他周旋,任他金寓北武功强如天神,舞动这硕大无比的大铁锚,也终究有势穷力竭的时候,到他强弩之末的时候,再催动枪阵向前,拿下两人就十分容易了。若是他向外攻来,那就约退枪阵,以灵动围法围堵二人。总之是彼进我退,彼退我进,避其锋芒,击其衰竭。 他的心思,苏儿岂能不知。在丈夫身后大声道:“师兄,向前攻去!”金寓北闻言,知道苏儿有了计较,依言舞动铁锚,罩住两人,向前攻去,『逼』迫枪阵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阵中舵主见状,更是大喜过望,两人向前攻来,正好可以催动帮众将两人围在垓心。适才两人站在后艄,只能在两人前边围个半圆,若是两人向后跳湖潜水,还真没有办法阻止。此时两人竟攻将上来,要到甲板的中心去,当即大叫:“头尾向后,中阵包抄,围起来!” 苏儿仗剑,与丈夫背靠在一起,紧随丈夫慢慢到了大船甲板的中间。苏儿紧贴丈夫后背,压低声音道:“师兄,砸开甲板!” 金寓北听苏儿如此安排,心中登时雪亮。太玄真气已在他体内运转挥到了极致,那个大铁锚在他手中,极飞旋,风声呼呼,如同巨大活物。 金寓北又加几成力道,将那大铁锚舞得更是惊天动地、骇人心魄。 陡然间,就听“轰隆”一声大响,众人猛觉得脚下剧烈晃动,就见眼前木屑横飞,纷纷转手掩面。接着又听“轰隆”一声,又是一片木屑横飞,脚下晃动更甚。 人人赶紧定睛细看中间甲板,见甲板上现出一个好大洞来。人人都惊骇注目之时,苏儿大声道:“师兄,下去!” 众人见圈中两人,涌身一跃,进到了洞里。甲板上人人面面相觑,枪阵虽然无懈可击、严密有力,可是已经无人可围了。 那舵主也是骇然心惊,即刻大喊:“下去!下去!快追!” 舵主喊声未落,突然又听得“轰隆”一声,脚下又是一晃,船上帮众惊骇更甚,人人立时想到,金寓北此时已砸开了船底木板。立时听得甲板下众水工嘈杂『乱』喊:“进水了!进水了!船破了!快跑啊……” 舵主与一名头领骇然相顾,两人才要从洞口向下观瞧,又听一声“轰隆”。这次似是在大船左侧响起。两人赶紧奔到大船东舷上,见大船侧面船板上已破了一个窟窿。又听“轰隆”、“轰隆”两声巨响,大船东面船板又有好几块被击飞到湖水上,破洞更大,船帮上就如开了一个门户一般。 陡然间见“门户”里那个大铁锚飞出,搭上一艘低船,那低船被拉到近前。金寓北手挽苏儿,两人从“门户”里飞身跃到了低船上去。 低船上帮众挺枪前刺,两人虽身在空中,但四足连踢,几条长枪,翻转着飞落到湖水里。两人落上低船,又向南边船上飞纵而去。 此时,更多人跑到船舷边来,向下看去,见那大船侧面“门户”里,众水工鱼贯一般从里面穿了出来,入水逃命之际,犹自『乱』叫:“快跑,要沉船了!沉船了……” 金寓北抢到一条长枪,与苏儿一起向南面中军大阵急纵冲杀而去。 此时,中军阵内,大鼓鼓声如雨点般紧密急骤。苏儿回向后一望,见大小船只上,人声喧腾、哗然四起,听到鼓声以后,都在大叫开船,可是大小船只一大片,同时掉转,船间空隙狭小,又谈何容易。 苏儿在丈夫身后,疾跃向前,喊道:“师兄,先除掉鼓手!”金寓北长枪挥动,挑落两名震泽帮帮众,大声应道:“好!” 再向南去,船只已较稀疏,金寓北跳上一艘大船,扔掉长枪,回身伸左臂揽住苏儿腰身,奋力前跃。苏儿手中短剑力挥,撩开长枪。金寓北跃到船桅边,挽住帆索,脚下力蹬船桅,两人飞腾而起,向更南一艘大船飞去。 飞过一大半水面,帆索摆动已到最高处。金寓北撒手,回手掣出弯刀。金寓北与苏儿下落之中,又有十几条长枪飞来。两人刀剑齐施,拨开长枪。眼看要落向船头时,一丛长枪陡然刺出,金寓北大喝一声,弯刀猛然间划一半圆,一丛长枪几乎尽数被削断。 苏儿双足连踢,踢在几人额头,最前几人即刻昏晕。两人落上甲板,金寓北仍是抱紧苏儿,又向船桅处纵跃而去。 两人如法炮制,又上到了南面又一艘大船上。苏儿道:“前面就是中军阵的十六个小阵了。垓心中就是鼓阵,先把鼓手全都点倒!” 金寓北点头道:“好!”还刀入鞘,拾起两只长枪,在船舷上一磕,两个枪头同时被磕掉在船下湖水里。 金寓北握起两根枪杆,对苏儿道:“走吧。”当先跃到中军阵大船前的一片低船上。就见他手中两根枪杆如同两条巨蟒,飞舞翻腾,劲力翻滚涌动,当者立时被砸晕过去。苏儿在后,短剑点拨劈刺,幻化无方,步法更是如洛神凌波,神妙无居。 两人冲开阻隔,直到中军大船前的低船上。金寓北才一跃上鼓阵大船,陡觉劲风扑面,一人舞动双掌,迅猛攻来。金寓北仍掉枪杆,抬右掌硬接一掌,见那人并未退缩,紧接着看他右掌又击过来。 金寓北左掌一招“日盈则昃”,意在以连绵汹涌的内力巧劲将其击退。“砰”地一声,两人双掌对接。不料那人功力竟是浑厚异常,自己掌中后续的几波内力仍未将其震开。 第314章 直夺中军 金寓北心中大是惊奇,震泽帮里竟有如此了不起的内功高手。那人硬接金寓北两掌,虽仍强自支持、不『露』声『色』,可是脏腑震颤,几欲痛呕。他立时明白,这东盟乾元堂大堂主的确不是易与之辈,当即大叫:“四剑,带人护住鼓阵,看帮主令旗,召船回来,护卫中军。”陡听得船上四角同时应道:“是!护法!” 苏儿道:“师兄,眼前这人是震泽帮大护法,水帮主的师弟,散岳手申廷宗,好厉害的震泽神功。那四剑,当是提点讯刑四个副护法。” 申廷宗道:“上官堂主见闻广博,知道有申某这一号人物,申某荣幸。两位堂主要破这鼓阵,须过申某这关。得罪了!” 说着双掌一晃,又攻上前来。四角四人,各挺长剑,齐向苏儿攻去。 鼓阵中,众鼓手依照刁斗上帮主令旗指示,鼓声急促,指示群船围拢剿敌。 金寓北见近处几艘船只已掉过头来,急拍出一掌,意在战决,尽快击退这申廷宗,破了他的鼓阵,让他群龙无,散了军心。 可是那申廷宗,与金寓北对了两掌之后,知道硬接并非上策,须与金寓北虚晃周旋,等得众多船只聚来,大船接阵,再以浩大枪阵挤迫捉拿二人。 故而,申廷宗并不与金寓北硬接,左掌一缩,右掌拍向金寓北小腹。 金寓北见这申廷宗改换招式,更不与他周旋,索『性』抽出弯刀,向后飘身而出,阻住西南角的四剑之一,弯刀递出,直刺那人前胸。 那人正要向苏儿急攻上去,陡见金寓北弯刀刺来,急挥长剑欲撩开弯刀。“铮”地一声,刀剑相击,金寓北弯刀上竟生出巨大吸力,将他的长剑牢牢吸住,让他闪不到苏儿那边去。那人无论如何用力,长剑就是难以挣脱。无可奈何,欲撒手弃剑,更是大吃一惊,自己右手也如同与剑铸在了一起,不论如何抖,都难以摆脱。 金寓北挥弯刀,牵着“一剑”直向东南角而去,东南角上“一剑”正奔向苏儿身边,陡见自己同伴被金寓北粘在弯刀上甩了过来,急忙弯腰低头,让那同伴从头顶扫了过去,回身举剑刺向金寓北。 金寓北一边留意着紧追而来的申廷宗,一边力挥弯刀。他弯刀虽粘住一人,却是灵动不减,猛然一回,“铮”地一声,刀剑相接,又将这“一剑”的长剑给粘住了。 申廷宗见状大惊,知道剩下“两剑”决不能阻住苏儿,若苏儿打掉船头“两剑”,那么鼓阵势必被她破去。 这鼓阵历来就在整个大阵的中心之地,一般敌人是攻不到这里来的。且也是自己托大,以为震泽帮大护法率“四剑”护卫鼓阵,又怎会被敌人把这鼓阵给破了。故而,这船上并没有再布遣帮众布枪阵。 申廷宗见金寓北以上乘内力使弯刀粘住“两剑”,以为其左掌内力定然会大打折扣,当下,紧追而至,“呼”地一掌,“散岳手”使出,直击金寓北左胸。金寓北弯刀上劲力丝毫不减,左掌急挥,“砰”地一声与申廷宗对了一掌。 申廷宗觉金寓北这一掌劲力的确已大减,暗道自己所料不错,就让他粘着“两剑”,趁此机会,施重手将他重伤。于是,双掌交错拍出,一掌一掌,内力愈来愈强,开山裂石般向金寓北击到。 西北角与东北角的“两剑”,已与苏儿接战在一起。申廷宗见两人翻滚跳跃,勉力支持,难以抵敌,心中更急,掌上劲力大增,震泽神功运使到了极致。 金寓北连接数掌,觉得这震泽帮大护法掌上内力已到了极顶,陡然间一声大喝,右手弯刀猛然甩起,“两剑”被“呼”地甩向空中,刀上内力陡消,“两剑”狂叫着翻转到湖里去了。金寓北同时挥掌,太玄神力凝聚左掌,一招“日薄虞渊”直直迎向申廷宗直击而来的右掌。 只听一声大响,双掌相交,接着申廷宗痛哼一声,腾空而起,口中鲜血狂喷,向后仰面飞了出去。 金寓北一跃落入鼓阵,双手连抓,随抓随掷,一个个鼓手如硕大鹅鸭一般纷纷落入湖水。 不一刻,二十几个鼓手,被扔到了船下湖水里。剩余鼓手,扔掉鼓槌,抽出弯刀,上前阻挡金寓北。就见金寓北冲进人群,刀击掌拍,众人手中弯刀纷纷被击飞拍断。金寓北出指如风,一个个将那些鼓手点倒。 金寓北一跃跃出鼓阵,双膝微曲,两掌蓄满太玄真气,平平向一片大鼓推出。陡然间就如狂风大作,一个个大鼓,被金寓北汹涌而至的内力鼓『荡』翻起,翻转着向湖里飞去。 此时苏儿已将“两剑”『穴』道刺中,两人烂泥一般仆倒在船头上。苏儿急回身飞跃,身在空中,以剑鞘在两面大鼓的鼓身上一点。那两面大鼓又翻转飞回到大船上。 苏儿落到甲板上,回剑入鞘,伸脚挑起两支鼓槌,一手握住一支,“咚咚咚咚”打起鼓来。金寓北开始惊奇看着苏儿救回两面大鼓,此时见她打起鼓来,即刻明白,她是要以鼓传令,将震泽帮这大阵全数破掉。 众多船只,正在掉头向中军围拢。苏儿鼓声响起一刻,众船即刻又再向回掉头。 一片忙『乱』之中,金寓北陡听得头顶上空雄浑的声音响起:“天地风云,龙虎鸟蛇,都归中军!都归中军……” 苏儿听到这震泽帮主的大声叫喊,手中鼓槌挥舞更急,鼓声愈加急促。金寓北见周围船只上,人人都看向中军大船,无不莫名其妙,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中军大船高耸如云的桅杆刁斗上,水敬禹那雄浑的声音又远远传开:“天地风云,龙虎鸟蛇,都归中军!都归中军……” 苏儿手中鼓槌起落犹如骤雨,转对丈夫道:“师兄,上刁斗,阻住水敬禹号令!” 金寓北飞身跃到巨桅旁,探手挽住帆索,右手猛振,身子如箭一般向上直升上去,落到船桅的第六根横木上。又再挽一下帆索,右臂又是一振,身子又直飞向上。 第315章 激战入云 金寓北向上之时,紧盯刁斗上水敬禹,防他突施重手阻截自己。 果然,水敬禹见金寓北第二次向上直升而来,看他将到刁斗,“呼”地一声,右掌击出。金寓北觉掌风凌厉,刮面而来,震泽神功当真是纯正浑厚,比之申廷宗要高了不止一成。 金寓北猛然想起,破阵之前,苏儿嘱咐,先使太和神功,向上升腾之中,随即挥左掌,以太和神功迎去。 金寓北早就算好了出掌的方位,拿捏准了劲力的大小机巧。两人掌力一接,金寓北“呼”地一声向旁飞了出去。 水敬禹即刻又向北大喊:“各阵听着,回归中军!”喊声未落,陡觉一个黑影当头落下,水敬禹即刻住口,回身一掌横击而出。 金寓北双足在刁斗沿上一点,向前一跃,伸臂揽住刁斗正中伸上来的桅杆,“呼”地一声,身子绕桅杆转过一圈,双脚分踢水敬禹前胸与肋下两处大『穴』。 水敬禹两掌分出,硬接金寓北踢来的两脚。同时,他不胜惊异,金寓北被自己一掌震飞之后,应先向下坠落,而后才能再度向上攀升。何以他竟瞬间就到了刁斗之上? 原来金寓北在接水敬禹刁斗上一掌的时候,左掌劲力方向稍向下斜,太玄神力与雄浑醇厚的震泽神功,猛然一接,即借力向斜上飞起。水敬禹回头大喊之时,金寓北正好借力翻身上到刁斗上空。这一接一借,一翻一落,当真是恰到好处,丝毫不爽, 金寓北见水敬禹两掌势如奔雷,即刻回脚落到刁斗沿上。右掌一招“鲁戈挥日”横击向水敬禹。水敬禹大喝一声,左掌直直迎上,“砰”地一声双掌相交,两人身子微晃,势均力敌。 水敬禹接着右掌击出,金寓北出左掌直直迎击向前,又是“砰”地一声,双掌相接。 两人在这高悬天空的刁斗之上,一掌一掌,“砰砰”连声,纯以精纯浑厚的内力对敌,全没有一招变化取巧。招式简单到了只有出掌、收掌的地步。一个是威震天下的东盟大堂主,一个是统领群雄的震泽帮帮主,比武招式朴拙到这般地步,全不像两位顶尖儿高手所为。 水敬禹心急水阵会被苏儿鼓声导引零散,是以双臂真气鼓『荡』,掌掌满蓄震泽神力,要以自己的惊世神功将金寓北震下刁斗,而后下到鼓阵船上,制服苏儿。 水敬禹心目中,那东盟盟主上官昼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自己的震泽神功与上官盟主的太和神功相比,只是略有稍逊,由此认定,除他之外,世间再无人可与自己相抗衡。他知道这东盟大堂主金寓北已是名满天下,武功奇高,但他武功再高,又岂能高过他的师父上官昼。 于是,一上来,水敬禹就以深不可测的震泽神功,风雷一般,催动双掌击向金寓北。他知道难以在数掌之间击退金寓北,可是只要他内力稍逊,这般狂风骤雨一般双掌连击,令金寓北无喘息调节的余裕,满拟在二十几掌以内即可令他内力不继,呕血败退。 岂料,金寓北每一掌中,太和神功都是充盈满溢、淳厚异常,毫无衰减之状,与自己堪称是旗鼓相当,毫不逊『色』。水敬禹暗想,或许是这大堂主年轻力壮,支持的时候要长一些。于是,掌底内力更加强劲,长须戟张,袍袖鼓『荡』,掌风如利剑快刀。 金寓北与水敬禹一掌一掌对敌下来,也不禁对这震泽帮帮主大为钦佩。金寓北暗想,若不是在辽东与大哥互传神功,令自己体内真气水火相济,功力大进,今日与他这一战,还真不知会结果如何。 水敬禹见金寓北一掌掌把自己的震泽神掌都接了下来,面『色』变得越来越红。待接到四十掌上下,金寓北的面『色』已殷红如火。水敬禹知道,这是金寓北的太和神功已挥到了极致。他不由暗自思量,兴许再加紧连击数掌,这大堂主的太和神功就会将他自己的筋脉烧伤了。 水敬禹将真力尽数凝聚于双掌之上,震泽神功已催动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排山倒海一般连击数掌。金寓北凝神接战,一掌一掌接下来,但他面上殷红却渐渐退去,掌风由炙热而变得醇和至极,且掌上内力汹涌澎湃而来,就似要即刻盖过水敬禹的震泽神功。 水敬禹见金寓北越战越是宁定坦然,面『色』恢复如常,内力如狂涛翻涌。 再看周围船只,在苏儿鼓声催督之下,都已四散远去,只有中军大阵的三个小阵还与鼓阵一起,卫护在中军大船周围。如此情势,大出水敬禹意料之外,不由他不心急惊骇。 水敬禹唯恐金寓北内力惊变大涨,攻势陡然一停。猛然间水敬禹抬手一掌,将竖在刁斗正中的桅梢击飞,接着大喝一声,双目圆睁,凝神提气,双掌平平向金寓北猛击过去。 金寓北跃近刁斗,双掌凝聚太玄真力,也是一声大喝,怒涛狂『潮』一般向水敬禹双掌迎击过去。 陡听“砰”地一声大响,桅杆上刁斗被四散震碎,木板四下飞落。就看两人一个向东飞出、一个向下坠落。 金寓北下坠之中,看到水敬禹仰面向东飞了出去。伸手抓住身边一起飘落的帆索,右手将帆索向东甩去。 帆索如长了眼睛一般,倏忽飞到,卷到了水敬禹身上。金寓北心中一定,向下看桅杆上的横木。看看快到了最下面一根粗大横木,金寓北挥左掌,向下猛击在第二根横木上,横木被击得碎裂四散,下坠之势立减。 坠到最底的横木时,金寓北伸左手扳住横木,右手向回猛扯,水敬禹一个硕大的身躯,直向金寓北飞了过来。金寓北扔掉帆索,看看水敬禹飞到,右手一探,抓住绕在他身上的帆索,把他提在手中。左手一松,落上大船甲板。 金寓北将水敬禹放到甲板上,给他解开帆索。见他嘴角、前襟已全是血迹,面如金纸,神『色』灰败,双目紧闭,显是内伤沉重,极度痛楚。 第316章 再度德服 金寓北道:“前辈……”还没等金寓北说什么,水敬禹陡然大咳起来,咳了两声,“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又咳一声,又是“哇”地一声吐一大口鲜血。 金寓北搀水敬禹到盘了帆索的木墩旁,对水敬禹道:“前辈,请坐。”水敬禹忍痛抬,看看金寓北,大感惊异。他浑没想到,重伤之余,于百尺竿头坠下,不是葬身湖底,就是在这甲板上摔个粉身碎骨。可是,行将毙命之际,竟然被自己信誓旦旦要除掉的金寓北救下了。 水敬禹正惊异间,金寓北又道:“前辈,请您坐好。”水敬禹连声大咳,还是依言坐到木墩上。 水敬禹才坐上木墩,就觉金寓北将一掌放到了自己后背灵台『穴』上,一股温煦淳厚的真气,即刻涌进自己身体,咳嗽立停。 水敬禹百感交集,心『潮』立时翻涌起来,即刻又大咳吐血。金寓北一惊,急忙道:“前辈,安坐。” 金寓北那至暖至和的太玄真气,源源不断送入水敬禹体内,在他全身经脉之中运行起来。 运转到水敬禹心脉时,其心脉被伤,真气被阻。金寓北静心凝神,缓缓催动真气,让真气在水敬禹心脉游丝一般慢慢疏导。 在天璧山有了救治异儿的法门,金寓北已经知道,如何以太玄真气救治心脉之伤。并且水敬禹乃是一帮之主、高手宗师,又如何是异儿所能比拟。在金寓北真气又运转到心脉之际,水敬禹即刻心领神会,敛神息念,着意导引金寓北送进自己体内的太玄真气。 金寓北立觉输进水敬禹体内的真气运转顺畅起来,待太玄真气在水敬禹体内运转一周。金寓北觉得,自己的太玄真气已在水敬禹诸处经脉中运行顺畅。知道水敬禹之伤没有什么大碍,只要接下来三个月静心养伤,恢复真元,即可完好如初。且这水帮主得到金寓北以太玄真气疗伤,太玄真气汇聚于自己的震泽真气以内,当真是受益匪浅。水敬禹站起身来,回身抱拳,躬身一礼,道:“多谢大堂主。” 接着,水敬禹走到船头,向面前鼓阵船上道:“上官堂主,请罢手吧。” 苏儿停手,回身看着水敬禹,道:“水帮主,你这水阵,乾坤双璧是不是破了?” 水敬禹道:“上官堂主,水阵已被两位堂主破了。若不是两位堂主心怀慈悲、手下留情,不仅是水敬禹老命无存,这太湖水里,不知已有多少震泽帮兄弟的尸喂鱼了,老夫衷心钦服。乾坤双璧,艺业通神,侠义第一。这般心怀,令老夫无颜以对。” 水敬禹喘息片刻,又道:“上官堂主,能否给老夫一面鼓?” 苏儿听水敬禹要一面鼓,转看看丈夫,金寓北点点头。苏儿道:“好说,水帮主,拿去。”伸脚一挑,身前大鼓,翻转着向后面大船上飞来。“咚”地一声,刚好落在水敬禹身前。又听苏儿道:“接着。”右手一扬,鼓槌向水敬禹飞来。 水敬禹一探手,两支鼓槌落在他的掌心。水敬禹接槌在手,“咚咚咚咚”打起鼓来。 苏儿跃上大船,站在丈夫身旁,回看那许多分散走远了的船只。苏儿与金寓北看那些船听到鼓声以后,逐个停了下来。 这阵法船多人众,务须法重严明,大阵启动以后,全仗中军鼓声催动,即便是天王老子令阻止,各船人众也不能听从。鼓声响起,若有违令者,当即处斩。试演阵法之时,已有人因违鼓令而遭严惩。故而,方才虽有些船上帮众听到了帮助呼喊,但在鼓声催督之下,仍又开船四散远走。 水敬禹看各船已掉回船头,手中鼓槌急迫起来,“咚咚”鼓声之中,各船开动,聚集而来。 苏儿不禁又看看丈夫,见他坦然镇定,丝毫不为所动。遂静等震泽帮大小船只在鼓声召唤之中,向回开来。 近小半个时辰,众多船只6续开回。早到的船上帮众,见帮主亲手擂鼓,两位冲突破阵的高手夫妻就站在他的身后,无不惊异不已,呆呆看着中军大船上的三人,不敢有一丝声响。 终于,所有船只已回归本位。水敬禹最后两支鼓槌同时猛击大鼓,“噗”地一声,鼓皮破开,鼓身被震得粉碎。看他两手一甩,两支鼓槌被远远抛到了湖水里去。 水敬禹站在中军大船船头,向四周扫视一圈,勉力提气,大声说道:“各位震泽帮兄弟,今日,这水上大阵,被东盟乾元堂、坤厚堂两位堂主尽数破了。震泽帮自水敬禹以下所有兄弟,心服口服。各船各回本舵,此后不准再『操』演八阵图法。” 乾坤双璧方才冲突破阵,虽只两人,可惊心动魄、气势冲天、豪气干云,不亚于千军万马袭破冲杀。各船上帮众听帮主说出这些话来,虽仍是肃穆无声,紧盯大船,可无不为两名堂主的胆魄武功见识所折服。 水敬禹又道:“大泽舵刘舵主,开船,恭送两位堂主到三山前,让两位堂主携公子回鼋头渚总堂。”金寓北与苏儿就见一人在青龙阵中大船上躬身应诺,金寓北识得,那就是被自己砍断桅杆,一掌连桅梢带人一起送进大湖里的人,此时身上仍是衣衫尽湿,水滴淋漓。 一艘船即刻开到中军大船前,刘舵主躬身迎候三人上船。水敬禹回身道:“两位堂主,这就去看看令郎和二小姐吧,与他们一起回总堂去。” 苏儿道:“好!”当先跃到刘舵主船上,水敬禹与金寓北随后下到船上。刘舵主令开船,一艘船从众多船只中开出来,进到大湖里,向太湖三山前的大船直直开去。 原来,几人起始所乘大船,在金寓北与苏儿冲进阵里以后,即掉头远驶而去,直到太湖三山之前下锚停住,等候这边破阵消息。 在刘舵主督催之下,船行快疾,不到半个时辰,已到三山之前的大船前。 第317章 幡然悔悟 苏儿早就伫立船头,一直紧盯船上怀抱宝宝的异儿,两船尚未靠在一起,木板还没有搭过来,苏儿早已飞身跃起,上到了异儿与宝宝所在的大船上。 异儿抱着宝宝,就站在船头,早就看到姐姐、师兄也站在船头。大船疾驶而来,异儿抱着宝宝的双臂禁不住颤抖起来,低头看看宝宝,即又抬紧紧盯着姐姐和师兄,不知不觉之中,担心、惊惧、焦虑,变作泪水涌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宝宝头上的锦巾上。 苏儿落上船头,异儿叫一声:“姐……”抱着宝宝靠在苏儿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苏儿掀开锦巾,看看宝宝,随即把异儿和宝宝一起拥在怀里,安慰道:“异儿,没事了。姐姐和师兄这不都回来了,没事了……” 金寓北与水敬禹从搭上的木板上走上船来。金寓北走到苏儿、异儿身旁,看着两人,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上来。 水天、水月上前来,搀住父亲水敬禹。两人看着父亲面『色』晦暗,神情委顿,且嘴角、前胸还有大片血迹,俱都满面惊骇,不胜担心。 水敬禹扶住水天、水月的臂膀,回身道:“大堂主、上官堂主,请到舱中说话。” 金寓北抬手抚一下苏儿手臂,引两人随水敬禹下到船舱里。 舱中装饰净雅别致,一尘不染。众人坐下,水敬禹又咳了起来,水月赶紧递上雪白的巾帕。 水敬禹掩口连咳几声,还未咳完,巾帕已被鲜血染红。水天、水月俱都躬身紧盯父亲,不胜担心,水月更是无比骇怕,颤声叫道:“爹爹、爹爹……”水敬禹竭力止住不咳,抬看着金寓北与苏儿。 金寓北起身道:“前辈,您不可再劳神,请容晚辈再给您疗治片刻。”说着起身欲到水敬禹身后去。 水敬禹勉力抬手,道:“大堂主,不忙,有些话,容老夫说完。”水天、水月虽盼望金寓北给父亲疗伤,但老父向来威严,均不敢『插』话阻止,只好看着他说起话来。 水敬禹道:“大堂主,今日一战,老夫对两位堂主的武功智计衷心佩服,大堂主真功气度是青出于蓝了。东盟有你两位堂主,当真是万幸。” 说到这里,水敬禹又咳两声,水月赶紧扶住父亲,水敬禹手一摆,接着说道:“大堂主、上官堂主,由今日一战,老夫得以窥见两位堂主的心怀大义,当真是不胜愧悔。在生死攸关、业已托孤之际,二位堂主竟然仍没有伤害一名震泽帮兄弟的『性』命。如此心怀,又如何能丧失气节,出卖家国。不论你二人在辽东做了什么,当是事出有因,老夫也无须再多听。此时想来,处心积虑要除去乾坤双璧之人,当是心机深藏,所谋至大呀。” 金寓北道:“前辈能信我夫『妇』心体光明,金寓北、上官苏儿多谢!”水敬禹道:“两位堂主,水敬禹颟顸糊涂,请不要介怀。” 水敬禹道:“两位堂主,水敬禹颟顸糊涂,请不要介怀。” 苏儿道:“水帮主,您尽管安心,冤有头,债有主,我夫『妇』知道你震泽帮并非妄自与乾坤双璧为敌。我夫『妇』只想知道,是什么人到你震泽帮来,要假水帮主与震泽帮之手除去乾坤双璧?” 突然间,水敬禹浑身颤抖起来,水天、水月都是猛地一惊,赶紧扶住父亲。 水敬禹竭力稳住身子,气喘吁吁道:“两位、两位堂主,前路多难啊。水敬禹要与你、与你二位参详清楚……”才说两句,胸口剧烈起伏起来,金寓北见状,起身跨到水敬禹身后,抬手按在他背后灵台『穴』上,太玄真气即刻涌进他的体内。 水敬禹止住颤抖,才想张口说话,陡然间一口黑血喷到脚下舱板上。立时,一股奇异花草气息弥漫开来。苏儿大惊,起身过来,看看水敬禹吐在舱板上的黑血。抬问道:“水帮主,你中毒了?谁给你下了毒?” 众人听到苏儿的话,都是陡然心惊。水月更是无比骇怕,哭了起来,边哭边喊:“爹爹、爹爹……” 水敬禹听了苏儿的话,浑身一震,立时满脸悲愤。看他双目圆睁,抬手指向正前,愤恨叫道:“他、他……” 金寓北在后紧催真气,注入水敬禹体内。可是渐觉能送入他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少。再看水敬禹,见他仍是举手前指,一动不动。 苏儿见状,急忙探手按在水敬禹胸口膻中『穴』上,欲以真气护住他的心脉,可甫一着手,即慢慢抽了回来。水天、水月抬看着苏儿,都是满眼骇怕,不敢问苏儿他们的父亲怎么了。 苏儿与金寓北相对看看,金寓北仍是不忍把手从水敬禹背上拿下来,但是掌中真气,已不能再有一丝进入到水敬禹体内。 苏儿摇摇头,对金寓北道:“师兄,水帮主不行了。” 水天、水月闻言,如同晴空霹雳一般,陡然间,两人瞪大双眼,怔怔看着父亲,见他仍是抬手前指,双目圆睁。 水天“噗通”跌倒在父亲身前,大声哭喊起来。水月紧紧抱住父亲的臂膀,也撕心裂肺般地哭了起来。 金寓北把水敬禹的右臂扶下来,伸手在他面上轻轻拂下,把他依旧圆睁的双眼合上。 金寓北挽起水天,道:“水天兄弟,帮主遽然仙逝,金大哥知道你悲痛万分。可是金大哥希望兄弟不要只是沉溺悲伤,一要料理好帮主后事,还有水月姑娘要你照顾。再者,前辈死因过于蹊跷,兄弟须振作精神,为水帮主查清冤情,使前辈他能瞑目而去。” 水天回身,边哭边道:“陈述,开船回总堂,再请申师叔和各位舵主都到总堂去。”陈述含泪,领命出舱而去。 苏儿轻抚水月臂膀,安慰道:“水月姑娘……”还没有说上一句,水月回身投在苏儿怀里,大哭起来。苏儿轻抚水月后背,由她痛哭不止。 到得震泽帮总堂,已是申时将尽。申廷宗被金寓北掌力所伤,听闻噩耗,依旧硬撑强捱,与众人一起火赶来。申廷宗和诸位舵主,人人悲不自胜。陈述引金寓北等人到别院歇息。 第318章 计毒于药 到得晚间,苏儿哄宝宝睡熟了。起身对丈夫道:“师兄,咱们到灵堂去祭悼水帮主。”又回身嘱咐异儿看护宝宝,两人出门,去向总堂。 到得总堂,看到成排的奠字灯笼,无数白『色』旗幡,总堂已改作了灵堂。两人进门,见水天、水月满身丧服,哭得泪人一般。与申廷宗、诸位舵主正在守灵。 两人祭拜了水帮主,水天、水月上前挽住两人,痛哭不止。申廷宗上前来,劝住兄妹两人,向金寓北和苏儿问道:“两位堂主,听陈述所言,说帮主乃是中毒而亡,此话当真?” 苏儿道:“申护法,当时船上情景,少帮主、水月姑娘,还有陈述都已看到。水帮主最后所呕,乃是一些黑血。且并无血腥气息,竟是奇异花香。这是一种奇毒,大护法可曾听闻。” 申廷宗道:“申某也到舱中去看了一回,的确如此,确是奇异。只是申某识浅,不识得是何种剧毒。” 苏儿道:“这是源自西域的一种剧毒……”苏儿话音未落,突听陈述惊道:“大护法,十日之前,有一西域人随一个头戴罩纱的人来找过帮主!那个头戴罩纱的人,看不到他的面目,但好似大有身份。” 金寓北与苏儿闻言,即刻相对一看,都是暗道:又是西域人来了。 申廷宗看向陈述,连忙问道:“他们给帮主说了什么?怎么给帮主下的毒?”陈述回道:“他们一到,西域人就要帮主屏退左右人等,全不知道他们给帮主说了些什么。” 苏儿问水天、水月道:“那两人来时,少帮主与水月姑娘在总堂吗?”水天与水月都摇摇头。 苏儿看看众人,说道:“这就是了,下毒之人,当是那西域之人。这奇毒名为般婆蜜,是用西域一种般婆罗树的花蜜做成的。般婆罗树的花蜜本是无毒的,且奇香无比,是种美味。可是在里面加了当地的一种蜂毒后,就成了一种奇毒。中毒之人,毒时体内血凝成块,只要毒,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这种毒物有一大奇处,奇就奇在能够以『药』量大小,掌控中毒之人毒身亡的时辰早晚。” 说到这里,苏儿沉『吟』道:“嗯,是了!按他们给水帮主下毒所掌控的毒时辰,正好是未末申初,当在乾坤双璧破阵之后。也即是说,不论乾坤双璧破得水阵还是破不得水阵,水帮主都会在将到申时那一刻毒身亡。” 水天、水月,申廷宗、陈述,以及诸位舵主,都紧盯住苏儿,越听越惊,俱都呆住了。 苏儿犹自沉『吟』道:“好阴沉、好周密的毒计。他们以为,若乾坤双璧破了水阵,当会『逼』问水帮主因何设阵截杀。因他们信不过水帮主,唯恐水帮主会将背后之人说了出来,故此,则有了今日船上水帮主猝然毒的情景。若乾坤双璧破不得水阵而葬身湖底,水帮主仍然要在申时将到时毒身死,如此,水帮主即便日后能够识破『奸』人毒计,也不会再将背后主使说出来。若有人为乾坤双璧报仇,死无对证,掀不出恶人来,震泽帮无可辩驳,那震泽帮就是到了头的冤家对头。” 一时间,灵堂内悄无声息,人人都看着苏儿,一声不吭。苏儿沉『吟』半晌,自语似地,道:“更为紧要的是,这些人所图,应当不仅仅是乾坤双璧的两条人命,除掉乾坤双璧后,才是这些人大展宏图的时候。这般『奸』谋心机,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不堪设想。好深沉,好阴毒……” 苏儿说到这里,陷进沉思。灵堂之内,人人都觉背上冷气直冒,似是背后就有张牙舞爪的鬼怪要把自己噬咬吞没。 苏儿终于抬,对水天、水月几人道:“看水帮主最后的悲愤情形,他应该是在临终之际明白了过来。”水天与陈述都点了点头。 听了苏儿最后的话,水天、申廷宗,以及各位堂主俱都极为悲愤。水天一字一句道:“水天与强仇不共戴天,若父仇不报,水天枉自为人。”几位舵主亦都气愤填膺,纷纷说道:“帮主对我等无不亲如兄弟,多人都蒙帮主大恩,若不能为帮主报仇,天下英雄当如何看我震泽帮?” 申廷宗道:“各位兄弟,稍安勿躁,为帮主报仇,我震泽帮上下所有兄弟责无旁贷。只是眼前最紧要的是,要忍恨吞声,先为帮主丧度。待安葬完毕,我等兄弟再从长计议。另有一件大事,由大堂主、上官堂主做个见证,就是各位兄弟须明白说下,现下就须歃血立誓,拥立新任帮主。各位,今晚,我等就在老帮主这灵堂之内、灵柩之前,拥立新帮主。兄弟们,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清,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众人听了申廷宗的话,彼此相对看一看,均有些意外。 陈述第一个大声道:“陈述没什么好说的,誓死拥少帮主为新任帮主!”接着几位舵主都道:“大护法,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少帮主自然就是新任帮主。”更有人道:“老帮主尸骨未寒,谁若心存异志,弟兄们都合力剪除他。” 申廷宗道:“既然如此,陈述,拿酒来,我等当着老帮主的面,歃血立誓,拥立水天为震泽帮第七代帮主。这是我等兄弟剖心论定的,日后若有人生了二心,申廷宗当以护法身份,严惩不贷。大堂主、上官堂主是为见证。等把老帮主安葬,百天以后,咱震泽帮再邀请天下英雄,举行新帮主就位大会,同时宣示震泽帮强仇。” 申廷宗转对金寓北、苏儿道:“两位堂主,这般计较,是否可行?”金寓北点头道:“大护法当机立断,斩钉截铁,金寓北佩服。好,今晚之事,我夫『妇』是为见证。” 陈述已取了酒来,各人一碗,破指歃血,立誓拥水天为新任帮主。 金寓北安慰水天一回,苏儿好生抚慰了水月。两人告辞,回归别院。 第319章 水月烟波 回至房内,异儿在等二人归来。两人看看宝宝,苏儿道:“师兄,此后几日,将有无数江湖豪杰来震泽帮祭奠水帮主,不论走哪一条道,都会遇上不少江湖人物。咱们明日找申廷宗,由他给安排船只,咱就走水路回天台山。”金寓北点点头,道:“好吧,就走水路回去。” 翌日一早,金寓北与苏儿又到妙云幽境,拜祭藕花姐姐,此时,两人已经明白,加害藕花姐姐之人,也就是加害水敬禹之人。两人暗祷默祝,定要为藕花姐姐讨还公道。 两人回到震泽帮别院,苏儿令帮众去找来申廷宗,让他给备好了船只、水工。两人又到灵堂祭拜了水帮主,告辞水天、水月。水天紧握金寓北双手,依依不舍。 金寓北道:“水天兄弟,为害水帮主之人,也是为害藕花姐姐和金大哥夫『妇』之人。金大哥夫『妇』也当尽心竭力,找出元凶,为水帮主和亲人报仇。兄弟日后有了难处,就到东盟找金大哥。” 听金寓北这般说法,水天、水月于悲痛之中,立时有了心气。申廷宗与陈述一直送到船上,安排开船起行。 一壮一老两名艄公张帆解缆,开船向南驶去。 进到太湖大片水波里,座船折而向东。苏儿把老艄公叫到舱里,问明水路去向。老艄公回道:“夫人,这是向东出太湖,进到运河里去。而后沿运河南去,过苏州、吴江、嘉兴,到杭州。在杭州进到钱塘江,在钱塘江口向南顺曹娥江走,过了四明山,就是天台山了。” 苏儿点头道:“老人家,您说得不错,就这般走法。沿路咱们少靠岸,晚间就泊于野外河里。船上一应俱全,已给备好了酒肉水食。咱们就专心驶去好了。” 苏儿又转道:“师兄,把酒拿两坛,肉与点心都拿一些,给老人家送到艄后去。”老艄公再三致谢,与金寓北一起抱了酒肉点心,到船艄开船去了。 金寓北回至舱中,三人坐谈在震泽帮所遇之事,反复索解,两人把最为僻远、牛『毛』似的小小江湖门派都想到了,也没有想出哪个门派与陈述所说的西域人有什么相干。 两人当然以为,那西域之人就是在流沙帮给帮主乔震下毒的人。 最后,苏儿道:“师兄,你我是钻了牛角尖了,中土江湖门派里,本就没有太上散与般婆蜜这两种西域奇毒,更没有会使这种毒『药』的西域人。你我在这里想破大头地找来找去,纯属刻舟求剑、庸人自扰。” 金寓北闻言,哑然失笑,道:“那就不再枉自参详索解了,待回到东盟,安顿好了异儿和宝宝,你我自能查清这些疑难。” 苏儿看看宝宝晶亮的眼睛,一片柔情溢满唇角脸庞,道:“是,管他西域人、东域人,他有本事就自管来。谁能比得了小舍彦谷再金贵呢。从此刻起,在这船里,旁人看不到咱,咱也不看别人,咱们三人,就日日围着这个大头领转好了。” 金寓北与异儿听苏儿把宝宝叫做“大头领”,都不禁笑起来。 自天璧山到长城雄关,再到这水乡江南,千万里奔波。九死一生,有了宝宝。又遇无数艰难险阻,甚而至于出生入死、亲人离散。直至此刻,在这自成一统的一方船舱之中,三人才得以同时展颜一笑。苏儿亲亲宝宝小脸儿,心中不禁一酸。 就此,三人不再谈起诸多疑窦难题,就在坐船之上,专心哄逗看护宝宝,看一路无限烟波,远远向天台山而去。 自古有云:苏湖熟,天下足。苏州、无锡,乃是由来已久的天下米仓。更加苏州之绸、无锡之布,甲于天下。嘉兴、杭州亦都是丝绸之府,故而在这无锡、嘉兴、苏杭之间的运河之上,船行如织,漕运尤其繁忙。 但金寓北、苏儿、异儿只在舱中看护宝宝,通关过卡,全凭老艄公应付。老艄公在这运河上行了一辈子船,所到之处俱都相熟,一路不紧不慢,沿河南来。 如此晓行夜泊,风平浪静,行了三天,过了苏州、吴江。又走两天,进了浙江界内。傍晚,到了嘉兴城北。 苏儿见天『色』已晚,到舱口,对老艄公道:“老人家,今晚就泊在这里过夜吧。”老艄公应声,扳舵靠到右岸,落下帆,下了锚,竖了篙,点上灯笼。 这苏杭之间,晚间河道上,行船都已落帆夜泊,船灯犹似繁星,艄公舟子,入舱歇宿。 暮『色』渐深,明月渐高,只见河心烟波浸月,波光无声,摇曳不休。 三人用过晚饭,苏儿安顿宝宝睡下,异儿在内舱盯着宝宝,不停看着。 苏儿到外舱,与金寓北说起嘉兴城南五朱庄越角帮来。 苏儿道:“师兄,嘉兴越角帮的朱帮主,磊落豪迈,济世安人,与爹爹是要好的朋友。越角帮属东盟,他老人家常到东盟去,应该知道东盟近来之事。他越角帮就在这运河边上,咱们明日过了嘉兴,就到越角帮去拜访朱伯父,顺便问他一下东盟近况如何?”金寓北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 苏儿虽说过在船上只看顾宝宝,可此时宝宝已安稳入梦,几个月来,所遇疑难颇多,不由她不常常思量。又与丈夫将一个个费解的疑问索解一番,终究无果,只好作罢,入内舱与异儿、宝宝一起歇息。金寓北安坐外舱,运气行功。 渐渐月到中天,夜已深了。 金寓北听得正南河道上有船行之声,且似有人在船上说话争执。在这运河上,有船夜航,本非奇事,金寓北也并不在意,自顾行功。 夜行之船由南驶来,金寓北陡听得一个尖细娇奓的声音说话:“……少盟主,您还是换上那身锦衣吧,穿那么一身衣袍,那可是有多英俊潇洒,端的是『迷』死人呐……” 金寓北真元归宗,睁开眼来,正好苏儿推开内舱舱门。两人相对一看,均不胜讶异,苏儿道:“周如意?少盟主?难道是魏临风?”接着抬手示意噤声,转静听起来。 第320章 弥天惨祸 又听周如意尖细的声音道:“这都过了嘉兴城了,还穿这么一身鬼衣裳,你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么?”他话音未落,一个阴沉的声音呵斥道:“对少盟主,你小心说话,再口无遮拦,当心自己祸由口出。”就听周如意放低声音自顾嘟囔道:“不是如此么?” 稍停,听一个青年清亮的声音道:“钟掌门,莫再说周大哥,周大哥所言倒是有理,到了这里,再这般装束,的是不妥。”又听周如意的声音高起来,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少盟主说了吧,我可不是胡言『乱』语。少盟主可是好人呀,这么好的人儿,天下哪里找去?少盟主,让俺去服侍你更衣吧。” 又听那青年声音道:“此后不要再叫少盟主,免得生出麻烦来。”接着听周如意一叠声地道:“是是是,少盟主……”陡地一停,接着说道:“哎哟,呸、呸、呸,你看我这臭嘴,才说不叫,这又叫起来了。是您在我心里太好了,张口合口都是您啊。走吧,让俺服侍您去更衣吧……” 苏儿皱着眉头,就如吃了苍蝇般烦恶难忍,强忍着听完周如意那娇滴柔腻的说话。转对丈夫道:“这不是人的东西,搅得人满脑子嘤嘤嗡嗡,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儿略一宁定,道:“师兄,那周如意、钟维岳与魏临风在一起?”金寓北道:“此时钟维岳与他的北邙派已入西盟,他与西盟少盟主魏临风在一起也很平常,周如意一路追随钟维岳,看来还没回他的岭南。” 苏儿道:“是。就是这钟维岳带领一众江湖人物,从辽东一直紧随你我到关内,几次恶战,他受何人差遣?难道是西盟盟主魏成化?或是少盟主魏临风?” 两人听着船行越来越近,金寓北看着苏儿,问道:“如何计较?”苏儿道:“看来这钟维岳、周如意等人与魏临风渊源很深呐,那钟维岳带人赴辽东、山海关与他脱不了干系。” 苏儿又侧听听来船已到近前,船上倒没了声息了。苏儿转向内舱瞧瞧,轻声道:“师兄,若是陡然现身,必定惊动众多船只。待来船驶过以后,你到岸上,随他们走一程,看他意欲何为。”金寓北点点头,也侧听来船动静。 两人听得来船过去了近百步之遥,金寓北上到船头,轻轻一跃,到了岸上,在树影桅樯之后,盯着前边行船赶了上去。 苏儿回至内舱,守护异儿与宝宝,不时抬侧耳,倾听岸上声息。 将近黎明时分,金寓北回来,由岸边轻轻跃起,落到船头,进到舱里。两位艄公竟还不知金寓北一夜之间已去而复回。 苏儿到外舱迎着丈夫,问道:“那几人要做什么?”金寓北道:“魏临风船上不仅有钟维岳、周如意,舱中灯火明亮,人影团座,好似人手不少。除了周如意说些无聊废话,余人均没多少言语。” 苏儿问道:“可『露』出些什么蛛丝马迹?”金寓北道:“只周如意最后说道,到了京师,可就好玩耍了。” 苏儿道:“这些人要到京师去?”说完这句,苏儿凝视舱中灯火,出神沉思起来。 天『色』很快亮了,河道上喧腾起来,两位艄公扯帆开船,向南驶去。 苏儿不再问什么,叫了异儿,洗漱完毕,做了饭菜,三人用过早饭。等苏儿喂好了宝宝,船已到嘉兴城南。 金寓北上到船头,与老艄公一起看五朱庄方位。老艄公道:“相公,五朱庄好大个庄子,常行走于运河上的水手艄公,大多知道庄上朱安世庄主。朱庄主豪迈好义,好多人曾到庄上去吃住呢。” 又行得半个时辰,老艄公抬手指着河东远远的一大片烟柳道:“到了,相公,上岸走三四里路,那些巨柳中青砖碧瓦的庄子就是五朱庄。” 两位艄公靠岸落帆,系了缆。金寓北下到舱中,叫苏儿、异儿上岸。苏儿抱了宝宝,引异儿随丈夫上岸,径向五朱庄而去。 从码头到五朱庄,是以石板铺就的平整道路,不出一炷香时分,三人到了庄西巨柳之外。 进到庄子里,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家家门户紧闭,听不得哪家院落里有声息。苏儿与金寓北相对一看,都大是惊异,不由担心起来。 三人快步进到庄子中间去,渐渐听得庄东有嘁嘁嘈嘈的人声。 金寓北看看苏儿,苏儿点点头,三人循着人声快步走去。行走之间,都闻到浓重的烟火气。转过一个街角,陡然看到好大一群人围住一处废墟焦瓦。 金寓北与苏儿又相对一看,都是大吃一惊。两人都知道,那人圈中依旧有白烟升起的废墟,正是越角帮朱安世帮主的宅院所在。 苏儿俯看看宝宝,扯起锦巾,给宝宝盖好头脸,三人慢慢站到人圈之后。大群庄中男女老幼,都在骇然围观,许多人在交相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着的火?”、“谁放的火?”、“朱庄主呢?朱庄主家的人出来了么?”…… 金寓北与苏儿、异儿,慢慢进到人丛之中,人人都没有在意到三人到来,都以为他们与自己一样,也是五朱庄的人。 三人到了人圈里面,看到好大一片瓦砾废墟。在瓦砾废墟上,几十个越角帮帮众在手持锹锄,竭力挖寻。在废墟中间的一片空地上,铺了一大块白绢,白绢上竟然放了几具烧焦了的尸体。 三人见此情景,俱都惊呆了。苏儿两臂几欲抖,不由得紧抱宝宝。异儿心胆俱震,就要狂呕摔到,即刻转回身,伏在宝宝身上。 金寓北抚住苏儿臂膀,看着废墟里众多帮众挖着瓦砾,急切搜寻丧身大火里的死者。 众多围观的庄丁,一个个走到废墟中间,与越角帮帮众一起搬开瓦砾,搜寻起来。 金寓北见6续有众多帮众来到,俱都悲愤无声,来到后即进到废墟里,尽力搜寻。 最后,在废墟之中一共抬出来二十四具尸,每一具都已面目全非、四肢不全。朱帮主历来乐善好施、急人所难,没想到竟突然间遭此飞来横祸。周围众人俱都面『露』不忍之『色』,人人极为义愤。 第321章 追凶百里 废墟中空地上一人,对着二十几具尸身呆立良久。突然转身叫道:“这是谁干的?谁干的?”他看到一众帮众身上、头脸上全是黑灰,都已泪流满面,又大叫道:“不能哭!谁也不能哭,为帮主报仇雪恨以后再哭,谁再哭?”众多帮众纷纷抬袖擦去脸上泪痕,有的紧咬双唇,无不悲恨难抑。 金寓北与苏儿都知道,中间愤恨欲狂之人,即是越角帮副帮主凌木清。 异儿仰面对苏儿道:“姐,咱们回船上去吧。”苏儿抚抚异儿后背,与丈夫相对一看,道:“咱们回去吧。” 金寓北本欲上前,与凌木清一起找寻朱安世一家老小惨死的背后原因。听苏儿说回船上,即刻省悟,越角帮无一人知道帮主罹祸的祸因,此时众人都在愤恨之际,还是先由他们安葬了帮主一家再说吧。遂转身扶苏儿出庄回船。 三人一路无言,默默回到船上,老艄公见三人神『色』惨然,不胜担心,看三人上船以后,解缆将船驶离码头,到得僻静处泊住,静等金寓北安排。 三人到得舱中,异儿抱宝宝到内舱不再出来。 苏儿与金寓北相对黯然,越角帮帮主朱安世,乃是东盟盟主上官昼多年至交,金寓北与苏儿自小即熟识这位朱伯父。早年艰危岁月里,也曾蒙朱安世解危围护。今日竟陡然见他全家蒙难,二十几口,无一幸免。两人心中是一样地震痛愤恨。 苏儿猛然间抬,大眼睛定定看着金寓北。金寓北一惊,问道:“怎么了?苏儿?” 苏儿失声道:“魏临风?” 苏儿说完,即刻站起,就要出舱而去。金寓北伸手握住苏儿的手,问道:“去哪里,师妹?”苏儿道:“去找魏临风。”金寓北道:“你在船上看护宝宝和异儿,我去赶上他。”苏儿心思沉重,点点头道:“好吧。” 金寓北出舱跃到岸上,直直向嘉兴城北而去。他躲开船声人声嘈杂的运河河道,拣僻静处沿河向北疾奔。黎明前,金寓北是于平堰渡渡口离开魏临风的船只折回来的,故而须尽快赶到平堰渡,从那里再向北细细搜寻。 金寓北一边搜寻,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找到了魏临风等人的行迹,不论他是不是西盟少盟主,也不论东西二盟多年来盟约交谊,定须将五朱庄朱安世一家惨遭横祸一事问个清楚明白。若是当真就是魏临风等人做下了这等恶事,那不论他带同有多少帮手,也要为朱安世一家老小找回公道。 不到半个时辰,金寓北到了平堰渡。到得河边,但见满河漕运货船,极少有客船。金寓北紧盯河面,一路向北疾行,边走边估『摸』魏临风等人的船只到了哪里。 又急急赶了一个多时辰,金寓北稍稍放慢脚步,细心留意河面上船只。运河河面并不多么宽阔,船只虽多,却能一目了然。可是自平堰渡一路赶过来,一直不见魏临风一行所乘客船。 赶到丑时以后,抬时,猛然看到一个大码头,码头边标牌上写着“吴江漕运”四个大字。金寓北当即省悟,原来已到吴江,再往前就是苏州了。自己这一路急赶,已折回来了近二百里路。 金寓北暗忖,客船即便轻快,但白日里河道繁忙拥挤,也不会行驶得这般快,此时魏临风等人所乘之船,最快也只能到吴江这里。想到这里,猛然省悟:魏临风他们莫非已弃船登6,由6路北去了?是了,若是恶事做下,又怎会一路清风悠游,好整以暇地一直乘船北上京师。 如此揣测虽大有道理,可仍是不忍离开河岸,一路细看码头、河面,由码头南走到码头北。 金寓北站在码头正北,张望一回,陡然看到岸边泊着一艘客船,大小形制与昨晚魏临风等人所乘一模一样。 金寓北陡然跃起,几个起落到了那船近前,在岸上居高临下,高高跃起,在身后一棵乌桕树上一蹬,如神兵天降,直落上客船。 船老大正收拾帆索,回间见一个人由岸上飞了过了。登时手中帆索撒落,呆若木鸡站立不动。 金寓北不理船上人等,径直进到船舱,见舱中桌上杯盘狼藉,残羹冷炙犹在,只不知已散场多长时间了。 金寓北两眼红,上到甲板上,船老大已回过神来,小心翼翼正要到舱口探头,见金寓北面如寒霜一般上来,又陡然呆住了。 金寓北问道:“船家,这船上是否有一个被称作少盟主的人乘过?” 船老大只道金寓北是白日打劫的河霸,战战兢兢道:“是、是、是有个青年公、公子,乘、乘过。河爷,您、您来晚了,有钱的主儿,都、都走了,这时辰应该过了苏州了。” 金寓北又问道:“这船是由哪里驶来?昨晚在嘉兴城南,你是否曾在五朱庄码头停船,船上那些人有没有上岸到五朱庄去?”金寓北一抬手,将舱口栏杆一掌拍碎,冷冷说道:“实话实说。” 船老大惊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半晌才说:“河、河爷,咱的船是在杭州驶来的,早晚赶来,直赶到了这里,没见过什么五朱庄。咱这船倒是在嘉兴停了多半个时辰,可是船上几个爷们只在船上闲话吃酒,都没离船上岸。” 金寓北追问一句:“你说得可是真话?”船老大两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在甲板上,一叠声地道:“真、真、真话,若有虚言、虚言……” 金寓北心里松了口气,暗道:魏临风还倒没这般险恶。他本不想听到魏临风杀人放火的消息,可是魏临风等人没害朱安世一家,金寓北又一下子如坠云雾之中,不由自语道:那是谁做下了这般恶事?谁做的……沉『吟』片刻,转念道:还是回去给苏儿说了,看她怎么论断吧。 金寓北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船老大,走到船舷边,抬脚挑起长篙,两手接住,伸篙指在河里,脚下一用力,一个人陡然间随长篙高高升起。待长篙立起,金寓北两手用力一按,腾空落到岸上,扬长而去,只余一根长篙高高立在河里。 船老大怔怔看着直立在河里的长篙,惊骇莫名。 第322章 索解首恶 金寓北去得急,回来更急,一是因知道了魏临风等人并没有残害朱安世一家,虽仍不知凶手是谁,但觉胸口轻了一些,想快些告知苏儿。再者,是苏儿与异儿、宝宝,在运河孤船上,自己出来这三个多时辰,实是牵挂。 金寓北躲开嘈杂河道,在河道旁小道上一路疾奔,不到两个时辰,回到了五朱庄码头。远远看见座船泊在河边,心中一宽,奔到近前,一跃上船。 苏儿不知已在舱口看了多少回,见丈夫回来,心里才安,迎上甲板,问道:“师兄,一路还安稳吧?”金寓北点点头,两人进到舱里。 金寓北把找到魏临风等人的座船,以及船老大的话给苏儿详细说清,苏儿也是松一口气。接着又凝眉思索,自语道:“那是何人所为呢?” 老艄公到舱口问道:“相公,要开船么?” 金寓北看看苏儿,苏儿抬道:“老人家,咱就在这里泊上三日,待相公完结了事情再走。”老艄公闻言,自去后艄去歇息。 金寓北上到甲板,给老艄公一锭大银,道:“老人家,我夫『妇』在这里遇到故旧之人,须料理些事情,耽误了行程,甚是过意不去。这里些许银两,你二人可到岸上去买些酒吃。”老艄公推脱不掉,终于接银在手,两人千恩万谢地上岸去了。 金寓北回至舱中,苏儿道:“师兄,朱伯父才遭横祸,今晚,你去他越角帮探听一下,看帮中是否安稳。再者,是否有外人前来寻隙生事。他老人家竟没能留下一个亲人,若是一切安稳,就不要现身了。等越角帮安葬了他,你我去他坟上祭拜,而后行船回东盟。”金寓北点点头。 明月升了起来,已近二更时候,金寓北上岸,去越角帮总舵。 待到月到中天,金寓北回来,对苏儿说道:“越角帮一切安稳,除了忙碌帮主一家丧事,就是在竭力追索真凶。只是,全帮上下,均不知是谁行凶。十数名帮众将庄中人家问遍,也没丝毫迹象。” 苏儿道:“这真凶真正了不起呐。钟维岳、秃尾枭、周如意、司徒寇、慕风清等人被他驱赶到辽东,一路如骨附蛆地追踪你我。就连乌拉布赞泰,辽东宁远伯,东厂成敬、云朝宗,都卷了进来。恐怕西盟这少盟主魏临风,也跟着来趟浑水了。这里边竟然还有使毒的西域人和那些僻远门派的怪人。这些人若都是受了那个神秘兮兮的恶人主使,那这个恶人可真是大手笔。” 金寓北越听越惊,自关外以至江南,一路行来,恶战不止。绝没想到这一桩桩竟然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愕然之间,不禁问道:“苏儿,你说这些截杀恶战,都是出自一个人的主使谋划?” 苏儿沉『吟』着点点头,道:“师兄,这是大有可能的。想想这恶人因何而处心积虑要除掉你我?”金寓北道:“莫非这恶人的图谋与东盟有莫大牵连?” 苏儿道:“正是。就因你我是东盟乾元堂、坤厚堂堂主。若是你我回到东盟,这恶人的『奸』谋将不能得逞。故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你我在山海关外除掉。一旦你我丧身在辽东,这恶人可以随便给你我捏造一个死因告示江湖,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大行其道了。” 金寓北见苏儿又在沉『吟』不语,即不再说话,只看着她眼望灯火,一再冥思。良久,苏儿叹道:“你我到了江南,这恶人心如火燎,出手已不择手段,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藕花姐姐为给你我传信惨遭杀害。朱伯父、朱伯父……” 金寓北听苏儿说到这里,只觉脊背泛起阵阵冷意,问道:“朱伯父定是知道恶人的『奸』谋,而惨遭灭门?” 苏儿点点头,道:“或许是朱伯父不惧『淫』威,不仅不与他同流合污,还要给你我、给东盟和爹爹揭开这恶人的假面。因此、因此,唉……” 苏儿又道:“那流沙帮乔震、乔玄兄弟,震泽帮水敬禹帮主,一个是在胁迫之下,屈志变节。一个是被言之凿凿的家国安危所蒙蔽。从而对你我要痛下杀手。” 金寓北道:“乔震、乔玄,水帮主,变节也罢,受蒙蔽也罢,一个是为保自己与家人『性』命,一个是想为国锄『奸』,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恶人的手段过于歹毒,直将人命视为草芥儿戏。再则,藕花姐姐与朱伯父都是为你我而遭这般毒手。你我不论多么艰难,都要给他们找回公道。” 苏儿点点头,慢慢说道:“不管他『奸』谋有多深沉,神通有多么大,都须把他找了出来。不然的话,真不知道他究竟要造出多大的祸端。” 金寓北见苏儿心事沉重,秀眉深蹙,疼惜之情大起,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 此时夜已深了。长长运河之上,波心摇『荡』,冷月无声,群舟自横。 两人看着跳动闪烁的灯火,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第二日,三人在船上看护宝宝。到明月升起,金寓北对苏儿说要到越角帮总舵再探视一回。苏儿知道,因昨晚剖析朱安世一家是因自己二人遭祸,他心中不安,想要确保朱安世一家安然下葬,遂点头应诺。 金寓北上岸自去。一个时辰以后,回到船上,对苏儿道:“越角帮已在凌木清执掌下,专心料理帮主一家丧事,明日下葬在庄南栖凤岗前。”苏儿闻言,道:“明日晚间,你我去祭拜朱伯父。” 第三日午间,金寓北到岸上去买来香烛纸钱。晚饭后,等到月上树梢,苏儿要老艄公将船慢慢驶进众船之中泊下。两人上岸,向五朱庄前栖凤岗而去。 到了庄前,看到一道高大土岗,过了土岗,远远看见一处新坟还『插』着招幡。两人到坟前,燃了香烛纸钱,跪倒祭拜。 旬日之间,这已是第二回祭拜自幼熟识的亲近之人。两人心事沉重,无言拜罢,均在默祷:务须寻到真凶,为这枉死之人雪恨。 两人祝祷已毕,将纸钱尽数烧化。再看看这庞大新坟,起身回船。 第323章 看我归来 刚刚上得高岗,见庄前一人,一身黑衣,才出庄来,正大步向这边而来。月下行人,本非奇事,两人并不在意。可那人见岗上突然间上来两个人,脚步稍一迟疑,遽尔返身向庄中疾奔回去。 金寓北与苏儿同是一惊,相对一看,即刻飞身向庄前奔去。可是那人距庄才只几步,栖凤岗离五朱庄却一里远近,两人纵便是神功再高,也难以在转瞬之间就到庄前。 金寓北奔到庄前,四下看去,却哪里还有一丝人迹。苏儿赶过来,问道:“见到什么了?”金寓北摇摇头,继而问苏儿:“搜寻么?”苏儿道:“人在暗处,我在明处,免了吧,还是早回船上去。” 船上只有异儿看护宝宝,听苏儿这般说,金寓北即刻转身,与苏儿急步回船。 回到船上,两人见异儿已哄得宝宝安然入梦,遂到外舱,索解一番在岗上所见的奇事。可是无头无尾,无从说起,揣测一番,只好作罢。 苏儿入内舱歇息,金寓北凝神运功。 连日来,两人虽几次上岸,却一直未『露』行迹,没有令一名江湖人物见到,船上倒是一直安然无事。 翌日一早,金寓北出舱,让老艄公张帆开船。两位艄公张起风帆,一路向南行去。 三人仍旧只在舱内看护宝宝,任由两位艄公驾船南行,朝行夜泊。 行了三日,到了杭州。老艄公把舵,船进钱塘江,顺江而下,沿江向北转了一个大弯,又向东驶。驶得二十里,向东见大片汪洋,无边无际,座船已驶进了大海。 老艄公又扳舵沿6岸折向南行,又驶了二十里,水面变狭,进到一个江口里。天『色』虽晚了,老艄公却没有停船的意思。 金寓北上到甲板上,老艄公道:“相公,这就到曹娥江了,方才驶过的一段叫北海,这段叫前海。此地近海,恐晚间风高浪大,故而沿江南行,到上虞码头,再把船泊下。” 暮『色』渐沉,水气弥漫,直行到掌灯时分,见不远处江面东岸一个好大码头。老艄公道:“到了。” 驶到近前,果然是“上虞码头”。两位艄公将船靠向码头,落帆系缆,过夜歇息。 金寓北又给两位艄公送上酒肉点心,老艄公致谢了,道:“相公好人,这些天走来,真舍不得跟您分开了。再有两天,咱们过了新昌,就到天台山了。” 金寓北闻言,心中一阵激奋难抑,不禁抬向南遥望。离开东盟三年,现今扶妻携子回归故园,就要见到师父、师弟和诸位堂主,当年东盟的风物景致、故交旧事,不由得都到眼前。 天『色』微明,两位艄公早早张帆,开船向南。这一带江面,船只已远不如运河拥挤,船行快捷。至晚,泊在了嵊州码头。 第二日,又是早早张帆解缆,由嵊州沿曹娥江的支流新昌江,向东南驶去。 金寓北与苏儿都知,再向南过了新昌,就是天台山了。 三年远别,此时重回,两人相望,不禁心神激『荡』。苏儿抱了宝宝,和金寓北上到甲板上来,看两岸青山对出,岩石林立,奇峰连绵,山山景『色』清秀,翠滴。过了新昌以后,水面潆洄,岩壁夹岸对立,景致更为奇绝。 异儿也到甲板上,看着水光山『色』,陡然惊喜,大声喊道:“姐姐,咱们到家了!” 金寓北与苏儿相对看看,苏儿俯身长长地亲亲宝宝,颤声道:“宝宝,咱们到家了、到家了。” 座船折过一座岩壁,几人陡见三艘快船轻捷快疾,顺流而来。船上分别站着十几人,金寓北与苏儿看到,船上之人,都是一身东盟水运堂装束。 当先船上一人高声喝道:“哪里来的船只?去向哪里?” 苏儿让异儿抱了宝宝,站到船头,朗声说道:“刘光禄,回总堂去禀报,就说乾元堂堂主金寓北、坤厚堂堂主上官苏儿,就要到东盟了。” 三艘船上人众陡然间静寂下来,俱都惊疑面面相觑,彼此窃窃相问:“大堂主?大小姐?”“是大堂主、二堂主回来了?”“真的么?” 苏儿又高声喊道:“刘光禄。” 第一艘船上一名精干汉子当即大步站到船头,两手叠放胸前,躬身施礼,大声回道:“属下在!” 船上余下众人,以及另两船上人众,看着对面船头当风而立的苏儿与金寓北,确信真是两位堂主回来了,无不欣喜欢悦,激奋不已。 即刻,三艘船俱都停住,众人齐齐两手叠放胸前,随刘光禄一起高声喊道:“恭迎大堂主、二堂主回东盟。” 船上两位艄公,见对面船上几十人同声恭迎这对儿年轻夫『妇』,苏儿、金寓北站立船头,平静坦然,如平常一般,不由都惊呆了。 刘光禄高声道:“大堂主、二堂主,东盟听得两位堂主由辽东回来的消息后,十几日来,公孙堂主在总堂召集各堂堂主、副堂主、接应使,早就派出了十几拨兄弟去迎接两位堂主,只是走得都是旱路。今日咱们水运堂丁堂主派属下沿水路向北迎接,没想到这就接到了两位堂主。”话声响亮,不胜欣喜。 金寓北道:“刘接应使,去总堂回报,就说金寓北与大小姐、二小姐即刻就到东盟赤乌坊。” 刘光禄躬身应诺:“是,大堂主!”随即转身呼喝,调转船头折回。 金寓北回对一直呆立不动的老艄公道:“老人家,开船吧,再有几里水路,就到家了。”两位艄公如同从梦中惊回一般,慌忙把舵起航,开船前去。 苏儿接过宝宝,与金寓北、异儿站在船头,看三艘船疾驶回去。 远远看得前方三艘快船向东转过了高大山壁,隐隐听得两声号炮炸响,随即就见两道烟焰高高直升上空。一道橙红,一道碧绿,并行直上高空。 金寓北与苏儿相对一看,都是微微一笑。苏儿道:“近乡情怯,连这乾龙焰、坤碧焰都忘了。如此传信,比刘光禄他们跑得快多了。”苏儿话音刚落,见更前方又升起两道烟焰,仍是一红一绿。金寓北道:“恐怕三年以来,这红、绿两道火焰也是第一回并行升空吧。”苏儿点点头,仍是抬看着前方上空,见红绿『色』焰次第升起,渐升向东南渐远。 第324章 入我故园 老艄公扳舵绕过了山壁,也折而向东。远远看得前方水面之上竟有一座高大木桥,长桥通南北石板大道。顺大道向北看去,离桥三里远近有一赤『色』高大牌坊。牌坊向后,是宽阔石级。每十几级石级后,就是一段平整阔道,长长石级道路足有一里远近。石级尽头,是一座高大门楼。门楼前矗立好大一座旗杆,刁斗入云,大旗翻动。大旗下,两旁各有一排强悍汉子,手执枪旗,分站左右。门楼后,红墙碧瓦,好大一片高大屋宇。 大片屋宇之后,二里远近,又有一带红墙围着好大个园子,红墙掩映不住,『露』出无数奇树修竹,其中间有假山异石。一带碧溪自园子西墙正中流出,在碧草绿树之间直流进正西江里来。 异儿怔怔看着牌坊门楼,不知不觉之间,竟已是泪流满面。 阔别三年后,在这数月之间,由无数艰危险难之中走了过来,今日重回,苏儿亦是心『潮』起伏,动情不已。她俯长长地亲着宝宝,轻声道:“宝宝。咱们到家了……” 老艄公轻轻问金寓北:“相公,那是您的家?”金寓北微笑点点头。一老一壮两位艄公,立时张大了嘴巴,直直看着东北方向的庞大院落与园囿,惊异不可名状。 座船渐近长桥,就见桥这边一座好大码头,上百艘大小船只停靠在码头左近。高高低低船只上,不少人众正忙碌装卸。有人看向来船,就听窃窃私议声道:“那、那是大堂主?二堂主?”“笑话,大堂主、二堂主早就不知隐居何处了。”“真是!是大堂主!” 接着就听近前船上有人欢声叫道:“大堂主!大堂主回来了!”诸多船上人人都到船头舷边,惊异注目。 就见一艘大船上,一高瘦汉子大喊:“大堂主!”金寓北看到他早就在紧盯自己与苏儿,当下笑道:“李进功使,你们丁堂主可好?”那高瘦汉子恍然省悟,激奋回道:“好、好……大堂主,好……”继而看他肃然躬身,两手叠放胸前,高声呼道:“水运堂运转舵,恭迎大堂主、二堂主回东盟!”大片船上,众人俱都躬身行礼,齐声高呼:“恭迎大堂主、二堂主!” 两位艄公目睹如此情状,已是满面骇然、呆立不动。 这时,就见北面石级尽头高大门楼里,两个人当先出来。左边一人一身白袍,右边一人,一身赭『色』衣袍。两人身后,紧随着好大一群人逐次出来门楼。 船靠码头,老艄公把帆落到底,就听似有人在船边问道:“北官,真是你回来了?我那鬼灵精儿的大侄女儿在哪里?”老艄公惊异抬瞧时,却不见有人在。金寓北此时正看向门楼处的众多来人,听到问话以后,微笑答道:“丁二伯,金寓北和苏儿都回来了。”又听方才那雄浑的声音道:“好个北官,你这一去就是三年,叫我这老头子想得好苦哟!”说着“好苦”,声音却是不胜惊喜。 老艄公这才看明白,原来金寓北是在与门楼外的高大老者对答,两人虽相隔三四里路,竟然就如是对面说话一般,平静从容,话音并不甚高,却声闻几里,字字清楚。 大船上的高瘦汉子,领着十几人即刻下船,到码头上,肃然站立,等金寓北、苏儿、异儿下船。 老艄公下船系好了缆,道:“相公、夫人,请下船吧。”金寓北回身扶住苏儿臂膀,苏儿抱着宝宝,上到舷梯。苏儿回身,与金寓北、异儿相对一看,抱宝宝缓步下船,金寓北、异儿紧随下船。 苏儿右足踏上码头,稍一停顿后,上到了码头上,回身等丈夫和异儿下来。苏儿妙目湿润,声音生涩,道:“师兄,今日,终于踏上了东盟的地面。” 金寓北不胜心疼,抬手轻轻触一下宝宝白玉一般的小脸儿,而后搀住苏儿手臂,轻声道:“是,到家了。” 那高瘦汉子躬身道:“大堂主、二堂主,李进淮送两位堂主到总堂。” 苏儿回道:“李进淮。”李进淮躬身应诺:“属下在。”苏儿看看老艄公,吩咐道:“把这位老人家和他的伴当,请到知客院,好生款待,结算了船资,再送到这里由他们开船回家。”李进淮躬身领命。 此时,从门楼来的大队人众已过了赤『色』牌坊。苏儿抱着宝宝,与金寓北、异儿在前,李进淮带人在后,直向高大牌坊走去。 这时,雄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听那高瘦老者说道:“鬼灵精儿,你若再不回来,我丁二伯可就真满天下地找你去了。这没有你惹我老人家生气的日子还真难熬哩!这下好了,水运堂给你准备了上等云雾茶,你须常过来品茶。” 苏儿边走边回看看丈夫,两人相对一笑。继而回头说道:“丁伯父,你想得倒美,我可没功夫再去看你吹胡子瞪眼睛,今后我可不再出苏园一步,鬼灵精儿要专心看护小鬼灵精儿了。” 雄浑的声音一停,那老者显是正在回味苏儿的言语。看他向旁与白袍青年说了句什么,过得一刻,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那老者边笑边说:“鬼灵精儿啊鬼灵精儿,你也有落入小鬼灵精儿手里的时候了。快、快,快过来给我瞧瞧。” 又听那白袍青年道:“大师兄,师姐,师弟们好想念你两位堂主。”话声清亮爽朗,字字入耳,内力修为不在那老者之下。金寓北道:“师弟,几年来,东盟幸亏有你。师弟功力大进啊,师兄为你高兴。” 说话之间,两边的人走到一起。金寓北上前叫道:“丁伯父。”那老者跨前一步,双手重重拍在金寓北两臂上,接着紧紧握住金寓北臂膀,大声道:“北官,三年了……”方才他虽与苏儿说话逗笑,可是此时,握住了金寓北臂膀,竟说不上话来了。 看那白袍青年,英姿挺拔,潇洒飘逸,端的是位好人物。他看看金寓北,再看看苏儿、异儿,虽未言语,却显然心神激『荡』,不胜动情。 第325章 东盟气象 看得一刻,那青年才道:“师姐……你回来了……”苏儿道:“二师弟,你是越地好风采了,这公孙公瑾之名当真是名副其实。”那白袍青年幽幽说道:“师姐看大师兄是直看其心看师弟我,是只看其表。”他又看着异儿道:“小师妹,二师兄对你是不胜牵挂呀。日日懊悔没有陪你一起去峨眉山。你怎么就寻到了大师兄和师姐呢?” 异儿于危难之后,陡然间见到大群故旧亲人,心『潮』起伏,难以自已。对这二师兄的说话听而未闻,只是看着眼前这许多人,心神激『荡』恍惚。 那青年见异儿对自己的话充耳未闻,又问道:“小师妹,你还好么?”异儿陡然一惊,回过神来,不知道眼前青年说了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道:“二师兄,你来了?” 青年笑笑道:“小师妹还是这么爱走神儿。”接着转对金寓北道:“大师兄,丁伯父与我接到刘光禄回报,即带领各堂在家的副堂主、进功使、卫护使、接应使到码头来迎接大师兄与师姐、小师妹。大家都急着要见你们呢?” 金寓北道:“师弟,师兄只想回来后,径自到总堂、各堂拜访各位,不曾想师弟和丁伯父把人都带来了。” 那老者松开金寓北臂膀,道:“三堂主,等一下再让大伙过来相见,我得先看看能够缚住鬼灵精儿手脚的好孙子。丁万山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帮手儿,这心里可是蜜甜呀。”说着,走过来,掀开宝宝头上锦巾,宝宝即刻转脸看着他,大眼睛黑亮莹然。 丁万山右手捏着锦巾,怔怔看着宝宝的黑亮眼睛,僵立不动了。 白袍青年也过来一起看着宝宝,即刻赞道:“大师兄的侠气,师姐的风姿,小子兼而有之、青出于蓝。” 那老者忙道:“别动、别动,他在问我,老头儿,你是谁?我说,本人姓丁,名万山。他说,无名之辈,不识得。”众人听他如此编造,都仰天大笑。可是,他竟然毫不理会,仍是紧盯宝宝眼睛,一脸的全神贯注神『色』,自顾说下去:“我说,你能纠缠得了鬼灵精儿,鄙人仰慕你的神乎其技。他说……”此时宝宝看得腻烦了,猛地转过脸去,又看向白袍青年。那老者显然大是失望,道:“他、他怎么说不理就不理了……”众人即刻又大笑起来。 白袍青年道:“大师兄、师姐,廉护法在总堂没有一起来,他指使人张灯挂彩呢,此时想他已布置好了总堂,咱们就回总堂去吧。” 金寓北点头道:“好。” 那老者与白袍青年当即一起退后两步,两人与身后众人一齐双手叠放胸前,躬身说道:“恭迎大堂主、二堂主回东盟。” 金寓北赶忙上前,拉住两人,对两人身后众人说道:“各位兄弟、师弟,不必多礼,金寓北没有忘了你们。”五名年轻人一起拥上来,齐声叫道:“大师兄。” 金寓北上前,逐一拍拍几人臂膀,道:“各位师弟,你们都长进了。日后有功夫多到乾元堂,师兄在那里等你们。” 金寓北看着大片人众站在面前,心『潮』起伏不已,把众人逐一看过,道:“各位兄弟,你们挂念金寓北夫『妇』,金寓北多谢了。一起回总堂吧。” 说罢,回头看看苏儿,道:“走吧,师妹。”回之际,见苏儿也正扫视人群,两人眼光一接,心思即刻相通:九师叔李成仙、地火堂堂主狄三松不在。还有就是:着许多人都没有说起关于盟主的只字片语。 金寓北、苏儿、异儿,与丁万山、三堂主一起在前返回,众人随后步回总堂。 过了赤乌坊,拾级而上,不一刻到了门楼前。 高大门楼正中镶刻两个大字:“东盟”。门楼外阔道两旁分别站了两排盟丁,前排盟丁肩扛长大号筒,后排盟丁见人到近前,“嗡嗡嗡”把长大铜号吹了起来。 苏儿看看丈夫,道:“廉护法给安排得好大排场呢。” 一人自门楼下大步走上来,到两人身前,也如旁人一样躬身行礼,道:“廉旷天恭迎大堂主、二堂主。”金寓北上前,挽住他的手,道:“廉护法,我等兄弟们情义真切,这些盛大排场,都令金寓北心中不安了。” 廉旷天道:“大堂主,您与二堂主回到东盟,是东盟的大喜事。从今而后,两位堂主归位主事,东盟声威定当倍增,上下兄弟都欢欣鼓舞,自当隆重迎接两位堂主回归。” 廉旷天在前引众人过了门楼,里面是好大一片青石板铺就的阔大地面,两旁是高大屋宇院落。看每座院落内大堂额提,东边一排院落,从前向后依次是乾元堂、地火堂、知客院、储陈院,再往后更远是一处处人居别院。西面一排院落,由前向后分别是风雷堂、水运堂、知事院、卫武院,再往后也是一进进人居别院。 正对门楼,正前百步外,大片屋宇正中,在十几级台基上,是一座高大重檐的大堂,回廊曲折,廊柱粗大。双檐之间,蓝底金字的大匾上,写着“总堂”两字。 整个阔大院落里,处处都已张灯结彩,众人过了门楼,无不前后左右张望,如此安排布置,如同过节喜庆一般。 一众人等,边看边走,到了总堂之前,进到里面,金寓北与苏儿见正中座位上蒙了黄『色』绸子。且东西两排座椅中,最里的两把座椅也都蒙了黄绸子。苏儿看着正中蒙了黄『色』绸子的座椅,知道爹爹如异儿所说,三年来,差不多是时时闭关,这座椅看来是久已没人坐了,心中暗暗担忧。 廉护法上前,揭去两把座椅上的绸子,回头对金寓北和苏儿道:“大堂主、二堂主,今日这盖绸终于可以揭去了,请坐吧。”众人看着两人在盟主座椅前各入其座,而后依次坐定。 丁万山问道:“廉护法,以下如何安排?”廉旷天道:“知客院正整备酒饭,诸位陪两位堂主在此稍歇,用过酒饭后,送两位堂主回苏园安歇。明日大伙儿议定去迎接盟主出关事宜。大堂主、二堂主回归东盟,且二小姐和公子也一同归来,盟主定会心怀大畅,说不定当即就会出关回总堂视事。” 第326章 盟主何处 众人一起用过酒饭,廉旷天看向三堂主,道:“公孙彦堂主,大堂主是你们六人的大师兄,二堂主是你们大师姊。你们师兄弟、师姐弟三年多未见,就由你们六人送两位堂主回苏园吧。” 临近桌上五人立时喜出望外,纷纷站了起来。 公孙彦在廉护法下起身道:“廉护法,今晚鄱阳湖神埠水寨寨主到了东盟风雷堂。他来一则为劫东盟船只陪物赔礼,二则交涉入盟事宜,我须回风雷堂照应。”廉旷天听后点点头。 公孙彦又转对金寓北、苏儿道:“大师兄、大师姊,久别重逢,咱们师兄弟该当彻夜长谈,可师弟我公事在身,深以为憾,容师弟日后在风雷堂摆酒,为师兄、师姐接风。” 金寓北道:“堂务要紧,二师弟你忙。由守阳师弟几人去好了。”邻桌五人之中,一位壮大青年当即接口道:“好。维仕、英白,你俩去把马牵来。”两名英挺青年应声出知客院而去。 金寓北与苏儿、异儿别过众人,出来知客院,两人已拉八匹马来。众人出了门楼,上马向后面苏园而去。 众人按辔徐行,苏儿问道:“任守阳,一年以来,盟主都在闭关么?”壮大青年催马急走急步,答道:“是,大师姊。盟主这一年多,都没再回总堂视事。前几个月,总堂里随盟主去的张、杨卫护使,偶尔还轮流到总堂或是风雷堂一趟,这一两个月里,连两位卫护使也不回来了。” 苏儿又问道:“盟主现在何处闭关?”任守阳道:“一年多来,盟主都在华顶别院闭关不出。” 金寓北与苏儿同时惊异道:“华顶别院?” 其中一名去牵马的英挺青年道:“要过年的时候,我与司马衷随二师兄、廉护法去华顶别院请师父回总堂,可是师父令杨卫护使传话出来,他要持续闭关,东盟一应事宜,仍还是由二师兄协同廉护法和狄堂主、丁堂主处置。二师兄带我们在别院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想要央肯师父回总堂,哪怕只是见上师父一面也好呀。可是师父令杨卫护使关闭了别院门户,就再也没有一句话传出来。” 苏儿闻言,沉『吟』道:“爹爹难道真的已经厌倦了东盟这纷『乱』庞大的盟务?若真是这样,也好啊。” 苏儿马后一名十岁的俊逸青年听到苏儿的自语,急切说道:“不是,大师姊!师父第一次去闭关,确是因为你和大师兄突然退出江湖去隐居山林。次年的东盟、西盟会盟大会之前,师父就出关到了总堂。当时师父与九师叔、廉旷天两位护法在总堂议事,我与二师兄在旁陪侍。师父口授他想好的条规、方策,令我笔录。将各堂、各舵、各道的人手细加整饬,对各堂管辖地理划分,所理帮派、门户、岛寨,都详细重作安排。最后,又留下二师兄,对如何消解东西二盟之间的嫌隙争突,如何拥立总盟盟主事宜,商议至很晚。” 金寓北勒马问道:“周师弟,你见师父时,师父的身板气『色』还好么?”那青年赶紧回道:“师父气『色』很好,可是、可是真没想到,第二天师父就离开了东盟,又去闭关,真是叫人不可思议。大伙儿盼着盟主出关,都没想到他老人家只在总堂过了一天,就一句话没留又走了。” 苏儿转问道:“周之桢,没人知道爹爹因何又突然回去闭关?” 周之桢摇摇头,道:“没有,第二天谁都没见师父,张卫护使在总堂与九师叔、廉护法两人说,盟主已回华顶别院了。当时在总堂的人都是惊诧莫名。我与五师兄一起去问过九师叔,九师叔竟然都不知道,盟主因何这么仓促就回华顶别院。” 最后马上的青年人道:“是,大师兄,大师姊,我与周师弟还去了二师兄的风雷堂,那天西盟少盟主来与二师兄商定会盟事宜,二师兄正接待魏临风,他晚上虽与师父商议盟务至很晚,第二天竟然也不知道盟主已经回华顶别院了。” 苏儿注目走在最后的青年人,道:“司马衷,后来又有什么?” 司马衷接着道:“二师兄先把魏临风安顿在知客院,当即带我两人去总堂找九师叔和廉护法。他两人正叹息失望,也是不明所以。二师兄道:东西二盟会盟在即,盟主岂能不在总堂主持大局。即刻叫人牵马来,与九师叔、廉护法我们五人火赶到华顶别院。可是,张、杨两位卫护使,守住别院大门,说盟主交代,不论何人,不许进门。二师兄和九师叔央告许久,也没获准入内。二师兄运功喊话,可是师父一句都没答应。” 说话之间,几人已到苏园门前绿竹坊。就见大片绿竹夹道而生,密密层层,枝枝挺拔青翠,亭亭玉立,随风轻轻摆动。一座雕花镂饰的翠绿石坊横跨竹茵道上。牌坊额上正中题着三个朱红篆字:绿竹坊。 再走百余步,到了苏园门口。月『色』之下,卫护苏园的两队人众,已在苏园门前分站两旁,等候两位堂主到来。 周之桢催马跑到前边,就听一人大声道:“周接应使,是大堂主、二堂主到了吧?”周之桢道:“是两位堂主到了。刘全道,园子里一切,收拾齐整没有?” 那刘全道当即回道:“兄弟们多天以前,知道了两位堂主就要回到东盟,已将园子整饬多遍,专等迎候两位堂主归来了。” 众人下马,金寓北与苏儿到苏园门前,刘全道与一众护卫躬身行礼,齐道:“恭迎大堂主、二堂主。” 金寓北道:“刘护卫,兄弟们辛苦了,进院去歇着吧。” 众人系马,周之桢急赶几步跑到最前,进到门里。回身见众人都在门口站定,说道:“三师兄,怎么不走了。今晚咱就在苏园不走了吧?”门口几人都笑起来,任守阳道:“你还想与大师兄同居一室?咱们该和师兄、师姊道别了。” 周之桢『摸』『摸』后脑,看着众人,看到苏儿怀抱宝宝,即刻省悟,大师兄与大师姊已是夫妻三年多了,讪讪笑笑,又慢慢踱了回来。 第327章 灵秀苏园 金寓北看看苏儿,苏儿一笑,当即道:“各位师弟,苏园也是你们的家,今晚就都住这里吧,免得大师兄想留客又说不出来。若是把几位师弟都撵走了,大师兄定会把你们这大师姊看成河东狮了。” 金寓北也『摸』『摸』后脑,憨笑道:“是。”紧接着又道:“不是。”众人俱都大笑起来,周之桢早又跑到园里去了。 众人进门,过了照壁,见二十几名丫鬟、嬷嬷正在等候,见到金寓北、苏儿进来,齐齐施礼道:“恭迎大堂主、二堂主。” 四名俏丽女子上前来,俱都眼望苏儿,最前一人哽咽道:“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苏儿停步,眼望几人,道:“碧竹、翠萝、箫琴、云画,你们都好么?”四人围住苏儿,都已泪流满面,苏儿伸手,一一拭去四人泪珠,道:“咱们久别重逢,该当笑起来,怎么就都哭起来了?”四人与她自幼相伴,朝夕相处,患难与共,虽是丫鬟,却情胜姐妹。苏儿虽这样说,可自己的声音也已喑哑生咽。 碧竹四人在前引领,向苏园深里走去。但见处处曲径通幽,琼花异卉,奇山秀石数不胜数。亭台池阁,廊庑画楼,遍布园内。 苏儿问道:“碧竹,咱们去哪里?”碧竹道:“大小姐,请您与大堂主到凤溪之后凤仪楼上住下。就请几位副堂主、进功使、接应使到溪后北山旁边接阳楼上叙话。” 众人沿花径向前,又走得百步远近,都闻到清冽花香扑鼻而来。看前面,见月光下一带明溪潺潺自东流来,折一个弯,波光粼粼地流向西南,在园子西墙正中流出园去。明溪两畔,是田田的荷叶,一枝枝荷花挺秀静立,芬芳四溢。 碧竹回对苏儿道:“大小姐,过了这凤溪就到凤仪楼了。” 今晚诸人,都是次到这苏园来,若没有碧竹等人引领,想要寻那凤仪楼,还当真不易。众人向前看去,见凤溪对岸,乃是一道依着溪流走势建造的回环曲折的长廊,画廊上荼蘼、紫藤盘绕,清幽静谧,廊上月影斑驳,花影婆娑。 更叫人惊奇的是,这一道曲折曼回的长廊,竟在中间一座桥两畔,各开一个门户,临凤溪造了两座悬在水上的台榭,台榭旁各停一艘画舫。原来悬在水上的台榭就是两座码头。 凤溪带然,长廊曼回,荼蘼、紫藤遮住了溪后风光,愈加叫人生出探幽赏景的逸趣,当真是匠心独具,又觉是出自天然。苏儿、金寓北与五位师弟,无不对无方大师这巧夺天工的精构妙制大为赞叹。 众人上桥,过了凤溪,见后园一座高大玲珑的假山旁,一东一西各有一座绿树掩映的院落。每一院内各有一座三层楼,一座白墙碧瓦,一座粉墙红瓦,均是雕梁画栋,雅致精巧。 碧竹指着西边粉墙红瓦的楼道:“大小姐,凤仪楼到了,请大小姐、二小姐上楼。”碧竹又转对金寓北道:“大堂主,那边就是接阳楼,请您与各位副堂主、进功使、接应使过去吧。” 苏儿转道:“任守阳,你等与大师兄不可太晚,明日一早,大师兄与我要一起去华顶别院,接回盟主。” 第328章 手足夜话 任守阳、周之桢等人听苏儿说要去接回盟主,都是大为鼓舞,且心里都认定,这回盟主定会离开华顶别院,回总堂重新执掌东盟。因为大师兄、大师姊两人去接,盟主知道他们回到了东盟,且还给他带回了无比可爱的小外孙,应当是什么样的惊喜情景。 周之桢当即大声道:“大师姊,明日我也跟你和大师兄去。”听周之桢要去,司马衷等人也齐声道:“大师兄,我也去。”任守阳道:“师弟们,不要忘了你们堂主交代给的堂务,擅离职守,小心明日被堂主罚。” 一英挺青年师弟说道:“三师兄,你道几位堂主、副堂主不想去华顶恭迎盟主么?若他们知道大师兄和大师姊去接盟主,也会一起去。我们明日若是随大师兄、大师姊接回了盟主,堂主们还不知道如何奖赏我们呢,哪里还想得到处罚。” 周之桢即刻接口道:“六师兄说得对!盟主若是回到东盟,谁还想得到要处罚我们几人?你也不是不想去华顶别院吧?” 苏儿道:“好吧,你两人明日就一起去接盟主。”余下三人听苏儿说让他两人同去,当即异口同声道:“我也去。”金寓北道:“好吧,几位师弟,明日都去。回来后,大师兄给各位堂主照会一声。”五人轰然道:“好!” 苏儿抱宝宝与异儿随碧竹到凤仪楼歇息,金寓北与五位师弟到了接阳楼,进到楼下厅堂。 六人掌灯就坐,周之桢道:“今天我们师兄弟七人本该完聚,没想到二师兄今晚突然又有事情。那神埠水寨的什么寨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大师兄、大师姊回来的当口来凑热闹。不然的话,师兄弟七人就如大师兄走前一样,可以讲武论剑、一起谈天说地了。” 任守阳道:“七师弟,不要总像三年前的小砧子那般,只有小孩儿的玩儿脾气。你现在可是风雷堂的卫护使,公孙彦师兄虽只是你们风雷堂的堂主,可是三年来几乎与盟主一样日理万机,你该多向二师兄学学,也能替他分担些辛苦。” 周之桢顽皮一笑,道:“二师兄疼我,舍不得累我。并且二师兄也有本事,心计武功都是没人可比,大事小事到他手里都易如反掌。四师兄,你说是不是?” 那一直没有言语的英挺青年道:“不害羞,你是不懂得给二师兄分担,各堂的人都知道,尤其这一年多来,风雷堂内人流如织,灯火几乎夜夜彻夜不息,那不是你在处理东盟和风雷堂的事务吧?” 周之桢强辩道:“我周之桢是须独当一面的人,若是我也如三师兄一样是乾元堂副堂主,大师兄走了以后,你看我能不能料理的了堂堂务?” 任守阳即刻嗤之以鼻,道:“很好啊,小砧子,你也甭当副堂主,明日接回了师父,我与大师兄一起保荐你做乾元堂大堂主。你就正经升座理事。我正好求大师兄腾出功夫,把他那些数不胜数的剑法、刀法、掌法、拳法好好教我几年。” 周之桢闻言急道:“三师兄,我的疯话切莫给师父『露』出一个字来。我知道师父最疼我,可是要真骂起来,也不是好消受的。你还是在乾元堂理事,我跟着大师兄学多好。” 任守阳笑道:“那不成,你是咱东盟的独当一面的人才,现在是潜龙勿用时候,大师兄、大师姊,我,还有靳维仕,司马衷,陈英白,再加上二师兄,一定在师父面前保举你。须令咱们小砧子飞龙在天,大显英雄本『色』。” 周之桢有些慌,打躬作揖道:“三师兄,求你饶了我吧,刚接回师父,可不能惹他老人家生气。”又转对金寓北可怜兮兮道:“大师兄……” 金寓北微笑道:“守阳,放了他吧。”任守阳当即闭口。周之桢对任守阳伸伸舌头做个鬼脸,安静了。 金寓北对任守阳问道:“三师弟,三年来,乾元堂事务是否顺畅?所理各帮派、各门各寨是否安稳?” 任守阳肃容道:“大师兄,一切顺畅安稳,你虽离开三年,可是你的名号没离开呀。任守阳这三年,把拉你这面大旗的手段练得得心应手,堪称出神入化。那些帮主、寨主、掌门一如既往,对大师兄钦敬有加,因此乾元堂如以前一般,无往不利。但是师弟也绝不敢给大师兄丢了脸面。” 金寓北道:“三师弟说得轻松,但大师兄知道你费心神了。守阳,你也真有了好历练,眼光心怀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师兄高兴。”余下几人也附和道:“是,大师兄,你走以后,师父闭关,二师兄盟务缠身,三师兄除了打理乾元堂,对我等几人当真是好生教导、维护。” 谁知,任守阳听了金寓北与众师弟的赞赏,竟默然无语,待得一刻,竟然有流下泪来。 众人惊异看着他,任守阳声音酸涩,哽咽道:“大师兄,师弟们习惯了你看顾,任守阳宁可一辈子没什么眼光智计,只要大师兄在就好。你看小砧子的胸口上。”说着扯住周之桢胸前衣袍,要解开给金寓北看。周之桢两手紧紧捂住,道:“三师兄,这有什么好看的?都过去了,再给大师兄说这些干什么?枉然担心一场。” 金寓北道:“七师弟,解开让大师兄看看。”周之桢站起身,解开衣袍。灯光下,金寓北看到周之桢前胸由左上向右下好深一道伤口。猛然一惊,急问:“凤阳镋所伤。守阳,什么人干的?” 任守阳道:“前年我与五师弟、七师弟运草『药』去舟山,突然遇到一大群江湖怪人,不容分说就对我三人围攻起来。我们三人几乎全都丧命。小砧子在我身后为我挡了一镋,都被人破胸了。幸得兄弟们遇到救星,无方大师正在舟山给岛民疗治瘟疫,把我们三人救下来,又给小砧子治伤。若不是被无方大师遇到,至少小砧子已经没有了。” 周之桢、司马衷等人都眼眶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寓北心疼之下,猛然想起长城脚下遇到的大群江湖怪人。即刻问道:“是不是那些人形貌诡异,兵器古怪?” 周之桢忙道:“是是,大师兄,就如一群鬼怪。兵器是五花八门,有船桨、钓钩、钢叉、『药』锄……稀奇古怪之至。”说完以后,猛然省悟,惊异看着金寓北,问道:“大师兄,你、你怎么知道?” 第329章 元凶险恶 金寓北沉『吟』道:“原来这些人早就在与东盟为难了,而且手段狠辣至极,非要致人于死命。他们究竟有何图谋呢?” 沉『吟』片刻,金寓北转问任守阳:“三师弟,事后,二师弟有没有派人去找出这些人的行踪根底?”任守阳道:“找了。二师兄当即派人四处查探。我也带人到舟山诸岛细细搜寻。可是这些人竟然就如一阵云烟,事后散得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司马衷道:“我也随三师兄到了舟山,在南北诸岛好一番打探寻找,但是到头是一无所获。舟山就在东盟眼皮子底下,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然连东盟毫不放在眼里。可也是好大的能耐,来无踪,去无影,伤了人,竟然没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 任守阳道:“大师兄,后来我越想越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金寓北转看着他,道:“说说看,三师弟。”任守阳道:“一则,莫说要杀东盟的副堂主、进功使、接应使,在东盟左近,就连偷鸡『摸』狗的小偷『毛』贼,小偷小『摸』都不敢下手。这些人何以这般胆大?显然是有恃无恐。二则,这些怪人,形貌各异,武功兵刃不同,显然是并非一个帮派,当是散居各处。他们又是被谁纠集到一起的呢?三则,若是我与五师弟、七师弟只偶遇三五人、甚或十几人,也算是巧了,可是他们几十人早就伏在舟山,显然是是预谋好了,要在舟山除掉我们三人。我三人与他们非友非敌,若没图谋,他们怎能如此不计后果,丧心病狂地与东盟作对?” 金寓北想起钟维岳、司徒寇等人与那些江湖怪人曾在一起,问道:“三位师弟,你们在舟山遭遇那些怪人,可曾留意有一身形高大的蒙面人在内?那几次到东盟来滋事的碧鸡山铁杖帮的司徒寇在不在?” 三人相对看看,都摇摇头。 任守阳问道:“大师兄,你与这些怪人遭遇过?”金寓北道:“何止遭遇过,自辽东回来路上,与他们曾经恶战几回。看来两年多来,他们不仅想除掉你们几人,且不顾艰险,远赴辽东,还想除掉我与你们的大师姊。这是一个庞大阴谋,背后主使不仅大有来头,更加了不起的是他那心思计谋,今后每人都须多留神。” 金寓北又对任守阳道:“守阳,你方才所说有道理!吃一堑长一智,如此看来,师弟真可以独当一面了。” 周之桢道:“自那以后,师兄弟们出去干事,三师兄每次都在乾元堂安排人手,要么协同,要么接送,各位师兄弟才都有惊无险,直到今日。” 金寓北此时才真明白了,为何任守阳方才会如此动情,想这三年来,他尽心竭力,隐忍负重,今晚才得以放松心怀。任守阳道:“师弟们,今后就好了,大师兄、大师姊回来,再把师父接回来,一切都会安稳了。” 任守阳看看金寓北,转对四位师弟道:“大师兄舟车劳顿,明日还要上华顶接师父,今晚到此为止,以后再到乾元堂找大师兄。”六人遂上楼各自安歇。 第330章 天台大观 翌日一早,碧竹来请,到园中清荷小苑,用过早饭。而后,几人出门,到园后,择路上天台山,奔华顶峰而去。 众人在苏园后面沿路向东,走七八里路,到了桐柏宫。过了桐柏宫,仍是向东,半个时辰后,到了塔头寺,又由塔头寺折而北行。 南朝齐梁时名道陶弘景说这天台山:山有八重,四面如一,顶对三辰,当牛女之分,上应台宿,故名天台。天台山向来以佛宗道源、山水神秀称于世。一路行来,古寺名观掩映苍柏高杉之间,钟鼓梵音响于山林碧溪之间,令人心体如洗,尘虑尽消。 更兼这天台山景致古、清、奇、幽,奇峰罗列,溪流飞瀑触目皆是。幽洞茅棚,散落岩壁山间。林木森森,晋榧、唐樟、宋柏、青松、柳杉,云气氤氲之间,直指横偃,幽谧静绝。更有遍山娑罗树,此时已到了渐次开花时候,树树千花,似牡丹、似芍『药』、似芙蓉,绚丽夺目,馨香袭人。远望去,似锦似霞,璀璨夺目,花海缤纷。 看山石岩洞、水溪泉瀑,数不胜数,片片花树婆娑于清风云雾之中。这天台山当真是雄伟清丽兼具,不胜幽深奇绝。堪称神奇灵秀、姿态万千而甲于天下。 苏儿怀抱宝宝,与金寓北、苏儿走在最前,任守阳等人紧随其后。山『色』虽佳,一行诸人却无心观赏,一心想着尽快见到盟主,向北行去。 行了近一个时辰,众人到了龙泉堂,华顶峰在东北方向赫然在望。苏儿、金寓北在前都没言语,虽然山路崎岖蜿蜒,可脚步更加快了。 又走半个时辰,山道旁两崖峭壁对峙,一巨石横架天际,长足有三丈余,厚有一丈,宽不盈尺,横卧如梁。石梁上游溪水在一座桥下下落成为瀑群,三折后穿梁洞而出,从十余丈高的峭壁上,直落至一碧泓潭内。其『色』如霜雪,势如奔马,俨然一道雪瀑。崖壁上有勒字:冰雪三千丈,风雷十二时,又有四字浑朴行书:第一奇观。 任守阳道:“大师兄,过了这石梁飞瀑,向东再走十里,就到峰下了。”金寓北回点点头,接着前行。余人都没有作声,就连最爱说话的周之祯,此刻也是神『色』庄重,一声不吭,心里只想着见到师父的情景。 苏儿、异儿、金寓北,更是心『潮』起伏,激奋难抑,又有些苦涩心酸。三年远别,今日就要亲人重见,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过石梁飞瀑不足二里,一行人折而向东,直向华顶峰而去。 半个时辰,到得华顶峰下。满目古树萧森,老干参天,挂云锁雾,苍翠冉冉百鸟啼啭,松鼠跃攀群花散馥,古寺、山庄隐逸高树群花之中。云缠雾绕,秀灵萃聚,宛若仙境。苏儿在前,并不稍停,怀抱宝宝,向峰上登去。众人在后紧随,急步上峰。 终于到得峰顶,一处不多大的红墙碧瓦的别院,现出在眼前。 苏儿上到峰顶,却停住了脚步,双眼直直看着云雾缭绕之中幽静紧闭的别院,眼泪不禁簌簌而下。 第331章 物是人非 金寓北上前,扶住苏儿双肩,也是直看着别院院门,一时不知道对苏儿说什么才好。 任守阳等人见大师姊一路疾走,到了这别院门前,竟然踯躅难行,徘徊不前,都知道她此时定是心神激『荡』,难以自已。 过得一刻,几人见大师兄与异儿扶着苏儿慢慢向别院门前走去。几人也相对一看,随之向前。 到了门前,朱门紧闭。金寓北上前轻轻一推,没有推开,里面竟上了门闩。任守阳见状,也上来推了一推,与金寓北相对一望。众人知道上了门闩,都是微感诧异。 司马衷上来,道:“我等几次来,还没到峰顶,张、杨两位卫护使,早就站在石级顶上,阻住上峰山道路口,传下盟主的话来了。怎么这回……”说着看看金寓北、任守阳,满脸疑『惑』。 任守阳抬手欲拍打门环,一迟疑又把手放下,举手『摸』『摸』后脑,还是慢慢抬起手来,轻轻拍打两下门环。众人静听一刻,里面竟没有一丝声响。 任守阳又拍打几下门环,众人都专心聆听,可院里还是毫无声息。任守阳回身看着金寓北、苏儿,满脸惊异不解。苏儿与金寓北相对看看,不禁都隐隐担心起来。 苏儿道:“任师弟,你叫一下张、杨两位卫护使,要他们开门。” 任守阳当即回身,对着门缝运功喊道:“张天作卫护使、杨济序卫护使,大堂主,二堂主回来了。请打开院门!”任守阳位列东盟第三弟子,内力已是不凡,如此叫门,峰顶、峰下都可耳闻。 众人静立不动,细听院内动静。 此时,众人心中都已是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院里究竟生了什么,都急切等着张、杨卫护使快些来把院门打开。可是只听任守阳的喊声在山间回『荡』消失,良久,院里仍是寂寂如恒,没有一丝响动。 周之桢更是不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自语道:“师父,难道出什么事了?”任守阳当即瞪他一眼,周之桢赶紧以手掩口,在后偷偷看看大师姊苏儿的背影,见苏儿好似没听见一般,才暗自安下心来。 其实此时,苏儿、金寓北与众人都如周之桢心中所想,暗自担心盟主遭遇了不测。 任守阳又拍着门环提高声音喊道:“张卫护使、杨卫护使,大堂主、二堂主到了,来见盟主了,请打开院门!”声音响过以后,仍是寂无人声。 苏儿与金寓北相对一看,金寓北上到台阶上,向院里道:“师父,您老人家可安好?北官、苏儿回来了。”接着又道:“张卫护使、杨卫护使,金寓北、苏儿来叩见盟主,请你两位打开院门。” 金寓北声音虽不高,可是话声足可远闻数里,院内之人即便处身再隐秘,也定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候得良久,仍听不到院里有何动静。金寓北与苏儿相对看看,均是不胜担心。 异儿来到这华顶别院,早已心神激『荡』难抑,良久不见院内有父亲声息,心中更是既不安又骇怕,虽紧握双手,仍是不住地战战抖动。 第332章 盟主无觅 异儿跑上台阶,急促地拍打门环,大声喊道:“爹爹、爹爹,你在里面吗?大师兄和姐姐都回来了,爹爹,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开门呀、开门呀……”听声音都要哭了起来了。 异儿拍打着门环喊了好一会儿,里面依旧无声无息。众人这时确信,里面确已无人。最后异儿扑在门上,喊一声:“爹爹……”哭了起来。 苏儿对任守阳道:“任师弟,进去,打开院门。”任守阳应声到门旁院墙下,纵身进到院子里,打开了院门。 陈英白上前扶住异儿,苏儿、金寓北在前,进到院子里。众人站在院里,纷纷四下张望,寻觅人迹。但是,只见厅堂阁庑,俱都门户紧闭,无声无息。 张望一回,众人紧跟苏儿、金寓北急步向中间正堂走去。 金寓北推开厅堂的门,见厅内桌椅几案俨然如故,并无异样,且窗明几净,不见一丝灰尘,就如主人才刚出门去一样。 见厅堂内没人,苏儿即刻转身出门,与众人一起向厅堂后的寝堂而去。到得后院,见寝堂仍是门户紧闭,不见人影。周之桢跑上去,推开厅门,众人随后进来。 站在寝堂内,桌榻衣被依然如故,就是全无人影。众人内室外室看遍,俱都无声,只是面面相觑,大是惊异。 周之桢突然道:“听张卫护使在风雷堂给二师兄说,师父总在前院归云阁静修。” 众人听周之桢如此说,即刻转到前院,到正堂西南归云阁。周之祯当先跑上台阶,推开阁门。见阁中空空,桌凳茶盏都在,且盏中犹有半盏青绿茶水,除了主人不在,并不见一点儿异样。 任守阳看看金寓北和苏儿,道:“大师兄、大师姊,师父兴许和两位护卫使到山中散心去了,也许到华顶寺或是国清寺,去找大师们印证佛法武功了。”苏儿眼望桌椅四壁,幽幽说道:“但愿如此。这是隔夜茶水,爹爹难道自昨日就没回来?怎么如此巧合呢?” 任守阳见大师姊神『色』,既有失望又不胜担心,遂转对周之祯等人道:“各位师弟,我们再到各屋各室去看一回,看看师父与两位卫护使留下什么警示没有。”几人即刻出门,在院内厅堂廊庑内分开寻找起来。 金寓北与苏儿、异儿站到院里,看着诸位师弟逐室细察。 突听的东面两间厢房内司马衷喊道:“三师兄,你来看!” 众人听到司马衷的喊声,都出门奔东厢房来,苏儿与金寓北、异儿快步进到厢房里。司马衷满面惶『惑』,急道:“大师兄、大师姊,看这里!”说着进到到内室,众人都随司马衷进到内室,看他正指着床上的一滩黑『色』污血。 看到床上污血,人人都是不明所以、不胜惊骇。任守阳看到墙上挂着一柄暗褐『色』剑鞘的长剑,道:“这是杨济序卫护使的房间。难道、难道师父他们遭到了偷袭?” 苏儿看着床上血迹,脑子里“嗡”地一声,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第333章 华顶云迷 金寓北看苏儿脸『色』苍白,心神震『荡』,赶紧扶住她和宝宝。转身之际见异儿满面骇怕,泪流不止。良久,苏儿转看看丈夫,给宝宝盖上锦巾,走到近前,俯身看床上的污血。看罢,苏儿起身道:“这被褥浸了血迹,还没全干,应是昨晚被人下的手。” 金寓北转问道:“方才哪位师弟去的张卫护使房间?可有什么异状?” 靳维仕道:“大师兄,是我去的。张卫护使房间里异常齐整,没有丝毫异样。” 苏儿道:“关好各室各屋房门,到外面察看一下,看看有什么痕迹留下。”说着,与金寓北、异儿出门到院子里,走向院门。任守阳等人把所有房门关好。到院门口,众人出去,任守阳在内要上门闩时,苏儿突然道:“任师弟,慢着。”把宝宝交到异儿手里,又转身入内,到东厢房杨济序卧室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对任守阳道:“任师弟,你出门去,我来上好门闩。” 苏儿上好门闩,从院内纵身出来。对众人道:“各位师弟,在近处细细搜寻一回,看看有无迹象可寻。” 金寓北与五位师弟散开,在别院前后左右细细察看。搜寻完毕,苏儿等着众人回到门前空阔地,见人人都是无声摇头。金寓北回来,对苏儿道:“周围并无迹象。”苏儿道:“去拜经台。” 拜经台就在这华顶峰上极高之处,传说是南朝佛门天台宗开山鼻祖智顗大师面西读经之处,是这华顶峰的极巅。众人上到拜经台,四下细察,可是仍无什么迹象。金寓北抬看看苏儿,见苏儿正看着自己,苏儿面『色』惨然,摇了摇头。 几人从拜经台下来,又向南去归云峰。到得归云峰,见广大天地间七十二峰层层环列,如众星拱月,青峦碧峰,形若莲花,拱卫华顶。 此时云气正氤氲盘结,白茫茫的云雾,或团或缕,翻越奔腾,向归云峰前滚滚飞来,四周群峰之顶渐如绿岛,漂浮海面。云雾在峭壁崖洞间缭绕,或收息,或奔吐,变幻莫测,无止无息。一时,云雾在众人脚下愈聚愈厚,仿佛都要归宿于此。 苏儿、金寓北本想寻到父亲、师父的些许行迹,可是只见山间脚下,一时白云如絮,随风飘『荡』,薄雾似纱,一片朦胧一时又变得云浪滔滔,汹涌澎湃,大雾弥漫,盖地遮天云雾倏忽涌来,群峰隐形,人在其间,若隐若现。众人只觉如入太虚幻境,变幻莫测,扑朔『迷』离。 苏儿远目近察,可面前七十二峰,尽笼云烟之中,哪里能见得到一个人的踪影。 苏儿只好回身,道:“任师弟,咱们下峰去,到华顶讲寺拜见正德大师,问大师是否知道爹爹与两位卫护使平日起居情景。” 众人下峰,到华顶讲寺外。见寺院之前,数株高大柳杉,老干挺立、郁郁葱葱、耸入云天。此时并非佛门斋期,天『色』又早,寺外并无香客、僧众。苏儿见寺院两侧,各有三十多座茅篷。东北有太白读书堂,西南有右军洗墨池,寺后还有归云洞。 第334章 华顶高僧 任守阳见大师姊四处查看,对身后四人道:“靳维仕,你与周之祯去寺西茅篷内还有右军池仔细看看。陈英白,随我去寺东茅篷和太白读书堂看看。司马衷,你去归云洞仔细察探一遍。” 几人按任守阳分派,各去查探。近半个时辰,几人6续回来,都无言语,苏儿知道寻觅无果。 此时,听得寺内一个无比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是金施主、上官施主到了吧?老衲请两位施主到诵经阁奉茶。请进来吧。” 金寓北即刻肃容答道:“多谢正德大师,金寓北夫『妇』正有疑难,要请教大师,在此扰了大师清修,请前辈恕罪。” 又听正德大师那温和舒缓的声音道:“金施主所谓疑难,当是上官老施主在此闭关修行一事吧?唉,云海浮生,纷纭踏来者,若有金施主这般的佛『性』仁心,又如何会生出这许多业报苦厄来。金施主,请进来吧。” 金寓北与苏儿相对一看,两人进到寺里。见大雄宝殿西侧,一老僧白眉白须,宝相庄严,手捻佛珠,正在一座六角阁前站立等候二人,两名青年僧人,立于他身后。 见二人进来,正德大师合十说道:“金施主、上官施主,老衲等候多时了。” 金寓北与苏儿赶紧上前,一前一后合十躬身,金寓北道:“大师眷顾,金寓北不胜感激。今日搅扰大师,是为家师而来。三年来,师父在这华顶别院闭关。金寓北夫『妇』远道归来,欲接师父回东盟总堂,今日上峰,却不知师父去了哪里?请大师指点『迷』津。” 正德大师延请二人进到诵经阁里,对二人说道:“三年来,老衲与上官老施主比邻而居,老施主却从未到这华顶寺来。昨日,华顶寺遭逢怪事,阖寺僧众被香客投毒,夜间『迷』倒,且内力俱失。直至今日辰时,才一一醒转。老衲检视华顶寺僧众,虽中毒难以运使真力,却并无被害命丧身者。故而想到,这华顶讲寺与峰顶别院互为唇齿,上官老施主当于昨夜遭遇了变故。” 苏儿听正德大师如此说,似是知道爹爹昨晚所遭变故,心中不由怦怦剧跳,当即稽拜问:“大师,您是否知道家父遭逢了何种不测,请大师示知,以令我夫『妇』寻到老父,得以家人团聚。” 听苏儿如此问,正德大师垂眉叹道:“唉,上官女施主,说来惭愧。昨晚老衲神智半失,欲上峰去时,背后被人击中一掌,并未辨清是何人到了这华顶之上。待老衲勉力上到峰顶时,上官老施主的别院已经人去院空了。” 说到这里,两人就见正德大师两手叠放膝上,垂眉闭目,眉心展开,缓缓说偈道:“过去未来世,无量无数劫。虺蛇舞亦空,出即欢喜。”说毕,入定一般,一副慈和淡静的高僧风范。 过得一刻,两人见正德大师始终不语,苏儿又问:“大师,昨晚来人以何手法偷袭了大师?”见大师仍是不语,苏儿又问一遍,可正德大师已全然不闻,纹丝不动。 第335章 凶由何来 金寓北猛然一惊,起身跨到正德大师身前,伸手搭住他左腕。一搭之下,惊骇更甚。 苏儿见丈夫神『色』骤变,也是遽然骇异不已,赶紧上前来,也扶住大师的右臂。才一着手,苏儿就觉正德大师的臂膀,已是快没有一丝余温了。 金寓北与苏儿在正德大师身子两侧惊骇相望,两人均不知道,昨晚在这华顶峰上下,究竟生了什么,无数疑问既叫人费解又令人不胜心惊胆寒。 金寓北眼望正德大师,想到东盟才创时,虽风雨飘摇,步步艰危,且事务繁多,但是师父却多次带自己来这华顶讲寺就正德大师听法。 正德大师乃是难得的得道高僧,佛法深湛、慧眼独具。更兼功力深厚,一套迦叶掌法虽并不曾眼见过,但听师父说,实已臻入化境,无人能及。金寓北不仅跟随师父在华顶讲寺得以聆听宏深,师徒两人还听正德大师析难解疑,对开创东盟,扎根立基多有裨益。 金寓北向来对德高望重的正德大师崇敬有加,却不料返回东盟的当夜即骤变突起,师父与两位卫护使不知所踪。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正德大师,又在自己面前遽然圆寂,心中诸事纷至沓来,看向苏儿,不禁心『乱』如麻。 正德大师的两名弟子,见师父陡然圆寂,不胜骇异,又不胜悲愤,于是伏到大师身前,诵经度师父往归西天极乐。 苏儿道:“师兄,解开袈裟,看看大师背上的伤势。”金寓北后退一步,向正德大师恭敬一礼。上前解开正德大师袈裟,两人看大师后背上,赫然一个紫黑掌印,陷入肉里足有一分。苏儿细细看一回,见掌印之中,几个细孔因肿胀凸了起来。金寓北问道:“大师可是被掌击之下,复又在掌下中了奇毒?” 苏儿点点头,仍是紧盯正德大师背上伤处。又看了良久,苏儿道:“师兄,给大师披好袈裟。” 二人给大师整好袈裟佛珠,退后两步,合十躬身,念佛祷祝。 祷祝完毕,两人黯然出门。到得寺外,任守阳、周之桢等人即刻走上来,问道:“正德大师可知道师父的行踪?” 两人都摇摇头,金寓北不胜悲痛,道:“大师已圆寂了。”任守阳等人闻言,都是不胜骇异,呆住了。 众人默然好一会儿,金寓北转向苏儿问道:“现下如何计较?去哪里?”苏儿接过宝宝,语音酸涩,道:“咱们都回苏园。” 一行人俱都低头无语,原路返回苏园。 行了一个多时辰,回到苏园。金寓北、苏儿与众位师弟到接阳楼厅堂。异儿随碧竹抱宝宝去了凤仪楼。 众人坐定,俱都无语。周之桢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道:“大师兄、大师姊,咱们还不回总堂去,召集各堂兄弟,赶紧去寻找师父与两位卫护使?” 任守阳见师兄、师姊都在凝神沉思,抬手示意周之桢噤声安坐。 苏儿抬道:“各位师弟,今日之事,明摆着是有人在处心积虑要不利于东盟,甚至想把东盟连根拔起。 第336章 听我索解 苏儿思虑一刻,又说道:“此人在我与师兄入关路上,即连下辣手,欲先除去我夫『妇』二人。且早在一年前,九师叔即无缘无故失踪,爹爹三年连续闭关,昨晚也又神秘失去音信,既令人不解,又令人骇怕不安。昨晚,正德大师欲上华顶峰,出手搭救,却遭毒手而圆寂。看来这背后之人,不仅是武功高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其野心智计也当真是绝非凡人可比。” 任守阳等人听苏儿如此说来,心中大是震动,都感一个无形的大网从自己上空落下,在慢慢收紧。且自己并不知道这网因何而来,觉得无可闪避,又十分无可奈何。 只有周之桢,一心念着师父,对苏儿所说的这背后恶人,并没多么在意,仍是心急,想要大师兄、大师姊尽快到东盟,召集各堂人手,即刻分头去找寻师父的下落。 周之桢实在忍耐不住,道:“大师姊,我们去找师父吧。”苏儿看着周之桢,酸苦说道:“傻兄弟,你道师父他是自己走失了吗?咱们若是找不到那个背后的毒手,恐怕是怎么也甭想找到师父了。” 任守阳等人虽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这个道理,可还是点点头。 金寓北全心想着今日能够见到师父,且能将他接回东盟,却突遇巨变,又见正德大师遽然枉死,心思由激奋欣喜一下子落到担忧悲愤之中,实在想不出该当如何是好。 关心则『乱』,金寓北听了苏儿对周之桢说的话,心中更是如油滚火烧一般。当下问道:“那怎么办?苏儿?”任守阳等人也都紧盯住大师姊,盼她赶紧说出良策,即便再难,也要去办到。 苏儿恍若不觉,沉『吟』良久,显是在前前后后地详细思虑。终于,苏儿抬问道:“任师弟,东西二盟会盟,选在哪一天?”任守阳浑不料苏儿会突然问这东西二盟会盟之事。愕然应道:“是在中秋节之后的八月十六那天。” 苏儿道:“距今天还有三个月多一点儿,这恶人定会在东西会盟之时展『露』大手笔,眼前这些作为,不过是他在会盟之前,先要清除掉的强敌。各位师弟试想一下,若是除掉了东盟盟主、九师叔、乾坤双璧、地火堂堂主狄三叔,还有你们几位师兄弟,东盟将成一个什么样子?” 任守阳等人听后,背上不禁冷气直冒,面面相觑。任守阳道:“若是那样,硕果仅存的就只有水运堂丁堂主、总堂廉护法和几十个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东盟脑等于废尽了。” 苏儿又问:“那结果当如何?”周之桢道:“那东盟不就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了?”任守阳道:“周师弟,东盟到手,人家能舍得让它分崩离析。到那时再除掉廉护法和丁伯父,诺大个东盟就被人攥在手里了。” 苏儿道:“是。可是直至今日,我们都没有弄清这恶人的真面目。开始,在辽东,我与师兄与秃尾枭、司徒寇、周如意、慕风清等人遭遇,当时以为这些宵小之辈知道谁是背后主使,今日看来,他们的主使乃是钟维岳。可是钟维岳背后的主使是谁呢? 第337章 秘守危情 苏儿冥想之中,似是自语道:“钟维岳背后主使的主使才应是那恶,可是即便捉住钟维岳,拷问他,令他都说了出来,谅他也说不到恶身上去。这恶不仅驱使钟维岳、司徒寇等人和那些江湖怪人,就连西域之人,锦衣卫、东厂的云朝宗、成敬,辽东的宁远伯、李如梅,女真乌拉部贝勒布赞泰,也都被他收买利用了。” 苏儿又想了想,道:“他能如此不顾一切,难道仅仅是为攫取东盟为己有?或许,这东盟仅仅是他的一块垫脚石呢。” 任守阳等人听苏儿说了这些,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众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恶人竟有这般通天的神通,若真是如此,岂不真的就是一手遮天了。 周之桢张口结舌道:“大师姊,这人、这人莫非是、莫非是皇帝老子?” 苏儿道:“五位师弟,眼下爹爹与九师叔下落不明,狄三叔是遭人陷害,有家难回。寻出恶人,揭开他的面目,维护东盟,就都在我等几人身上。人家在暗处,我等在明处,以后须事事小心留神,切勿大意。再者遇事多动脑筋,须得在东西会盟之前找到了九师叔和爹爹,找出那野心勃勃的恶巨凶,使他的阴谋罪恶大白于天下。” 苏儿看看几人,又接着道:“眼下,东西会盟在即,这个月,东西二盟都将把会盟的消息指令传至各自辖下帮派,还要各自邀请众多耆宿高人与会。若是此时江湖上知道东盟盟主失去踪迹,整个江湖都将沸沸扬扬,『乱』象纷呈,那么恶人趁『乱』就更易得手。今日之事,我等七人,再加二师弟公孙彦,都不要声张,只和往日一般行事。以后华顶别院的各种用度,都由守阳师弟与英白师弟经管,照常送上山去,运进别院。严禁他人到别院窥探。”苏儿又道,今日知道我等上山之人,除非碧竹、刘全道等几人。我会交代他们严守机密。我等这就回东盟,各回各堂,就说与大师兄、大师姊饮酒说话,耽误了今早的堂务。” 刘全道来到厅外,禀道:“大堂主,风雷堂公孙堂主遣副堂主唐显德来请,请二位堂主和各位副堂主、卫护使、接应使到风雷堂赴宴说话。唐副堂主现在园门外等候。” 金寓北道:“刘护卫,告诉唐副堂主,让他回报公孙堂主,我等几人随后就到。” 苏儿道:“师兄,你与几位师弟这就去园门,让唐显德回报二师弟。我有话安排刘护卫。”几人知道,苏儿要嘱咐刘全道今日上山之事,都起身随金寓北到园门去。 金寓北送走唐显德,几人等苏儿、异儿带宝宝出来,众人上马向前去风雷堂。 转到了东盟门楼前,公孙彦与唐显德已在门楼外站立等候。见到众人到来,公孙彦上前挽住金寓北手臂,道:“大师兄,昨晚师弟与那神埠水寨凌寨主交涉到五更天时,且与他议定了信江、抚河、赣江、锦江一带的通船事宜,由他回去将以上几处帮派在会盟时一同邀来。” 第338章 议总盟主 金寓北道:“公孙师弟不愧有东盟公瑾之名,才略真可与周郎一比。”公孙彦笑道:“大师兄,这都是被你和大师姊『逼』出来的,当年大堂主、二堂主在东盟理事时,师弟是多么逍遥自得。看如今,公孙彦是焦头烂额、狼狈不堪。你与大师姊赶快升堂理事,救人一命。”说罢,两人相互看看,都是大笑起来。 众人走进风雷堂正堂坐定,酒菜已经摆好。公孙彦举杯道:“大师兄、大师姊,三年多来,师弟无时不在盼望你们两人回到东盟。这杯酒,敬你二人,你二人千万里舟车艰辛,就此洗去一路风尘。”说罢仰面饮尽。 唐显德斟上酒。公孙彦又道:“今日,我们兄弟七人重聚。三年来,多历艰危,所幸兄弟们都有惊无险,今日得以完聚,值得大贺一番。来,几位师弟,咱们和大师兄、大师姊同干一杯。” 众人听了公孙彦的话,都是激奋不已,纷纷举酒饮尽。 唐显德又斟上酒,公孙彦道:“大师兄、大师姊,这第三杯酒,可是师弟们的一致心愿,就是请大师兄到乾元堂尽快升座,代理盟主,总理盟务。这东西会盟事务,可要交到师兄手里了。师兄威高望重,江湖英雄无不钦仰之至。由大师兄来主持东西会盟之事,最是合适。呵呵,大师兄,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师弟可不再勉为其难了。” 听公孙彦这么说,任守阳、周之桢几人一同看向金寓北,都是满面期待神情。 金寓北看看苏儿,回头说道:“公孙师弟,三年来,师兄与大师姊远离江湖,遁居世外,对眼下东盟与江湖情势已很生疏了。师弟你正在总理东盟大小事宜,已是驾轻就熟,且与各堂、各帮、各派多有交葛,若交到我手里,从头再来,岂不是有误盟务。” 公孙彦听金寓北推辞不就,立时庄容起身,道:“师兄,此番会盟,不比往常。前几天,西盟魏盟主安排他少盟主魏临风到东盟,我与廉护法接待。魏临风将魏成化盟主的话传过来,说是在三个月以后的会盟大会上,东西二盟要公推总盟盟主。” 众人听公孙彦如此说,都是不禁一愣,从前每三年一次会盟,都是以东西二盟权威,划清所有帮派的领域界限,解除东西二盟与诸多帮派之间的纠纷冲突,从未说到要公推总盟盟主。众人看看公孙彦,又看看金寓北。 金寓北看着公孙彦,问道:“师弟,师父可知道,此次会盟要公推总盟盟主?”公孙彦依旧站立,道:“当日,魏临风说出这事以后,我与廉护法商议,先由廉护法陪魏临风交涉其他会盟事宜,我与唐大哥即刻赶去华顶别院,请师父示下推举总盟盟主之事。” 苏儿『插』口问道:“爹爹是什么安排?” 公孙彦道:“师父说,推举总盟盟主也好,处置各种纠葛更为快捷,若遇大事,便于统摄。” 苏儿接着问道:“对总盟盟主之位,爹爹有何吩咐?” 第339章 仁心可鉴 公孙彦道:“师父说,总盟盟主一位,须是有德有能者居之,若是不得其人,那不如不推,德能不完者做了盟主,反而会为祸江湖,流毒深远。” 苏儿又问:“爹爹可说由谁来做这总盟盟主?” 公孙彦道:“师父说,这总盟盟主一职,就是大师兄最为合适。看师父当时的神『色』心情,是在切盼大师兄和大师姊尽快回来。” 唐显德『插』口道:“是啊,大堂主、二堂主,当时堂主向盟主禀报时,力请盟主回总堂视事,以不使总盟盟主之位旁落。盟主叹息说,他年事已高,且三年不理盟务,不想再争这总盟盟主之位,就属大堂主当之最为合适。” 苏儿道:“当时大堂主并没回到东盟,盟主是如何安排呢?” 唐显德道:“公孙堂主虽一再求肯,但盟主仍是不想出关。可是最后交代公孙堂主,这总盟盟主之位,要公孙堂主务必争了过来。” 公孙彦即刻截住唐显德的话头,道:“唐大哥不要再说这话。前些日子,听说大师兄、大师姊回归东盟,就为这东西二盟要公推总盟盟主,我才派出多路人手,尽快去将大师兄和大师姊迎接回来。岂止是师父自己以为大师兄当总盟盟主之位最合适,东盟上下,江湖同道,也当一致认定大师兄才是这总盟盟主的不二人选。要公孙彦不自量力去争这江湖统帅之位,那可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之举。现眼倒是小事,将来若是坏了东西二盟的大事,公孙彦才是罪责难逃,整个东盟都难辞其咎。” 周之祯、陈英白、司马衷、靳维仕俱都深然其说,且都对他全心推举大师兄的磊落心怀暗暗赞赏有加。 金寓北道:“二师弟,师兄知道,若居总盟盟主之位,风光荣耀倒没什么。理好总盟事务,惠泽江湖与东盟才是根本。以公孙师弟才具,当堪当大任,大师兄鼎力相助。” 听了金寓北的话,不仅任守阳等人大是惊异,且都不胜担心,担心大师兄从话上来,绝不染指总盟盟主之位。就连苏儿与公孙彦也都是一愣。 公孙彦看着金寓北,突然间倒不知说什么了。 苏儿看看丈夫恒定如常的容『色』举止,陡然间明白了他的心迹。如他所说,能摄盟主之位,光鲜体面在他心中轻似鸿『毛』。江湖同道与东盟的安危才是大事。眼下,盟主与大护法都不知所踪,无数疑难错综纷『乱』,东盟背后隐伏着绝大危机。师兄他心里此时所想,当是如何尽快清除祸患,惩治巨凶,使东盟和亲人转危为安。这正在危及东盟根基的危难,其重其急,与那总盟盟主之位比起来,可谓是本末之别。师兄若是忝身为总盟盟主,再想随时去追凶惩恶,可能就难以时时遂愿了,这关系重大之事,岂能有一刻耽误。 任守阳等人,却没有明了金寓北心中担忧,都是盯着大师兄,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周之桢急道:“大师兄……”也是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说才好。 第340章 出尘之念 苏儿道:“咱们坤厚堂也赞同推举公孙彦师弟为总盟盟主。”任守阳等人又都转看向苏儿,比之方才金寓北说出这话时更为惊异。 公孙彦也是即刻转看向苏儿,显然也更为出于意料之外。公孙彦看得片刻,方始回过神来,道:“大师兄、大师姊,这、这……师父说过,大师兄才是总盟盟主的最佳人选。” 金寓北道:“公孙师弟,要你当仁不让,争得总盟盟主之位,也是师父说过的呀。不要再有什么顾忌,你须专心处置好东西会盟与推选总盟盟主之事,不要辜负师父与东盟众多兄弟的期望。” 公孙彦实不料大师兄、大师姊会如此斩钉截铁、不容辩白地推举自己去争坐总盟盟主之位。仍在辩道:“大师兄,岂能如此,你与大师姊已回到东盟,这叫江湖上怎么说?” 苏儿道:“公孙师弟,不必担心,不要再存不利会盟的心思,到时候,大师兄和我自会在天下豪杰面前把话说清楚。” 金寓北看着苏儿,两人对视一笑,均已明了彼此心思,金寓北顿感大慰,心中更觉总盟盟主之位没什么分量了。 金寓北想,看公孙师弟模样,当是对九师叔、盟主失踪以及任守阳、司马衷、周之桢三人遭袭的真实隐情还不明了,对自己夫『妇』一路的遭际更是想也想不到。那正好,就不再把这一些告知他,好令他潜心代理盟主处置盟务,专心于会盟之事,也使那总盟盟主之位不至于旁落于人。自己与苏儿则专心解除东盟面临的绝大危机。 众人见金寓北与苏儿所说都如砸钉入木一般,不容置辩,没有转圜余地,想要当席劝说,又碍于公孙彦面子,只好作罢。 师兄弟七人遂饮酒说话,相互将三年来所遇、所闻,天南地北地说来。金寓北与苏儿心意相通,于辽东回归东盟的一路艰险疑难,都是只字未提。久别重逢,又借酒力,几人话越说越多,直至掌灯时分才散了席。 公孙彦、任守阳等六位师弟,又将金寓北、苏儿送到苏园门口,方回至东盟别院。 苏儿抱宝宝,与异儿、金寓北回至凤仪楼。异儿突然道:“大师兄、姐,我看二师兄是很想做那总盟盟主呢。”苏儿一愣,当即问道:“异儿如何这么说呢?你看到了什么?” 异儿道:“大师兄说要让二师兄争做总盟盟主时,二师兄的手都抖了起来了。他说话的时候,手也在不停地捻动着。” 金寓北笑道:“异儿倒看得这么真切,好长一顿饭的功夫,都在打量二师兄的手了吧?” 苏儿心念一动,暗想:席间,自己只把心念放在与丈夫共同忧虑的疑难上,竟不如心底澄澈的异儿看得真切。 异儿到三层楼上歇息,金寓北、苏儿抱宝宝到了二楼。金寓北看苏儿安顿宝宝睡好,对苏儿道:“师妹,你看好异儿与宝宝。” 苏儿一愣,问道:“师兄,你要去做什么?”金寓北道:“我再去华顶讲寺一趟。” 第341章 夜赴华顶 苏儿当即道:“我也去。”金寓北抚住苏儿肩头,既心疼又担心,道:“苏儿,你道留在这苏园内,就安稳轻松了么?” 苏儿一双妙目闪闪地看着丈夫,慢慢地眼睛里充满了令人神伤的黯然忧虑。她深知丈夫这句话的含义,虽然现在历尽艰险回到了东盟,可是在这东盟脑之地,就连东盟都会毫无来由地失去踪迹,这苏园之内又怎能是万全之地?且若是将东盟连根拔起,控制了盟主之后,那之后当其冲的,毫无疑问就是自己与丈夫这东盟第一堂、第二堂堂主了。 再者,若是胁迫控制自己与师兄,最好的办法不就还是把宝宝、异儿给掠走么?这种伎俩,在回东盟的路上,各路妖魔已是一再斗胆妄施。 金寓北、苏儿转看看宝宝,见宝宝正甜美睡着,鼾声轻微。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无尽怜爱,且又有些许心痛心酸。 金寓北抚一下宝宝的小脸儿,又握一下苏儿的手,转身走到后窗畔,纵身由窗里落到楼下。到后墙边,跃出苏园,向天台山华顶而去。 苏儿怔怔看着丈夫的身影从窗口落了下去,苏儿心中猛地颤动不已,大是酸痛,眼泪不禁落了下来。心想,如今这苏园,是自己的家,丈夫出去上天台山华顶去,竟然不能走自己的家门,诺大东盟,领袖江湖,自今而后,真的就暗无天日了么? 苏儿坐在床前,在灯影摇曳里,一会儿看看宝宝,一会儿看看窗口,不止地担心,一直等着丈夫回来。 金寓北跃出园墙,直向桐柏宫而去,月『色』之下虽有薄雾弥漫,但运起太玄神功,奔行神,不一刻到了桐柏宫。金寓北脚步毫不稍停,仍是直直向东,奔得一刻,到了塔头寺,继而折而向北,不到半个时辰过了龙泉堂。有奔行一会儿,听得水声轰鸣,知道到了石梁飞瀑,金寓北目不转睛,金顶前面山路,如惊鸿掠影一般在山岚夜雾之中飞奔行。 顷刻之间,到了山路折弯之处,金寓北折而向东,直奔华顶讲寺。 此时,太玄神功已尽数挥开来,真气在体内澎湃汹涌,流转不息,金寓北犹似离弦之箭奔行向前。此时已近华顶峰,流岚盘绕,云气纠结,放眼向前,天台山诸峰已不见面目。金寓北仗着曾多次上这天台山来,路径熟悉,并没有缓下脚步,很快就要奔到了华顶讲寺。 到得华顶讲寺之后,金寓北脚下不停,看看将到寺院后墙,深吸一口气,奔行中双脚同时向前落地,双腿陡一运力,“呼”地一声跃起,落到寺院后墙之上,双脚一沾院墙,猛地一蹬,翻身到了僧舍的房顶。 金寓北隐身房顶夜雾之中,看寺院内,佛灯昏黄。前面大雄宝殿之内,映出灯光,鱼鼓诵经之声传了出来。细听脚下僧舍,却是寂然无声,想是寺内群僧正在为正德大师诵经度。 金寓北在僧舍房顶慢慢看清了周遭情势,确定周围并无僧众警戒巡视。即在屋脊旁躬身向西,到了西廊庑,又沿屋脊折而向南,到了一座高阁之后,跃上阁顶。 第342章 知是谁来 金寓北看看高阁离大雄宝殿的西檐只有两丈远近,于是听清殿内殿外众僧声息,听得众僧都在殿内诵经,声音悲痛沉郁,没有一丝杂响。看看大团云雾飘到了阁顶,金寓北在云气中轻轻一跃,到了大雄宝殿的西檐之上。上到西檐,借云气遮身,悄无声息地攀到了大殿正顶,俯瞰整个寺院。 金寓北隐身殿脊之后,凝神观看、细听寺院内的一举一动。心中暗忖:那背后偷袭正德大师的恶人,此时不知是否已经知道大师已圆寂归西。那恶人一定会猜到,自己与苏儿回到东盟,要之事,就是到华顶别院来接回师父。且也定会猜到,若是见不到师父,也定会到这华顶讲寺来请教正德大师。他若不知道大师已经圆寂,是必会来华顶讲寺施辣手除掉正德大师。 金寓北处身大雄宝殿殿顶,潜心静等寺院里有无异响。透过缭绕云气佛烟,紧盯寺门。 过的半个时辰,毫无异动,又过得一个时辰,寺院之内,仍没有一丝异样。脚下大雄宝殿内,诵经之声一刻未停,这些僧人好似要彻夜诵佛度大师。 此时,云气已将金寓北浑身衣衫沾湿。金寓北觉头面之上,就连眉『毛』、睫『毛』之上,都沾满了细密水珠。 金寓北暗暗自语:难道那恶人已经知道正德大师圆寂,不必再担心大师会泄『露』了他的面目底细? 大殿内群僧哀痛的诵佛之声始终不停,金寓北看不到院内、僧舍有一名僧人走动,看来凡寺内一切僧众,已齐集这大雄宝殿之内,都在全心度德高望重、佛法深湛的正德大师。 金寓北一边静静等待,一边听着众僧的宣佛诵经之声,脑子里浮现出正德大师悲天悯人的慈悲面容,心事不禁与众僧一样,哀痛悲愤起来。静踞大殿殿脊之后,为大师祷祝。 金寓北正虔心默祝,陡听正西高阁之后的廊庑之上,极轻地一声跃起之声,有如落叶飞花一般轻灵,落到了廊庑顶上。若非金寓北身具无比深厚的太玄神功,耳力不知比常人高出多少倍,那是绝不会听闻一丝声息。 金寓北不假思索,在高阁云气遮挡之下,当即向殿脊东畔的东檐上飘身跃去,金寓北落到东檐上,隐身在大殿山脊东侧,慢慢闪出双眼,紧盯殿脊西侧的高阁。 金寓北全神贯注凝视之中,那人竟然好长一会儿没有一丝声息,就连一些呼吸之声都难以听闻。金寓北心中不由得大为震惊,暗想,天下竟有内功修为达到这般入神地步之人。与自己仅仅是相隔一座佛殿,竟然不能听闻来人的一丝呼吸动作之声。在自己这般全神紧盯之下,即便是师父或是东厂督主成敬,也多少能够察知几分动静,可是高阁那边的来人,竟然就如流云轻烟一般,不再出些微声息。 愈是不能察觉,金寓北就愈是尽力细察,更加深深戒备,太玄神功遍运全身,双手分别捏住脚下一片琉璃瓦片,随时等候迎战强敌。 第343章 倭奴鬼影 陡然间,金寓北又听一声极轻的飞跃之声响过,知道是来人由高阁之西的廊庑上跃到了高阁顶上。 此时已是更深时候,山间凉透,云气更是浓重。虽只隔一座殿顶,可是高阁已是十分模糊。金寓北丝毫不敢大意,更是潜心戒备紧盯。 一阵清风由殿顶吹过去,云气飞流而过,金寓北突然看到西边高阁顶上探出两柄刀柄,可那刀柄竟如一根直直的短棍,上面缠绕黑『色』皮带,以前行走江湖,从未见到什么刀是这种刀柄的。 金寓北看着那刀柄一分分慢慢向上探起,待看到刀柄与刀身之间那圆圆的刀盘护手探了出来,恍然大悟,同时也是万分惊异,这刀难道就是东瀛倭奴的兵刃?想到这里,更是惊异,那,来人莫非就真的是倭奴? 金寓北双眼一眨不眨,紧紧盯住两把一分分探出的倭奴刀。 渐渐,两个戴了黑『色』头套的人头慢慢探出来,高阁的檐角上终于『露』出四只眼睛。 金寓北见那四只眼睛却没有看向自己这边,而是直直看向大雄宝殿的殿门和门两边窗棂。随即省悟,来人不是对着自己而来,也没有觉有人藏身在大殿山脊东侧。 金寓北犹自纳闷,以自己的内力修为,觉察不到来人的声息,那来人内力当在自己之上。但来人如何就没有听闻自己窥视在侧呢? 西边阁上两人伏在阁顶檐角,许久纹丝不动,就如阁顶两片黑『色』瓦片无异。金寓北不禁暗赞:好坚忍的耐力,这可能就是传说的倭奴中的忍者吧。 金寓北也是纹丝不动,静候来人动静。 又过良久,那两人相对转一看,陡然间飞身而起,竟几无声息一般,上到了自己面前的殿脊上。 金寓北稍稍伏低身子,让大殿脊山挡严身形,只『露』出一只眼睛,紧盯来到殿顶的两人。见两人都是一身黑『色』紧身忍者装束,那黑衣裤褂、帽子连为一体,全身只有额下开一小口,『露』出双目而已。两人就如两条声息全无的鬼影无异。 金寓北见两人如同两只壁虎一般,慢慢伏在瓦上,侧将一耳紧贴殿瓦,对身下大殿里监听良久。 金寓北放轻自己的呼吸,就连自己都几不可闻,全心盯住两人,看两人究竟要做什么手脚。 两个黑『色』鬼影,仍是侧耳紧贴殿瓦,但终于转动眼珠,相对一看。 就见两人仍是低伏不动,一个却一丝一丝地抽下一片瓦片。另一人则贴着殿顶伸开手臂,让同伴将揭下的瓦片扣在他伸开的手臂上,听不得一丝碰撞声响。 那人用了足有半个时辰,揭下来四片瓦片。又监听殿内良久,开始慢慢地以一柄小刀轻轻切削瓦下的泥灰,小心翼翼,比之巧匠精雕还要精细。 数不清那人究竟刻削了有几百下,终于有一丝光亮从泥灰下的木板缝里映了出来。 金寓北见那人收起小刀,从袖中抽出一支竹管,把竹管对准那条『射』出了光亮的板缝,抬以口含住竹管上头。 第344章 螳臂当车 金寓北一惊,即刻明白:这人要在缝隙中,将毒烟吹入大殿。大殿中人人都在全心诵经,定会都着了这两名“鬼影”的道儿。金寓北随即省悟:是了,等大殿里的人都中毒倒下,这两人就可大摇大摆下到殿里,去确认正德大师是否已真的圆寂。正德大师若只是重伤失了内力,还可轻松将其除掉。 金寓北陡然探身而起,手中两片瓦片脱手飞出,直向两条“鬼影”掷了过去。 其中一片瓦片,贴着殿顶直飞向那名倭奴口中的竹管,另一片瓦片,飞向俯卧殿顶的另一名倭奴脖颈。 两名倭奴,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竟突遭偷袭。口含竹管的倭奴,正全神贯注要将毒烟吹入大殿,突然劲风扑面,惊骇之下,尚未来得及躲避,瓦片已经撞上了口中竹管。 只听“砰”地一声,竹管被瓦片打断,毒烟四处弥漫开去。那名倭奴“啊”地痛叫一声,唯恐被毒烟『迷』倒而自食恶果,即刻后仰翻身跃开,反手从背上抽出一柄细长弯刀,向金寓北这边看过来。 另一名倭奴翻身躲开飞来的瓦片,起身之际,左臂运足力道,将排在手臂上的四片瓦片“呼”地一声向金寓北甩了过来。 金寓北一跃而起,纵身越过飞来的四片瓦片,左掌一招鲁戈挥日,右掌一招日薄虞渊,分别击向两名倭奴。 金寓北掌力雄浑,即便是成名的江湖人物,也难以抵敌或是避开,但,金寓北见殿顶的两名倭奴,竟凭借罕见的身体韧『性』躲开了掌力,且瞬间即转守为攻,其忍术修为的确深湛纯熟。 此时,寺内僧众,听闻殿顶声响,已有人跃到了东西廊庑之上,但是碍于高阁、殿脊阻挡,还没有看到殿瓦上三人激战。 金寓北虽是阻住了倭奴向寺内僧众施毒,使华顶讲寺众僧免去一劫。可是东盟大堂主,因何夜伏华顶讲寺大雄宝殿殿顶,想要分说清楚,却也不易。故而金寓北不想现身在众位僧众面前,意欲战决,捉获一人再说。 可是两名倭奴身形柔软巧妙至极,若是见招拆招,尚需看清两名倭奴招式底细。于是不假思索,不再与两人纠缠下去。不理会身前的倭奴如何盘旋挥刀横斩,左掌一招日不移晷,掌力汹涌,疾如闪电,直击他支撑上身回旋的腰身。右掌一招羿『射』九日,五道掌力分击向力劈长刀的倭奴。 那横砍金寓北的倭奴,上身才转向正南,陡觉一股无可阻挡的劲力击到腰间,不及将刀砍到金寓北身前,双腿运力,如一条游鱼一般斜向殿脊南窜去。 那力劈而下的倭奴,显然武功要比殿脊旁的同伙稍逊一些。觉金寓北一道掌力击到了双腕,欲故技重施,翻转手臂,再力挥长刀横砍金寓北的右臂,没料到又有四道劲力几乎同时袭到。 那倭奴当即手忙脚『乱』,左窜右跳。几道劲力有实无形,预先无从明辨,加之衣衫,才骇然惊觉。 第345章 倭奴亡逸 那名倭奴,不胜惶急,他全然不料对面这人击来的掌力竟然如同五枝长枪同时刺到,一时骇异慌『乱』,狼狈至极,他虽竭力闪避,终于还是没有躲过其中一道。就听其痛哼一声,“哐”地一声硬硬砸在殿瓦上,几篇瓦片被砸碎,碎瓦残片“哗啦”声响,落下殿后。那人在瓦上再也附着不住,向殿顶后檐上滑去。 金寓北看那疾跃向南的倭奴尚不及回身,当即一跃而起,欲抓起那名正“窸窣”滑下的倭奴,继而跃下大殿,穿过殿后僧舍,越后墙而去,到安静所在,再向那倭奴『逼』问他二人的背后主使是谁。 金寓北跃起之际,听“砰”地一声响,陡见大殿后檐上一丛黑烟炸开,隐没了那名滑到檐边的倭奴。 金寓北立使千斤坠功夫,落到殿瓦上,待黑烟略散再看,却不见了那名倭奴。金寓北即刻回身再看殿脊边的倭奴,此时如一缕黑烟一样,正从殿顶向前边寺院内跃落。 金寓北即刻回跃,右脚在殿脊上一点,紧随那名倭奴向院里落下。 此时殿前院里已是人头攒动,金寓北已顾不得是否会被寺内僧众认出来。那名倭奴向人丛中跃落,自己也随之落向院内人丛之中。 金寓北暗道:这倭奴定是自恃轻身功夫无人能及,且又身法怪异敏捷,灵动至极,故而殿前僧人虽众,却毫无惧意,仍是直向人丛跃去。 这倭奴的确是自恃武功灵异群,其心思机变更是出常人。他见同伴被金寓北掌力所伤,虽施放独门隐身烟雾,可是只能隐藏片刻,若是耐心围堵搜寻,势必落入金寓北和寺内僧人之手。故而,他并不炸开烟弹,放烟雾障住金寓北眼目,而是明里窜逸,使金寓北放弃追索受伤同伴,把他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果然,金寓北并不知道他那施烟窜逃伎俩的底细,无暇搜寻受伤的倭奴,直向这边追来。 看那倭奴甫一落地,众僧即刻呼喝『乱』喊,齐齐上前,捉拿“盗贼”。不料才到他身前,即听也是“砰”地一声响,一丛黑烟炸开,众人即刻都目不见物,叫声更急更响了。 金寓北落下地来,也是难再见倭奴身影,才要迈进烟雾搜寻,猛然间心念一动,反向后倒纵,跃上大殿台阶,紧盯烟雾周围地面,并运力凝神,细听有无异响。 金寓北正听得嘈杂人群之外,有轻微风声响动,急转眼搜寻,陡然间,见殿东南廊庑上一条黑影如轻风一般掠过,正由东墙上向寺东纵去。 金寓北陡然间拔地而起,斜向东南飞跃,在殿门东南的高大石香炉上一蹬,如离弦之箭,直直向那条黑影飞纵过去。 那条黑影听得身后风声劲急,知道已被金寓北看到了行踪,既惊且急,不及回头,力蹬高墙,窜逸更快。 那倭奴跃到墙外,没有沿路下山,也没有向林木茂密之处狂奔,竟然直向华顶顶峰而去。 金寓北在后一惊,暗道:难道这些倭奴之来,也是与华顶别院的师父有关? 当下跃出寺院,在后急追向华顶峰而来。 第346章 突逢暗袭 此时已是快要四更天气,斜月隐没,云气弥漫。出得寺院,更是『露』重云浓,山『色』树木飘渺虚无,若隐若现。人穿行其中,极易隐没踪迹。 金寓北唯恐那倭奴在这华顶云雾之中失去了踪影,运足太玄神功,紧盯前边三十步以外的黑『色』鬼影,在后急追。 看那倭奴身影,轻灵飘忽,无声无息,就如一缕黑『色』旋风一般穿过云遮雾罩,直向攀登华顶峰的山阶奔去。 金寓北神奔行之下,不胜纳罕,这倭奴远离大明疆土,来中土大明,应只是在滨海沿岸劫掠强抢,何以对这天台山这般熟悉?看他根本不用探望寻觅,在云雾遮掩之下,依然辨别无误,能够直直奔到华顶峰下的台阶上来。难道,他们这些倭奴,早就来过这天台山华顶峰,且师父失踪和正德大师遭袭圆寂,是这些倭奴鬼影所为? 奔到了华顶峰下台阶上,金寓北与倭奴之间已不到二十步的距离。金寓北双脚猛踏山石台阶,身子向上直升,与那倭奴之间又缩短了两步。 那名倭奴此时已是竭尽自己的全力,舍命向顶峰急攀而上,身形端的是轻捷快疾。金寓北暗忖:这些倭奴以劫掠为生,长于长途奔袭、隐迹藏形,逃逸起来,确是与一般江湖人物不同,身法步伐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近峰顶时,与那倭奴不过还有五六步距离。金寓北看前面石级上方,近峰顶处一棵老树树干横在上空。当下运足太玄神力,力蹬石级,如一只巨鹰一般直飞上去,右脚在树干上又一蹬,即向上落到了峰顶硬地,转身一掌拍出,要将那力奔而上的倭奴一掌震晕。 可是,金寓北一掌才刚拍出,掌力将未之际,却见那黑衣倭奴如僵了的一条黑蛇一般,痛楚地蜷曲在脚下石级之上。 金寓北陡然一惊,即刻省悟,这倭奴已遭人暗算,暗算那倭奴之人定是在此处石级左近。 金寓北“呼”地一声又向横在石级上空的老树跃去,要站在树上搜寻一番。不料才刚跃起,陡觉一股凌厉至极的劲风,从树干旁巨岩边直击过来。一人随即从岩后现身,接着又击出一掌。 偷袭之人意图明显,要在金寓北身在空中,没有戒备之时,抓住良机,将他重重击伤。其掌力之强,几与自己的太和掌力不相上下,这偷袭之人的武功当真是世间罕有。 金寓北身在空中,不好回旋腾挪,左掌运足太玄真力全力拍出,直迎向那人的第一掌劲力。“砰”地一声闷响,两人掌力相交,金寓北向石级北边直飞出去。 偷袭之人竟要赶尽杀绝,紧跟着疾跃过来,在后又是一掌,击向金寓北后背,掌风呼啸,凌厉异常,如此功力,唯当世高手方能为之。 向北飞出之际,金寓北左手猛探,扳住斜逸旁出的一枝老干,身子“呼”地一声翻转向上,转到头下脚上时,那偷袭之人已到树干正底,金寓北即刻挥右掌向其当头击下。 第347章 华顶飞驰 此时才看清,那人身形修长,也是与蜷曲在石级上的倭奴一般装束,只是背上没有背着长刀而已。可是这人的武功却与那两名倭奴大不相同,看其功力掌法,赫然便是中土武人的武功,且可说是登峰造极,出神入化。 那人显然是一愣,浑没想到金寓北在自己穷追狂击之下,竟能够如此迅捷地转守为攻。 就见他并不与金寓北接掌,力蹬石级,向峰顶飘去。那人身在空中,右手一挥,一丛黑点儿疾飞向石级上的倭奴。那倭奴正探头看上方两人如鹰隼般风搏电击。浑不料一丛暗器又飞向自己,全无闪避的余裕,一丛黑点尽数刺到他头面之上。 那倭奴狂叫一声,显是有黑点儿刺中了他的双目,看他两手紧紧捂住了双眼。 金寓北见偷袭之人飘身上峰,且又要在那倭奴身上补上一丛黑『色』暗器,心念电转,即刻明白,那人要杀人灭口,而后飘身远去。 金寓北左手力推树干,身子向峰顶疾飞上去,飞落之间,右掌一招截天断日,掌力如风雷一般卷向那人后背。 不料那人的确是武功卓绝,双脚落上峰顶,即又运力后跃,金寓北一掌击空,落到峰顶,即刻急追向前。 那人已转身向南边归云峰奔去。金寓北在后紧追不舍,开始时两人相距有十步之遥,都是全力施展各自真气内力,就如两枝快箭,一前一后直『射』前去。 金寓北体内太玄真气如江河一般急流澎湃,脚下就似已不沾地面,腾云驾雾一般直追偷袭之人。奔出一段,就看出终究还是金寓北的太玄神力强了一分,与前边偷袭之人由十步之遥缩短为五六步的距离。到归云峰时,金寓北与前边之人仅余一两步距离,几可触手可及。 眼看到了归云峰最南峭壁边上,可那人竟毫不放缓脚步,如此疾如闪电般奔向绝壁,定会直奔到崖壁之外,而落入崖底粉身碎骨。可那人似是根本不理会自己会坠落崖壁,依旧如离弦之箭,向前。 金寓北看看已伸手可及,右掌一招日中而回,向左横扫而出,要将其圈了回来,然后与其力战,势须要在他身上寻到一些师父和正德大师遭遇的端倪。 不料那人既不理会前面已是峭壁深渊,也不回身与金寓北接战,觉得金寓北如狂澜怒涛一般的掌力向自己圈了过来,竟猛然间伏低身子,躲开掌力,脚下力蹬,如一只黑『色』灵狐,倏地窜向前去,身子平平向前直飞,直飞向峰外深渊里去。 金寓北疾奔不停,到崖边时,探手右掠,欲抓住那人平伸向后的脚踝。可那人借急奔行之力,又兼跃起时力蹬山壁,去势如疾失流星,金寓北竟一手掠空。 那人向峰外直飞出去足有两丈有余,才向深渊里云雾之中坠落下去。 此时已到山崖边际,金寓北奔行之势仍是劲急异常。看那人已向云中坠落。金寓北脚下在崖边凸石上用力后蹬,止住前冲之势。立在崖边,看那人坠落以后,云岚雾气即刻复合,再也看不到那黑衣人影,除了云雾缭绕,一丝声息也无。 第348章 崖顶踟蹰 刚刚地兔起鹘落,惊险袭杀,又风驰电掣,尽力追凶,此时竟云拢雾合,寂静无声,就如从未有什么在这华顶峰上生。金寓北静立归云峰崖顶,看着脚下云雾汹涌翻腾,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惘然若失。 听得峰下华顶讲寺内人声嘈杂,金寓北陡然想起在石级上的重伤倭奴,即刻转身奔回。到石级边一看,那倭奴仍横斜在石级之上,只是已经纹丝不动,全身僵硬,显然已经毙命了。 金寓北到倭奴身边,伸手探一下鼻息,呼吸已经断绝了。只好直起身,前后左右看一看,除了峰下华顶讲寺内人声喧腾,透过云雾传了上来,周遭一片静寂,杳无人踪。 金寓北探手将僵死的倭奴提到峰顶,掰下他紧捂眼睛的双手,撕开他的面罩,俯身细看他面上伤势。陡见这倭奴的一张脸直到脖颈已全都青紫。金寓北不禁心下骇然,伸掌托在那倭奴下颌上,劲力一吐,几枚牛『毛』细针,被『逼』得从那倭奴脸上皮肉内倒飞了出来。金寓北一伸手掌,几枚细针落到掌心。看那些细针,依旧紫黑,显是被淬了剧毒。 金寓北向下看到,那倭奴的胸口上沾了少许黄泥,沾泥之处,正是胸前膻中『穴』的所在。立时明白,那倭奴开始蜷曲在石级之上,定是被那偷袭之人施重手『射』出石子,击中了重『穴』。还未下手灭口时,见自己追了上来,又因偷袭不成,即当机立断,抽身窜逸。在远去之时,『射』出剧毒毒针,杀人灭口。且唯恐失手留下了活口,同时『射』出几十枚毒针,令这倭奴惊愕之间,绝无侥幸生还之理。 金寓北夜上天台山,暗伏华顶讲寺,遇到两名倭奴和一名偷袭自己的绝顶高手,本应有所斩获现。可是一夜静候、激斗,竟然什么都没有到手。一阵懊悔浮上心头,究竟懊悔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金寓北站直身子,转身看看身后别院,依然是门户紧闭,悄无声息。不住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天『色』渐明,金寓北向归云峰看去,不由想到:那黑衣人如何那样不顾一切,毫不迟疑地就奔到崖边,直坠深渊?任人在山崖边际时都是战战兢兢,除非失脚或是被人『逼』迫,挣扎不得,无可奈何才会坠崖丧身。何况,那人武功之高,世间罕有,足可与自己一战。一战之后,寻觅逃逸机会也未始没有可能,不须一上来就如此决绝而坠崖丧命。 金寓北暗自思量:那黑衣人,难道,难道他有什么高招绝技,在坠崖之后能够安然无恙?他若是真有过人只能,此时定然已是远逝无踪,他若是慌不择路,铤而走险,那么,此时崖下一定是多了一具尸体。 想到崖下的尸体,金寓北猛然萌生了到崖下去看个究竟的念头。这个念头一钻到脑子里,即刻就想到了苏儿。金寓北不禁回身向西,看向苏园的方向。虽然云挡雾遮,脑子里还是立时浮现出临来时,苏儿紧盯自己后背,既担心又心疼的神情眼神。自己彻夜不归,苏儿定是彻夜未眠,此时在不停揣测自己遭遇到了什么险难。 第349章 崖壁艰险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金寓北迟疑一下,暗想,若是苏儿就在这里,她一定会阻拦自己,绝不让自己孤身下到崖底去。 可是不去看个究竟,又怎知道那恶人的行踪,难道就这样拖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倭奴尸身,回到苏园去? 金寓北心一横,暗道:还是尽快下崖去,以便能早些上来回到苏园。转身又向归云峰走去。他已打定主意,要下到崖底,撕开那人的面罩看看,究竟那偷袭自己的绝顶高手是谁。 金寓北转身行了四五步,又转身回来,提起倭奴的尸体,向归云峰走去。 到得归云峰边,曙『色』曦微,天很快就要全亮了。 金寓北先到峰畔娑罗树丛中,找个凹坑,把那倭奴尸身放好,上面盖上枯叶衰草,掩盖严实了,回到崖边。 当下,不问山壁陡峭,云雾缠绕,手脚并用,一尺尺向崖下寻去。 金寓北身周,云翻雾涌,水气很快将衣衫又都沾湿了,丝上、眉『毛』上,都是细密水珠。 更为艰难的是,沿山壁下崖。崖壁上云气长年累月缭绕不绝,有水气滋润,本就生有厚厚的青苔,此时云气弥漫,更是把青苔浸润得无比湿滑,着手之处滑如脂膏。 更加这崖壁周围全是云雾,向下看不到是否有凸出的岩角石尖,凭肉眼找不到着脚之处,只有伸脚在崖壁上不停试探,探到坚实之处,方可力蹬几下,觉得结实坚硬了,才以脚尖牢牢踏住,再用另一只脚试探落脚之处。 金寓北太玄神力贯注双臂,两手犹如铁钩,牢牢伸进面前青苔之下,捏紧青苔下的岩尖石块,慢慢向下探去。 下了小半个时辰,估『摸』也不过才下到距崖顶二十几丈的地方。金寓北伸手钩紧岩缝,抬向上望去,只见云雾翻腾,头顶一丈以上都看不到。再侧向下一望,更是云盘雾绕,根本不知道脚下还有几千百丈深。 崖壁湿滑,步步艰危,倒更加激了金寓北心中韧劲豪气,心道:那偷袭之人,竟如履平地一般飞身跃下,看似丝毫不以为意,他能够这般轻易地坠崖赴死?这里面定有蹊跷。师父与九师叔还有两位卫护使无故失踪,自己与苏儿一路被截杀追袭,更为紧要的是东盟的根基安危,这些都要着落在这偷袭之人身上查出些头绪端倪。那么,这崖壁不论有多险多高,都是要下到底去详细探察清楚的。 想到这里,即又以左手食中两指『插』进崖缝,向下一步,以右脚向下试探。待踩得实了,又换右手『插』进崖缝,再以左脚向下试探。 又向下『摸』索得两丈有余,再伸右脚试探时,陡觉得似是碰到了大树的枝干,心中猛地“怦怦”剧跳,不由大是激奋。抓牢双手以后,侧手向下看去,怎么不是一棵大树! 金寓北又下了丈余,看清了脚下情景。原来在自己脚下两丈上下,是一处凸出崖壁的高台,那高台足有一间屋子大小。高台上一道三四尺宽的石缝里,生出三棵高大柳杉。中间一棵尤为高大,自己方才碰到的枝干,就是中间一棵伸上来的。 第350章 去向崖底 一阵风过,云气稍散,看得更为清楚。那另外两棵柳杉,碍于中间大树遮盖,都远远伸向崖壁之外,去接取日光。在这高台之上,云气时时滋润,三棵柳杉都是茂密旺盛,枝干婆娑。 金寓北觑准了大树的主干,两手一推,向下跃落,落在了巨大柳杉之上。 身子下落之际,立时明白了那偷袭自己之人,何以如此不顾生死直坠崖下,原来他就是要落在这三棵童童如盖的巨大柳杉之上。透过云雾,跃下崖顶,落上柳杉,做出这惊世骇俗的举动,胆略武功也的确非常人可比。 金寓北落上柳杉,见脚下树冠上,竟真的有大片细枝被压断,枝干断处,尚且有新鲜树脂流出,看来那人是千真万确落上了这三棵柳杉,而后由此逃逸而去。 金寓北继而想到:这人在暗夜之中,于急迫之间,奔出崖顶,再透过云雾,直落二十几丈,落到这巨大柳杉之上,生死攸关,却能够这般精准无误,简直是丝毫不爽。那他,他定是对这归云峰的崖壁了如指掌,若不是多次由此上下,他怎么能够做到这般出神入化?如此看来,师父在这华顶别院里失去踪迹,与这偷袭之人定有莫大干系。 金寓北想到这里,犹如是在团团『迷』雾之中看到了一星光亮,更兼此时已脱离举步维艰、无比险恶的崖壁,心中不由大慰。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畏缩退回,而半途而废、功亏一篑。 金寓北跃下树来,落到高台上。转眼间,陡然看到中间的大树上,竟然还牢牢系着一条粗大的皮索。 金寓北全然明白了,这人原来是另辟蹊径,从远离山道的山谷中转到这崖壁之下,缘索而上,到这高台上之后,再向崖顶攀去。可是自己方才下崖时候,怎么就没看到有人曾经『摸』爬过的痕迹呢?难道那人来到这里以后是飞上去的? 此时天已大亮,虽有云气湿雾笼罩,但比夜间要清楚明白得多了。金寓北到高台边向下望去,仍是只见云雾缭绕,不见崖底在哪里。 金寓北欲退到崖边,靠树稍歇,而后缘索下去。向后退时,才一抬脚,突见脚下踏着的地方,竟有一片血迹。 金寓北大是骇异,心里猛地一紧,不向好处思量,心中又剧跳起来,不自觉地自言自语道:“师父,难道是师父?”一个令自己不敢相信的念头钻进脑子里:难道是师父被人由崖顶『逼』下崖来?这血迹是师父留下的? 金寓北即刻俯身抓住皮索,身子向高台之外一跃,急向崖底落去。 金寓北拉着皮索力蹬崖壁,身子向后『荡』起,两手略松,直下崖底。待身子落回崖壁,又力蹬而起,放松皮索,再向下落去。如此反复,落下上百丈,到了云层底下。 金寓北仰面看头上云层浮动,可是身周、脚下已不再有云气缭绕。向下看去,几十丈下,古树丛生。看到下面树木一片青翠、郁郁葱葱。金寓北精神猛地一振,立时明白,这就要到崖底了。 第351章 崖底水洞 于是,双足在崖壁上猛地一蹬,身子向后腾起足有两丈,两手放松,向下滑了约有二十丈,才又落回崖壁。金寓北又向下看看,算计着再滑下一回,即可到得崖底树巅。又力蹬崖壁,腾空而起后,松手下滑。 金寓北向下看着到了巨杉树巅,两手一甩,抛开皮索,落上了巨杉之巅。站在树顶,向四下看去,更是只见蓊蓊郁郁,枝叶婆娑,树丛遮挡,根本看不到崖底地面。 金寓北纵身一跃,落下树来。立在巨杉之下,四下打量。见脚下枯枝败叶之上,有人行的痕迹,不知有多少岁月以来的厚厚落叶,上面有人走过的新鲜脚印。上层少许枯叶,被人于行走之间踢翻了。这本是千百年人迹不至的地方,几行脚印印在落叶上很是明显。且那脚印已在这大片落叶上踩出了一道浅浅的小道儿。看来已有人已多次到这崖底来过。 金寓北沿那“小道儿”追踪向前,“小道儿”转过一大片柳杉,又绕过几百株娑罗树,向西南去了。 金寓北再向西南寻觅,走不得百步,看到面前是一座高大山壁笔直矗立,山壁向上几十丈即是云雾缭绕,不知再向上究竟有多高。转看北面、南面,都是山壁高耸。原来自己来到的这崖底,竟然是一方由四面山壁围起来的绝大“天井”。 金寓北转之际,听得有汩汩水声。又向前三十几步,到了西面山壁正底,见一处阔有十几丈的大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水面漂浮着朵朵娑罗花瓣。看潭底,两个大泉眼向外汩汩涌出泉水。 水潭正南是一开口,潭水源源不断沿山壁向南流去,流成了一条三张多宽的溪流。金寓北沿溪流向南走去,到了西、南两面山壁夹角之处。金寓北见两面山壁的角里,竟有一个石洞,溪水由洞口灌注而入。不知这石洞究竟是通向了哪里。 那“小道儿”到了水潭跟前,就无迹可寻了。金寓北在南面山壁下又找寻一回,再也找不到有人行痕迹。回到石洞旁,细细打量,暗想,难道来人是由石洞出入的么?可是看着溪水一刻不停地灌注而入,石洞都被溪水灌满,不余一丝缝隙。且不知这石洞究竟是通到哪里去,若是直向地底通去,那么人是绝不能由此进出的。 金寓北又向四处山壁细细打量寻找一遍,见不到丝毫有人攀缘上下的迹象。且山崖光滑如壁,比之自己下崖之处更为险峻,就连鸟迹都看不到一点儿,人是绝不能上下的。 走了一圈,还是回到那流入溪水的石洞旁,心道:来人定然是从这石洞进出的,思量几回,是否由此潜入其中,去探个究竟呢? 金寓北紧盯石洞,暗自揣测:这石洞究竟有多长呢?要是过于漫长,里面若再曲折缦洄,人在其中,一片漆黑,『摸』不得门径,纵是神功盖世,若闭气时刻过长,也会闷死在里面。 最终想到,等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苏儿,她定会有巧妙法门,于是放弃了进洞探察的念头。 第352章 卫士尸首 金寓北转身向回走去,边走边想着,要在崖底细细搜寻一遍,看看有没有师父和两位卫护使留下的迹象。 又到了下崖的皮索附近,金寓北沿崖壁向东找去。走得三十几步,突见一片娑罗树下,一人俯伏在枯叶上。金寓北心中一凛,不向好处想,低呼一声:“师父……”急步奔到那人身旁,见那人背上一处伤口深入体内。 金寓北见那人头并未花白,心中稍稍宁定。俯身将那人翻转过来,见他面上皮肉僵硬,已经死去多时了。 金寓北将他面上草叶、泥水拂去,看清了这人,就是三年来一直在华顶别院陪侍师父的杨济序卫护使。金寓北想起,在华顶别院杨济序房间内看到,他床上的被褥染了血迹。原来,他是真的已遭人毒手,尸体就被扔到了这里。显是为了上下崖壁方便,尸体才被人扔到了皮索以东五十多步远。 金寓北细看他胸口上伤口,明显是被人以刀由后背刺到了前胸,那刀伤,就是倭奴所使的长刀所致。 金寓北抬四处打量,暗想:师父与张天作到了哪里呢?难道也被扔到了这崖底?言念及此,登时额上冷汗涔涔,脊背一阵凉。即刻在崖下林中四处奔突,到处找寻起来。 金寓北在柳杉丛中、娑罗树下,好一阵奔突搜寻,几乎将每棵树下都看遍了,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师父和张天作的踪影。 没看到人影,虽然极是担心,但心中仍存有一线期望,若像杨济序那样被人抛尸崖底,就真的要万念俱灰了。 最后,金寓北背靠崖壁,怔怔看着杨济序尸身上的伤口,暗自揣摩:这东瀛倭奴为何要到华顶别院来伤了杨卫护使呢?难道三年来东盟与倭奴结下了大仇?师父与张天作难道是被倭奴们劫掠去了? 可是,任守阳、周之桢几位师弟,并未提起东盟曾与倭奴有过什么纠葛,即便有纠葛,那也是师父闭关以后的事情,因为自己与苏儿离开东盟前,东盟上下,从未见过倭奴。难道是倭奴探到了师父这东盟盟主,人单势孤地在华顶别院闭关,于是乘机下手劫走盟主,以要挟东盟,为其在沿海劫掠强抢大开方便之门?可那与倭奴一起偷袭自己的大高手,明明就是中土大明国人,倭奴们怎么又和这样一个人混在一起? 一阵风起,娑罗花落,片片花瓣起伏婉转,飞舞不止。金寓北看着四处『乱』飞的娑罗花瓣,脑子里茫茫然再也想不出一个念头。 怅惘良久,金寓北扳断一棵柳杉,将半截树干劈得尖了,当做锹铲,拨开枯枝败叶,在地上掘起坑来。近一个时辰,才在坚硬的崖底掘好一个大坑。金寓北在坑里铺了枝叶,放好杨济序的尸身,掩埋完毕。本欲筑个坟茔,转念想到,若是恶人再来,现杨济序被埋葬妥当,定会警觉。 于是把土埋平以后,将拨开的枝叶又覆盖严实,与周围地面一般无异。料理完毕,心中默祷:杨卫护使,你因卫护盟主殉难,等真相大白,除去恶人之后,再把你迁出这崖底厚葬。 第353章 云中来去 金寓北又祷祝一回,而后费了好大周折,掩去自己的行迹。到皮索下,就要缘索上崖。拉过皮索,突见索头上系着一个大铁钩。此时心事如晦,无暇理会何以有这么个铁钩系在索头上。双手交互拉扯皮索,沿崖壁向上攀去。 心事重重,又惘然若失,好一阵子,金寓北才上到长有三棵柳杉的高台。 到高台上,才猛然醒悟,此时应该是正午时分了,这半日一夜,苏儿不定会担心成什么样子。想到苏儿,即刻到崖壁边,手脚并用,攀援而上。才上得丈余,陡然停住手脚。虽然云盘雾绕,还是回头向下看去。看了一刻,回身又跃落到高台上。 站上高台,即刻向上拉扯皮索。金寓北右手握紧皮索,运足太玄神力,向上猛地一振,那皮索就如一条见不见尾的长龙,“呼”地一声腾空而起,直上云天。 金寓北看着皮索上升之力渐渐衰竭,上升之势似停未停之际,探手握住皮索,估『摸』还有一半垂在下边。运足神力,右手又向上猛振,皮索即又向上直升。等得片刻,金寓北见硕大铁钩升到了台前,即探手接在手里。 金寓北手持铁钩,跃上巨杉,在粗大枝干上站稳脚跟,运转太玄真气,贯注腰身、手臂。抓紧铁钩上皮索,将一个大铁钩甩得“呜呜”作响。直甩了有十几圈,右臂太玄神力已运到了极致,臂上力,将铁钩向崖顶甩去。 只听“呜”地一声长啸,硕大的铁钩就如一个飞龙龙头,带着长长的皮索穿过云雾直上崖顶而去。金寓北听得上面“砰”地一声闷响,皮索『荡』到崖壁上不动了。 金寓北沿柳杉枝干到崖边,握住皮索向下力扯,觉皮索上铁钩已牢牢勾住崖顶凸岩。即刻双手互握,缘索而上。不一刻,上到崖顶,看到崖顶脚印杂沓,心知是峰下华顶讲寺内僧众曾到这里搜索。 金寓北扯起铁钩,运力向崖外抛去,铁钩带着皮索又落回崖底。 到得华顶峰,在娑罗树下找到倭奴尸体,以尖石掘土,把那倭奴的尸体埋在坑里,盖好枝叶后,遂转身下峰。 走过华顶讲寺时,听寺内已无嘈杂之声。但钟磬齐鸣,梵音不止,想是僧众们在为正德大师做最后的度法事。 金寓北疾步下山,不出一个时辰,到了苏园之后。向西到凤仪楼后,跃进园内。抬见后窗仍在开着,心中猛地一热,几步跨到楼后,由窗口飞身跃了进去。 苏儿正俯身床边,给宝宝包裹锦兜。 金寓北一见,立时明白,包裹好了锦兜,苏儿就要背宝宝出去找寻自己。 苏儿听得声响,浑身一震,即刻回。 见金寓北站在窗畔,猛地起身,怔怔看着丈夫,慢慢走过来,紧紧抱住他,把头伏在他的胸口,只叫了一声:“师兄……” 金寓北左手搂住苏儿肩头,右手轻轻抚着她柔丝一般润滑的秀,心中甜蜜温暖,又不胜酸涩心疼。轻声在苏儿耳边道:“回来得晚了些,但没什么惊险,不要担心了,苏儿……” 但苏儿依旧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双手紧抱他的腰身,一动不动。 金寓北任由苏儿偎在前怀,轻抚她的肩头、秀,抬之际,看到宝宝身上锦兜半裹,在床上正侧看向两人,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看着两人深情相偎。 第354章 金寓北心中登时澄空一片,陡然失去了力气,不自主地停住双手,痴痴与宝宝亮亮的双眼相对看着。 良久,苏儿觉到丈夫的异样,慢慢抬看他面容,见他冲和莹然的眼光里,此时都是柔软的柔情。转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看到宝宝明净黑亮的大眼睛时,即刻柔情满怀、心疼不止、不能自持。抬双手又抱住丈夫颈项,把脸颊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苏儿回身,看着宝宝到床边,轻轻俯身,深深地亲着他那有着的脂滑面颊。 过了好一刻,苏儿把宝宝身上的锦兜除下,盖好锦被。让丈夫去盥洗完毕,换了衣衫。要碧竹送上饭来,看他吃下。 苏儿道:“师兄,你昨夜彻夜未归,今日又半日不回,真叫人好生牵挂。遇到了大敌了么?” 金寓北明白,苏儿是知道自己的,若非是遇到大敌、大变故、大惊险,自己绝不会如此久久不回,若掩饰遮挡博她宽心也是无济于事。且其中许多疑难,须得让她知道,由她索解,或可找出一些端倪头绪。于是将昨夜、今日所遇、所见,一一给她说个清楚明白。 苏儿听后,看着丈夫,久久不动。 金寓北看苏儿出神良久,很是担心,轻轻道:“苏儿……”苏儿猛然回过神来,道:“恶人就是由那石洞出入的,待天气晴朗时候,辨明方位,到那山壁外看石洞的外口在哪里。”说完这些,苏儿又沉思了起来。 金寓北知道,她正潜心索解其中的丝丝缕缕,欲在一些关节疑点之处找到些头绪,于是静等她想透了再说。 苏儿终于开口道:“那两名倭奴是受那高手指使,前去探察正德大师情状。若大师没有圆寂,那么昨夜众僧被『迷』倒以后,那人将亲身到华顶讲寺,去除掉大师,以免他向你我、向东盟泄『露』了劫持爹爹的隐秘。却不料遇到了你,他又怎么会让那倭奴落到你的手里。” 金寓北道:“苏儿,虽然情势如此扑朔『迷』离,但可断定,师父和张卫护使应该还没有遭了毒手。” 苏儿点头道:“是,这恶人定是在爹爹不知情的时候,以下流手段掌控住了爹爹。但他图谋深远,应是想在爹爹身上得到什么大秘密,想要大有所获,才耐心暂留爹爹一条命在。只是,他把爹爹藏到了哪里去了呢?” 这时,碧竹上楼来禀,刘全道禀报:风雷堂公孙堂主遣接应使来请大堂主。苏儿立时省悟,道:“怎么竟忘了?公孙师弟一早就派周之桢来请你了。周师弟说,在舟山以南磨盘洋的六横岛,大队倭奴劫掠了东盟两艘大船,水运堂李进淮进功使、与刘光禄接应使,还有六十多名水运堂的兄弟,都陷在了倭奴手里。” 金寓北不胜惊愕,问道:“还有谁在船上?”苏儿道:“周师弟说还有他们风雷堂副堂主唐显德。”说完,苏儿眉头紧锁,又道:“唐显德、李进淮、刘光禄,三人都是了不起的硬手,所领兄弟也不在少数,怎么就让倭奴得手了?” 金寓北道:“倭奴是有备而来,且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又擅使邪术,三人不曾提防也有可能。” 金寓北说完,当即起身,告别苏儿,下楼去向风雷堂。 赶到风雷堂,公孙彦正在大堂内来回踱步,见金寓北到来,即刻说道:“大师兄,事情紧急,一早让周师弟去苏园请你,大师姊说你出门去了,不知你去了哪里?” 金寓北闻言,道:“师弟,先说急事,师兄之事,容后再说。”公孙彦道:“唐显德副堂主与水运堂李进淮、刘光禄,昨日到横山岛,接应流沙帮到东盟的两艘大船。流沙帮人众才一离开,竟然冒出来上百倭奴,他们不知以什么邪术,『迷』晕了唐显德他们,眼下,人、船都陷在了那些倭奴手里。昨日丁堂主与廉护法去了鄱阳湖,去神埠水寨与三江一河一湖水面上的诸帮派会面,知会通船事宜。师弟就等大师兄回来,由你坐镇东盟,我好去横山岛,去解救唐显德他们。” 金寓北即刻道:“公孙师弟,你仍在东盟坐镇,临近会盟,盟务繁多,一切都是你理会的,由我去横山岛。” 公孙彦道:“好吧,事出紧急,师弟不再与大师兄争执。今早,我已安排任守阳师弟带同司马衷、周之桢两位师弟前去,此时三人或已到了海边了。” 金寓北一惊,问道:“任师弟他们已经去了?”公孙彦见金寓北如此惊问,也是一惊,道:“是,师兄,今早师弟就安排三位师弟,带同五十名兄弟,前去磨盘洋横山岛了。有什么不妥么?”金寓北道:“倭奴擅使诡计邪术,怕三位师弟会遇到麻烦。”金寓北不胜担心,即刻又对公孙彦道:“师弟,大师兄这就出门,你还有什么交代?” 公孙彦道:“由风雷堂接应使成金效和水运堂卫护使李仁恭随大师兄前往,你们由6路走宁海,向东再过象山,过了象山,向北走,到海边泽埠码头。李仁恭熟知那里的码头、人船,由他引领,上船去横山岛。” 金寓北当即辞别公孙彦出门去。公孙彦将金寓北送出高大门楼,门外系马桩上拴着三匹马,一位高大汉子与一位矮胖汉子,已在门楼外等候。两人见金寓北与公孙彦出来,上前躬身道:“大堂主、三堂主。” 公孙彦道:“大师兄,此去艰难,多当心。”金寓北回身道:“师弟放心在家理好盟务,再艰难还能难过当年东盟弱小时候吗?师兄走了。”回头道:“李卫护使、成接应使,咱们走。” 三人即刻上马,向东疾驰而去。公孙彦站在门楼之外,一直看着三人纵马东去,直到三人转过山脚,绝尘而去,不见踪影,才回向风雷堂。 三人所乘,都是百里挑一的上等骏马,脚力雄健,奔行轻捷。金寓北在前,一路急催坐下马,不到一个时辰,远远看到一座市镇。 金寓北马后那矮胖之人大声道:“大堂主,前面就是宁海了。” 第355章 路折一骑 金寓北并不回头,一边催马一边大声吩咐道:“好,李卫护使,咱们不进市镇,绕到镇后过去。此去泽埠码头并不甚遥远,莫惜马力,若把马跑倒了,就徒步赶去,要在任守阳、司马衷与周之桢与倭奴接战以前赶到横山岛。”两人在后齐声应道:“好!” 三人风驰电掣一般,过了宁海,向东北直奔象山而去。 又奔得一个时辰,天『色』已渐渐暗下来,李仁恭在后又道:“大堂主,再有十里就到象山。从象山到泽埠还有二十里路上下,若马匹脚力不减,天黑之前,可到泽埠。” 金寓北大声道:“任守阳与司马衷、周之桢他们是否也到泽埠码头乘船去横山岛?”李仁恭回道:“任副堂主他们应该不会去泽埠码头。象山以东白沙湾码头离磨盘洋最近,他们定会由象山向东到白沙湾码头,再乘船去横山岛。任副堂主一定知道,此时初夏,南风正紧,在海上船行快捷,很快就可到横山岛。” 金寓北当即问道:“李仁恭,你对白山湾码头上诸位船老大是否熟悉?”李仁恭道:“那里离东盟近一些,比之泽埠码头更加熟悉。”金寓北即刻吩咐道:“咱们就由象山向东,去白沙湾码头,不再到泽埠去。” 后面那高大汉子道:“大堂主,公孙堂主在风雷堂,安排属下与大堂主由泽埠码头上船去横山岛,说那里离横山岛才最近。” 金寓北依旧不回头,在前说道:“成接应使,咱们此去是为救人。唐显德副堂主与李进淮进功使他们陷在了倭奴手里要救,可是任守阳师弟他们若是再陷在倭奴手里,我们三人不仅要救的人更多,且还失掉三位得力高手和几十名兄弟的援手,那样就更是难上加难。只要咱们能追得上任守阳师弟他们,就大有胜算。” 李仁恭在后即刻大声附和道:“大堂主说的是,属下临行时就想对大堂主说这话。若是追上了任副堂主他们,要赶走那些倭奴,把唐副堂主他们救出来就容易得多了。” 那成金效仍想争辩,道:“李卫护使,公孙堂主把你我叫去时,可是安排我们与大堂主去泽埠码头的,你当时如何不与公孙堂主剖析明白?” 金寓北道:“成接应使,莫再多说。公孙堂主虽总理盟务,但对各处路径、码头和诸多船老大,不一定比李卫护使更加清楚熟悉。咱们三人,就依李卫护使所言,尽快到白沙湾码头上船,去赶上任守阳他们。” 成金效又道:“大堂主,咱们也不是确定知道任副堂主他们去了白沙湾码头,若是他们真的到别处上船去横山岛呢?” 李仁恭截住成金效的话头,道:“成接应使,我敢断定,任副堂主他们定是在白沙湾上船入海。”成金效大声道:“李仁恭,救人事大,你若是不听公孙堂主号令,擅自引领大堂主在白沙湾码头上船,而误了救人大事,这等罪责,是你我能够扛得起得么?” 金寓北回头道:“成接应使,我们三人去白沙湾码头,是我临时决定的,与李卫护使不相干。我等心急救人,临机应变,没什么罪责可言,就不要再争执,尽快赶路要紧。”说罢,加紧催马,在前奔驰如飞,向象山而去。 不一刻,三骑到了象山。此时天晚,城门已闭,三人依旧绕道,在城南过了象山,直直向东赶向白沙湾码头。 三人所乘坐骑,一路长驱疾驰,此时已全都大汗淋漓,奔跑之中“呼哧呼哧”喘气。 成金效在后喊道:“大堂主,再向前奔,恐怕不出三二里路,马匹就要力竭而死,这样反而令我们赶去六横岛慢了。我们不如在此稍停,让马匹歇歇脚力再赶路,可能会更快一些。” 金寓北还未示下,李仁恭急道:“成接应使,大堂主在过宁海时,不是早就说过了,不要惜马力,把马跑死了,咱们就徒步赶去。若迟得一刻,李进功使和任副堂主他们就有可能遭了倭奴们的毒手。那些倭奴凶残狠辣,来无踪、去无影,毫无顾忌。再者,倭奴不知道东盟情形,把李进功使他们当成了一般船商,劫财杀人也未可知。” 他与李进淮、刘光禄同属水运堂,同进退、共患难惯了,情同兄弟,唯恐迟一步到六横岛,而令李进淮等人遭了倭奴的毒手。 金寓北也看到坐下马确已到了筋疲力竭时候,随时都有仆地不起的可能。在前大声问道:“李仁恭,此去白沙湾码头还有多远?”李仁恭即刻回到:“大堂主,还有七八里路。” 金寓北道:“就不再歇马力,赶到哪里是哪里,马跑不动,就运功徒步赶过去。”说罢又紧催坐骑。李仁恭大声回到:“好!大堂主!” 两人话音才落,猛听得背后突然“啊”地一声,接着又是“噗通”一声。两人急回头,见成金效的坐骑一头栽倒在地,成金效被掀得向前抢了出去。 金寓北一按鞍桥,在马上腾空而起,向后跃去,伸手将成金效提起,落下地来。金寓北把成金效放下地,成金效惊魂稍定,道:“大堂主……” 金寓北道:“成接应使,我与李卫护使先赶去码头,找好了船只等你赶到。”说完,随即向前跃上马背,与李仁恭疾驰而去。暮『色』苍茫之中,成金效呆立当地,看着前面两骑瞬间即被暮『色』掩没。 两人纵马直直奔向白沙湾码头,两乘马似乎懂得两人急如火燎的救人心情,虽然早已呼哧连连,四腿颤,且马口涎沫直流,但仍是苦自强撑,拼了命地一路疾奔。 看着前方水雾茫茫,李仁恭在后大喊道:“大堂主,前面就是白沙湾码头了。留意挂着长串灯笼的船只!” 金寓北听得蹄声清脆响亮起来,看到已是石板铺就的道路,知道已离码头很近,勒住坐骑,与李仁恭一起下马。金寓北搂住马头,拍拍马的额头,道:“好马,立了大功,多谢你了!”金寓北命李仁恭将马牵过路旁大沟,赶到山坳里去吃草歇脚。两人即直奔码头而去。 第356章 蛟岩杀声 李仁恭找到挂了长串灯笼的快船,两人登船,李仁恭给相熟的船老大说清来意。听有倭奴为祸,船上人等纷纷惊骇惶恐。唯独船老大豪气干云,大叫道:“都是无用的吃才,倭奴不除,难道我等就有好日子过?都回家躲起来吧。”船上人等俱都愧赧下船离去。 船老大转对李仁恭道:“李大哥,兄弟开船送你二人去六横岛。这就走吧。”李仁恭见成金效还没赶到,看看金寓北,金寓北点点头。李仁恭遂与船老大张帆解缆,把船驶出码头,夜『色』中,向茫茫海面深处驶去。 船行之中,李仁恭给金寓北引见了船老大,原来船老大名叫洪晟,多与东盟水运堂在码头倒运船货。金寓北见洪晟壮健奔放,且勇武豪迈,很是喜欢,道:“洪晟兄弟,此去艰危,难为你了。” 洪晟大声道:“大堂主,洪晟早闻乾坤双璧的大名,今日能为大堂主驾船干事,洪晟心满意足。”金寓北点点头道:“好兄弟!” 洪晟见金寓北眉心紧锁,知道事情十万火急,当下专心开船,船帆吃饱了风,如离弦之箭,向北疾驶。 金寓北到船后艄,问道:“洪晟兄弟,这磨盘洋里在那六横岛前有没有什么遮挡?”洪晟闻言,即刻明白金寓北的意思,道:“大堂主,咱们到了那里,把船开到鹰咀滩,那样即可从东侧靠到六横岛去。再有夜『色』遮挡,倭奴是不易觉咱们的。” 金寓北道:“好!” 金寓北到船头,虽然水雾弥漫,夜『色』茫茫,但仍是紧盯面前海面。李仁恭站在金寓北身后,看他凝神思索,显然是在思量破敌救人的办法。 李仁恭在东盟们楼外时,见是大堂主带自己与成金效来六横岛救人,心中陡然间异常惊喜,一路都是欣悦亢奋。一是他历来知道,这大堂主可谓是艺业通神。早前曾随他去硫黄岛痛击海盗,他独自一人威服十余名盗,无论敌我,人人钦服。此次救人,随他而来,立觉胆气豪壮,欣喜兴奋,根本不想会有落败一说。二来,大堂主才回东盟,即有幸追随他去干这件艰难大事,等成功归来,兄弟们当羡慕不已。 李仁恭猜对了金寓北一半的心思,此时,金寓北不仅在思虑如何解救唐显德、李进淮等人,犹在不停寻思,这些倭奴当真是来得蹊跷。多年以来,沿海已不闻有倭奴之祸。如何突然间就冒出来了倭奴,且一出动就是上百人,竟然一举俘获东盟三名高手和几十名人手,如此干净利落、胜算在握,当真令人惊疑不已。 更为紧要的是,昨晚华顶讲寺大殿顶上的倭奴,是否就来自这些人里呢?若是与这些人是一伙儿,那么他们劫掠东盟这两艘大船则不是凑巧偶然为之,其间定有绝大的隐秘。他们究竟要对东盟做什么?他们要以盟主和船只人手为要挟,把东盟攥在手里当做工具?这样忒也小觑东盟了,东盟规模宏大、根基深厚,决不是一战两战就可以掌控的。 金寓北抬手一掌重重拍在船舷上,心道:好吧,不论你是倭奴还是什么怪人妖魔,我东盟人才济济,你来势越迅猛越好,那样就能更快认清恶人的面目。 李仁恭见金寓北力拍船舷,以为他是气愤难抑,上前道:“大堂主,自来倭奴是残忍凶狠,杀人如同草芥。听老人讲,大明国闽浙沿海一带的渔村,往往被倭奴洗劫以后,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此时李进淮进功使他们好叫人担心。” 金寓北回头道:“李卫护使,暂且放心,这些倭奴是另有图谋,有备而来,不是意在船上货物,应有更大图谋,李进功使他们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倭奴不仅凶残狠辣,邪术也是令人防不胜防,须多多当心。”李仁恭手按剑柄,点头称是。 船行快如激箭,正行之间,金寓北突然回身道:“洪晟兄弟,停船!”声音不高,却异常果决。洪晟即刻扳舵横过座船,停在水面上。 李仁恭与洪晟见金寓北静立船头,凝神细听。两人不约而同也静听海上声响,可是只有风掠帆桅、波浪翻涌声音,此外更无其他声息。 金寓北回身对洪晟道:“洪晟兄弟,西北是什么所在?”洪晟道:“是赤蛟岩,一大片明暗错杂的礁石。那里应该没人,在这磨盘洋上行船的,没有到那里去的。若是误闯进去,想出来是万难。” 金寓北道:“咱们开船去看看。”又转头对李仁恭道:“李卫护使,把船上风灯熄了。” 两人见金寓北如此安排,知道他定是有所觉。不再多问,灭灯掉转船头,向西北驶去。 驶过约有三里远近,两人都听得西北方向似有嘈杂的厮杀之声。李仁恭与洪晟相对看看,俱都全神戒备起来。 金寓北回道:“尚有厮杀之声,任师弟他们看来还未遭遇不测。洪晟兄弟,咱们快驶过去,不要让倭奴觉。到那里后,先看任师弟他们战况如何,若是还能勉强支持,咱们就直向六横岛,乘虚而入,先把唐副堂主和李进功使他们救出来。” 洪晟与李仁恭都是激奋不已,齐道:“好!”洪晟掌舵,开船向正北驶去。船行快疾,越行听得厮杀之声越是真切。渐渐刀剑相击、弦惊箭之声都听得清楚了。 洪晟水路烂熟,将船开到一大片巨礁东边,三人就听礁石以西杀声震天,惨叫连连。金寓北道:“你二人在船上等候,我去看看。” 李仁恭即刻道:“大堂主,让属下去吧,李仁恭颇有些水里的功夫。且在水下过去,更不易被倭奴们觉。”听李仁恭如此说,洪晟也道:“大堂主,洪晟也去,这些倭奴,恐怕没人能比得上洪晟的水里功夫。” 金寓北见洪晟语意至诚,也信他水里功夫非同一般,故而没加阻拦,只道:“好兄弟,千万当心,只看战况,不可『露』面,看清情势,即刻回来,好作定夺。” 两人齐声应诺,除去外衣,入水西去。 第357章 令倭奴动 金寓北心系任守阳、司马衷、周之桢等人,立在船头,凝神屏息,听礁岩丛中的激战,急切等李仁恭和洪晟回来说明战况。 也就两盏茶功夫,金寓北就觉几乎等了一个时辰,听得船西水波异动,李仁恭与洪晟从水里钻了出来。 金寓北低声问道:“战况如何?是否看到了任守阳、司马衷、周之桢?” 李仁恭与洪晟急拨水靠到船前,不及上船,李仁恭即边大口吸气边回到:“大堂主,任副堂主他们三人正带弟兄们,借礁岩遮蔽,在勉力支持,兄弟们已伤折了十几人。属下与洪兄弟在水下进到重围里,见到了任副堂主,告诉他大堂主来了,若他们还能支持,就先到六横岛去救人。任副堂主说,这里约有一百名倭奴,六横岛虎头礁那里还有二十多人,在看守监视李进功使他们,让大堂主多当心。” 金寓北即刻道:“洪晟兄弟,开船,去虎头礁!”说着跃到后艄,抛下缆绳,手臂急振,将二人提上船来。 三人都不言语,把船开得如快箭一般,向北疾驶向虎头礁。 只顿饭功夫,看得前方黑黢黢一大片岛山横偃海面。洪晟道:“大堂主,前面是六横岛东南的虎头礁,不知道那被劫的大船在哪里。”金寓北道:“绕到虎头礁的旁边,藏好船只,在虎头礁北面上岛,从倭奴背后找到大船再靠过去。” 洪晟依言把舵,向东绕过虎头礁,又向北驶了一里远近,把船靠到了岛边。 金寓北嘱付洪晟在船上等候,与李仁恭就要上岛,洪晟从船舷旁抽出一把短刀,执意跟随上岛。三人跃上岸,由洪晟引路,向南『摸』向虎头礁。 转过一片丛林,突见岛前一片水湾里,两艘大船上风灯摇曳,大船周围,环围着十几艘轻舟。 三人隐身在沙朴树丛中,细看船上动静。金寓北见两艘大船甲板上各有五名倭奴来回巡视。想来唐显德等人被困在两艘船的舱中,被人严加看守。 金寓北见状,急思救人之策。看得一刻,李仁恭、洪晟转都看着金寓北,李仁恭问道:“大堂主,怎么办?”洪晟紧握手中弯刀,道:“大堂主,这就上去救人吧?” 金寓北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可急躁。两人看他一手紧抓沙朴树树干,一动不动,紧盯两艘大船。见金寓北冥思对策,李仁恭、洪晟均屏息不动,唯恐扰了他的心神。 又过一刻,金寓北转对李仁恭道:“李卫护使,把你的铁砂给我一些。”李仁恭闻言,不问情由,翻手就递过一把铁砂。洪晟不见李仁恭如何掏『摸』,但手中铁砂说来就来,看着两人,不胜讶异。 金寓北道:“李卫护使、洪晟兄弟,好在任师弟他们拖住了大部倭奴,但这里仍是难办。若是将他们尽数剿灭,也非什么难事,可是唐副堂主和李进功使他们是在两艘船上,咱们人少,不能同时到两艘船上救人。若是在一艘船上救人,另一艘船上的倭奴听闻风吹草动,极有可能会遽然痛下狠手,船上兄弟们难保能全身而退。” 李仁恭左右看看两船,也感左右为难,轻声问道:“那怎么办?大堂主?” 金寓北道:“李卫护使,你与洪晟兄弟以礁岩遮挡,先『摸』到船边,潜到水里,以刀柄猛撞他东面那艘大船船底,令他惶『惑』,以为我等要凿船,把两艘船上的倭奴吸引到一艘船上。我即乘机将西面船上的余寇清理干净。而后我三人都上东面大船,迅雷不及掩耳,制住东面船上倭奴。” 两人听完金寓北吩咐,即刻压低声音道:“好!”金寓北又道:“李卫护使,倭奴善使邪术、『迷』烟,你与洪晟兄弟务须当心!”两人点点头,随即轻手轻脚在礁岩之后向两艘大船『摸』索过去。 金寓北在后,紧盯二人背影,见二人去得远了,手握李仁恭给的铁砂,也隐身岩后,向前靠去。 此时,残月初升,水天稍显明了一些,但水烟茫茫,无有涯际。 金寓北看着两人在礁岩后沉入水里,向大船潜了过去。遂向前隐身在一块巨岩之后,静候两艘船上的动静。 不一刻,就听东面大船上倭奴叽哩哇啦大叫起来,船上五名倭奴都跑到船头,扳住船舷向下张望。 不一刻,见舱口打开,从里面跃上一人,那人却与一般黑『色』紧身衣服的倭奴不同,竟是宽袍长带,腰间斜『插』两把长刀。 那人跨到船头,俯身察探。看得一刻,金寓北见他起身一挥手,大声吼叫起来,立时就见船上五人抛下绳索,人人扯绳索悬到舷外,向船底溜去。 接着又见那人向西边大船叫喊一通,西边船上,从舱中又上来一位与那人一般装束的人,身后跟着一名手执长刀的黑衣倭奴。 两人隔舷叫喊一通,西面船上之人回身一挥手,带领六名倭奴抛下绳索,缘绳索下到大船下轻舟上,在东面船上那人指点之下,向东大船船头划来。 原来,李仁恭潜到船底以后,拉洪晟到东面大船的船头底下,才猛击船底木板。这样即令倭奴齐集南面船头上来,更利金寓北由北面上船。 金寓北见十几名倭奴向东面大船船头下面靠去,暗赞一声:“好个李仁恭,有脑子!”当下从巨岩后闪身跃出身形,如一道魅影,直向西面大船飞身而去。 金寓北趁着东面船上倭奴头领向船下指点叫喊的当口,疾风一般掠过岸边一片礁岩。看看到得船北,大船就在一座巨大礁岩前边。金寓北算准了大船船尾所在,脚下运足太玄神力,前奔之间,力蹬礁岩,腾空而起,越过巨岩,轻如狸猫,落上大船船尾。 那东面大船船头的倭奴头领,陡觉得似有什么落上了西面大船,骇异之间,猛然回,惊疑地四处打量。却只见四处礁岩无声,只有水雾弥漫,并不见有丝毫异样。 第358章 神兵骤降 金寓北此时侧倚在船舷内,眼睛盯着舱口,双耳却在静听东面船上声响。他听那倭奴头领陡然间停住了喝叫,知道定是似有觉,当在疑神疑鬼。 静候一刻,听那倭奴头领又叫喊起来。这船上倭奴出舱时,并没将舱口关上。看着映出灯光的舱口,金寓北算计脚下舱内应有四五名倭奴看守。从左手分出十几粒铁砂,攥在右手里。 金寓北知道这须臾之间可是一刻值千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下,双手在甲板上一撑,两脚一蹬船舷,身子就如一枝羽箭,平平『射』向舱口。到得舱口之上,上身俯冲,头下脚上,向舱里落去。 金寓北颈项才一入到舱内,即刻扫视舱内情势,一心要找到所有在舱内看守的倭奴。下落之中,双脚勾住了舱口甲板,悬身舱内,右手一扬,两粒铁砂飞出。一名倭奴正手捏皮袋仰面饮酒,猛然间,铁砂由他仰起的脖颈上穿过。 那倭奴惊异不已,看着舱口,直到不得呼吸,才“啊”地叫了半声,“啪”地一声,手中皮袋掉落地上,伸两手紧抓脖颈,继而痛楚地摔倒在舱板上。 舱内倭奴,骇异之下,人人挺刀,绕过舱板上东盟人众,大呼小叫,奔了过来。如此虽惊觉了舱内倭奴,倒是让金寓北看清了舱内共有六名倭奴,其中还有一名着阔袍之人,也看清了他们各自的方位。 金寓北右手急挥,又有两粒铁砂飞进最前一名倭奴的眉心,那倭奴当即向后仰面摔倒。 余下四名倭奴,不仅没有骇怕退缩,反倒叫喊更加凶狠,都是双手握刀,直冲上来。舱底斜倚横躺的东盟人众,此时无不转看向舱口,顿时有眼尖之人惊喜叫道:“大堂主、大堂主!”“大堂主……” 那身着阔袍的倭奴,奔了几步,竟转回身去,向舱底人丛中纵跃过去。金寓北大半心思都在留意这阔袍之人,见他反身向人丛中纵去,知道他要以人丛中间的李进淮、刘光禄为要挟,胁迫自己罢手,令自己也束手就缚。紧急之时,那倭奴或许还会丧心病狂,骤下毒手,滥杀狂屠。 金寓北右手一扬,十几粒铁砂尽数向那跃起的倭奴『射』去,左手随即又一扬,一把铁砂尽数甩向奔来的三名倭奴。接着翻身跃落舱底,急纵而起,跃向那名阔袍倭奴。 那名阔袍倭奴,身在空中,听得铁砂飞来,“哧哧”声响,即刻回刀,拨打闪避。只听“铮铮”连声,铁砂撞上长刀。阔袍倭奴只觉手中长刀剧震,心中陡地大惊。落到舱底,来不及去掌控李进淮、刘光禄,东躲西闪,欲将铁砂尽数避开,可听他闷哼一声,终究还是有两枚铁砂中在了左臂之上。 金寓北不等他再向前跃起,身在空中,右掌一招夸父逐日,掌力劲急无比,如同一把巨锤直向那倭奴击去,那名倭奴从未见过如此势不可挡的汹涌劲力,心胆俱震,自救不暇,如何还有心思去屠戮别人。即刻向人丛南疾跃而去,欲远远躲开金寓北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金寓北岂容他缓过神来,才一落地,又再纵起,如影随形,紧追而至,左掌一招鲁戈挥日,向那倭奴横扫而去。 那倭奴尽力跃起,人在空中,左臂忍痛,探手入怀,他本欲掏出竹管,施放『迷』烟,而后炸开烟幕,遁迹藏形,借机脱身。浑不料金寓北第二掌来势更疾,且掌力由左向右横扫,若不急出左手招架,恐怕金寓北的掌力扫到腰间,就要腰断椎折,此后甭想再站得起来。 金寓北知道,东面船下,众倭奴已经蜂拥过去,李仁恭与洪晟若是在船底时刻过长,众倭奴必定会在水下围住两人。且东面船上那倭奴头领若是觉这边有人在救人,那东面舱中,人人都将有灭顶之厄。 那倭奴左臂力挥,左掌直直挡向金寓北那招鲁戈挥日。却不料“喀拉”一声,臂骨登时折断。听他“啊”地狂叫一声,整个身子向右斜飞。心胆俱裂之中,骇然回,见金寓北已到身后,随即右手长刀急挥,“唰”地一声横砍向金寓北脖颈。 舱中众人,灯光下见刀光雪亮,迅雷一般横砍金寓北颈项,俱都惊呼一声,有人失声叫道:“大堂主……” 岂料,金寓北并不闪避,右掌向上急掠,直击他右腕,左掌翻出,一招日薄虞渊,又重重击向倭奴后背。 那倭奴虽觉右腕迎上了金寓北锐利如刀的掌力,可长刀力挥之下,已无可变向躲闪,右腕硬硬与金寓北右掌撞上。同时,金寓北左掌“砰”地一声击在他后背之上。就见那倭奴的右手握着长刀,脱身飞去,“噗”地一声,断手持刀,刺穿了舱壁。紧接着那倭奴如一块重重的礁岩,在金寓北掌力催送之下,“嘭”地一声砸在舱壁上,摔落舱底,就此一动不动。 金寓北上前,把那倭奴翻转身子,伸手到他宽袍内掏出一节竹管和一个瓷瓶。回身到方才倒下的三名倭奴身边,伸手提起一人,解开被铁砂封了的『穴』道。左手一拂,又点了他脑后、背后两处重『穴』。 那倭奴浑身战栗,满目骇然,惊恐看着金寓北。金寓北拿瓷瓶在那倭奴眼前一晃,指指竹管。那倭奴不胜骇怕,慌忙点点头。 金寓北左手一探,食中两指夹住了他手中长刀,运力一抖,那长刀即刻寸断,十数截断刀“哗啦”落在舱板上。那倭奴右手剧振,抛掉刀柄,看看脚下断作十数截的长刀,即刻双眼瞪圆,抬紧盯金寓北,匪夷所思,惊心丧胆。 金寓北捏住他的手腕一翻,把瓷瓶放在他手里,随即把左掌按在他后背灵台『穴』上,把他推到李进淮旁边。抬手一指李进淮与三十几名瘫倒在舱板上的东盟人众。意思明白,要他以解『药』救人。 那倭奴战战兢兢,手握瓷瓶,递到李进淮面前,颤抖不止。金寓北左掌内力微吐,那倭奴顿觉一股醇厚至极的热气自背后透身而入,浑身抖战立止。 第359章 一救成功 那倭奴稳住了身形,却更为骇异,不由转看看金寓北,看到金寓北面『色』无比威严,即刻回头,拔开瓶塞,把瓶口放到李进淮鼻孔上。 李进淮一直都在盯着金寓北,心中激『荡』感奋,见倭奴把瓷瓶递到,一股浓烈腥味直钻脑门,李进淮仍是紧盯金寓北,颤声叫道:“大堂主……”金寓北对他点点头。 李进淮双眼湿润,不问瓷瓶内是什么,深吸一口。一股恶腥之气,无比霸道,即刻钻得满脑子都是,就似要将脑髓都给赶出脑壳去。 金寓北与舱底众人都紧盯李进淮,见李进淮皱眉闭目,似是异常烦恶难忍。人人都正惊疑担心时,见李进淮的头陡然一晃,全身猛一耸动,睁开眼,站了起来。 金寓北见状,心中大喜。道:“李进淮,拿瓷瓶去解了兄弟们身上的毒。”李进淮心情激『荡』,大声道:“是,大堂主!”一把抢过倭奴手上瓷瓶,递到刘光禄鼻孔上。 金寓北左手一晃,将那倭奴点倒。又在他身上掏出瓷瓶,递给刘光禄,随即到舱口去看外面情势。 金寓北听东面大船下已没有了狂呼『乱』叫的声响,知道此时众倭奴应潜到了水里,去搜寻李仁恭与洪晟二人。又静听片刻,也不再听闻那甲板上倭奴头领的声息。 金寓北心系李仁恭、洪晟与东面船上众人安危,回身看看李进淮、刘光禄,见两人救起的人,又都在倭奴身上寻到瓷瓶,都在给别人解毒。 金寓北低声道:“李进功使、刘接应使,”两人即刻站到金寓北身边。金寓北吩咐道:“东面大船上,有倭奴领监控,我把他引到这里,你二人即刻带兄弟们到东面船上救人。不可延误,以免倭奴在情急之下痛下杀手。”两人郑重点点头,李进淮道:“大堂主,那倭奴头子倒是个硬手,您多留意。” 金寓北点点头,道:“只要那倭奴头子过来,你二人就即刻冲出舱口,带人过去救人。” 李进淮与刘光禄齐声道:“好!” 金寓北仰面一看舱口,双足运力,直直向舱口跃去。 上身才穿出舱口,陡觉劲风由背后袭来,暗叫不好,即刻向前伏身,就觉冷风飒然,“呜”地一声,两柄弯刀一齐由后背上掠过。 金寓北双手运足太玄神力,猛地以指尖抠入甲板,狠命向后一扒,身子就如利箭一般向前直『射』出去。向前直窜出有四五丈,右手在甲板上一按,身子直立了起来。 还未等双脚落上甲板,又觉“呼”地一声,有人从后跟到,又是“呜呜”声响,长刀又一上一下,分向脖颈和腰间扫来。 金寓北暗赞偷袭之人迅捷了得。右脚一沾甲板,即落地生根,身子向右横侧,右掌一招回天倒日,急向后击出。偷袭之人双刀尚未砍实,即飘身闪开金寓北的掌力。 金寓北转身,淡淡月光之下,看到那人就是东面大船上的倭奴头领,此时双手各持长刀,站在东面船舷边,紧紧盯住自己,眼光阴狠冰冷。 金寓北盯住这倭奴头领,喊一声:“李进淮、刘光禄!”听舱口内应了一声,李进淮跃起,从舱口探出了头脸。 那倭奴头领身形一晃,向舱口飘身而去。金寓北知道他要把这船上之人都阻在舱内,而后施毒除去众人。当即右脚力蹬甲板,斜身滑向舱口,后先至,挡在舱口之前。 那倭奴头领疾跃之中,双手长刀“唰唰唰唰”如同雪片梨花一般,卷向金寓北。金寓北不料想这倭奴头领的刀竟如此之快,飘行急纵之中,凝神细辨其刀影来路,身子轻晃,左右闪动。 顷刻之间,两人落向甲板,“唰唰唰”长刀起落声中,那倭奴头领竟在这间不容之际,连砍二十四刀。 那倭奴头领站在金寓北对面,依旧紧盯金寓北,眼神之中,不胜惊异。他浑不料自己这疾如闪电一般的快刀,竟被眼前这人左晃右晃,逐一躲了开去。虽仍是眼『色』阴狠冷戾,心底却知道,这次是遇到了中土真正的高手。 金寓北向舱口疾跃之时,看到了船尾黑乎乎的大铁锚,立时想到在太湖破那八阵图法的情景,心里陡地有了主意。 此时李进淮、刘光禄已上到了甲板上,其余人众正逐个出舱。金寓北道:“李进功使,到船尾去。”二人闻言,即刻向船尾奔去。对面那倭奴头领,即刻挥动双刀,向船尾疾跃,去阻截两人。跃起之际,同时哇啦狂叫起来。 金寓北本意就是要李进淮、刘光禄奔向船尾,佯作要下船去救人,以把这倭奴头领引过去。当下头前纵身先到船尾,右手抓住锚上铁链,运足劲力,猛地一把扯在手里,顺势向前猛甩,“呜”地一声大响,大铁锚竟被金寓北横着甩了起来。 那倭奴头领猛然一惊,落地即刻回跃,闪开金寓北甩过来的大铁锚。落上甲板,即又回身向东面大船下狂叫起来。金寓北见东面大船下十几名倭奴划轻舟要上大船,知道他们听到了这头领的号令,要到船上去残害中毒的东盟人众。 金寓北不容他把话喊完,前跃一步,大铁锚向他横扫而出。那倭奴头领正向东面大船高声叫喊,听得风声劲急,心中惊骇,疾跃而起,向甲板正中落去。 只听“哗啦”一声大响,大铁锚把东侧一大块船舷击得粉碎。船舷上现出一个大缺口。金寓北大喊一声:“李进淮!过来!”双手紧握锚上铁链,将一个大铁锚“呜”地一声甩了起来,虎虎风响,甩了一圈,觑准东面大船的舱壁高低,双手陡然一松,大铁锚带着长大铁链,“呼”地一声飞向东面大船。 就听“哐”地一声巨响,大铁锚撞破东面大船的舱壁,直落入舱里去了,那舱壁上被撞开一个大大的缺口。 金寓北大喊一声,“李进淮!”李进淮不及应声,即刻飞跃而来。 第360章 鬼魅败绩 那倭奴头领见金寓北手中没了大铁锚,李进淮正跃向金寓北,遂飘身直进,手挺双刀,要截杀李进淮。 金寓北左手一招羿『射』九日,五道劲力分击倭奴头领身前五处要『穴』。看看李进淮已飞跃到身前,右掌伸出,托在他的腰间,道:“过去救人!”掌力急吐,就见身形高大的李进淮,犹如一根梭镖一般,被金寓北右掌翻转以后,直向东面大船的缺口里送了过去。 金寓北的一道劲力击中倭奴头领右手长刀,那刀“当”地一声撞在他左手长刀上,两刀相击,倭奴头领立觉手臂酸麻。 金寓北又喊一声:“刘光禄!”刘光禄见了李进淮被大堂主送到东面大船里去,听金寓北叫到自己,立时心领神会,向金寓北身前疾跃而去。 倭奴头领心思当真敏捷,知道自己若再欺身直进,金寓北必定出掌阻截,当下右手力甩,一柄长刀犹如闪电,而出,直向刘光禄『射』去。 金寓北不由一惊,向北横跨一步,左掌一招天外飞乌,横击向飞向刘光禄的长刀。就听一声闷响,陡见那柄长刀从中间对弯了起来,继而“呜”地一声直飞向船北礁岩丛里去。 那倭奴头领目瞪口呆,怔怔看着自己的长刀飞逝无踪。金寓北右掌一翻,将刘光禄接住,放上甲板,道:“叫起李仁恭,快去救人!”说着掌力疾吐,又将刘光禄由缺口送进东面大船。 金寓北见东面大船的缺口下面,猛然间由水里跃起一人。那人身材粗壮,到缺口处,手脚一蜷,进到船里。金寓北看那身形就是李仁恭,不由心中一宽,转看向那倭奴头领。 那倭奴头领,见金寓北把两名高手送进了东面大船,自己手下人众,大部已经离开去了赤蛟岩,仅余的二十几人又下到水里去十一人,不及回船扫『荡』那些中毒的废人,这边船上的六人看来已尽数死伤。船上这名大高手应是东盟顶尖人物,他是怎么进到这船里来的呢?这怎么与预先的安排截然不同?若是再与这人缠斗下去,自己这东瀛第一快刀,定会丧身在这船上。 那倭奴头领见舱中被囚的人一个个6续从舱口出来,己方却正值人少时候,彼长此消,更不会再讨了好去。 金寓北挥挥手,令舱口上来的众人都到东面大船去助阵。他见倭奴头领开始迟疑起来,知道他要猝然生变,当下双掌蓄力,全神贯注,严阵以待,要卫护这船上的三十几人尽数离开。 果然,那倭奴头领突然暴起,斜身向舱口纵跃过去,手中长刀刀光大盛,他知道,等得这些人离开后,对面这绝顶高手就要上来施重手拿获自己,在他动之前,须得尽快脱身。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自己的独门毒『药』将舱口众人毒倒,令这高手投鼠忌器,有这些人作为要挟,他岂敢在对自己痛下杀手。 那倭奴头领右手长刀刀影霍霍,实则是在掩饰左手取竹管施放毒烟。舱口众人慌『乱』闪避之际,那倭奴头领已将竹管举在手里,就要晃掉塞子,向众人甩出毒烟。 才要晃动之际,陡听“呜”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倭奴头领不及转,挥刀向后撩去。接着听“呜呜”声响,又有一物疾旋着飞了过来。 “砰”地一声,先飞来的那物被倭奴头领的长刀撩中,从中断开,掉落到甲板上。原来是碎落的一块船舷木板,直震得倭奴头领右臂剧痛酸麻,手中长刀几欲直飞而去。 第二块木板直飞到他左手竹管上,劲力更盛,倭奴头领就觉要指堕骨裂一般,竹管再也拿捏不住,立时随木板直飞向船外海水里去。 那倭奴头领向来自负自己武功卓绝,刀快如电,从未将大明国内武林人物放在眼里,可是今晚在金寓北面前,越来越是惊心,且越来越是灰心骇怕。竹管被金寓北掷来的木板击飞以后,更加惶恐。看金寓北疾跃而至,即刻运力向后飘身窜去。 金寓北身在空中,双掌同使,劲力一吸一吐,一招白虹贯日,击向倭奴头领。倭奴头领正飘身向后之际,陡觉身子被巨大吸力向回拉扯,去势立缓,不胜骇异。落上甲板,再度竭力后跃。才一跃起,陡觉一股狂涛巨澜一般的掌力击到身前。 情急之下,那倭奴头领在身前舞起一片刀光,拼命阻击袭到身前的掌力。“嘭”地一声,刀光反击在那倭奴自己身上,倭奴头领不禁气不得出,“哇”地一声吐出鲜血。 金寓北后掌又至,倭奴头领再无缠斗争胜之念,一时窒息之中,拼了命将右手长刀掷向金寓北,脚下力蹬,向后疾跃,在金寓北掌力『逼』迫下,犹如一个巨大的灰『色』风筝,摇摇向船西海水里落去。 金寓北本欲施重手将这倭奴头领震伤,而后拿获,『逼』问他背后主使之人。可是心系东面船上唐显德等三十几人,更加放心不下的是任守阳、周之桢等人正身陷重围、拼命苦斗,不知现下已是何种境况。故而,一心救人要紧,无暇再论及其他,连续几掌重击,将那倭奴头领击落水中,即刻反身到船舷缺口处,涌身一跃,直入东面大船的巨洞之中。 金寓北如天兵骤降,到得大船缺口,身子一蜷,团身入内,身子又一展,落到舱板上。 金寓北看舱内李进淮与刘光禄分别抵住一名宽袍倭奴,两名宽袍倭奴都梳着抓髻,虽都是大袖宽袍,招式动作却异常迅捷,刀法武功的确不凡,李进淮与刘光禄身形步法却大显滞钝,二人显然是因中毒过长,所中之毒虽解,但功力并未全复。以两人武功,此时早应将两名倭奴头目重伤了。 金寓北转眼见洪晟抵住一名倭奴,正呼喝力战。李仁恭施展一柄剔骨短,一人抵住三名倭奴。他虽身形矮胖,步夫却独到精纯,在三名倭奴刀光之中滴溜急转,短神出鬼没、伸缩如电。 第361章 当者辟易 陡听一名倭奴狂叫一声,抬手紧紧捂住右眼。金寓北看得清楚,李仁恭挥短撩开面前两柄长刀时,左手向后一扬,铁砂飞出,击中了那倭奴的眼睛。 再看舱口下,其余倭奴都聚在那里。舱板上横躺着七八具水运堂人众的尸体,显然是在进舱之际,被倭奴守住舱口截杀。 那名手捂眼睛的倭奴,一声还未叫完,陡觉一阵疾风从身边掠过,未及转看时,手中长刀已被一掠而去。那倭奴正惊异之间,欲以一只眼看清是何人掠去了自己的长刀,李仁恭短回掠如风,“嗖”地一声划过他的脖颈,那倭奴即刻仰面倒下,就此一目紧暝。 金寓北疾跃之中,掠过倭奴的长刀,纵身到舱口处。十几名倭奴不再理会舱口再有人进来,即刻转身围了上来,“哇啦”狂叫,手中长刀力劈横扫,要将金寓北『乱』刀分尸。 众倭奴刀光闪闪,凶恶厉喝,金寓北丝毫不以为意,右臂贯注太玄神力,直蹈倭奴丛中,手中长刀力刺向前。奔得最前的一名倭奴,高举长刀,尚未砍下。金寓北已直趋到他身前,长刀已从他前胸透身刺过。 右边倭奴,劲力奇大,长刀裹挟劲风,力劈金寓北右肩。金寓北挥刀快逾闪电,抽刀向右上急掠,正迎到那倭奴抱着刀柄的双臂上。那倭奴的双臂连同长刀,一起脱身飞去。就见那倭奴陡然呆愣不动,接着仰天狂叫,金寓北右脚疾踢而起,正中他前胸,那倭奴哀嚎着撞破舱壁飞出船去了。 余下十三名倭奴,无不惊心动魄,猛地都停住了长刀,不自觉地后退两步。金寓北站在垓心,面如寒冰,提刀怒视。 十三名倭奴眼神惶『惑』,相互看看,彼此点点头,“啊”地一声,同时一声喊,一齐前跃,举刀力劈。 金寓北大喝一声,举长刀在头顶如转光轮一般力绞。就听“啊啊”惊叫连连,众倭奴就觉一股大力,无可抗拒,一下子将自己手中长刀给裹挟而去。 看金寓北手中长刀上,将倭奴们的十几柄长刀都绞了过来,一丛长刀被金寓北在刀上绞动得“哗啦”大响。 众倭奴空手无计,紧盯金寓北高举疾旋的长刀,正无比骇异之时,金寓北右臂力抖,“哗”地一声,十几柄长刀又四散飞开,陡听得哀嚎连连,十几名倭奴纷纷被散开飞来的长刀刺中。 两名倭奴侥幸没遭长刀穿身之厄,大骇之下,相对一看,急向舱口奔跃而去,想拼命逃脱。舱口处水运堂二十几人立时执刀将两人围了起来。 金寓北不再理会这两名倭奴,回身看李仁恭等人,见李仁恭已将三名倭奴全都刺倒,正飞身到李进淮身前,去合力击杀那倭奴头目。 陡听得洪晟痛哼一声,金寓北一惊,急转见洪晟肩上短衣破开,显然是中了一刀。那倭奴双手握刀柄,又横扫洪晟脖颈。 金寓北不暇细想,右手一甩,长刀脱手飞出,就见刀光如电,直刺那倭奴后背。那倭奴手中长刀尚未砍到,听得背后风声急迫,未及转身,长刀已到,“噗”地一声自后心而入,直直透到了前胸。刀上劲力还未尽消,又将那倭奴连人带刀向前推去,“砰”地一声,刺进舱壁,直到把那倭奴钉在了舱壁上才止。 金寓北飞步上前,将洪晟拉了起来,道:“洪晟兄弟,怎么样?”洪晟『摸』『摸』自己肩头,道:“没什么。大堂主,只是皮肉之伤。大堂主,您快去救那名大哥。”金寓北转头看刘光禄,正勉力支持,此时已是气喘连连,大汗淋漓。他是水运堂接应使,倭奴给他下的毒量最大,此时功力未复,竭力左遮右拦,已是险象环生。 刘光禄在那倭奴头目快刀紧『逼』之下,虽迭遇凶险,拼命支持,但仍是不吭一声,唯恐李进淮等人为自己分神。那倭奴头目刀法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一柄长刀如雪片翻飞,既快且狠。 刘光禄奋力举刀架住那倭奴头目势大力沉的当头一刀,不由屈膝向后退去,那倭奴头目岂容他缓过手来,长刀一翻,横扫他的脖颈。刘光禄后退之中,不问他的长刀来路,右手长剑疾刺,向那倭奴前胸直刺过去,摆明了是要与那倭奴同归于尽。 洪晟见状大急,抬手将手中短刀向那倭奴头目猛掷过去,可是肩头受伤,劲力大打折扣,短刀去势太缓。 金寓北正欲疾跃而起,阻住那倭奴头目,陡见洪晟掷出短刀,即刻抬手一掌,击向短刀刀柄。那短刀在金寓北掌力催动之下,犹如猛醒的蛟龙,立时如电光一般闪过,“呼”地一声直撞向倭奴头目手中的长刀。 那倭奴头目,早就看到刘光禄已是强弩之末,自己的长刀,不知比他的剑快了几倍,等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他也刺不到自己的身前。倭奴头目长刀横扫之中,满面狞恶快意,满心里想着就要看到眼前这人头颅落地、鲜血直喷。 岂料,长刀就要砍到刘光禄脖颈之时,一并短刀如流星一般疾飞而至,“当”地一声大响,那倭奴手中长刀登时脱手,随短刀疾飞而去。那倭奴惨叫一声,右手不住颤抖,已是鲜血淋漓。 那倭奴正仰天惨叫,突地停声,双眼瞪圆,急低头看自己胸腹,此时,刘光禄的长剑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腹之内。那倭奴即刻如疯虎一般,不及拔出胸腹上长剑,双眼凶光暴涨,两手戟张,直扑向刘光禄。 金寓北已到刘光禄背后,伸手将他提开,那倭奴一下子扑空,仆倒在地,长剑直直从他背上刺穿上来,看他嘴里汩汩流出鲜血,就此一动不动。 金寓北伸手抚在刘光禄后背至阳『穴』上,一股浑厚醇和的太玄真气即刻涌入刘光禄体内,在刘光禄全身筋脉之中急流转。刘光禄就觉如同一派暖流春水流遍全身,将残毒尽数涤『荡』干净。刘光禄转颤声叫道:“大堂主……”再说不上什么话来。 第362章 蛟岩激战 金寓北转对洪晟道:“洪晟兄弟,快去开船,带兄弟们回赤蛟岩去。”洪晟即刻应声而去。 金寓北看舱内李仁恭与东盟人众已将倭奴扫『荡』完毕。当即对李仁恭道:“李卫护使,带弟兄们上船去救援任守阳、周之桢他们!”李仁恭当即大叫:“兄弟们快走,随洪晟上船,任副堂主他们在来此救援途中,已被倭奴围住多时了。” 金寓北走上几步,挽起李进淮,手按他的后背,注入太玄真气,将他体内残毒尽数『逼』了出来。 金寓北停手,问道:“李进功使,唐显德副堂主去了哪里?”李进淮即刻忧心忡忡道:“大堂主,我等在此处莫名其妙中了倭奴的毒,都是全身酸软,连手都抬不起。他们看到唐显德副堂主是这些人的领,一上来就把他拉到一艘快船上,与另外两艘快船一起向南开去了。任守阳副堂主他们在赤蛟岩被围,显然就是挟持唐副堂主的那些倭奴。” 李进淮见金寓北微一沉『吟』,又道:“他们挟持唐副堂主而去,可能是要以他为质,胁迫任副堂主他们就范吧?” 金寓北无暇细想倭奴何以要挟持唐显德而去,点点头道:“出舱,去赤蛟岩。”众人都出得舱来,上了甲板。即刻随洪晟和李仁恭下船向东,去找三人留在那里的快船。 不一刻,众人到了船上,李仁恭等人帮洪晟扯帆开船,向南直向赤蛟岩开去。 此时,缺月斜挂茫茫海天之上,众人肃立船上,只听水波拍打船壁,俱都无声。 金寓北算计时刻,已从赤蛟岩过来了近个半时辰,心中大是担忧。从赤蛟岩过来之时,任守阳、周之桢、司马衷等人就在苦苦撑持,此刻究竟怎么样了呢?若是赶去时候,任师弟他们已经全军覆没,那将如何是好? 金寓北越想越是不安,双手紧握,仰面看天海之中,残月随船向南疾行,想着即刻就到赤蛟岩,冲到倭奴丛中,先看看三位师弟此时已是什么情状。 洪晟、李仁恭、李进淮等人,见金寓北面『色』凝重,直望向赤蛟岩方向。俱都尽力帮洪晟将船越开越快,向南疾驶。 李仁恭到金寓北身前,道:“大堂主,此处离赤蛟岩并不算远,且此时天幸转了风向,我等即刻就到。任副堂主足智多谋,素有任武子之称,即便不能制胜,固守当还没什么意外。” 金寓北仍是向南遥望,道:“但愿任师弟他们还能支持。” 众人无声,船行快疾,李仁恭向洪晟问道:“洪晟兄弟,到赤蛟岩还须多少时刻?”洪晟大声答道:“李大哥,没有多远了,用不了半个时辰。” 此后众人再无言语,只有风掠船桅、水波翻动之声。 再行得一程,金寓北隐隐听到正南方向传来厮杀叫喊之声,虽然喊声听来惨酷难闻,可是毕竟意味着任守阳等人还没有尽数被倭奴屠戮尽净,金寓北轻轻舒一口气,心中稍稍放宽一些。 又行得一刻,李进淮等人也听到赤蛟岩方向传来了杀声,李仁恭当即道:“大堂主,任副堂主他们还在坚守,看来东盟人众还没有被倭奴扫灭。”李仁恭接着回头道:“洪晟兄弟,快,快赶到赤蛟岩!” 洪晟已来不及答话,浑身大汗淋漓,忘了肩头刀伤疼痛,心无旁骛,将帆风使到了最佳水准。 再行一刻,已看到一大片黑乎乎的礁岩现出在海面之上,金寓北大声道:“李卫护使,把你的铁砂给我!”李仁恭即刻到金寓北身前,把一大把铁砂交到金寓北手中。 金寓北回身道:“各位兄弟,此处倭奴人多势众,各位兄弟体内残毒尚未清除干净,与倭奴接战之时,三人一伙,彼此照应,不要拆散。”又转对李进淮、刘光禄道:“李进功使,上得礁岩,你带三十名兄弟向东力攻。刘接应使,你带余下兄弟向西力攻。记住,向倭奴人密处猛攻,倭奴稠密之处,即是最险恶之处。”两人持剑躬身,大声应诺。 金寓北又道:“李卫护使、洪晟兄弟,你两人走水下,随我直到重围中心,寻找任师弟他们。”两人大声应诺。 看看船要到大片礁岩跟前,陡听得前面船上人声大噪,接着就听“嗖嗖嗖”一片羽箭『射』了过来。听一人说话僵硬,厉声问道:“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众人知道这是倭奴通译在问话。 金寓北大声喊道:“倭奴听着,我等是东盟船队,来此剿灭你等!”喊声远远向前传出。 李进淮、李仁恭等人都看看金寓北,即刻明白,大堂主这样明白喊话,既是向这边吸引倭奴,又是让东盟人众知道来了强援。金寓北回头大声道:“洪晟兄弟,不理他羽箭,直冲过去” 洪晟大声答应,把舵向前面船上直冲而去。前面船上叫声更盛,“哇啦”之声不止,羽箭更加劲急稠密,向这边船头『射』来,李进淮、刘光禄、李仁恭奔到船头,拨打羽箭。众人俯伏船舷内,只等座船开到,上礁岩力战。 看看座船离倭奴的大船不到二十步远,金寓北跨上船头船舷,力拍两掌,击偏飞来的羽箭,腾空而起,直向倭奴大船飞纵过去。 此时,相隔如此之远,众倭奴浑不料来船上会有人纵跃前来,叫声立止,也忘了向上空『射』出羽箭,阻截来人。 金寓北身在空中,右手运足太玄神力,一把铁砂如漫天盐雪,而出。 船上众多倭奴,正呆愣之际,纷纷被金寓北『射』出的铁砂击中,即刻人人捂住面目,“嗷嗷”痛叫起来。 金寓北落上大船甲板,上前掠过两柄长刀,直刺横砍,如疾风快电一般,在倭奴丛中冲杀来去。顷刻间,大片倭奴惨叫仆倒,交相枕藉。 金寓北回身喊道:“李进淮、刘光禄!上礁岩,分头进击!李仁恭,下水!”喊罢,飞身纵落到船南礁岩上,如飞鸿矫雁,在大片礁岩顶上向南疾跃而去。 第363章 手足凋残 金寓北不理一丛丛、一簇簇的黑衣倭奴呼喝阻挡,直冲向前,边冲边喊:“任师弟!周师弟!在哪里?任师弟、任师弟……” 金寓北奔突之中,喊得一刻,才猛然省悟,自己只是高声大喊,如何能听得到任守阳他们答应,即刻住口,等候回应。 可是,等的片刻,竟没听到任守阳、周之桢、司马衷一人答应,一颗心不由冰冷下沉。又大声叫道:“任师弟!”站立礁岩之上,眼神惶急,四下打量。 突见正南几块大礁岩之间,几名黑衣倭奴与两名宽袍倭奴头领正竭力夹击一人。不论倭奴,还是垓心那人,都在拼力死战,没有一人出声。 金寓北陡见中间一人长剑力斫,继而后撩上翻,将两名倭奴的长刀绞到了岩下海水里去。这一招“驭龙腾渊”,正是任守阳绞脱对手兵刃的惊奇招式! 金寓北大喝一声,如怒狮一般飞跃而起,在几块礁岩尖上点了几点,急冲而前。左手力甩,长刀盘旋着“呜呜呜”先行向几名倭奴飞旋过去。两名倭奴正背对这边,一齐向任守阳疾刺,长刀飞旋而至,“唰”地一声,两人即刻身异处。长刀飞旋之势仍未减弱,又向一名黑衣倭奴飞旋过去。 那黑衣倭奴竟力举长刀,在飞旋而至的长刀刀尖上一拨,那长刀“呜”地一声,竟然又疾飞回来。 金寓北在飞纵之中,不由大惊,倭奴之中竟有这般顶尖高手,看他手法、劲力、机智,整个东盟,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出其右。 金寓北见那黑衣倭奴拨转了长刀以后,面罩之中,只有两只眼睛『露』了出来,直直地向这边看着自己向前疾跃。 金寓北在疾跃之中看准飞来的长刀,待刀柄转到了自己这边,陡然间抬脚疾踢上刀柄,那刀急变向飞回,就如是急火流星一般,直向那黑衣倭奴飞去。 那黑衣倭奴见状大惊,当即后跃,飘身到了身后巨岩之上,并不稍停,在块块礁岩上飞纵而去。 金寓北见两位倭奴头领依旧在带人急攻任守阳,任守阳双足紧钉礁岩,身下礁岩上竟横躺着两具尸体。 金寓北看他只凭手中长剑横遮竖拦,身形难以纵跃趋退,显然是双腿都已重伤,移动不得,只能画地为牢,死命撑持。 金寓北如追星赶月一般,在礁岩之中飞纵前去,顷刻到了任守阳及倭奴们跟前。 两名倭奴头领想抓紧这最后的良机,击毙任守阳,以期告成大功。两人见几名属下在后疾刺任守阳后背,任守阳回剑遮挡之际,一齐高举长刀,向任守阳当头力劈。 任守阳撩开背后几柄长刀,慌忙回剑,横挡两名倭奴头领力劈而下的长刀。听得“当”地一声响,两柄长刀都砍在任守阳的长剑上。 任守阳双腿用力向上撑持,伤口剧痛难当,一直流血不止,此时在倭奴强攻硬击之下,已是『迷』离昏晕,眼看着在礁岩上摇摇欲坠。 两名倭奴领与几名倭奴同时持刀,在任守阳身前身后力刺而至。眼看任守阳就要被七八柄长刀一齐洞穿身子,陡然间一条黑影飞到,于间不容之际,一把将任守阳硬生生从一丛长刀之间向上提了出去。 两名倭奴领与五名倭奴即刻竭力收刀,一名倭奴武功稍弱,长刀直递向对面一名倭奴领的身上去。 那名倭奴领大惊,狂叫一声,长刀由疾刺骤然变为横撩,“当”地一声,将那名倭奴的长刀撩到了礁岩下的海水里去,接着抬脚狠命踢到,把那冒失疾刺的倭奴踢得飞了起来。那名倭奴绝不料自己领会踢到自己,惊叫声中,斜斜落下礁岩,叫声随着他入水而戛然停止。 金寓北将任守阳在长刀丛中硬扯出来,右臂揽住他的后背,见任守阳脸上身上都是血迹。看他腿上,左腿被长刀横砍,血肉模糊。右腿大腿外侧像是被长刀刺穿,鲜血已将袍裤湿透。 金寓北不及说话,出指如风,连点任守阳双腿十几处『穴』道,封住筋脉,阻止血流之势。 任守阳精疲力竭,心力耗尽,已是昏昏沉沉,剧痛之下,几乎没有了知觉。但他此时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是被大师兄从死神手里给拉了出来,无力睁眼,只叫了一声:“大师兄,周师弟、司马衷师弟,他们、他们……”右手长剑向礁岩上一指,“当啷”一声撒手掉落,就此昏晕过去。 金寓北向礁岩上定睛看去,一看之下,心胆俱碎,目眦欲裂。 原来方才在任守阳脚下横躺着的,是周之桢与司马衷。两人手脚斜伸,一动不动,也无一丝声息,显然已经毙命多时了。任守阳方才在这礁岩上硬抗死守,原来就是在卫护两位师弟的尸。 金寓北右臂抱紧任守阳,左手握紧长刀,站了起来。 两名倭奴领与五名倭奴,无声无息之间,已在他脚下礁岩上围了上来。 金寓北把任守阳紧揽在身上,双眼喷火,紧盯面前两名倭奴领。两名倭奴领都是双手擎刀,一步一步,慢慢向前。 倏忽之间,金寓北向后飘行如电,左手长刀如电光闪过,身后四名倭奴还没明白过来,就连惊叫惨呼都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几乎同时头颅滚落。 余下最南一名倭奴,见金寓北急退向后,要闪身退避之时,金寓北右脚已横扫到他胸前,他来不及将长刀砍下,胸口中脚,“哼”地一声向北直掼出去,一头抵上了正北高高耸立的礁岩,即刻脑浆迸流,落入礁岩间海水里去。 两名倭奴领,见状大惊,两人都是满眼骇异,相对看看,均不解眼前这金寓北是人还是鬼,竟然趋退如神,一刀连毙四人之命。顷刻之间,手下五名硬手,即在他身后成了落水鬼。 金寓北不问两人如何心思,抱着任守阳,长刀一挥,裹挟太玄神力,横扫向两名倭奴领。 第364章 疾痛力战 两名倭奴领,急向后飘身闪避,却不料金寓北长刀直指,半步不停,直向二人身前纵跃。两名倭奴领急退之际,仍见身前长刀不离自己前胸要害,不由大惊,同时向后急滚,滚到了礁岩边际,力扳礁岩,向后面礁岩上疾跃过去。 金寓北不问两名倭奴领去向,俯身看向师弟任守阳,见他月『色』下见他满面血迹,已经疲惫痛昏过去,转回身到他方才力战的礁岩上,看着横尸岩上的周之桢和司马衷,心如刀割。 听得身后叱喝之声不停,金寓北回头看向两名倭奴领,见二人正叫喊指示倭奴们聚拢来围攻。金寓北转寻找东盟的人,只听东西两面已经杀声如沸,但是还都没攻到身边几处礁岩上来。 突然,立身的礁岩下水花翻动,一人从水里跃上礁岩,那人尚未落上礁岩,就大声道:“大堂主,李仁恭来了。” 金寓北闻声,心中一宽,道:“李卫护使,看好任堂主和五师弟、七师弟。”李仁恭落上礁岩,大声回道:“李仁恭领命,大堂主放心!” 金寓北当即把任守阳交到李仁恭手上,又看看任守阳面『色』,一握长刀,转身向倭奴领奔跃而去。 金寓北浑然不理呼喊叫嚣的大片倭奴,径直向两名倭奴领所踞礁岩飞跃过去。 两名倭奴领见金寓北如飞将军从天而降一般,飞跃而来,当即闭口,凝神挺刀,紧盯金寓北。两人都是“渡河未济击其中流”的心思,要在金寓北身在空中,无所凭借,未落上礁岩之际,骤下杀手,两人都不想失了这一取胜良机。 金寓北看两人的眼神架势,早明白两名倭奴领的心思,身在空中,右手力甩,手中长刀被甩得“呜呜”盘旋着向两名倭奴头领飞旋过去。 长刀旋成的大飞盘,附着太玄神力,月『色』下光华四『射』,气势骇人。两名倭奴头领只觉劲风扑面而来,压迫得气息不畅。 二人相对一看,都不敢直膺其锋,两人同时向左右跃开,“飞盘”呜呜旋转着从两人中间一掠而过,“铮”地一声大响,砍入两人身后矗立老高的高大礁岩。 两名头领心中大骇,但不敢回头张望,紧握刀柄,盯着落到二人中间的金寓北。 东倭奴头领大叫一声,双手握刀,力劈狂砍,拼命向金寓北攻来。西倭奴头领,身法迅捷倏忽,闪到金寓北身后,挺刀直刺而至。 面前倭奴领虽然刀法狠辣快疾,可是金寓北身怀太玄神功,对眼前倭奴的一举一动,洞若观火。 前后受敌,金寓北不避不退,竟然直入身前倭奴头领的刀光之中。看他身形转圜,灵动如意,动静趋退,敏捷利落,都出于常人意料之外。 金寓北欺身直进,到倭奴领的刀光之中,那倭奴领出刀收刀反倒大为掣肘,虽狂吼不止,却连连后退,总是无法躲开金寓北双手连拿。 身后的倭奴头领,眼光竟然十分精到,他见东同伙正力挥长刀,自右而左横扫,当即挺刀刺向金寓北右侧,阻住金寓北向右躲闪。同时出掌,击向金寓北后背,阻断金寓北后退之路。 金寓北觉身后掌风雄浑,内力竟然十分强劲,心中不由一愣,立时省悟:这人不是东瀛倭奴,乃是中土武人。 金寓北身形急转,左掌一招日中而回,快逾闪电,“砰”地一声与身后之人对了一掌。 只听身后中土高手闷哼一声,退出三步,显然是被太玄神力震得气血翻涌,须调匀气息。却不料,身后黑衣高手竟功力深厚,十分强硬,旋即又返身攻上。 穿了倭奴黑衣的中土高手又疾刺而至,金寓北左掌掠开面前倭奴领持刀砍下的双臂,接着把他的长刀向身后一引,令他的长刀直刺向身后的中土高手。右掌一招日不移晷,直击向倭奴领的胸口。 身后的中土高手变起的确机敏,见倭奴领的长刀被金寓北牵引刺向自己,竖刀一隔,接着向金寓北后背砍落。 那名倭奴领在金寓北牵制之下,再也躲不开他击来的右掌,虽竭力右闪,终究躲避不及,“砰”地一声,左肩中掌,双手一松,“哇”地一声狂叫,向后直飞出去。 金寓北双脚力蹬,向前跃起,闪开身后砍来的一刀,同时左手一掠,握住倭奴领抛掉的长刀,顺势向右隔去。 “当”地一声,双刀相交,那身着黑衣的中土高手手臂巨震,浑不料这东盟大堂主功力深湛已至如此绝顶境界。陡然一惊,眼光之中登时『露』出怯意。 金寓北落地转身,直直看着这黑衣高手。金寓北知道,纵是拿获几个东瀛倭奴,但言语不通,且倭奴对中土武林和东盟所知甚少,也不一定能问出多少背后的『奸』谋诡计。眼前这中土高手,定然知道背后主使的深沉谋划,当下左手长刀一挥,横扫向那人右臂,右手太和掌法第二式日盈则昃,劲力虚实不定,击向他左侧。 这人本就心生怯意,见金寓北此时专心应对自己,更是大为惶恐,右手长刀一竖,要隔开金寓北横扫的一刀,左手运足内力,要挡住金寓北击来的一招日盈则昃。 又是“当”的一声双刀相交,那人身子一晃,紧接着“砰”地一声,左掌与金寓北的右掌击在一起。 双掌一交,那人觉金寓北掌中竟劲力空虚,心中猛地一动,即刻加催内力,欲将金寓北一举震开。不料其内力才击得出来,金寓北掌中立时劲力汹涌而至,无可阻挡,又将他的内力反撞回去。 黑衣人再也抵敌不住,只听左臂上“啵”地一声,上臂臂骨登时断了。金寓北左手长刀向下一翻,扫向黑衣人右肋。黑衣人虽左臂骨折,但硬是不吭一声,双足力蹬,向后疾跃。 猛然间,“呜呜”声响,北面礁岩上飞来两个黑乎乎的弹丸,同时听得倭奴领“哇啦”大叫。 第365章 倭奴追至 金寓北回刀拨开飞来的两个黑『色』“暗器”,不料,才一碰到,两个黑『色』“暗器”竟“砰”、“砰”连声,一团烟雾即刻炸了开来。 金寓北立时明白,这是倭奴领要障住自己眼目,助那黑衣人逃脱。金寓北抛掉长刀,双掌一挥,太和掌第三十六式:江汉横流,要将那黑衣人在烟雾之中震伤。 只听掌风呼啸,如风雷乍起,摧散烟雾之际,那人被一部掌力击中,看他直飞而起,落向北面礁岩,那倭奴领向前把他接住,即刻又抛出几枚烟幕弹丸,几丛黑烟炸开,金寓北飞身到北面礁岩上时,已不见了倭奴领与那黑衣高手的踪影。 金寓北抬眼四下望去,见李进淮与刘光禄还在带人四下追索倭奴,众多倭奴大多已经战死,少部钻到水下,不知影踪。 陡听得正南一块礁岩上哨声急促,众人循声望时,散处各处礁岩上的倭奴,即刻如条条游鱼,纷纷钻入岩下水中。 金寓北心痛周之桢与司马衷惨死。任守阳昏『迷』不醒,更令他不安。大声喊道:“李进功使、刘接应使,救起受伤兄弟,到船上会合。”两人遥遥大声应诺。 金寓北飞身向北,直向船上奔去,到的船上,李仁恭正在甲板上执刀守卫,洪晟坐在甲板上,揽着任守阳。李仁恭道:“大堂主,任副堂主受伤不轻,须尽快救治。周之桢、司马衷两位卫护使已经、已经……” 金寓北一言不,到洪晟、任守阳身边,道:“洪晟兄弟,扶好任师弟。”洪晟在后,将任守阳扶正。金寓北盘膝坐在任守阳对面,右掌抚在任守阳胸前膻中『穴』上,一股醇和至极的太玄真气涌入任守阳体内。 金寓北才给任守阳输得一刻真气,任守阳竟猛地睁眼大叫:“小砧子、小砧子!过来!六师弟……” 金寓北心中一酸,仍不言语,只是将太玄真气源源不断向任守阳体内催送进去。 李仁恭心动不已,俯身道:“任副堂主,倭奴都被赶走了,大堂主在给你疗伤。” 任守阳慢慢回过神来,见大师兄面『色』凝重,一语不,正在给自己输送真气,方始明白已到了安稳地方。 任守阳怔怔看着大师兄,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李进淮、刘光禄带人回到船上,众人见甲板正中金寓北正给任守阳疗伤,人人无声,俱都肃立。 李仁恭躬身问道:“大堂主,是否开船?”金寓北点点头,李仁恭一摆手,叫出几名水运堂人众,扯帆掌舵,开船回白沙湾码头。 船行之中,海月西斜,水雾弥漫,只闻风掠帆桅,涛声不绝,不闻一人声响,众人都看着金寓北、任守阳,肃然无语。 良久,金寓北拿开手掌,对李仁恭道:“李卫护使,把任师弟和周师弟、司马衷师弟抬到舱里去,好生看顾。”李仁恭领命,与洪晟将任守阳抬起,又有几名属下抬起周之桢、司马衷的尸,下到舱里去了。 金寓北转身,只见雾气茫茫,水月『迷』离。 金寓北道:“李进功使,兄弟们死伤如何?是不是都带回来了?”李进淮躬身答道:“大堂主,任副堂主带来的五十兄弟,战死二十一名,伤九人。属下与刘接应使所领兄弟,伤十九人,死七人。不论死伤,都带回来了。” 金寓北道:“把死伤兄弟都抬到舱里,敷伤救治。”李进淮道:“已安顿停当,大堂主。”看看金寓北,接着又道:“大堂主,属下与刘接应使拿获十名倭奴,都被点倒带到船上来了,如何处置?” 金寓北即刻问道:“在哪里?”李进淮转身向后一指,陡然间愣住了。众人都向李进淮身后看去,见一丛黑衣倭奴交相枕藉,不知已死去多少时候了。 李进淮、刘光禄与众多东盟人众,上船后都在注目大堂主给任守阳疗伤,且人人心中激愤不已,都没有在意这十名被俘的倭奴,此时再看时,竟然全已自尽丧命。 刘光禄气愤已极,上前狠命一脚,将一名倭奴的尸体踢得飞了起来,落到船舷外的海里去了。 金寓北道:“刘接应使,不必再动这些倭奴的尸,等船靠岸,择地都埋了。”刘光禄急回,问道:“大堂主,都埋了?”他见金寓北面『色』异常凝重,即刻低声回道:“好,都埋了。” 一时间,船行海上,只有水波翻涌声音,再不闻其余声响。 正行之间,金寓北突然间转道:“李进功使,停船。”李进淮一惊,问道:“大堂主,停船?”金寓北点点头。李进淮即刻吩咐道:“掌舵的兄弟们,停船!” 座船停在海面,人人惊疑不定,不知大堂主因何下令停船,都看看金寓北,再四下看看,仍是只有海风扑面、水波涌动,更不闻任何声息。 众人见金寓北站立甲板正中,正听风中异响,都四面遥望,静静聆听。过得一刻,李进淮道:“大堂主,有人叫您?”金寓北点点头,道:“成金效,正在赶过来。”说罢,一摆手,与李进淮、刘光禄走到后艄,静静等候。 李仁恭上到后艄,道:“大堂主,是成接应使赶来了?”金寓北又点点头。过得一刻,金寓北转道:“李卫护使,成金效似是被胁迫而来,你带弟兄们下到船底,谨防来人到水下凿船。刘接应使,你带二十名兄弟到舱中卫护任师弟他们。李进功使,叫兄弟们准备迎敌,你我在这里相机处置。” 三人按金寓北吩咐,各自带人安排妥当。李进淮站在金寓北身后,在后艄全神静候。 又过得一刻,见一艘快船在正北海面出现,李进淮道:“来了。”这时人人都听得清楚了,只听成金效竭力喊道:“大堂主,李卫护使,倭奴来了,你们快走!大堂主、大堂主……” 金寓北道:“成接应使,不要惊慌,金寓北在这里等着呢。”声音虽不甚高,但在海面上遥遥传了过去。 第366章 倭奴要挟 成金效喊声立停,停了片刻,成金效惊异大叫:“大堂主,您在这里?真的是您?”金寓北道:“正是金寓北。”接着听成金效叫道:“大堂主……”声音酸苦,几欲哭了出来。 来船极快,不一刻,与东盟座船相距已不过二十几步,停住不前了。金寓北、李进淮,与东盟众人,见对面船上站满了黑衣倭奴。船头上一人,被五花大绑,由两名倭奴掳住手臂。一旁站着一名宽袍头领,腰间斜『插』着一长一短两把刀。 成金效叫道:“大堂主,你们不要管我,快开船离开,不要管我……”那名宽袍头领猛抬脚将成金效踢倒在船头上,“哇啦”叫喊起来。 倭奴头领叫完,就听一名通译话音生硬,高声叫道:“金寓北,你杀伤我武士多名。你这手下落在我手里,若要他活命,你自己砍了自己双手。” 那倭奴领听通译喊完,抬脚踩住成金效的头,“唰”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刀,以刀尖指住成金效的脖颈,疾言厉『色』,大声喝叫。 这边船上人众虽听不懂他究竟叫的是什么,但都知道,若是大堂主不听他们的指使,那么,那倭奴头领的长刀立时就会将成金效的人头给砍了下来。 船上众人都紧紧盯住金寓北,心中不由得都为大堂主捏一把汗,都怕下一步将看到大堂主真的会挥刀将自己的双手给砍了下来。 李进淮在金寓北身后低声道:“大堂主,切不可听那些倭奴胡言『乱』语,他们狡诈狠辣。您就是真的将自己双手给砍了下来,也救不得成金效,那些倭奴看你自残双手以后,失去了强敌,定会杀了成金效,而后再开船过来,将我等一举屠戮干净。” 背后有人听得李进淮这般说,有几人也附和道:“大堂主,不可以,倭奴的话怎么能够信得?”“大堂主,咱们开船过去,你带我们去和倭奴拼了,趁势救下成接应使。”“对,大堂主,咱们和倭奴拼了吧。” 那倭奴领,见对面船上人众一时静寂无声,又大叫起来。倭奴领才叫完,那通译又口舌生硬,喊起话来:“金寓北,我等素来知道你是东盟第一堂大堂主,有名的大英雄,不料在自己属下危难关头,竟然是个缩头乌龟,连句话都不敢说。你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人头落地么?” 听得这倭奴竟这般污蔑自己大堂主,金寓北身后,人人气愤填膺,咬牙切齿。有人叫道:“大堂主,咱们冲过去,把这些倭奴灰孙子都扔到海里喂鱼去。”“大堂主……” 紧要关头,倭奴步步强『逼』,金寓北心中更加明白,这些倭奴并非仅仅抢掠东盟船只财货,他们就是受了巨『奸』指使,除了将任守阳、李进淮等人一网打尽,而且,还要让自己这位前来救援的东盟大堂主回刀自戕,连同自己也要一并除掉。倭奴之所以没有将李进淮、刘光禄等人屠戮干净,就是囤集居奇,等的乃是东盟大堂主来一起送命。 李进淮所言不错,自己若回刀断臂,不仅救不了成金效,这些人也会死得会更快。 金寓北直盯对面倭奴大船,脑子里念头飞转,筹思对策。 第367章 李难代僵 李进淮托地跳上船舷,大声叫道:“对面倭奴,你们这些灰孙子听着,我东盟金寓北,顶天立地,为兄弟们肝脑涂地绝不会眨一下眼睛,爷爷岂能容你这些灰孙子们肆意指摘。不就要你爷爷的双手么?好说,你先将成金效放了过来,” 李进淮“唰”地一声拔剑在手,高高举起,把左手伸到身前。大声喊道:“倭奴听着,把成金效放了,爷爷就把双手给你扔过去。” 船上众人,都紧紧盯住李进淮的背影。听他这一通厉喝,都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是要在倭奴不知道这边船上究竟谁是大堂主的当口,替金寓北度过这两难境地,即便是真的把双手斩掉,也在所不惜。 东盟人众,无不为李进淮的血『性』胆气大为钦敬,看他高高站在船舷上,无不面『露』敬仰钦佩颜『色』。 金寓北紧盯住对面那魔怪一般的倭奴领,急思对策。他见两船之间几乎相隔三十步远,再好的轻身功夫,也难以在静立不动之中,陡然越过这三十步远的海面。 倭奴停船时,已是谨慎看准了两船远近,免得东盟人众突施奇袭,而纵上船来。若两边人众混战在一起,胜负就不好预料了。但若以这成金效一条命挤住金寓北,令他自断双手,那胜算就极大了。即便他不自断双手,也将被大大折辱一番,日后再在他中土武林大肆传扬,令这东盟大堂主颜面尽失,在东西会盟推举总盟主时,他义气有亏,当大大不利。 对面倭奴船上,那倭奴领侧听通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通后,仰面嘎嘎怪笑。笑毕,又俯对着成金效狂叫起来。那通译听后,口齿生硬,大声对成金效喝道:“成金效,你抬头看好了,这人是不是你的大堂主?说!” 倭奴领在成金效头上抬起脚,长刀依旧指着成金效脖颈,成金效俯伏船头,侧向这边看来。 那倭奴领一脚踢在成金效后背,厉喝一声,显然是催他指认那船舷上的是不是金寓北。 成金效惨然一笑,幽幽说道:“李进功使,你舍身相救的恩德,成金效至死不忘,多谢李大哥舍身取义。你与大堂主切不要再管兄弟有无命在,倭奴心狠手辣,你们快走。大堂主,您不要为了成金效一条贱命而自伤身体,您快带兄弟们离开这里。” 李进淮急叫一声:“成金效!你……”颓然垂下双手,向后看看金寓北。 成金效又是淡淡一笑,道:“李大哥,成金效多谢你了……”那倭奴领又一脚踢在成金效后背上,令他痛得再说不上话来,接着抬脚踩住他的头颅。对着这边船上又大叫起来。那通译接着译道:“金寓北,原来你是浪得虚名之辈,什么东盟大堂主,什么中土武林武功义气第一,都是放屁!” 那倭奴领听通译说完,一声嚎叫,双手擎刀,高高举起,一刀就要将成金效的人头砍落到船下海水里去。 第368章 看我飞至 这时,陡听得两船之间海面上,一人叫了一声:“大堂主!” 就听金寓北大喝一声:“李仁恭!起!” 猛然间,见两道白光如急火流星,直飞向北面船头的倭奴领和通译。 再看金寓北,此时已经在船艄上向北疾跃而起。 众人看大堂主在情急之下,竟然不顾两船之间相距甚远,即跃起过去,极有可能到不得对面船前,就会落到海水里去,莫说去救起成金效,自己都将沉入海水,不知能否再安然上船。 李进淮在后陡然一惊。原来,金寓北跃起之前,一手掠走他手上长剑,另一手掠走身后下属的长剑,两手力甩,两柄长剑如电光疾闪,盘旋飞向对面船上的倭奴领和倭奴通译,他自己接着向北疾跃。 李进淮当即大叫一声:“下水,卫护大堂主!”东盟水运堂属下,人人水『性』惯熟,听得进功使大叫,方始回过神来,船尾十几人即刻涌身跳出船去,入水向北急泅。 李进淮心中一阵紧,唯恐金寓北落水。那样不仅救不得成金效,大堂主自己也可能溺水,他紧紧盯住两船之间大堂主的身形。众人惊骇之间,见大堂主过了两船间海面的中间位置,即向下落去,几十人一齐惊呼:“大堂主……” 陡然间,就见金寓北正下的海水里,“呼啦”一声向上翻起一个黑影。 金寓北才下落得一尺高低,那黑影带着淋漓海水,堪堪翻起到他的脚下。 金寓北又叫一声:“好李仁恭!”右脚在那上升的黑影上使力一点,身形如飞,又向北面船上疾纵而去。那黑影给金寓北垫了一垫,即又沉入水中。 看金寓北落上北面倭奴的船头,众人方才醒悟过来。大堂主在跃起之时,大叫“李仁恭!起!”原来李仁恭叫了一声“大堂主”后,顷刻之间,两人就已经定好了这中途接应之计。 李仁恭在两船之间陡然翻跃而起,由金寓北踏上他的后背,借力跃到敌船上去。李进淮与东盟众人明白过来以后,无不惊叹钦服,心中激奋剧跳。 李进淮见那倭奴领在毫不提防之时,“呜呜”声中,长剑已飞旋『逼』近他的前胸,倭奴领浑身一震,不胜惊骇,双手紧握刀柄,竖刀遮挡飞来的长剑。 “当”地一声大响,长剑撞上了倭奴领手中长刀,那倭奴领“噔噔噔”向后连退几步,两臂张开,向后推倒了七八名黑衣倭奴,方始站定。 倭奴领陡听“噗”地一声,急看那通译,另一柄长剑飞旋而至,通译正吓得浑身僵硬,呆若木鸡之时,疾旋而至的长剑如同一个绞轮,直直从通译脖颈上飞旋而过。那名倭奴通译,连一声惊叫都未及叫出口来,已经身异处,头颅滚落,“砰”地一声砸在成金效身上。接着一腔鲜血“呼”地喷到了船头外海水里去,片刻以后,身子才向前一歪,栽到船下,只把头颅留在了船上。 李进淮见大堂主跃上倭奴船头,伸手掠过一柄倭奴的长刀,即刻上下翻飞,疾刺横扫,将船头几名倭奴重伤在甲板上。突然间,见倭奴船头海水中,“哗啦”跃起一人,金寓北大叫一声:“接住!”依旧紧盯倭奴领,并不回头,右脚向后一踢,船头缆绳被踢得直直飞向海水里跃起的那人。那人右手一掠,抓紧缆绳,手臂一振,疾飞上船头,落在金寓北身后,躬身道:“大堂主。”金寓北道:“李卫护使,好!卫护成接应使。”李仁恭躬身道:“是,大堂主!”俯身扯断成金效身上绳索。 成金效此时才回过神来,颤巍巍地叫道:“大堂主……” 众多倭奴,方才都在污言秽语、嘻哈不恭地讥笑诮骂东盟大堂主,此时,陡见这东盟大堂主天人一般站到了自己眼前。他是如何过来的,几乎都没弄明白,无不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出囤积居奇,威『逼』胁迫的好戏,竟然急转直下。那通译刚刚还在口口声声,传达领不砍手则砍头的喊话,他疾言厉『色』之时,又怎会想到,砍下来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头颅。 那倭奴领宁定片刻,眼光中骇异渐去,慢慢变得阴沉狠戾起来。他见此时船上只有东盟的两个人,其中一人还要卫护那名身受重伤的俘虏。 倭奴领即刻厉声喊叫,手舞长刀,向金寓北力劈过来。他想趁金寓北人单势孤的良机,群起攻之,一举将船头两人除掉,挽回局面。 众倭奴在领厉喝之下,立时回过神来,即刻手舞长刀,“哇啦”怪叫,亡命一般杀上前来。 金寓北右手长刀自上而下向后一掠,遽尔自后又向上翻起,“哗啦”一声,绞落了七八柄倭奴的长刀。一招使毕,方始省悟,这一招绞落敌手兵刃的“驭龙腾渊”,竟然是任守阳最拿手的绝妙招式。 任守阳、周之桢、司马衷三人的死伤惨状即刻现出在脑子里。金寓北心中猛然一酸,右手狠命一握,死死抓紧刀柄,暴喝一声,迅雷一般攻向倭奴领。 第369章 为手足战 李进淮回头大喊:“开船、开船!靠上去!靠上去!” 众位东盟弟子,一齐相助洪晟,把座船朝倭奴大船开过去。 李进淮紧盯面前倭奴大船,突见中间甲板上围攻金寓北的大片倭奴中,有人急冲向船头,长刀翻飞,攻向李仁恭和成金效。 李仁恭为护卫成金效,不能闪身趋避,只能立于成金效身侧,挥短迎敌。 李仁恭知道,身后李进淮和众多东盟弟子,片刻间即能上到倭奴船上来援手,故而毫不慌『乱』,沉静应敌。 一名倭奴转到李仁恭身后,与其余倭奴前后夹攻,李进淮大喊一声:“仁恭兄弟!小心背后!” 喊声未落,突见李仁恭竟然浑身僵直,挥向身后的短竟脱手飞出,落入水中。 背后倭奴狂叫声中,双手挥长刀横扫向李仁恭后背。 李进淮心胆俱震,大叫一声:“仁恭兄弟!”手中长剑力甩向前,长剑飞旋着飞向倭奴举刀的双臂,同时飞身而起,疾跃而来。 长剑“呜呜”飞至,“嚓”地一声,将倭奴双手连同长刀一起斩落。 那倭奴双手被李进淮飞剑斩掉,长刀歪斜,带着那倭奴的双手变向飞入倭奴丛中,一名倭奴正狂吼直进,被那双手擎刀砍到耳边,头颅即刻被横斜一分为二,不明来由之中,一命呜呼。 那断手倭奴,仍在双臂挥舞大叫,鲜血四处飞溅,众多倭奴见此情景,无不惊骇变『色』,陡然间叫声立停,怔怔看着垓心中三人。 李进淮将李仁恭身后的倭奴斩去双手,使李仁恭免去了身异处之厄。可是那挺刀刺向李仁恭前胸的倭奴,与李进淮之间隔了李仁恭和几名倭奴。 李进淮身在空中,一柄长剑已经脱手,浑身战抖,两眼冒火,无计可施。惶急之下,向那倭奴猛击出一掌,可是被李仁恭身后三名倭奴给挡住了掌力。 李进淮眼睁睁看着那倭奴将一柄长刀直刺进李仁恭胸膛里去,登时,刀尖从李仁恭后背上透了出来。 李进淮落上船头,声嘶力竭,狂叫一声:“仁恭……”即刻,几柄长刀向李进淮砍来,李进淮竟毫不理会身旁倭奴砍来的长刀,双掌直击向李仁恭面前擎刀力刺的倭奴头脸。 那名倭奴,正欲快意大笑,但是,陡然间,面上掌风呼啸,劲力如狂飙骤至,立刻头颅碎裂,脑浆四溅。李进淮陡觉背上、腿上各中了一刀,两处伤口即刻如火烧一般痛不可当。 李进淮左手托住李仁恭后背,右手向前探出,抽出李仁恭胸上的刀,向后尽力扫去,『荡』开又砍来的几柄长刀,大叫一声:“仁恭,兄弟……” 李进淮见李仁恭满面气恨,直直看着自己,道:“大哥,成……”突然双眼凸出,脖颈翻转,气绝身亡。 李进淮右手长刀护住身后,看着李仁恭,目眦欲裂,竟不再出一声。 李进淮左手缓缓将李仁恭放倒在成金效身旁,陡地起身,右手长刀如巨蟒一般向上疾撩,将身旁砍下的两柄长刀撩得直飞出去。 此时,东盟座船已靠到倭奴船舷上,东盟人众纷纷纵跃过来,船头几名倭奴,跳到甲板上,与甲板上的倭奴一起,与来到船上的东盟人众对峙起来。 陡听得金寓北大喊:“李进淮!李仁恭怎么了?”李进淮片刻才答:“大堂主,仁恭兄弟不行了……”金寓北手中长刀一滞,大叫一声:“李仁恭!”陡然间刀光暴涨如虹,劲风厉啸,卷向倭奴领。 李进淮喊道:“陈世风,看好李卫护使和成接应使!”李进淮喊声未落,已急纵到倭奴人群之中,虽然背上、腿上伤口都在流血,可是他如同不觉,长刀如快电疾风,一个人如癫似狂,“啊啊”大叫,狂砍硬劈。 过船来的东盟水运堂人众,看到李卫护使横躺船头,双眼暴睁,立时明白,前面倭奴丛中,进功使何以如疯虎一般死命冲杀,即刻悲愤大叫,冲上前来。 金寓北长刀之上,贯足太玄神力,多家刀法融会贯通,长刀起落之中,刀法自然转换运使,尽择精要,直『逼』倭奴领。 倭奴领不愧是刀中高手,虽然身周人声鼎沸,惨呼狂叫,可是并不能扰了他半分心神。一柄长刀劲力十足,刀法劲捷、简约,狠辣如同巨蟒毒蛇。有时虽在金寓北幻化无方的刀光之中不免目眩『迷』离,但狂击力刺,不为所动。刀风尖厉,法度谨严,打好了要与金寓北力拼到底的主意。 金寓北心伤李仁恭遽然惨死,更加又想到周之桢、司马衷、任守阳,心神久久难以平稳,一柄长刀使得如风轮一般急促、威猛,但是心神一分,对敌应变与招式算计当即大打折扣,几次要将倭奴领的长刀绞住,也有几次可伤到倭奴领手臂的战机,因没有预先算好后续招式,都被那倭奴领侥幸闪躲开去。 “呼”地一声,倭奴领的长刀又从左侧横扫而至,金寓北猛地想起,这已是他三回使出的狠辣招式。这倭奴领的下一招当是竖劈向下,而后向右回撩,撩向自己的下颌。 金寓北心念一聚到了倭奴领的刀法招式上,即刻震慑心神,全心关注他的招式变化。当下,不以长刀硬接倭奴领横扫而来刀锋,侧身一转,向旁闪开,引他将后续招式使全了。 果然,倭奴领长刀一竖,力劈而下,金寓北向后仰身,刀剑在胸前“唰”地砍落,还未待自己直身,倭奴领直进一步,长刀又自下而上回撩向自己下颌。 金寓北身形急转,向右转开去,长刀挥起,砍向倭奴领持刀的双手。 第370章 鬼魅铩羽 倭奴领将长刀一翻,反向上撩向金寓北双臂。两人刀光闪烁,刀风尖啸,翻翻滚滚又交了二十几招。 激斗之中,金寓北回思这倭奴领方才的刀法套路,那一扫一劈一撩的一招三式,明显的前两式圆转流畅。到第三式时,由下向上回撩,藉着前两式威猛无俦的气势和强大劲力,将敌手『逼』向后去,继而紧『逼』跟进,反向回撩,虽能衔接,但他长刀劈到了脚下甲板之处,上身胸前即没了屏障。若是一般刀客,在他三式连击之下,势必只有退缩闪避,闪避不及,即有开膛破肚之厄。 倭奴领的这一招风雷三击,显然没有被对手破掉过,他之所以能藉此招制胜杀敌,其缘由就是前两式威力巨大,敌手手忙脚『乱』之间,又怎能异军突起、绝地反击,故而,即便是一流刀客,也难免在他这一招之下重伤落败,甚至被剖腹致死。这一招三式堂皇霸气,气吞山河,也是那倭奴领最得心应手的制胜之作。岂知,艰危常藏于陵夷之中,败象也起于强盛之内。 天下刀、剑、拳法,即便从未见识、接战过,但只要使出来,在金寓北看来一招一式的起承转合、虚实强弱,都清楚明白,对其罅隙破绽,无不一目了然。方才金寓北心神激『荡』,伤痛李仁恭陡然惨死,心神不宁,只是见招拆招,没能细辨倭奴领刀法劲力的运使路数。此时宁定心神,即刻对倭奴领的招式演变明白清楚起来。这倭奴领那得意的一招三式,其间疏漏,又怎能走脱了金寓北的眼睛。 又斗十几招,金寓北思量已定,等倭奴领的长刀回到他的右侧时候,即向左转动身形,引他将那使了三回的一招三式再使出来。 金寓北见倭奴领挥刀由左下向右上斜撩而起,当即向倭奴领的右前飘身闪去。还未等金寓北站定身形,倭奴领的长刀已撩到了他自己的右前上方。他见金寓北正好站到了自己右前,当即双手紧握刀柄,“呼”地一声刀风厉啸,长刀横扫金寓北脖颈。 金寓北向左飘开两步,倭奴领紧随而至,长刀力劈而下。金寓北看准与倭奴领之间间距,算准他的长刀所及远近,又向后滑开一步,倭奴领的长刀在金寓北鼻尖前劈了下去。 金寓北等的就是他这两式一过,第三式还未撩起的当口,右手长刀早已在身侧亮起。向后滑开还未止步,即又激变为前趋,同时右手长刀力斫向下,砍向倭奴领双腕。 倭奴领绝不料金寓北由退变进竟是如此快疾,其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且他的长刀恰在自己砍到最底时砍了下来,好似早就等着自己的双腕再向上抬到他的刀锋上去。 倭奴领三式连绵,虽遇惊变,还是自然地向上撩起。但撩起半尺,金寓北的长刀已厉啸砍下,即刻心胆俱震,省悟过来,双手握刀,狠命后撤。“当”地一声大响,金寓北长刀附以太玄神力,势挟劲风,硬击在倭奴领长刀的刀背上,“喀拉”一声,倭奴领的长刀被从中震断,只剩一尺左右紧握在双手里。 倭奴领一怔,双臂剧震,惊骇紧盯自己手中半截断刀。金寓北由退转进,力斫倭奴领双腕,实则是截断倭奴领的这一招三式,先罩住倭奴领的长刀,令他难以撩起,其制胜后着,乃是紧接着的掌击他前胸。 就见两人长刀相击之际,金寓北左掌满蓄太玄真气,一招鲁戈挥日,直击向倭奴领前胸。 “砰”地一声,倭奴领意欲闪避,才一动身形,金寓北一掌已击在他前胸。“喀拉”声响,倭奴领左胸及以下肋骨被金寓北一掌震断。就听“啊”地一声大叫,倭奴领宽袍飘动,大袖拂风,向后摔跌出去,那半截断刀被他双手向后一扬,翻转着远远甩到了船艄后面的海里去了。 金寓北急纵而起,紧随而至,手中长刀力挥,要一举将这倭奴领重伤制住。 那倭奴领狂喷鲜血,落到甲板上,即刻跪起,高举双手,“哇啦”大叫起来,声音惶急嘶哑,似是急求金寓北暂缓急攻,要等他说些什么。 金寓北落上甲板,停住长刀,没再横扫向倭奴领脖颈,巍然立于倭奴领身前,伸出长刀,指在他的眉心上。 那倭奴领口中鲜血直涌,依旧声嘶力竭,“哇啦”喊叫不停。 此时,李进淮与东盟众人,已在甲板上将倭奴围了起来,刀剑相击之声如爆豆一般。东盟人众虽有死伤,但倭奴死伤尤为惨重,已经伤亡过半。 东盟众人,都是水运堂属下,平日卫护使李仁恭恤爱下属,平易随和,深得水运堂众人敬爱。此时众人见他遽然惨死,无不悲愤气恨,一上船来,就将倭奴的嚣张狂妄气焰压了下去,围住倭奴舍命拼杀。 斗到这时,众倭奴团聚在垓心,互为倚靠,死命抵敌。倭奴们听得领凄厉大叫,剧斗之中,竟陡然间全都垂手肃立,刀尖向下指向甲板。面『色』惨然,不声不动。 东盟人众急攻不停,长剑起落之间,外围倭奴,又有十几人被砍中,立时身异处。但众人见甲板中间一片倭奴,俱都停手,在东盟众人挥剑劈刺之下,竟然都不还刀,与一群不知抗御、引颈就戮的羔羊无异。 李进淮大叫一声:“兄弟们,停手!”东盟众人闻言俱都停手,但仍挺剑指住外围倭奴的颈项胸口。 李进淮等人齐向船艄看去,见金寓北定如磐石,立于跪倒的倭奴领身前,冷冷看着他嘶声叫喊,长刀一动不动,直指着那倭奴领的眉心。 第371章 倭奴魂散 一时,船上杀声尽消,刀光剑影俱都隐形。除了众人粗重的喘息之声和伤者强忍不住的"shen yin"之声,再无什么声响。陡然间的沉寂,令人更觉诡异心骇,手持刀剑,几欲抖战。 李进淮又回头看看圈中一众倭奴,大叫道:“倭奴灰孙子,怎么都成了缩头乌龟,拿起刀来,再来杀!再来杀!”叫得几声,仍不见有一名倭奴挺刀再战。李进淮怒恨交迸,狂叫道:“灰孙子,快挺刀!再来杀!”近前猛挥长刀,将一名倭奴的头颅砍了下来,他双眼冒火,狂叫不停:“听到没有!再来杀!”他那情同手足的兄弟李仁恭惨死在这倭奴船上,这些倭奴当然成了他不共戴天的大仇,不逐一手刃强仇,怎能消得了他心头愤恨? 水运堂人众从未见过进功使如此癫狂暴怒,看着他挥舞长刀,背上衣衫破裂,浑身是血,亦都惊骇。 李进淮砍杀一名倭奴以后,本欲与倭奴再拼命厮杀,但见众倭奴人人都如没有知觉的木桩一般,一名同伴头颅被砍掉,竟如不见一般,连脸都不转一下。 李进淮硬硬定住又砍下的长刀,指着倭奴,大叫道:“没种的灰孙子!拿起刀!再来!再来!”可是,众倭奴仍旧是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神情木然,肃立不动。倭奴毫不抗御,倒令李进淮与水运堂众人下不去杀手了。 金寓北紧盯倭奴领,大声道:“李进功使,稍停。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金寓北话音一落,倭奴丛中一人道:“金寓北,你放手,我自裁,不死你刀。”几句汉话说得僵硬不通,显是略通汉话的倭奴在说那领的号令。 说完这些,那倭奴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东瀛话。就见倭奴俱都转身,不避刀剑,径向倭奴领走去。东盟人众即刻挺剑抵住最前几人,呼喝大叫,不令倭奴动一动。 金寓北依旧指住倭奴领,大声号令道:“众位兄弟,放他们过来。” 李进淮心神已平复不少,听大堂主话,随即一摆手,令北面众人退到两旁。众倭奴连眼不抬,脚步杂沓,走到倭奴领身后,回身“嗵嗵”连声,俱都长跪在甲板上。 那倭奴领,眉心抵住金寓北的长刀,气喘不止,哇啦大声说起来,说得几句,回手拔出腰间短刀,扔掉刀鞘,探手入怀,揪出一块雪白绸布,擦拭短刀。 金寓北收刀,向后退出两步,面『色』冷峻,仍是紧盯倭奴领。 那名倭奴又在人丛中说道:“今晚败,心服,刀客既败,死是荣光。东盟,有『奸』。也厄运,不逃。”说毕,一片倭奴都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绸布,擦起刀来。 东盟众人,手握长剑,一瞬不瞬,直直盯住一众倭奴。只见那倭奴领,精心擦好短刀,左手一扬,扔掉绸布,倒转短刀,双手抱紧刀柄,大喝一声,短刀直直刺进自己肚腹,向下一划,竟将自己腹部剖开了。他又随即拔刀,又大喝一声,反刀刺入自己左胸,咳了几声,向前扑倒,“砰”地一声,额头重重砸在甲板上,就此一动不动。 他身后的三十几名倭奴,俱都大叫一声,倒转长刀,刺入自己心腹。一时间,三十几名倭奴,纷纷扑倒毙命。 见此惨酷情景,东盟众人,无不惊心。就连金寓北、李进淮,也没想到,倭奴领与其属下,竟如此了结了各自『性』命。 大片死了倭奴丛中,尚有五六名倭奴下刀不准,不能即时死去,剧痛之下,无不凄厉哀嚎,叫声如鬼哭狼嚎,从海面上遥遥传了出去。 金寓北转回身来,一挥手,六名水运堂属下,大步进到倭奴丛中,长剑力刺,将那未曾毙命的六名倭奴透胸刺穿,六名倭奴当即扑到甲板上,抽搐几下,魂飞魄散。 金寓北走上船头,运力将长刀远远抛进大海,眼望茫茫海面,良久不动。 第372章 伤残飘零 李进淮直直看着大片倭奴歪倒甲板上,肚破肠流,身子扭曲蜷缩,直至全都气绝。此时,才觉背上、腿上的伤口如同铁烙一般疼痛,双腿抖战,几欲站立不住。李进淮撒手抛掉长刀,转回身,见大堂主无语立于船头,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李进淮一瘸一拐,拖着伤腿走到金寓北身后,躬身道:“大堂主,咱们回总堂吧。” 金寓北身子一动,转回身,道:“李进功使,你的伤怎么样?”李进淮依旧躬身,道:“没什么,大堂主。这些倭奴怎么处置?”金寓北看看后艄一片倭奴尸体,道:“着十名兄弟开船,到白沙湾,与前面船上十人一起,择地埋葬。” 李进淮沉『吟』片刻,道:“大堂主,属下在海上行船时,听老人说,倭奴都是水葬。”金寓北“哦”一声,道:“那就分派兄弟们带轻舟驾船向深海处,将一众倭奴水葬,烧毁大船,到白沙湾聚齐会东盟总堂。” 李进淮躬身领命。金寓北又道:“陈世风,你好好照应成接应使。周锦光,叫齐余下所有兄弟,无论死伤都带到前面船上,好好安顿裹伤,这就过船去。”两人领命,各去安排。 金寓北对李进淮道:“李进功使,咱们去吧。”走上几步,要抱起李仁恭的尸身。李进淮右腿使力,拖着伤了的左腿,疾行几步,抢先到李仁恭旁尸身旁,抱了起来,竭力稳住身形,随金寓北走到对面船上。 刘光禄上到甲板上,看到李进淮怀中,李仁恭已经不知道死去几时了,立时悲愤难抑,大叫道:“李大哥!”上前抓住他下垂的双手,紧紧盯住他的面庞。良久,刘光禄抬问道:“进功使,李大哥是谁害死的?”李进淮依旧直直看着李仁恭,片刻,道:“倭奴!” 三人是水运堂进功使、卫护使、接应使,携手并肩出入,共历艰险,情同手足。可是此时,在刘光禄面前,竟然已是一死一伤。 刘光禄转转四下看看,眼光立时狠戾阴冷起来,可是四处水雾茫茫,全无一点儿倭奴人船的踪迹了。 金寓北对刘光禄道:“刘接应使,把李进功使和成接应使送到舱里敷『药』裹伤。安顿好李仁恭卫护使。” 刘光禄躬身领命,接过李仁恭,抱到舱里,又令人将李进淮、成金效扶下舱来,精心疗治伤势。 金寓北下到舱里,去察看任守阳的伤势。金寓北见任守阳和一众受伤的东盟人众静养疗伤,人人面『色』凝重悲愤,俱都无声。 金寓北检视舱中各人伤势,逐一救治。 一个多时辰过去,金寓北以太玄神功救治完所有伤者,再到任守阳身边,见任守阳已沉沉昏睡。静静盯着任守阳看了好一刻。 金寓北出舱上到甲板上。金寓北当风而立,遥遥看向东盟方向,心『潮』翻腾,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深深陷入冥思之中。 回思一夜以来的惊心恶战,不由得对东盟大是担心忧虑,心想:到底是什么人在处心积虑的对付东盟呢?他究竟有多大的法力,竟然从辽东一直到现在都不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他究竟是有何图谋呢?如此下去,东盟究竟还要经历多少劫难风波?东盟难道会真的被这『奸』人一举连根拔起? 想到这里金寓北不由得向东盟方向遥望,立时想到了苏儿和宝宝,苏儿和宝宝看着自己的眼神神情一下子涌现在脑子里,立时心里异常酸涩,但终究还是暖了起来。 金寓北觉离白沙湾码头已不远,要洪晟放缓船行,等候去葬倭奴的水运堂属下回来。 此时旭日东升,海雾散尽,海面上一片明净清澈。远远看到一艘轻舟从东北方向驶来,知道是葬了倭奴的人众回来了。金寓北令停船等候。等轻舟到得近前,两船会合一处,开船驶向白沙湾码头。 很快,到了白沙湾,众人上岸,东盟车马已在码头等候。上岸后,人人上马登车,安顿好伤者、死者。 金寓北等洪晟抛锚系缆完毕,上前说道:“洪晟兄弟,白沙湾众多出海行船之人,只有兄弟你自己随金大哥到六横岛去剿杀倭奴。你是东盟的大恩人,若不是兄弟舍生忘死相助,东盟不知道会有多少兄弟要惨死在倭奴手中。金大哥怕日后倭奴会来这里找兄弟你寻仇,还望兄弟你随金大哥到东盟去,就进大哥的乾元堂,做接应使。与金大哥在一起。” 洪晟说道:“大堂主,洪晟早知大堂主侠肝义胆,艺业通神,久久仰慕,昨晚能同大堂主一起去剿杀倭奴,真是洪晟平生大幸。洪晟在这江海之上行船惯了,平生只会使船,没有别的本事,还是让洪晟在这白沙湾自由自在吧。” 金寓北握住洪晟的手道:“兄弟既然喜欢这江海漂泊的生活,大哥也不为难你,只是希望兄弟能到东盟来,让金大哥与兄弟把酒言欢,畅叙兄弟情义。” 洪晟看着金寓北,道:“大堂主,洪晟知道您的心意情怀,等您安稳了,洪晟一定去东盟叨扰大堂主。” 两人惜别,金寓北领众人向西而去,不到半个时辰到了象山,又折而南行,走了十里,折向西去。走到午后未时,到了宁海。金寓北令刘光禄带人去买来水食,照应伤者吃喝完毕,众人在马上吃过干粮,饮水已毕,即又启行向西。直走到天『色』全黑,才到东盟总堂。 金寓北早就安排陈世风,快马加鞭先行赶回,禀报公孙彦堂主,在别院备好大夫、伤『药』,疗治伤者,安顿众人歇息。且通报总堂,共有二十九名东盟属下丧生,及早殡葬,妥善抚恤各人家小。 到得东盟赤乌坊前,靳维仕、陈英白早就与在家的进功使、卫护使、接应使、各位路使和总堂诸位下属在等候。 见金寓北带车马回来,靳维仕、陈英白急走几步上前迎候,金寓北下马,问道:“两位师弟,都安排妥当了么?”靳维仕道:“一切都已备好,请大师兄先到总堂歇息,这里由我与英白照应。” 第373章 新忧又至 金寓北见没有公孙彦来迎,问道:“公孙师弟呢?”靳维仕道:“二师兄今日一早去江西三清山了。” 金寓北不胜惊愕,问道:“二师弟去三清山了?如何走得这般紧急?”靳维仕道:“大师兄,公孙师兄接到上饶分舵吴舵主急报,说是丁堂主与廉护法还没到鄱阳湖,就先在三清山遇到了麻烦,吴舵主派人来,说须得要二师兄尽快赶去。不知道是什么麻烦,竟这般紧急。” 金寓北猛地一愣,丁万山、廉旷天,每人均身负绝世武功,都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人物,手段智计少有人能敌。若是他二人都处置不了的麻烦,那定是异常棘手。难道,他两人也遇到了艰险? 见众人都在等候号令,金寓北一挥手,总堂众下属上前来,拉马赶车,将归来众人及死伤的水运堂属下带向东盟。 靳维仕、陈英白前后打量一番,不见任守阳、司马衷和周之桢,若在往常,此时周之桢早就大声呼喊各位师兄了。两人急切问道:“大师兄,三师兄和七师弟呢?”两人见金寓北黯然不语,更加焦急,急问道:“大师兄,三师兄和七师弟怎么了?” 金寓北依旧不语,等着一辆马车到了身旁,掀开车帷,向里探身掀开一件外袍,任守阳双目紧闭,依旧昏睡。靳维仕、陈英白心惊胆战,靳维仕轻声喊道:“任师兄、任师兄……”可是任守阳沉沉睡着,毫不知闻。两人回,眼神忧虑担心,看着金寓北。金寓北道:“任师弟伤势虽重,『性』命已无大碍。你两人暂且放心。”说着到后面一辆马车旁,掀开车帷。 靳维仕、陈英白急忙跟到车旁,向里一看,见两人被油布盖严了全身。再看大师兄脸『色』,悲郁沉重,两人心中立时剧跳起来。 靳维仕伸手掀起油布,见周之桢、司马衷并躺在车上,面目雪白,双目闭合。靳维仕伸手抚一下周之桢面目,着手冰凉,当即吓得浑身一抖,把手停在周之桢脸上一动不动了。 陈英白在后见状惊问:“四师兄,小砧子和五师兄怎么了?怎么了?”说着向前探看看靳维仕,突见靳维仕紧咬双唇,已是满面泪水纵横。 陈英白胸口如被重锤猛击一下,几乎喘息不得,猛地伸双手抱住司马衷的头脸,一样是触手冰凉。 陈英白“啊”地一声趴在两人身上,大叫道:“五师兄、五师兄、小砧子……”叫声陡然一停,陈英白趴倒在周之桢、司马衷身上,猛然间昏晕过去。 金寓北心如刀割,上前抱起陈英白,把他放在前面任守阳车上,回身道:“四师弟,回总堂再说。”靳维仕抹一把泪,点点头,默默给两人盖好油布。 金寓北一挥手,车马向门楼行去。 进到东盟大院,金寓北与刘光禄,将所有人等俱都安排妥当。刘光禄与坤厚堂接应使常栎之在各处别院照应伤残人众。金寓北令坤厚堂、地火堂两位进功使莫甘棠与殷其雷,带人接待死者家小,做好安葬抚恤事宜。 第374章 惊变不止 陈英白醒来,守在周之桢、司马衷两人尸身旁边,失魂落魄,一动不动。靳维仕将任守阳送到别院,精心看护。 金寓北看众人都已全心忙了起来,一切理出了头绪,回身去向乾元堂。回至东盟,短短几天之内,盟主失踪、倭奴难、丁堂主与廉护法又遇艰险。东盟真是『乱』象纷呈,迭遇惊变。如此处境之下,必得尽快找到症结所在,快刀斩『乱』麻,及早稳住阵脚。不然的话,如此下去,偌大东盟,岂不就要根基动摇了。 金寓北才出别院,突见苏儿抱了宝宝带着碧竹、云画正进到门楼里。看到苏儿和宝宝,金寓北焦灼沉重的心里才猛地一暖,走上前去。 苏儿抱着宝宝,急步走到丈夫身前,眼光里尽是担心,细细看他身上,见他衣衫上都是血迹,更是不安。上下打量几遍,见并没受伤,才心中稍安,这才问道:“都回来了?” 金寓北点点头,道:“都回来了……”停得片刻,又道:“任师弟重伤,唐显德副堂主不见下落,周师弟、司马衷师弟,他两人、他两人……”苏儿的心里即刻冰冷下沉,道:“他们、他们遭遇不幸了?” 金寓北默然无语,点了点头。苏儿回身将宝宝交到碧竹手里,道:“到后面坤厚堂等我,遂只身去向别院。 金寓北到得乾元堂,接应使冯昆与众属下都才探望副堂主任守阳回来,虽在悲愤沉闷之中,但见堂主三年多回乾元堂,无不立时激奋难抑。冯昆即刻带众人出门恭迎,众人躬身,双手叠放胸前,齐声道:“恭迎堂主回乾元堂理事。”冯昆在前,将金寓北迎进正堂。 入得正堂,冯昆急上前将座椅上黄绸揭下,道:“大堂主,您、您请坐。”话声颤、语意恳切。 金寓北坐到堂主座椅上,看看众位下属,道:“兄弟们都还好吧?”众人俱都心神激『荡』,道:“都好,劳堂主牵挂。” 金寓北左右一看,向冯昆问道:“冯接应使,褚靖方卫护使去了哪里?”冯昆躬身回到:“回堂主,今日一早,禇卫护使随风雷堂公孙堂主去向江西三清山了。因风雷堂几位进功使、卫护使、接应使都外出未回,公孙堂主即派人把禇卫护使叫去了。” 金寓北听冯昆如此说,虽不动声『色』,心中仍是一酸,想三年前,东盟是何等的人才济济,遭遇大变时,可说是高手云集、众志成城,再大的风浪都可以履险如夷,人人心中,无不踏实、沉稳。可是,看今日情状,当真已是手足凋残、捉襟见肘。 金寓北沉『吟』良久,细细算来,盟主与张、杨两位卫护使下落不明。大护法云朝宗革除出盟,李成仙、安自清、程远孝、狄三松、白公勖、林朴、任守阳、唐显德、周之桢、司马衷等等,失踪的失踪,重伤的重伤,更加周之桢、司马衷还不幸丧命。眼前,就连武功高强,智计人的廉旷天、丁万山,此时也不知落到了何种境地里。 第375章 心事如 无数凶险此时都到心中,金寓北闭目靠在座椅上,想到流沙帮乔震、乔玄反变,震泽帮水敬禹猝死,藕花姐姐被人刺杀,五朱庄越角帮帮主朱安世被灭门。还有昨晚众多倭奴与暗藏的中土高手联手陡然难。更不要说自己与苏儿回归东盟途中,遭遇那许多舛难风波。这种种惨祸摆明了是要击溃东盟,『奸』人阴谋是何等险恶,手段法力又是何等毒辣广大。 金寓北双眉紧锁,心中烦『乱』,想不出一点儿头绪。 冯昆与众属下见堂主沉思不语,俱都屏息不动,唯恐打『乱』了金寓北的思绪。 正无可计较时,云画来到,请金寓北到坤厚堂去。金寓北起身,安排冯昆去各处别院查探一番众人情状,起身自到坤厚堂去。 此时,夜『色』已浓,各堂、各院都灯火通明。坤厚堂在总堂之后,是整个东盟大院的最后一进院落。金寓北绕过总堂,进到坤厚堂院内,苏儿正在正堂等候。 见金寓北来到,苏儿在几案后,指着案上的一幅画图道:“师兄,你来看。”金寓北到案前,看那图画,尚且墨迹未干。一看之下,不由惊呆了。 原来图上所绘,乃是自己与苏儿自辽东天璧山、『迷』鹿口、鄂浑山口、图们河、乌碣岩……一直到东盟,再由东盟折向天台山上的华顶别院、华顶讲寺,以及自己在归云峰下到崖底的水潭、洞口。还有昨晚自己与李仁恭由东盟去向白沙湾、六横岛、赤蛟岩又回至东盟的线路。且图画上在任一处落脚之地上,都注明了敌我人名,激战因由。 金寓北凝视这一幅长长画图,看到一处地名,即觉杀声震耳,满纸人影幢幢,死命拼杀。凝视良久,金寓北闭目想来,这无数惊心变故里,到底掩藏着『奸』人的什么深沉用心。 苏儿见金寓北陷进沉思,不打搅他,任他按图索骥,思虑下去。 思虑良久,金寓北睁开眼来,道:“师妹,急切之间,难以宁定心神,你先将这幅图带到苏园去,日后我们两人再细细探究。” 金寓北转,见灯影里,碧竹抱着宝宝,宝宝已经睡熟了,上前盯住宝宝小脸儿看了一刻。回身对苏儿道:“师妹,天『色』晚了,你带宝宝回苏园吧。今晚我在总堂将眼前事务处置妥当。明早你就到到总堂来。” 苏儿听他如此安排,不由一愣,问道:“师兄,你要去哪里?” 金寓北看着苏儿担忧的神『色』,一阵心疼,道:“明日我与冯昆去三清山,看看丁堂主与廉护法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几日来,东盟迭遇大变,总堂之内,须得有人主持局面,公孙师弟已去江西,明日我再走了以后,这里就全靠你了。” 苏儿知道,丈夫心中,此时是不胜焦急担忧,东盟本是高手云集,可是时至今日,总堂与下属各堂竟已是如此空虚。这种情势当真是令人心忧。公孙彦、丁万山、廉旷天,已是东盟寥寥仅存的三大高手,若再有意外闪失,东盟盛况则真的就难复从前了。 苏儿道:“好吧,师兄,我明日一早到总堂,条理各端事务。只是你定要处处当心,明日让坤厚堂进功使莫甘棠与你同去,他有神行之功,如有大变,即遣莫甘棠回来通报。” 金寓北又看看宝宝,道:“师妹放心好了,我会善自小心。那就让莫进功使同去吧。”说罢金寓北辞过苏儿,看看宝宝,向前去乾元堂。苏儿带碧竹、云画,抱宝宝回苏园。 第376章 远去应援 夜深之后,金寓北在东盟各处,细心探查一遍,回到乾元堂时,刘全道正在正堂等候。见金寓北回来,刘全道躬身行礼,道:“大堂主,上官堂主令属下给您送来衣衫和宝刀。”说着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双手奉与金寓北。包袱最上,系着那把三贝勒所赠的古朴宝刀。 金寓北心中一热,伸手抓过包袱,抱在怀里,道:“刘全道,你带兄弟们须多多经心,好自卫护苏园,上官堂主等人的安危,就依靠你了。”刘全道躬身答应,道:“大堂主放心,刘全道知道,此时非比以往,我与兄弟们昼夜守护,绝不使苏园有什么不测。”金寓北道:“如此,就辛苦你们了,快回吧。” 刘全道一指包袱,道:“大堂主,上官堂主令属下转告您,包袱里有上官堂主绘制的三清山应元阵的阵法详图,让您参详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金寓北点点头,一挥手,令刘全道回苏园去,继而俯看着包袱,心动不已。解开包袱,见理得方方正正的衣衫上,放着一方叠好的生宣。金寓北拿起生宣展开,看到上面是五个大字:九天应元阵。秉烛细看时,见上面密密麻麻,所画线路、圈点,重重叠叠,周围附以蝇头小楷的详细解说。 金寓北静下心神,按苏儿所志,细细索解,暗暗记诵。 翌日一早,金寓北即与冯昆、莫甘棠启程,乘马西去。 不知道丁万山、廉旷天在三清山已是什么情状,也不知公孙彦是否已赶到三清山援手,三人一路疾驰,都是一般心思,要尽快赶到三清山。到那里,不论有多艰难险恶,总比这样不明真相、胡『乱』揣测好受得多。 一直奔行到正午,到了义乌之南朱田镇。三人进镇,下马到客栈打尖。 冯昆要上饭菜,顺便向掌柜打听去三清山是否有捷径可走。掌柜看看冯昆,又从柜台里踮起脚尖,侧看看厅堂内桌旁坐着的金寓北与莫甘棠,对冯昆道“由此向西南沿大道到金华,向西到衢州,再由衢州直向西去,就到三清山。”冯昆道:“多谢掌柜,您老虽不出门,倒很是广博。” 上来饭菜,三人狼吞虎咽、囫囵吞枣,吃罢出门上马出镇,向西南直向金华而去。 上了大路,金寓北在前听后面莫甘棠大声道:“冯接应使,我看客栈那掌柜贼眉鼠眼,对咱们反复打量,像是心怀不轨。”冯昆道:“莫大哥,不要分心,咱们是过路之人,惊鸿一瞥,他纵是有什么图谋,咱们转眼就没影,他想不轨,也无从着手了。眼下尽快赶去三清山是正经。”莫甘棠道:“也是,不问他想干什么,咱们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马力得到歇息,上路后又轻捷快疾,不出一个时辰,三人赶到了金华。莫甘棠与冯昆见大堂主在前拨马向西南绕城而去,也拨马紧紧跟随向西南绕城而走。 第377章 去路凶险 过了金华,绕上大路,即又向西奔行。金寓北又听莫甘棠在后对冯昆道:“冯接应使,看来那掌柜倒真没什么企图,老莫还真看走眼了。”冯昆道:“莫大哥你还盼着遇到些什么波折不成?”莫甘棠笑道:“那可不是,咱们快马加鞭,一步赶到三清山才最好。” 三人在路,纵马驱驰,丝毫不缓,未到申时,已赶到了衢州城东二十里的清风峪。此时已日头西斜,奔行之间,三人见大道进了前面山峪之内。 金寓北在前,驱马直进到山峪里,莫甘棠、冯昆急急催马,紧紧跟了进去。三人催马向里进了不到一里,见两面山势越来越是险峻,再进得半里,两面已是山崖壁立,直『插』云霄,中间只有不到二十步宽的一条狭窄夹道。 金寓北催马不停,抬向上望去,心中惊异,暗道:好险恶的山势。回对莫甘棠与冯昆道:“前面山势险峻,多当心。”两人大声应诺,在后急催座下马。三人纵马疾驰,进到山壁间的夹道里。 突听的头顶上空“呜呜呜”破空之声大作,金寓北大喊一声:“躲开!”从马上当先跃起,向右面山壁下横飞过去。莫甘棠、冯昆见前面大堂主飞身而起,不及抬细看,即刻纵起身形,随金寓北落到北面山壁下。 三人跃开后,三匹马犹自向前奔去,没跑得几步,块块巨石势挟风雷,落了下来。三匹马正奔之间,陡然被巨石击中,即刻仆倒在地,血肉模糊。 三人隐身山壁下的凹进处,抬向上望去,只见巨石间夹杂着马头大小的石块,如雨点般“哗啦啦”地向下直落。莫甘棠大叫道:“娘老子的,在这里偷袭老子呀!老子早看出那贼掌柜有诈。有种的下来给老子放对儿。直娘贼,使劲抛,把个夹道填满了,正好让老子上去把你们龟儿子的脑袋都拧下来。” 冯昆伸肘碰碰莫甘棠右臂,莫甘棠低头看看冯昆,见冯昆正看着面前金寓北。莫甘棠见金寓北凝神盯着面前纷纷坠落的石块,正筹思对策,即刻闭嘴,看看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的坐骑,气怒非常,只是面皮紫胀,不再出声。 顷刻之间,三人见面前山壁间的夹道上,已是大小石块重叠堆积。金寓北回头看看,身后石块也是坠落如雨。 还未进夹道时,看到两面山壁壁立千仞,金寓北已想到,若是有人阻截自己三人,定会在此设伏。可是三人自东盟疾驰至此,并没人知道。纵是那客栈掌柜是个线人,他又如何能赶在三人之前来在这里通报,令恶人早早布防设伏? 金寓北转念想到:『奸』人是算定了东盟会来人援救公孙彦三人,棋先一着,早就等在了这里,本就是一石二鸟的好戏,好厉害。 这又是哪里来的人呢?是哪一个门派中的?这里尚未出浙江地界,离东盟也非太远,敢在这里截杀东盟大堂主和和进功使、接应使,胆魄也真了得。 第378章 矢石雨下 越是有人阻截,越是摆明了丁万山、廉旷天、公孙彦此时处境不妙,须尽快赶去援手。可是前后都是纷纷坠落的石块,要想冲过去或是退回去,都已不可能。难道崖上之人就这样不停地把石块抛下来? 又落得一刻,崖上石块渐渐稀疏,终于停住。莫甘棠忍不住又叫道:“龟儿子们,怎么不抛了,老子等你将夹道填满呢。” 突然,“嗖”地一声,一枝羽箭从对面山壁上直飞过来。金寓北抬手一掌,将羽箭击偏。三人俱都注目对面山壁,一看之下,才见山壁上的罅隙、凹台上人影闪动。原来,设伏之人并非只在崖顶,这两面崖壁的缝隙、凹台上都伏了人。如此,夹击夹道中人,则更为精准。 莫甘棠叫道:“龟儿子们,有种的下来,老子在这里候着呢。”莫甘棠说完,见没有一丝动静,又叫道:“都在石缝里当缩头乌龟是吧?那就等老子上去,把你等一个个揪出来,叫崖上的龟儿子把你都砸成肉饼。” 金寓北看着崖壁上的一个个人影,莫甘棠的叫骂倒是提醒了他。金寓北暗想,若是真能揪出几个隐身石壁上的人作挡箭牌,令投石放箭之人心有顾忌,一举过了这夹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若捉就得捉住他的头目脑,才能缚住他的手脚,令对方再抛不得石块,『射』不出羽箭。 可是,设伏之人也非泛泛之辈,看那探探脑的人影,最低处的也要离地二十丈上下,要想在矢石夹击之中,攀上去拿获几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陡然间,听对面山壁上一人大叫一声:“放箭!”立时,“嗖嗖嗖”枝枝羽箭向三人飞来,金寓北抓起弯刀,冯昆抽出长剑,莫甘棠急抖软鞭,将一丛飞到身前的羽箭击打开去。 又一枝羽箭飞来,莫甘棠软鞭能够及远,看他右手一抖,鞭尖就如灵蛇一般,“哧”地一声,将羽箭卷住,右臂猛挥,羽箭被送了出去,欲『射』向石壁缝里的人影,可是山壁嶙峋,羽箭又被挡了下来。 金寓北看着莫甘棠手中软鞭疾伸疾缩,蓦然间,心里有了主意。可是看着对面山壁直立,高耸入云,知道想上去是难上加难,攀越之间,能保自己安然,不摔倒崖底石块上丧命,已是极为不易。若再想避开矢石,拿获敌人,那可是无比艰险。 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奇险,又怎能全身出得这条夹道。窝在这崖底石壁下,被困在这里,公孙彦他们三人又如何能等得?若走投无路,裹足不前,岂不正中『奸』人下怀,『奸』人即可游刃有余,等料理了公孙彦他们三人,再派人来这里援手收网,到时对方人多势众,矢石交加,那就更别想全身而退了。 金寓北道:“莫进功使,向他叫骂,『逼』他放箭,咱们把羽箭收起来。”莫甘棠被压制在石壁凸岩之下,本就急火攻心,在金寓北跟前,强忍着不骂出来。此时得了大堂主的喝骂号令,当即站起身来,高声叫骂起来。 第379章 惑敌之计 猛听得对面山壁上有人又大叫一声:“放箭!把他『射』穿,看他再怎么叫!”金寓北见那号施令之人从巨岩之后转出身来,挥剑大叫,心中一动,暗道:只要你动,就有些指望。当即低声道:“冯接应使,你与莫进功使一起向他叫骂,当心他羽箭稠密。” 冯昆与莫甘棠嘴、手俱都不停,手中长剑、软鞭挥舞得“呼呼”风响,拨打飞来的羽箭。嘴里更是不遗余力,大声喝骂。只是冯昆一贯老成持重,于骂功上与莫甘棠相差甚远,远不如莫甘棠那般花样翻新、别出机杼、妙句迭出。 冯昆叫骂一回,手中长剑不停拨打羽箭,转口赞道:“莫大哥,你这嘴上功夫当真了得,堪称天下第一。”莫甘棠得冯昆嘉许,很是得意,哈哈大笑,大声道:“冯兄弟,莫大哥与白公勖老弟号称坤厚堂雌黄双雄,可不是浪得虚名。白老弟牙喙也倒坚硬厉害,可是他比不得莫大哥这嗓门。听到没?他不服不行。”说完,莫甘棠急挥软鞭,昂挺胸,又大骂起来,这回他的骂声更加高亢响亮,不仅别开生面,更加还兼有抑扬顿挫。 骂了几句,莫甘棠又对冯昆道:“冯昆兄弟,这天下第一,老哥可不敢当。能倒转乾坤、吞吐天地的,非咱坤厚堂上官堂主莫属。若论最强的嘴上雄辩功夫,上官堂主才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冯昆听莫甘棠于叫骂、挡箭的间隙,竟还如此郑重其事地推崇他坤厚堂上官堂主,既觉难能可贵,又深以为是。 金寓北于潜心筹策脱身之时,听两人如此分解,虽一直是忧心忡忡,但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莫甘棠的话虽听来像是笑话,可对他那天下第一之论,也不禁暗暗赞同。 对面山壁上那人听崖底三人竟然在遮拦羽箭之中,尚且有余裕谈笑风生,不禁陡然暴怒,站在山壁中间凸出的巨岩上挥剑大叫:“快放箭、放箭,把那三人都『射』成刺猬,看他的嘴还硬不硬!” 金寓北双手不停伸缩,将『射』来的羽箭一一抓在手里,看看冯昆和莫甘棠脚下也已落下一丛羽箭,低声道:“装作中箭。”两人会意,侧身将羽箭抓在手中夹在腋下,都大声惨叫起来。 金寓北看一枝羽箭劲力并不甚急,一侧身,等羽箭飞到腋下,左臂一夹,腋下也夹了一枝羽箭。 金寓北又道:“莫进功使,向他求饶。”莫甘棠又惨叫几声,装作嗓子喑哑,有气无力地喊道:“龟儿子们,老子不行了,不要再放箭了,想怎么样,画个道下来。老子认栽了,任割任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你老子。龟儿子,你还『射』,真要把老子『射』成个刺猬呀?不要『射』了,不就要你三位老子的命吗?来吧,咔嚓三刀即可,你这三位老子只想来个痛快的,不想来生托生个硬『毛』刺猬。” 那对面山壁上的头领,见三人已中箭,且手足笨拙,痛叫连连。大叫一声:“停手!”顿时,箭雨停了。 第380章 看我飞天 那人仰天哈哈大笑,笑毕,道:“说什么东盟藏龙卧虎,乾坤双璧艺业通神,真是骗人的鬼话,吓唬那些庸夫痴人而已。如此看来,一个个不过都是欺世盗名的草包小丑儿。”说完,看着石壁下三人,大声喝道:“好!就给你留个全尸。抛掉兵刃,都走到夹道中间来!” 冯昆低声道:“大堂主,到中间,他们会再度矢石俱下。” 金寓北当先将弯刀抛到了夹道中间的石块上,而后慢慢向夹道中弯刀处走去,装作脚步拖沓,伤痛难忍。莫甘棠与冯昆也将软鞭和长剑抛到金寓北的弯刀旁,两人也跟在金寓北身后,一瘸一拐从石壁下走出来。 金寓北边走边低声道:“当心狮子吼功。看我动时,即退回固守。” 莫甘棠和冯昆听到金寓北低沉嘱咐,相对一看,都慢慢抬手抱头,暗暗用两手食指塞住双耳。 金寓北蹒跚费力地走到三人的兵刃旁边,抬看山壁上众人,见那头领满脸得『色』,志得意满,看着三人向夹道正中走来。 那人早已打定主意,等三人到了夹道正中,即号令崖顶和山壁上众人陡然施放矢石,一举将三人都砸个血肉模糊。此时看着三人身负“重伤”,乖乖地听他呼来喝去,心中大是受用。真没想到被中原武人推崇备至的乾坤双璧之一的金寓北,竟如此轻易落到自己手里,这一战成功,当威名远播。 就听那头领捋须问道:“哪一位是赫赫大名的乾璧金寓北呀?”语意轻慢,无礼至极。 莫甘棠、冯昆听这人如此侮慢大堂主,立时气愤填膺,正看向金寓北时,猛听得震天介一声响:“我就是金寓北!”陡见金寓北右脚疾踢弯刀,那弯刀如一道电光,直飞向南面山壁上去了。 金寓北随即向山壁飞纵过去,飞身向前之际,左脚一抬,踢起莫甘棠的软鞭鞭把,软鞭如一条灵蛇般,在他身前直飞向上。 山壁中间夹道里,那句“我就是金寓北”的喊声,如狂『潮』怒涛,被山壁间来回回旋激『荡』,在夹道上空翻来滚去。 听得山壁上有人“啊啊”惨叫,显是被震晕了过去。“呼”的一声,一人在山壁罅隙里立足不稳,厉声嚎叫着跌落下来。“嗵”地摔在夹道中『乱』石上,立时毙命。 莫甘棠与冯昆也是陡然一愣,浑身一震,双耳嗡嗡作响,胸腹间烦恶异常,几欲眩晕。两人陡然记起金寓北所说:动时,退回固守。冯昆大叫:“莫大哥,回去!”可莫甘棠不退反进,竭力跃起,到那摔跌之人身旁,一手扯下长剑,一手掠过硬弓箭壶,随即飞身纵到山壁下。 就见金寓北身形飞起,人在空中右手一探,将莫甘棠那被踢飞起来的软鞭掠在手中。快到崖壁下时,身形落下,双膝一曲,两脚在一块巨石上全力一蹬。“呼”地一声,飞身而起。 冯昆与莫甘棠分处两边石壁之下,俱都仰看着大堂主飞升而起。 第381章 上崖惊心 倏忽之间,两人见金寓北一跃而起足有三四丈高,右脚正好落向石壁上凸起的一个尖角。 金寓北右脚运足太玄神力,在石壁尖角上又力蹬而起,又直直向上飞起。只是脚蹬石壁,身子飞升之中,不免向后面虚空里闪去。冯昆与莫甘棠定定看着金寓北,见他身子已离开石壁三尺多远,不禁同时大叫:“大堂主!” 巨岩上那头领,虽离崖底夹道有二十几丈高,可是在金寓北震天铄地的狮子吼功震『荡』之下,也是震耳欲聋,胸腹间止不住一阵翻腾,双耳好一阵子听不见一丝动静,即刻潜运内力,收摄心神,强自将烦恶压了下去。 定睛向下看时,突见金寓北已经翻腾而起,不由得惊愕万分,立时,满面都是匪夷所思的神『色』。谁也不曾料想,竟然有人会动这飞身上崖的念头,不仅是山崖壁立,灵猿难攀,且随时都会有巨石羽箭当头落下。如此妄想,当真令人意想不到。 那头领看着金寓北正疾跃而上,满脸惊愕立时变为暴怒狠戾,当即挥剑大叫:“放箭!『射』死他!抛石!砸他!砸下他!” 崖壁上诸人,双耳里仍如一群猛兽正在狂吼大叫,心胆俱震,脑袋懵然眩晕,无不烦恶欲呕,此时正紧抱脑袋,强稳心神,竟然没有听到头领的号令。 崖顶上的人,虽都听到了崖底振聋聩的巨大喊声,可是距离太远,且声音到得崖顶即四处散去,心脑并未受到震『荡』。此时听到头领令抛石,即刻将手中石块抛下。 此刻,金寓北在石壁尖角上又跃起了三四丈,可是离那头领仍有十几丈远近。但崖顶石块已然骤落,艰险至极。冯昆与莫甘棠忘了自己也是在石块打击之下,依旧仰望大堂主,又大叫道:“大堂主!” 就见金寓北,仰面紧盯崖壁,右手软鞭急挥,鞭梢“嗖”地一声尖叫,卷到了头顶两丈多高处崖壁上『露』出来的一截刀柄上。接着看他右臂力扯软鞭,身子陡然间急翻而起,又向上飞跃,直飞向那头领所立巨岩下的一棵松树。 那头领见金寓北在电光石火之间,竟然真的要跃升到自己脚下的巨岩,脸上不禁又现出极度惊异的神情。当下手执长剑,牢牢站在巨岩边上,等着金寓北飞升而至,准拟待他升到岩边时,长剑横扫,一剑扫过他的脖颈,让他飞跃翻腾一番,不过是来送死而已。 崖顶石块,纷纷尖啸飞落,金寓北翻身向上之际,顾不得细辨石块来路。右手一抖,软鞭从刀柄上抖开。正向上飞升之际,猛听一块石头到了头顶,急忙向旁侧头,一块尖石从左肩旁落下,只听“哧”地一声,将左袖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冯昆与莫甘棠两人,心都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见此情景,齐齐惊叫。 得长鞭在刀柄上借力,金寓北本拟这一翻,能够到得松树旁,左手探出,即可挽住树干,力攀松树,就能纵落到巨岩上。可是那尖石划开衣袖,这么阻的一阻,离松树尚有两丈余,身子就要坠落,金寓北不由大惊。 崖底冯昆、莫甘棠看得更是冷汗直冒、心胆欲裂。 第382章 反戈成功 当此绝境,金寓北自然地右手暴长,软鞭狠命向上急挥。 “唰”地一声,鞭梢在无与伦比的太玄神力催动下,堪堪绕住松树下弯曲虬结的一段树根上。此时,落石如雨,可是冯昆和莫甘棠仍直直看着上面大堂主,虽张大了嘴巴,却忘了喊叫。 金寓北手扯软鞭,向上看去,见软鞭挂上了树根,不由得闭目稳稳心神。碎石尖啸声中,山风吹袭,顿感脊背冰冷,才觉背上衣衫早已汗湿。 金寓北睁开眼来,右臂轻顿,试得软鞭还算挂得结实,看看身旁石块稍一稀疏,当即脚蹬崖壁,右手力扯,身子重又向上翻起。 那巨岩上头领,见金寓北身形翻了上来,暴喝一声,右臂力挥,长剑向金寓北腰间横扫而至。 金寓北再度翻身而起时,左手伸到背后,抽出一把羽箭。待到身子才一越过巨岩,陡听得那头领当头暴喝,随即左手猛挥,以太和掌第三式羿『射』九日手法,将一把羽箭力甩而出。 那力扫长剑,欲一举将金寓北毙命于巨岩边的头领,本想趁金寓北身在岩外,难以着脚使力,无计回旋之时,一剑即可将金寓北拦腰斩为两段。令他还未站到巨岩上时,即被腰斩,坠入崖底,死无全尸。全不料,长剑还未扫到他的衣衫,见他只是左手一甩,即刻“哧哧”声响,竟然有一丛羽箭向自己全身上下而至。 那头领的确算得上一流高手,变起敏捷,手法快疾。只见他右手长剑由向左横扫急变成向上疾掠,且脚下急运内力,向后面山壁倒纵飞跃。“啪啪”几响,金寓北甩出的羽箭被那头领掠断了几枝。金寓北右手一抖,软鞭翻起,双脚还未落上巨岩,手中软鞭已向那头领右臂绕去。 “砰”地一声,那头领后背碰上了山壁,退无可退。面前羽箭虽然已被他以长剑掠断,可是猛然间被山壁阻住去路,向腿上『射』来的两枝箭终于闪躲不开,“噗噗”连声,两枝羽箭都中在他的右腿上。 金寓北在崖下从这头领的叫喊号令里,就已听出这人功力深厚,绝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极有可能就是一派之长,或是一帮之主。故而,最后上岩之际,全神戒备,不论他是否急攻,都打定了以羽箭偷袭的主意。从岩下才一『露』头,即手臂力甩羽箭,那头领全身。 那头领出其不意,绝不料想金寓北在快极险极的境地之中,也不见他携有弓箭,却还能突『射』羽箭。若在平常对敌之中,决不致如此惊骇慌张、手忙脚『乱』,但这回一切都是大出臆想之外,虽竭力遮拦闪避,终究还是被两枝羽箭『射』中。 那头领腿上剧痛,更恼金寓北突袭得手,既惊且怒。但还未及出声惊叫,金寓北的软鞭已袭到右腕,不见他如何使力硬甩,鞭梢仍然如同灵蛇吐信,“哧哧”作响,夭矫翻腾,翻卷过来,鞭上显然附着极为浑厚的内力。 第383章 束手就缚 金寓北知道,此时强敌在上,石块如雨点般砸落,可说是凶险之至,若是给了这头领余暇,再由他号令部属放箭的话,那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攀升上崖就将无功而返、付之东流。上崖之险,虽令人心骇胆裂,可制住这头领,缚住崖顶、崖壁上众人的手脚,突袭才算成功。是以双脚一落上巨岩,即刻右手力催软鞭,左掌跟着一招天外飞乌,直击向背倚山壁的头领的左腿。 那头领的绝妙好计要在金寓北手中化为泡影,怒恨犹似烈火,烧得心脑俱焦,双眼血红,狂叫一声,不理金寓北软鞭如何翻卷,长剑也再不讲什么章法招式,直刺向金寓北前胸,直如恶汉莽夫的拼命架势。 可是金寓北软鞭鞭梢已经卷上了他的右腕,随即运力向右一扯,那人正拼命直刺之际,陡觉右腕上一股大力,硬硬将他的右手连带长剑扯向一旁去了,且立身不住,身子也跟着向左转去。转身之际,陡觉掌风呼啸,一股掌力如陨石骤落,向左腿上压来。右腿中箭,无力闪跃,右腕又不由自主被扯开,只有左手可用,那头领左掌运力,向下猛击,欲击偏压上左腿的掌力。 他的左臂才一动,金寓北右手软鞭猛地向上抖起,接着回右手力扯,软鞭飘过那头领头肩,在金寓北力扯之下,竟将他上身连左臂一起圈了起来。 金寓北右手连抖,长长的软鞭又把那头领的身子绕了两圈。那头领“啊啊”大叫声中,狠恶异常地『乱』摆右腕,欲将身上软鞭砍断,浑不问自己是否也会被长剑斫伤。 金寓北见状,右手运足太玄神力,向右力扯,“呼”地一声,那头领竟然被扯离巨岩,飞到了崖壁之外。 崖顶和崖壁上众人,一直紧盯巨岩上情势,此时见头领被甩到半空,陡然间大声惊叫,俱都忘了抛石放箭。大片惊叫声中,只听得一人大叫一声:“好!大堂主!”不必说,这一声就是雌黄双雄之一的莫甘棠喊的。 金寓北向外跨一步,站到巨岩边上,等那头领下落到岩边,即垂手握鞭,把他提住。 崖上崖下,人人都看着巨岩上,金寓北屹立岩边,右手以长鞭提着那名头领,任由他在半空中惊惶悠『荡』。 那头领心胆俱裂、魂飞天外,唯恐软鞭挣断,更怕金寓北会突然撒手,看着脚下夹道上『乱』石堆积,一旦落下,当即就会血肉模糊。他再不敢以剑回砍身上软鞭,浑身颤抖,右手一松,长剑坠落。片刻之后,听“当”地一声脆响,长剑砸在崖底夹道上的巨石上。 崖顶、崖壁上,众人都如泥塑木雕一般,屏息凝气,不敢作声,长剑坠落之声,听来叫人心惊胆寒。 猛听得崖底莫甘棠大叫道:“上面的龟儿子们看好了,只要咱们大堂主一松手,你们那带头大哥就得掉下来摔成个大肉饼。把你们的弓箭刀枪都抛下来!听见没有?” 第384章 作茧自缚 金寓北看着对面山壁上的人,都目不转睛盯着挂在长鞭上的头领,右手当即猛一抖,“呼”地一声将那头领向上甩起,待他到得巨岩上方,左手食指连点,封住那头领身上四五处大『穴』。那头领哀嚎长叫声中,向上『荡』了一圈后,又垂了下去。 崖顶与山壁上众人无不失声惊叫,接着有人将刀剑抛了下去,别人见有人抛掉刀剑,纷纷将自己手中的弓箭、刀枪向山壁间夹道上抛去。立时,“叮当”之声不绝,夹道上落满了刀剑、弓箭。 莫甘棠与冯昆仰面看着巨岩上金寓北,莫甘棠喊道:“大堂主,龟儿子们弃刀认输了,咱们这就走么?” 金寓北大声道:“好!莫进功使,你与冯接应使看好了!接住他!”冯昆闻言,即刻纵到莫甘棠身边,两人抬喊道:“大堂主,把他抛下来吧!” 金寓北右手一抖,那头领长声惨叫,看他身子翻转之中,长鞭解开,那人立时急坠而下,崖顶与山壁上众人即刻大声尖叫起来。 莫甘棠、冯昆,仰面向上,全神盯着那名头领向头顶急坠,俱都双臂运足内力,陡然间四手对握。 两人彼此将手指扣死,都是力贯双臂。“呼”地一声,那人如一块巨石落下,直直落到了两人中间拉着的手臂上,两人顺着他下落之势,向下躬身,手臂下沉,将他下落的巨力卸去大半。近到地面时,终于竭力挺住。莫甘棠、冯昆相对一看,都舒一口气。两人松手,将那头领抛在脚下。莫甘棠仰面大叫:“大堂主,接住了!” 金寓北闻言,当即从巨岩上一跃而下。崖顶、崖壁上人众,又是一声惊叫。就见金寓北急坠三四丈,右手软鞭挥起,卷住松根,身形停得一停,抖开软鞭,又向下坠去。再坠得几丈,左手一探,抓住了刺在山壁中的弯刀的刀柄,身形又陡然停住。 金寓北右手握鞭猛击崖壁,身形倒转,左臂运力向外猛振,弯刀抽出,头下脚上,再度坠落。 看着落到山壁凸出的尖角处,金寓北左手弯刀一挺,刀尖在尖角上一拄。就见那柄弯刀,撑着金寓北,突地向下弯去,刀尖刀柄几乎弯得对折起来,弯到底后,又向上弹起。金寓北借弯刀反弹,就势身子一翻,向夹道中巨石上落去。 金寓北双膝微曲,落上巨石,站到那头领头脸旁边。 上上下下,一应众人无不看得惊心动魄、目眩神驰。就连那仰卧地上的头领,也盯着金寓北从天而降,看直了双眼。莫甘棠大声赞道:“大堂主!好功夫!莫甘棠五体投地!”接着俯看着那头领问道:“老兄,你可曾见过有这般欺世盗名的么?”那头领仍旧直直看着金寓北,心中五味杂陈,满面惊疑,就觉身旁巨岩上这人乃是天神附体一般。 金寓北右手一抖,软鞭飞向莫甘棠,莫甘棠伸手接住。冯昆道:“莫大哥,你这条软鞭也为咱们立了大功。”莫甘棠一笑,道:“兄弟,得看它在谁手里,若在莫大哥手中,拼了命也甭想有今日这惊世之作。” 第385章 凶由何来 金寓北道:“莫进功使,带上他,咱们走。”莫甘棠躬身大声领命,俯身用软鞭将那头领捆缚结实,提了起来,紧随金寓北向西出夹道而去。 崖上诸人,眼睁睁看着三人提了头领在『乱』石之间走出夹道,转过南面高崖,没了影踪。 金寓北在前,向西一路疾行。出了夹道后,走得十里多路,才走出大片山峪。看看前边是一大片松林,金寓北领两人径直进到松林里。 到一棵大树下,金寓北停住脚步,回身道:“莫进功使,把他放下,解了软鞭。”莫甘棠右手一松,把那人丢在地上,俯身解了软鞭。 金寓北看着眼前之人,冷冷问道:“阁下可是天山派掌门,截岳手谢大风?”莫甘棠、冯昆从未听说什么截岳手谢大风云云,俱都转看着大堂主。两人见金寓北面『色』冷如寒冰,右掌竟微微颤抖。 他们不知,此时金寓北脑子里是任守阳和周之桢身上的截岳掌掌印。他已认出眼前这人的剑式、内力,纯属天山派一路,即刻想到任守阳与周之桢身上的掌印。一路行来,苦思冥想,也终于想起来天山派掌门,号称截岳手,名叫谢大风。 陡遇巨凶,金寓北心神激『荡』,右掌贯注真力,等他答话。 岂料,那人双眼一翻,满面气恨,大叫道:“天山派没有谢大风这猪狗不如的东西!”金寓北听天山派这人竟对掌门破口大骂,不胜惊异。 就连莫甘棠、冯昆,虽没听过谁是谢大风,可听大堂主向他问起,知道这人即便真不是什么谢大风,也必与他大有渊源。猛听得他竟大骂起来,也是不胜惊奇。 虽然才离开夹道不过十几里路,但是这天山派领掌控在手,三人知道,天山派人众眼下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莫甘棠大声道:“天山派当真是威名赫赫,连我们极东海滨之人都知道万里之遥的天山派掌门的大名。谢大风,你就不要再隐瞒了。”那人虽横躺在地,却竭力转看向莫甘棠,急切叫道:“我不是谢大风!谢大风这狼子野心的东西!”莫甘棠侧看着他,貌似纳闷,问道:“你不是谢大风?那你是谁?”那人急切之间,脱口而出,道:“我是祁青云!” 莫甘棠与冯昆听他如此爽利,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相对一笑。莫甘棠转对金寓北道:“大堂主,他叫祁青云。”金寓北点点头,道:“嗯,天山风云。阁下就是天山派四当家。你为何带人为难我们三人?东盟与你天山派素无瓜葛,你为何要置我三人于死地?” 祁青云又转看向金寓北,大声叫道:“素无瓜葛?你东盟是仰仗人多势众,帮那谢大风贼子要把我天山派化为齑粉!” 金寓北与莫甘棠、冯昆听这人如此怒叫,相对看看,俱都莫名其妙,不胜惊异。金寓北问道:“莫进功使,三年来,东盟与天山派有什么过节?”莫甘棠斩钉截铁答道:“东盟从未与天山派有丝毫瓜葛。” 第386章 冥顽不化 祁青云冷笑一声,道:“不要再唱这样的双簧把戏了,骗骗小孩子还差不多,你道天山派人人都是傻子么?” 祁青云说完,转定定看着金寓北,问道:“你就是金寓北?”语意冰冷,怨毒极深。金寓北道:“正是。”祁青云道:“阁下一定认得刘长天与张盘山吧?”金寓北点点头,道:“听说过。”祁青云突地冷笑不止,同时冷嘲道:“阁下不止听说过吧?东盟大堂主神功盖世,太和掌法天下无敌,刘师兄和张师兄命丧阁下掌底,当真荣幸之至。” 莫甘棠听他说自己的两位师兄命丧金寓北掌底,当即大叫道:“老兄,苍天有眼,你说话要小心。血口喷人,是要遭报应的。”祁青云恨恨说道:“血口喷人遭报应,那滥杀无辜就不遭报应?” 金寓北听祁青云说自己杀了他的两位师兄,知道是他或是整个天山派误会了自己,又或是有人嫁祸于人,故而不惊不怒,一摆手,示意莫甘棠让他说下去。 祁青云见金寓北平静如初、丝毫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微感意外。他以为这三人把自己挟持出了重围,在这渺无人烟之处,神不知鬼不觉,定会了结了自己。没想到自己指斥金寓北为巨恶凶手,他竟浑然不以为意。于是,更加确信这东盟大堂主就是杀害自己两位师兄的元凶。眼望金寓北,更为气恨。 莫甘棠见这祁青云实在不可理喻,道:“怎么办?大堂主。这人简直是榆木脑袋,连弯都不会转。您隐居辽东才回,怎么可能不远万里跑去天山,去巴巴地杀两个人再跑回来?” 莫甘棠又低头对祁青云道:“姓祁的,自己师兄被人害了,有本事把真凶找出来。断案讲究证据确凿、水落石出。你自己一头雾水,睁眼瞎子一般,只知道捏造诬陷,不知道详察追凶。快去纠集人众,找出真凶才是正经。” 金寓北右手食指凌空几点,解开了他的『穴』道,冷冷说道:“祁青云,明白告诉你,金寓北从未与你天山派有丝毫瓜葛,你两位师兄是怎么死的,与我无干。今日,你须将背后传话给你,令你在此设伏的人说出来,不然,你休想全身而退。还有,前一日,你是否伙同倭奴去过六横岛?”说罢,抬手一掌,将他脸旁一块大石一掌拍碎。 祁青云浑身一震,转脸一看,大石碎裂,更是无比惊骇。就连冯昆、莫甘棠,见大堂主神功高到这种地步,也是惊异非常。 不料,那祁青云怔怔看了碎石一刻,转回脸来,闭上眼睛,竟从此一声不吭起来,一副任割任剐,死活不再开口的样子。 莫甘棠和冯昆都觉无计可施,看看金寓北。 金寓北看看祁青云那不可理喻的死硬架势,冷笑道:“祁青云,没想到秦老掌门门下,竟然有你这种颟顸愚顽之徒。你便诬我为杀人元凶,也没什么可惧。只是,你要记住,此后你若再敢对东盟做什么腌臜手脚,叫你做一件偿一件。”说罢,一脚将祁青云踢得直飞出去,转与冯昆、莫甘棠直直向西而去。 祁青云飞出六七丈远,竟稳稳落到地上,他怔忪站立,不明所以,但是知道金寓北这一脚并不想伤了自己。 夕阳之下,祁青云直立不动,怔怔看着金寓北三人走远。 第387章 暗夜飞凤 金寓北在前,脚步快疾,直向西去。也就顿饭功夫,三人到了衢州城外。金寓北停步,回身道:“莫进功使、冯接应使,此时天『色』已晚,已无处买得马匹代步。我在前先赶去三清山,你两人随后赶到接应。记住,在路不可声张,不论遇上谁人阻拦,得绕过去,即尽量绕过,不可轻易与人动手。” 两人闻言,俱都点头。冯昆与莫甘棠都明白,大堂主神功无敌,若是运功疾行,恐怕出不得五十里,两人就会被他拖得精疲力竭。 莫甘棠道:“大堂主尽管放心前去,我兄弟二人以赶路为第一,绝不延误,在后尽快赶到三清山。只是,三清山那里,可能是险恶异常。昨晚上官堂主嘱咐属下,须善自卫护大堂主。大堂主,你一人赶去,须多加小心。” 金寓北道:“你二人放心,咱们明早三清山见。”说罢,转身向南绕城而去。冯昆与莫甘棠在后,看金寓北运足神功,如疾风一般向前掠过,暮『色』之中,转瞬即没了身影。 过了衢州城,金寓北本欲寻僻静小路西去,但转念想到:若是走小路,虽遇到阻拦的可能极小,但疾奔起来,绝不会如在这大路上奔行快捷。且暗夜之中,万一跑『迷』了方向,公孙彦、丁万山、廉旷天三人等不到自己援手,若因此而酿成大祸,那可就悔之晚矣。 于是,飞步折上大道,风驰电掣一般,向西疾驰而去。 奔了一个时辰,渐觉体内的太玄真气,从丹田之内一丝一丝被激出来,体内真气流转慢慢地越来越快,且真气犹如泉水,由丹田涓涓溢出,不疾不徐、不枯不竭,直如无底深潭,没有穷尽时候。 金寓北奔行越来越快,虽疾驰如电,倒觉得越来越是游刃有余、轻捷畅快。越来越多、越来越淳厚强劲的太玄真气,在体内运行开来,直如江河汹涌,澎湃不息。 金寓北于疾驰之间,悉心体会由丹田里涓涓脉脉涌出来的真气,丝丝缕缕加入到体内经脉中,与急流转的真气会合运转。自觉在这暗夜长途奔行之中,竟将体内潜在的太玄真气,一分一分尽数引到了经脉之内,太玄神功又开新的生面。如此体悟,玄妙难说,但清清楚楚地觉察到,运功疾行,比之以前更加雍容平稳,已全无急促惶急之象。 又奔得一个时辰,几乎已不见脚步起落,太玄真气尽数激运转了起来,犹如凭虚御风一般,在大道上风驰电掣。 金寓北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前面大道上,省悟到,此时背后当升起了一眉弯月。 向前望去,只见深夜四野只有柔曼如纱的雾气悬浮流动,大道上除了自己,空无一人。金寓北敛神息念,身轻如风,一意疾奔,连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不得。 又奔得半个时辰,估『摸』已过了深夜子时,算计着不出两个时辰,即可到得三清山上。 正全力奔行之间,弯月微光下,突见前边三十步外,道旁的巨石之后,亮光一闪即逝。 第388章 终至仙山 金寓北立时省悟,那亮光当是刀剑翻转之际,将月光折『射』到路上来了。 金寓北脚步并不稍缓,也无暇筹思如何应敌,仍是如疾风一般向前飞驰。 陡然间,见路南大石之后,突地跳出三人,手执刀剑,跃到了大道中间。接着又见路北大树上跃下两人,一人持刀,另一人双手握一杆长枪。五人当道,阻住去路。 此时,金寓北几乎已奔到五人面前,五人即刻各挺兵刃,疾刺力劈,都向金寓北身上招呼来。 金寓北奔行如电,向五人两旁看看,见路南巨石矗立,脑子里陡然间灵光一闪,到得五人身前时,双腿急运神功,“呼”地一声,腾空而起,斜飞向南。金寓北身在空中,右脚在巨石上一点,力蹬向前,身子如箭一般直『射』出去,一下子飞到了五人身后,足足飘出五六丈开外。 金寓北落下地来,毫不理会身后五人情状,只听得呼喝狂叫之声响成一片,但仍不回头,只向前奔得片刻,叫喊之声即杳不可闻。 身形斜飞,借巨石着脚,越过众人。就连金寓北自己,事前也没想到用这个法门抛开拦路的强敌。想那不知埋伏了多久的五个人,当更加匪夷所思,绝不料要阻截的强敌,竟然就这样在自己身旁飘了过去。 金寓北脚步丝毫不辍,一路风驰电掣,又奔得一个时辰,月光下,远远看见前方云雾弥漫,好大一片群山笼罩在云涛雾海之中。 金寓北长舒一口气,暗道:到了。 金寓北辨清上山路径,依旧疾奔向前。越向前行,云雾愈是浓厚,云团雾气飘渺来去,犹如置身瑶台仙境。 几经转折,转到山道上,由玉灵观向西,到了风门,折而向南,疾步奔去。很快过了众妙千步门、冲虚百步门。又过了龙虎殿,再向南去,到了三清宫牌坊之外,金寓北停住脚步,静听三清宫内是否有异样声响。可是伫立一刻,凝神静听之下,竟没听到一丝声响。站立在云盘雾绕之中,金寓北不禁心中慢慢凉。 一路行来,满拟这时三清山的三清宫内,要么是尸横遍地,要么是激斗正酣。可是自己这一夜星火一般长途驰援,来到时,这三清山上竟然是声息全无,不见一个人影。 金寓北暗想:丁堂主、廉护法,是在自己前去六横岛之前,即离开东盟西来,若是在路没有耽搁,前天一早即到了这三清山。公孙彦师弟早于自己一天来到,此时也应到了一日一夜。若是三人陷入强敌围中,此时已然无幸,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自己一心驰援,不愿这样想而已。丁万山、廉旷天、公孙彦若是再遭祸罹难,那东盟可不就真的根基动摇了? 金寓北站在牌坊外石阶之上,甚至不敢再向前踏上一步。四下看看,身周仍然只有云气缭绕,又听得一刻,依然没有声息。金寓北吸一口气,一掌拍在牌坊石柱上,举步上阶,过牌坊,急步走向三清宫正门。 第389章 空山寂寂 金寓北见宫门虚掩,上前推门进到里面。站在宫院内,见前面三清大殿门窗紧闭,大院左右厢房,门窗也都关得紧紧的。金寓北既是心惊,又大『惑』不解。自己虽没到过这三清山,但是早就听说,这三清山号称天下第一仙山,自晋朝葛洪以来,历代道家弟子在这三清山上修道炼丹,教化世人,历来山上香火鼎盛。这暮春之际,应是香客云集时候,可此时竟然山中空空,就如只有自己一人懵然孤立在这里。人都到了那里去了? 金寓北立于院中,大声说道:“灵虚道长,东盟金寓北,今日来拜观。”说罢,静听殿内、厢房内动静,可是仍无一丝声响。金寓北又提高话音,大声说道:“灵虚道长、灵夕道长、灵风道长,东盟上官盟主座下,乾元堂堂主金寓北拜上三位道长。”金寓北说完,凝神细听。 此时虽然仍是雾锁深山,云气翻腾,可是曙『色』熹微,天已明了。 金寓北只听得松涛阵阵,空谷回响,话声良久才息,却仍不闻殿内、厢房内有人声异响。 金寓北走到殿门前,右掌轻挥,一股醇厚柔和的太玄真力拂出,殿门“吱呀”打开。向里看去,只见大殿之内,正中元始天尊神像高大庄严,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各执如意、羽扇分列两侧。神像座下神龛前,三个蒲团还在,却不见三位道长踪迹。 金寓北想到,此时三清山上遭逢大变,三位道长及其弟子,定是在全心应付,此时若是已水落石出,这三清宫内,一定会有道士收拾 局面。 想到这里,心里稍稍安定,急步走到殿后,见是一座高阁,上前推门入内,抬眼见里面供奉观音及十八罗汉,但仍不见一个人影。 金寓北向南出了三清宫,沿山道向南疾奔,一路四处打量,仍然是空山寂寂,不闻人声。 再向前去,行得有一里多山路,山道南侧,一座小殿坐北朝南,立于道侧。殿前虽然地势高低不平,却是一片空旷之地。 金寓北到得殿前,陡然止步,一股腥风在云气之中扑鼻而来。金寓北站定身形,向四处查探,陡见殿前高低不平的地面山石上,片片血迹已经干结。土地上血迹因云气雾霭氤氲,又被洇湿,仍有血腥之气散开来。 金寓北全神戒备,四处探看,但竟不见有人影出没。再俯看殿前空地,陡然想起苏儿令刘全道送给自己的九天应元阵图,这面前地势之象,竟然与苏儿所绘阵图十分相像。 金寓北回看到小殿的门楹上,提着五个朱红大字:九天应元府,即刻释然,原来这里是三清山的九天应元府,怨不得这眼前阵势地形与苏儿所绘九天应元阵图如此相似,看来这方地势,即是九天应元阵。 再看地上,血迹斑斑,废刀断剑错杂一地,且还有一些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的奇怪兵器,金寓北立时想到在山海关遇到的众多江湖怪人,心中暗道:来此为恶之人难道仍是在海关阻截自己和苏儿的那些人?果真如此的话,今日为祸三清山,意欲除掉廉护法和丁堂主的应是同一位背后主使。 第390章 隔空传声 金寓北探手入怀,掏出那方生宣阵图,展开对着看去,方位形制,进退生杀,图上竟然与眼前所见别无二致。金寓北叠好阵图,收了起来,凭自己记忆,细看眼前阵势地形,默默与苏儿所绘对照一遍。 默想完毕,金寓北暗道:九天应元阵就在这九天应元府前。可是不见刀枪人众,这阵法又是怎么伤敌的呢? 此处只见血迹,却不闻一丝动静,更不见敌对双方人众厮杀对敌,金寓北不胜骇异。心中暗忖:难道公孙彦师弟与丁堂主、廉护法,已经在这九天应元阵内丧命?那是什么人对这三人难呢? 想到这里,心里突地一震,难道是三清宫所为?三清山灵虚道长与灵夕、灵风两位道长,都是得道高人,毕生修道,扶危济困。虽然武功卓绝,却从未听说三位道长曾参与江湖纷争。若不是三清宫所为,那这九天应元阵,世间还有哪门哪派能够摆起来困敌? 金寓北站立殿后山道之上,身周茫茫然都是云气飘『荡』,心中不由得一阵焦躁,自己历险驰援,长驱几百里,难道来到这里就只能看到这一座空山? 金寓北心念急转,告诫自己:切不可灰心,此时东盟遭逢惊变,公孙彦、丁万山、廉旷天三人,乃是东盟鼎足,就是找遍这三清山的角角落落,也要把他三人找到解救出来。 念及此处,金寓北运足神力,向南疾驰而去。抬看去,三座山峰相依并立,峻拔无极,三座三峰极顶,犹如三清殿内三位天尊列坐。恍然明白,这就是三清山三座主峰,玉京峰、玉虚峰、玉华峰。 直向前奔去,金寓北到得最东一座峰下,正欲绕道向前,猛然转念:都说登高望远,就上到这高峰上,即便有云气翻涌遮挡,但等得日头上来,终究有云开雾散时候。在山峰上俯瞰,总比自己在这山里转来转去,被云遮山隔好得多。这般东奔西突,始终连三十步都看不透,要找到他们三人,岂不是太难了。 当下,脚步不停,直奔向东面最高山峰,运足太玄神力,攀升而上。 登到半山时候,金寓北陡然止步,如定住了一般,凝立不动。山风云海之中,金寓北屏息细听。可是除了阵阵松涛,听不得一点儿人声。金寓北暗道:莫非是自己入魔一般寻找公孙彦他们三人,双耳里竟然出来了幻音? 再听得一刻,仍不闻异响,遂又疾登而上。登得几十级石级,又陡然止步,隐隐听得风声之中,似有人声惊叫。金寓北跃上山道旁一块巨岩,四下打量,竖耳聆听。 突然间,听得一声惨叫远远传来,即刻又杳无声息。听到人声惨叫,金寓北猛地里浑身一震,心中激奋不已,暗道:公孙彦师弟、丁堂主、廉护法兴许还在。眼下,他们在哪里呢?方才的惨叫之声是从哪里传来? 金寓北当即跃下巨岩,催动太玄真气,运足太玄神力,在山道上向上急急攀升,每一跃起,都直升十几级台阶。不一会儿,即到了峰顶。 第391章 陷身何处 金寓北见峰顶是两大巉岩,身子跃上峰顶,直奔东面巉岩,到得岩畔,双腿贯足真力,飞身而起,直跃到岩顶。四下看时,心里不由大叫一声:苦也。 原来巉岩上下,风卷云涛,舒卷不定,向下竟看不到十丈以下。金寓北不及懊悔,跃下巨岩,直奔西面巉岩,一跃上岩,向下观望,可是仍如方才一般,见不到岩下情状。 金寓北心焦如焚,正不知如何之际,猛听脚下又传上来一声哀嚎,欲静听分辨哀嚎之声究竟来自哪里,可那哀嚎之声如山石急坠,瞬间即远逝不闻。 金寓北站立巉岩之上,等得一刻,又不闻声响。心道:若是二师弟、丁堂主、廉护法就在方才那人惨叫的地方,以他三人的内力修为,当能听到自己呼喊。于是,立身巉岩,向下疾呼:“二师弟!二师弟……” 金寓北运足了神力,喊声如波涛翻涌,一波一波,直透云岚雾海,远远传了下去。近处松针被喊声震得簌簌散落,远处空谷回响,良久不息。 呼喊几声,金寓北静立巨岩,静听回应,可是听得一刻,不闻有人应声。于是,又向着方才哀嚎之处运力呼喊:“丁堂主!丁堂主!在哪里……”喊得几声,即停声静听,只听山谷鸣响,嗡嗡然良久才绝。 猛听得一声闷响由脚下绝壁上传了上来:“大堂主,丁万山……”金寓北听得丁万山的名字,精神猛然一振,心中“怦怦”剧跳。一日一夜以来,是不止地焦虑担心,此时陡然间变得激奋惊喜。当即向下大声呼喊:“丁堂主,在哪里?” 喊完一声,当即住口,等着丁万山回应,以辨清他们所在方位。停得一刻,果然听得丁万山的声音传上来:“大堂主,飞仙谷栈道!”听得丁万山喊道“飞仙谷栈道”,金寓北“呼”地一声由巉岩跃落山道上,如仙人下凡一般,飘身下峰。 他虽不知那飞仙谷栈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可是丁万山的声音明明就是从自己脚下传上来,打定主意,先下到峰腰,再转向山峰西面,或许就能找到了他们。 金寓北在山道上急坠而下,每一下跃起,都直落五六丈,在目之所及之处落脚后,即刻跃起,接着在翻腾起伏的云涛之中再度下落,犹如飘飘欲仙一般。不一刻,下到了山腰处。 金寓北跃起,落到山道旁巨松上,站在树巅,向四面倾听。本以为到得山腰,即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丁万山等人的激斗之声,可是立身树巅,竟然又不闻一丝声响。金寓北心中焦躁,大声呼喊:“丁堂主,丁堂主……”喊声远远传至绝壁以下,忧急欲狂。 陡然间,一声呼喊从峰下西北方向传了上来:“大堂主,在这里!”声音洪亮浑厚,是廉旷天的应声。清清楚楚听明了丁万山与廉旷天的方位所在,对金寓北来说,这一声呼叫,不啻于一声惊雷。 第392章 激战凌空 金寓北涌身一跃,落上山道,纵跃下峰。下到峰底,向西转去,转过峰脚,猛听得惊叫连连,两声惨叫接连传来,叫声凄厉,但陡一沉闷,瞬间即逝。 金寓北绕过山脚,向南奔行疾跃。云雾之中,正全力直奔,突觉一脚踏空,身子竟直坠向下。心中陡然一惊,无暇细想,左臂自然急抬,伸手拉住山壁上树枝,运力回扯,陡然之间,靠左手力挽松枝之力,又回跃到方才的着脚之处。 金寓北站定身形,拨开灌木杂树,向下看去。一看之下,倒抽一口凉气。原来风卷云团之中,方才自己跃进去的,竟然是一道不知有几千百丈深的深渊。金寓北怔怔看得片刻,脊背上一阵麻,不由得冷汗直冒。 再看深渊左侧,山壁如削,光滑『潮』湿,直『插』云霄,若是失足落下,无从着手,只有葬身千丈深渊之下了。 金寓北抬手拭一下额上冷汗,不及细想,顺着山壁,向声音传来之处细细倾听。只听前面峰底,深渊的上空,竟有人声嘶喊怒喝。 金寓北走到山壁根处,雾气弥漫之中,拨开杂树草丛,看到一道不足二尺宽的栈道附在山壁上,栈道是以松木长板铺就,木板之下是一根根暗褐横木支撑,横木都『插』在山壁上的方孔之中。栈道凌空,下临千丈深渊,当真是险峻至极。 金寓北跃上栈道,沿栈道向前奔去。这回疾奔,心里存了戒备, 落脚轻捷,若木板支撑不住,即刻就能回跃。 沿栈道奔过一个转弯,立时听得厮杀厉吼之声,自前面云雾之中传了过来。金寓北在栈道之上,如腾云驾雾一般,疾驰向前。又奔得一刻,已隐隐约约看到前面云雾之中人影翻转厮杀,兵刃相交、呼喝呐喊之声响彻深谷。 近到人丛之后,金寓北放轻脚步,向前凝神细看。就见长长的栈道上挤满了人,人人都背对自己,手中各执兵刃,挥舞大喊。虽听得有兵刃相击、激斗闷喝之声,却不见众人厮杀。看得一刻,恍然大悟,这栈道狭窄,对敌厮杀之处远在众人前边,这些人靠不上去,只能排在后面呐喊助威,限于栈道尺寸不阔,都不能上前围攻。 一阵风来,云团倏忽奔走,金寓北见面前众人竟没有穿着道袍,头上也没有道冠。来人竟然都是一些江湖怪人,且每人手中所持兵刃各不相同,就如在长城脚下所遇的那些江湖怪人一样。 突见前方一根钓竿高高甩起,金寓北细看那人,瘦长极高,一只衣袖空空『荡』『荡』,被风吹起。立时想到,在长城脚下遇到的江湖怪人之中,就有这一个使钓竿的人在内,他那衣袖之所以空『荡』『荡』随风飘拂,就因苏儿当时一剑斩落了他的手臂。 面前有众人阻挡,虽然人丛前边厮杀之声狠戾急怒,却不能看见激斗情状。金寓北抬看到头顶崖壁缝里斜伸出几株细松,当即运力跃起,探手握住松枝,向前看去。 第393章 恶战惊心 只见长长的栈道上站满了人,人群随栈道绵延,中间被横出的山壁遮挡,再向前不知有多远站满了人。再看人丛中间,一人高大魁梧,两手各持一个半月金轮,正与一前一后两名道人激斗,两名道人各执长剑,剑上风声劲急,剑光如虹,将那手持金轮之人笼罩住。 金寓北差点儿惊叫出来,那狂舞金轮的高大之人,可不正是丁万山!云雾翻转之际,金寓北看到在丁万山之后,也有两人在夹攻廉旷天。那两人,一人持一柄长剑,剑光霍霍,招式狠辣,内力雄厚,每一剑刺出,均有风雷万钧之势。另一人则使一杆半月镋,半月镋“呜呜”声响,直刺强砸,尽向廉旷天身上要害猛击。廉旷天手中长剑如风似电,神出鬼没,又姿势洒脱自如。虽然被两大高手狂攻挤迫,却仍然风度翩然。金寓北心中暗赞:不愧是东盟昆灵剑,在如此境地里,竟还这般闲雅自如。 金寓北的眼光越过众人,急切向前搜寻,想看到公孙彦所临情势如何。可是山壁横出,只听得廉旷天之后仍然杀声震耳,知道那是公孙彦在激斗拒敌,但看不到他此时情势如何。 金寓北担心公孙彦此时陷身重围,唯恐他也被强敌残害。刚刚地三师弟任守阳重伤,五师弟司马衷、七师弟周之桢惨遭杀身之祸。金寓北此时看不到公孙彦,立时心中紧,寒『毛』直竖。师兄弟中若再去了公孙彦,那可就伤折大半了。 前面众人一心想着尽快剿灭中间三位强敌,都没有向后张望打量,一时半刻间,竟都没有觉察背后来了强敌。 金寓北悬身树上,估『摸』着从面前众人身后,到中间丁万山激斗之处,几乎有五十步之遥。若是自己在众人身后现身,步步为营向前攻去,那势必要将眼前这几乎上百人都挫败,也可说是要将这上百人一一都要丢到栈道下深渊里去。他虽见前边人众狂呼呐喊,狠戾凶残,一心除掉自己的师弟和莫逆知交,但是要让自己把他们都扔进深渊,仍是于心不忍。可是,若不将这些人『逼』开,又怎能到得丁万山与廉旷天、公孙彦近前?念及此处,心中不禁一阵凉。 金寓北见丁万山与廉旷天不知已经支持了多少时候,两人身上都是斑斑血迹,丁万山的衣袍已经有多处破坏,两个金轮上虽仍然是劲风呼啸,但见他每一次金轮击出,口中都强喝一声,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时候,在那两名道人高手夹攻之下,强自苦撑。 金寓北想起自己在峰顶、峰腰听到的惨叫哀嚎,那定是有人被丁万山、廉旷天、公孙彦三人斗到了栈道下深渊里,失足落下时哀嚎惨叫。有人坠落,自然会在有人接替攻上。这些人车轮般与丁万山他们连绵接战,纵是丁万山、廉旷天、公孙彦神功盖世,也有油尽灯枯的时候。三清山地面如此广大,何以三人竟被这些人困在了这条下临深渊的狭窄栈道上? 第394章 强援飞至 金寓北心里当然地以为,那正在与丁万山和廉旷天激战的三名年长道人,就是三清宫灵虚、灵夕、灵风三位道长。三名道长竟与这些江湖怪人混在一起,更奇的是,他们身边竟然没有自己的弟子。 金寓北心中焦急,无暇索解三清山这三位得道高人,何以伙同这些江湖怪人截杀丁万山他们三人,更不及理会他们为何不带自己的弟子激战。只是急思对策,想着如何才能越过众人,到得丁万山和廉旷天身前去。 金寓北悬在半空,看着下面栈道上人头攒动、叫声狠戾,中间几人激斗正酣,不胜险恶,急急四处张望,寻觅前往栈道中间的妙法捷径。抬看到崖壁上倒是还生着几株松树和两三株娑罗树,可是有的生得过高,有的生的过低,就长在栈道上,高低不等。且有的相距近,有的又远隔三十几步,远近不一,要想借着山壁上这几株松树、娑罗树纵跃过去,无论如何是办不到。 金寓北猛听得中间栈道上丁万山大叫一声,急转看去,见一名道人的长剑正从丁万山左臂上划过。即刻就见丁万山左臂袍袖又绽开一道好长的口子,鲜血立时随着臂膀挥动四处迸溅,山壁上也被甩上了道道血迹。 金寓北心中剧震,无暇再想,右手抓紧头上松枝,双脚运足太玄神力,在山壁上拼命力蹬,就如一只鹞鹰,在众人头顶沿着山壁疾飞向前。 前跃之际,他他已算定,这一跃可到丁万山三十步外。落到栈道上后,即施重手将前后江湖怪人拍倒在栈道上,向前冲杀七八步,即可到一株娑罗树下,跃到娑罗树上再舍命前跃一回,就可到最靠这边的那名道人背后。 众人正嘶吼呐喊,突觉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即刻仰面观瞧。一看之下,见是一人正疾飞向前,不问自明,这定是中间被困三人的强援。众人当即大声惊叫起来,纷纷高举手中兵刃,要将这疾飞向前之人刺中砍伤。 人丛中陡然一根钓竿急挥而起,“嗖”地一声,钓钩飞向金寓北后背,要勾住金寓北后背衣衫,将他拉回到栈道上来。对付上空疾飞之人,这长大钓竿当真是件最好的兵刃。 疾飞向前之中,金寓北右手抽弯刀急回掠,意在掠开那人甩过来的钓钩。觉着弯刀触到钓丝的刹那,金寓北脑子里如电光一闪,自己也没能细想是个什么念头之时,弯刀盘旋翻转,已将钓丝缠到了刀上。 此时,金寓北去势已衰,就要坠落众人头上。就见他右手弯刀猛地向前一带,磕开几人举起的长剑短刀。同时弯刀挽着钓丝,“呼”地一声,将那人的钓竿给带了过来。 那使钓竿的人少了一臂,一手持竿,劲力大减。且金寓北甩刀力扯,一股大力要将那人带着甩向栈道外深渊里去,那人运力硬拉钓竿,身子不由自主向栈道外倾去,即刻惊骇狂叫,赶紧松手,被身后之人扯住了衣袖,才免去万劫不复之厄。 那人心中狂跳,面『色』蜡黄,双腿一软,瘫倒在栈道上。 第395章 绝壁飞钓 前边众人,见金寓北竟以弯刀甩过一根长长的钓竿,看他左手一探,把钓竿握在手里,右脚在下面人头上一点,即又跃起。接着见他左手钓竿一挥,长长的钓丝,被钓钩带着甩到了前面山壁上高高的一株娑罗树上。金寓北手握钓竿,就如『荡』秋千一般,“呼”地一声从众人头顶飞了过去。 金寓北正向前疾飞之际,突见脚下栈道上两个蒙面人,各出一掌,陡然向上直击,立觉两股大力汹涌而至,要阻住自己前冲之势。两人劲力霸道浑厚,显然都不是一般江湖人物。 金寓北左手猛一用力,力扯钓竿,疾飞之中,身子突地向上高起,两股掌力尚未击到身上,已然从两人头顶高飞越过。 金寓北借钓竿在众人头顶疾掠而过,看看要到夹攻丁万山的道人身后,左手一松,身形降落。 一名手持铁桨的江湖怪人,看着金寓北骤然降落,抡铁桨向栈道外力扫,他用心明显,就是要在金寓北尚未落足栈道之际,一桨扫中金寓北双腿,将他一举扫到深渊里去。 金寓北身在空中,无以转圜身形,右手弯刀倒转,运足太玄神力,“砰”地一声,弯刀刺入山壁,下落之势立停,双腿向上蜷起。那横扫铁桨之人,知道金寓北下落之中,难以再度腾跃闪避,满拟一桨将金寓北扫中,绝没料到金寓北在这千钧一之际,竟然下落之势骤停,铁桨势挟劲风,“呜呜”作响,仍向栈道外横扫出去。 那人一桨扫空,立足不住,身子随着铁桨向栈道外倾斜出去,当即骇极狂叫,陡松双手,任铁桨向栈道外直飞出去,可是仍难以留住自己身形,身子斜斜向栈道外歪去。 金寓北抽出弯刀,落上栈道,一脚将堕向深渊的怪人踢得直飞起来,向前边夹攻丁万山的道人背上落去。 那名道人正施展狠招,觑准丁万山正全力遮挡对面那名道人的重剑,一招九渊腾蛟,长剑幻化出一片剑光,刺向丁万山身前,丁万山的双肩、胸腹、咽喉,都被笼罩在剑光之下,分不清究竟哪一道剑光是实招真刺。 那道人见丁万山尚未隔开右边重剑,朝向自己的伤臂又运使不灵,这一招神妙无方的九渊腾蛟,招式虚实不定,内力浑厚凌厉,在丁万山左支右拙、手忙脚『乱』之时,先把他的左臂斩断再说。眼见要一招得手,那道人不由面『露』激奋之『色』。 丁万山左臂被伤,劲力大减,左手金轮已是滞窒迟钝,本欲运足内力,翻转金轮,绞向那道人的长剑,可是已快不过他的长剑。那道人正要得手之际,陡听“呼”地一声,一人“啊啊”狂叫着向自己后背飞到。 那道人已经知道对手来了强援,此时想当然地以为飞来之人乃是前来救援这三人的高手。在此当口赶到救援,正好坏了他的绝佳战机。那道人怒不可遏,并不回头,长剑陡然掉转,电光一般向后疾刺。 第396章 邪魔当道 那失掉铁桨的江湖怪人,四肢张开,向前趴落,满以为面前这武功高强的道人会将自己接了下来,转危为安。可猛然间见胸前递来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立时怪眼圆睁,满脸惊骇,匪夷所思,吓得他嚎叫声戛然而止。叫声可以说停就停,可是他那下落之势却停不住。就见那人的胸口直直扑到了长剑上,“噗”地一声,长剑从他后背透了出来。 那人虽被长剑透胸,可是双手仍然猛扑向下,两只手还是搭上了那道人的两肩,剧痛惊骇之下,紧攥住他的道袍。那道人被人搭上两肩,浑身一震,猛回头见那人怪眼翻转,嘴巴张大,道人狠戾的脸上也不由顿时惊骇莫名。即刻右臂狂甩,将那人从自己身上甩向深渊里去。不料那怪人双手犹自紧攥他肩上道袍,被他向外力甩之下,“哧哧”连声,道袍被抓破,就看那人双手里各攥着一块袍布,向深渊里飘落下去。 那道人身后,金寓北才一落上栈道。后面陡然跃起两人,两人都以黑纱遮住面孔,一人手挺长剑,一人挥动双掌,一前一后,直向金寓北身后扑去。 金寓北返身,见两人都面罩黑纱,陡然间想到那些身穿黑衣,头戴黑『色』面罩的倭奴。运足劲力,一掌拍出,掌风凌厉,劲力翻涌,直向前面挺剑跃来之人迎击过去。此处仍有云气缭绕,那人见一股云气如刀似剑,而至,就如看到的是金寓北有形的掌力一般。 世间再没有什么能轻过这眼前这轻云薄雾,可是金寓北一掌拍出,竟将这轻云薄雾催动得如同长刀大戟一般。那人不禁惊骇于金寓北掌力竟如此浑厚强劲,不敢再飞跃向前,左手一拂山壁,落足栈道之上,右手舞起剑花,遮挡金寓北击到的掌力。 金寓北知道,此时情势最危急的是丁万山,一掌拦住那飞跃而来的两人之后,即刻转身,右手弯刀向那道人横扫过去。 那名道人,正欲再度狠朝丁万山攻上,猛觉背后风声劲急,他听得出,兵刃之上附有浑厚内力。那道人心中不禁骇然,丝毫不敢大意,急回身横剑遮挡。 “当”的一声大响,刀剑相交,火星四溅。那道人的长剑被金寓北的弯刀直撞向山壁,“砰”地一声,又溅出几点火星。那道人右臂酸麻,手指剧痛。若不是山壁替他挡住了长剑,定会脱手飞去。 那名蒙面人,见金寓北一刀震住使长剑的道人,又见他弯刀挥起,撩向道人身前,即刻挺长剑刺向金寓北后背,欲以围魏救赵之计,为那名道人解困。 金寓北转身,弯刀向下砍落,要将那人的长剑磕开。那人方才见识了金寓北刀上的威力,长剑一翻,不与弯刀相接,横削金寓北手腕。金寓北手腕上翻,弯刀一竖,太玄真力附上弯刀,要粘住那人的长剑。蒙面人长剑即刻变削为刺,戳向金寓北肋下。两人刀招剑法都是熟极而流,快如电光石火,千变万化,令人眼花缭『乱』。 第397章 并肩恶战 丁万山、廉旷天一齐大叫一声:“大堂主!”金寓北早见丁万山衣衫破碎,血迹斑斑,丝蓬『乱』,显然已是力战多时,几近油尽灯枯。 可是此时丁万山依旧声音雄浑,大声喝道:“牛鼻子狗道士,你选的这鬼地方倒还真不错,你葬在这里,可说是这回轮到丁老爷子问你了,你是自己跳下去呢?还是让我们大堂主把你送进去?” 他右边那使重剑的道人,显然功力更高,一柄重剑势大力沉,“呜呜”声响,直砸丁万山右手金轮。他看到金寓北只一刀,即差点儿将自己师弟的长剑震飞,心中也不禁骇然。此时听丁万山说这人是大堂主,即刻省悟,原来此人就是名满江湖的东盟乾元堂堂主金寓北,怪不得武功如此惊人。 金寓北对敌之中,大声问道:“丁堂主,还好么?你三人如何到了这里?” 丁万山右手金轮掠开从右侧刺来的重剑,大声道:“大堂主,好极,这三清仙境,人间绝无仅有,两日来赏景诛魔,不亦快哉!” 丁万山说完这些,右手金轮撩开重剑,左手金轮接着横扫,又说道:“丁老头子与廉护法本不想在此经过,可听说这几个牛鼻子带了大群妖魔鬼怪上山来,将灵虚道长给困了起来。灵虚道长可是丁万山的救命恩人,这事儿势必要管一管。可是和廉护法上山来一直没找到灵虚道长,却遭遇到这么一群妖魔鬼怪。咱与廉护法在北边一个什么鬼阵里和他纠缠了一天多。公孙堂主来到,助咱二人冲了出来。又听得一个小老道儿说,他们的三位师祖在这飞仙谷,即又赶到这栈道上,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竟又被这些妖怪们从两面围了上来。” 他口中不停,手里更不能停,去掉一名强敌后,立时从容许多,双手金轮于说话之间与那道人的重剑不停地“当当”相击。 又听丁万山大喊道:“公孙堂主!大堂主到了!”立时,听得山壁折弯那边公孙彦喊道:“大师兄!这边鬼怪少一些,栈道也短,咱们向这边攻!”金寓北大声道:“好!公孙师弟,伤到没有?”又听公孙彦道:“想伤公孙彦,这些虾兵蟹将还没那本事。” 金寓北听公孙彦并未被伤到,神情一振,不由大感欣慰。大声道:“好!师弟,你开道,我断后。”公孙彦哈哈一笑,道:“大师兄,这句话,可是几年没听你说过了!” 金寓北听公孙彦这般说,心中猛地一热。方才不假思索所说的这句“你开道,我断后”,是在师兄弟几人年幼时就说熟了的,不论幼时与人打斗,还是成人后激战历险,几位师兄弟进退之时,金寓北都是这样安排:公孙彦开道,自己断后。 金寓北知道,此时丁万山、廉旷天、公孙彦三人激战多时,未曾得一刻喘息,此时虽然两人话声朗朗,但实已到了油尽灯枯、最为艰险凶恶时候。 第398章 力战出困 当下,金寓北弯刀贯足真力,翻转劈刺之际,劲力如『潮』,山壁上的娑罗花叶,被激『荡』得簌簌飘落不止。弥漫飘『荡』的云岚雾气,在金寓北身周竟然如团似絮,随刀光翻转奔走。 那蒙面人,被金寓北怒涛一般翻涌的强大内力『逼』迫,不由自主,慢慢向后退开,长剑已远在一尺开外,难以递到金寓北身边。 此时,就听山壁折弯那边,公孙彦喊道:“廉护法,转到这边来!”显然,公孙彦已在山壁那面将群敌『逼』退了开去。 廉旷天俯躲开横砸而来的半月鎲,半月鎲“当”地一声砸在山壁上,火星四溅,石屑『乱』飞。廉旷天大喝一声,长剑掠开右边刺来的长剑,一掌击向右边道人前胸。要将这道人『逼』得向右退去,而后向右急攻,转过山壁折弯,随公孙彦杀出这险恶异常的所在。 夹攻廉旷天的那名道人,闪身躲到山壁另一面,躲开廉旷天奔雷一般的掌力。廉旷天唯恐他借山壁折弯在对面据守,不等他稳住身形,如影随形,飘身转过山壁折弯,身形转折之间,即挺剑疾刺,『逼』迫那道人接着退后。 那道人的确想立足山壁之后,掌剑齐施,要阻住众人转到他这边的栈道上来,可是没料到这东盟廉护法,竟然不顾自己长剑刺向他的前胸,仍然挥剑横扫向自己的咽喉,全然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拼命架势。 那道人长剑递到了廉旷天身前半尺以内,廉旷天的长剑也快要扫到他的脖颈外半尺以内。虽剑到胸前,廉旷天仍没有回身后跃的意思,那道人若再不撤剑退后,虽然他这一剑可以在廉旷天身上刺个透明窟窿,可是自己这颗脑袋也要紧接着落到深渊里去了。 那道人怒如狂,“哇哇”怪叫,可不得不撤剑后跃,躲开了廉旷天横扫的一剑。廉旷天转过山壁折弯,振奋心神,长剑如疾风密雨,直『逼』面前道人,剑光连闪,内力勃,又姿势潇洒,从容闲雅。 廉旷天乃是东盟三大护法之一,昆灵剑名号早已江湖知闻,武功心计卓然群。此时他虽然已经连续恶战三日三夜,可是心思仍然明镜一般。他知道,若想随公孙彦堂主突围出去,须得转过这个山壁折弯。且自己在丁堂主和大堂主前面。只有自己将那道人『逼』得向后直退,才能给丁堂主和大堂主腾出余地,让丁堂主也『逼』敌后退,以转到山壁的这面来。只要丁堂主能转得过来,那大堂主断后,自然也就转了过来。 廉旷天转过山壁,立足安稳,心下踏实,手中长剑更是灵动神妙。虽见背后使半月镋的怪人也跟着转了过来,仍不回头,还是全力『逼』迫那名道人。 廉旷天右手长剑一招昆山栖凤,前跃以后,剑光如虹,罩向那道人的头面,就如一只飞凤,于翱翔之中,下落欲栖。他要『逼』得这道人险象环生,以吸引那使半月镋的怪人急追过来,令他也无暇在山壁后固守阻挡丁万山。 第399章 并力为战 果然,在这道人“哇哇”急叫声中,那名怪人转过山壁,即刻力挺半月镋,急追而来,“呜”地一声,半月镋挟着千钧之力,向廉旷天背后砸了过来。 此时,金寓北一刀一掌,已成了分击一名蒙面人和一名道人的局面。金寓北以弯刀接住蒙人的长剑以后,左掌直击夹攻丁万山的那名道人。 那名道人在金寓北掌力压迫之下,无暇再仗剑刺向丁万山,全神戒备,专心应付金寓北那浑厚至极又变化万端的神妙掌力。如此一来,丁万山暂时得以喘息,慢慢调匀了内息,不由得意气昂扬起来,两个金轮如日月飞旋,金光闪烁,攻向使重剑的道人。 丁万山大声道:“大堂主,这两名两名牛鼻子与夹攻廉护法的那名臭道士是一伙的,他们也与这三清山有些渊源,这回他们是来抢这三清宫的。灵虚、灵夕、灵风三位道长,不知被他们藏到了哪里。须得捉住一个,拷问一番,问清他三位道长在哪里。” 金寓北道:“丁堂主,好说。走出这栈道,我们四人合力,恐怕拿下一人还不是什么难事。” 金寓北见廉旷天与两名劲敌都转过了山壁,又大声道:“丁堂主,向前,赶上公孙师弟!”丁万山道:“好!大堂主!”两个金轮左右一分,交错划向使重剑的道人,大喝一声:“牛鼻子,退后!”尽全力『逼』迫那道人向山壁折弯处退去。 金寓北左掌绕开道人刺来的长剑,陡然向下力拍,击向那道人的手腕。蒙面人见金寓北分神迎击道人,乘机挺剑直进,直向金寓北右肩刺来。金寓北右手弯刀向上挥动,要把长剑隔开。陡然间见后面那一蒙面人,伸掌贴着山壁猛击过来,山壁上雾气“呼”地一声直冲金寓北后背。显然是在金寓北左右受敌,无暇再抽手阻截之际,掌力横出,将他击落到深渊里去。 金寓北左掌击退道人,右手弯刀骤然一翻,刀风凌厉,向里回掠蒙面人使剑的右臂,蒙面人不料金寓北弯刀变化如此快疾,右臂回撤之中先向里靠向山壁。孰料此时后面的同伴正贴山壁击出一掌,那人右臂内靠,正中掌力。 只听蒙面人痛哼一声,右臂剧痛,长剑再也握不住,“啪”地一声,掉在栈道上。看金寓北弯刀不停,自己的右臂要被一刀掠去。那人变起也真敏捷,忍痛疾踢长剑剑柄,栈道上的长剑直飞向金寓北腰间。 金寓北运足真力,弯刀一回,搭住长剑,接着急转,长剑在弯刀上盘旋起来,绕得几圈,金寓北一抖弯刀,那剑疾飞而回,直直飞向蒙面人胸口。 那名蒙面人以为,长剑向金寓北疾飞过去,即便不能刺中他,也断然没有再折向自己飞回的道理。可是,绝不料,长剑会被金寓北在疾飞之中以浑厚之极的内力吸附在弯刀上,又被甩了回来。 如此神技,令人匪夷所思,蒙面人看着倒飞而来的长剑,不胜骇恐。 第400章 谁堪抵敌 蒙面人悴不及防,眼见长剑已到胸前,即刻侧身靠向山壁,但仍未快过长剑疾飞。“噗”地一声,长剑刺入他的右边肩窝。那人“啊”地痛叫一声,即刻向后闪去。他身后的蒙面人,斜身闪过他的身侧,运足内力,右掌又向金寓北直击过来。 金寓北刀交左手,撩开道人力劈下来的长剑,右掌凝力不,等着那人右掌击到身前。他来处的栈道上,此时依旧是人头攒动,呼喝呐喊不止,这两名蒙面人显然是号令群伦之人,且都是身负上乘武功。若能击败拿获两人,其背后那些形形『色』『色』的江湖怪人,或许就会受到震慑,裹足不前。 故而金寓北右手弯刀舞动,阻住道人。大半心思都在留意催掌攻向自己的蒙面人,虽觉他的掌风已经袭到身上,凌厉如刀,也是浑厚异常,但仍等他击到无从变招之时再出手迎击。 蒙面人掌到身前,金寓北右掌如闪电般翻起,“砰”地一声与蒙面人的右掌击在一起,并不理会蒙面人掌力有多强劲,凝聚已久的太玄神力如狂『潮』怒涛,暴吐而出。 那蒙面人,与金寓北才一接掌,阴狠的眼『色』陡然间变得骇怕惶『乱』。他自恃神功无敌,看金寓北飞纵而来,以为他不过是轻功人,侥幸弄巧成功,不一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修为。以为凭自己惊世骇俗的绝顶内功,数掌之间即可将金寓北震落到脚下深渊里去。他见自己前面的蒙面人久攻不下,早已忍耐不住。此时身前同伴中剑,即上前迅猛攻到。 可是与金寓北才一接掌,立觉对方掌力就如长江大河,不论自己的掌力如何催动,都难以抵敌。只觉金寓北的掌力就如一面巨大山壁,无可阻拦地倾压过来。立时将自己的内力沿右臂压回到胸腹之间,仍然无止无休『逼』迫而来。蒙面人双眼血红凸出,一口气将面纱鼓『荡』得翻了起来,胸腹间就要炸开一般,再也难以强撑,顾不得是否会重伤,冒险撤掌后退。 陡然间,就见那蒙面人向后腾空飞起,身在空中,即“哇”地一声,喷出大口鲜血。虽觉全身已是骨软筋酥,心腹俱痛,可是能逃出金寓北掌底,还是暗呼侥幸。那蒙面人身在空中,唯恐摔落深渊,左手五指如钩,想抠住山壁,但山壁湿滑无比,无可措手,还是向后滑去,落入人丛之中,山壁上留下了五道长长的划痕。 后面的江湖怪人,前面数人看得真切,见两名头领俱都重伤,俱都惊骇噤声,面『露』恐惧之『色』。后面呐喊狂叫起哄之人,听得前面没了声响,也面面相觑,不再狂叫。 金寓北挺刀站立栈道之上,冷冷看着众人一步步向后退去。 待众人退过了一节木板,右掌陡然间一招日薄虞渊向下击出,掌力到处,金寓北与怪人们之间并排搭在横木上的三页木板猛地断裂飞散,在云雾之中翻转盘旋着落进深渊里去了。 第401章 逆道三人 对面众多江湖怪人俱都惊叫一声,不由自主又急退几步,两股战战,唯恐脚下木板也断折落下。 如此一来,蒙面人所领高手虽众,此时面前栈道木板断落,与金寓北相隔云海翻腾的千丈深渊,俱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隔岸观火,作壁上观了。 金寓北回头一看,丁万山已与两名道人于激斗中转到山壁那面去了,不再理会对面众人,飘身转过山壁折弯,向那道人急追而去。 他早已打定主意,断掉身后栈道,即专心对付那使长剑的道人,震飞了他的长剑,点中他的大『穴』,将他拿获,『逼』问灵虚、灵夕、灵风三位道长的下落。一转过山壁,即刻挥刀扫向那道人的足踝。 那道人深知金寓北刀法精绝,内力浑厚无比,对他深自忌惮。疾跃躲过金寓北弯刀,仍然力刺丁万山后背。 三名道人与众多江湖怪人来这三清山,本来精心定下计策,以奇阵耗尽丁万山、廉旷天两人的锐气真力,再将他二人骗到这栈道之上,画地为牢,令他们无路逃逸,在此尽出高手,即可轻而易举,将二人剿除。 妙计可说是天衣无缝,毫厘不爽,两名强敌很快就要中剑伏诛。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东盟大堂主竟从天而降,众高手的夹攻被他从中截断以后,情势即刻倒转。这条栈道,本来是千方百计为两名强敌准备好的葬身之地,反倒成了他大显身手、逐一伤敌的绝佳所在。 在金寓北对付两位蒙面人的当口,那道人悄无声息地转过山壁,追袭丁万山,实则是想与他那使重剑的师兄合力,尽快除掉丁万山,而后两人联手,或可抵挡得住金寓北。等转出栈道,众人能够合围而上,群起攻之,以威力巨大的阵法再将这四人困住,他就『插』翅难飞了。 金寓北见那道人竟不顾自己身后凶险,仍然拼命攻向丁万山,立时明白了他的心思。当下疾跃而前,弯刀横掠向他的腰间。金寓北早就看出,几名高手之中,要数这名道人功力稍逊,打定了主意,要先将他拿下。 那道人长剑还未刺到丁万山背上,就觉刀风已掠到了身后,当即大惊。栈道狭窄,前边又有有人阻隔,无可奈何之中,只好硬起头皮,俯身躲过金寓北的弯刀横扫。他虽然较其他几人功力稍逊,可仍不愧为剑道高手,竟然于前俯闪避之中,身形犹能急转向后,右手长剑一招玉华飞霞,剑光大盛,陡然返身,在刀光笼罩之下,直刺金寓北小腹。 金寓北不料他在劣势之下,仍能翻出妙手,转守为攻。也不禁暗赞这道人剑法精妙,变起迅捷。 金寓北双脚钉牢在栈道之上,腰身向栈道外闪去,紧盯那道人的长剑从自己身侧刺过。 那道人见金寓北竟然向栈道外侧身闪去,立时惊喜,心中“怦怦”剧跳,长剑刺到金寓北身侧,接着狠命向外猛扫。 第402章 我已获敌 那道人狂喜之中,满拟金寓北若不向栈道外歪去,即会被自己一剑拦腰斩为两段。 那名道人,陡见战机,大喜过望,却没想到战机往往都是杀机。他的长剑将掠未掠之际,金寓北左掌骤然横向拍出,直击向他的右腕,那道人手臂力振,向外横扫,手腕径直送到金寓北左掌上去。 道人骇然变『色』,急欲撤剑回手,已然不及,听得“喀拉”一声,手腕脱臼,长剑再也无力握住,落向栈道。 那道人张大了口,才要惊叫,金寓北弯刀递到,指住了他的咽喉。一声痛叫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满眼骇怕,紧紧盯住金寓北,手臂也僵在了半空里。 金寓北左手出指如风,点到他臂上的曲泽、天泉两『穴』,接着向前一拂,点中他胸前神封、玉堂两『穴』。那道人泥塑木雕一般,怔怔看着金寓北,不敢稍动,唯恐金寓北弯刀一动,自己的咽喉就会被刺穿或是划开。 金寓北制住这名道士,向前看去,见丁万山奋力舞动两个金轮,虽然此时他内力已耗去大半,但仍然威风凛凛,金轮上风声“呼呼”,刚猛异常。那使重剑的道人,在丁万山久战力亏之下,堪堪将他抵住。 再看廉旷天,在那名道人和那使半月镋的大汉夹攻之下,虽然剑招依旧精妙绝伦,可是内力大耗之下,已不敢再与那大汉奇重无比的半月镋硬接,纯以精妙招数攻敌不可不救,不止一次绝境逢生。 金寓北越看越是担心,急切看公孙彦开道顺畅与否。向前看到阻截公孙彦的是手持双短戟的一人和使长枪的一名矮胖汉子。前边一人,双戟沉重,挥舞得“呜呜”作响。那名矮胖之人,身形虽显笨拙,手中长枪却是狠辣灵动,虽处身使双戟之人身后,可是长枪倏伸倏缩,直刺横扫,端的是防不胜防。 那两人身后还有数十人众,“嗷嗷”狂叫,呐喊威吓。公孙彦力战二人,一时并没向前攻出有多远,金寓北见从公孙彦那里到自己立身之处,不过只有二十几步远。 公孙彦白袍飘飘,右手一柄淮阴剑气势如虹,招式堂皇正大。虽在众人激斗狂叫之中,金寓北仍能听到二师弟剑上真气激『荡』吞吐之声,心中不由大慰。暗道:三年来,二师弟的武功内力竟然精进如斯。放眼天下,能与其匹敌之人,恐怕已没有几个。 金寓北见那手使双戟之人虽然膂力壮大,招式沉猛,可与公孙彦相比,内力是远有不及,可是二师弟如何竟没有将他击退攻向前去?随即又转念到,二师弟或许与自己是一般心思,要拿下几个头领,以俘虏为人质,『逼』众人退后。 果然,就听公孙彦大喝一声,长剑刺出,左右一挥,“当当”两响,『荡』开那人双戟,中宫直进,直取他的咽喉。那人身后的矮胖之人,见同伴陡然之间遭遇险招,长枪倏地从他身后刺出,直刺公孙彦小腹。 金寓北大喊一声:“师弟,小心!” 第403章 如此暗算 公孙彦早就料到那人此时会以长枪救险,左脚疾踢而起,“砰”地一声,正中枪杆,“呜”地一声,就见那条长枪,疾飞而起,直冲入上方云团中去了。 那名使双戟之人,两臂酸麻,挥不得重戟,眼看着公孙彦的长剑指上了咽喉,双臂赶紧持戟张开,一动不敢动,只是惊骇大叫:“你、你……”公孙彦出指如风,连点他身上七八处大『穴』,而后一探手,将他提在手里。 金寓北看到这里,暗道:二师弟果然是要捉拿他们的头领。 公孙彦转身道:“大师兄,这是他们一名头领,咱们带上他,免得出去后他的属下再敢难。”说着左手一挥,将那人向后面栈道上力掷过来。 金寓北左手暗蓄真力,本欲在那人被掷到之时,将他牵引翻转,放到脚下。 不料那人刚飞过中间使半月镋的大汉头顶,即“呼”地一声向栈道上坠落下来。 那名在同伴身后手使长枪的矮胖之人,不仅长枪被公孙彦一脚踢飞,且身前的同伴也被公孙彦扔了出去。此时面前突然没了屏障,两手空空,茫然不知所措。 公孙彦掷出那使双戟的高大之人后,接着迅雷一般探手抓出,左手一把抓在那矮胖之人胸前神封『穴』上。那矮胖之人武功虽然亦是不凡,但在公孙彦迅雷一抓之下,竟毫无反抗之能,两手尚未遮拦回护之际,即被公孙彦一把抓中,神封『穴』上立觉公孙彦内力激透而入,浑身酸麻,抗御不得,任由公孙彦提了起来。 那名使双戟之人还未落上栈道,公孙彦又大叫一声:“师兄,这个是凤枪门的头领,一并将他捉了。”说着,将矮胖之人也向后掷去。 使双戟和使长枪的两人,在栈道之上相继凌空飞落,两人身上『穴』道被制,难以转折落脚撑持,看着身下云雾盘绕、深不见底的千丈深渊,都是“哇哇”惊骇嚎叫。 使双戟之人没有飞到金寓北身前即“砰”地一声摔倒栈道上,他才想向栈道内侧滚到山壁跟前,不料,那使长枪的矮胖之人如一块大石般又向他飞了过来。 “嗵”地一声,矮胖之人砸在了先落下的那人前胸。那使双戟之人被砸得还未痛叫出来,突然间,从山壁折弯处向前,丁万山、廉旷天、金寓北脚下的一截栈道,竟然“哗啦”一声,向下断落。 金寓北与丁万山、廉旷天三人,还有三名道人、一名使半月镋的大汉、两名被公孙彦掷过来的人,一起随着翻转的栈道木板、横木直向下坠入深渊。 丁万山与廉旷天还正与对手激斗,陡然间脚下栈道断落,这一下变起仓促,人人猝不及防,无不大声惊叫,落向深渊里去。 金寓北猛然间骇然心惊,大声叫喊:“丁堂主、廉护法……”同时听得前面公孙彦大声惊呼:“大师兄、丁堂主、廉护法……”两名夹攻丁万山、廉旷天的道人和那使半月镋的大汉惶恐哀嚎,那使重剑的道人哀嚎一声之后,又接着狂叫道:“公孙彦!你好歹毒……”丁万山、廉旷天也都连声大叫:“大堂主!大堂主……” 第404章 剪除后患 几个人在嘶声狂叫之中,俱都翻落入深渊,坠入了云雾里。在公孙彦狂喊之中,坠落深渊的九个人,喊声即刻沉闷,很快杳不可闻。 栈道上众人,刚刚还看着几人呼喝恶斗,却转眼间只剩下云雾翻滚无声,无不目瞪口呆,怔怔看着面前深渊,都忘了惊叫大喊。 公孙彦眼望面前深渊,大叫不止:“大师兄,大师兄……”正大喊之间,突听的靠近山壁折弯处的云雾之中传来一声大叫,叫声惨厉,惶恐万分。 公孙彦浑身一震,接着大叫道:“大师兄、大师兄……”一阵山风吹过,云雾散开,公孙彦看到山壁折弯这边,在栈道下五六丈处,金寓北左手中提着一名道人,右手紧握『插』入山壁的弯刀,两人凌空悬身山壁之侧,身周是云翻雾涌。 那名被提在金寓北手中的道人,心胆俱裂,这才回过神来,哀嚎狂叫不止。栈道上人众,见此情景,无不惊心动魄,紧紧盯住二人。 公孙彦见大师兄手提一人,挂在山壁上,正怔怔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千丈深渊,即刻大叫道:“大师兄,抛掉他!抛掉他!不要让他把你拉了下去!” 公孙彦见金寓北仍是紧盯深渊下面,即又大叫道:“大师兄!把他抛上来!你撑住,我去找长索救你上来!” 金寓北抬看着公孙彦,道:“二师弟,须想办法找到丁堂主、廉护法。”公孙彦道:“好,好,大师兄,你撑持住,先将那恶道抛上来,我去找长索,再把你拉上来。只要我们二人还在,就一定找到丁堂主和廉护法。师兄,你快把他抛上来。”说着,作势要将那道人接住。 金寓北左手一翻,将那道人翻到了上面,以手托住他的后背。那道人被金寓北陡地翻转,骇然大叫不止,一动不敢动,唯恐金寓北一个失手,那自己就要直坠渊底,万劫不复。 金寓北左手向上一托,掌心内力疾吐,那道人哀嚎狂叫之中,向公孙彦腾空飞去。 公孙彦手持淮阴剑,站立栈道头上,双眼陡然大亮,面上现出狠戾神『色』。“呼”的一声,那道人飞到,突见公孙彦右手长剑向前一探,那道人惊叫声中,目眦欲裂,可是身子腾空,疾飞之中无从闪避,眼看着自己的胸膛抵上了公孙彦的剑尖。 金寓北全没料到,那道人飞到之际,二师弟竟然是以长剑将他接住。大叫一声:“二师弟,留下他……” “噗”地一声,那道人的胸膛穿在了公孙彦的长剑之上,剑尖即刻从他后背透了出来。那道人被长剑穿透,不能即刻就死,仍旧手脚『乱』摆,大叫不止。 公孙彦身后诸多江湖怪人,见此惊心骇目的情景,无不脊背冷,骇然抖战。 公孙彦手挺长剑,举着那名道人,仰天大笑。笑得几声,右手运力一甩,那道人又“呼”地一声飞向深渊。此时,道人已经气绝,就如一块石头,向深渊里直坠下去,坠下良久,也没听得一丝落地回声。 第405章 屠戮疯狂 金寓北与栈道上众人,绝没料到这场恶斗,竟然是如此结果。公孙彦身后的江湖怪人,心胆俱震,骇怕异常,虽见面前只剩下了一个公孙彦,却更觉得惊心动魄,竟然都慢慢向后退去。 金寓北俯看向云翻雾涌的深渊,想着丁万山与廉旷天此时定已横尸渊底,心中说不上来的沉痛难过。且惊变突起,东盟又痛失一位堂主、一位护法,脑子里一时想不透究竟如何是好,只是有一种巨兽一般的不安在心里不停咬啮。 陡然间,听得前面栈道上人声大噪,惨酷至极。金寓北急抬向公孙彦看去。只见公孙彦手舞淮阴剑,剑式沉雄,威猛无比,直直杀进面前众江湖怪人丛中。 金寓北见公孙彦的剑法内力,的是到了出神入化的至高化境,他竟浑然不理那些江湖怪人如何出招抗御反击,长剑招招快逾闪电,剑剑封喉毙命。眨眼间,又有五名怪人哀嚎坠落。 那些惊骇至极的江湖怪人挤在一条狭窄的栈道上,惶恐大叫,急步后退。可是栈道过于狭窄,众人原本是接踵站立,挤在一起,一时又如何能退开去。但面前公孙彦如癫似狂,剑劈掌击,当先的几名江湖怪人哀嚎惨叫之中,纷纷中剑中掌,相继落下深渊。 金寓北见此情景,心中亦不禁骇然,大叫道:“二师弟!让他们退后,不必过多杀伤!”可是,公孙彦竟头也不回,一柄长剑贯足上乘内力,犹如蛟龙飞旋,风雷大作,长剑过处,片片血光乍隐还现。众江湖怪人无不心惊胆裂,当者立时头断肢残,鬼哭狼嚎,栽进深渊。 不一刻,公孙彦向前攻进二十几步,所过之处,栈道上、山壁上,都被鲜血喷洒染红。 公孙彦并不罢手,依旧长剑如电,白袍飘飘,杀向前去,就如一道令人恐怖至极的白『色』旋风,非要将栈道上的江湖怪人尽数卷到深渊里去。栈道上众人,一个接一个落入深渊,下落之际,面『色』惶恐,叫声惨厉。 在前靠近公孙彦的几人,被身后众人阻挡,退无可退,见公孙彦直『逼』过来,竟陡然间一声喊,返身倒戈,力挺兵刃,开始戕杀背后同伙儿,以开出退路,尽快逃脱。 立时,一条栈道上,竟处处刀光闪耀,呼喝怒骂起来。继而,栈道各处都有人被杀伤刺死,凄厉惨叫之中,不停有人堕入深渊。 此情此景,当真令人心胆俱裂。金寓北正欲再出声叫住公孙彦,却陡见公孙彦长剑一收,巍然站于栈道之上,冷眼看面前诸人自相残杀。他那斜指向下的淮阴剑,鲜血淋漓,滴滴落入深渊。 金寓北见栈道上人人都已癫狂疯,难以阻止,不忍再看。闭目片刻,向山壁上打量,寻觅脱身之计。自然是先向头顶山壁上的方孔里看去,那些方孔里原本『插』了横木,上面铺了木板造成栈道。一看之下,暗叫苦也,原来每一孔洞里的横木,都在方孔外山壁处齐齐断折,没有一根余一些伸在山壁之外。 第406章 陷落绝地 再看身边山壁,因常年云盘雾绕,湿气浸润,处处苔痕青绿,触手湿滑无比。金寓北上上下下看了不知几遍,但看不到一处可以措手攀援的所在。 渐渐听得前方栈道上没了声息,金寓北见这山壁一侧的飞仙谷内,就只剩下自己和公孙彦两人。公孙彦站在前面栈道上,长剑抖动,竟良久不回头看向自己。 金寓北在后喊道:“二师弟!你受伤了么?”公孙彦不转身,仍如不闻一般,长剑抖动加剧。见他如此情状,金寓北担心更甚,大声问道:“二师弟,你还好么?” 金寓北见公孙彦终于慢慢转回身来,右手紧握剑柄,强自镇定,不再抖动。公孙彦喊道:“大师兄,你再撑持一刻,我去想办法,把你拉上来。”说罢,转身沿栈道大步而去。 公孙彦的背影很快隐没在云雾之中,飞仙谷内,除了两面对立的如削山壁,就只剩金寓北一人悬身空中。金寓北怔怔看着公孙彦大步走开,前方空空的栈道上云翻雾涌,一种莫名的不安弥漫上心头。 金寓北右手紧握刀柄,悬于山壁之侧,脚下深渊里寂无声息。知道丁万山、廉旷天由栈道堕下,绝无幸存之理,心中大痛,悲愤不已。 等得几近半个时辰,仍不见公孙彦回来。金寓北暗道:莫非二师弟又在栈道外被强敌围困? 向前看去,离公孙彦方才所站栈道足有三十多步远,且眼前大片山壁上空空『荡』『荡』,竟没有一株树斜生上面。要想上到前面栈道上,当真是妄想。 金寓北仰面打量山壁上,除了云雾缭绕,一无所获。正没计较处,陡然想到,走过来的山壁转角那面的栈道,并没有断落,即刻转向后面看去,可是有山壁的转角遮挡,看不到转角对面的情景。 金寓北慢慢向上探起双脚,两只脚将弯刀刀柄紧紧绞住,慢慢松开右手,身子倒悬在弯刀上。停得半刻,双足绞紧,双腿使力向旁绷起,身子慢慢向转角探去。身子快要探得平直了,两手一伸,扳住了山壁,向上看去。金寓北见转角对面,栈道还在,心中略一放宽,遂又慢慢将身子放下,依旧用双足绞紧刀柄,倒挂在山壁上。 金寓北定一定神,头朝下除下外袍,两手使力,从中扯开,一条条地扯了起来。一件外袍,连带衣袖,一共扯了巴掌宽的三十多条布条。 金寓北稳住心神,把布条咬在嘴里,抽出两条,双手交互捻起布绳来。捻得有一丈长短,抓住绳头塞在腰里,免得一个失手,掉落深渊、功亏一篑。 金寓北双手不停,捻了足有半个时辰,三十多条布条全已捻完,一条长绳捻就。 转看看山壁转角,双腿使力,又慢慢把身子向转角处绷起,整个身子快要绷得平直了,伸两手扳住了山壁凸角。左手五指运足太玄神力,抠进了山壁里。右手从腰间扯出布绳,看准栈道上伸在外面的横木,力运太玄真气,将布绳力甩上去。 第407章 计毒如斯 金寓北看着布绳卷上了横木,向下扯了两扯,拉得倒是牢固。左手抠紧山壁,仍不敢放松,两脚将刀柄加紧,向外一振,弯刀被抽了出来,身子也随即向下落去。 金寓北紧紧盯住卷在横木上的布绳,待身子稳住,长舒一口气,额上已是冷汗涔涔。当下,慢慢松开左手,两手拉住布绳,双手交互,不敢令布绳有一丝晃动,一尺一尺稳稳地向上攀去。 看看离栈道木板下的横木还不过三尺,心中不禁“砰砰”『乱』跳。稳得一稳,再要探右手抓绳时,猛听得头顶“呼”地一声,有重物砸下。金寓北心中陡地一惊,右手一拂山壁,身子向旁闪开一尺远近,当即,“呼”地一声,一块巨石从身侧落下。 金寓北来不及细想何以头顶有巨石落下,右手拉住布绳,左手一探,扳住了横木,身子一翻,翻到了栈道上。 金寓北拾起落在栈道上的弯刀,沿栈道急向去北奔去,才奔得两步,又听“呼呼”声响,两块大石落到方才翻身而上的栈道头上,“哗啦”一声,一截栈道被砸得粉碎飞落。 金寓北疾奔向前,欲远离山壁转角。奔到自己砍断木板的地方,向前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原来前面的栈道此时已影踪全无,连一根横木都没有剩下。 金寓北急转身向后看时,见又有几块大石落下,两节木板立时被砸得粉碎,木屑横飞,坠落进深渊里去了。 金寓北见身后大石虽砸落了栈道上木板,可一根根横木还在,不暇细想,也顾不得上方犹有大石砸落,即刻转身向后奔去,涌身一跃,跃到了一根横木上,再一纵身,又上到了下一根横木上。头顶上方越来越多大石砸了下来,金寓北如腾云驾雾一般,在根根伸在山壁外的横木上又奔回到山壁的弯角处。 可是山壁的折弯对过,早就看了无数遍,三十多步远的栈道没有剩下一块木片。此时,头顶又有大石落下,金寓北紧贴山壁,躲开砸落的石块,陡然看到横木上一枚牛角般的大铁钉,钉着碎裂了的一块木板。 金寓北俯看看看自己手里的弯刀,又看看那枚几近半尺长的大钉,脑子里如电光一闪,即刻探身,一掌拍落钉上的半块木板,抓紧钉头,运足太玄神力将大钉拧得松动了,转得一圈,向上一提,将一枚半尺长的大钉从横木上抽了出来,提在手里。 金寓北伸手向山壁对过『摸』索过去,『摸』到了石壁上『插』横木的方孔,所幸里面还余有木榫在内。当即左手握紧长钉,向里扎去。听得又有石块砸下,左手即紧抓长钉,身子翻过山壁转角,把自己悬在了长钉上。 金寓北急抬看右上方孔,算准右手弯刀可以够到,左手握钉,运力一提,右手弯刀又刺进下一方孔内的木榫上,接着左手拔出长钉,又向下一个方孔内扎进去。 虽然长途奔袭,连日激战,金寓北已是功力大耗,可是此时生死之际,体内潜力又被尽数激,拼尽全力也要脱困而去。 第408章 脱出绝境 如此反复,小心躲过一块块砸落的大石,两只手里长钉和短刀交替刺进一个个山壁上的方孔,身子在山壁上不住翻转,不一刻,挪出了二十几步,身后虽然仍不停落下大石,头顶已没有石块落下。 金寓北一手握刀,一手握钉,贴在山壁上喘息几口,此时才觉得身上衣衫已全都湿透。稍稍定定心神,唯恐山壁上栈道都被毁去,即刻刀钉互用,扎进木榫,在方孔之间翻转向前。看看快到栈道,左手力扎,长钉牢牢钉在方孔内木榫上,准拟左臂运力猛拉,借力翻上栈道。 正欲运力之际,金寓北陡然见方孔内的木榫截面,竟如刀削一般光滑,只下面不到一小半带有折断时余着的木刺。 金寓北心中猛地一震,左手一提,抬高身子,急向一个个方孔看去,见每一方孔之内的榫木,竟都是如此模样。无不是上面大半如斧砍刀削一般平滑,只下面少许是被折断的样子。 金寓北大叫一声:“丁堂主、廉护法……”这是有人设计,要将自己与丁万山、廉旷天还有三名道人和那使半月镋的大汉,一起坠到深渊里去!这一念头如重锤一般击在金寓北心口,浑身巨震之下,还未及细想,又听“呼呼”声响,大石向自己这边砸了下来。 金寓北左手猛力一拉长钉,身子如箭,直飞上栈道,即刻向前奔去。才奔出十余步,就听身后大石如巨大冰雹般纷纷落下,身后栈道也被砸得稀烂,一块块木板纷纷碎裂翻转,落向深渊。 金寓北手挺弯刀,在栈道上向前飞身飘行,身后落石如雨,所过栈道,被尽数毁去。 金寓北沿栈道直奔向东,看看到了栈道尽头,涌身纵到山脚。回头看去,峰上落石已停,大半栈道都碎裂飞散。回思方才脱离绝境,当真是险恶至极,可说是九死一生,不禁暗呼侥幸。看向云雾翻滚的深渊时,又想起丁万山和廉旷天。 金寓北独立高峰之下,看着深不可测的峰下深渊,站立良久,心中沉痛,无可比拟。 金寓北筹思如何寻觅丁万山与廉旷天的尸身,俯身看到脚下,各式兵器沿山路散落,几名江湖怪人俯伏横卧,有的是身异处,无不死状惨厉。见此情景,陡然想到师弟公孙彦。 金寓北即刻四处遥望,却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丝声响,不由为公孙彦担心。今日所遇之敌人多势众,内中不乏一流高手,公孙彦若是陷在重围之中,他在连日剧斗之后,功力耗竭之时,又如何能全身而退。若是二师弟再遭遇不幸,那么东盟盟主、三大护法、五位堂主,不就仅余自己与苏儿两人了? 想到这里,金寓北不敢再往后想,即刻向北奔去,绕过峰脚,到了一早登峰的山道石级下。奔到此处,仍不见公孙彦和众江湖怪人的影踪。金寓北站在峰下,凝神细听,也听不得一丝动静,找不到公孙彦踪迹,既是纳罕又极为担心。 第409章 瑶台飞空 金寓北暗自思量,来这三清山的众多江湖怪人和高手,难道片刻之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二师弟杀出栈道以后,莫非又遭了毒手。方才自己从山壁上攀上栈道,大石都是从山峰上砸下来,那么峰顶定然有人。金寓北不暇细想,运足太玄神力,即刻又向峰顶攀升而去。 金寓北心急师弟公孙彦再遭不幸,这第二回上峰,比之初次上峰还要快疾。每一下跃起,都直升入云雾之中,到飞升之势趋缓时,才细辨脚下石级,落足石级之上,即又运力跃起。 不一刻,又上到峰巅。可是,立足峰巅,只有云气飘『荡』,山风凛冽,松涛阵阵,仍不见一个人影儿。金寓北飞身上到峰顶东侧巉岩,四下望去,只见风流云走,虽立足峰顶极处,却与立身山中无异,到处云遮雾绕,难见山之面目。 金寓北心中不胜焦急,立足岩上,大声呼喊:“二师弟,去了哪里……”只听山谷鸣响,群壑回应,并不闻人声。金寓北静听片刻,又大声呼喊。 陡然间,听得峰顶南的下方云层里传来一声回话,一个慈和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无量天尊。峰上来的可是东盟乾元堂金寓北堂主?” 闻听有人回应,金寓北陡然间心神大振。听说话之人语音,温和从容,叫人安神静气,却又内力深湛浑厚,话声不高,有如是对面询问,但字字清楚入耳,显然是位前辈高人。 金寓北跃下巉岩,直趋峰顶南畔,向下问道:“晚辈正是金寓北,前辈可是灵虚道长?”停得片刻,听下方云层里那温和的声音又缓缓说道:“来的果然是金寓北堂主。正是贫道。金堂主,你的师弟公孙堂主在这里。请金堂主由峰顶升天石西南向下,到这瑶台上来吧。” 金寓北听说话之人自称就是三清山掌教灵虚道长,且他说公孙彦就在他的跟前,不论师弟公孙彦眼下是何种情势,心下立时平静许多。再者,灵虚道长那大慈大悲的话声,也令人心中顿觉安稳。 金寓北即刻奔到峰顶西南,向下看去,并不见有石级台磴可以通到下面去。这时,又听灵虚道长那温和的声音道:“金堂主,就从那里下来吧。”金寓北闻言,不由一惊,这灵虚道长虽与自己素昧蒙面,可是自己在这峰顶的一举一动,就如在他的眼前一般,如此修为,当真是堪比神人。 金寓北细看脚下山壁,见有一道直上直下的石缝,但云雾缭绕,看不到灵虚道长所说的瑶台在哪里。虽不见瑶台和人迹,金寓北仍不假思索,伸手探入石缝,扳住石壁,飘身下峰。 下到七八丈时,听下面有人喘息之声,且呼吸之声粗重杂『乱』,显然下面的人不在少数。 虽然有云雾遮挡,仍不见灵虚道长所言的瑶台的所在,但金寓北右手在石缝边一推,身轻如燕,向下落去。 金寓北于云雾之中,向下飞落,下落四五丈后,即看到一座三面悬空的高台,在山壁上临渊高悬空中。 第410章 悲悯沉痛 更叫人惊奇的是,高台之上,坐卧横偃,密密麻麻都是人。金寓北一个转折,轻轻落在人丛之中一个空隙之中。 原来,金寓北手扳石缝下到七八丈时,虽看不到高台的高低阔狭,也看不到台上人众。但听到下方人声,从人的喘息声中,即明了高台距自己还有多远,也辨明了台上人众是如何散处坐卧,知道可在何处落脚,于是一跃而下。 金寓北才一站定身形,见脚下众多道士俯偃坐卧,相与倚靠枕藉,俱都无声,他扫视一遍台上,即向山壁处看去。 金寓北见山壁处三位年长道人并排盘膝打坐,中间一位身着月白道袍,长须及胸,鹤童颜,雍容坦然,满面慈悲神情。左面一位,身着青『色』道袍,威武豪迈,双目炯炯,湛然有光。右面一位,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神情不胜惊异,他虽然年长,面上却不无少年人的天真烂漫神情。他见金寓北正看向自己,当即问道:“你是谁?你竟敢在峰顶跃下来,你不怕死么?” 此时,中间那又慈和又庄严的道长不理会身旁道人的问话,不等金寓北回话,微笑开口说道:“金堂主,仅听得几人呼气之声,即可由云端降落于这瑶台之上,你果真是英风侠气,艺业通神,天人难及。” 金寓北听这老道长话音与方才呼唤自己的语音本是一人,知道这就是德高望重的三清山掌教灵虚道长,当即躬身行礼道:“三位真人在上,请受弟子金寓北一拜。” 居中灵虚道长道:“金堂主,你乃东盟堂大堂主,切不可如此大礼。” 右边那老道长仍是怔怔看着金寓北,仍在索解他如何能从峰顶一跃透过云雾而至这高台之上。灵虚道长则神『色』和蔼,又说道:“三清山这清静之地,几日来,竟群魔『乱』舞,三位老道护教不力,致使三清宫蒙受如此大劫,当真是愧对天尊及列祖列宗。三清山遭逢大难,正道崩坏之际,多亏东盟三大堂主与一大护法舍身救助。如若不然,这三清福地,几天前就成了魔域鬼窟。天下道教这三清一宗,自此即灰飞烟灭了。” 说到这里,灵虚道长虽仍是面『色』从容淡静,语音舒缓镇定,可是两旁两位道长以及台上诸位道家弟子,已是满面悲愤,怒恨难抑。 金寓北见灵虚道长两旁的两位道长都转看向他,面『色』都是不胜气愤,台上的众位三清宫弟子也无不愤恨。即刻又想到丁万山与廉旷天,心中之痛,莫可名状。 灵虚道长看着金寓北,见他神『色』虽镇定如恒,但是冷峻无语,知道他正思想着东盟罹难的一大堂主一大护法。 灵虚道长长眉垂下,双手互抱,举于胸前,长声宣道:“太乙救苦天尊。”声音虽仍是舒缓,叫人听来,却觉不胜沉痛悲悯。他身旁两位道长与坐在台上的众多弟子,亦都双手互抱胸前,敛容俯垂眉,沉声宣道:“太乙救苦天尊……” 第411章 毒由何来 众道宣声止歇,灵虚道长又看向金寓北,道:“金堂主,贫道已听闻公孙堂主说过,东盟丁堂主与廉护法,在这台下飞仙谷中仙去了。这都是为我三清山所累,贫道沉痛,无以言说。天台东盟,为我三清山痛失砥柱,贫道又如何心安呐。” 金寓北虽心痛如割,仍强自镇定,平静说道:“真人不须如此,丁堂主与廉护法虽惨遭不幸,东盟痛失股肱,但他二人因卫护同道,死于大义,亦是我东盟光彩,望真人勿再纠结于丁堂主和廉护法丧身罹难。” 灵虚道长听金寓北如此安慰,白眉一动,道:“金堂主,贫道得君一言,胸次大开。金堂主之胸怀眼界,令贫道钦佩,老道心中,金堂主堪称侠之大者。” 金寓北躬身一礼,道:“真人过奖。”继而问道:“请问真人,我师弟公孙彦现在何处?是否还安好?” 灵虚道长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他右边那道长满脸惊异,紧盯着他问道:“师兄,你身上的毒解了?”金寓北听得那道长如此问法,陡然想到:原来灵虚道长与他这些弟子都是被人下了毒,怪不得这些道人都在这高台上或坐或卧,没人能够动得一动。 灵虚道长俯身在左边那威武道长背上按住手掌,显是在助他行功化毒。不一刻,就见那道长面现烦恶神情,陡然间“哇”地呕出一口墨绿水『液』。灵虚道长拿开手掌,那威武道长也慢慢站起身来。 两位道长一站起,金寓北看到二人身后山壁下有人横卧,白袍之上血迹斑斑,身侧那柄长剑正是公孙彦所使淮阴剑。金寓北心中猛地一沉,一个念头重重击在心头,几欲眩晕,难道二师弟也已无幸? 灵虚道长缓缓对金寓北道:“金堂主,不必担心,公孙堂主也是中了恶人的奇毒,功力暂失,且又是元气耗竭时候,因此昏晕了一些时候。”灵虚道长转对左边的道长道:“灵夕,你去那些人身上,看看能不能找得到解『药』。”那威武道长躬身领命,去台边横躺的几人身上搜索起来。 那右边的道长此时再也按捺不住,急切说道:“师兄,快助我一臂之力,把这邪门的劳什子奇毒『逼』出来。二师兄能动了,我还不能动呐。” 灵虚道长才要伸掌,台边那威武的灵夕道长道:“师兄,不须用力了,这或许就是他们的解『药』。”灵虚道长与金寓北都转看去,见灵夕道长手里持着一个四五寸长的青花瓷瓶。 那仍坐在山壁旁的道长,由于被师兄和金寓北遮住了视线,赶紧左右摆动身子,想看到灵夕道长找到的解『药』。 金寓北担心师弟公孙彦中毒过深,会有『性』命之忧。走上前去,俯身查探,见他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英俊的面庞上溅满了血迹。翻过他的身子,见他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剑伤。 金寓北搭住公孙彦手腕,觉到他脉相虽弱,却还平稳,心下稍稍安稳。看着公孙彦,金寓北不胜纳闷,二师弟杀出栈道以后,何以到了这里? 第412章 毒出一瓶 这时,听灵虚道长道:“灵夕师弟,先过来给公孙堂主解毒。”灵夕道长应声过来,拔开瓶塞,把瓷瓶放在公孙彦鼻孔上。过得一刻,金寓北见公孙彦陡然间眉峰紧蹙,“哇”地一声,也呕出一口墨绿水『液』。 金寓北紧紧盯住公孙彦眼睛,俯身抬起他的双肩,喊道:“师弟、师弟……”金寓北心中焦急担心,就觉是过了好长时候,公孙彦双眼一动,睁了开来。金寓北心神猛一振,叫道:“二师弟!” 公孙彦猛然一怔,抬手握住金寓北手臂,道:“师兄,是你……”金寓北一笑道:“师兄从栈道下面又上来了,所幸还有命在。”公孙彦抓着金寓北衣袖道:“师兄,你上来就好,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公孙彦转向旁看看,又惨然说道:“丁堂主,廉护法……”才说得这几个字,不禁泪水双流,滚滚而下。 金寓北道:“师弟,丁堂主与廉护法已然坠落深渊,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当查清背后真凶,给他两人找回公道。”公孙彦浑身一震,沉『吟』片刻,道:“是,师兄,即便尽我东盟全力,也要为丁堂主、廉护法找回公道。师兄,我出了栈道以后……” 金寓北安慰道:“师弟不要急,到了安稳所在再说。眼下之计,是你先恢复些元气。连日来,东盟所遭祸事不断,件件扑朔『迷』离,都是事关重大,等你伤势恢复,咱们再详细索解。” 此时,灵夕道长已为那坐着的道长解除奇毒。金寓北转看时,陡觉灵夕道长手中所持瓷瓶,与那晚海上的倭奴所持大小样式竟极其相似,当时虽在晚间船上见到,可是瓷瓶的模样形制还记得清清楚楚。 灵夕道长正要去为众弟子解毒,金寓北道:“道长,给我解『药』瓷瓶一观。”三位道长都是一怔,公孙彦也是怔怔看着金寓北。灵夕回身,将瓷瓶递给金寓北。 金寓北手把瓷瓶,翻转看一遍,又递回到灵夕道长手中。那刚解了毒的道长,挤过灵虚道长身侧,俯身看着金寓北,不胜惊奇地问道:“哎,你是什么堂主?你认得这解『药』瓶子?那你定是知道咱们中的什么毒了?这毒『药』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个帮派的东西?” 灵虚道长阻止道:“灵风师弟,稍安勿躁,一切等回三清宫后再说。”那灵风道长倒是谨遵师兄吩咐,当即退回身去,只是仍然满脸急切,盯着金寓北,抓耳挠腮,似是还有许多个疑问要问金寓北。他看看灵虚道长,咕哝道:“我是叫这个堂主小朋友告诉了我,好去找到那些鬼怪,把他们的瓶瓶罐罐都砸他个稀巴烂,看他还能害人么?” 灵虚道长见灵夕已给众弟子一一解毒,道:“灵夕师弟,你去峰顶,放下仙君索,咱们都上峰回三清宫。” 灵夕道长领命到山壁边,涌身跃起,大袖飘飘,双手互扳石缝,倏忽间入到云层里去了。 第413章 考较神功 不一刻,听峰顶一人传声下来:“师兄,仙君索放下了。”接着听“哗啦”声响,一道绳梯由上方云雾中垂了下来。 灵虚道长转身对灵风道长道:“灵风师弟,你先负公孙堂主上去。”灵风道长听师兄吩咐,一跃而至公孙彦与金寓北身前,不由分说,将公孙彦背到背上,左手在胸前握紧公孙彦双臂,不见他作势力,无声无息之间,轻盈升起,斜飞向山壁上挂着的绳梯。虽然身上负着一人,却不见丝毫滞重。 金寓北虽阅人无数,见识过无数武功,可是看到这灵风道长的轻功身法,心中不由一震。这灵风道长虽然心地纯朴,似是不通世务,但他这身轻功可是通得很,可说是天下绝无仅有。 金寓北看着灵风道长斜飞之中,左脚在绳梯上一点,即又身负公孙彦直升向上,就如随风而起的一团云絮,冉冉直上,不着痕迹。金寓北不由赞叹道:“灵风道长轻功到如此境界,当真是出神入化。这山中的灵猿云絮,也没这般轻捷。”语意至诚,至肺腑。 灵虚道长闻言,惊奇地看着金寓北,竟半晌无言。金寓北见灵虚道长如此神情,道:“晚辈见闻浅陋,妄议灵风道长武功,真人请勿见笑。” 灵虚道长还未及开口说话,突听得上方云层里灵风道长大声道:“你这个堂主小朋友,说得太对了,对之极矣!你见过我学武功?哦不对,你年纪太小……”听声音虽是越上越高,一句比一句高了许多,却如在目前一般无异。他如此迅捷飞升,尚且这般好整以暇地说话、自语,当真是一位不世出的世外高人。 灵虚道长道:“金堂主虚怀若谷,你方才所言,恰恰一语中的。贫道这灵风师弟,自幼入三清宫出家,一贯与外界少有来往,心如璞玉,纯朴如同赤子。他毕生沉醉于修习武功,乃是一位武痴。他那轻功,虽受之先师,却又由他别开生面,扬光大。之所以有此成就,就是他无日无夜,依灵猿云絮之行迹变化,摹其形,悟其神,几十年如一日,终于一天水滴石穿,臻入化境。金堂主年纪轻轻,已具宗师法眼,贫道佩服。”说着,竟然两手互抱,又施一礼,金寓北即刻上前,扶住灵虚道长双臂,陡觉灵虚道长双臂竟如铁柱磐石,巍然不动。 金寓北知道,这是灵虚道长在以毕生修为考较自己的武功内力,他素来敬重灵虚道长毕生修道救人、德高望重,出于敬仰,虽内力浑厚无比,却不欲力硬抬,想静待道长自己直身。可是见灵虚道长面相庄重,眼神期待。看他神『色』,似是另有深意,并非只是为了看自己修为到了何种境地。 金寓北道:“晚辈无礼,真人海涵。”两臂自然充溢太玄真气,缓缓将灵虚道长扶了起来。灵虚道长直身,手抚金寓北右臂,满面欣慰颜『色』。 第414章 索解奸谋 两人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一众三清宫弟子,慢慢由绳梯上峰顶去。 最后,云盘雾绕的瑶台之上,只剩下了灵虚道长和金寓北两个人。 灵虚道长却不急于上峰,以手轻抚金寓北后背,语重心长低声说道:“金堂主,这三清山上的连日恶斗,致使丁堂主、廉护法坠渊仙去,三清宫也伤折四名大弟子,十三名三辈弟子。这一劫,看似因三清宫早年的三名弃徒丧心病狂,图谋倒算,妄图将贫道与众弟子一网打尽,要取而代之,霸占这三清福地。可在贫道看来,却绝非这般简单。” 灵虚道长回身看看云气翻腾的无底深渊,又道:“丁堂主、廉护法义薄云天,闻讯三清山遭难,即不避艰危,上山相助三清宫,竟长眠于此,令人痛惜不止啊。” 金寓北想要安慰开解灵虚道长,才道:“真人……”灵虚道长又道:“丁堂主与廉护法看似路过偶遇,上山来解救贫道,以致惨遭不幸。可是以贫道看,他二人也应该不是刚巧撞见。从众多恶人的举动神『色』与精心布置勾当之中,详加研析,能看得出,这里面存有绝大图谋隐秘。突袭三清山是表,谋弱东盟是里。至于这一图谋得逞以后,将还有什么更大更深远的机心,实在是令人思之惊心。” 金寓北听着灵虚道长这耳语似的悲悯话语,不禁想起诸多波折疑难、惊心变故,看着灵虚道长,金寓北默默点点头。 灵虚道长见金寓北似是有所预料,问道:“金堂主,你已有所察觉么?”金寓北又点点头,道:“不瞒真人,晚辈自辽东回东盟路上,多次遭遇各路江湖人物阻截难,且就曾有来三清山的一些江湖怪人在内。他们当是蓄谋已久了。” 灵虚道长问道:“金堂主,你方才看解『药』瓷瓶,可识得它的来路?”金寓北道:“晚辈来三清山前,三位师弟与东盟的一位副堂主、一位进功使、一位接应使,还有几十名兄弟在东海六横岛陷入了大队倭奴围中。晚辈去解救接应时,见到倭奴所使也是这种奇毒,其解毒的瓷瓶与今日所见瓷瓶别无二致。这种奇毒应是来自西域,在这只背后的巨手里面也有西域人,是善使奇毒的西域人。他们曾为江阴流沙帮供应火器,用以在长江上截杀晚辈夫『妇』二人。流沙帮乔氏兄弟本属东盟,历来恭敬,但就是被西域人使奇毒要挟,而铤而走险,对晚辈夫『妇』悍然难。那太湖震泽帮帮主水敬禹前辈,被『奸』人蒙蔽,要困住晚辈夫『妇』。他也是被西域人的奇毒害死的。” 灵虚道长更是惊异,片刻才道:“金堂主,此时,江湖暗流涌动,巨恶深藏。看来,就连东洋倭奴和西域之人都为那只大手所驱遣了。”金寓北道:“真人,不止这些,晚辈自辽东以至东盟,按一路所见揣测,可能朝廷东厂、锦衣卫也参与其中。那远在关外的女真乌拉部,和宁远伯不知在里面涉足有多深。” 灵虚道长闻言大惊,怔怔看着金寓北,良久没有言语。 第415章 语重心长 过得一刻,灵虚道长才道:“金堂主,如今,圣贤不出,王道崩坏,民不聊生,大『奸』大恶之辈,若要谋大事,兴风作浪,正逢其时。金堂主试想,他们若能独霸东盟西盟而号令群雄,是不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绝好捷径?” 金寓北心中陡然一沉,看着灵虚道长,点头道:“真人所言极是。” 灵虚道长满面悲天悯人神情,对金寓北语重心长说道:“大堂主,如此看来,您乾坤双璧所遭舛难、东盟所遭灾祸,并非仅是东盟的祸殃。若使『奸』人得逞,那将天地变『色』,百姓涂炭。大堂主,老道提醒您一句:东盟所系,乃是天下安危,您所遭遇,也并非一己之险难,大堂主要以天下人为念,排难解纷,破解『奸』谋,切勿气馁灰心。 金寓北被灵虚道长点化,觉得心气豪壮起来,壮心不已,虽然仍旧不胜悲痛,但已境界阔大起来,觉得不论再闯多少险难风波,都是值得。 灵虚道长见金寓北面『色』更加坚毅沉静,很是欣慰,手抚金寓北后背,道:“金堂主,日后江湖,腥风血雨在所难免,甚而至于天昏地暗。贫道素闻大堂主与上官堂主贤伉俪二人,乃是天下知闻的东盟乾坤双璧,艺业惊人,侠义为怀。今日得见大堂主悲天悯人之情怀,贫道心中大慰。大堂主,此时真相不明,你与上官堂主,身处风口浪尖,乃是『奸』人们的众矢之的。为一众江湖同道,为黎民苍生,要善自爱惜当心。贫道但凡有点滴所见,当及时转致大堂主。这识『奸』伏魔的大任,就在你贤伉俪二人的肩上了。” 此时,听得峰顶灵风道长大声喊道:“师兄,快上来呀。堂主小朋友,你快快上来,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就能从峰顶一跃而落到瑶台上去呢?老道我怎么不敢呢?”他并无比武较艺之心,只是见别人所能而自己不能,非要明白其中关窍,一心想学会闻所未闻的神技。 台上两人,闻言都是微微一笑。 金寓北听罢灵虚道长温和关爱的嘱咐,心动不已。对灵虚道长道:“真人以江湖同道和黎民苍生为念,大慈大悲。请真人放心,金寓北夫『妇』当谨记真人嘱咐,善自珍惜,为整个江湖免遭祸患尽力而为。” 此时,峰顶灵风道长又喊道:“堂主小朋友,你怎么还不上来?你怕我拜你为师么?你不上来、你不上来……”说了两个“你不上来”后,想不出合适的惩戒办法,卡住了。停得片刻,又喊道:“你再不上来,我就下去拜你为师!”语意凿凿,不可拗转。 灵虚道长看着金寓北微微一笑,两人走到山壁旁,缘绳梯上峰。 近得峰顶,见灵风道长早就在崖边探身张望,他伸手扶灵虚道长上到峰顶,即刻转身伸手拉住金寓北右腕,将他拉上来。边拉边问:“小朋友,如何才能从这里落到台上去?”金寓北忙道:“晚辈是沿石缝下去,听到人声,辨清方位以后才跃下去的。” 第416章 毒计深长 灵风道长眼珠骨碌两转,恍然大悟,随即又惊奇看着金寓北,问道:“那么高,你能听到人声,我怎么听不到?你内力比我好得多,你修习什么内功?我想看看。”说着就要拉金寓北到巨大巉岩边,让他掌击巨岩,以见识他的内力。 灵虚道长阻止道:“灵风师弟,东盟丁堂主、廉护法丧身飞仙谷底,公孙堂主重伤在身。你我座下死难的弟子们,还须妥善安顿后事,等金堂主闲暇,再请他与你印证吧。” 灵风道长闻言,面『色』陡变,眼泪竟然立时夺眶而出,大叫一声:“玉相……”转身跑到众弟子背上来的一具尸身旁,大哭起来。他紧抓弟子尸身,悲从中来,痛哭不止,出于赤心。峰顶众人闻声,心中无不剧痛,悲愤填膺。三清宫大多弟子都频频伸袖拭泪。 灵虚道长一挥手,众弟子背负起公孙彦和死伤的同门,下峰而去。 下到峰底,众人俱都无声,向北过了九天应元府,进到三清宫内。灵夕道长指示众弟子去安顿公孙彦与死伤的弟子。灵风道长仍随着弟子进到厢房,止不住又哭起来。 灵虚道长引金寓北进到三清殿,两人坐定,金寓北道:“真人,烦劳您安排弟子准备一条长索,晚辈要再到飞仙谷,无论如何要将丁堂主和廉护法的尸身找到带回东盟。” 灵虚道长道:“贫道明白金堂主心思,丁堂主与廉护法须得找到。只是飞仙谷深渊深逾千丈,从未有人下到谷底,就连走兽飞鸟,都未曾有下到谷中的。此时天『色』已晚,明日,由灵风师弟陪金堂主去飞仙谷寻丁堂主和廉护法。今晚,贫道多派弟子下山,到各居士家中,多借绳索。” 金寓北谢过灵虚道长,起身出殿,到厢房里察看公孙彦伤势。 公孙彦连日力战,元气大伤,已昏沉睡去。金寓北察看了他全身,所幸只有背上一道剑伤,已被灵夕道长敷好了三清宫独门伤『药』。灵夕道长还安排两名弟子,彻夜值守,在厢房看护公孙彦。 灯火摇曳之下,金寓北见公孙彦白玉一般的面容,眉峰紧蹙,满面苦楚。虽已睡去,显然梦里依旧心事沉重。 金寓北一样是心事重重,不语不动,看着师弟。良久,金寓北起身,给公孙彦拉好被角,走出厢房,见一众三清山弟子正连夜下山,去借绳索。 金寓北到三清殿内,灵虚道长正在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天尊神像前跪拜祷祝。金寓北进门立于灵虚道长身后,庄重肃穆,静候道长祷祝完毕。 灵虚道长祷祝完毕,与金寓北一起去用过素斋,二人回至大殿。金寓北问道:“真人,晚辈师弟公孙彦何以最后在那高台上与前辈在一起?” 灵虚道长道:“公孙堂主昏晕之前,对贫道说过。他由栈道杀出后,见竟然有人不随众人奔逃下山,反向峰上奔去,于是在后紧追上峰。“ 金寓北闻言,暗道:公孙师弟没有返身来救我出困,原来是去了峰顶。 第417章 冤由何来 又听灵虚道长接着说道:“可是在公孙堂主跃上峰顶之际,中了埋伏,被人以奇毒偷袭成功。恶斗之中,背上又被剑伤。他见峰顶上有人正掷下大石,又有人向下呼喊,要瑶台上的同伙大开杀戒,剪灭贫道等人。公孙堂主料到贫道等人就在峰头下方瑶台上。他击退投掷巨石的恶人以后,遂强自支持,下到了瑶台上。” 金寓北暗道:怪道在谷中等不到二师弟,原来他到了峰顶。又听灵虚道长说道:“公孙堂主中毒以后,是提着一口气,击退峰顶之人,而后下到瑶台,在台上于万分艰险之中,激突追逐,将看守贫道等人的江湖怪人都击落到谷中去,随即昏晕,摔倒在了台上。” 金寓北听着灵虚道长叙说,脑子里是师弟公孙彦中毒带伤,强自支持,勉力冲杀的情景。 灵虚道长又道:“贫道听得峰顶又有异响时候,尽力将公孙堂主拖到了身后,掩藏起来,却没想到峰顶的就是金堂主你了,之后情形,金堂主就与贫道一起亲眼目睹了。” 说到这里,灵虚道长叹一声,凝眉一刻,语意沉重,又说道:“金堂主或已见到,来此难的众人之中,有三名年长道人在内。”金寓北点点头,静听灵虚道长叙说。 灵虚道长接着道:“这三名道人,是贫道的三位师弟。”金寓北闻言,“哦”了一声,不胜惊异。他虽听灵虚道长说过,三道是三清宫弃徒,却没料到三人竟是他如此亲近之人。 金寓北听灵虚道长缓缓说道:“三人道号一为灵谷、一为灵羽、一为灵海。唉,三人的贪嗔之毒,却未因多年修道祛除。二十年前,三人欲挟恩师而强夺这三清山掌教之位,以致恩师饮恨仙逝。众同门愤而群起,将三人驱出山门。自那以后,再没听闻三人声息。岂料,时过二十年,三人竟毫无征兆地回到三清山,向众同门哭拜央告,要痛改前非,请求重入山门。贫道念其二十年流落漂泊,终须有个落叶归根之所,不顾灵夕师弟劝阻,答允三人重回三清山。” 灵虚道长又叹息一声道:“却不料,他们此次回山,早已与咱们所说的背后主使订好了计策,甚或可说,那背后主使神机妙算,心机天人难及。他们在贫道召集同门宣示三人重归三清山时,施毒『迷』倒山上人众。三人得手后,随即就有大批江湖怪人上山。之后他们设伏击杀了十几名外出回山的弟子。又将众人胁迫至瑶台之上,着人监视看守。又于九天应元府设伏,意在击杀丁堂主、廉护法,丁堂主和廉护法果然就陷在了那九天应元阵内。如此看来,这些人是在那主使煞费苦心、精构巧制安排下,满拟一举多得,占了三清山,再除掉东盟几大砥柱。唉,三清山虽没有占成,可是丁堂主和廉护法却再不能复生了。” 说到这里,昏黄烛火之下,灵虚道长凝望殿中三尊神像,意兴萧索,黯然神伤。 第418章 欲入深谷 金寓北听完灵虚道长所说的来龙去脉,一个疑团陡地浮上心头:这些人如何能这般妙算如神,算计得如此精准,恰恰就在困住了三清山上的人众之后,等来了丁堂主和廉护法。 想到这里,金寓北心中剧震。不禁回想几日来的前因后果,先是在自己与苏儿回到东盟的当天,鄱阳湖神埠水寨寨主到东盟请求入盟。自己去六横岛前,丁堂主和廉护法去鄱阳湖。两人到这三清山时,即正好遭逢此劫。难道这里面有甚么机密隐情?若真有隐情,症结会在哪里? 一时,金寓北虽然心底里不愿再想,可是脑子里诸种念头纷至沓来,挡也挡不住。 空旷大殿之内,除了巍巍在上的三位天尊神像,就只有灵虚道长和金寓北两人。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沉思,各自思虑沉重心事。殿外夜『色』已浓,雾气更重,一座三清宫,除了大殿和厢房内的几星晕黄灯火,再也看不到什么。 第二日一早,三清宫除了照应死伤同门的弟子外,其余弟子都齐集三清殿前。灵虚道长、金寓北与灵夕、灵风两位道长站在众人之前。金寓北见殿前每位三清宫弟子都带着一根长绳,斜绕在肩上。 灵虚道长道:“灵夕师弟,你与灵风师弟、金堂主带弟子们到玉京峰东南边飞仙谷,接好长索,让金堂主和灵风师弟两人下到谷底,找回丁堂主、廉护法,你与众弟子在谷顶好自看守,切不可再出意外。”灵夕道长躬身领命。 灵风道长听师兄安排自己与金寓北要一起下到谷底去,即刻振奋起来,赶紧看向金寓北,手足『乱』动,等着师兄把话说完,想要给金寓北说什么。 灵虚道长转对金寓北道:“金堂主,此番入谷,虽没刀光剑影,可艰险并不比昨日为轻,望堂主多多小心。”又转对灵风道长道:“灵风师弟,你此去是在金堂主左右看护,不可大意,更不可自顾顽耍。须细心将丁堂主和廉护法找到。”灵风道长赶紧躬身应诺,道:“记得、记得,堂主小朋友,咱们快走,机会难得,我可要好好看看你那听声辨位的功夫。” 灵虚道长对灵夕道长道:“师弟,善自卫护金堂主和灵风师弟,你们去吧。”灵风道长即刻越过众人,向南急去。灵夕一摆手,带领众弟子向玉京峰而去。 灵虚道长站立殿前,又喊道:“金堂主……” 灵虚道长走下台阶,道:“金堂主,人力有限,此次入谷,若是过于艰险,切不可勉强。即便寻找无果,丁堂主与廉护法知道堂主心意,也当安慰。再者……” 金寓北见灵虚道长似是有话难言,问道:“真人还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灵虚道长道:“若是堂主与灵风师弟,能顺利入谷,请堂主不辞辛苦,也将灵谷、灵羽、灵海三位师弟和坠到谷底的各路江湖人众寻到,让灵夕师弟与弟子们将他们都拉上谷来。坠谷之人,不论善恶,人既已死,恩仇俱泯,已无善恶可言。请堂主把他们寻到,让贫道一并都度了吧。” 金寓北道:“真人心怀,悲天悯人,晚辈受教了。请真人放心,金寓北谨遵嘱咐,当善自爱惜。”说罢,别过灵虚道长,随众人去向飞仙谷。 第419章 崖底凄惨 众人到了飞仙谷,灵夕道长细心察看了所有绳索,而后一一尾相接,一根根牢牢系在一起,结成一条长长大索。灵夕道长将长索一头栓牢在谷边巨松上,另一头放到谷中。灵风道长早已按捺不住,握住长索,跃入谷中,金寓北随即紧随入谷。 谷中云气弥漫,越向下落,越觉凉气透人肌骨。灵风道长在下,毫不以谷深壁险为意,只觉到这从无人迹到过的飞仙谷里,实是激奋新鲜,一路直降,东张西望,不胜惊奇。 两人缘索下落,在云团雾气之中下降好一刻,到了云层下方。虽没有日光照进来,但毕竟清朗许多。灵风道长见身旁没了云气,向下望去,即刻仰面看向金寓北。 金寓北见他满面惊骇,张大了嘴,伸得舌头老长。遂向下望去,一看之下,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原来,两人下方,仍遥遥不见谷底,最下方已是黑洞洞地什么也看不见。 金寓北看着灵风道长,微微一笑,一点头,意示接着下落。灵风道长不再如飞天神兵,一坠十几丈,小心握紧长索,向下降去,慢了许多。嘴里不住说道:“堂主小朋友,你要当心……” 又下了好一刻,谷中已如黄昏一般昏暗,金寓北突听灵风道长大叫一声:“到了!小朋友,咱们到谷底了!” 灵风道长一松长索,飞身跃落,金寓北即刻紧随跃下。两人站立谷底,见脚下都是青苔,并无杂树绿草,幽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灵风道长眼珠骨碌直转,显然有些骇怕。金寓北一摆手,两人沿山壁向西寻去。 走不多远,就见山壁处众多尸身俯仰横斜,金寓北知道这是被公孙彦『逼』落到谷中的江湖怪人。 再向前几十步,昏暗之中,见一白袍之人俯伏在一块巨岩边。金寓北即刻奔到近前,翻转尸,正是廉旷天,看他胸骨尽数碎裂,身子早已冰冷。金寓北面『色』冷峻,默默无声,擦去廉旷天面上苔泥,把他安放岩上,又转过巨岩,找寻丁万山。 只走几步,就见丁万山横躺谷底,两手依旧紧握金轮。金寓北慢慢走到丁万山身前,心如刀绞,默立不动。 灵风道长站在金寓北身后,看看丁万山,再看看金寓北,嘴一咧,就要哭起来,但见金寓北面『色』无比凝重,即刻强自忍住,不忍出声惊动他。 金寓北俯身理好丁万山的手脚衣袍,把他横抱起来,向长索走回去。走到廉旷天身前,灵风道长即刻从后闪出,把廉旷天负在背上。 两人到得长索处,金寓北把两人倚山壁扶好,用长索将两人一道道绕在一起,拴缚结实。 金寓北右手握住长索,运足太玄神力,猛然一振,那条长索,就如一条飞天巨龙,“呜”地一声翻腾着将震『荡』传导上去。灵风道长突见金寓北如此神力,即刻瞪圆了双眼,紧紧盯住金寓北,张大了嘴巴,良久合不拢来。 过得一刻,两人就见崖边落下一枝娑罗花枝,长索开始被向上拉动。 第420章 惊骇癫狂 金寓北怔怔看着丁万山与廉旷天的尸身被拉起,慢慢向上升去。直到进到云层里,还仰望不动。灵风道长也随金寓北仰望良久。 两人又到山壁下,将一具具尸都抬到长索下,又在整个谷底搜寻两遍,确信再无散落的尸,回到长索下,逐一拴缚,让灵夕道长与众弟子拉扯出谷。 到所有尸都被拉上来,金寓北与灵风道长最后出得谷来,已是午后申时。灵夕道长早已安排众弟子将丁万山和廉旷天的尸身搬至三清宫。 众人回到三清宫,两人急步迎到门前,正是冯昆与莫甘棠。两人迎到金寓北身前,躬身行礼道:“大堂主,属下来迟,请大堂主责罚。”金寓北见两人衣衫破坏,身上染有不少血迹,莫甘棠左臂还缠了布片。惊问道:“莫进功使,你二人又遭遇了截杀?伤势如何?” 莫甘棠回道:“大堂主,昨日午后,我与冯兄弟两人要到这三清山了,不料,在山下遇到大批怪人奔行下山。大堂主嘱咐过,遇人尽量避开。我二人正要躲开时,被其中一名蒙面人看到,那蒙面人驱遣众人,在后围追我与冯兄弟。看其狠恶架势,非要取了我二人的『性』命不可。” 冯昆点点头,又道:“我和莫大哥最终没有躲开,与那些人缠斗许久,到最后趁夜黑雾大,拼尽全力才冲了出来。到山上后,大堂主已下到谷里去了,灵虚道长给我二人敷『药』裹伤,让我俩在此等候大堂主。” 莫甘棠等冯昆说完,道:“大堂主,丁堂主和廉护法,他们、他们……”两人都痛心疾,紧盯住金寓北。 金寓北没有言语,走向殿前,见殿前平地上,并排放着两口棺材。金寓北道棺材前,看到丁万山和廉旷天已被换了衣衫,分别躺在一口棺材里。 突听西侧厢房里大叫一声:“丁堂主、廉护法,是我害了你两位啊……”接着就听厢房门“哐当”被撞开,公孙彦披头散,踉踉跄跄奔了过来,一边奔,一边犹自大喊:“丁堂主、廉护法……”莫甘棠与冯昆赶紧迎上去,将他扶了过来。 公孙彦到了两口棺材前,“嗵”地一声趴在棺材上,大睁双眼,紧紧盯着棺材里,看着丁万山和廉旷天,呆呆不动,就如定住了一般。 众人见公孙彦如此情状,悲戚之中又感惊心,俱都看向他。冯昆向前伸手欲扶他回厢房去。岂料,公孙彦突然大喊一声:“杀……”陡地回身一掌,“砰”地一声击在莫甘棠右肩,莫甘棠猝不及防,痛哼一声向后直飞回来。 公孙彦双眼通红,眼神狞厉,喉间“嗬嗬”作响,竟急趋过来,紧跟着又一掌击来。众人绝没想到会有如此惊人怪事生,无不惊骇莫名、目瞪口呆。 冯昆大叫道:“公孙堂主,这是莫进功使,不是恶人!”可是公孙彦仍如疯了一般,左掌挥动,直『逼』过来。 众人见公孙彦面目狞厉,力大无穷,不论敌友狂击过来,顿时惊呆了。 第421章 扶柩归程 金寓北左掌前探,托住莫甘棠后背,身形一转,挡在了了莫甘棠身前,右掌随即迎向公孙彦左掌。 “砰”地一声大响,师兄弟两人双掌相接。近处诸人只觉掌风袭身,凌厉如刀。 金寓北左掌内力轻吐,将莫甘棠送到冯昆身前,同时右手拨开公孙彦左臂,变掌为指,点在他前胸神封『穴』上,公孙彦猛然一怔,向后便倒。金寓北跨上一步,右掌探出,托住他的后背,一股浑厚至极的太玄真气即刻自他后背灵台『穴』送入。 过得一刻,公孙彦眼神没了戾气,僵直的两臂垂了下去。 公孙彦直直看着金寓北,泪水由眼角流向两鬓,双唇颤抖良久,叫一声:“大师兄……”声音委屈酸苦,令人心酸。 金寓北淳厚温煦的太玄真气,在公孙彦经脉之中略加流转,即震慑住他的心神。公孙彦面上骇恐慢慢隐退,变得不胜悲愤。 金寓北将公孙彦扶起,道:“师弟,事已至此,人死不可复生,不要再太过伤心。你我回东盟后,协力将害死大堂主和廉护法的巨『奸』大恶找出来,给他两人讨还公道。” 公孙彦静立不语,默默点点头。金寓北一挥手,莫甘棠拍拍冯昆肩头,走过来把公孙彦扶回到厢房里去了。 金寓北走到两口棺材前,再看看棺材里的丁万山和廉旷天,抬手将盖棺木板推上,盖好棺材。拿起板上长钉,逐一按进木板。周围众人肃然无声,静静看着金寓北将两人的棺材盖好。 金寓北上到殿前石阶上,与灵虚、灵夕、灵风三位道长进到大殿,金寓北对灵虚道长道:“真人,眼下丁堂主、廉护法已经找到,若停棺三清山,多有不便,烦劳真人派弟子带晚辈属下莫甘棠下山买几驾车马,晚辈今晚即启程回东盟,以期及早安葬丁堂主和廉护法。” 灵虚道长知道此事难以挽留,遂道:“金堂主,贫道知道你找到丁堂主和廉护法以后,即要下山回东盟。弟子们把丁堂主、廉护法送回三清宫后,贫道已安排将车马、棺木一并备好了。车马现停在宫外。” 金寓北躬身一礼,道:“如此,多谢真人费心。晚辈这就告辞。”灵风道长一直看着金寓北,听他告辞,双眼急眨,很是不舍,终于忍不住道:“堂主小朋友,我去送你。” 几人起身出殿,金寓北与莫甘棠、冯昆抬起丁万山的棺木,众道即刻上前协力抬起。灵虚道长在前,扶棺送出宫门,将棺材安放到马车上,又将廉旷天的棺材也抬上马车。 莫甘棠到厢房扶出公孙彦,扶他上到第二辆马车上。莫、冯二人拉马车启行下山。 灵虚、灵夕、灵风三位道长,带领一众弟子,将金寓北几人一直送出三清山风门。 此时天『色』将晚,雾气弥漫,暮『色』苍茫。金寓北停步,道:“三位真人,止步吧,晚辈告辞了。” 第422章 沉痛归途 灵虚道长上前,挽住金寓北的手,道:“金堂主,眼下鬼魅猖狂,正道艰难。江湖安危,将多赖堂主回旋,贫道望堂主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灵虚道长看看前路夜雾茫茫,叹息一声道:“金堂主一路保重,上路吧。” 金寓北躬身一礼,道:“真人嘱托,金寓北牢记在心,请真人放心。”辞别众人,从车上解下马缰,上马引领两驾车马折向东去。 虽然思归心切,但金寓北见莫甘棠、冯昆二人连日奔波恶战、惊心动魄,无不身心俱疲,遂勒马放缓脚程,带领两辆马车沿大路向东慢慢行去。 夜雾弥漫之中,金寓北在马上思『潮』翻涌不止。此次在三清山,东盟三大堂主、一位护法,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并肩力战,再大的樊笼陷阱都该冲得破。岂料,最终竟痛失砥柱,丁堂主与廉护法已是躺在棺材之中,走这回程。师弟公孙彦也是神元耗尽,中毒负伤。四大高手,伤折三人,这背后巨恶当真凶残阴沉至极。他究竟是谁?在哪里呢?难道东盟就只能这样任他宰割…… 莫甘棠、冯昆在后面车辕上,见大堂主一路无语,心事重重,也都默不作声。 暗夜『迷』雾之中,长路寂无人迹,只有两车一马,默默东行。 一行车马,直走到第二日午后,才到衢州城西。 莫甘棠跳下车辕,到金寓北马前,道:“大堂主,咱们这样拉两口棺材招摇过市,多有不便,让属下先去买两匹青布,将棺木包裹严实,再进城去如何?” 金寓北回看看车上两口棺材,点头应允。莫甘棠即刻进城,小半个时辰后,带回两匹青布。三人展开青布,将两口棺材包裹停当,接着穿城而过。 莫甘棠见金寓北并不打量客店,知道大堂主因难以停放棺木,不想进客店留宿。于是自行于道旁酒店买得水食,捎在车上。 出了东门,莫甘棠道:“大堂主,再向前走,马匹已撑持不住了。属下记得向前十几里,道旁有一座土地庙,咱把丁堂主、廉护法抬进庙里,把马牵到村甸里,央人家给喂饱了再走可好?” 金寓北点点头,驱马向前,走得十几里,果然路北有一座土地庙。到得庙前,金寓北勒住马。莫甘棠、冯昆下车,进庙点燃岸上油灯。所幸庙里尚还清洁,两人又打扫收拾一遍,遂与金寓北一起将两口棺材抬进庙里,又将公孙彦扶进庙来。 莫甘棠与冯昆将马车拖到庙后,牵了三匹马到庙后村甸,央户人家夜里给喂好。二人回至庙里,取下水食。四人无声,饮水吃罢。莫甘棠将余下的半匹青布铺于神龛之前,冯昆掩上庙门,以顶门石抵住。 公孙彦神元未复,莫甘棠、冯昆疲累已极,三人躺倒布上,即刻沉沉睡去。 金寓北吹熄灯火,拿蒲团盘膝坐在两口棺材中间,心思沉重,思绪烦『乱』。良久,夜深人寂,金寓北心中思『潮』终于慢慢平息。倦意上来,慢慢合眼,任由一缕温煦真气由丹田升起,在全身经脉中平稳流转起来。 第423章 古庙夜惊 到得中夜以后,金寓北觉内息流畅浑厚起来,神思也清朗许多。静听身畔三人,莫甘棠、冯昆喘息沉重许多,却听不得师弟公孙彦声息,心中不由纳罕。又听得良久,才闻一丝极轻气息。金寓北不胜惊异,依二师弟这般吐纳之法,当是神清气完的绝世高手才能达到,可他受伤中毒,又神元大耗之下,何以竟仍然这般莫测高深? 金寓北轻轻转,只隐约看得公孙彦侧卧布上,一动不动,睡得很是沉重。 陡然间,金寓北听得正西大道上似是有嘈杂蹄声,即刻收摄心神,凝神远听。 听得片刻,果然有大队人马沿大道向东驰来。 金寓北起身,轻轻一推公孙彦。公孙彦猛地翻身坐起,右手翻出,掠向金寓北脖颈。金寓北向后闪身,道:“师弟,是我。”公孙彦当即停手,低声道:“师兄,怎么了?”金寓北抬手向西一指。公孙彦侧耳细听,道:“师兄,来人了。”金寓北一摆手,意示静待其变。回身叫醒莫甘棠、冯昆,两人虽未听到异响,但被大堂主叫醒,知道定然是有了异动。两人起身,立于门后两侧,等金寓北示下。 莫甘棠、冯昆又听得一刻,才听得庙西大道上传来了人马杂沓之声。两人都看向金寓北,等候大堂主吩咐。 金寓北轻声对公孙彦道:“师弟,你三人在庙里看好丁堂主和廉护法的棺木。”即刻走到门后,搬开顶门石,要出门去隐身庙顶,监视来人。 不料,公孙彦急步跨到门边,道:“大师兄,我内力已恢复得几成,还是我去外面监视,若来的真是恶人,你功力未失,在庙里卫护丁堂主和廉护法更得力一些。”不由分说,公孙彦闪身出了庙门,身形一晃,上到庙顶去了。 金寓北关好庙门,又以顶门石将门抵好。莫甘棠、冯昆依旧立于庙门两侧,金寓北回身,又盘膝坐在蒲团上,凝神运功。 又过得一刻,就听蹄声杂沓,奔驰而来。金寓北静听所来人马众多,只听得蹄声纷『乱』,到了庙西百步以内。 庙内三人,连遭江湖怪人截杀突袭,此时暗夜中又听得人马之声,都先入为主,认定来人又是强敌,是来追杀自己的。莫甘棠握紧软鞭,冯昆慢慢抽出长剑,严阵以待。 来人越奔越近,金寓北听得一个粗蛮的声音叫道:“『奶』『奶』个熊,这黑天半夜的,非要赶这大老远的路子,当老子们都是畜生么?老二,几更天了?好坏找个狗窝,老子得睡一觉再走。那恶鬼若是问起,就说夜里雾大,跑『迷』了方向,绕了好大的弯子。管他什么普……” 突然,金寓北听得极细地“哧”地一声,由庙顶直『射』向西去。叫嚷之人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啊”地惊叫一声。接着又叫道:“『奶』『奶』个熊,这哪来的树叶子?还这般亮呢!”只听另外一人道:“空天旷地的,什么树叶子,让我来看看。” 第424章 谁为恶鬼 金寓北听两人勒住了坐骑,其余人也都呼喝勒马,停住奔驰。就听那老二的声音道:“掌门师兄,这是金的呢!金叶子!”金寓北听是金叶子,即刻醒悟:方才“哧”地一声,定是庙顶二师弟以金叶子投『射』到来人身上的。 当即就听那粗蛮的声音道:“呀哈,想不到这深更半夜地赶路,还能股横财呢。看看地上,还有没有?”听得那老二又道:“师兄,上面还有字呢。”粗蛮的声音赶紧道:“有字?写的什么?”接着听那老二拉长了声音念道:“你敢说我是恶鬼……”念到这里,陡然间没有了声息。 莫甘棠、冯昆都是一愣,即刻转看向金寓北。金寓北听那老二念完最后一个字,也是猛然一愣,他也没想到,眨眼之间,二师弟竟然把字写在金叶子上『射』到了来人那里。来人如此之多,尚不知能不能躲得开这场恶斗,公孙师弟何以竟自曝行迹。 金寓北猛地里脑子里一亮,继而会心。莫甘棠与冯昆见大堂主又安坐行功,若无其事,相对一看,均大为不解。 稍停片刻,三人又听那粗蛮的声音战战兢兢说道:“老、老二,上面写得是、是这个?还、还有什么?”金寓北听那老二压低声音念道:“若不及时赶到,杀无赦!”念完这几个字,两人又没了声息。金寓北想着,此时两人,定是在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一时间,三人只听得马匹踢踏、喷气之声,那粗蛮之人与其余众人,都噤若寒蝉,一声不吭。 过得一刻,突然,那粗蛮的声音大叫道:“快!快走!谁再耽搁,砍了他的脑袋瓜子!”即刻就听众人大声呼叱催马,“呼啦啦”如旋风一般卷过庙门,沿大路直向东奔驰而去。 此时,莫甘棠与冯昆相对一看,都明白了这是公孙彦堂主棋行险着,借来人所言恶人之威,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戳中了来人的最骇恐处,令他不敢稍停,快马加鞭赶过庙去,免得他们在这庙前停留歇宿,以致恶战再起。当真是心思敏捷、机变如神。 莫甘棠搬开顶门石,打开庙门,喊道:“公孙堂主,如此胆略智计,属下佩服,您下来吧。” 公孙彦飘身落下地来,进庙说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若不是怕惊了丁堂主和廉护法的亡灵,就是天王老子在此路过,咱们又岂能怕他。” 金寓北站起身,道:“师弟不费吹灰之力,仅凭一枚细叶驱逐众多强敌,不愧是东盟公瑾,师兄佩服。”公孙彦忙道:“师兄千万不要这么说,几日来,都是师弟安排欠妥,才致东盟连连遭遇惨祸。方才,若不是我们带了丁堂主和廉护法的棺木,该拿下几个头领『逼』问一番才好。” 金寓北道:“师弟,东盟痛失膀臂,与你的调度没有干系,全因『奸』人居心叵测,手段毒辣。咱们回东盟安葬了丁堂主、廉护法和两位师弟后,当全心索解筹划,及早定计,找出元凶,揭『露』『奸』谋。”公孙彦道:“就依师兄所言。” 三人掩好庙门,都睡意全无,俱都无言,等候天明。 第425章 番子再来 天还没亮,莫甘棠与冯昆去牵回马来,套好车马。四人把两口棺木抬到车上,合上庙门,接着赶路。 三匹马一夜歇息脚力,又是饱食以后,脚程大为加快。四人也多少歇了一些时候,气力恢复不少,故而,在路赶得快了许多。到午后申时,过了金华。 公孙彦在车里喊道:“师兄,咱们若连夜赶路,只怕马力不济,向前到武义分舵,换了马匹再走如何?” 金寓北道:“好,换过马匹,咱们一夜不停,到明日一早即可到东盟了。”一行车马下路折向东南,不出十里,到得武义分舵,舵主李大方即刻遣人牵了马来,并给四人安排饭食。 仅半个时辰,四人又驱车马出了武义分舵,折回大道,连夜赶向东盟。 金寓北在前驱马引路,四人无话,一夜急赶。到天明时候,到了东盟西面长桥。 桥畔水上依旧停着一片大小船只,平日里,此时这里已是人声喧嚷,装卸繁忙,可是此时竟然悄无声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金寓北与莫甘棠、冯昆都是不胜惊异。 莫甘棠道:“大堂主,不对呀,这长桥两侧码头上,何曾清静过一天,今日真是邪门了,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难道大伙儿知道了丁堂主和廉护法的噩耗,都到总堂等候了?” 金寓北心中陡沉,大声喊道:“李进淮!”等得片刻,仍不见船上有人,又喊道:“刘光禄!”等得一刻,还是没有声息。 公孙彦掀开车帷,向东盟门楼看去,道:“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生了吧?” 金寓北即刻驱马过桥,两辆车在后紧随,急向高大门楼而去。 一行车马来到高大门楼外,见高大的门楼内阔地上,站着众多身着飞鱼服和圆领罩衫的锦衣卫、东厂番役。金寓北心中陡地一沉,即刻想到东厂督主成敬和他们的千户大人云朝宗。心中即刻忖道:难道成敬与云朝宗在京师瞒天过海,愚弄朝廷,又以我与苏儿私通建虏的罪名来东盟难? 公孙彦下车,随金寓北到门前,看到门里总堂前许多人,与金寓北相对一看,见大师兄面『色』凝重,也是满面诧异,低声道:“怎么来得这许多东厂番子和锦衣卫?” 守门头领见两大堂主回来,即刻带人上前躬身行礼。公孙彦问道:“为何码头处没人干事?这些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来此何为?”那头领躬身回到:“大堂主,公孙堂主,昨日上官堂主传下话来,要各堂弟子都回各堂各院,谨严守卫。还要属下专心等候三位堂主和廉护法回来……”说着,那头领微一抬向两人身后打量,见只有莫甘棠和冯昆,还有两辆马车,并不见丁万山和廉旷天,面『色』不由甚是诧异。 金寓北问道:“上官堂主有何吩咐?”守门头领道:“上官堂主吩咐,您三位堂主和廉护法回来以后,让公孙堂主先到别院回避。等支走了来人,再请公孙堂主到总堂去。” 第426章 巨奸附骨 公孙彦大声道:“我们东盟从未作『奸』犯科,如若回避,倒叫他以为咱们此地无银、做贼心虚。纵有天大的麻烦,又有甚么好怕的?”说着就要跨进门里去。 金寓北才要出声阻止,陡听得前面总堂内远远地有人说道:“好!公孙师侄,没有作『奸』犯科,不做贼心虚最好。那就请三位堂主和廉护法到总堂来分说清楚吧。”院内众多东厂番役和锦衣卫以及东盟弟子闻言,俱都看向们楼外几人。 金寓北听这声音正是云朝宗,与公孙彦相对一看,心想既已被他觉,已无可回避。两人跨进门楼,直向总堂而去。 阔地上众人,纷纷给金寓北、公孙彦让开道路,两人直到总堂前,拾级而上。在外就听得苏儿的声音道:“云千户,你也知道,我们盟主连续三年来,闭关清修,没再过问东盟盟务,此番大堂主与公孙堂主出去干事,东盟事务一并委托于我。你东厂『迷』失财货之事,此时扑朔『迷』离,你何以一口咬定,就是我东盟地火堂狄堂主带人劫走了你东厂财宝?” 金寓北与公孙彦上得台阶,见总堂内西苏儿坐在她那第二堂堂主座椅上,身后是碧竹、翠萝、箫琴、云画四姝侍立在后。看大堂东,云朝宗赫然就坐在第一护法的座椅上,背后是东厂“凤鹤鹞鹰”四大领班,四领班眼神各异,都看向金寓北。紧挨云朝宗坐着的,是一位面黄肌瘦的公公,正眼神阴森,看着门外的金寓北与公孙彦。 云朝宗见金寓北、公孙彦到了门前,干笑一声道:“两位师侄,回来得正好。云师叔多年后回东盟,以为就看不到你们两位了呢。”话声温和,语意却是不胜歹毒。 公孙彦道:“云千户,彼此彼此。今日还能见你大驾,也当真不易,幸会。不曾想你还会光降东盟这山野之地,有何贵干?”说着,公孙彦和金寓北在苏儿两旁第一、第三两张座椅坐下。金寓北和苏儿相对一看,即又看向对面诸人。 云朝宗又干笑一声道:“二师侄不愧有东盟公瑾之称,论到拒敌,这嘴上的功夫也是出类拔萃呀。”公孙彦冷笑道:“这是多承云千户教导所致。” 云朝宗脸『色』一沉,道:“云师叔奉当今圣上和东厂督主之命,前来缉拿劫掠东厂车辆的巨恶。眼下江湖上早已疯传日久,东厂有几车财宝在两个月前被东盟狄堂主带人劫走了。那是咱们督主为分圣上之忧,为辽东守边将士筹措的军饷。劫掠军饷,知道是什么大罪么?作反贼论处。凌迟处死!” 说到这里,云朝宗顿了一顿,看看众人脸『色』,接着说道:“而今,圣上也已听闻是东盟的人劫走了这些军饷,龙颜震怒,本来就要调遣兵将将东盟铲平,是云师叔顾念香火之情,恳求督主在圣上面前力谏,才求下情来,暂不动用刀兵,先派云朝宗与贺公公来拿了恶,解回军饷,其余人等,不再问罪。 第427章 恫吓无果 云朝宗见众人并无出口求肯之意,话声一沉,说道:“但若云师叔等人带不回恶和军饷,东盟定然大祸难免,云师叔也无力回天了。为保存东盟根基计,我劝你三位堂主尽快交出狄三松及其同犯,免得东盟大祸临头。” 云朝宗话音才落,苏儿道:“云千户,造反之罪也好,凌迟处死也好,拿贼凭的是人赃俱获,你凭的是什么?” 那挨着云朝宗坐的贺公公脸『色』已是极度阴沉。来到这东盟总堂一个多时辰,一再听云朝宗与这女子反复辩说,且这女子的言语之中还颇有嘲讽讥刺之意。莫说是在这山高皇帝远的什么东盟,即便在京师那些王公大臣的府邸里,又有哪个敢不毕恭毕敬、战战兢兢。此时,他早已大不耐烦。尖声喝道:“凭的什么?这江湖之上早已是沸沸扬扬,疯传已久了。快把他们交出来!” 苏儿历来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人,当下,对他正眼都不瞧,说道:“云千户,若是凭江湖疯传就可随意抓人,那江湖上也已疯传日久,说是东厂云千户与一位贺千户监守自盗,设计劫走了东厂的财宝、朝廷的军饷,你也去抓么?” 云朝宗与那贺公公陡然语塞,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那贺公公恼羞成怒,再也隐忍不住,“呼”地一声从座椅上弹起身来,跃过厅堂,劈面一掌,直击向苏儿。 云朝宗也早已被苏儿质问牵绕得晕头转向、口干舌燥,在此当口,借贺公公之手,将这难以对付的东盟坤璧拿下,下一步事情就会好办得多。于是,手捻须髯,面『露』微笑,静看贺公公向苏儿难。 那贺公公穿一身团花大红锦袍,一个人就如一团急火,直袭向苏儿。岂料苏儿竟安坐不动,冷眼看着那贺公公如雷神霹雳一般猛击过来。 贺公公若是一掌击实在苏儿的面门上,那将令人惨不忍睹。云朝宗见此情状,脸上笑意褪去,左手捏住须髯不动了。贺公公身在空中,见苏儿满面满不在乎的神『色』,本来狞戾阴沉的面『色』也变得纳罕不已,但是他早已跋扈狠辣成『性』,不论苏儿是否出招挡架,这一掌都要全力向她击去。 苏儿身后竹、萝、琴、画四姝见贺公公如饿鹰一般扑至,大小姐却纹丝不动,无不极是担心,纷纷娇叱拔剑,欲突前阻住贺公公。 但贺公公一掌满蓄劲力,已和人一起击到苏儿面前。 就听“砰”地一声,那一团火似的贺公公却陡然间向回飘去,又落向自己的座椅。“呼”地一声,贺公公端端正正落在了座椅之内,就如方才没跃起时是一模一样。 东座椅上云朝宗,以及他身后“凤鹤鹞鹰”四羽,因贺公公的宽袍大袖遮挡,都没看到方才何以来得“砰”地一声。但见贺公公陡然间被震了回来,都看向金寓北。几人知道,这贺公公阴冷至极的寒冰掌,在这总堂之内,恐怕只有金寓北能接得住。 第428章 不堪一击 但几人只见金寓北面『色』如恒,坦然自若,绝不似曾勉力运功硬接贺公公一掌的模样。几人即又看向贺公公,一看之下,都大为骇异。只见贺公公的脸『色』竟然比他身上那大红锦袍还红。此时胸腹正不住起伏,“呼呼”气喘,强自运功调息,模样甚是狼狈。 苏儿与公孙彦都看得清楚,方才那贺公公右掌击到苏儿面前一尺之内,金寓北端坐椅上,陡然间右掌一迎,意随心转,太玄神力吞吐自如,贺公公那寒冰掌力还未尽数施将出来,一瞬间就被金寓北右掌的太玄神力硬击了回去。公孙彦紧盯着贺公公那痛不堪言的神情,也不禁愣愣出神。 那贺公公来不及思虑金寓北所使是何种神功,连惊骇都顾不及,只觉自己的寒冰真气不可阻遏地陡然反撞回来,接着就有一股温煦至极的真气挤迫而来,不仅将自己的寒冰真气尽数融去,还狂『潮』一般难以抵敌,把五脏六腑几乎都给碾碎,全身火烧似的直欲钻进冰窟。 云朝宗虽见识过金寓北太玄神功的厉害,可是见贺公公这成名高手,仅交一招,即如此狼狈溃败,不禁又看向金寓北,既不解又骇异。 他背后“凤鹤鹞鹰”四大领班更是惊惧,想这贺公公一双寒冰掌下,不知曾有多少江湖人物和东厂要犯变成了一堆冰坨。可是此时,看他脖颈都变得鸡血一般通红,当真是寒冰变火炭,可想而知,他这时有多难受了。 金寓北与苏儿是心意相通,他看到苏儿在突袭之下不闪不挡,即明白她是要自己煞掉这贺公公厉鬼一般的气焰。等贺公公到了苏儿身前,掌力将吐未吐之际,骤然出掌,以浑厚无比的太玄真气将他的掌力猛撞回去。之后急收掌力,拿捏精准,又将他正好送回到座椅之中。若是尽力施为,不留余地,这贺公公势必将身后一位领班一起撞飞出去。 一时,总堂内人人无声。苏儿冷眼看着云朝宗和贺公公,一声不吭,等着云朝宗说话。 云朝宗见局面僵住,很是尴尬,转盼之间,干笑两声,道:“大师侄与贺公公都是神功无敌,当真是将遇良才呀……”言下之意,适才两人交手,乃是平分秋『色』,旗鼓相当。此时那贺公公脸『色』才褪下些许血红之『色』,听云朝宗如此说法,即又红了上来,且怔怔看着金寓北,满面是惊惧与不可思议的神『色』。 众人又听云朝宗突然间语意变得冰冷起来,道:“既然你三位堂主不识好歹,将云某人的好心当了『奸』谋毒计,铁了心要抗拒到底,死活不把狄三松和军饷交出来,云某人也无须再多费口舌。云师叔看着你三人自幼长大,不忍心在这总堂之内和晚辈们刀兵相见。那只好与贺公公就在这里多耗些时候,让李参将带兵马来与你们理论吧。” 金寓北和公孙彦都看看苏儿,见她对云朝宗、贺公公仍是冷眼以对,毫不为云朝宗那讳莫如深、阴阳怪气的说话所动。 第429章 严词莫辩 云朝宗看三人都未言语,以为自己故作轻描淡写的恫吓吓住了三人,又似漫不经心地道:“大侄女,两位师侄,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昏了头脑,做些糊涂事。等到李参将带了兵马来搜捕拿人,那就无可挽回了。到时,你等若是敢再抵敌抗拒,那就是对抗官兵,罪同造反。不仅你们三个小辈,就连整个东盟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说完,云朝宗故意停得一停,眼光在三人面上扫过,又道:“大侄女,两位师侄,不要辜负了云师叔的一片苦心。你三人如何定夺?还是把狄三松及其同伙儿交出来,再如数奉还所劫军饷。云师叔回京师复命时,会为东盟多多周旋回护,不再殃及其余人等,也使东盟安稳渡过这一劫。” 此时,总堂之内,人人都注目西中间座椅上的苏儿。就连那受了重挫的贺公公,双手强撑在座椅扶手上,脸上红气虽未褪尽,却已没了冲冲怒气,此时也全神等着听苏儿如何决断。 苏儿直视云朝宗,道:“云千户,你先不要担心东盟会万劫不复。莫说是李参将带兵来,即便是天兵天将降临拿人,也须说个清楚明白。仅凭江湖妄人的疯言疯语,你这东厂千户大人就千里迢迢来到天台山,以莫须有之罪缉拿狄堂主,这就是你千户大人办案干事的手法?你不担心会给东厂招致横蛮枉法、大造冤狱的恶名?东厂本为朝廷眼目、圣上左右手,如此作为,能说得上是为朝廷解难分忧?” 云朝宗听苏儿这般说,欲开口争辩,苏儿提高了声音接着道:“如此肆无忌惮,鱼肉百姓,不是败坏朝廷天威,损伤圣上英明么?你等究竟是何居心?” 苏儿话音清脆威严,凿凿不可分辨,说到后来,倒成了斥责质问云朝宗等人跋扈枉法、败坏朝廷纲纪的严辞。云朝宗与贺公公急怒难抑,几欲坐不住,可是又觉无从置喙申辩。 等苏儿说完,云朝宗阴冷说道:“上官苏儿,不论你如何别出机杼、巧舌如簧。今日要么交出狄三松和军饷,要么就等着大队兵马到来把你东盟夷为平地。” 苏儿冷笑道:“那云千户真是不想为东盟再作什么着想了。不论你东厂失了财宝也好,朝廷失了军饷也好,东盟人众与此本没什么相干,你既然兴师动众找到了东盟头上,为洗清东盟清白,上官苏儿告诉你,你所说的几车财宝,东盟上下人等从未见过踪影。那些财宝,三个月前,早已被送到了辽东宁远伯帐下五公子李如梅手里。详细情由,只有北邙派掌门钟维岳知道。” 苏儿此言一出,总堂内立时声息俱无。云朝宗、贺公公、东厂四羽,闻言都是猛然一怔,那贺公公面『色』不胜惊愕,怔怔看了苏儿片刻,不由得与云朝宗相对一看,又直直看着苏儿。众人谁也没想到,所谓的朝廷军饷被劫,竟然突然和北邙派有了牵连。 第430章 直指真凶 公孙彦突然之间听苏儿说东厂的财宝是被北邙派的钟维岳劫持,且已经送到了辽东总兵府的五公子手里,立时浑身一震,即刻转看向苏儿,惊奇说道:“大师姊,北邙派、北邙派……”他想说北邙派已经入了西盟,钟维岳现在是西盟盟主魏成化的得力臂膀,切不可将东厂这些阴魂不散的附骨之疽再引到西盟身上。但他看云朝宗、贺公公等人都在紧紧盯着自己这边三人,立时省悟,自己若这么说,那与直接告诉云朝宗无异。 金寓北听苏儿这般说法,想起由辽东回来时候,在沈阳南西平堡客栈以内,遇到的两位参将吴天良和穆友德。两人曾说,李如梅收到了几大箱财宝,于是因财生恶,擅自调动兵马,围追乾坤双璧。难道?难道苏儿所说的就是这一桩? 金寓北看看苏儿,苏儿却仍目不斜视,自顾直视云朝宗和贺公公。金寓北暗自想,从辽东回到沧州时,遇到了狄堂主和林朴、白公勖,三人是奉公孙彦之命,劫下了东厂的财宝。可是转到魏临风少盟主手里后,随即又被众多高手劫掠而去。难道就是钟维岳等人所为?他们劫走财宝,送到李如梅府上,李如梅即利令智昏,受人钱财为人出兵? 苏儿紧盯云朝宗,见他眼光闪烁,看向公孙彦,也转向公孙彦看去。公孙彦见两人都看向自己,两手捻了几捻,对云朝宗道:“云千户,你说狄堂主劫走财宝乃是道听途说,大师姊自辽东归来,当是所言非虚,你不好好听听?” 那贺公公听苏儿说财宝到了辽东总兵府李如梅手上,且与北邙派掌门钟维岳大有干系。惊变突生,又出自这刁钻女子之口,他如何能信,又尖声叫道:“你怎么知道财宝到了李公子手里,又如何与钟什么岳有关?那为何江湖上没有疯传是李公子和钟什么岳夺了财宝,偏偏疯传是被狄三松劫走了呢?”他声音虽仍如方才一般尖厉,可是手抓座椅扶手,再不敢飞跃突袭。 这回苏儿倒看了他一眼,即刻又冷冷直视云朝宗,说道:“问得好!疯传是谁劫走了财宝,那要看这个劫宝的要嫁祸于谁了。若是劫了财宝,买通李如梅,截杀乾坤双璧。再放出风声说是狄堂主劫走了财宝,端的是条绝妙好计。劫宝是为了买人截杀东盟的人,反过头来,煞有介事地追凶还是为了加害东盟的人。云千户,这劫宝之人定是与东盟有莫大的仇怨,你说是不是?” 数年之前,云朝宗被革除出东盟,要说与东盟有莫大仇怨,那是非他莫属。苏儿如此解析反问,令他不胜恼恨,不由面『色』铁青,两眼怨毒,看看苏儿,又狠狠看看公孙彦。 公孙彦道:“云千户,此时劫宝之事尚未彻查清楚,且大师姊已明白告诉你,东厂财宝被劫,与辽东总兵府的五公子大有牵涉。你不妨带人去辽东总兵府,将李总兵与李公子拿到东厂大牢,或许能问得出财宝的去向。” 第431章 危急之变 云朝宗闻言,怒不可遏,再也忍耐不住,厉声叫道:“你……”接着又转向苏儿与金寓北,大叫道:“那恶狄三松和朝廷的军饷,今日你等交也得交出来,不交也得交出来,不然,李参将兵马来到,叫你这东盟顷刻化为灰烬!” 云朝宗气恨非常,语意不无怨毒。他话音才落,就见守门头领急急奔向总堂来。 那头领奔到门口,喊道:“大堂主……”但看到总堂内东坐着云朝宗与一位面『色』狠戾的老太监,还有他们背后高矮各异的四位领班,下面的话说不上来了。 金寓北坦然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那头领又看看东几人,说道:“大堂主,有大队官兵,已到了长桥西畔,正向东盟赶来。” 云朝宗与贺公公闻言相对一看,俱都面『露』喜『色』。云朝宗后背向椅背上一靠,拿眼瞟向对面金寓北、苏儿两人,一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样。 金寓北知道此时已到了剑拔弩张时候,一根弦绷得已紧到了极致,亟须当机立断,拿一个妥当主意。不然,官兵一到,若再被云朝宗等人催动,势须成了东盟与官兵对抗,甚至是相互抵敌杀戮的场面。真到了那种境地,东盟不想造反也是造反了。岂不正好落入云朝宗等人的榖中,这或许正是那背后巨恶精心布设的陷阱,一把将东盟推上绝路。 金寓北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厅堂正中,一挥手,那头领转身奔回。金寓北转对云朝宗道:“云千户,方才,上官苏儿已经明白告诉你,东厂的那宗财宝已被别有用心之人劫走,送到了辽东李如梅手上,且将劫掠财宝的疑犯也已给你说清楚,你竟然置若网闻,全不问劫掠财宝的真凶现在哪里。看来,你此来并非是为办案追索财宝,明明就是来为难东盟。要置东盟于万劫不复之境,你才算是心满意足吧?” 云朝宗道:“大师侄,不是云师叔不理会大侄女的话。此时江湖上流言四起、沸沸扬扬,都说是狄三松等人劫走了财宝,那他身上就脱不开嫌疑,云师叔将人带走询问总可以吧?”金寓北道:“一则,狄堂主眼下并不在东盟,你想把人带走也是不可能。二则,为洗脱狄堂主和东盟嫌疑,我现下就可随你去一趟辽东,保证将东厂财宝给你找到,你意下如何?” 苏儿听丈夫这般说,即刻想到那万里之遥的路途和一路的艰危险难,心中立时不胜担忧,张口喊道:“师兄……” 苏儿话音未落,众人陡觉眼前一晃,金寓北已到了贺公公面前,伸手拿向贺公公脖颈。 此时,谁也不料想这东盟大堂主竟然一句话未说完,竟毫无征兆地突袭向不可一世的东厂贺公公。 贺公公方才被金寓北重挫,惊魂才定,一晃眼间,见金寓北到了面前,右手成抓,锁到了自己脖颈,“啊”地一声尖叫,来不及后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咽喉就要被金寓北一把锁住。 第432章 突袭成功 云朝宗虽离金寓北比贺公公远了一步,可是变起却比贺公公要快。他身在椅中,即左掌切向金寓北右腕,右掌横击向金寓北左肋。 金寓北右手锁住了贺公公咽喉,云朝宗左掌直竖,锋利如刀,也切到了他的右腕,就在云朝宗的左掌与金寓北右腕将接未接之际,金寓北左手疾如闪电般翻起,一把扣住了云朝宗的急掠而下的左腕。 云朝宗力击而前的右掌,掌风凌厉,内力浑厚,就要击在金寓北的左肋之上。 金寓北陡然动,拿住贺公公,云朝宗围魏救赵,掌击金寓北,只是一瞬间的事。人人都是目瞪口呆,尚未回过神来,三人已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势。 苏儿紧盯丈夫,见云朝宗右掌就要击实在丈夫肋下,当即大惊,不暇细想,“唰”地一声,拔剑在手,疾跃而起,左手仗剑疾刺云朝宗右腕,右手直伸向前,要将丈夫拉开。情势危急之下,即便削断这威风八面的东厂千户大人的手腕,闯下天大的祸端,也不能让丈夫伤在云朝宗掌底。 不料,金寓北左手放开云朝宗的左腕,并不回头,反手向后推出,就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握住苏儿的右手,轻轻运力,一接一送。就见苏儿又衣袂飘飘,倒跃回来,落向自己的座椅。 苏儿回落之中,惊心喊道:“师兄!”一双大大的妙目,满是惊惧,仍是紧紧盯住云朝宗击向丈夫的右掌。 但见云朝宗的右掌,“砰”地一声击在金寓北肋下。苏儿落回座椅,又惊叫一声:“师兄!”却见云朝宗的右掌软软滑落下去,垂到了座椅之侧,不再挥动进击。 金寓北右手放开贺公公的咽喉,随即又握住了云朝宗的左腕。转身看看苏儿,微一点头。苏儿心中“怦怦”狂跳,满面骇怕,怔怔看着金寓北,见丈夫面『色』镇定坦然,对自己点头示意,全没有一丝受伤的迹象,不胜纳罕之中,绷紧的身子才慢慢坐回到座椅中。 原来,金寓北虽暴起突袭贺公公,实则是意在制住云朝宗。但不直接朝着他去,使他的戒备之心大减。金寓北料定自己拿获贺公公时,云朝宗定会出手相救,故而等他左掌一招“切玉断金”使到最后,将要削到自己手腕时,左手才闪电般抓出,一击成功,扣住了云朝宗的左腕。太玄真气即刻急冲云朝宗左腕阳谷『穴』,封住他身上经脉。云朝宗立时浑身酸软,瘫坐在椅中。他右掌虽击在了金寓北肋下,但是『穴』道被制,内力顿失,虽然击中,却无力出,故而,金寓北是毫无损。 东厂四羽呆立片刻,回过神来,俱都呼喝大叫,抽出兵刃,就要攻上。金寓北左手真气一吐,由云朝宗左臂直压向他肺腑之间。云朝宗淡淡说道:“都住手。”四羽都是一愣,即刻闭口,慢慢垂手,不解地看向千户大人。 闪电一击,制住了东厂两位千户大人,金寓北缓缓放松凝聚于左肋的太玄真气,暗呼侥幸。 第433章 别出蹊径 云朝宗这等心机武功独步天下的宗师,实是因为百密一疏,不料想侠义之名播于天下的东盟大堂主,会暴起突袭,才措手不及,慢了半着,被金寓北控制在手。 云朝宗叫住东厂四羽,眼神黯淡,仰视金寓北,缓慢说道:“北官,你要如何处置云师叔?此时情势危急,我劝你三思后行,不要把祸越闯越大,以致东盟大厦倾颓,回头不及。” 金寓北转对云朝宗道:“云千户,你无须担心,金寓北无意害你。” 此时只听前方门楼之外人喧马嘶,『乱』纷纷地向东盟门楼涌来。 金寓北对云朝宗道:“云千户,你与这位贺公公所来,为的是什么?”云朝宗看看金寓北,淡淡说道:“这还用说,我与贺公公来,是为了缉拿劫掠朝廷军饷的恶狄三松,寻回军饷。” 金寓北道:“你既然是缉拿劫掠军饷的恶,且要追回军饷,那金寓北助你一臂之力。不论劫宝恶是谁,金寓北都能助你探查清楚,让你亲眼看到,究竟是谁是劫走了朝廷军饷,并将他拿获归案。金寓北若是食言,甘受惩处。现下,咱们就去追索。”说着,拉了云朝宗,就向总堂外走去。 贺公公惊魂稍定,与东厂四羽齐齐看向云朝宗与金寓北,一心想把千户大人解救出来。可是,五人见云朝宗左腕被金寓北牢牢扣住,担心金寓北在情急之下,会运力震伤云朝宗经脉,又都不敢轻举妄动。看着两人走向堂外,即刻起身,紧跟在后。 苏儿紧盯金寓北背影,眼神中是不胜担心,喊道:“师兄!” 众人此时方始明白,金寓北为何暴起突袭,拿下云朝宗。原来,他是在官兵难之前的危急当口,让这东厂云千户以案情有变,须再行追踪财宝、缉拿真凶为由,阻住官兵祸『乱』东盟。 不料,云朝宗听完金寓北所言,道:“金寓北,不要以为,云某人被你掌控在手,就会任由你摆布。云某人奉圣上和督主之名,来缉拿狄三松,若是不能成功以回报圣上和督主,那,有死而已,绝不会在你手底苟且偷生。若云某人再在东盟有什么闪失,你等将更加罪孽深重。你当能想到,东盟将是什么下场。” 说到这里,云朝宗看看金寓北神『色』,语意变得阴冷起来,说道:“你究竟要将云某人带到哪里?放不放手?”虽听他如此恫吓,可金寓北手上竟纹丝不动,依旧铁箍一般,紧紧箍住他的左腕。且脚下不停,拉着他径直出门,走下台阶,向门楼走去。 苏儿、公孙彦见状,知道金寓北是主意已定,要与云千户一起去找到财宝,缉拿真正的劫宝之人,为东盟赢得喘息安稳。 金寓北毫不理会云朝宗的话,边走边道:“云千户,今日之事,你我唯有两条路可走。“ 云朝宗的话里,虽然不无恫吓之意,但他自己『色』厉内荏,受制于金寓北,心中终究是十分骇怕,听金寓北说有两条路走,当即问道:“什么路?”问完才觉因慌『乱』而失态,即刻沉下脸『色』,故作镇定。 第434章 悬于一线 金寓北道:“一,官兵到来之时,你明白告诉那李参将,就说朝廷军饷遭劫一案,案情有变,又生嫌疑。至于如何处置东盟人等,须去向辽东,待彻查清楚,再作定夺。让李参将带兵返回。二,若是如你所说,不问是非曲直,将劫掠朝廷军饷之罪强加于东盟头上,让东盟在你枉法欺压之下认罪伏诛。明白告诉你,绝办不到。既然蒙冤认罪是死,不认罪也是死,那何不与你一起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金寓北语音虽平静镇定,并无厉喝威吓,但是,听来却是字字千钧,骇人心魄。 两人才走下台阶,就听门楼外官兵嘈杂叫嚣之声不绝于耳,看门楼外枪旗招展晃动,大队官兵已到了门前。 金寓北手握云朝宗的左腕,向门楼处急步走去。众人在后紧紧跟随。苏儿紧盯丈夫后背,知道他想在门楼处挡住官兵,不让那李参将带人进到东盟大院里来。 此时就听门楼外一人大喝道:“让开!让大人进去!”金寓北与前边的几人都已看到,一名高大军官骑着高头大马立在门楼外,被守门头领带着几名下属挡住了。那名军官冷眼看着面前几名守门盟丁,几名兵士手持长枪,气势汹汹,在呼喝守门头领让路。 那军官见守门之人竟敢强阻去路,不禁怒气勃,大声叫道:“把他们都拿下!冲了进去!” 即刻就见他马后冲上上百兵士,持刀挺枪『逼』向守门众人。守门头领“呛啷”一声拔出短刀。可是尚未挥动之际,已被十几名兵士涌上来捉住手脚拖到了旁边,其余几人也分别被官兵拖住手脚,拉到一边。 那军官冷笑一声,催马过了门楼,引领大队官兵进到大院以内阔地上。 那军官进到院里,见对面两人携手而来,看西那高大的紫袍之人,高贵威严,意料就是京师来的东厂千户,军官当即下马,上前躬身行礼,道:“千户大人自京师远道而来,卑职接应来迟,罪该万死。” 云朝宗冷哼一声,道:“李参将,不敢当、不敢当,你接应不迟,千户大人与贺公公还未丧命呢,你怎不等着来给千户大人和贺公公收尸呢?” 那军官听云朝宗话音冰冷,大有气恨不满之意,立时浑身一震,战战兢兢说道:“大人,有人胆敢为难您?”云朝宗面『色』阴冷,连看都不看那军官一眼,停得片刻才道:“放眼天下,就没有敢为难东厂的。小小的一个天台县,不过巴掌大小的一块地方,谁若敢为难云朝宗,那是丧心病狂,想要万劫不复了。” 那军官额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一直躬身,不敢动一动,等着云朝宗呵斥痛骂。可是他等得一刻,竟没再听到云朝宗有话示下,偷偷抬眼瞧一瞧身前与人相携而立的千户大人。 一看之下,那军官又是浑身一震。他看到身前千户大人脸上竟然陡然间汗水直流,手臂抖,苦楚闭目,似是在强自忍受刺心的苦痛煎熬。 第435章 大祸将起 那军官不敢出声,心中打鼓,不胜骇异,又抬眼看看与千户大人并肩站立的青年人。见他泰然自若,面『色』平静,全然看不到一丝异常。只是见他右手一直握着千户大人的左腕。 这军官又如何能够知道,此时,金寓北正以天下至为浑厚强劲的太玄真气,压迫云朝宗的五脏六腑。此时情势紧急,若是云朝宗一声令下,这东盟大院立时就会变为血肉横飞的战场,东盟就真要如他所说,万劫不复了。此时东盟与众人的安危,全都系于云朝宗双唇之间,他若一个“杀”字出口,东盟即刻大祸难免。他若一个“退”字出口,则东盟还有回旋余地。 故而,金寓北听到他不无恨怒的言词后,唯恐他立时就让这李参将大开杀戒,当即催动太玄真气,沿云朝宗右臂上行,直入他肺腑之间。 云朝宗正欲令李参将难,造成东盟对抗官兵的局面,而后威『逼』金寓北放了自己。还未及张口令,立觉胸腹上就如被灌满了水银铁水,灼热火烫,又重逾万钧,就似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烧焦碾碎一般,只好强自苦撑,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金寓北与云朝宗身后的那贺公公,看到李参将带了大队兵马到来,激奋不已,即刻恢复了平日飞扬跋扈的神『色』,胆气豪壮起来。虽然他在总堂内被金寓北掌力重挫,但自以为若倚仗官兵之威,这东盟三位堂主定当低头认罪,交出要缉拿的恶及同犯。 贺公公以为李参将带兵进了东盟,云朝宗立时就会下令围捕东盟人众,可是听他恫吓那李参将几句后,竟然默不作声了。他怎知道,此时云朝宗正身处火热挤迫之下,金寓北要『逼』云朝宗传出号令,前去重新办案,遣回官兵。 贺公公见李参将一直躬身俯,等候云朝宗示下,众多官兵在他身后静候将令。官兵们看着他那躬身哈腰、一动不动的奇怪模样,都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看着这僵持不动的场面,贺公公心中如火烧般着急。 苏儿看着阔地上的众多兵马、番役、锦衣卫,心中是不胜担忧。她听云朝宗话声戛然而止,知道丈夫正『逼』迫他下令退兵。苏儿盯住云朝宗瑟瑟抖动的左手,急切等着这居心叵测的云千户改口退兵。 云朝宗此时已是忍无可忍,觉得自己的心肺立时就要碎裂呕出,金寓北那无休无止的太玄真气还在一挤压进来。他脑子里念头纷『乱』飞转,在杀与不杀的号令之间不知盘旋了几百遍。最后,实在不能再撑持,自觉若再迟片刻,胸腹之内就要伤得一塌糊涂。云朝宗慢慢转,看向金寓北,要示意他止住真气催送,自己要下令退兵。 可那贺公公看看周围众多官兵和东厂番役、锦衣卫,又看看面前云朝宗和金寓北,仍不闻云朝宗有一丝声响。等了这好长时刻,再也忍耐不住。就在云朝宗转之际,贺公公突然大叫道:“李敬堂,你这没用的呆鹅,还愣着干什么?你要让这些人都死在这鬼地方不成?” 第436章 狂澜既倒 李参将听到贺公公一声怒喝,浑身一震,陡然抬起头来,看到云朝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的模样,大吃一惊,看到贺公公已是鼻眼错位,怒不可遏,当即回身,举手大叫:“来……”一个字尚未说完,陡见一道黄光,倏忽之间撞在他胸前,又即刻返了回去。那李参将,立时泥塑木雕一般,举手站在金寓北与云朝宗之前。金寓北知道,那道黄光是苏儿弹出的松纹古剑的剑鞘,剑鞘戳中李参将胸前大『穴』,即刻弹回,套在了短剑之上。 金寓北与苏儿都以为,制住了这李参将,他不得将令,即可再『逼』迫云朝宗,直到他最终令这李参将带兵马离开。岂料,那贺公公见李参将又被制住,知道金寓北等人担心官兵难,置东盟无以存身之境,当即急运内力,倏忽绕前。 苏儿与贺公公之间隔了公孙彦,陡见贺公公飞身前跃,知道他要强行催动官兵,转急道:“拦住他!”公孙彦即刻探手向左掠出,不料竟慢了半着,那贺公公转过云朝宗身侧,跃到了众官兵之前。 苏儿一心以为,以公孙彦的武功、心思,阻住贺公公当不是什么难事。但见公孙彦动时,步履滞重、身法不灵,在他转身之际,陡然看到他背上衣衫,有一道长长的刀砍的缺口,心下立时恍然,原来公孙彦是受了伤,以致没能阻住贺公公绕向前去。 苏儿身形晃动,无方步法灵动至极,一缕清风一般从丈夫身侧掠过,绕过身前两人,要拦截住贺公公令。岂料那贺公公并没有停住脚步令动兵,看他一团红云一般,直飘向李参将身前,右手伸指在李参将前胸点了两点,左掌随即一掌将他推得倒飞出去,李参将直向后飘飞五六丈远,落在了众官兵丛中。 贺公公掌之际,苏儿已无声无息到了他的身后,兰花流苏手精妙优美,右手拂向贺公公背上灵台『穴』。贺公公觉身后有人,却并不回身,左掌陡然间向后横击而出,苏儿顿觉一股蚀骨寒气扑面而来。 贺公公在总堂内虽被金寓北一掌震退,可是他位居东厂两千户之一,掌力雄浑冰冷,的确不是泛泛之辈。贺公公向前急跃,跃起之际,陡然间厉叫一声:“杀了他们!”他这一声尖细厉叫,犹如鬼嚎,令人『毛』骨悚然。 喊声出口,贺公公即刻回身,脸『色』泛黑,神情狠戾,双掌飞舞,冷风呼啸,掌掌都是致命招数,癫狂一般拼全力攻向苏儿。 李参将被身后兵士扶起来,举剑大叫:“杀!把院里的东盟所有人等都杀了!” 众官兵一得将令,即刻持刀挺枪,鼓噪向前涌上。 苏儿见官兵、番役、锦衣卫如狂澜乍起,『潮』涌一般奔至,势在难挽,心中陡然间『乱』作一团,不禁大是苦涩心灰,回身向着丈夫惨然一看。 贺公公觑准苏儿转身的空当,右掌满蓄阴寒真气,奔雷一般直击苏儿后背。 第437章 现身何惧 金寓北紧盯苏儿,见她突然间心神涣散,心中猛地一沉,拉着云朝宗向前两步,左掌绕过苏儿身侧,“呼”地一声,迎向贺公公击来的右掌。 贺公公嘴角浮上狠戾的得意微笑,满拟一掌就可将这难为了几人大半天的东盟坤璧打掉。突见她身侧击来一掌,掌力雄浑无比,比之在总堂内震退自己的一掌还要难以应接,右掌立时惊骇回撤,双脚才一沾地,即全力向后跃起。 金寓北『逼』退贺公公,左臂一圈一回,把苏儿揽了回来。 此时,众官兵、番役、锦衣卫喊声震天,日光下刀枪耀眼,直向院里东盟众人杀了上来。 那李参将被封住『穴』道,僵在当地这好长时刻,心中早已是狠怒如火。更加云朝宗那冷冰冰的恫吓,吓得他心中惴惴不安,唯恐自己这参将的顶戴,很快就要不知所踪。更可怕的是,若是被再投进东厂大牢,那就如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不仅要受尽万种荼毒,就连妻子老小,也永世不得翻身了。故而,一腔狠怒惊心,『逼』得李参将如癫似狂,力挥长剑,一迭声大叫:“杀!给我都杀光!都杀光……” 金寓北揽住苏儿,右手仍握住云朝宗左腕。但是他看到官兵个个如狼似虎,『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右手真气不再催送,反而停了下来。 苏儿靠在金寓北怀里,与丈夫一起看着面前叫嚣奔至的官兵,一时计穷,脑子一片空白。 云朝宗看着李参将狂呼大叫,番役、锦衣卫、官兵终于冲上厮杀,眼前这东盟大院里即刻就要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戕杀东盟人众,是他的多年夙愿。若是有官兵在激斗中死于东盟人众之手,那样更好,正好遂他所愿,让他此后可以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地铲除东盟。又兼金寓北那如江河汹涌般的真气从胸腹间卸了下去,云朝宗顿觉从炼狱之中解脱出来,浑身猛地为之一轻,嘴角不由浮起快意微笑。 李参将正挥剑狂叫,催动官兵上前。突然,“呼”地一声,一块黑黝黝的东西,自东面地火堂大堂顶上檐角疾飞而来,“当”地一声,那黑黝黝的东西撞上了李参将手中长剑,李参将手臂剧痛,再也握不住,长剑登时被击飞出去。那黑黝黝的东西落地碎裂几块,原来是一片青『色』瓦片。 接着就听阔地正东地火堂大堂屋顶一人大喝一声:“住手!”声音浑厚响亮,院里虽然人人喊杀,喧腾混『乱』,可是这一声断喝,仍旧盖过了嘈杂喧闹,清清楚楚入到众人耳中。 院内众人,立时转向东,看向地火堂那高高的檐角,喧哗之声慢慢停了下来。 金寓北、苏儿、公孙彦与云朝宗、贺公公、李参将都向东面檐角看去。金寓北一看之下,惊异不已,不禁脱口而出:“狄堂主!”接着看看苏儿,苏儿看着丈夫,默默点点头。 金寓北与公孙彦回到东盟,就与云朝宗、贺公公等人针锋相对,苏儿没有机会将狄堂主等人回到东盟的消息给丈夫说清,狄堂主也难以现身与金寓北相见。此时情势危急,狄堂主竟突然在东厂威『逼』之下突然现身。 金寓北立时明白,狄堂主为何要挺身而出。 第438章 心意决绝 大院之中,大片官兵、番役、锦衣卫,都紧盯檐角上三人,刚刚叫嚣如沸的东盟大院,此时竟然鸦雀无声。 狄三松与林朴、白公勖于檐角当风而立,威风凛凛、大义凛然。就听狄三松道:“两位兄弟,咱们下去。”脚下力蹬,飞身而下。 狄三松向院里官兵丛中飞身跃落,不待官兵躲闪,右脚在一名官兵头顶一点,向金寓北和云朝宗身前疾跃而来。 “呼”地一声,狄三松落在金寓北身前,接着林朴、白公勖也纵落在狄三松身后。三人在金寓北和苏儿面前躬身一礼,道:“大堂主、上官堂主。” 金寓北见狄三松与林朴、白公勖三人现身在云朝宗、贺公公与众多官兵眼前,已没有什么好遮掩回避,于是问道:“狄堂主,你们三人几时回到东盟?”狄三松道:“大堂主,我与林兄弟、白兄弟昨日赶回东盟,没料到番子们早就在天台县坐等我三人回来。” 贺公公在三人身后,听那带头一人就是狄三松,即刻尖叫道:“李敬堂,他是恶,拿下他!” 狄三松回身大喝一声:“慢着!”贺公公与李参将都是浑身一震,竟当真没有再动一动。 狄三松平静说道:“大堂主,上官堂主,您二人为狄三松和林兄弟、白兄弟,竭尽心力,回护再三,狄三松与两位兄弟不胜感激、铭记在心。”金寓北听他这般说,觉他似是心里有了决绝主意,不胜担心,说道:“狄堂主……” 狄三松不待金寓北说完,转看向云朝宗,眼光不胜鄙夷,说道:“云护法。哦不,应该尊称你云千户了。云千户,你处心积虑官报私仇,要铲除东盟,以消你当年被驱除出盟之恨。你的『奸』计当真是万分险恶,也真是巧妙至极。为取狄三松与两位兄弟的『性』命又长途跋涉,隐身天台县城,也真够坚忍毒辣。”云朝宗面『色』冷傲,对他的话毫不以为意。 狄三松又道:“云朝宗,你说此来是专为拿获狄某,找回东厂搜刮的财宝,与东盟其余人等无涉,是不是?”云朝宗点点头,冷冷说道:“是,云朝宗就是这么说的。” 狄三松冷笑一声,回对林朴、白公勖道:“两位兄弟,咱们东盟弟兄,都是响当当的大丈夫、好男儿,绝无那种贪生怕死、人面蛇心、卑劣『奸』污之流。”林朴与白公勖都点点头。 狄三松转回头,直视云朝宗,道:“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明白告诉你,云朝宗,东厂搜刮的财宝就是狄三松劫下的。此事与东盟其余人等毫无干涉。林朴、白公勖两位兄弟也是受……” 说到这里,公孙彦在金寓北、云朝宗身后突然喊道:“狄堂主……” 狄三松如同不闻一般,接着说道:“林朴、白公勖两位兄弟也是受狄某指使,与狄三松一起劫了财宝。” 云朝宗冷笑道:“好、好。狄三松,有种。云某人知道你是条好汉,佩服。快说,那些朝廷军饷被你藏到了哪里?” 第439章 两语问罢 狄三松仰天哈哈一笑,笑意苍凉,又不胜气恨。笑毕,狄三松怒目圆睁,『逼』视云朝宗,道:“云朝宗,狄某就是要与你好好分解一番这财宝去了哪里。” 狄三松看看金寓北与苏儿,对云朝宗道:“这财宝的去向,竟然与当时由辽东回归东盟的大堂主、上官堂主有关。更与你这东厂千户大人有关。” 云朝宗听狄三松所言,想起苏儿在总堂说过,财宝被送到辽东李如梅手上,厉声说道:“狄三松,你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豪杰,不许你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狄三松又是仰天一笑道:“还没说呢,莫怕,云千户,你人正不怕影子斜。狄某只是将几个月来明察暗访的所见所闻告诉你听听。你心里没有鬼吧?” 云朝宗冷笑道:“云某人与你从无瓜葛,有甚么鬼?你劫掠朝廷军饷,罪该万死,死到临头,不要血口喷人。” 狄三松道:“狄某纵使死到临头,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有些人担心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那才叫真怕呢。云朝宗,你等精心设局,先让狄某人将财宝劫下,你等黄雀在后,再将财宝劫走,妄说财宝是运往辽东的军饷,陷狄某与林兄弟、白兄弟一个劫掠军饷的大罪。而后再将财宝运到辽东,买通总兵府五公子李如梅,由他出兵截杀回归东盟的大堂主和上官堂主。这里里外外都是谋害东盟的毒招恶计,你等当真是机关算尽。不简单,好计策!所以啊,这财宝去了哪里,你与狄某是一案同犯,须与狄某一起到大牢里招供出来。” 狄三松话声朗朗,字字清楚,众多番役、锦衣卫、官兵和东盟人众,此时都屏息静听。 听狄三松说到这里,云朝宗勃然大怒,面『色』青紫,声嘶力竭大叫道:“狄三松,你在劫难逃,临死之际,丧心病狂,想要疯狂噬咬是吧?” 狄三松道:“云朝宗,狄某与两位兄弟陷在你等的『奸』谋诡计里面,被陷害算计,自认智浅蠢笨,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那些东厂搜刮的财宝现在何处,你当比狄三松更为清楚,那是与东盟其余人等毫无干涉的。” 云朝宗大叫道:“狄三松,你这是自知罪不可赦、难免一死,胡言『乱』语,混淆黑白。你见云某人奉命严查你这恶盗,难逃法网,便怀恨诬陷云某,有谁会听你的胡言『乱』语?” 他话音一落,白公勖在狄三松身后道:“云千户,你若与那些财宝没有干系,你敢随我三人去找北邙派掌门钟维岳和辽东总兵府五公子对质么?” 云朝宗冷笑一声,道:“云某没有那闲心与你等多罗唣。狄三松,你三人是自废武功,伏法就缚,还是让这些官兵将你三人与东盟所有人等一网打尽?” 狄三松看看金寓北、苏儿,又转看看院里众多官兵、番役、锦衣卫,最后看着云朝宗道:“云朝宗,要狄某伏法就缚可以,但狄某有两句话问你,你须明白说下。” 第440章 义烈殉身 云朝宗冷哼一声,道:“说。”狄三松道:“劫宝之事,是狄三松一人所为,与东盟其余人众毫无干涉,这个,你认不认?”云朝宗道:“好说,云某不会难为别人。”狄三松又道:“好。那些财宝不论下落如何,也与东盟其余人众毫无干系,不可再着落在东盟头上索要财宝。这个,你认不认?”云朝宗又道:“狄三松,你放心,云某知道你是想一力承担劫宝之罪,唯恐朝廷加罪于东盟。好,我成全你。冤有头、债有主,云某人不会做那冤枉好人的恶事。你三人这就自废武功,束手就缚,免得东盟对抗杀伤官兵,惨遭巨祸。” 狄三松朗声说道:“好,痛快。云千户,你对自己方才所说,敢在这许多人面前与狄某击掌为誓么?”云朝宗左腕被金寓北掌控,遂抬起右掌,冷笑道:“能让云某出尔反尔的人还没出世呢。击掌便击掌。”狄三松向前一步,举左掌与云朝宗右掌“砰”地一声击在一起。 金寓北和苏儿听狄三松一再追问云朝宗,得云朝宗许诺不为难东盟其余人后,又与他击掌为誓,心中都是越来越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两人对看一眼,都是不胜担心。 云朝宗道:“狄三松,叫他二人也自废武功,囚车已经为你三人备好,这就随我回京师受审。” 狄三松毫不理会云朝宗所言,回身对林朴、白公勖一笑道:“两位兄弟,几个月来,狄大哥与你二人朝夕相处,知道两位兄弟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大丈夫生死都要顶天立地,岂能向鹰犬鬼魅俯伏折腰。林兄弟、白兄弟,咱兄弟三人作伴,这就上路吧!” 林朴、白公勖齐声道:“好,狄堂主!”说罢,三人一齐仰天长笑。 金寓北与苏儿同时大喊一声:“狄堂主……” 听到三人这般说话,东盟诸人,无不心惊。金寓北甩开云朝宗左腕,飞身上前,欲阻住三人为解脱东盟而自戕。 金寓北一步跨到狄三松身后,三人笑声竟戛然而止。金寓北大惊,大叫一声:“狄堂主……”伸手拉他右臂,一扯之下,狄三松竟向后倒了过来。见此情状,金寓北的心如坠冰窖最底,赶紧伸臂托住他的后背。再看对面林朴、白公勖,两人胸前竟都『插』着一柄雪亮短,“噗通”、“噗通”接连两声,都扑倒在地。 狄三松歪头看看地上两人,眼神涣散,气息微弱,道:“两位兄弟,等狄大哥上路……”金寓北看着三人,肝胆俱碎。院里众多地火堂弟子,不顾一切,推开官兵,涌上前来,跪倒在地,悲愤大叫:“堂主……” 苏儿怔怔看着三人和金寓北,从后慢慢走过来。狄三松尽力转,紧紧盯住金寓北的面庞,眼神凄然,似有无数话要说,金寓北俯看他胸口『插』着的短,左手要运真气给他护住心脉。 金寓北才一低头,就听狄三松嘶哑着嗓子道:“大、大堂主……” 第441章 丧乱欲狂 众多地火堂弟子悲痛叫声之中,狄三松声音过于微弱,金寓北赶紧附耳在他口边,左手在他胸前膻中『穴』上将太玄真气源源送了进去。只听狄三松声音几不可闻,一字一字说道:“狄、三松,在、在北、邙派、探到,东盟、东盟有一大、内『奸』,正逐个除掉、异己,为、免兄弟们、兄弟们死难,我、我才回来。他、他……” 金寓北左手真气觉得再也输不进狄三松体内,耳边也再听不到他的话声,只觉他的身子突然间一软,头也猛地歪到了一边。金寓北转看时,见他虽还是双目圆睁,但已经气绝。 金寓北双眼瞪大,想着狄三松弥留之际所说的话,怔怔看着他歪转垂下的头脸。立时,丁万山、廉旷天惨死三清山飞仙谷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一时间,脑海中如万千灰蝠『乱』飞,心中烦恶,闭目摇头,仍旧难以宁定。 金寓北怀抱狄三松,陡然间心血上涌,仰天长啸,啸声沉郁悲愤,声振屋瓦,几欲狂。众人无不感震耳欲聋、心旌摇『荡』。就连云朝宗、贺公公,也都紧盯金寓北,面『色』惊骇,唯恐他心智失控,大开杀戒。苏儿惊惧更甚,上前抚住丈夫臂膀,颤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金寓北对苏儿的话充耳不闻,怀抱狄三松,猛然回,面上是从未见过的气怒戾气,双眼通红,『逼』视云朝宗。云朝宗悚然一惊,不敢看他眼睛。此时这东盟乾璧似是已心智错『乱』,或许突然之间就要暴起难,自己身上『穴』道尚未解开,他若难,只能坐以待毙。 苏儿摇一下金寓北左臂,叫道:“师兄……”声音是不胜骇怕。 东盟大院内几千人众,突然间声息全无,无不直直看着金寓北。 金寓北瞪视良久,突然间抬手凌空一指。云朝宗心中一凉,闭目等死。不料,一股淳厚雄浑的真气透入膻中『穴』,在他左臂一冲,解开了左腕『穴』道。云朝宗即刻身得自由,但不明所以,怔怔看向金寓北。 金寓北依旧瞪视云朝宗,开口问道:“云朝宗,今日之事,你当还要如何?” 云朝宗正在惊恐之间,被金寓北突然问,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见金寓北一直紧盯自己,周围众人也都在盯着自己,自然地想到运气戒备,不由得丹田中真气一提,气随意转,坤异真气即刻贯通经脉。云朝宗『穴』道解开,又有坤异灵功护体,立时胆气壮了起来,环视左右,又恢复了一派大宗师气派。 云朝宗一边紧握昆吾神剑剑柄,运气护体,一边四下观瞧,审时度势。 此时,一心要除去的东盟支柱之一地火堂堂主狄三松,已经自戕丧命,且还饶上了林朴与白公勖两名硬手,此来算是大功告成。至于才回到故园的东盟砥柱乾坤双璧,虽然是挡在自己这些人面前的最大对头,可是两人合璧,一则艺业惊人,心明眼亮,稍有不慎,即机关败『露』,弄巧成拙。再则,此时虽欲加之罪,尚患于乏辞,待周密罗致之后再说吧。只是,可惜了今日这兵马压顶、大动干戈的良机。 第442章 何忍枉死 云朝宗又看看金寓北和苏儿,见两人都是紧盯自己,悲愤难抑。 他们身后众多东盟弟子或跪或站,也是紧盯住自己与一众番役、锦衣卫,无不满面痛恨气愤。此时若是再催兵起事,或许金寓北与这些东盟弟子将会舍生忘死,如疯虎一般将自己从京师带来的番役、锦衣卫尽数剿灭,自己与贺公公会当先成为众矢之的。虽然有众多兵马卫护撑腰,自己与贺公公也是武功非凡,可是若是被这乾坤双璧缠上了,再陷在『乱』军丛中,想全身而退可没有十成把握。 云朝宗故作威严,看看气绝已久的狄三松、林朴、白公勖,冷冷说道:“贺公公,咱们奉圣上和督主之命,前来缉拿恶狄三松,既然狄三松及其同犯已经畏罪『自杀』,现下,所失军饷下落不明,咱们就先回京师向督主复命,等圣上与督主示下再作定夺。” 云朝宗看看李参将,冷冷说道:“李参将,你带兵暂回天台,等候落。”李参将听到云朝宗所说那“落”两字,脊背麻,满面骇怕,不禁冷汗直冒,即刻躬身领命,唯唯诺诺道:“小的、小的但凭云大人处置。”说完,回身一挥手,众军转身,向门楼退去。 云朝宗对贺公公、东厂四羽一挥手,道:“走!”贺公公看看狄三松与林朴、白公勖,又看看金寓北、苏儿。多年来,他威风十足,心狠手辣,气指颐使惯了,今日突受重挫,云千户又被金寓北掌控良久,虽然狄三松三人『自杀』身亡,但没有剿杀大批东盟人众,尤其是没有好好处置东盟这一对儿夫『妇』,他仍觉恶气不出,心有不甘。 贺公公面『色』无比阴沉,狠狠看一眼金寓北、苏儿,转身尖叫一声:“走!” 苏儿见云朝宗与贺公公欲带人离开东盟,冷冷说道:“云朝宗,今日狄堂主、林朴、白公勖『自杀』身亡,乃是在『奸』人、官兵威『逼』之下,情格势禁,为东盟存续,不得已舍身取义。三人死都不怕,有何畏罪之说?” 苏儿冷冷的眼光在云朝宗、贺公公以及东厂诸人身上一一扫过,接着说道:“云朝宗,狄堂主与林朴、白公勖不会就这样轻易屈死。凡事都有个水落石出时候,若是狄堂主他们三人,当真是被人布局设计陷害而死。即便是阎王老子耍的手段,乾坤双璧也不会轻饶了他。让他等着就是。” 苏儿说罢,再也正眼不瞧东厂人众,叫起地火堂弟子,抬起狄三松、林朴、白公勖三人的尸,向总堂而去。 金寓北在后,面『色』冷峻,冷冷看着官兵从门楼鱼贯而出,看着云朝宗与贺公公在后,带领一众东厂番役、锦衣卫走出门楼,下了石级,看不到了,才转身欲回总堂。转身之际,见公孙彦正若有所思,愣愣看着门楼处。 金寓北道:“师弟,我们到总堂,先商议安葬丁堂主、廉护法和狄堂主,还有林朴、白公勖两位接应使。”说罢,头前走向总堂。 第443章 排棺痛悼 金寓北进到总堂里,见苏儿正看着三具尸体,面『色』沉痛悲戚。金寓北站到苏儿身侧,更加不忍告诉她丁堂主、廉护法遇难的噩耗。 良久,苏儿转问道:“师兄,丁堂主与廉护法是否已然不幸?他们的尸身现存放何处?”金寓北闻言一怔,看着苏儿润湿的黑亮眼睛,低声道:“现在乾元堂。我去与莫甘棠、冯昆把丁堂主和廉护法的棺木运到总堂来。”说着,出门去向乾元堂。 不一刻,三人将丁堂主、廉护法的棺材拉到了总堂之前。总堂前阔地上,众多东盟弟子,俱都紧紧盯住车上裹了青布的两口棺木,人人无声,面『色』肃穆。 莫甘棠、冯昆一声不吭,停下马车,回身将青布扯去,两口棺木『露』了出来。莫甘棠一挥手,诸多弟子上前,与三人一起,抬起两口棺材,进到总堂里。 苏儿无语看着两口棺木,泪如泉涌。金寓北上前,揽住苏儿臂膀,任由她伏在前胸,双肩颤抖,无声痛哭。 总堂之内,人人看着尸和棺木,痛心疾。 良久,金寓北扶住苏儿,让竹、萝、琴、画四姝护送苏儿暂苏园暂歇心神,看望宝宝。 公孙彦安排陈英白带人去准备棺木、衣袍,为狄三松、林朴、白公勖成殓。又安排靳维仕、李进淮、刘光禄去将各家家眷老小请来,祭奠哀悼,丧守灵。他自己则与莫甘棠、冯昆等人,在总堂内安排灵堂,接待祭奠来客。几家家眷来到,痛悼亡灵,哭声震天。各堂弟子聚到堂前,轮番前来致祭。 陈英白带人运回棺木、衣袍,将狄三松、林朴、白公勖成殓完毕。众人见五口棺木排放总堂之内,十几年来,东盟日盛,威震江湖,谁能想到东盟这总堂之内,有今日这般惨状。 东盟两位堂主、一位护法,无不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高手,人人都身具惊人艺业,行走天下,纵横江湖,侠肝义胆,声名远播。却不料,丁万山、廉旷天两人的棺木才运到东盟之时,狄三松竟然又猝然『自杀』身亡。并且,林朴、白公勖,两名得力接应使,也慷慨赴死,追随狄三松决绝而去。 金寓北立于五口棺材之前,接待哀悼来客,一一回礼致意。东盟自开创之日起,从未有过如此大难。金寓北心事沉重,倍感伤痛。哀戚哭悼声中,脑子里纷『乱』非常。 金寓北一再告诫自己,此时大『乱』与大祸刚过,须细心处置眼前的千头万绪,再不可生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眼前最紧要之事,就是平稳将五人安葬。金寓北宁定片刻,安排靳维仕、陈英白、莫甘棠、冯昆,去增派人手,到东盟周围把守,四处警戒,嘱咐几人,若有异动,及早回东盟通报。 忙到二更以后,诸人去尽,金寓北让公孙彦、莫甘棠、冯昆去歇息养伤,自己与靳维仕、陈英白、李进淮、刘光禄守在总堂,为廉护法、丁堂主、狄三松还有林朴、白公勖五人卫护守灵。 第444章 析难解纷 次日,金寓北、苏儿、公孙彦三位堂主,与任守阳、李进淮、刘光禄、莫甘棠、冯昆、靳维仕、陈英白等各位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在总堂全心照应丁万山、廉旷天等五人的丧礼。 苏儿满怀悲痛,心事沉重,紧盯一排五口棺材,久久不动。待众人到齐,苏儿默数一遍:三大护法,已是一人无存,五位堂主去了两位。以下副堂主、进功使、接应使中,不出十日,竟然连失杨济序、张天作、唐显德、周之桢、司马衷、李仁恭、林朴、白公勖八人。且被解救下来的公孙彦、任守阳、李进淮、刘光禄、成金效、莫甘棠、冯昆,几乎都是死里逃生,侥幸生还。 看着面前众位家眷、弟子悲痛欲绝的丧『乱』场面,苏儿心中更如压了巨石,几欲喘息不得。 苏儿进而想到爹爹,此时生死未卜,去向不明,真是令人忧心如狂。此时,东盟当真是到了倾覆在即的万分危急时候。这个背后巨恶,几天之内,运筹帷幄之中,即连除东盟盟主与丁万山等东盟三大支柱,还有各堂近十位得力好手。可是,东盟至今竟没有一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他当真是不简单,好阴沉好厉害的心机手法。 苏儿看看丈夫,见他正在招呼各路来祭奠拜祭丁万山几人的江湖朋友,各派掌门,各帮帮主。看到他满面风尘,衣衫破坏,心中好一阵心疼。 苏儿暗想:待丁叔叔几人的丧事完毕,须及早索解这背后巨恶的『奸』谋意图。他摆明了要置东盟于万劫不复之地,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下一步要在哪里开刀呢?对,一定要解析清楚下一步他是一步什么棋,再不能这样只跟在他的脚步之后,一回回去给东盟人众收尸。 忙到入夜,各路拜祭人众离开。苏儿对金寓北、公孙彦道:“师兄,二师弟,几日来,东盟连遭大祸,痛失砥柱。实则桩桩祸事,都应是起于一名背后巨恶之手。眼下地火堂、水运堂、总堂都已无人升座理事。各堂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多有伤残,以致盟务纷『乱』废弛。长此下去,东盟势必衰颓崩坏。今晚,我三人一起,将各堂人手检视一遍,量才选用,暂摄职司,看日后能否建功,再做定论。先将总堂、各堂空缺补齐,莫使东盟深陷『乱』象危急之中。” 金寓北与公孙彦都点头道:“是,此事最为急切。” 当下,三人就在总堂以内,棺木之旁,将各堂人手详细论说一回。最后议定,由任守阳暂摄地火堂堂主一职,靳维仕为地火堂进功使,陈英白为接应使。李进淮暂摄水运堂堂主一职,刘光禄为进功使。冯昆为乾元堂进功使。风雷堂副堂主唐显德在与倭奴一战之中下落不明,公孙彦推举成金效为风雷堂进功使,暂摄副堂主之职,又请求金寓北进总堂,暂行盟主号令。 金寓北和苏儿相对看看,两人心意相通,相对点点头。 第445章 高人远来 金寓北道:“师弟,大师兄与师姊避世三年,盟主闭关期间,东盟大事都由你与廉护法定夺,于诸般盟务了如指掌。且此时会盟之期临近,有关会盟事务也都是师弟一手安排,临阵换将,会『乱』了方寸。还是由师弟任风雷堂主,兼理总堂大事。” 苏儿也道:“事出紧急,公孙师弟不要被常理所囿,不要推辞。大师兄还是坐镇乾元堂,你专心处置风雷堂和总堂事务,大师兄可多腾出些功夫,去细察为害东盟的巨恶黑手。” 公孙彦道:“既然如此,请大师姊除了理会坤厚堂事务外,还要暂行总堂护法之事,东盟规模庞大,每日千头万绪,大师姊智计人,条理谋划,非你莫属。” 苏儿点头道:“就这般计较。”转对堂前守卫道:“叫各位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进来。” 众人进到总堂,苏儿如大护法一般,将三人所议宣示明白,令各人当夜即入各堂,将本堂事务条理安顿清楚,凡有疑难,一律到总堂报与自己与公孙彦。无论繁简,一夜须整顿完毕。明日各堂弟子,除守备卫护的诸人,都到总堂,专心为丁堂主等五人出殡安葬。 众人听罢,遂各入各堂去了。当夜,金寓北、莫甘棠领人在总堂守灵,以下各堂一夜灯火通明,显然都是在妥善安顿本堂事务。 第二日,东盟各堂弟子尽数戴孝,集于总堂之前,静候国清寺高僧为几人度,准备出殡,安葬几人入土为安。 守门头领带一名水运堂弟子来报:普陀山无方大师与峨眉山慧观师太来为丁堂主等人致祭,此时已到桥西万家镇。苏儿闻听师父到来,即刻对公孙彦道:“公孙师弟,你全心照应总堂内丧事,我与大师兄、异儿去迎接师父和慧观师太。” 苏儿令碧竹、翠萝牵马在门楼外等候。安排妥当后,即与丈夫、异儿到门楼外上马,直向西过了长桥,奔万家镇而去。 未到万家镇,远远就见大路上七八乘人骑向东盟赶来。苏儿与金寓北、异儿催马向前,迎了上去。 金寓北在马上说道:“两位前辈远道而来,金寓北、上官苏儿、上官异儿有失远迎,请大师、师太恕罪。”话声平静,却远远传去。 就听对面一个清亮的老者声音道:“北官、苏儿,你们回来了?回来得好、回来得好。”又听那年长师太问道:“异儿呢?异儿回到东盟了没有?”金寓北与苏儿突听异儿在两人身后大喊道:“师父……”只叫得一句“师父”,异儿就已泣不成声。 很快,两边人骑走到了一起。无方大师马后,跟随着一名小弟子,慧观师太则带来四名大弟子。金寓北领苏儿、异儿下马,跪倒在地,无方大师与慧观师太俱都下马,将三人挽起。 第446章 奸佞野心 异儿在总堂一直面『色』木然,不语不哭,此时竟然一下子扑在慧观师太怀中,大哭不止。满面慈和的慧观师太,此时也显不胜心酸,抚着异儿后背,安慰道:“乖孩子,怎么了?让你哭得师父心酸了。” 苏儿挽住无方大师手臂,道:“师父,您老人家一向可安好?”无方大师看着苏儿与金寓北,道:“老衲世外之人,一向清静。只是,近来闻听你两人自辽东回东盟途中,迭遇凶险,东盟近日又连遭祸患,令老衲实在不安。不知上官盟主近来如何?” 苏儿看看丈夫,道:“师父,近来东盟事情『迷』离纷纭,许多疑难都难解透,您与师太来到,正好帮着一起索解。咱们先回东盟,等安葬了丁堂主他们,再详细分解吧。” 慧观师太终于安慰好异儿不哭,众人上马,向东盟行去。 到了总堂,无方大师与慧观师太在五口棺前致祭哀悼、渡亡魂。拜祭已毕,金寓北令冯昆引无方大师去知客院歇息。异儿引领师父慧观师太与四位师姊径去苏园。 午时一过,度法事完毕,众东盟弟子抬棺出殡,将五人葬在东山。 晚间,苏儿与金寓北将无方大师请到苏园,与慧观师太一起索解东盟眼前的诸种难题。 当听到苏儿说,爹爹在自己与师兄回到东盟之际离奇失踪,两位卫护使,一位遇害,一名下落不明,华顶讲寺正德大师也因此被害,无方大师与慧观师太都是大吃一惊。 无方大师沉『吟』良久,说道:“北官,苏儿。这背后巨恶连接朝廷权臣『奸』佞,边将总兵,还与女真、西域、倭奴都勾结一起。再由东盟这些凶险祸端看,这背后恶人图谋深远,占据东盟不过是他的第一步大棋。此时东西会盟在即,接着他就应该是把持东西二盟,凌驾于天下所有江湖门派之上。权柄在握,号施令,图谋大事,才是他的深远图谋。但号令群雄之后,他还缺少一样东西。” 三人都看着无方大师,慧观师太问道:“无方师兄,你是说,这巨恶之人,还要寻找大批宝藏吧?” 金寓北与苏儿,听无方大师和慧观师太如此说法,不胜惊异,相对看看。苏儿问道:“师父,他若有了权柄、人马,再有了宝藏,那他要图谋的大事,难道、难道是……”无方大师与慧观师太都看着苏儿,不约而同点点头。 无方大师道:“朝廷朽败黑暗,民不聊生,有志之士欲救民于水火,本是光照千秋的义举。可是这背后黑手,联接朝廷『奸』佞、守边重臣,与辽东乌拉、东瀛倭奴还有西域怪人沆瀣一气。可说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若是他图谋得逞,不知要把这中原河山割裂成什么样子。更加眼下辽东建虏日益强大,对关内河山虎视眈眈,不定哪一天就会叩关而入,到时,黎民苍生就深陷水火了。” 三人听无方大师说出这些话,都默不作声,深感不安。 第447章 宝藏之忧 良久,无方大师又道:“此时,大明国的内忧外患,都到了深重难返的地步,若是再由这巨『奸』大恶祸『乱』天下,那当真是万劫不复了。为今之计,为东盟和百姓安危,须及早找到这背后巨『奸』,揭穿其『奸』谋,绝不可使其得逞。” 慧观师太沉『吟』良久,看看无方大师,慢慢探手入袖,竟然拿出一块金牌。无方大师不语,也是慢慢探手入袖,竟然也拿出来了一块金牌。 慧观师太看看无方大师,道:“无方师兄与贫尼心念相同啊。金堂主和高足苏儿姑娘回到东盟,这金牌有了最合适的归宿,我们就都交给金堂主吧。”说着,把金牌递到了金寓北身前。 金寓北与苏儿都是莫名其妙,不知这金牌究竟隐藏着什么机密要事。 无方大师看着两人,点点头,道:“北官,你就先接下吧。”说着,把自己的金牌也递了过来。 金寓北伸手接过两人递来的金牌,仍旧不明所以,看着两位前辈高人,等二人解说清楚。 无方大师看金寓北收好了两面金牌,郑重说道:“北官、苏儿,这金牌共是四面,东盟上官盟主和李成仙护法各有一面,慧观师太与老衲各有一面。这四块金牌中,蕴藏着一个宝藏的绝大隐秘。且与这苏园有莫大干系。苏园建成之后,上官盟主与李护法邀请慧观师太和老衲,在这里索解两日,但最终没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老衲想,此时那背后巨『奸』也一定在打这宝藏的主意。今日,师太和老衲将这两面金牌交到你二人手里,就是切盼这宝藏不要落入『奸』人之手,以致用于祸国殃民。” 慧观师太慈和的面『色』,此时变得竟异常凝重。听她缓缓说道:“金堂主,苏儿姑娘,护卫宝藏,揭穿『奸』谋,可是凶险非常啊。从件件祸事看来,这背后巨恶绝非常人可比,神通手段几可遮天,你二人的确令贫尼牵挂啊。” 慧观师太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你二人所居苏园,近日以后,就成了『奸』佞所觊觎的所在,他们急于在东盟找到宝藏之前先行找到。如若万一『奸』邪之辈解开了宝藏隐秘,为霸占宝藏,势必要和东盟水火不容,到时候劫难降至,的确使人深忧。” 金寓北与苏儿闻言,心中颤动不已,二人同时起身,向慧观师太深深一礼。苏儿道:“师太放心,我与师兄当善自珍惜,不论此事有多艰险,也必得查个水落石出。最终接回爹爹,揭穿『奸』谋,保住东盟。不让那巨恶『奸』人为祸天下。” 无方大师与慧观师太分别带弟子各奔东西而去,金寓北与苏儿回转东盟。 第448章 总堂一会 二人回到东盟时候,公孙彦、李进淮、任守阳已在总堂等候。 金寓北、苏儿见任守阳座椅旁竖着一把拐杖,知道他伤势仍未全好。可是,连日来祸事不断,他已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日夜都在处置地火堂事务。 众人落座,公孙彦道:“大师兄,大师姊,我与任师弟、李堂主等你二人回来,想要商议一下,下一步,东盟如何作为。” 苏儿道:“公孙师弟,大师兄与我回归东盟之后,因迭遇危难,咱们还未得机会对东盟情势细细解析一遍。现已安葬了丁堂主和廉护法他们。对东盟眼下的状况与日后的应对之策,要好好商议一番。咱们把各堂副堂主、进功使、卫护使、接应使都叫到总堂来,不论祸福,都听个明白,免得大家疑虑重重,不停揣测。” 三人俱都点头称是。李进淮遣人去各堂把众人都叫到了总堂来。 苏儿见众人到齐,说道:“各位,连日来,东盟祸患不止。对种种疑难,今日咱们一起剖析一番。眼下第一要务,就是要找回盟主。” 公孙彦与李进淮与总堂内众人,听苏儿说要找回盟主,即刻紧盯苏儿,都不胜惊愕。李进淮问道:“上官堂主,盟主不是一直就在华顶别院闭关修行吗?眼下东盟已经安稳了,大堂主就领我们去请回盟主吧。” 公孙彦不胜惊异,问道:“师姊,师父一直在华顶别院,难道……” 苏儿面『色』凝重,说道:“前几日屡生变故,没能与诸位详细说明。我与大师兄回来后,第二日即到了华顶别院,可是去了以后,爹爹已经不知所踪。日常在爹爹左右护卫的张天作、杨济序两位卫护使也同时没了踪影。爹爹显然是遭了『奸』人黑手,不知被劫持到了哪里。” 公孙彦、李进淮以及总堂内众人,都直直看着苏儿,惊异更甚。 苏儿又道:“华顶讲寺的正德大师,听闻异响,欲援手施救时,也被人伏击偷袭,且身中奇毒,圆寂归西。接着还有东瀛倭奴和中土高手,要确切知道正德大师是否还有命在,夜间又到华顶讲寺灭口。摆明了是不想让东盟人众探知劫持盟主的内幕。” 苏儿不顾众人惊心骇异,径直说道:“盟主失踪,接着就是东瀛倭奴在六横岛突袭李进淮、唐显德、刘光禄及东盟弟子,又伏击任师弟、司马师弟、周师弟。一场海战,任师弟重伤,周师弟、司马师弟和李仁恭接应使丧命。同时在三清山,丁堂主、廉护法被骗入山,丧身在飞仙谷。两人尸骨还未运回东盟,狄堂主与林朴、白公勖两位接应使又被『逼』身亡。” 苏儿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总堂内没有一丝声息。人人竖耳聆听,悲愤不已。 苏儿看看众人,又道:“以上诸种迹象表明,有一位巨『奸』大恶,正在蚕食吞并东盟,把持东盟以后,继而控制西盟,一统江湖。他手里有了天下江湖盟主的权柄,人马精干众多,再有了大批宝藏金银,这巨『奸』大恶就要兴风作浪,起大事,吞天下。” 众人听到这里,俱都惊得张大了口合不拢,呆呆看着苏儿。良久,才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第449章 索解缘由 苏儿又道:“再者,一年以前,护法九师叔李成仙,莫名失踪,失踪之前,委托异儿带着他的护法金牌到辽东寻找我与大师兄。他定是已经知晓些许蛛丝马迹,故而隐藏踪迹,追索巨『奸』。因此,咱们须尽早找到盟主与李护法,以揭穿巨恶面目,断了他的野心图谋。” 公孙彦、李进淮、任守阳都看着苏儿,公孙彦沉『吟』道:“大师姊,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苏儿道:“日后,各堂派遣弟子出外干事,须多带人手。且沿路知会各分舵舵主,以便危急时应接救援。另外,在远近诸分舵增添通报传信的人手,日常传报平安,有变故时,按路接替传信,直传到坤厚堂来。由莫甘棠接应使接报。” 见无异议,苏儿又道:“东盟诸般事宜,由公孙堂主总理。各堂俱都听从公孙堂主分派调度。东西会盟,推选总盟盟主之事,关系重大,也由公孙堂主周详安排。大堂主与我,全力寻找盟主与李护法,接应各堂危急,追索巨『奸』大恶。各位回去后,告诫属下弟子,非常之时,人人须严谨自律,切勿有败坏东盟声誉之事生。若有不守盟规,作『奸』犯科,欺压良善者,一律重罚。” 苏儿讲说完毕,众人各回各堂。 苏儿回到坤厚堂,正与莫甘棠等人绘制东盟各分舵分布图形,金寓北来到。 才一坐定,金寓北便道:“师妹,我想再到华顶别院一趟,在别院四处再详细查探一番,看看究竟能不能找到师父他们的些许踪迹。” 苏儿闻言,未置可否。却先对莫甘棠与竹、萝、琴、画四姝道:“莫进功使、四位姐妹,眼下大堂主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去寻找盟主和李护法。是找得到还是找不到他们二人,事关东盟生死存亡和江湖安危。日后,大堂主将多有疑难到咱们坤厚堂索解。今日,你们几人须牢记一条,就是有关大堂主在坤厚堂所议之事,不可向外泄『露』半个字。即便是公孙彦、李进淮、任守阳三位堂主问起,也不可将大堂主所做所想说了出去。” 莫甘棠见堂主面『色』无比凝重,知道她这一嘱咐无比紧要,似是东盟以内有了不可信之人。当下说道:“堂主,您知道莫甘棠,平日信口,都是雌黄,论到正事,就是用铁钎,也甭想撬开莫甘棠的嘴。” 苏儿点点头,道:“就是如此。”接着转对金寓北道:“师兄,有些话,我也正欲找你去说。你去华顶别院也可,只是华顶归云峰崖陡渊深,你要多加留意,下崖若遇艰险,切不可勉强。再精心探察这一回,若还是无迹可循,自此再不可到崖下去。” 金寓北点点头,苏儿又道:“我要给你说的,是去找到钟维岳。”金寓北一愣,看着苏儿,道:“钟维岳?” 沉『吟』半响,金寓北释然道:“是,司徒寇、慕风清、周如意等人,不过是爪牙走卒。远走辽东一趟,他们几人还有众多江湖怪人都属钟维岳辖制指派。那巨恶的一应指令,当都是传到钟维岳那里为止,由他催『逼』众人,舍命截杀我俩与义兄几人。” 第450章 再赴绝地 苏儿点头道:“不错。开始以为,司徒寇那龌蹉小人之流就会知道谁是背后主使,可识破钟维岳以后,才知道他是那些人的头领。他应当是与主使最近之人。故而,找到钟维岳,才可能弄清主使是谁。”金寓北慢慢点点头。 苏儿又道:“天地茫茫,无迹可循,要找爹爹和九师叔,当真是如大海捞针。但咱们反其道而行,若是找到钟维岳,再找到背后主使,也可从他们身上寻到爹爹和九师叔的下落。若是钟维岳找不到,那就去找云朝宗、成敬!” 金寓北右掌一拍座椅扶手,道:“好吧,就这般计较。”他虽知道,天高地远,要寻到钟维岳,已是不易。若是去京师东厂魔窟,在那武功、心机高深莫测的督主和千户身上索解机密,当真是难于上青天。但是,不论有多艰难,终归是有了门路,即便是难到了极致,为了东盟,为找到盟主与李护法,打破『奸』人的企图妄想,也要全力去索解个水落石出。 金寓北起身,看着苏儿,心疼不已,道:“师妹,眼下东盟事务繁难沉重,你还要分心照应宝宝,多多爱惜。我这就到华顶归云峰再走一遭。” 莫甘棠道:“大堂主,让我随你去吧。莫甘棠武功虽然难称高手,可是大堂主多一双耳目,要周全一些。” 苏儿点点头,道:“好吧,莫甘棠,你在大堂主左右,好自留意。”莫甘棠躬身应诺,随金寓北出门而去。 两人出了东盟,直奔华顶别院方向。约有一个时辰,两人到了华顶别院。 金寓北转看向别院大门,见大门紧闭,凄清无人,门庭冷落。遂向南去向归云峰。 到得归云峰峰顶,两人向崖下望去,见仍是云翻雾涌,不知究竟有几千百丈深。 金寓北转对莫甘棠道:“莫进功使,你在这崖顶选一处隐秘所在,若是有什么异动,就向下抛掷大石示警,而后避开。” 莫甘棠听金寓北如此嘱咐,立时惊得双眼瞪圆,问道:“大堂主,您、您要到崖下去?”金寓北点点头,莫甘棠立刻道:“使不得,大堂主!上官堂主嘱咐属下,小心留意您的安危。您若下崖,太过、太过险难……” 金寓北微微一笑道:“前几天,我曾在此下崖一回。” 莫甘棠怔怔看着金寓北,无比惊异,满面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金寓北当即攀援崖缝,向崖下而去,到得高台巨杉上空,看准枝杈,落上巨杉。纵到台上,又缘索直降。 直坠到崖底,抛开长索,向西直向深潭泉水而去。 沿着被人踩出来的一道足迹,到了西、南两面山壁的夹角处,又看到被泉水灌注而入的石洞。 看了一会儿,来回走动一圈儿,四处张望,寻思进洞之计。但见泉水不停直灌而入,整个洞口,都被泉水灌满,没一丝空隙。打量良久,仍是无计可施。 金寓北紧盯水洞洞口,暗想:这崖底四周都是坚实山壁,唯有这一处洞口可以藏身,师父若是真来到了这里,除此之外,再无躲藏,无论凶险与否,必得进去看一看才能心安。 第451章 崖顶惊变 金寓北又转一圈儿,看着崖底处处杂生的娑罗花树,陡然间眼睛一亮,想到一个妙法儿。即刻四处打量起来,要寻觅一刻粗壮的柳杉树。 可是崖底生的大多是低矮的娑罗树,又直又高的柳杉树却是很少。 金寓北四处打量,见近百步外的来路旁,竖着一棵柳杉树,径直过去,掣出弯刀,才要挥出,猛听得正东崖底“砰”地一声闷响,心里登时咯噔一下,不禁浑身一震。 金寓北即刻暗叫一声:“莫甘棠!”身子几个起落,跃到皮索处,腾空而起,身在空中,抓住皮索,又向上纵起。 金寓北在云雾翻腾之中,犹如神人飞升一般,力扯皮索,直向崖顶飞纵。 可是究竟距离崖顶太远,饶是金寓北神功盖世,也不能在顷刻之间就攀到崖顶上去。 但一番纵跃以后,隐隐听得崖顶呼喝呐喊之声大作,且能分辨出莫甘棠的长鞭破空之声,“啾啾”尖啸不止。 金寓北更是焦急,纵跃更加迅捷。突听的上空“呼”地一声,有重物坠下。立时省悟,当是有人被『逼』落下来。仰面看去,都是云雾缭绕,看不清究竟是谁坠落下来。 金寓北当即停住纵跃,左手挽住皮索,右手紧握皮索下端,不论是谁落下,透过云雾坠到身旁时,也必得抛出皮索先拉住再说。 “呼”地一声,一人从从云雾之中直坠而下,到了金寓北身侧。 金寓北看到那一身玄『色』外袍,心中猛一颤,叫道:“莫甘棠!”手中握好的皮索当即力挥而出。 当看到莫甘棠听到自己的叫声猛然转后,金寓北知道他尚未有『性』命之忧,心中稍稍放宽一些。 皮索在金寓北手中暴起,卷住了莫甘棠。可是莫甘棠下坠之势太过强劲。金寓北右手虽运力挽住皮索,可是却难以立时令两人停在空中。 金寓北被莫甘棠拉着直坠向下。足足向下拉扯了有七八丈,右手才重行握紧皮索,两人停在了空中。 莫甘棠转向上,额头冷汗涔涔,叫道:“大堂主……”良久说不上话来。 金寓北看莫甘棠臂上、背上都有刀伤,问道:“莫进功使,你的伤势怎么样?是什么人围攻你?” 莫甘棠抬手抹一把额上汗水,道:“大堂主,崖顶来的是三名黑衣蒙面人。他们那黑衣是上下一体,连头面都装在里面。只『露』出来两个眼珠。看使的长刀是东瀛倭奴。” 金寓北闻言,心中一怔,暗道:看来这些倭奴虽然在六横岛遭了重创,却仍没有远离东盟一带。除了受那背后巨『奸』买通,指使为恶外,也定是在侍机寻仇报复。 莫甘棠见大堂主沉『吟』不语,默想片刻,突然间双眼一亮,道:“大堂主,莫甘棠觉得来的三名倭奴之中,其中一名的武功是咱们中土大明的功夫……” 莫甘棠看到金寓北转直直看着自己,急切等他把话说得清楚明白。想了想,又道:“他那武功,莫甘棠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第452章 倭奴再现 莫甘棠边说边竭力思索,喃喃地道:“嗯,是见到过,好似很熟悉。虽然他也是使的倭奴的长刀,可是却不是刀法,显然就是剑法……且是我曾经见到过的剑法……” 金寓北右手挽住头顶皮索,左手稳稳拉住莫甘棠,不让他有一丝晃动,静静听他默想着缓缓说话。 说到剑法,莫甘棠闭目冥想起来。良久,睁开眼来,摇摇头道:“大堂主,想不出是谁来。他在三人中,武功最强,内力高出莫甘棠不少。他故意把长刀使得如同另外两名倭奴一般,狂砍硬劈,可是终究不能全然脱除自己的武功底子,尤其是内力,还是让我看出来一些端倪,莫甘棠敢断定,那人就是一名中土高手。” 金寓北道:“莫进功使,能不能看出他们来此何为?咱们此来,除了你们堂主知道,余人一概不知,他们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 莫甘棠道:“我看他们三人带来了皮索和火油,看他们是倭奴,以为内力不会有什么过人之处。虽然抛下石块时,轻手轻脚,可是还是被那伪装了的中土高手给觉了。他们抛掉皮索和火油,围上来就给莫甘棠拼命,狠辣残忍,想要立时取了莫甘棠『性』命。他们带皮索与火油来有何使用呢?” 金寓北道:“莫进功使,你身上刀伤还能不能撑持?” 莫甘棠回道:“大堂主,没什么?咱们上去?”金寓北点点头,道:“上去看看还有没有倭奴的行迹。你在这里抓好了,我上到高台上,将你再拉了上去。” 话音一落,莫甘棠见金寓北右臂运力一扯,倏忽间即没入头顶云雾之中。 金寓北缘皮索向上直升,上了不知有几百丈高,云雾翻转之中,已隐约能看到高台上的三棵柳杉树。右手一拉皮索又升七八丈,再握住皮索时,着手竟然湿滑无比,且有浓浓的火油气味。 金寓北即刻看看手中皮索,见皮索上已浸了黑『色』火油,且火油还在顺着皮索向下流淌,手背上正有火油漫过。金寓北心中猛地一震:倭奴要把皮索烧掉!即刻向上看去,见柳杉之下,一个黑『色』人影正在皮索上端倾倒火油,另一个正在“啪啪”声响地打着火镰。 见此情景,金寓北不由一惊,当即力扯皮索向上急升。 金寓北力扯皮索,向上直升六七丈高,正在倾倒火油的黑衣倭奴,猛然看到云雾中一个人飞升上来,当即惊叫一声,把手中皮囊扔到了台上。 那倭奴一愣怔,立时醒悟过来,“呛啷”一声抽出长刀,挥刀就要将皮索砍断。 金寓北回左手从腰间扯下弯刀,顺势向上一甩,刀鞘被太玄神力激飞出去,直飞向倭奴手中长刀。 那倭奴的长刀就要砍上皮索之际,只听“当”地一声响,刀鞘撞上了倭奴手中的长刀。太玄神力何等浑厚,那倭奴的长刀当即被击飞出去。“当啷”撞上身后崖壁。 另一倭奴,闻声大惊,起身抽出弯刀,跨到台边,正要向下看时,突觉眼前人影一晃,“呼”地一声,一人已经飞跃到台上。 第453章 倭奴毙命 那倭奴惊骇莫名,不由分说,挺刀疾刺站在台边的金寓北。倒火油的倭奴捡起长刀,也“哇哇”大叫着力劈过来。 金寓北右脚一转,绕过中间一棵高大柳杉,转到了高台中间。两名倭奴当急向左转身,又持刀力劈过来。 金寓北左手弯刀一竖,隔开左边倭奴的长刀。同时身子向左滑开半步。那右边的倭奴一刀劈空,接着回刀横扫。 金寓北右掌一招日不移晷,不待他扫动长刀,直击向他的前胸。高台狭小,那倭奴无从躲避,被金寓北一掌击实在胸口上,身子当即向后飞起,长刀向后甩到了崖壁上。他自己则撞到了正西那棵柳杉树上,滑落在地,嘴里鲜血狂涌而出,立时昏晕过去。 台边倭奴见金寓北只一掌,就将同伴震得昏死过去,即刻满面惊骇,四下张望。猛然间直奔向崖壁,拉住崖上的一道皮索,拼命攀升而上。 金寓北伸脚挑起昏晕的倭奴抛掉的长刀,右手握住刀柄一甩,长刀盘旋直上,“嚓”地一声,长刀在倭奴头顶划断了皮索。 那名倭奴愣愣看着长刀飞过头顶,划断皮索,惊骇大叫,当即摔落下来,“嗵”地一声又落在高台上。 金寓北上前一步,伸刀指住他的咽喉。那倭奴双眼圆睁,骇然无比。 金寓北欲『逼』问他的头领主使,张口之际,想起与这倭奴言语不通,急促之间,不会问出些什么。于是俯身,要点了他的『穴』道,带回东盟,监押了起来,待找到通倭奴言语的人后再详细『逼』问他。 金寓北俯下身,看那倭奴的眼神不对,一直是怔怔看着自己。伸手探他鼻息,已然气绝了。 金寓北即刻跨到昏晕的倭奴身边,见他是双目紧闭,伸手把他提了起来,但是触手已觉凉。撕开他的面罩,看到这倭奴面目青紫,也已毒自尽了。 金寓北看着手中倭奴青紫的面容,不胜沮丧,又对两名倭奴如此决绝赴死感到震动。想起在六横岛倭奴船上,大片倭奴切腹『自杀』的情景。心道:在这巨『奸』的大阴谋里,人命竟是如此轻贱,不论是敌是友,陷入了这巨『奸』的险恶阴谋指使里,竟然都难逃暴死的厄运。 金寓北放下倭奴尸身,到台边,扯住皮索,拉莫甘棠上来。才一俯身,突听身后崖壁上“突”地一声,上方的皮索滑落了下来。 金寓北即刻回身,贴住崖壁,向上看去。突然想到:莫甘棠方才说,崖顶共是来了三人,其中一名是中土高手。看来砍断皮索的就是留在崖顶的那名中土高手。金寓北仰面细察,可是云雾重重,向上三四丈高处即什么都看不见。 稍停片刻,金寓北打定主意,不论上面的中土高手搞什么鬼,先将莫甘棠拉上来再说。 于是到崖边,扯动皮索,不敢运力猛振,唯恐身上有伤的莫甘棠滑落。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向上拉动皮索。双手交互,足有半个时辰,才将莫甘棠拉到高台上来。 第454章 追寻无果 金寓北点了莫甘棠伤口周遭『穴』道,给他输送真气,助他振作心力。 莫甘棠看到两名倭奴尸,惊道:“大堂主,他们袭击你了?”金寓北点点头。莫甘棠一只手臂难以抬起,后背伤势剧痛不已,仍然“突”地跃起,上前连续两脚,将两名倭奴踢到了高台下面去了。 莫甘棠回身,道:“大堂主,还有一名中土高手,没有现身?” 金寓北伸指向上一指,莫甘棠即刻会意,低声道:“怎么办?” 金寓北凝神细听,良久没有作声。过得好一刻,金寓北道:“莫进功使,你到崖壁凹进处等一等,我上去看看。” 说着,挂好弯刀,拾起皮索头上的铁钩,右臂猛一振,铁钩“呜”地一声带着皮索直飞上崖顶。 金寓北一拉皮索,觉得钩得实了,即缘索而上。莫甘棠在下看着金寓北道:“大堂主,当心!那人武功非同一般。”金寓北并不回头,道:“好。”左手抓紧皮索,猛一用力,直飞而上。 快到崖顶时,金寓北稍一停顿,静听并无一丝声息。遂再向上攀去。看看到崖顶还有两丈左右,抓紧皮索,手臂运足太玄神力,猛然一顿,整个身子疾飞上到了崖顶上空。 身在空中,金寓北即掣刀在手,俯视脚下。但崖顶上已没有一丝人迹。落下地来,金寓北四处寻觅一番,仍不见一个人影,知道那中土高手砍断皮索后早已杳然离去。 金寓北放下皮索,把莫甘棠拉了上来。两人下山,回到坤厚堂。 苏儿见莫甘棠身负刀伤,即刻安排两名坤厚堂弟子照应莫甘棠去养伤。而后细细打量一遍金寓北,确知丈夫安然无恙才放心下来。 金寓北将下崖所遇,一一给苏儿叙说清楚,苏儿沉『吟』良久,道:“这三人并非是冲着你们两人去的。崖下必定大有蹊跷,奥秘就在你所说的潭水深洞里。” 苏儿道:“今日恶人定然知道,咱们已经留意到归云峰下的潭水石洞。若是崖下有紧要之事,他们定会紧急前去处置。我在坤厚堂挑选精干忠诚之人到华顶、归云峰守候,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要到那里去。” 金寓北道:“如此倒是可行,可是就是不知这恶人何时再到归云峰去。”沉『吟』片刻,金寓北道:“苏儿,明日我想启程去北邙山,去找钟维岳。但东盟大祸才过,眼下仍是『乱』象重迭,此时离开,实在放心不下。” 苏儿其实也是不愿丈夫离开,可是追查不到元凶,东盟则无片刻安宁。苏儿看着丈夫关切的眼神,道:“师兄不必担心,今日我已派人,持总堂号令,分向远近各分舵,令各分舵严守各自地面,诸事不许强自出头。并抽调各分舵得力人手到总堂分派职司。所选人手都是忠心踏实之人,如此一来,若有意外,再不会捉襟见肘。” 金寓北道:“如此甚好,那么明日,我即启程去北邙山。” 苏儿问道:“师兄此去,要谁跟随才好?”金寓北道:“明日我独自起身,不要对别人说起。任是谁问起,都不要说我去了北邙山。免得『奸』人侍机作『乱』。”苏儿面『色』凝重,依言点头。 第455章 去向西盟 第二日天『色』未明,金寓北带好苏儿给收拾的衣衫包袱,叮嘱苏儿事事当心。又俯身好一刻,疼惜地看着熟睡的宝宝。 金寓北轻抚苏儿臂膀,说道:“宝宝就全靠你照应了。”苏儿无语,点了点头。金寓北转身下楼,到得门口,苏儿突然大声喊道:“师兄……”金寓北即刻回身,看着苏儿。苏儿愣怔片刻,才道:“师兄,凡事多当心……” 金寓北微微一笑,点点头,转身下楼而去。 出了苏园,金寓北并未向前过赤乌坊走长桥上大路,而是从苏园向后,直向北走。到辰时前后,过了新昌,疾行半个时辰,到了嵊州城南。到曹娥江边,找渡口坐船过江,向西行去。一路并未见一名东盟之人。 金寓北一路西行,到了会稽山下,攀山过岭,要直向西到汉口,再北上去洛阳。如此一路,未曾行走过,各路江湖人物很少有人识得自己,应能省去很多麻烦。 登到了会稽山顶,回望天台东盟,已是重山阻隔,不见来路。只见曹娥江清流缥碧,在山间曲折北去。看江水脉脉流去,想着临行时苏儿和宝宝的模样儿,不由静立不动。 出神一刻,金寓北下山欲行,再看一眼江水,陡然间想到:在五朱庄运河上时,曾听得钟维岳与西盟少盟主魏临风同乘一船。 金寓北心中一怔,暗想:那钟维岳现已携北邙派入了西盟,且与魏临风同出同入,若到了洛阳北邙山,他却在邛崃山西盟,那不是白走一遭?那,如何是好? 金寓北一边慢慢下山,一边思量对策,下到山底,计议已定。打定主意,先到邛崃山西盟去。拜会魏成化盟主,找出钟维岳,质问其受何人指使助纣为虐,从辽东以至关内,一再截杀乾坤双璧。 当年魏盟主与师父惺惺相惜、私交甚厚,自己也曾几次为西盟化解大难题,魏盟主曾亲诣东盟向师父致谢。且留下话,但凡上官昼与金寓北有所用之处,当竭力而为。此去西盟,魏老盟主当能全力相助。即便钟维岳暂不在西盟,魏成化也会将钟维岳召到西盟与自己对质。 金寓北主意已定,打量好方向,向西行去。 金寓北忧心东盟情势,记挂苏儿和宝宝,一心想着尽快到西盟,查个水落石出,而后回东盟与苏儿计议揭穿巨『奸』的良策。故而在路毫不耽搁,一昼夜不停步,向西疾行,第二日辰时,到了鄱阳湖边。 寻到渡口,上船过湖。昼夜赶路,已觉疲乏,上到船上,到甲板一侧,把包袱抱在怀里,靠船舷坐下,无声闭目行功。 船行近一个时辰,到了湖心深处。突听船工大声惊叫:“老大、老大!快看,水盗!” 船上人众即刻『骚』动起来,惊惶『乱』动,许多人都挤到了甲板下船舱里去了。可是仍有不少挤不进去,在甲板上惊慌失措地四处打量。 金寓北抱着包袱,慢慢站起身来,向前看去。见前方水天茫茫之处,一左一右两艘快船,斜斜向渡船疾驶而来。 第456章 湖心水盗 众人见从船舱里挤上来一位胖大船老大,一脸惊骇神『色』,顺着船工手指方向,怔怔看向两艘疾驶而来的快船。 一名船工被吓得瑟瑟抖,说道:“老、老大,怎么、怎么办?折头向回、向回开吧!” 船老大即刻转身,大声叫道:“老张,转头!转头!回去……” 众人听船老大喊着回头,又都转头向后看去,可是这一看不禁个个都呆若木鸡。 原来就在渡船之后不远处,一艘快船正尾随驶来。船上人众手持刀剑铁叉,正虎视眈眈看着渡船上众人。 船老大“噗通”一声瘫坐在甲板上,两眼呆呆看着后面快船,一个字也喊不上来了。 众船工见船老大泥塑木雕一般吓傻了,也都停手不动,看着前后驶来的三艘快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不一刻,后面快船驶到了近前,船上水盗紧盯渡船上人众,却并不急于上船来打劫。如此不声不动,倒令渡船上众人更为惊恐不安。 又过一刻,前边两艘快船都驶了过来。 两艘快船上的水盗,即刻将十几个锚钩抛到快船上来,将快船拉得与渡船紧靠在一起,七八十名水盗旋即跳上了渡船。 众水盗呼喝大叫,令船上人众站到了一侧。金寓北也被水盗们拉扯推搡到甲板北侧。十几名水盗下到船舱里,连推带打,将躲进舱中的船客又驱赶了上来。渡船上人人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看着水盗们张牙舞爪地呵斥。 一名水盗头领站在甲板正中,身旁立着一个大大的敞口木箱。大声叫道:“船上人众听着,将身上所带金银珠宝都抛到这口箱子里,一个个过来。凡有敢私自藏匿,不尽数交出来者,那就是想跳到湖里喂鱼去。我劝诸位想好了!”说罢一挥手,令两名水盗将一位船客拉了过来。 那船客浑身如筛糠般战抖,『摸』『摸』索索,从怀里掏出二三两散碎银子扔进了箱子里。两名水盗猛一推,将他推到了对面四五名水盗身前。四五名水盗即刻在他身上里外搜索一遍,见再无一物。一名水盗骂一声:“真他妈晦气,滚!”一脚将那船客踢翻,把他赶到了甲板南侧。 那头领又一挥手,又有两名水盗拉过来一位船客。那船客手里攥着七八两银子,赶紧扔到了木箱里。接着又被四五名水盗全身搜索一遍。 如此反复,一个个船客逐次被拉过去打劫搜身。金银、珠宝、饰、戒指、扳指等等,俱都渐次被丢入箱中。 两名水盗到了金寓北身前,一人捉住他的一条臂膀,将他拉到箱子旁边。众人以为金寓北一样会如其他船客一般,不用水盗们踢打恐吓,即会将身上财物尽数抛进箱子里。 不料,金寓北站在箱子前,一动不动。水盗和船客们都看着甲板中间的金寓北,见他漠然不动,都以为这年轻人可能是被吓懵了。 船老大这时回过了神来,急急叫道:“年轻人,快将你的银子扔进那箱子里,你不抛进去,他们就要将你抛进湖里去,快点儿……” 第457章 觊觎宝刀 但是金寓北仍是一动不动。那水盗头领见金寓北镇定坦然,衣袍虽不十分名贵,做工却是极为考究。又见他抱着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根两三尺长的硬物,以为这定是一位乘船过湖的豪门公子。 水盗头领上前来,一把夺过金寓北怀中的包袱,打开一看,见里面是一把弯刀和几件衣物。他把弯刀拿在手中,翻转着掂量掂量,看刀鞘古朴,文字怪异,弄不清弯刀名贵与否。 水盗头领左手将包袱中的衣物使力『乱』抖一气,见并无一星儿硬物,即随手扔到甲板上。 金寓北躬身将衣物收起包好。那水盗头领回手拔出弯刀,日光下陡见弯刀寒光闪闪,刀光就如一泓清涟,在刀身上来回流动。甲板上众人都看向水盗手中弯刀,就连从未碰过刀剑的人,也知道这是一把罕见的宝刀。 那头领不胜惊异,提着刀,不住打量金寓北。看这青年人并不像精于武功之人,竟然随身带了这么一把世间罕有的宝刀,自忖弯刀不过是这位青年公子的传家宝一类的东西而已。 那头领转向东,大叫道:“寨主!有宝贝!寨主……” 就听东边船上一个霸道蛮横的声音叫道:“大惊小怪!什么宝贝?就这么一船穷鬼,能有什么好宝贝?” 那头领高高举起金寓北的弯刀,大叫道:“寨主,您看……” 弯刀被猛地挥起,刀光与日光相辉映,更显晶莹闪烁、光芒耀眼。 金寓北见东面船上从舱中上来一位壮健精干之人,双眼精光如电。一看就知道,这位寨主内力实是不凡。 那寨主看到属下手中所举的弯刀,双眼立时一闪。道:“乖乖,还真捡到了好东西。好!回去有赏!”说着,跃上了快船船头,两腿微屈,双脚在船头上猛一蹬,“呼”的一声直向渡船飞纵而来。 看着那寨主离渡船还不过两丈,众人只觉眼前一晃,突然间见那甲板上的水盗头领直向湖中飞去。接着如电光一闪,东面船舷上立上了一个人,手中明晃晃的弯刀指向正要落上渡船的寨主。 那寨主“啊”地狂叫一声,他是一万个没想到,自己飞跃而来,将到未到渡船之际,面前陡然指过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寨主陡然间手脚『乱』舞,“啊啊”狂叫。可是身在空中,飞纵之势毫不减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膛送到弯刀上,在身上戳出个透明窟窿来。 夺过弯刀,把水盗头领抛进湖里,跃上船舷持刀守株待兔之人,自然就是金寓北了。 那寨主的确不是泛泛之辈,紧急关头,还是急中生智,将要碰到金寓北弯刀之际,陡然两臂急抬,双掌内力如『潮』,拼命向金寓北击来。他拼着狼狈落水,也胜于把胸膛刺穿在金寓北的弯刀上。 那寨主陡见金寓北弯刀后撤,左手伸出。自己的两掌才推到中途,船舷上金寓北的左手已到自己胸前,正欲双臂合拢,死命抓住金寓北左臂。不料,自己胸口上陡地一麻,膻中『穴』被金寓北一把抓实,手脚立时酸软下垂。 第458章 降妖伏魔 那寨主唯恐金寓北提不动自己,以致掉到湖里变落汤鸡,骇然紧盯金寓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金寓北站在船舷,左脚为轴,轻巧一转转回身来,随手一丢,将那寨主头下脚上抛进了那口装了金银珠宝的敞口箱子里。 寨主头下脚上,栽在箱子里一动不动。 渡船上静得一丝声息都没有,水盗们、船老大与众船工、船客俱都仰看着船舷上这当风而立的青年人。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描淡写,一抓就将盗手到擒来。再看那寨主,一头栽在箱子里,竟然良久不动,不知还有没有命在,众人更是骇异不已。 金寓北跳下船舷,走到甲板中间,众水盗以为他要对自己难,即刻惶恐后退。金寓北若无其事,拾起刀鞘,还刀入鞘,装进包袱。 水盗们见金寓北站直身子,抱着包袱冷冷地看着自己,无不战战兢兢,都以为这青年人身有妖法,或许陡然间就会施在自己身上。 金寓北向箱子旁边一名水盗问道:“你们是哪一个水寨的?”那名水盗不胜骇怕,慌忙说道:“公、公子爷,小的、小的是神埠水寨的。”金寓北闻听“神埠水寨”,心中不由一怔,片刻不语。 过得一刻,对众水盗冷冷说道:“你们走不走?都想被扔进湖里去么?”众水盗听到金寓北这句话,如蒙大赦,即刻挤过人群,跳上快船,开船逃去,竟然没有一人回头看一下栽在箱子里的寨主。 金寓北对呆立不动的船老大道:“船家,快开船吧。” 船老大如梦初醒,即刻回身大叫:“老张、老张,开船!” 渡船张好风帆,直向西驶去。船上众人见那寨主依旧蜷缩在箱子里,依旧大气不敢出,一会儿看看金寓北,一会儿看看箱子里的寨主,不知道这年轻人究竟要拿那寨主怎么样。 渡船之后的那艘快船上,众水盗不敢呼喊妄动,眼睁睁看着渡船载着自己的寨主越驶越远。另两艘快船,向湖心疾驶而去。不一刻即消失在茫茫水雾之中。 过的个半时辰,船行到岸。等靠到渡口,金寓北掏出一锭银子,抛给船老大,俯身从箱子里提出那名寨主,一涌身,跃到了码头上。虽提了一人,但仍然飘行如飞,三转两转即绕过道旁苇『荡』,没了踪影。 船老大慌忙接住银子,赶紧跪倒,边叩头边大声喊道:“神仙公子,多谢您救命之恩……” 亦有不少船客随着跪倒祷谢。大多人都以为,这就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人,像菩萨收妖魔一般,把那作恶多端的寨主给收走了。 金寓北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提着神埠水寨的寨主,上了码头后,运起太玄神功,一路疾行,倏忽间即在众人注目之中消失了踪影。 金寓北离开码头,尽拣荒僻处的小路走去。行了七八里后,四处灌木丛生,草长及腰,已没有路径可循,到了四处没有一丝人迹的荒草岗子前。 第459章 跳梁而已 那神埠水寨寨主开始时心中极为恼怒。在这几百里湖面之上,从来都是自己欺良霸善,草菅人命,何曾如今日这般落入人手,形同废物、狼狈不堪。 那寨主一时又大悔不已,全怪自己一时大意,全无防备,还是如往日一般,以为所有船客不过是砧上鱼肉而已,在自己无可抗拒之际,才让这青年取巧得手。等到自己『穴』道解开,不论这青年跑到了哪里,都要把他找出来,抽筋扒皮也难消心头之恨。 可是,见这青年提着自己越走四处越荒凉,心中不禁又“怦怦”地打起鼓来,眼『色』越来越骇异,不停四处打量。心中暗忖:难道这青年要找个没有人迹的所在,将自己一刀给结果了? 到了岗下,金寓北随手一丢,将神埠水寨寨主抛到了草丛里。 那寨主滚倒在草上,即刻转,大叫道:“你若敢害了本寨主『性』命,神埠水寨定叫你家破人亡!”金寓北冷冷看着他的双眼,一动不动。过得片刻,金寓北问道:“你就是号称楚江王的神埠水寨寨主冯三泰?” 那寨主见金寓北被自己恐吓之后,竟没有动手,以为他是心里怯了,听他问起自己名字,更加嚣张道:“爷爷正是!你既知道我是谁了,快些给我解开『穴』道,饶你全家活命,不然,叫你全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 金寓北依旧冷冷看着冯三泰,右手食指凌空一点,一股浑厚内力透入冯三泰膻中『穴』,冯三泰立觉封住的『穴』道被冲开。惊异之下,即刻跳起,运足内力,右掌一招“天门洞开”,惊雷一般直击向金寓北胸口。 可是,虽然他掌力无比迅疾,将要击中金寓北之际,却被他毫无征兆地向旁滑开两尺。冯三泰一掌落空,接着双掌齐施,一掌击敌,一掌断他退路。不料,仍是在将要击中之际,又被他匪夷所思地滑开去了。 冯三泰一时怒如狂,全身劲力集于双掌,掌影翻飞,劲风呼啸,恨不得一掌将金寓北拍为肉泥。可是,他并不见金寓北纵跃弹跳,间不容之际,总能无声无息不经意地滑开去。不论他的双掌如何快疾,就是掌掌落空,连金寓北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冯三泰慢慢由狂怒变得骇异惊心,此时他知道了,眼前这位年轻人乃是绝世高手。自己虽在这鄱阳湖上纵横无敌,可是与他相比,武功高下,当不可以道里计。 冯三泰双掌满蓄真力,竭尽所能,“呼”地一声,两道掌力一左一右,分击金寓北两肋,免得他再向两旁滑开。 殊不料,金寓北虽未向两旁滑开,也没有向后退去,却突地滑到了他身前来。冯三泰的双掌不停,仍在金寓北身后击了出去,立时,大片苇草茎叶飘飞起来。 冯三泰突见金寓北站在了自己前怀里,面庞几乎贴到了自己的鼻子上。立时骇恐万分,五官移位,拼命向后跃了出去。 冯三泰心惊胆战,再不敢上前狂攻,转身疾奔欲逃。 第460章 困兽罢斗 冯三泰还未奔出两步,陡见金寓北已站在自己面前。不禁猛然一怔,倒抽一口冷气,赶紧钉住脚步,转身再向后疾奔。 但冯三泰尚未奔出一步,金寓北竟然又于无声无息之间站到了他的面前。冯三泰惊惧更甚,斜刺里向左疾跃,欲跳进长草丛中,以长草遮住行迹,隐迹遁形而去。可他正欲跃起,金寓北又站到左边,挡在了他的身前。 冯三泰即刻折身向右,欲跃上荒草岗子,可是金寓北仍然先他一步,又挡在他的身前。 此时冯三泰就如笼中困兽,惊怒交加,双眼通红。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纵跃,都难以从金寓北身侧越过。当下左掌一晃,右拳贯注全身真力,“呼”地一声猛击向金寓北胸口。 只听“喀拉”一声,冯三泰“啊”的一声惨叫。就觉自己的一拳如击在了万钧铁板之上。肘腕一齐脱臼,指骨碎裂,痛彻心肺。冯三泰抱着右手,痛得弯下腰去。眼神凄惨痛楚,瞟向金寓北。 原来他一拳将要击到金寓北身上时,金寓北将手中包袱向上一抬,他这一拳结结实实击在了包袱中的弯刀刀鞘上。金寓北仍旧纹丝不动,冷冷看着冯三泰。 这下,冯三泰的嚣张狠恶气焰『荡』然无存了,逃脱之念也全然泯灭。“噗通”一声,跪倒在草丛里,满面冷汗涔涔,苦着脸道:“公子爷饶命、公子爷饶命……” 金寓北心道:这冯三泰贪生怕死就好说,于是冷冷说道:“冯三泰……”冯三泰即刻道:“公子爷请讲、公子爷但凡有命,冯三泰水火不辞……” 金寓北并不理会冯三泰说些什么,接着道:“听说你神埠水寨并入东盟了。你入了东盟仍旧这般杀人越货,东盟就能够坐视不理?” 冯三泰听后,猛地一愣,心道:这青年人何以对自己神埠水寨的事知道得这般清楚?难道他是专门上门来处置自己的?他见金寓北一直面『色』冰冷,极怕他突然抽出弯刀,让自己脑袋搬家。 金寓北上前一步,左掌一抬,一掌击在冯三泰身前。“呼啦”一声,泥土草叶四散纷飞,溅得冯三泰满头满脸都是,在他身前即刻现出一个一尺深的泥坑。 冯三泰忘了剧痛,瞪大了双眼,直直看着泥坑,吭不出声来。 过得一刻,冯三泰才仰面看着金寓北,面『色』更加惊惧苦楚,说道:“公子爷,冯三泰自己也以为,神埠水寨入了东盟,即可改恶从善,做些正经活路。可是没料到,东盟要令神埠水寨筹措五万两银钱,两月后送到。冯三泰是被『逼』无奈,只好重『操』旧业,变本加厉,打劫客商和渔民。” 金寓北心中猛地一震,片刻才道:“冯三泰,东盟从不恃强凌弱,鱼肉任一帮派,你说话可不要妄自编造,不然你照样难逃严惩。” 不料,冯三泰竟然满面愤恨,向金寓北诉起苦来,苦瓜着脸道:“公子爷,不是冯三泰丧心病狂,非要做这丧尽天良的营生,咱们满寨兄弟都有苦衷,眼看着要大祸临头,只好出此下策,强取豪夺,为的是筹集银钱,救了兄弟们的命。” 第461章 一令万金 金寓北冷冷说道:“江湖上早就知闻,你神埠水寨杀人越货,戕害良善,还要狡辩么?” 冯三泰见金寓北面『色』冷峻,心中骇怕,赶紧说道:“公子爷明鉴,自从东盟李护法惩戒之后,神埠水寨再不敢做丧天害理之事。今日所以大胆妄为,是因实在不得已。半个多月以前,冯三泰得公孙堂主眷顾,让神埠水寨并入东盟。可是我从东盟才回到鄱阳湖,就听兄弟们说,东盟已经派人送来了令牌和书信。大家高兴之际,打开书信看时,竟然是一条严令:凑齐五万两纹银,两月后送至东盟,若延误一日,神埠水寨人人死罪难免。” 金寓北一惊更甚,问道:“是谁去神埠水寨传令?传的是谁的令?” 冯三泰喘息片刻,仍显得心有余悸,说道:“所传号令上面盖了东盟的令印,下面署了廉护法的名号。” 金寓北又是暗暗一惊,这号令竟然署了廉护法的名号?廉护法若是号施令,必定会在总堂当众布,如何会令众人毫不知情?再者,廉旷天已中『奸』人毒计,与丁万山在飞仙谷一起丧命。想找他问起也是万万不能。难道有人冒用廉旷天名号,出这一号令? 冯三泰见金寓北沉『吟』不语,又哀求道:“公子爷慈悲,冯三泰再不敢打劫伤人了。求公子爷饶命……” 金寓北冷冷说道:“站起来,头前带路,去神埠水寨。” 冯三泰闻听金寓北竟敢只身随自己去神埠水寨,大出意料之外,不由一愣。随即又想到:依他这般修为,莫说是神埠水寨,即便是高手云集的皇宫大内,也当进出自如。于是不吭一声,起身向南,与金寓北一前一后,前往水寨。 二人沿湖走了约有二十多里,到得一座孤山之前,见高大寨门上旗幡飘动,神埠水寨已在眼前。 二人到寨门下,众水盗高呼“寨主”。冯三泰强作威严,进到寨内,直进聚义堂。 金寓北巍然立于大堂正中,冯三泰不敢坐下,忙叫道:“快,贵人降临,酒肉侍候!”金寓北毫不理会,开口道:“冯三泰,把东盟的令牌和号令拿出来。” 冯三泰即刻吩咐道:“快、快把东盟给送来的令牌、书信拿出来,让公子爷过目。” 一名副寨主跑出聚义堂,不一刻跑了回来。一手拿令牌,一手拿书信,进堂递到金寓北手中。 金寓北看令牌的确就是东盟之物,又抽出书信细细分辨。 但看纸上所书号令、红『色』令印及廉旷天的署名,均无异常,看不出什么不对之处。遂将书信装好,放进怀中。 金寓北冷冷看向冯三泰与两名副寨主,三人见金寓北面『色』不胜冷峻,都是低头不语,惴惴不安。 金寓北道:“冯三泰,这五万两纹银之令,给你免去,若东盟有人问起,你可到坤厚堂,找上官堂主说清楚。若是神埠水寨仍在这一带湖面胡作非为,那才是人人难免死罪。记住没有!” 冯三泰与两名副寨主都是浑身一震,忙道:“记住了、记住了,谢公子爷……” 第462章 问计高楼 金寓北转身出门,左手一甩,令牌向几案上方飞去。陡听“哗啦”一声大响,中堂上方的“聚义堂”牌匾被令牌震碎,散成几十块落到了几案上。 三人面面相觑,不胜惊骇。这令牌若穿透或是钉在那大匾上,倒还平常。可是令牌才一碰到牌匾,即将牌匾震碎成几十块,显然这一块令牌之上,附上了异常深厚的内力。 三人转向外看时,金寓北已飘行到寨门外去了。 金寓北出寨,上到大路,向西疾行。对东盟聚敛巨资的号令,一路思量再三。慢慢想清楚,不论这号令是如何出的,都昭示着东盟顶尖人物之中,有人陷入了那为祸东盟的『奸』谋里而不能自拔。 再向西行,午后未时,到了德安县。 金寓北进到城里,去马市上买得马匹。而后进烧饼铺要了汤水、烧饼,连吃七八个。吃完再买十几个烧饼,包在包袱里,即上马出城,向西赶去。 金寓北一路纵马疾奔,毫不留意左右市镇行人。赶到天『色』全黑,在马上见四野茫茫,连个村镇也不见,知道错过了宿头,索『性』纵马不停,赶到哪里算哪里。 一直赶到午夜时分,见左前是一带黑黢黢的山岭,绵延几十里,猛地想起,这是到了九宫山了。以前与师弟们随师父到西盟参与会盟,曾到过九宫山拜会九宫观主。 座下马早已大汗淋漓,呼气之声越来越重。金寓北勒马慢行,向前方山脚慢慢行去。 到得一条泉水边,金寓北翻身下马,由马自去吃草。以泉水洗了手脸,双手掬水而饮。到树下倚树而坐,解开包袱吃了四个烧饼,把余下烧饼抛给坐骑。静听虫声唧唧,空山静寂,闭目敛神息念,运功调息。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鸟声喧噪,天『色』渐明,金寓北起身上马,接着西行。 行到午后,到了一条河旁,找渡船渡了人马过河,在一处石城镇饱吃一顿,待马力稍歇,又即上路。 一路西来,直走到夜里酉时将尽,见左前是大片水面,知道已到了洞庭湖边。 金寓北勒马四处打量,想找个借宿的地方,可是只见湖边水草丰茂,不见人家。只有远处西北方向有灯火高挂,于是驱马奔灯火而去。 赶了足有半个时辰,远远看到那并非是高挂的灯火,而是一座高楼。金寓北猛然省悟,那是岳阳楼,也曾随师父路过时登临过。昨晚『露』宿,『露』重湿衣。金寓北心道:好歹到楼上找个栖身之处,对付一夜。驱马向高楼奔去。 还未到楼下,听得楼上人声喧哗,听话声,人不在少数。 金寓北下马,把马牵到路旁吃草,提了包袱,向高楼走过去。 到了近处,见楼下有人站着把守。金寓北隐身树影里,轻轻向前靠去。 听楼上一人高声说道:“李寨主,你是洞庭十八寨的第一大寨主,咱们三江一河诸处帮派,都听您的号令。这事你说怎么办,弟兄们都不会有二话。两月期限一到,你就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屈死?” 第463章 鼠辈内讧 即刻就听另一人道:“是啊,李寨主,弟兄们巴巴地大老远跑来,就是听您一句明白话,那东盟要的五万两纹银,咱究竟是送还是不送?”接着一人大骂道:“他『奶』『奶』个熊,周老大,还送呢!你有银子啊?我吴承嗣就差没卖老婆孩子了,连一半儿都没凑齐。” 一人冷笑一声,冷冷说道:“吴大寨主这倒是个办法,你老婆多得是,你又用不上,卖上十几个兴许就凑齐了。”那名叫吴承嗣的寨主接着大骂:“姓林的,卖你个妹子!你泄私愤咋的?今晚你也想给老子干上是么?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 突听”呛啷“一声有人拔刀出鞘,接着冷冷说道:“姓吴的,给你干上又怎么的?你道西庭寨怕你咋的?兄弟们正在找你算账呢!” 他话音刚落,只听“呛啷、呛啷”一阵刀剑出鞘之声。那吴承嗣叫道:“好呵!姓林的,今晚就叫各路朋友做个见证,你我做个了断。有种的,单给老子放对儿,掉了脑袋莫怨天尤人。” 他还没说完,一个极为温和的声音说道:“哎呀,吴老弟,林老弟。咱们这是到了什么时候了,你二位还有心思搞窝里咬。都消消气、消消气,定下大事来才是正经。”听他稍一停,又道:“李大寨主,弟兄们可都指着你拿主意了,你倒是给兄弟们指条明路呀。” 金寓北立身树后,越听越惊。 金寓北趁楼上众人吵嚷之际,看准守卫之人正看向别处。仰面一看,运力向上跃起,却没有出一丝声响,轻轻落在大树上指向高楼的一根粗大树枝上。 上到树上,从枝叶罅隙里,看到楼上人影幢幢,吵吵嚷嚷,坐立不一。 就听一个浑厚苍劲的声音说道:“各位,稍安勿躁。”声音虽不甚高,却是内力充沛,从楼里传到外边树上,仍听得清清楚楚。金寓北看到窗上人影俱都安稳坐了下来,嘈杂之声也停住了。 只听那浑厚的声音又道:“诸位寨主、帮主,今日咱们夜聚岳阳楼,商讨东盟索要银两之事,已经犯了大忌。各位接到号令之时,难道没有被告知,若宣扬串通此事,照样是杀无赦么?” 那吴承嗣又骂道:“他『奶』『奶』个熊,东盟传得名声倒好,还济世救人,没想到连老吴都不如。老吴打劫绑票都是明火执仗,当面还钱。这东盟竟然纯粹是小人伎俩,狮子大开口不说,还这么遮遮掩掩,真他娘的恶心。” 那说话阴冷的林寨主又冷冷说道:“令人恶心的不止东盟吧?西庭寨的一船丝绸、棉布,在三叉港子,就不知道被哪一位腌臜缩头乌龟暗中劫走了,抵死无赖,更为恶心。” 那吴承嗣叫道:“姓林的,抵死无赖也好,恶心也好。有道是捉贼捉赃,你要找老吴的晦气,拿出证据来。” 那浑厚的声音即刻说道:“林寨主,吴寨主,咱们三江一河,再加洞庭十八寨这许多人,聚在这里,难道是整夜听你二位唱堂会来了?你二位若是等不得,非要见出真章,那就请二位到楼下,不要耽误了朋友们商讨正事!”说到后来,语意已是异常威严。 第464章 计将安出 立时就听诺大个楼内人声静寂下来,好一刻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又听那温和的声音说道:“林兄弟,吴兄弟,什么事比得上你寨内大小老少都掉脑袋来得大呢?切莫再糊涂一时,好好听李寨主吩咐。”稍停,又听他说道:“好了好了,李寨主,林兄弟和吴兄弟没事了。您有什么上好的计策,就赶紧给大伙儿说了吧,大伙儿可都指望您遮风避雨呢。” 停得片刻,听那李寨主说道:“诸位,你等都听吴寨主说东盟要他五万两纹银,可知要我仙庭寨多少银两?”接着听“啪”地一声,显然是将什么东西抛在了桌上。又听他一字字说道:“二十万两。” 只听楼上众人一起“啊”地一声惊呼,又没有声息了。应是都因不胜惊愕,骇异无声了。 过了一刻,又听“啪”地一声,一人嗡声嗡气地说道:“长洲寨,十万两。”接着又“啪”地一声,有人又道:“赤塘寨十五万两。”随即只听“啪啪”之声不停,不停有人报出自己要纳的银两数目。 金寓北听那“啪啪”之声,猛地想到,那应是众人将东盟传下的令牌、号令抛在桌上所致。 众人说完,听那威严的李寨主说道:“诸位,咱们今晚在这岳阳楼聚会,就已触犯了东盟的严令。从此之后,咱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蚱蜢,须得要生同生,要死同死。这给东盟纳银之事,还须得人人都有个明白说法,究竟是给还是不给。给,则有给的说法,咱就无须再在这里空耗功夫,即刻下楼,各回各寨,各想各法。不给,嘿嘿,那咱就必得定个不给的法子。” 即刻听得楼内吴承嗣大声叫喊起来:“不给!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奶』『奶』个熊,老子朝不保夕,哪一钱银子不是在刀尖上讨来的?想叫老子一下子出这许多血,门儿都没有!”一时,楼内又喧腾起来。 金寓北听这许多人大吵大嚷,暗道:当日二师弟说廉护法和丁堂主到鄱阳湖,处置三江一河一湖诸处帮派入盟事宜。廉护法与丁堂主根本就没能来到鄱阳湖。也就是说,这些水寨、帮派还没有入到东盟以内。可是,听这些人大呼小叫的意思,好似已经并入东盟,又接到了缴纳银两的号令。那廉护法与丁堂主为何要再到鄱阳湖去? 这时,那李寨主威严的声音又道:“诸位!谁想破财免灾,换个安生日子的说出来。”他话音一起,盖过众人的吵嚷,人人都安静下来。 停得片刻,没有一人说话。那温和的声音道:“李寨主,您就不必再追问兄弟们了,谁愿意在身上剜那么大块肉下来?您有什么吩咐,就赶紧给大伙儿说了吧。只要是为了兄弟们好,但凡您有所命,谁都不会皱皱眉头。” 那李寨主道:“既然如此,诸位就听我李成济一言。”说罢,扫视一遍众人。 那吴成嗣大声说道:“李寨主快说吧,只要不拿银钱,他『奶』『奶』的就是当孙子也使得。”他这话虽粗,却说中了在场许多人心中所想。 第465章 与奸为谋 李寨主待楼上静了下来,沉声说道:“十多年来,东盟人才济济,人多势众,咱们哪一寨,哪一帮都难以与之抗衡。要说连横结盟,一起对抗,哼哼!人人心怀异志,又是恩怨私仇纵横交错,绝难拧到一起去。”众人听到这里,俱都无声。 听李寨主又道:“咱们不能与东盟当面对抗,就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今日我听说东盟不知为何触犯了当今朝廷,东厂、锦衣卫的两位千户带人去东盟问罪。其中一位千户大人,就是东盟的前大护法云朝宗。东盟的两位堂主一位护法都被『逼』死了。” 李成济话音一落,众人都一声惊噫。听李成济接着道:“当年云朝宗被东盟革除出盟,看来这桩仇怨是与日俱深。咱们不敢找他东盟,何不求云朝宗和朝廷的东厂、锦衣卫来给咱出这口恶气?” 众人一时没有出声。过得片刻,那温和的声音道:“李寨主,此计大妙啊!云朝宗处心积虑要扫除东盟,他要的是证据。咱们就将这许多令牌、号令交到东厂,再联名写个诉状,就说他东盟强取豪夺,聚敛巨资,图谋不轨。嘿嘿,兄弟们就等着看东厂与东盟的好戏吧。这回还想要咱们的银两?他东盟自己能不能保得住都很难说了。呵呵、呵呵。李寨主,您可真是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袁世通口服心服!” 楼内众人哄地大叫一声:“好!”更有甚者,情不自禁鼓掌喝起彩来。 众人彩声一歇,李成济道:“诸位,莫要高兴地太早。”众人听他这般说,即刻闭口竖耳聆听。听他接着道:“各位不要以为东厂、锦衣卫就是好相与的。咱们这是被『逼』无奈,但凡有一线生机,李成济也不会出此下策。各位,明日按各寨、各帮大小,纳上银两,交到袁老寨主手上,咱们去买通云朝宗。” 当即听吴承嗣出声问道:“李寨主,那、那要多少银两?” 听李成济道:“凡二百人以下各寨、各帮,各出一万两。二百人以上者,各出两万两。诸位看是否使得?” 听那吴承嗣“咕”地咽口唾沫,叫道:“好!一万两就一万两!『奶』『奶』个熊,只要东厂能灭了东盟,老子拼着大出血了!” 又听袁世通说道:“各位兄弟,在下承蒙李寨主重托。事不宜迟,明日就请各位将银两送到鱼凫寨,若有信不过老夫的,可派人住在鱼凫寨,直到一起去京师东厂交割了再回归本寨。” 吴承嗣大叫道:“袁大哥,我老吴倒不是信不过你和李寨主,是老吴做梦都想着到京师去耍一遭,明日老吴就去你鱼凫寨。” 众人哄然叫道:“只要李寨主肯为大伙儿做主,谁能信不过?就这般主意!”“这是最好的计策,谁若有三心二意,大伙儿一拥而上灭了他的鸟寨!”“好!东盟不是天下第一么?看看他怎么应付东厂那些番子?” 第466章 密谋败露 众人正纷『乱』叫喊之际,突听楼门“哐”地一响,一个身影如旋风一般直冲进来,看他到几案边,探手抓住案头的一人,随手一甩,丢到了门外去了,又随即跃起,在中间长长的几案上向里疾飞。 众人都还在喧嚷,任谁都没有想到,此时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且来人身法快捷如电,瞬息之间,已在自己面前案上飞跃而过。 来人自然就是金寓北,他听众人要以东盟的令牌、号令为据,向东厂云朝宗谋告东盟。云朝宗早就视东盟为眼中钉,若如此一来,他定会罗织罪名,降大祸于东盟。不论楼内这些人最终如何作为,须先将他们手上的令牌、号令夺了过来。猛地想到方才众人“啪啪”丢出令牌的响声。即刻觑准时机,趁守卫疏神,从高树上一跃,上到了高楼二层上的回廊内,再一跃到了门前。 门前守卫惊异之间,还未叫出声来,更没来得及上前阻挡盘问,金寓北已运足太玄神力,破门而入。 在最里面几案头上的李成济,突见有人从门外跃进,身子在几案上,平平向自己这边直飞。又见他在几案上方飞掠而来之中,双手出手如电,将案上的令牌、书信一一给收了起来。 李成济见金寓北虽急收令牌、书信,但向里直飞之势却丝毫不缓,众人惊叫声中,倏忽即到了自己面前。 李成济从未见过这般通神的武功,不由大惊。当即右掌迎着金寓北的脑门直击向前,左手向身前案上急掠,要将案上的令牌和书信抓起来。 可是却见直飞而来的那人,竟然毫不理会自己击向他天灵盖的右掌,仍抓向长案两旁剩下的最后两份令牌和书信。 见此情势,李成济右掌劲力陡增,准拟一掌将他拍得脑袋开花。一来夺回被他抢走的令牌和书信,二来众人所议之事决不能让他给泄『露』了出去。今夜所议之事,若是传到了东盟那里,那楼内所有人等,都会有灭顶之灾。 李成济掌风凌厉异常,就要击到金寓北的髻上。突见面前之人左臂猛地一甩,就听“呼”一声响,左手尚未抓到的令牌竟然向自己胸腹之间直飞而来,其势劲急,如飞刀羽箭。 李成济猛然大骇,惊叫一声,不暇细想,再也顾不得右掌是否击到金寓北,即刻向左飞跃躲闪。 几案上的令牌穿透李成济右肋下的衣袍,向后直飞,“砰”地一声钉在后面板壁上。 众人见李成济惊叫闪避,令牌从他身上穿了过去,无不惊恐骇怕,目瞪口呆,忘了再呼喝大叫。 李成济惊惶之间,双眼圆睁。看那人伸手一掠,先把飞起的书信抓在了手里。接着去势不衰,直飞到板壁前,才轻轻落下,站到地板上。 金寓北转回身来,面『色』镇定坦然,虽才经一阵儿飞跃、收牌、退敌,此时却已没有一丝紧迫急促的意思。 众人直直看着金寓北,无不惊心骇异,呆立不动。 第467章 铁证扫空 金寓北解开包袱,将大把令牌、书信裹进包袱,斜系在背上。 李成济只觉右肋下皮肉疼痛,俯见肋下衣袍破了一洞,瞪目大骇,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抬手抚『摸』,以致失态。当即运功周转,试到并无重伤,仅是皮肉被划破一点,方始心里踏实一些。 长案东边,中间一位胖大老者,鹤童颜,巨烛光亮之下,硕大的脑门油光锃亮,虽惊惧愕然,但仍不失温和慈祥之态。金寓北想到在楼外听到的温和声音,心道:这老者定是那叫作袁世通的。 袁世通见金寓北抢走了案上所有令牌和书信,将呈上东厂的证据一扫而光,那号令群雄的李寨主又遭突袭,一时没缓过神来,当即叫道:“兄弟们,上前拿下他,活的死的都要!抢回证据!”看他模样儿虽仍然温厚慈和,但这号令下得却是狠恶异常。 众人听袁世通呼叫上前拿人,立时省悟过来。西边案头一高大之人,“呛啷”抽出一把鬼头大刀,东边案头一白袍阴冷之人,舞动长剑,先行动手,两人一齐攻向金寓北。 金寓北一回身,右手一掠,将钉在板壁上的令牌抓在手中。东白袍之人的长剑夭矫盘旋,犹如毒蛇吐信,晃眼间幻化出五六个剑尖,招数狠辣阴毒,不闻声息,却迅疾异常,倏忽间即刺到金寓北下颌。 金寓北右手令牌一抬,不理会他几个剑尖飘忽不定,令牌上头磕向中间一道剑影。“当”地一声响,白袍人的长剑令牌撞得向西直刺过去,他自己也不由自主,被牵引得向西横跨一大步,长剑疾刺向正急攻而来的高大之人。 那使鬼头刀的人,正抡刀“呼”地一声砍向金寓北脖颈,绝没想到使剑的白袍人长剑已刺到自己右肋。当即惊骇狂叫,手忙脚『乱』,拼命后跃闪避。 两人都站定后,那使鬼头刀的高大莽汉怒骂道:“『奶』『奶』个熊,姓林的,你个王八羔子这是报私仇!你要老子的命啊!” 听背后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吴寨主,不要误会,林寨主是被牵引过来的。” 那吴寨主依旧道:“谁知道这背后小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那威严的声音道:“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弟兄们商议自己的事情,并没冲撞你,请你交还了弟兄们的东西,咱们有话好说。” 李成济见金寓北以一块令牌,轻描淡写地一引,就将极为辣手的林寨主拨得身不由主,与吴承嗣自相残杀,武功之强,世间罕有。他暗忖楼内没有一人能够将他击败。若一拥而上,势必会有多人命丧当场。于是强抑惊骇,出口盘问,先稳住金寓北,再侍机而动。 金寓北道:“李寨主,你等是何时接到东盟索要银两的号令的?” 李成济听金寓北这一问,既知道自己是谁,又知道这些人在这里是所为何来,心中又是一惊。当下问道:“朋友,你是何人,从哪里来?” 第468章 谋上绝路 金寓北张口就道:“我……”但一个“我”字才出口,即刻想到,这回离开东盟,还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迹。尤其过了会稽山以后没去北邙派,而是直向西来,去向西盟,因此就连苏儿都不知道自己此行去了哪里。自己秘密出行,探查的又是极为紧要之事,既然此处没人认得自己,那就决不能令江湖人物知道了自己的行踪。于是改口道:“我是来为各位免除这纳银的号令的。” 那吴承嗣听金寓北来免除纳银号令,怪眼一翻,即刻问道:“小子,你说的话当真?不让老子纳银了?你是谁?” 他对面穿白袍的林寨主阴测测地道:“吴大头,你真是长了个没用的大脑袋瓜子。他摆明了是抢走了你的证据,却说免了你的纳银,你也信?” 吴承嗣不及理会林寨主的冷嘲热讽,接着问道:“小子,快说,你是谁?你有什么能耐免了老子的纳银号令?” 那脑门油光锃亮的袁世通是有名的老江湖,最会见风使舵。他也看出这抢走令牌和书信的青年绝非泛泛之辈,武功之高,令人匪夷所思。当即满面慈和地温言问道:“请问大侠高姓大名,您是不是与东盟大有干系?如何能免得了咱们这些纳银的号令?” 金寓北道:“本人的确与东盟有莫大干系,至于姓字,眼下不方便告知各位。但是,你们各位的纳银号令,我说免了就免了。若有人问起责难各位,你等就到东盟坤厚堂找上官堂主,请她为诸位做主。” 那李成济好一刻没有出声,心中念头急转,寻思这青年人究竟是谁。他仔细端详金寓北,并暗中与东盟几大堂主、护法等顶尖人物比对。当听到金寓北说让这些人找上官堂主做主时,心中突地一跳,暗道:难道、难道眼前这青年是东盟乾坤双璧之一,乾元堂堂主金寓北。 他早听说,乾坤双璧重回东盟,又现身江湖。李成济脑子里急转如电,这人若真是东盟大堂主金寓北,今晚知道了这些人在此谋议贿赂东厂,使东厂问罪东盟,东盟极有可能会就此一举覆灭。他能轻易饶得了自己? 李成济看看金寓北,又想,他所说的免除纳银号令,是不是因为他此时人单势孤,抢走证据之后的缓兵之计,待他回至东盟,再带同大批好手来兴师问罪。若是按计议已定的计策走下去,那就必得除掉这个青年。除掉他,眼前是绝佳良机,此时夜深人寂不说,更为紧要的是,此时这岳阳楼上聚集了各寨、各帮的顶尖人物,各个雄霸一方,武功高强。虽然单独过招,都不是这青年的对手,但五六十人一拥而上,难道还抵不过他的一副拳脚。 入了东盟,这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营生就干不成了,不干这个,全寨兄弟吃什么去?若将证据与贿银交到东厂,由东厂剿除了东盟,自己可是立下了头功,此后有东厂罩着,这湖上称雄的快活日子再无后顾之忧。 李成济运力一握剑柄,打定了主意:嗯,除掉他! 第469章 不自量力 想到这里,李成济转环视一圈,见东袁世通正在直直看着自己。他见袁世通轻轻抬手,做了个刀砍的手势。于是对袁世通点了点头。 李成济转喊道:“兄弟们!不抢回证据,咱们人人难逃厄运,一起上,除掉他!”说着抽出长剑,剑光一闪,从左侧直刺金寓北颈项。 那林寨主、吴承嗣即刻挥刀剑又攻了上来。金寓北右手从胸前疾抬向左肩上方,只听“铮”地一声,李成济的长剑刺在他握在手中的令牌上,两股力道猛然一碰,长剑向上弓了起来。 吴承嗣的鬼头刀已砍到金寓北胸前,金寓北左掌一翻,由下向上力拍而起,吴承嗣立觉一股浑厚无比的掌力击到了自己右腕。他虽心生骇惧,但见金寓北右手正以令牌抵住李成济的长剑,林寨主的长剑正当头砍落。在他左掌尚未击到自己右腕之际,鬼头刀只要再前挥半尺,这青年人立时就会一刀两断。 吴承嗣一贯蛮横狠恶,除了看重钱财,从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虽然方才金寓北显『露』了惊世武功,但吴承嗣仍毫不理会,右臂加催内力,挥刀猛斫。 但听“砰”地一声,金寓北左掌后先到,击在吴承嗣右腕上。吴承嗣“啊”地一声惨叫,鬼头刀脱手向上飞起。他的右手直垂下来,显然是腕骨已断。 那把鬼头刀向上直撞向林寨主砍落的长剑上,“当”地一声大响,林寨主的只觉右臂剧震,半边身子麻木难支,长剑就要脱手飞去,死命握住剑柄,向后侧开。 金寓北左手一探,接住了下落的鬼头刀。右手一推,太玄神力猛然一吐,就见李成济那柄长剑陡地向上拱起,几乎拱成一个浑圆的罗圈。紧接着,听“啪”地一声脆响,李成济的长剑被两股大力压迫得从中折断,半截剑身应声下落。金寓北左手大刀一伸,将半截宝剑吸到了刀上。 众人也只是眨眼之间,还没看清金寓北使了什么手法,三大高手竟都被击得狼狈退开。且一人断腕,兵器易手,一人失了半截宝剑。 余下众人紧握兵器,骇然惊惧,不知如何是好。 那极为慈和的袁世通见三人都是仅交一招,即被这来历奇异的青年击退,心中不胜骇然。但见己方人多势众,高手如云,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这许多人同心协力,不信就拿不下他。当即大喊一声:“兄弟们,想活命的,齐上!” 袁世通当先跳上长案,向北疾跃,右手一抖,一条软鞭如同怪蟒出洞,卷向金寓北。 众人即刻一声喊,一齐涌了上来。袁世通虽状似凶猛,急攻向前,但一直在审时度势,他须等众人围上来时,恰到好处地攻到金寓北身前。 金寓北见袁世通长鞭翻转不定,在长案上引领群豪蜂拥而至。向前跨上一步,右脚疾踢而起。 只听“砰”地一声,金寓北踢中案头,长案陡然间向上翻转起来。 第470章 现世丑乖 袁世通正在长案上方疾跃向前,浑没料到,这长大的巨案回想自己翻了过来。惊心之下,当机立断,双脚急使千斤坠功夫,要把长案再踏了下去。 不料,那条巨案就如一面山壁翻倒过来。袁世通双脚触到案上,即刻被向后压倒回去。就听他“哇哇”惊叫,叫声再无温厚慈和的意思。 长案两旁众人,惊骇大叫,纷纷出手要助袁世通将长案挡住。但事出紧急,都是毫无防备,长案还是翻倒过来。 只听“哐”地一声大响,长案翻转落地。“噗”地一声,从案板下透上来一双腿脚。袁世通两腿分别从一个案板洞里伸了上来,人却被长案死死压在了地板上。 众人见那袁世通身子被压在案板之下,双腿却伸在案板之上,且两腿不停惶『乱』蹬动。他在案板之下则惊骇大叫,因为身子卷曲,又隔了长大案板,他的叫声听来是沉闷惊惧,如兽入陷阱,闷声哀嚎。 这袁世通在江湖上一贯以慈祥温厚的老好人面相示人,历来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吴承嗣虽然垂着断手,仍然剧痛钻心,但见袁世通这样狼狈不堪,倒觉得心里很是受用,这滑不留手的老滑头,今晚被案板一分为三,死死卡住,终于滑不动了。 众人看着这大出意料之外的情景,既感惊心,又觉诡异。 金寓北上前两步,抬脚踢在长案头上,“呼”地一声,那长案竟又向上翻起,直起来后又向楼门口翻上去。 袁世通浑没料到众人还没来得及将卡住他的案板拖开,巨案竟然又突然翻转而起。 “哐”地一声,长案案头被楼门门楣挡住,直竖在门口。 这下就更加诡异精奇了,就见那袁世通,髻蓬『乱』,满身满脸灰土,神『色』苦楚不堪,两腿『插』在案板里,身子钉在案板中间,悬在了门口半空里。 见此情景,众人虽更加骇然,但是太过滑稽,有些人竟掩口而笑。吴承嗣更是“嘎嘎”笑出了声来,只是右腕剧痛,他那阔嘴咧得不成样子,比哭还要难看。 袁世通愧恨交加,脸『色』已经紫胀得无以复加,幸好是在深夜烛光之下,众人看得并不甚清楚。 袁世通毕竟是成名豪杰,纵再是圆滑世故,也必得有立身之本。看他左掌在身旁巨案上奋力一击,诺大个长案顿时“哗啦”一声破成七八块。他双脚向前一摆,稳稳落到地板上。 袁世通老于世故,知道此时要摆脱这尴尬难堪的局面,须尽快将众人眼光从自己身上引开。立时,就见他面『色』肃然,郑重问道:“大侠,您难道就是东盟乾元堂堂主金寓北?” 他此言一出,众人中即刻出一声“啊”地惊呼,人人转,俱都惊心不已,直直看着金寓北。 袁世通果然是心思眼光极为老到,相辅相成,这滑不留手的圆滑伎俩也是炉火纯青。脱去案板桎梏之后,只这一问,即令楼中人人身心剧震,没有一人再理会他那风范扫地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都惊异骇惧,紧盯中间金寓北。 第471章 乾元堂主 金寓北本不欲『露』出自己的身份姓字,但在如此情势之下,若不亮出自己东盟大堂主的身份来,这些人定然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可是若是自己在半途显『露』了行迹,那背后恶人不知道会对自己、对东盟再做什么手脚。 如何处置?金寓北脑子里念头急转,陡然间灵光一闪,心道:去北邙山找钟维岳,那背后主使也当想得到这一着。此地洞庭湖正好在洛阳的正南,索『性』就告诉这些人,自己是去向洛阳北邙山,今晚之会,只是偶遇。离开这里后还是去向西盟,『奸』人仍然不会知道自己去了哪里。真要知道了自己去北邙山的风声,那背后主使或许会有所动作,很可能会先行去找钟维岳,也正好看他是否『露』出马脚。 金寓北坦然立于人圈正中,反手将令牌『插』进包袱里,探手入怀,拿出一面圆润精致的红木牌,向右边巨烛旁一举,大声道:“各位,是否识得这面木牌?” 众人俱都抬,看向金寓北手中的红木牌。但是都未见过这一木牌,近处几人看得稍清楚一些,见上面镂刻着麒麟火焰升腾花纹,中间是一个篆字:乾。 近前几人看到这一个乾字,自然与东盟乾元堂想到一起去,也自然地想到,这武功高深莫测的青年,果真就是东盟第一堂乾元堂堂主金寓北。身具如此神功,也只有他能有这般修为. 众人听他说道”在下就是东盟乾元堂堂主金寓北.” 闻听此言,楼内众人虽然心里都早已想到,但仍然还是浑身一震.因为方才在这楼里,众人所议要行贿东厂,借东厂之力来除掉东盟,定已被他觉,不然,他不会在一现身之际就将众人的令牌与书信全都收走.他身为东盟大堂主,极有可能将来就是东盟盟主,既知道了这些人要以天下最毒的计策对付东盟,还能饶得了楼里这些人若是如方才一般,群起而攻之,可是看他那如神的武功,或许一招之间即被他取了『性』命,是以人人紧盯金寓北,都是心中惴惴不安. 金寓北见众人神『色』都是如此,深明诸人心思.当下并不言语,解下背上的包袱,左手一抖,”哗啦”一声,把几十面令牌都从中倾倒了出来。 众人不知道金寓北要做什么,都不声不动,直直看着他.金寓北右手前探,就见从包袱里掉落下来的令牌都落向他的右手,他的手上就如生出一股无形的吸力,令牌没有一个散落到地上,一个个都被他吸到手上摞了起来.几十个令牌齐整整堆叠在一起,足有二尺高低. 金寓北见包袱内再无一块令牌,遂放下包袱,从里面取出所有书信号令。接着见他右手向内一翻,众人都以为这下他手里的一摞令牌会洒落一地。孰料,那二尺多高的一叠令牌,竟然横着直直被他的右手手掌牢牢吸住,没有一块掉落下来.见此情景,人人不胜惊异,亦且大为叹服. 第472章 号令雾散 那高大粗蛮的吴承嗣,因站在了金寓北身后,见人人惊异注目,遂在金寓北身侧向前挤过来。看到如此情景,他立时瞪大双眼,侧紧盯金寓北手中令牌,一时倒忘了自己右腕剧痛. 接着,见金寓北左手拿着一叠书信抵在右手翻过来的令牌上,一动不动了. 过得一刻,仍不见金寓北有何异动.吴承嗣直起腰身,咕哝道”搞什么花样儿要么把证据还给老……还给咱,要么明白说下,那五万两银子是要还是不要?” 吴承嗣话音未落,就看金寓北两手一晃,突然间,一股细碎粉末在金寓北身前”噗”地四处飞散.另有一丛雪花一般的散碎纸屑,在他左手边轻飏而起,翩翩翻转下落,近处诸人,散落得头脸上皆是. 这一下,众人呆呆看着金寓北身前白『色』粉末烟雾慢慢消散落地,无不瞠目结舌,怔怔不动.那吴承嗣双眼瞪圆,张大了嘴,紧紧盯住金寓北的两手,全然不信眼前所见竟然是他那一双肉掌所为. 金寓北双手一拊,收起包袱,系在肩上,对众人说道”各位寨主、帮主,金寓北此来,先向诸位致歉.这到各位手中的令牌与书信,并非是出自东盟总堂,其中缘由,金寓北当全力查清,给各位一个明白交代.凡接到纳银号令的帮派,不论是否到得这岳阳楼中,纳银之令一律废除.再者,之前诸位不论是何时并入东盟,全不作数.今晚,由各位自行出盟.日后有自愿入东盟者,须在东盟会盟大会时,经盟主宣示,过了入盟会典,才可作数.” 众人听金寓北说完,即刻窃窃私议起来.李成济站在人从之中,绝没想到今晚夜会岳阳楼,竟然落得这样的结果.他知道大势已去,金寓北以东盟大堂主的身份免去了众人的纳银号令,再不会有人附和自己,凑足银两去贿赂东厂为难东盟,故而站在暗影之中,不吭一声. 果然,吴承嗣高声叫道”各位,这东盟大堂主说了,免了咱的纳银号令,那令牌、书信,都已灰飞烟灭了.兄弟们该放心了吧『奶』『奶』个熊,这下,老子的一万两银子也不用白白送给那些东厂番子了,咱还是一样的逍遥快活.” 那身穿白袍的林寨主,虽然平日对客商、弱小阴狠毒辣,但被鬼头刀猛撞之后,不敢再靠近金寓北身侧半步,一直远远站着运气调息,此时方始缓过气来。他听金寓北废除了纳银号令,且不再追究聚会计议之事,冷冷说道:“既然如此,兄弟们趁早散了回家,那东厂岂是好侍候的瘟神,恐怕沾上了想跑都不跑不了。” 袁世通上前一步,向金寓北躬身行礼,道”金堂主,袁世通有眼不识泰山,做梦也没想到是您大驾光临,方才老朽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大人大量,多多海涵,万勿与袁某这等草木小人一般见识.金堂主,袁某铭记您免除纳银之恩.多谢金堂主,多谢金堂主……” 第473章 宵小计废 金寓北道:”袁寨主,你是否还让众位寨主、帮主将贿赂东厂的银子送到你的鱼凫寨?“袁世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板上,苦着脸道:”金堂主,袁世通不敢了,死也不敢了……“ 众人见虽然是一夜大受惊吓,却人人既免了东盟的纳银,又省了东厂的贿银,且再没人来追索为难,无不心怀大畅,俱感欢欣.都大声议论起来。 金寓北拉起袁世通,环视一圈,道:“各位还有什么疑难?”他的问话盖过楼中嘈杂的议论之声,每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吴承嗣大声道:“『奶』『奶』个熊,不再让纳银子了,还有个鸟疑难,谁想再纳银,谁就留在这里,老子该回寨睡大觉了。走了。“说着,捡起自己的鬼头大刀,大步走向门口,边走边喊道:”散了,散了,什么东盟、东厂,都跟老子无关了。“ 众人见吴承嗣一走,即刻就有人起哄附和,随着向门口走去。袁世通眼角向两旁扫扫,抬眼一看李成济,也不声不响转身随众人出门,唯恐落到最后时再与金寓北单独照面。 李成济见聚会之人,十成中已走出去了八成,遂抛下半截断剑,悻悻迈步,要随众人出门而去。 金寓北道:“李寨主,留步!” 虽然金寓北所言声音不高,但不怒自威,从容坦『荡』里面自有一番不可违拗的凛凛威严。 李成济心中陡然一震,一直都在隐隐不安,此时更是惶恐,站立当地,怔怔看着金寓北。 尚未走出楼门的人,听到金寓北叫住李成济,都是心中一惊。胆小者,头也不回,走得更快。毕竟有七八人胆大包天,又转身站定,静静看着金寓北和李成济。 金寓北道:“李寨主,你今晚邀集群豪,为免除纳银设计贿赂东厂,意欲为祸东盟。实则是为自己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找到靠山,使你仙庭寨更加肆无忌惮、明火执仗地欺良霸善。” 李成济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越听越是胆战心惊。他既惊惧又纳闷,怎么这东盟大堂主将自己的心思看得如此清楚? 金寓北不理会李成济是何神『色』,接着说道:“其余人等,我金寓北与东盟既往不咎,唯独你李寨主与你那仙庭寨,若是日后图谋不轨,非要结交东厂,为祸东盟,那也由得你,但东盟自有遏制你的手段。” 说着,金寓北右掌随手向后拍出,李成济那把断剑竟被拍得“嗖嗖嗖”飞旋起来。断剑飞旋到李成济身侧,“铮”地一声刺入他脚下地板,只余一截剑柄『露』在上面。 李成济浑身一震,强自挺住,不令自己在人前抖战起来。 门口七八人,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景,一惊之下,都怔怔看着地板上一小截剑柄,怔怔不动。 突听金寓北喝一声:“出去!” 李成济与其余七八人,闻言都是一凛,如蒙大赦,即刻拔步,低头走出岳阳楼。 金寓北到门外回廊上,看着楼下诸人在夜『色』之中四散而去。 第474章 西至神山 残月如眉,落下楼头。金寓北立于楼上回廊,只见洞庭湖一派浩瀚水面,雾气茫茫,无边无际,遥接云汉。只觉前路漫漫,不知多少时候才能赶到西盟。 稍待一刻,金寓北下楼,到楼东寻到坐骑,上马向北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到了长江边上,已是天光欲曙时候。立马江边,见江水滔滔,翻腾汹涌东去。回想起在长江之上与流沙帮斗智斗勇,惊心激战的情景,恍如昨日一般。 金寓北拨马,沿江向西,走不多远,到了江湖相接之处,大江与大湖水面相连,苍茫无际。金寓北寻到渡口,登船过湖。 过了洞庭湖,再向西行。此地江湖交汇,河流纵横交错,港汊湖泊星罗棋布。行不多久,就要登舟渡水。行程慢了下来,一直走了两天,天『色』向晚时候,到了澧州,才算走出了大片河湖水网。 晚间,在澧州投店歇宿。第二日一早,出澧州城,向西疾行而去。 一路道路曲折崎岖,但金寓北一刻都不耽搁,晓行夜宿,不作半日停留。 急急赶了十天,第十一天正午时分,到了沱江边上。沿江找到渡口,牵马登船。 船到江心,金寓北手抚船舷,立于船头,心念苏儿与宝宝,不由得回遥望。但见来路山高水远,『乱』云遮断路途。此时自己虽已处身千里之外,但仍伫立良久,暗暗默念:苏儿,你与宝宝都好么?东盟没有什么意外吧? 良久,金寓北转向西,见前路漫漫,远山连绵,去向西盟邛崃山还有几百里。 遥望之中,陡然想起,过江再行三百里,再过了青衣江,不多远即是峨眉山了,过了峨眉山,向西北不远就是邛崃山。想到峨眉山,自然想到异儿。 金寓北暗道:此时异儿跟随师父慧观师太也就才回到峨眉山吧?既然打峨眉山经过,就耽搁半天,上山拜会一下慧观师太,顺便看看异儿。免得她远离东盟,离开了自己和苏儿、宝宝,而孤单想念。心念及此,心想,异儿若是突然见到自己到了峨眉山,不知会有多高兴。心中不由大感安慰,面上不自觉『露』出欣慰笑意。 船靠江岸,金寓北下船上马,又向西急赶。直赶到晚间戌时将尽,到了一条江边,只听水声滔滔,波浪翻涌,四处不见江灯渔火。遂下马,牵马沿江向南寻去。 走出好远,并不见码头渡口。曦微星光之下,见前方有大片树林,于是进到林中,解下鞍上包袱、皮袋,任马去吃草。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跃了上去。 金寓北在大树巨大枝杈上坐定,掏出包袱里的烧饼,连吃七八个,又喝下半皮袋清水,即运功调息,静候天明寻渡船过江。 群鸟喧腾时候,天明,金寓北跃下高树,上马又沿江向南。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才到渡口,问艄公后确知,这已是青衣江。 金寓北过江又行,辰时过后,到了峨眉山下一处市镇。进镇寻到客栈,让店家拉坐骑进去。要了汤饭,打尖完毕,即出镇上山。 第475章 神山失陷 金寓北沿山脚向南行去,不到四五里路,看到一带红墙掩映在高大蔽空的大片楠树之中。红墙之内,只见伟殿崇宏,金碧生辉,香烟袅袅,却是异常幽静。金寓北随师父到过这里,知道那是登山的第一道门户:会宗堂。记得里面供奉佛祖的大第子普贤菩萨、道家始祖广成子、春秋名士6通,取儒、道、释三教会宗合祀之意,故名会宗堂。 金寓北本不是来游山观景,故而并不停步,想到寺南过小河经伏虎寺向上,去向峨眉派所在的千佛庵。 才转过山脚,陡然间,看到红墙之外的楠树林中,竟然停着大群骏马。金寓北即刻停步,向后退到路旁大树之后。面前山脚林木遮挡,看不到寺外全貌。向前看到十几丈外一株巨大楠树高高耸立。 金寓北跃上身前的大树,沿枝柯向前方巨大楠树靠去。快到枝柯尽处时,运力一蹬,就如山上的灵猿一般,跃到了高大的楠树上。 金寓北攀到楠树顶枝上,分开枝叶,向会宗堂看去。 在高树之上,会宗堂内外看得清楚明白。一看之下,不由心惊。 只见红墙之外,大片骏马系在林中,足有二百余匹。会宗堂内,由山门直到最后藏经楼,竟然不见一名僧人香客。寺门内左右各有七八人,都是手执弯刀,严密把守。每进院落内,大殿、云房都是门户紧闭,门口也都有雄健黑衣人站立把守。金寓北当即想到,寺内僧人定是被关进了殿堂、云房之内。 金寓北在树顶看得一刻,既是惊心,又十分诧异。眼光在寺内寺外反复搜寻了好几遍,想要看出一些端倪,还想找到自己认得出的江湖人物。 可是,反复看了几遍,寺内寺外没有一丝动静,不见有一人进出大殿、云房。一座会宗堂死寂沉沉,除了守把的黑衣人,不见其他一个人影。 金寓北越看越是骇异,会宗堂乃是佛门净地,合寺僧人只是精研佛法,与俗世江湖并无丝毫瓜葛,如何竟遭这般惊变? 金寓北正看着会宗堂内外,心里突地一震。猛然想到:这些人只是看住了会宗堂的僧人,他们莫不是来为难峨眉派的?即刻再看寺外大群马匹,来人所乘马匹如此之多,看寺内也不过四五十人,其余那些人呢? 金寓北越想越是忧心不安,即刻四下寻觅绕过会宗堂的路径。看前方寺门处多人守把,金寓北反身沿枝柯又跃回到方才的树上,纵身落地,向北退后,绕到山西,想要向南绕了过去。 向南不停疾行,在山石林木之间走得有二三里远,听得鸣泉潺湲,水声清幽,转身之际,向上看到清音阁居高临下,掩映在绿树之中。正欲再行,突见清音阁门口也有黑衣人执刀把守。金寓北一惊更甚,即刻想到,此时那峨眉派所在的千佛庵极有可能也陷入了这些黑衣人之手,小师妹异儿此时可是就在峨眉派的千佛庵之内。 第476章 清音不清 念及异儿,更是心焦,即刻隐身林木之中,运起太玄神功,如同灵猿清风,从山后向善觉寺登去。 金寓北穿山度林,一路飞纵。到得善觉寺北,隐身岩后,见善觉寺门口一样有黑衣武士把守。 打量片刻,心道:看来,山上的所有寺院都陷在了这些黑衣武士手中。但来人似乎只是把守住这些寺院,令寺内那些手无寸铁的僧人不语不动,不让各个寺院相互通话连通,也不让任一寺院与外界有什么联络。各个寺院只有守把的武士,并不见其脑人物,看来其志的确不在这些寺院的僧众身上。 金寓北本欲先绕过会宗堂,过清音阁经一线天到千佛庵.但见到清音阁也落入人手,又绕过清音阁,去向善觉寺.此时见到善觉寺也已落入众多武士之手,心想既然沿路所有寺院都已有人把守阻拦,那还何须绕来绕去,索『性』返身回向清音阁. 到了清音阁前,看到由山上流下的两道泉水在阁前谷中汇而为一,在谷中聚水成湖,湖水清澈明净,水汽缭绕. 金寓北纵身下到谷底,隐身湖畔巨石之后,探清音阁前,见五名守卫武士正伸颈紧盯门北树丛中几只灵猿嬉戏.即刻运足神力,沿湖飞纵向南.到了湖水南端,早就看准一块巨石立在河水边上,飞身纵到石上,双腿微曲,贯足太玄真气,尽力向河西疾跃. 直跃出七八丈远,下落之中,右脚在水中突起的一块尖石上一点,即落身在清音阁下河边.清音阁气势『逼』人,居高临下,地势险要,门前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台阶。几名武士站立阁前,竟没有看到已有人到了脚下. 金寓北俯身拾起几颗圆润石子,默想一下方才几人所站的方位,当即双腿运足神力,向清音阁门前飞跃而上.几个起落,金寓北并未落向阁下石级上,而是落足石级右侧杂树丛中.静听一下上面并无异动,即刻又从杂树丛中疾跃而起,左手一探,扳住阁前回廊的栏杆,臂上加力,犹如疾隼一般直升而起。 清音阁门口,五名黑衣武士,正向北探张望,只觉眼前一晃,没有看清是什么到了阁前回廊上。此时还浑不料想是有人攀了上来,其中甚至有人以为是山上灵猿攀援到了这回廊以内。 金寓北不待几人回过神来,右手一招羿『射』九日,五颗石子而出.阁前五人还没看清飞升上来之人的清楚面目,有的就觉胸前膻中『穴』上,有的是腹部神阙『穴』上,还有的是肋下章门『穴』上,都是陡然间酸麻剧痛.五人眼神极为骇异纳罕,还未来得及相互看上一眼,即浑身酸痛瘫软,横陈枕藉,歪倒在阁前回廊之上. 金寓北身轻如燕,轻轻落到回廊上,径直进门. 进到寺中,金寓北大步走向院子正中,边走边扫视前后左右,见四面各有两名黑衣武士守把. 八名武士没听到门口一丝动静,就见有生人进来,无不惊异非常.一声喊,纷纷向金寓北奔来. 第478章 一线天险 住持道:“由此到白云峡,倒是可以绕道过去,可是要再上行,即必经白云峡。”说到这里,住持转道:“无尘,降妖伏魔亦是佛门弟子之当为。再者,金施主大智大勇,为解救众同门上山,咱们自当倾力相助。你引领金施主由秘径前去白云峡,到白云峡时,再相机行事。” 无尘俯领命。金寓北合十为礼,退出大殿,与无尘出清音阁,寻秘径去向白云峡。 无尘引领金寓北向北离开黑白二水,隐身在山壁、树丛之后,向西迂回去向白云峡。 金寓北在山岩之后看通向白云峡的山路,弯弯曲曲,曲径通幽,回旋盘绕在河流之上。河水两岸怪石峥嵘,瀑布轰鸣倾泻,山鸟啁啾,落英万点。这般神妙境界神山圣地,怎能让人想到竟然藏有巨大杀机。 两人攀岩附树,向西行了二里远近。见前方河水两岸,山壁如刀砍斧削,直『插』云霄,两面山壁之间,是一极深峡谷。 看峡外倒是开阔明朗,但向里看,峡内是险峻至极。峡壁上藤蔓纠结,枝叶连缀,不见天日。金寓北静看峡谷内,见下面是溪水湍急,溪水上空的崖壁上,凿岩成孔,孔洞之中『插』了横木,横木上排上了圆木、木板,作为过峡栈道。但是栈道窄狭简陋,极为惊险。 两人隐身在巨岩之后,无尘指着前面峡谷道:“金施主,前面是一线天。要去千佛庵,须过了这一线天。” 无尘抬手一指,惊道:“金施主,您看!”金寓北已经看到了,在峡内栈道上,七八名黑衣武士腰挎弯刀,攀扶着岩壁,巡查了过来。 无尘一拉金寓北衣襟,身子缩到岩后,道:“金施主,过不去了。” 金寓北回手拍拍无尘肩膀,轻声道:“无尘师父,你到后面藏好,切勿出声,不要被那些黑衣人觉。” 无尘闻言,轻手轻脚向后退去,躲到了后面一块岩石后面。但是担心金寓北被黑衣武士看到行踪,在岩石后面紧盯金寓北。 突听金寓北“啊”地一声惊叫,竟然从巨岩旁向中间峡谷里跌落下去。 无尘陡然大惊,张大了嘴就要叫出来,猛然想到金寓北嘱咐自己不可出声,硬生生忍住没有叫出口来。但即刻从藏身的巨石后又奔到两人隐身的巨岩之后,向峡谷里看去。 无尘不胜担心,见金寓北跌落在峡谷里面,趴倒在溪水边上,好似已经被跌伤,双手正尽力撑着溪边『乱』石要站起身来。 见此情景,无尘更是担心,赶紧看栈道上七八名黑衣武士是否已看到金寓北。 栈道上的黑衣武士,见有人从巨岩上跌落到溪边,都是猛地一惊,纷纷伸头向金寓北看过来。见金寓北扶着溪边大石慢慢站起身来,最前一名武士叫道:“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金寓北急转头看向栈道上的黑衣武士,故作惊讶。看着八名壮健黑衣武士,金寓北似是不胜惶恐,回道:“咱是入山采『药』的,不小心从巨岩上失脚跌了下来。哎哟、哎呦。幸好命大。” 第479章 过一线天 无尘看着金寓北,听他说自己是入山采『药』之人,当即省悟,原来这金施主并非是真的摔下峡谷,稍稍安心。但见八名黑衣武士都虎狼一般,无不紧盯金寓北,又悬起心来。 站在最前的武士厉声大叫:“什么采『药』的!看你贼头贼脑,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过来!” 金寓北故作失脚跌落,就是要令黑衣武士们疏神戒备,以为自己是与他们不相干之人,而靠到一线天那栈道近前去。听到那武士呼喝,装作更为惊恐,一瘸一拐向两面壁间的栈道走了过去。 金寓北慢慢向深峡之中的栈道靠过去。 无尘隐身山岩之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双眼一瞬不瞬,紧紧盯住金寓北,唯恐八名黑衣武士跳下栈道,把金寓北『乱』刀分尸。 无尘看着金寓北一步步离栈道越来越近,也就越来越是担心。 金寓北终于走到了山壁间的栈道之前,抬见这奇险栈道足有一百五十步长。透过几人中间的间隙,还看到在栈道的尽头处黑压压站着一丛黑衣武士。看来,来人在这里多派人手,是要一心把持住这一线天天险,不使一位救援之人过去。 那带头的黑衣武士抽出弯刀,指着金寓北叫道:“你说是采『药』之人,带着弯刀上山做什么?你定是要图谋不轨,想蒙混过关。把你的弯刀抛上来!” 金寓北并不置辩,慢慢解下弯刀。那带头之人很是不耐,大叫道:“快点!不要惹得老子火起,『乱』刀砍了你!” 金寓北右手持刀,向上一抬,陡然“呼”地一声,刀鞘竟直飞向栈道上的带头黑衣武士。 那名武士还要恐吓叫喊,不料来人手一抬,刀鞘就飞到了自己胸前,根本没想到纵跃躲闪,“砰”地一声,刀鞘撞在了他胸口上膻中『穴』。 带头武士满面骇然,痛楚软倒之际,见刀鞘又向回飞去。突见来人腾空而起,人在半空之中,雪亮的弯刀向前一探,“当”地一声响,刀鞘又回到他的刀上。 金寓北高跃之势一缓不缓,“呼”地一声,高高跃到了栈道上的几人头顶。 余下七名武士惊骇大叫,俱都抽出弯刀,仰头呼喝上前,欲砍杀金寓北。 不料金寓北并不在栈道上落脚,几名武士见他双脚在左面山壁上一点,又直飞向右面的山壁,第二名武士仰面见金寓北到了自己头顶,举刀力劈。金寓北左掌一挥,将他的弯刀拍到一边,右手弯刀向下一指,点在他的肩窝里。那武士闷哼一声,浑身酥软,站立不住,歪下栈道,“噗通”一声落进下面溪水里。 金寓北左掌在右面石壁上一推,身子又倒飞向左面山壁。第三名武士挥刀拦腰砍来,金寓北右脚就如长了眼睛,后脚跟向右上弹起,快捷无伦,踢在他的右腕上,弯刀即刻脱手。 金寓北右脚在第三名武士肩上一点,向他后面第四名武士纵去,纵起之际,左脚踢中他后背灵台『穴』,那武士当即横倒在栈道上。 第四名武士弯刀尚未举起,金寓北左手食指凌空点出,一股浑厚太玄真气直透入他胸前玉堂『穴』上,看他陡然一呆,随即浑身麻木,仰面向后倒去。 后面四名武士,有三名惊骇大叫,返身欲逃出峡谷去报信。金寓北双脚落上栈道,疾跃向前,身形在四人之间如疾风一般辗转盘旋而过,四人随即都被点倒。 金寓北脚下丝毫不停,运足太玄神力,风驰电掣奔出一线天峡谷。 无尘一直在巨岩之后紧盯金寓北,浑没想到这金施主竟然在一瞬之间,即制服八名凶神恶煞的黑衣武士,前奔之势更如疾矢利箭,眨眼之间就已奔出白云峡一线天。 无尘处身巨岩之后,再也看不到金寓北身影,遂起身回清音阁回报。 第480章 人去庵空 金寓北尚未奔到栈道尽头,一线天峡谷之外众多黑衣武士已鼓噪呐喊,举刀向峡谷内奔来。 距出口不到三十步,金寓北的太玄真气被激起来,在体内已如江河大川,澎湃汹涌。 金寓北紧盯对面叫喊奔来的众多武士,见人人力挺弯刀,面目狠恶,直冲上来。 眼看金寓北就要奔入众多武士丛中,黑衣武士们陡见金寓北腾空而起。此处峡谷不过两三丈宽,只见他高高跃到众人头顶上空,双脚蹬在右边山壁上,身子横在众人头顶,两脚依旧在山壁上奔行如飞。 奔过十几步,就欲下坠时,金寓北右脚在山壁上运力猛踏,身子一个回旋,双脚又踏到了左面山壁上,在左面山壁上又横斜身子向前疾奔。 再向前七八步远,金寓北看准山壁上的一个尖角,左脚踩上,运足神力,向峡谷外力蹬飞出。 将到谷口,金寓北左手一探,抓住垂下的一根藤蔓。借身子前冲之力,将长长的藤蔓『荡』起。 “呼”地一声,金寓北如同一位天外飞仙,在众人头顶高高『荡』了出去。 众多黑衣武士,俱都仰头看着金寓北飞出峡谷,被他这凡脱俗的神技给震慑住了,都忘了呼喝叫喊,无不目瞪口呆。 长长的藤蔓被金寓北悠『荡』到了最高点,随即左手一松,一串空心跟头向前翻落。 金寓北落下地来,堪堪越过峡谷口上大片人众。当下,毫不理会身后诸人,并不稍停,直向千佛庵奔去。 金寓北三转两转,即隐没在山石林木之后,众人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此时,众武士才回过神来,一声喊,从后追来。 金寓北运转太玄真气,在山道上力急攀,每一下身形纵起,都直升上十几级石级,将随后追来的众多武士远远甩在了身后。 不出半柱香时分,看到前面是一处佛院,坐落在四面群山之中,佛院四周林木森森,巨树参天,遮天蔽日,将整个佛院荫蔽在其中。 看到碧树连荫,金寓北立时省悟,这就是师父曾经带自己来过的千佛庵。 金寓北一路疾纵,太玄真气已尽数激,看看剩下最后二十几级石级,双腿贯足神力,尽力跃起,如同一只巨鹰般,落到千佛庵前空地之上。 金寓北站在千佛庵前,见三棵洪椿古树仍旧苍劲挺立,古树山门依旧,却不见一人影踪。只见庵门大开,一眼就能看到门内照壁上的“洪椿晓雨”四个大字。 此时千佛庵四周晓雾未晴,流岚如绡,轻云似烟,一座千佛庵宛若仙台楼阁。可是四下寂无人声,更不见一个人影,门前空地和门内照壁之前,竟有许多弯刀断剑,门槛、墙壁上还有斑斑血迹。如此景象,使这一处仙山圣境变得阴森可怖,令人浑身冷。 如此情景,不言自明,峨眉派定已惨遭劫难。异儿和慧观师太,以及千佛庵众位女尼都到了哪里? 想到异儿,金寓北心里骤然紧,一股冷气由脊背直升上来,头皮一阵麻。 第481章 扶摇直上 金寓北双手几欲战抖,竭力握紧,两眼红,直向庵门里走进去。 在千佛庵三重殿宇之内看遍,又在各处禅堂、云房、静室查探一遍,仍是不见一个人影。虽然见地上尚有遗弃的断刀短剑,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可是连一具尸都没看到,不见外来之人的尸身,也没见庵中女尼的尸。 没看到尸,金寓北心中稍稍踏实一点儿。暗想:此地是峨眉派近百年的存身之地,即便有强敌攻进庵来,峨眉派也当有御敌全身之策,决不至于于旦夕之间即被铲除。可是,异儿和慧观师太她们究竟去了哪里? 金寓北立身千佛楼前,四下张望。看到地上血迹,即刻一震,不由暗悔自己糊涂,自顾在这庵中四处探查,空自耽误了许多功夫。只要循着血迹寻去,难道还找不到峨眉派众人? 想到这里时,已经奔到了观音殿之前。金寓北向外绕过照壁,由庵门疾跃而出,看地上血迹是沿山道向上而去,脚下不停,在山道上疾奔而上。 奔不多远,就见山道上也散落有断刀、断剑。此时,已经断定,异儿和峨眉派众女尼定是在慧观师太带领之下,在这山道上且战且走,不知此时已经退守到了哪里。 金寓北在山道石级上纵跃如飞,一路扶摇直上。山道磴级竟似没有了尽头一般,金寓北疾如星火一般登了不知有几百千石级,仍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已经由千佛庵奔出十几里路了,磴级之上,断刀断剑已少了许多,只在两处山道狭窄险陡之处见到。但是石级上血迹却没有断绝,金寓北越奔越惊,这入山为难峨眉派的恶人,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竟然如此穷追不舍。来人如此阴魂不散,究竟所为何来? 金寓北脚下毫不稍缓,太玄神力激到了极致,一路疾奔飞纵,直向上赶去。 又赶了一炷香时分,山道到了一处极窄之处。只见山道一边是高大山壁,另一边是一块巨岩,巨岩之外即是万丈深渊。 金寓北跃上山壁与巨岩间的石级,见石级上满是弯刀血迹,且有无数羽箭散落四处。山壁巨岩之上,犹有箭镞新『射』的印痕。立时省悟:此地地势奇险,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慧观师太定是带同弟子在此地据守良久。亦或是师太一人在此断后,使弟子们先行退上山去。 金寓北再向上看,见一处红墙碧瓦的寺院隐约在峰顶林木之中。当即越过巨岩,向上急纵攀升。 到得峰上,见寺院山门上题着“仙峰寺”三个字,但见寺院山门大开,寺内竟无一名僧人。 绕过仙峰寺,山道又高高向上盘旋而去。金寓北曾随师父登顶峨眉山,到过峨眉山的极高之处金顶。沿路赶来,已经认定,慧观师太定是带同弟子沿山道去向金顶方向。于是,再也无心探看周围情势,在山道上尽力急攀而去。 又不知攀过了几千级石级,过了遇仙寺、洗象池,已是处身白云飘渺之中。 第482章 人至极巅 再向上登去,见山道石级陡峻至极。山道之侧,多是云雾盘绕的万丈绝壁。 金寓北却毫不以为意,心念异儿、慧观师太,尽力平稳心神,专心调匀内息,使太玄真气在周身运转畅通,神力贯注双腿,在奇险无比的山道石级上纵跃如飞,直上云雾之中的极顶登去。 山道曲折,金寓北则如夭矫飞凤,在云雾险峰之中辗转飞旋而上。越向上越觉得山风凛冽,寒气袭人,全不似在山下那般温暖舒适。金寓北却浑然不觉得,急切间只想一步就跨到了极顶上去。只有看到了异儿安然无恙,才可以安心。 再向上,到了一处寺院门前,但见殿宇朽败垮陷,满院瓦砾成堆,杂草『乱』生,佛像尊座倒卧荒草丛中。 金寓北绕过颓败的寺院,向顶峰急纵飞跃。才转过山道转角,突听刀剑力劈之声.此时金寓北太玄神功尽数激,耳聪目明,虽在疾奔之中,但左右刀剑下斫之声,仍听得清清楚楚。但双目依旧紧盯眼前山道石级,左手掠下刀鞘,飞升之中,两手同时向上挥起。 就听“当当”两响,紧接着“啊啊”两声惊叫,一刀一剑都被撞飞,直向上飞去。 金寓北的眼睛余光见左右各有一名灰衣江湖人物向后倒撞出去。在此遇到阻截拦击,知道离峨眉派众女尼和外来强敌不会再有多远。当下,毫不理会被自己的太玄神力震飞的二人,一步跨过转角,向极顶飞跃直升。 一路奔行急纵,云雾弥漫之中,到了卧云庵。金寓北奔行如飞,但仍听到了卧云庵畔的山道之上有人的喘息之声。云盘雾绕之中,当是没人看到金寓北由下面山道飞攀升而来,故此并没人出声呐喊阻截。 金寓北一步不缓,直奔向前,到了十几步内,七八名江湖人物才陡然看到金寓北由寺院之下跃升上来。 几人即刻惊呼,刀剑鞭棍齐挺,正欲上前阻拦,突见来人在奔突之中左掌猛地击了过来。 前边五人才迈步上前,陡然间都觉有一道强劲浑厚的掌力击到自己胸前.五人全无躲闪抵挡的余裕,掌力即击上了自己胸前大『穴』。五人顿时身子剧痛酸软,手脚麻木,相继痛哼一声,横倒下去,兵器“呛啷”、“呛啷”跌落在山道上。 后面三人都停了呼喝,满面骇然,看着五名同伴如烂泥般委顿摔倒。 三人还未回过神来时,金寓北已经如疾风一般从五人身上疾旋而过。山风凛冽,云雾舒卷,金寓北的身影瞬间掩没在云雾之中。 三名江湖豪客大为骇然,面面相觑,疑神疑鬼,分不清方才飞升而过的是人是鬼。若来的是人,何以左手一抬,并没有碰到任一人的一片衣角,五名同伴即半死不活地软瘫在地?那他要么是来救人的山上神人,要么就是被自己惹怒了的山鬼孤魂。 金寓北沿山道再奔得一刻,见面前已是一块阔大平地,立时省悟一路飞奔急纵,此时已到了峨眉山绝巅。 第483章 督主致书 喧腾嘈杂的人声被山风吹了过来,金寓北见阔地四周站着一圈黑衣武士,四下哨探警戒。金寓北隐身巨岩之后,向山顶阔地看过去。 山顶疾风强劲,刮面如刀。疾风劲吹之下,已没有一丝云气。只见日光之下,山顶阔地上是一座铜殿金光闪闪。 在铜殿四周,黑压压围了大片人众。 铜殿台阶上,慧观师太双手握于身前,右手拂尘斜靠上臂,当风立于殿门之前,袍袖、拂尘随风不停飘动。 金寓北见慧观师太虽在众多强敌虎视眈眈之下,但猎猎山风之中,她宽袍大袖随风翻动,却仍旧庄严温厚,雍容平静,更显镇定坦然,满面都是悲天悯人的慈悲神『色』,全没有一丝穷途末路的局促焦虑之状。 金寓北心下不由大为钦敬,慧观师太虽是一介女流,但在这艰危至极之时,神采气度却与平常一般无异。如此修为,当真是勘破了红尘世相,的是浑然无我的世外高人的风范。 再看慧观师太的月白衣袍上,仍然洁净如新,莫说破坏血污,就连一点尘垢都没有染上。见此情景,金寓北更是钦佩有加。于千百虎狼之敌穷追威『逼』之下,回护携带弟子从千佛庵一直退上这峨眉金顶,沿途应有多次阻击激战,慧观师太的衣履袍袖竟然如在静室诵经清修时别无二致,想来,师太的峨眉玄明神功应当是到了出神入化的至高境界。 金寓北见慧观师太身后一名弟子的衣袖在山风吹动下时隐时现,看那衣袖颜『色』,并非月白颜『色』,而是雪白颜『色』,与出家女尼的服『色』全不相同。 因师太身材本来较高,再者衣袍宽大,那人始终未曾『露』出面目。但见她一只右臂斜抱的一柄古剑『露』了出来,那剑的剑鞘是青铜『色』,剑柄古朴,朴实无华。 金寓北看到那雪白的衣袖,心里不禁“怦怦怦”跳了起来,暗道:那应该是异儿!峨眉女尼之中,只能有异儿一人的服『色』与众人有异。看来,异儿在慧观师太和一众师姊回护之下,应该还没有被伤到。 金寓北突听殿前台阶下人丛之中一人说道:“慧观师太……”才听得这几个字,金寓北不由浑身一震,这声音明明就是东盟曾经的大护法,现今是东厂千户大人的云朝宗! 听云朝宗接着说:“咱们此来,并非怀有恶意。只是奉督主之命,上神山来拜谒师太,顺便来为督主了却他无方门与峨眉派的一桩故老公案。此事只与门户纠葛有关,并非是为东厂办差。却不料师太对云某等人避而不见,竟然直上到这峨眉金顶上来。” 金寓北见慧观师太看向阔地上人丛,面『色』丝毫不为所动,对云朝宗的说话恍如不闻一般。但听云朝宗竟也不介意慧观师太对自己视而不见,仍旧自顾说道:“云某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无论如何也要将督主所托知会师太。故此一路紧随,一直跟到金顶极巅来。这是离开京师之时,督主令云某给师太捎带的书信,一应详情,尽在其中,请师太亲启。” 第484章 师太庄严 接着,就见一封书信,由殿前人丛之中,向殿门前慧观师太平平飞了过去。 山顶劲风呼啸,却见那轻若无物的一纸书信去势虽缓,却在疾风劲吹之中稳稳飞向慧观师太。 见此情景,大片人丛,人人叹为观止,顿时出一片赞叹彩声。想是人人看到那极轻的书信,竟能被如此催送,这东厂云千户的内力修为当真已是出神入化。 金寓北看着那封书信,飞到了慧观师太身前拢在袍袖内的双手处。但是慧观师太仍是看向台阶下人丛,毫不理会有无书信飞到身边。 但见那封书信才一碰到慧观师太衣袖,竟然自行向后翻起,又平平向人丛之中倒飞回去,书信去势不急,回来更缓。那轻若无物的一纸书信,在劲风之中又稳稳飞回到云朝宗手里。 这回,人丛之中,没有彩声四起,但是刚刚嘈杂喝彩的人丛,竟变得一丝杂声也无。当是人人都对慧观师太那无形无迹的旷世神功瞠目结舌了。 一封书信在云朝宗与慧观师太之间去而复回,金寓北看在眼里,暗暗为云朝宗和慧观师太的精纯深厚的内力深为赞佩。 停得片刻,才听云朝宗又说道:“师太神功,堪比神人,却幽居世外,从不涉足江湖,如此淡看虚名,当真令云某人无比钦服。”此话出自云朝宗之口,说来庄重诚恳,竟没有一丝以往那般虚情假意,当真是不容易,看来云朝宗的确被慧观师太的玄明神功深深折服。 云朝宗以凡脱俗的浑厚内力送出书信,本意是要震慑慧观师太与峨眉派众位女尼,令她们心生惊惧,丧失斗志,乖乖地听从自己吩咐。再者,就是在这峨眉金顶大片人众面前,树起自己的无上威风,令这峨眉山顶的所有人等,都对自己毕恭毕敬,俯帖耳. 云朝宗却绝没想到,这温厚慈悲的峨眉派掌门慧观师太,竟然身具如此惊世骇俗的深厚内力,连一只小指都分毫没动,仅凭两臂真气的反震之力,就将一纸书信在劲风之中给平平稳稳地送了回来. 极顶众人,震慑于云朝宗世间罕有的无敌神功,但对慧观师太这难测高深的深厚内力更感匪夷所思. 云朝宗接住书信,虽然不动声『色』,但对慧观师太如此如神的修为深为叹服,不禁当面出口赞叹. 但是,慧观师太仍旧面相庄严淡然,毫不为云朝宗的赞佩之言所动。 云朝宗并不理会是否无趣,自顾说道:“师太,既然您不屑拆解这凡间俗物,云某只好将督主的嘱托当面向您说清,还请您体谅云某等人为人作嫁的苦衷,不要难为云某和这些中间办事之人。” 慧观师太立于铜殿门口,仍旧一语不。 云朝宗清清嗓子,接着说道:“师太,您当记得,四十几年前,督主的先师普陀山普济大师与峨眉山清音大师,也就是师太您的先师,曾助武毅戚继光公于台州等地抗击倭奴。” 慧观师太面『色』悲悯淡然,宁静无声,对云朝宗所言如同不闻。 第485章 奸佞妄语 云朝宗看看慧观师太,不问她对自己的话是否入耳,径自说道:“当年,峨眉山清音大师至普陀山造访督主的先师普济大师,正值三省倭于天台山秘会,欲偷袭重创戚家军。两位大师获悉消息后,和天台山两位青年才俊联手,于天台山聚歼三省数十位倭。” 云朝宗说完,停了一停,或许是在看慧观师太的神『色』是否有变。可是慧观师太面『色』依旧沉静,看不出她此时正在思虑什么。 云朝宗接着道:“师太,这些陈年旧事,您比云某要知道得清楚。本来不必云某人在您面前多罗唣,只是督主有命,云某不敢不从,只好旧话重提。请您原宥则个。” 金寓北听云朝宗又清清嗓子,接着说道:“天台山一战,普济大师、清音大师与天台山两位青年才俊,四人合力,力挫三省几十名倭,斩杀二十余人。督主的先师普济大师,从第一倭手中,夺得四面虎纹金牌。” 金寓北听到四面金牌,想起无方大师与慧观师太到东盟向丁堂主、狄堂主、廉护法致祭时说起的四面金牌,立时省悟:原来这四面金牌是来自于当年为祸沿海三省的倭之手。他所说的那两位天台山青年才俊当是师父上官昼与九师叔李成仙了。无方大师说这四面金牌藏着一个有关宝藏的绝大隐密。原来,东厂兴师动众南来,不仅是『逼』死狄堂主与林朴、白公勖三人,还有一大企图,就是要收敛这四面金牌,其意所在,定是那极为隐秘的宝藏。 又听云朝宗说道:“这四面虎纹金牌,形制大小别无二致。当时四人须紧急驰援武毅公,急切之间,无暇索解金牌隐秘。为防在激战中负伤失落,督主的先师普济大师遂将四面金牌分赠三人每人一面。即前往上峰岭相助武毅公平倭。可惜在上峰岭激战之中,清音大师被倭奴的火器所伤,回至峨眉山不久即圆寂往归西天极乐。师太继承清音大师衣钵,成为峨眉派掌门,想来那面金牌应该传到了师太手上,” 云朝宗停得一停,只听山巅劲风厉啸,更显云朝宗那不紧不慢的言语里蕴藏着不可预见的惊变杀戮,人人屏息静气,提心吊胆。此时突然只闻山风呼啸,更觉诡异惊骇。 云朝宗又道:“师太,督主信上说,当年其先师平倭回到普陀山,曾吩咐督主,等清音大师伤势痊愈,就让他来峨眉山请大师到普陀山去。一者,要与大师还有那天台山两位后生才俊一起索解金牌隐秘,为最终平定倭患理出些头绪。再者,就是金牌本为督主的先师所得,要将四面金牌都留在普陀山,最终交到武毅公军中,以助戚家军驱除倭患。可是,不料清音大师回到峨眉山后,竟重伤不治,往归极乐。普济大师也就没有再遣督主来请大师。后来,武毅公等朝廷名将灭了倭患,此后四面虎纹金牌之事也就搁下了。但在督主的先师仙去之时,又托付督主,日后要将四面虎纹金牌收回至普陀山,以备倭患再起时索解疑难。” 第486章 极尽威迫 金寓北听着云朝宗这一通叙说,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突然想到苏儿,暗道:若是此时苏儿在这里,定能分辨得出他话里的虚假破绽。且东厂督主成敬就是她的师父无方大师的师兄,普陀山一门旧事,她知之甚详,她定会将这信口开河的云朝宗驳得体无完肤,迫他不自主地把实情说了出来。 慧观师太定然知道当年详情,但师太是悲天悯人的方外高人,即使明知他话里妄言无数,也只会心生悲悯,又怎么会像苏儿那般直斥其非? 云朝宗又道:“师太,当年督主虽领了先师遗命,但见倭患已除,四海宁波,且四面金牌都是在有道高人手中,也就没再急切收回。可是就在数日之前,朝廷惊闻东海六横岛又现倭奴,且声势浩大,令朝廷震动。故此,督主才想起当年先师遗命。于是,派云某星夜赶来峨眉山,要将在峨眉派的那面虎纹金牌取回,以便索解金牌隐秘,查知倭奴来意,驱除倭患,保国卫民。” 云朝宗说到这里,又停了一停,继而说道:“金牌之事,虽然时过境迁,所幸师太知道峨眉派的这面金牌本就是督主的先师所得,督主又有先师遗命,金牌本应由督主收回。再者,在此倭患又起时候,峨眉派须尽快将金牌交到督主手中,由督主再转呈朝廷,以助朝廷论定平倭方略。故而,不论于私于公,这面金牌,今日是要请师太务须要赐还于云某,以令云某人回京师向督主覆命。” 金寓北见慧观师太虽不语不动,但看她听到云朝宗终于将金牌之事说出来后,虽在强敌环绕之中,面『色』竟依然变得欣慰舒畅许多。金寓北暗道:是了。师太在东盟苏园已将金牌交到了自己和苏儿手上,此时金牌已然无忧,那宝藏自然无忧了,故而,她面『露』欣慰之『色』。看来慧观师太浑没将自己的安危生死放在心上。 金寓北听得慧观师太终于开口说道:“云施主,虎纹金牌之事,真是难为您这一番周旋圆说。施主当年也正值风华正茂、威名日盛的时候,金牌详实的来龙去脉,云施主所知,也不比贫尼较少,贫尼不必再多费口舌与施主考校印证了。只是,云施主兴师动众到峨眉山来,恐怕要虚此行。那面虎纹金牌,早已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说罢,慧观师太仍静立殿前,镇定如恒,看着人群,不语不动。 云朝宗初听慧观师太说话,立时激奋起来,但最后听慧观师太说金牌已不在峨眉山,不由大是恼怒。这一路千万里跋山涉水,蜀道艰难,攀山越岭,追索峨眉派到了这金顶极巅,最后费尽口舌,自圆其说,不想竟只听到慧观师太一句:金牌已不在峨眉山。 云朝宗自己说话九虚一实,自然以为别人的话也是真假莫辨。只听他说道:“师太,虎纹金牌一事,事关大明国海防大事,云某人劝您以沿海生民安危为念,须识得大体,把金牌交还普陀山无方门。” 第487章 铁骑何来 见慧观师太全然不理自己的一派说辞,云朝宗强抑怒气,接着说道:“师太乃是悲天悯人的得道高人,应该知道如何妥善处置金牌。再者,若是因师太您私藏这本不该峨眉派所有的虎纹金牌,以致误了朝廷的平倭大计,那不仅师太您难脱罪责,就连峨眉一派所有弟子都会受到牵连。请师太斟酌一番,再回复云某,云朝宗耐心恭候。” 岂料,山风嘶吼之中,慧观师太眼望殿前众人,眼神淡然悲悯,不再出一声。 众人听到云朝宗最后的言语,威『逼』恐吓之意已是尽显无遗,都想这淡静无语的峨眉派掌门,若不恭恭敬敬将云千户索要的虎纹金牌交了出来,血腥激战在所难免。此时金顶之上,强手如云,那么峨眉一派,今日就要销声匿迹于江湖,是以人人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兵刃。 金寓北看着慧观师太的眼光神『色』,知道她心中所念,与这东厂云千户所想可说是有天壤之别,道不同,多说本就无益。以她那高出云表的高洁情怀,更不会与这心怀鬼胎的东厂千户字斟句酌地辩解。 一时间,金顶阔地之上,人人无声,只有劲风厉啸,场面僵住了。 突然间,人丛之中一个粗蛮的声音叫道:“你那云千户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啰里啰嗦这大半天,当真是令人好不耐烦。趁早快刀斩『乱』麻,夺牌的夺牌,拿人的拿人,各干各的,咱们等不及了。” 金寓北闻言一惊,他早就看到铜殿周围的人众,服『色』不同,兵器各异,明显地是两路人马。东厂来的番役、锦衣卫站在铜殿门前人丛正中,另有就是大片黑衣武士,各挺弯刀,围在铜殿四周。 听方才说话之人的口气,一定不是受云朝宗这位东厂千户大人辖制的,若不然,绝不会说话如此放肆大胆。 金寓北转注目围在铜殿四周的黑衣武士,暗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呢?这一念头虽然在山下会宗堂时就想到了,但异儿与慧观师太以及峨眉派的安危一直压在心头,一路狂奔急纵之中,根本没有心思细想。就是在清音阁拿获了十几名黑衣武士,也无暇理会,没想要盘问清楚。此时看到慧观师太等人虽被强敌围困,所幸还未遭毒手,心中稍安。听到这人急躁叫喊,才又细细查看起来。 金寓北看到金顶黑衣武士大多都是手挺弯刀,细看他们手中弯刀,猛然间激灵一震。这许多黑衣武士所持的弯刀,竟和自己在辽东见过的建州女真人的弯刀一模一样!突然间听方才之人又大声叫道:“云千户,究竟动不动手?” 这口音明明就是关外汉人的口音,金寓北脑子里“嗡”地一声,恍然大悟:这些人就是辽东的建州女真人!言念及此,不自禁立时想到异儿。异儿曾被皇太极派兵掳去,此时异儿来峨眉山,又在这里看到建州兵士,如何不令他既惊又怒。 不知是因震怒还是因突如其来的吃惊,金寓北浑身颤,即刻紧盯慧观师太身后,要亲眼看到异儿。 第488章 飞天而至 不知是因震怒还是因突如其来的吃惊,金寓北浑身颤,即刻紧盯慧观师太身后,要亲眼看到异儿。 此刻听得铜殿之内有轻微的"shen yin"之声,正值慧观师太身后那身着雪白衣衫的女子侧倾听。在她脸庞一转之间,金寓北看到了她那冰雪似的一侧面颊。金寓北心里不由惊呼一声:异儿!心中一股酸酸的疼惜之意油然弥漫开来,右手不由自主将弯刀握得更紧。 金寓北紧紧盯向人丛中那粗蛮声音出的地方,眼神之中不无愤恨.此时他脑海之中是当时在建州白河军营中要刺杀皇太极,解救异儿的情景,接着就是异儿羞愤无地坠崖自尽的痛心场面. 又又静得片刻,听云朝宗说道”师太,您想好没有”但慧观师太面『色』淡然,恍若不闻。 云朝宗又道:“师太,此事关系大明国安危,您是得道高人,不会不知道此事轻重。眼下倭患又起,这四面金牌正当大用之时。且金牌本属普陀山所有,正该交到无方门大弟子成敬督主手中。师太,这就请您将金牌赐还给云某,好令云某等人回京师呈上督主。” 但是慧观师太仍旧不语不动,就似眼前没有云朝宗这个人一般。 云朝宗道:“师太,你交出来还是不交出来?”语意已是十分阴冷,令人听来不胜胆寒,比之极顶这强劲疾风还要令人脊背凉。 猛然间,人丛之中那粗蛮的声音又叫起来:“云千户,你们这什么东厂西厂的人如何这般好耐『性』?勇士们!咱们不再管他,上前!抓……啊” 众多黑衣武士,挺起手中弯刀,正等着领喊声一落,即随他狂呼前拥,捉拿那师太身后绝美的白衣少女。 可是如同一缕灰『色』流云从人群背后疾飘而起,在众人头顶掠过,落到那大叫的头领身后,接着就听“啊”的一声粗声惊叫,一个庞大的身躯陡然间在人丛之中飞腾而起,直向铜殿台阶上飞了过去。 惊变突起,铜殿前众人,绝没想到那黑衣头领喊声急转之下,竟然由拿人变成了自己被拿。殿前黑衣武士、番役、锦衣卫,人人抬仰面,看着那身躯庞大的黑衣头领像个黑球般直向台阶上慧观师太飞了过去。 那黑衣头领尚未飞到铜殿台阶前,众人又见一人从他飞起的地方疾跃而起,右脚在一名黑衣武士头顶一点,“呼”地一声也向铜殿飞跃而去。 看台阶上慧观师太右手拂尘在身前一挥,搭在飞来之人身上轻轻一引,那高大的黑衣头领即被引到了身侧回廊上。他那庞大的身躯落上台阶,殿前诸人竟然连一点儿声息都没听到。 突然间,听慧观师太身后少女惊喜大喊:“大师兄!大师兄……” 急纵而入人丛之中,将那号施令的高大头领抛到铜殿台阶上的,自然就是金寓北了。 慧观师太拂尘轻挥,双手一拢,仍旧静立门前,看着金寓北落上台阶,面『露』欣慰之『色』。 第489章 其说未圆 金寓北轻轻落在慧观师太身前,躬身一礼,道:“师太,您还安好?”慧观师太微微一笑,慈和说道:“有劳金堂主几千里跋涉,来为峨眉派解困除危。贫尼安好。” 金寓北听慧观师太语音平缓温和,听不出一丝强敌压顶的急迫忧虑,深知这峨眉派掌门师太,不仅武功臻入化境,犹且佛法深湛,四大皆空,即便处身虎狼丛中,也与安坐佛堂之内没什么分别。云朝宗的信口雌黄、翻云覆雨,甚至最后的威『逼』恫吓,对这个心怀无限悲悯的慧观师太而言,不过都是瞬间云烟而已。 慧观师太温言说道:“异儿,来见过师兄。” 异儿双手捧剑,从师父身后上前两步,晶莹的大眼睛一刻都没离开大师兄,直直看着金寓北。 于惊险骇怕之中,陡见亲人,且是自己最信赖最想依靠的大师兄,突然间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眼前,异儿百感交集,忘乎所以叫了两声大师兄以后,全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恍惚之间,就如是当时在关外大雪山上突然遇见他一般,一双大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扑簌簌滴落在身前衣襟上。 金寓北轻轻抚一下异儿双肩,温和说道:“异儿很好,师兄放心了。” 阔地上诸人,呆呆看着台阶上三人旁若无人地欣喜相见,相与问讯。众多黑衣武士更是大出意料之外,此时都是茫然无措,谁也没想到,自己的头领竟然在着许多勇士严阵以待之中,被这飞天而来的人一抓而去。都是惊心地看看金寓北,再看看瘫倒在台阶上的头领。 最为惊讶的,莫过于方才逞口舌之利而瞒天过海的云朝宗了,他愣愣看着金寓北,竟好一刻没有说上话来。 云朝宗一通冠冕堂皇的说辞虽说不上义正词严,可也算是让他回环连缀得有理有据。自己一方高手众多,又有了大批辽东黑衣武士相助,将峨眉派弟子都拿下,可说是有恃无恐。所忌惮者,唯有这峨眉派掌门慧观师太。但是以众多高手围困,自己再与贺公公掠阵回旋,不图战,只求轮换耗她内力,即便她神功盖世,也有油尽灯枯时候。等她真元耗尽,束手就缚时候,严加威『逼』,再以她座下众弟子『性』命作要挟,不信她就不把金牌交了出来。 故而,云朝宗已觉胜券在握,索『性』假意惺惺,将这章文章做个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于是当众把收取金牌的来龙去脉圆说清楚。唱念做打地把一出独角戏唱到完本。正如猫捉耗子,一口咬死哪如这般耍尽伎俩来得舒服受用。 云朝宗的如意算盘已经打到了最后一步,即刻就要麾动属下和那些黑衣武士攻进铜殿,围困慧观师太,捉拿峨眉派人众。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的当口,金寓北竟然毫无来由地“从天而降”,并且,他一现身就将女真人的领给抛了出去,看似少了一人,实则少了千军。 第490章 图穷匕见 以金寓北的的武功修为,他若是拦住了自己和贺公公,那东厂“凤鹤鹞鹰”四羽与一众番役、锦衣卫又如何能困得住慧观师太? 云朝宗心念电转之际,见金寓北又轻抚一下异儿肩膀,转身看了过来。 云朝宗右侧站着的,就是那满脸戾气的贺公公。在云朝宗长篇大论的时候,贺公公早就已经不耐烦了。此时见金寓北突然现身,虽然对他深为忌惮,但是有这许多好手在,胆气豪壮很多。更加平日飞扬跋扈惯了,除了督主一人,哪曾将什么人放在眼里过。 他几日前在东盟总堂被这金寓北重挫,一肚子愤恨无处泄,早就不知潜运几次内力,要对这峨眉派人众狂施寒冰掌,大开杀戒。既然这金寓北适逢其会,从天而降,正好群起攻之,合力将他降服,让他受尽百般荼毒,以消心头之恨。 贺公公不等云朝宗示下,大喝一声,飞身攻上。 云朝宗抬手正欲阻拦,但即刻转念:再等,也无良策,就大造声势,攻上殿去,索『性』将那位女真头领乘『乱』除掉,鼓动极顶上这些女真武士都上前拼命。 故而,云朝宗抬起手,也没再放下,只是改口大叫:“四羽上前!强攻!”随即飞身跃起,右手一抖,昆吾神剑晶光耀眼,起手一招即是风雷万钧的“昆山崩壁”,闪过金寓北,向慧观师太直刺过去。 云朝宗心思当真是罕有人敌,一瞬之间,即思定了攻战之法,他带锦衣卫与慧观师太缠斗,让贺公公与四羽、档头、番役合力围攻金寓北。若是自己与贺公公一起攻向一人,那四羽绝难抵住金寓北或是慧观师太。四羽一除,自己再与贺公公分战两人,势必都会落败。 且慧观师太与女真头领相距最近,激战之中,寻找良机,把他杀了,再混淆真相,把恶行栽在峨眉派头上,众多女真武士就不会再投鼠忌器,只会舍命剿杀峨眉派人众。 慧观师太拂尘交在左手,右手向旁一探,将异儿捧着的宝剑抽了出来。左手拂尘一挥,卷住异儿腰肢,轻轻向后一送,异儿尚自怔怔看着大师兄,即被稳稳地送到后面殿门里去了。 云朝宗疾如紫『色』魅影,向铜殿门口台阶上飞升而来,昆吾长剑上劲力汹涌,势挟风雷,瞬息间即到慧观师太身前。 慧观师太面『色』并不稍变,依旧是平静坦然。只见她并不腾跃辗转躲闪,左手依旧轻挽拂尘,右手长剑由上而下划个半圆,剑尖指向云朝宗力刺而至的昆吾剑。姿势曼妙,气度娴雅,浑不似在与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比武过招。就似在闲庭之内,给弟子们试演剑法一般,悠然有裕。 云朝宗袭到台阶畔,长剑递到了慧观师太身前,剑上劲力更是强盛。一柄昆吾长剑如同一条玉龙,夭矫翻腾,轰鸣作响。 慧观师太的长剑也已递了过来,“砰”地一声双剑相交,云朝宗剑上风雷之声顿时止歇。 第491章 群魔群噬 看云朝宗急纵向前的紫『色』身影猛然一震,在台阶上方陡然停滞不前,身形在空中一顿,落到慧观师太身前第三级台阶上。 殿前许多人都在看着云朝宗这气势骇人的“昆山崩壁”这一招,将会如何把慧观师太的长剑震飞,甚至以为仅此一剑就会将慧观师太透身刺穿。人人都浑没料到,雅静慈悲的慧观师太,就如观音轻挥柳枝般的一招,竟将武功卓绝的东厂云千户一举镇住。殿前众人,看在眼里,无不大为震动。 与慧观师太交这一招,云朝宗更是惊异非常。他的确没想到慧观师太剑上竟附有如此深厚的玄明真力,看似毫不经意、随手挥洒,但是剑上真力却是恢弘绵密。没有一丝霸道蛮横,却如绵如水,渊深难测。 云朝宗仍不动声『色』,看向慧观师太,见她回剑竖在身后,仍旧眼光冲淡,看着自己,却全没有乘他受阻下落之际暴起强攻的意思。 云朝宗立时省悟,这位得道高人并不像平常江湖人物,若一招得势,即会穷追不舍,直至将对手重伤甚至击毙。她即便是面对凶残敌手,也是这般悲悯慈悲。 心念及此,云朝宗惧意大减,昆吾剑贯注坤异真气,剑光大盛,一招“西昆横亘”横扫向慧观师太。 慧观师太右手剑仍竖于背后,左手拂尘前指,接着拂尘手柄一竖,又是“砰”地一声响,挡住了云朝宗横扫一剑。云朝宗的长剑与慧观师太左手拂尘手柄相击,心神犹在留意慧观师太右手长剑。若是她左手拂尘以浑厚内力压下自己的长剑之际,右手长剑横削或是中宫直进,那都不好应付。 可是次招一过,慧观师太又将拂尘回靠上臂,静立台阶之上,眼前又如没了云朝宗这个人。 云朝宗心中不由激奋难抑,以慧观师太这样的修为,不会看不到这样的战机,若是看不到也就罢了,但是她明明看到战机就在眼前,却仍不乘机抢攻,当是全然出于她那慈悲心怀,绝不忍赶尽杀绝,致人死命。 云朝宗心念电转:你慧观师太心怀慈悲就好!虽然你剑法精绝,玄明神功也是独步天下,看似无懈可击,难以寻到一丝破绽,可是,慈悲则是你的一大致命弱点。如此,当由激战之外寻觅良机,看看用什么来分了你的心神,而后乘虚而入,致你重伤以后再说。 云朝宗忌惮既除,昆吾剑法催动起来,风雷滚滚,疾风密雨一般攻向慧观师太。 此时,金寓北已跃下台阶,与贺公公、东厂四羽接战在一起。 贺公公见金寓北右手弯刀正撩开6鹤鸣与蒋鹞回的长剑和软剑,左掌横击陈鹰扬的长剑,双手都被缠住。倏地身形急转,右掌满蓄寒冰真气,快疾如电,寒冰真气刺人肌骨,击向金寓北后背。 在他身形甫一转动之际,金寓北即算定他会转至自己身后,施重手袭击。右手弯刀撩动不停,将一坚一软两柄长剑撩开去,左掌太玄真力猛涨,“呼”地一声将陈鹰扬的长剑击偏。接着向左横滑半步,左掌不停,内力汹涌,将陈鹰扬圈住,向后疾掠。 第492章 激战群魔 陈鹰扬就觉自己突然陷在了胶粘的泥潭之中,被金寓北的太玄真力圈住,纵跃躲闪不得。接着又突觉金寓北掌上劲力猛增,将自己向他身后掠了过去。 陈鹰扬觉到一股刺骨寒气袭到后背,不看自知,那是贺公公的寒冰掌力。陈鹰扬不止一次见过贺公公以寒冰掌将犯人的手足身体冻成冰坨,来折磨要犯取乐。此时寒气袭体,猛地里心胆俱裂,狂叫一声:“贺公公……” 贺公公向来没有惧怕过哪一个人,若在平时,早已是全力强攻,招招致命。可是他就是对这个金寓北深为忌惮,故而耐住『性』子和四羽一起全心与金寓北周旋。此时突然间以为觅得了战机,岂容白白消逝。他见陈鹰扬被金寓北掠向自己身前,更加紧催掌力,欲在陈鹰扬挡住自己之前,竭尽全力将重重一掌击在金寓北身上。 陈鹰扬心胆巨震之下,强运内力护体,右手剑又尽力砍向金寓北左臂。金寓北右掌内力疾吐,陈鹰扬剑未砍下,已被掌力猛推到贺公公掌前。 陈鹰扬即刻杀猪也似哀嚎惊叫,贺公公被陈鹰扬破了战机,不胜恼怒,叫道:“没用的东西!”虽极不情愿,但还是急收掌力,终究还是有两分寒冰掌力击在陈鹰扬后背, 陈鹰扬痛哼一声,浑身一震,即刻僵直。贺公公右掌一挥,将陈鹰扬推了出去,几名番役赶紧上前将他接住,陈鹰扬浑身抖,痛楚不堪,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两名镇抚使,挺刀攻上,补上陈鹰扬留下的空缺。与贺公公、林凤居等人,一起围攻金寓北。 此时围攻金寓北的六人,贺公公、林凤居、6鹤鸣、蒋鹞回四人都曾被金寓北重挫,其中林凤居、蒋鹞回,一个遭断手之厄,一个遭剑刺之痛,时时想着要雪心中只恨,此时是既惧又怒,施尽所能,想趁此人多势众之时,杀人解恨。 贺公公更是愤恨难抑,不仅自己在金寓北掌底灰败铩羽,且刚刚又被他搅得自己击伤了陈鹰扬,故此掌上劲力越来越强,攻势也是越来越凌厉。变成了贺公公强攻,林凤居等人为其救应回护的场面。 剩下的林凤居等三羽和两名镇抚使,见贺公公满面狠恶,寒冰真气尽数激,面『色』已是深黑如墨,掌起掌落之间喉间“嗬嗬”作响,竭尽尽全力急攻。 五人看着武功最强的贺公公如此全力施为,不由大为振奋,惊惧之心大减,脸上杀气愈来愈盛,招式更加狠辣,如走马灯般围住金寓北急攻。 金寓北几次诱使贺公公中宫直进,双掌贯注真力欲将他挫伤,林凤居等人总是在紧急当口,惊叫大喊,从三面舍命急扑,竭力解救。 林凤居的铁骨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把扇缘用作金轮,向金寓北后颈划来。6鹤鸣与两名镇抚使,从背后两刀一剑齐齐砍下。同时,蒋鹞回右手向后一振,从金寓北左肋下扫过的软剑,如灵蛇一般又陡然回头猛噬。 贺公公见五般兵刃同时攻向金寓北,两掌一缓,潜运内力,等金寓北反手拆解时,要作迅雷一击。 第493章 不堪与敌 金寓北细听身后林凤居的折扇和6鹤鸣以及两名镇抚使的刀剑,太玄真力附上弯刀,并不回头,向后力扫而出。 林凤居等人立觉一股劲力汹涌而来,都感胸腹间被重压挤迫,眼看自己的兵器就要强加于金寓北身上,却再也不能向前递出半分。不由自主,向后退开两步,难以再伤到他。 贺公公见金寓北劲力附上弯刀,一举『逼』退四名强手的齐攻。虽然愤恨恼怒异常,心下不禁也感骇然。他见金寓北右臂后挥,劲力澎湃强劲,身前『露』出大片空当。且此时他的左掌在作势拍开蒋鹞回的软剑,虽然紧盯自己,却再也没有第三条手臂来应付自己。随即双掌一错,一先一后奔雷一般击向金寓北右胸。 贺公公全力抢攻,全身劲力凝聚于双掌,想要毕其功于这一击。 掌到中途,贺公公见金寓北仍未回刀挡架,左掌似要急于拍偏回刺他左肋的软剑,此时也无暇迎击自己的双掌。贺公公紧咬牙关,眼见着这武功盖世的东盟大堂主,就要伤在自己双掌之下,心中不由得怦怦剧跳起来。 蒋鹞回急催内力,紧盯自己软剑的剑尖折回反刺金寓北肋下,再向前两分,即可刺在金寓北身上,蒋鹞回瞪大双眼,一声不吭,心里却一阵狂喜。 间不容之际,金寓北左掌由下拍,竟突然间快疾如电地向下一沉,拇指食指一扣,“铮”地一声,食指斜弹在软剑剑尖上。 突然,惊闻无比尖厉的“啾”一声响,周围众人接着听到蒋鹞回“啊”一声骇然惊叫。只见蒋鹞回手中的软剑剑尖疾如一道电光,由金寓北的左肋下,竟到了贺公公的右肋下。 蒋鹞回紧盯软剑,拼尽全力要将软剑扯了回来,可是自己的内力都被剑尖上的太玄神力给阻了回来,软剑丝毫不听自己摆布,如一条白光闪闪的银蛇,又急噬向贺公公右肋。 蒋鹞回的内力加催到了极致,可软剑怎么也“要不回”了。只有紧握剑柄呆呆看着,更不敢撒手弃剑。他若是手一松,一柄长长的软剑就会由肋下全钻到贺公公身子里,将他刺个透穿。 在泰山极顶,蒋鹞回这软剑削断了林凤居的手腕,刺中了自己的肩窝。眼下在这峨眉山极顶,竟然更为变本加厉,要将东厂的第二千户大人刺个透穿。 本来是相助贺公公得到战机的长长软剑,竟然眨眼间惊变突起,反头给他带来了杀机。贺公公两掌一前一后,内力无比强劲,就要击在金寓北右胸。林凤居等人隔着金寓北都觉奇寒无比,不由得激灵寒战。 可是双掌再也快不过毒蛇一般的软剑,贺公公肋下已觉到疾风袭体,脑袋里“嗡”地一声,双掌寒冰真气一泄,呆呆地站在了当地。 贺公公猛觉前伸的右腕被人抓住,左臂被猛地一震,接着,“呼”地一声,天旋地转之中,身不由己,他也被抛向铜殿回廊。 第494章 计毒已极 眼看着飞到铜殿回廊,贺公公惊魂稍定,欲运力稳住身形,双脚回旋向下,站稳在铜殿回廊上。孰料,内息一提,竟然一丝也没提起,双脚更不再听自己使唤。原来,在被抛起的时候已被金寓北点了臂上『穴』道,封住了身上筋脉。 贺公公心中不由大急,可是浑身麻木,再急也是无用。飞过回廊栏杆,“扑通”一声摔在回廊上。 林凤居等人见战圈之中陡然少了武功最强的贺公公,顿时大为惊心,即刻大叫:“各位档头,快来援手!” 他身后六名东厂档头闻声,即刻各挺刀剑,加入战圈。十一人一起围攻金寓北。 铜殿门口台阶上,已有六名镇抚使与云朝宗一起,紧紧围住慧观师太,刀剑挥刺之声响成一片,要协力将慧观师太『逼』开。以便攻进殿去,将峨眉弟子尽数拿获,以要挟威『逼』金寓北和慧观师太罢手,并交出虎纹金牌。 慧观师太面『色』宁定,镇定如恒,一手仗剑,一手挥动拂尘,牢牢站在铜殿门口,任凭面前云朝宗与六名镇抚使如何狂攻冲杀,就是不能将她『逼』退半步。 云朝宗正一边急攻一边算计,想着如何靠到慧观师太身侧回廊上,借金寓北封住那女真头领『穴』道之机,再暗中点他死『穴』,将其致死,并把这头领的死因推在金寓北头上,将那些茫然无措的女真武士催动起来,让他们找峨眉派寻仇报恨,进而捣毁铜殿板壁,进殿捉拿峨眉派众女尼弟子。 猛听得“扑通”一声,一人摔上铜殿回廊,云朝宗即刻转,看到竟然是一身火红锦袍的贺公公蜷缩在回廊地板上,更是惊心不已。 云朝宗回看看慧观师太,见她挥动手中宝剑和拂尘,正将六柄刀剑一起甩开。 云朝宗陡然间高高跃起,昆吾长剑居高临下,直刺慧观师太面门。慧观师太左手拂尘自右而左横扫面前六名镇抚使,右手长剑一招“金顶祥光”,要接住云朝宗威势极大的一招凌空下击。 不料,云朝宗长剑上虽然劲力汹涌,由上刺下来时也是凌厉无比,但是昆吾剑就要与慧观师太的长剑相接的一刻,云朝宗右脚脚尖在一名镇抚使肩头一点,竟然倏地向殿门西侧斜飞过去。 就见云朝宗斜飞至殿门西侧廊柱前,右臂在廊柱上一搭,“呼”地一声转到了铜殿回廊上。 慧观师太长剑下掠,将几柄刀剑撩开,看云朝宗飞纵到了贺公公身侧,以为他是担心贺公公受了重伤,去检视他的伤势。迎面几位镇抚使见千户大人陡然飘身而去,极力攻上,欲绊住慧观师太,以使云朝宗将贺公公救了过来。 贺公公仰面看向云朝宗,他身旁横躺在地板上的的女真头领,突见云朝宗纵落在自己头顶,也是双眼上翻,惊异看着云朝宗。 云朝宗俯身握住贺公公左腕,坤异真气透入他的上臂,贺公公臂上被金寓北封住的『穴』道即刻被冲开了。 第495章 嫁祸之心 贺公公横躺在地板上,见云朝宗右脚的脚后跟无声向后撞去,云朝宗连看都没看那地板上的女真头领,“砰”地一声,脚后跟正好撞中了地板上女真头领头顶的百会『穴』。百会『穴』乃是“三阳五会”之『穴』,是人体百脉之会,贯达全身,至为紧要。 贺公公全身一震,惊骇看着云朝宗脚后的那名长大女真头领,只见那头领眼神陡然一愣,即刻涣散无神,全身一阵抽搐,双腿踢蹬两下,两眼一翻,即突然毙命了。 贺公公又看向云朝宗,只见云朝宗眼睛一眨,向身后女真头领微一颔,贺公公即刻会意,突地跳起身来。 云朝宗向后跃过女真人头领的尸身,长剑一抖,又从右侧攻向慧观师太。此刻他已打定主意,要尽力缠住慧观师太,令那些女真黑衣武士群起攻上来,捣毁铜殿,屠戮峨眉派众弟子。 贺公公站在女真头领的尸身旁边,大声叫道:“建州的鞑子们,你们这头领已经气绝身亡了,他是被那东盟大堂主金寓北点了死『穴』!” 说着,俯身抓起那位头领的尸体,又叫道:“咱家把他的尸体抛过去,给你们看看!”说着,双手劲力一吐,“呼”地一声,那位头领庞大的尸体向西面黑衣武士丛中飞了过去。 金寓北与慧观师太闻言都是一惊。慧观师太即刻省悟,云朝宗去而复回,并非只是去救起东厂的贺公公,其真实用心乃是去击毙那位被金寓北暂时封了『穴』道的女真头领,进而激起女真人的仇恨,令他们丧心病狂屠杀峨眉弟子。且嫁祸于金寓北,居心着实险恶。 慧观师太道:“云施主,你好心计!”云朝宗却毫不理会慧观师太话里的嘲讽之意,“嘿嘿”一声冷笑,道:“师太,云某知道,再巧的伎俩,也挡不了你的慧眼。但兵不厌诈,云某可不是你等这种迂腐死板之人,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贺公公把女真头领的尸体抛给一众女真武士,即刻跃下回廊,又向金寓北直扑而去。 就听女真武士丛中,“嗡”地一声,悲愤之声四起。 金寓北和苏儿在辽东时,与建州女真人几次一起冲锋陷阵,知道他们习『性』。听众女真武士正哀戚嗥叫,知道这些人即刻就会一拥而上,且心伤其类,定会如野兽一般疯狂围攻峨眉派。 突然,听得铜殿回廊上慧观师太说道:“女真人听着,你们这位头领,并非为东盟金堂主所伤。” 云朝宗绝没想到,慧观师太这慈悲为怀的世外高人在这时候竟突然间开口说话,且要将自己令那女真头领突然毙命的真相说出来。是以,昆吾剑上坤异真气猛涨,剑气凌厉,震『荡』厉啸,一招“昆山玉碎”,昆吾长剑陡然幻化出无数剑尖,罩住慧观师太头面,疾攻而上。 他要力阻慧观师太说出真相,免得一众女真武士心生狐疑,坏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云朝宗虽然居心如此,且全力施为,他却不知慧观师太心如止水,淡静然,全然不理他的用心。 第496章 毒机叵测 云朝宗这一招“昆山玉碎”,贯注十成真力,若是一般江湖人物,武功稍差,头脸定会被他的昆吾剑竖劈横削得粉碎。 不料,慧观师太所言并未因之停得一停,就似在庵房静堂之中讲经说法一般,仍旧不疾不徐说道:“你们这领之所以暴死,乃是拜这位东厂云朝宗千户大人所赐,你等可披散他的头,看他头顶百会『穴』有甚么异状。”慧观师太虽不像贺公公那般嘶声大喊,可是神功精湛,娓娓道来,却是清清楚楚盖过狂风,金顶所有人等都是字字入耳。 云朝宗闻言大惊,他更加想不到,慧观师太并未亲眼看着自己,何以自己所做的手脚,竟然丝毫都未瞒得过她? 慧观师太言说之中,右手长剑横挥,『逼』退了六名镇抚使,左手拂尘向上抬起,“嘭”地一声,尘尾竟如佛座莲花一般,在她深厚的玄明神功激『荡』下绽放开来。挡在云朝宗密如雨点的剑尖之前。 云朝宗面『色』狠戾,加催内力,昆吾剑上轰鸣之声更为骇人。他想,你这尘尾不过是寻常马鬃所制,即便附上再强的内力,又如何能抵得住锋利无比的昆吾剑这种神兵利器,剑刃到处,势必被尽数削断,即刻飞散。 也只一瞬之间,云朝宗的长剑刺入慧观师太蓬起绽开的尘尾之中。陡然间,云朝宗就觉自己的昆吾剑好似刺在了极粘的胶泥之中,不仅没有削断慧观师太拂尘的尘尾,反觉长剑被胶着在绽开的尘尾里面了。 原来,慧观师太手中所持拂尘,乃是峨眉派一件稀有神物,其尘尾是由极其柔韧的天蚕冰丝制成,一般刀剑奈何不得,此时又附以玄明神功,昆吾剑虽刺入尘尾,竟凝滞难动。故而,云朝宗攻势虽猛,却难以阻止慧观师太把他杀人的真相说出来。 金寓北听到慧观师太为自己的辩说,心里不胜感激,方才云朝宗那般瞒天过海,威『逼』恐吓,她都未置一词。此时竟然在激战之中,为他这东盟大堂主力证无辜.金寓北左掌奋然一击,迫退贺公公和6鹤鸣,不禁转向铜殿门口的慧观师太看去。 贺公公退后一步,大叫起来:“鞑子们,没看见你们的头领被东盟金寓北抛上铜殿摔死吗?还死人似的站着不动,快上来杀了这金寓北,把你等要的人抢走!” 云朝宗竭力回剑,一招“昆山起凤”斜刺慧观师太右肩,一边大声叫道:“女真武士们,云某方才解救贺千户时,你们头领已经毙命了,死因即是被抛上铜殿时撞中了头上百会『穴』,罪魁祸即是东盟金寓北!” 众多女真武士听了这三人喊话,悲愤之中,竟面面相觑,茫然不知哪一个说法是真。 众多黑衣武士正茫然无措之中,突听人丛之中一名黑衣武士低沉说道:“凶手就是西面那名东盟堂主,勇士们,上去!杀了他!阿克敦,上去砸毁铜殿,拿下那位白衣女子!” 第497章 元凶何人 此话一出,金寓北心中一震,那人话声虽然压得低沉,但是杀声疾风之中,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金寓北即刻力挥弯刀,将身前贺公公和两名档头『逼』开。左掌一招羿『射』九日,击退林凤居等四人,抬向西面女真武士丛中寻觅方才号施令的人。 可是众武士已呐喊叫嚣分向自己这边和铜殿上奔去,纷『乱』杂沓,人影错杂,看不清哪一个是出号令的人。 贺公公与林凤居等人又从前后攻上来,金寓北运足太玄神力,身形急转,右手弯刀如狂澜怒卷一般扫『荡』一圈。“当当”连声震断了两名档头的长剑,贺公公与林凤居即刻又后跃闪避。 金寓北纵身向前,仍欲寻到方才令的人。但见一众武士都是黑衣弯刀,没有一人服饰有别。人人舞刀疾奔,狂呼大叫,仍旧看不出谁是方才出声令的人。 金寓北眼看着众多女真武士涌向了铜殿,心中大急。此时贺公公率林凤居等十一人又急追而至。心中不禁大为焦躁。索『性』不再与贺公公等人接战,奋力前奔,疾跃而起,纵过七八丈远,拦在一众女真武士面前。 金寓北站在铜殿台阶之前,前有几百名女真武士,身后有贺公公、林凤居等人挺刀仗剑狂呼大叫。金寓北涌身奔入黑衣武士丛中,右手弯刀翻飞,全都刺在黑衣武士握刀的手腕『穴』道上。左掌掌影飘飘,一掌幻化出无数手掌,一一拍中黑衣武士们的要『穴』。 就听黑衣武士丛中,“叮叮当当”弯刀不停落地,随即一个个都委顿在地。 金寓北由西向东,一路扫『荡』,众多武士中间,躺倒了一片。身后贺公公等人仍旧呐喊急追。金寓北折身回头,又在武士丛中扫『荡』回来。 再回到铜殿台阶前时,看到已有不少女真武士在殿门两侧攀到了回廊上,正在呼喝喊叫,以弯刀砍砸铜殿窗棂。 金寓北脚下不停,又奔两步,疾跃而起,“呼”地一声,金寓北跃到了回廊上。弯刀连连飞掠,将砍砸窗棂武士手中的弯刀都给掠飞出去。左手频出,连连抓起几位武士的后颈远远抛了出去。 可是,众多黑衣武士不避生死,如狼似虎一般,前赴后继涌到了铜殿回廊上来,金寓北手脚并施,又有十几名女真人被抛出回廊。 突听“呼”地一声,身后掌风寒气袭体,金寓北知道是贺公公又领林凤居等人攻了上来。 金寓北来到金顶看到慧观师太站在铜殿门口,挡住殿前诸人,当时就以为殿内众峨眉弟子定是伤残不少。此时见成千上百女真武士又涌上来要破窗而入,心里对异儿是既担心又心疼,且还有无数怒恨.因为他方才明明听到那名号施令的黑衣武士,就是皇太极的声音! 金寓北左掌满蓄真力,回身一招太和掌第十式鲁戈挥日,太玄真气翻腾汹涌,排山倒海般向贺公公击到。贺公公陡觉金寓北的掌力如山压到,不由大惊,即刻后跃。 第498章 对敌艰危 不料,金寓北紧追一步,又是一招鲁戈挥日,两掌掌力迭加而来,力道更是雄浑难挡。 贺公公躲无可躲,横下一条心,双掌运足寒冰真气,背靠廊柱,竭力推出。“砰”一声响,金寓北左掌与贺公公双掌相接。贺公公觉就如一座山压到胸前,面上黑气陡盛,后背抵牢廊柱,要硬挺住金寓北掌上劲力。 金寓北回手又是一掌,硬击过去。贺公公大惊,心中大骂林凤居等人废物脓包,不能及时上前援手解救。堪堪这时,林凤居、6鹤鸣、蒋鹞回三人跃上了回廊,两柄剑、一把折扇齐齐刺向金寓北后背。金寓北并不回头,右手弯刀急掠向后,左掌不停,还是又击了过来。 又是“砰”地一声,就见贺公公脸『色』陡然由黑变得血一般红,“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金寓北回身看向林凤居三人,不再理会贺公公。林凤居、6鹤鸣、蒋鹞回三人不由得一怔,心生恐惧,不约而同都退后两步。 金寓北弯刀一挥,直取中间林凤居,林凤居骇然大惊,向后疾跃而起,落在回廊上的武士丛中。金寓北弯刀接着向左右力扫。右边6鹤鸣早就知道这东盟大堂主的厉害,即刻斜飞而起,越过回廊栏杆,落向殿外空地。蒋鹞回紧贴铜殿板壁,躲无可躲,骇怕之中,硬起头皮挥剑迎接。 金寓北弯刀尚未砍到他的软剑,左手一掌日薄虞渊,一掌击在他右肩窝里,只听蒋鹞回痛哼一声,“哗啦”一声撞断廊上栏杆,仰面斜飞向廊外空地。 就在此时,金寓北听得铜殿另一侧“哗啦”声响,窗棂碎裂落地。接着听到殿内的峨眉派女弟子惊呼娇叱之声骤起。 金寓北闻声大惊,知道女真武士已从另一侧回廊上破窗进到殿内。异儿被掳而走的情景一下子又现出在脑子里。 金寓北“呼”地一声疾跃向前,到得一根廊柱前,伸脚猛一蹬,身子一个转折,到了下一根廊柱旁.到第三根廊柱上时,如法炮制,在几根廊柱间转圜疾飞至破窗地方。浑不问回廊上众黑衣武士仰面挥刀狂叫。 金寓北看到,几名黑衣武士已经越过碎裂的窗户进到殿里,犹有十几人还在挥刀狂砍殿上窗台板壁,欲将大片窗台也都捣毁,将整个铜殿一侧的板壁窗户尽数击碎,让众峨眉弟子都显『露』在黑衣武士的弯刀之下。 金寓北再也难抑心中狂怒,尚未落到回廊上,左掌急运内力,一招太和掌第十一式天外飞乌,痛击向正砸碎板壁窗棂的一群武士. 掌力到处,五六人横斜飞出回廊,碎裂在地板上的窗棂、板壁被掌风,四处横飞。 金寓北落到回廊上,看到铜殿里面,已有众多黑衣武士从砸毁的板壁窗户间涌到了殿里去.众峨眉弟子,围成一个圆环,背内面外,手持长剑,协力抵挡黑衣武士的凶狠猛攻。 金寓北翻转弯刀,飞舞连拍,身前几人顿时被拍晕摔倒在地,看他眼神惶急,四下寻觅,要找到身着雪白衣衫的异儿。 第499章 为君而来 可是,金寓北在『乱』纷纷的殿里反复看了两遍,就是没有看到异儿。金寓北脑子里“嗡”地一声,犹如重锤砸在心口,连气都透不上来。突听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尼大声喊道:“、明月,快去追回小师妹!” 金寓北大声喊道:“明音师姊,异儿去了哪里?” 那年长女尼陡见金寓北进到殿里,当即精神大振,大声道:“金堂主,方才几人由窗户进来,击伤了几位师妹,将小师妹掳了出去。”金寓北倒抽一口冷气,反手一掌,将身后涌上来的三人击飞出去。紧接着运力向后疾跃,倒飞出殿。 金寓北站在殿外,心急如焚,大叫道:“异儿!异儿……” 金寓北转到殿前,又高声喊道:“异儿……” 突见殿门口一个身影飞跃而起,越过身前一众镇抚使、锦衣卫,凭虚御风一般直向人丛中飞越过去。金寓北转看清那正是一袭月白衣袍的慧观师太。 再看人丛之中,两名黑衣武士正拖着一名“同伙”在人丛中向东疾奔,三人的外围,尚有十几人持刀回护着一起前奔,正在急赶下山而去。 金寓北见慧观师太正是向人丛中疾奔下山的几人飞跃而去。再看被拖行挟持的黑衣人,虽戴了黑衣武士的头巾,可是疾风劲吹之下,背上竟有一丛青丝飘动起来。 金寓北心中猛地一震,当即认定,那就是异儿!不及细想,疾跃而起,相隔尚远,手中弯刀亦疾掠过去。 就见慧观师太背后,云朝宗也由回廊上腾跃而起,紧追而来。 突然之间,听得一人又低声喝道:“放箭!”即刻就见几名疾奔的黑衣武士前,一排武士已拉圆了硬弓,听到喝令,弓弦一松,“嗖嗖嗖”羽箭直飞向慧观师太。 慧观师太身在空中,左手拂尘急甩,身前羽箭都被扫开,但被阻得一阻,落下地来。又待跃起时,云朝宗身形似电,已经袭到了身后。 慧观师太竟毫不理会身后云朝宗攻势凌厉,向前疾跃,要拦住疾奔而走的黑衣武士。 “嗖嗖嗖嗖”,又是一排羽箭飞来,慧观师太手中拂尘在身前一卷,尘尾竟将十余枝羽箭一起卷住,又见她拂尘一挥,十几枝羽箭“呼”地一声向黑衣武士倒飞回去。 此时陡听得铜殿里“啊”“啊”两声惊叫,殿内殿外弟子都是情势紧急,慧观师太分身乏术,身形一滞,猛然回。云朝宗的昆吾剑无声无息竟已刺到了前胸,慧观师太竖起长剑,向左疾掠,“铮”地一声,双剑相击,“哧”地一声轻响,昆吾剑竟刺进慧观师太左胸。 金寓北正跃到了十几名疾奔下山的武士身前,听得两剑相击,都是内力精纯深厚,猛抬,正看到云朝宗的昆吾剑刺进慧观师太左胸。 金寓北目眦欲裂,大叫道:“师太!”左手一掠,把一名武士的弯刀掠在手中,全身震颤之中,太玄神力汹涌鼓『荡』,随即力甩而去。 第500章 东厂画皮 云朝宗正欲抬掌在慧观师太身上补上一掌,突听劲风呼啸,一柄弯刀向自己斜飞而至,即刻回剑挡格,“当”地一声大响,刀剑相击,云朝宗只觉浑身一震,右臂酸痛,昆吾剑几乎脱手飞走。 云朝宗稳住身形,意欲再痛击向慧观师太,又听“呼呼”两声,两柄弯刀又疾飞而至,一柄盘旋飞到双腿,一柄直飞到胸前。 云朝宗见状,不由大惊,即刻斜身纵起,向左横飞三丈多远。可是,又有两柄弯刀如影随形,追着飞到身前,云朝宗心中既惊又怒,只好又运力向左横跃两丈。飞跃之间,猛听得两声狼嚎般的惨叫凄厉惊人。 云朝宗稳住身形,向弯刀飞来处看去,只见两名拖着异儿的黑衣武士,竟然一个失掉了左臂,一个失掉了右臂,肩下断臂处正鲜血如注,仰天悲号。 另两名黑衣武士,竟“唰”得抽出长剑,合击金寓北,金寓北喝道:“凌长统、刘子骞!你们东厂变成女真人的东厂了。” 两名“黑衣武士”都是一震,一言不,一个剑如飞雪,一个剑上风雷怒啸,与十几名武士齐攻金寓北。 金寓北左掌怒拍,击向凌长统,右手弯刀贯注真力,横掠刘子骞的重剑。 刘子骞自恃内力浑厚无敌,又见金寓北分力阻挡凌长统,以为以自己惊世骇俗的无敌真力,满拟可以硬接下金寓北的一刀。 凌长统抵敌不住金寓北澎湃汹涌的太玄神力,向后疾跃。接着,“当”地一声大响,就见刘子骞的重剑“呜呜呜”飞旋而去,刘子骞抱住自己右臂,痛楚不堪,向后退开。 还没待他退出两步,金寓北急跨一步,弯刀闪闪,扫到他的腰间。刘子骞半身麻木,难以纵跃,狂叫一声,闭目等死。突觉自己胸前『穴』道一麻,身子立时僵住,接着觉胸前衣襟被金寓北抓紧,猛然间腾空而起,被向西疾掷过去。 金寓北力战凌长统、刘子骞之际,大部心神依旧留意慧观师太和云朝宗,他见慧观师太转身回向铜殿而去,云朝宗又挺剑刺了过去,当即将刘子骞力掷过去,欲阻住云朝宗行凶。 金寓北掷出刘子骞,顺势斜纵向凌长统,弯刀力劈而下。凌长统不敢硬接,又欲躲闪,想不到金寓北来势奇快,还未跃起,已到面前。凌长统举剑欲刺,可是弯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前胸上。 凌长统被江湖上称为“千丈雪”,武功剑法都已至上乘境界,因深惧金寓北武功盖世,又惊见内力绝俗的刘子骞陡然被制服抛出,是以骇然之间,竟一招之间即被金寓北制住。 金寓北急看向刘子骞,见他堪堪飞到云朝宗身前,他满以为云朝宗会将刘子骞接了下来。绝不料,云朝宗看着刘子骞飞来,竟然一掌击在刘子骞后背,借金寓北抛掷之力,令刘子骞在疾飞之中转而飞向慧观师太。 云朝宗脚下不停,在刘子骞身后,急纵而前。 第501章 携卿而回 金寓北抬手点中凌长统胸前神封『穴』,回头惊见又有两名黑衣武士拖起异儿向山下疾奔,即刻疾跃过去。跃起之际,『操』起地上两枝羽箭,左手力甩,两枝羽箭快疾如电,飞向两名挟持着异儿疾奔的黑衣武士。 “噗”地一声,两枝羽箭分别『射』穿两名武士小腿,两人惨叫一声,都松开了异儿臂膀。 异儿当即身子一软,要摔倒在地,她显然是被凌长统等人封住了『穴』道。金寓北如巨鹰一般疾飞而至,一把将异儿揽了起来,又前跃几步,才落下地来。 金寓北右臂揽着异儿,左掌抵在她后背,一股浑厚的太玄真气透进她灵台『穴』,异儿“啊”地一声哭出声来。 异儿才哭得一声,陡然惊叫:“师父!” 金寓北急回,突见云朝宗一掌击在慧观师太左肩。正欲抬剑横在慧观师太脖颈,胁迫金寓北停手就缚。 金寓北右手揽着异儿,手腕一振,弯刀平平抛起,左掌太玄神力暴涨,“呼”地一声,力击在弯刀刀柄上。 就见那柄弯刀,亮光一闪,如疾矢流星一般直飞向云朝宗。 云朝宗方才借力,一掌将金寓北抛来的刘子骞击得折而飞向慧观师太,自己随即跟进抢攻。慧观师太右手长剑拄地,左手拂尘勉力挥起,将疾飞而至的刘子骞圈转,送到几步开外,令他站定。 不料云朝宗在刘子骞身后,紧接着一掌击到,慧观师太身形滞窒,躲闪不及,急运真气,硬接云朝宗一掌。可是重伤之下,内力大打折扣,真气凝聚不得三分,慧观师太被云朝宗一掌震得五内剧痛,眼前黑,就要昏晕。 听得一声厉啸,云朝宗急转,见金寓北的弯刀飞到了身前。云朝宗将手中昆吾剑一横,又欲借力,拨得弯刀再变向飞到慧观师太身上。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云朝宗半身酸痛麻痹,长剑“呜”地一声被震得甩向身后,弯刀仍旧向前直飞而去,又是”当“地一声大响,那柄弯刀直『插』进铜殿门旁的廊柱里去。 云朝宗急运内力,调匀内息。此行来峨眉派巧取豪夺那面虎纹金牌,势必要着落在慧观师太身上。拿下慧观师太,不仅金牌有望,还可胁迫这大师侄金寓北,令他罢手自去,不要搅了今日好局。是以内息一畅,又欲攻上。 可是还没等他挺剑上前,陡觉掌风强劲,击到了自己身侧。云朝宗陡然一惊,转见金寓北右臂揽着异儿,相隔五六丈远,第二掌又猛击过来。 云朝宗见金寓北相隔十几步,即连击两掌,量他内力再强,隔了这么远,强弩之末,也不会有多么大的威力。故而,左手一抬,也是一掌击出,直膺其锋。欲阻他一阻以后,快去拿下慧观师太。 岂料,一掌抵住金寓北的掌力后,云朝宗正欲前跃,金寓北第二道掌力接着又已击到。云朝宗不敢怠慢,只好又接一掌。 云朝宗第二掌击出时,金寓北已到他身前。 云朝宗暗悔没有尽快将慧观师太控制在手,见金寓北一手揽着异儿,左掌一招回天倒日,在他身前一圈,向胸前硬击过来。 第502章 又战极顶 云朝宗见金寓北赤手空拳,若仅凭一只肉掌,与锋锐无比的昆吾剑相博,必占下风。且他右手又揽着异儿,腾挪转圜必定大受牵制,想要斗败自己绝不可能。故而,暂不理会慧观师太,转身力挥昆吾剑,一招“神会西昆”,剑尖连抖,分刺金寓北与异儿身上几处要害。 他历来知道,这东盟大堂主宅心仁厚,一定会竭尽全力回护他这小师妹,纵使自己受伤,也不会令异儿有丝毫意外。 金寓北身形一转,将异儿护在身侧,左掌一招日中而回,横击云朝宗右腕,婆他长剑转向。 云朝宗步法如飞风飘絮,无声无息,趋退如意,倏忽间又转到金寓北右侧,一招“昆山玉碎”,剑尖如同一丛飞蝗,仍旧向异儿身上罩落下来。 金寓北急转身形,左掌贯注真力,太和掌第十式鲁戈挥日,“呼”地一声,击向云朝宗右肩。云朝宗即刻回剑,力斩金寓北左腕。 金寓北揽着异儿,与云朝宗激战之中,仍然留意慧观师太,此时见慧观师太挥动拂尘与长剑,击飞身周众番役、锦衣卫的刀剑,向铜殿台阶而去。金寓北知道,自己此时截下了云朝宗,慧观师太是要到铜殿里去救护一众峨眉派弟子。 金寓北正击出一掌,迫得云朝宗向一侧闪去,猛听得慧观师太说道:“金堂主,宝刀。” 只见慧观师太在廊柱里侧挥剑一拍,当是拍上了穿透廊柱的刀尖。“铮”地一声响过,弯刀“嗖”一声向金寓北倒飞过来。 金寓北看云朝宗紧盯倒飞而来的弯刀,知道他要将弯刀击飞。右臂一振,陡然间将异儿推到自己左臂弯里。右掌接着顺势击向他的左肋。 云朝宗心思缜密,紧盯弯刀之际,却没想到,金寓北会突然换掌击向自己。他一再留意金寓北左掌,此时左肋遭袭,登时一惊,自然跃向右侧。金寓北掌到中途,即向上一抬,将弯刀握在手里。 金寓北知道,慧观师太此时身负重伤,只是为了众多座下弟子才一再强自苦撑,若不尽快击退东厂与女真的头领元凶,查探师太伤势,尽力施治,师太安危的确令人心忧。再者,每拖得一刻,峨眉派弟子就可能多死伤几名。 金寓北接刀在手,虽左臂揽着异儿,但再不理会云朝宗身法如电、剑式精奇,弯刀附上无比浑厚强劲的太玄神力,竖劈横扫,风雷滚滚卷向云朝宗。 云朝宗见状大惊,他从未见过金寓北这般癫狂一般的急攻硬战。泰山极顶一战之后,本就忌惮金寓北新成的太玄神功,此时见金寓北不顾一切,刀刀内力狂涌,直取要害,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自己紧压过来,不由得心中大为骇惧。他见金寓北一步不缓,步步紧『逼』,无可闪避,当即聚精会神,运足坤异灵功,上前接战。 “当当当当”一片声地大响,刀剑连续相击,三人被笼在刀光剑影之中.虽只二人力战,却比之千军混战还令人心惊. 第503章 力战成功 外围众人再也近不到二人十步以内,只觉剑气刀风刮面裂肤。三人四周,飞沙走石,刀剑之上内力纵横飞舞,众人越退越远,听着二人惊心动魄的刀剑相击之声,慢慢地都停步宁声,满面惊骇,提心吊胆,看着两人在刀光剑幕之中飞转激战. 五十招交过,云朝宗只觉右臂酸麻,长剑”嗡嗡”然颤抖不止.而且金寓北的弯刀之上,太玄神力有增无减,刀上真气竟变得“咝咝”作响,而自己的坤异真气已是激到了最高极致,想要再多一分也是千难万难。每一下刀剑相交,云朝宗无不是竭尽全力,勉力为之。 慢慢地,云朝宗的昆吾剑,尽量避开金寓北那势如山崩地摧的力劈狂扫。 金寓北弯刀又力劈而下,云朝宗向右横跃,不料金寓北似是料到他向右闪避,弯刀中途变向,变下劈而为横扫,横砍向他的右臂。云朝宗正跃向右侧,无可奈何,只好竖剑挡格。 又是“当”地一声大响,云朝宗的剑身都贴到了自己臂上,只感右臂酸痛,真气难以畅通。金寓北不等他右臂真气再度调匀,跨上两步,弯刀力劈而下. 云朝宗又向左疾跃,长剑向右下斜指,欲卸去金寓北刀上的太玄神力,又听一声”当”地大响,云朝宗觉右臂剧震,臂上真气顿时紊『乱』不宁. 但金寓北弯刀丝毫不停,回到横扫,向右横扫向云朝宗左臂. 在如此威猛无俦的刀法神力强『逼』之下,云朝宗右臂真气始终无暇调匀,剑法滞窒,运使不灵.云朝宗心下越来越是骇然,托地向后跃开,不料,金寓北如影随形,紧『逼』不舍,跟上两步,弯刀斜劈向他的左肩. 云朝宗右臂仍是真气涣散,不敢硬接,接着后退,可是左脚向后一踏,陡然踏空,不由心中大为惊骇,双眼余光一扫,才陡然看到,自己的左脚已经空踏在金顶南侧的万丈高崖之外。 金寓北弯刀电光一般落向自己左肩,云朝宗心胆俱裂,再也无处可退,面『色』陡然蜡黄,没有一丝血『色』。双眼一闭,等着身异处。 云朝宗陡觉左脖颈处一凉,心中也是猛地一凉,如被掏空了一般,再无一个念头,暗叫一声:罢了…… 可是,等了一刻,仍觉脖颈上有丝凉意,云朝宗慢慢睁开眼来。 他见金寓北左臂依旧揽着异儿,疾风之中,衣袍翻飞,神威凛凛,面『色』愤恨,冷冷看着自己,右手挺刀,刀刃就停在了自己脖颈上。 云朝宗见金寓北身后,众多东厂番役、锦衣卫,还有重伤的贺公公、蒋鹞回等人,都正正看着自己和金寓北,无不是满面惊恐。都见云朝宗处身高崖边际,一脚踩空,且又横刀颈中,人人就连惊叫都不敢叫得一声。就连铜殿外的一众女真武士,也都惊骇站定,紧盯崖边二人。 金顶之上,虽是疾风劲急,可是云朝宗却陡然间汗如雨下,面『色』变得如同死灰一般。 第504章 枉至神山 异儿紧紧盯住大师兄面庞,对身周人众丝毫不闻不问,她从未见过师兄如此冷峻的面『色』,看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心中一阵酸楚疼惜。 又过一刻,金寓北仍是横刀不动。云朝宗惊魂稍定,低沉喊道:“贺千户,带人,下山。” 贺公公当即左右一看,黯然挥手。6鹤鸣上前,扶住他,向山下一步步挪去。众多番役、锦衣卫,都转头看看云朝宗,看他面无表情,神情灰败,都低头转身,跟在贺公公身后,无声下山。 云朝宗看着贺公公等人都转身离去,慢慢转,看向金寓北。 可是,金寓北仍是眼神冰冷,右手弯刀在横在他脖颈上丝毫不动。 云朝宗愣愣看了金寓北片刻,转手看向铜殿,运起坤异真气,大声喊道:“四贝勒,你等虽至神山,但注定要空手而回,罢手吧。” 金寓北凝神细听身后是否有什么异响,可是铜殿之内,仍是人声嘈杂,厉声喝呼,但没听到任一异动声响。他知道,以皇太极那般阴沉多智,此时早已不知藏到了哪里。 云朝宗又大声喊道:“四贝勒!你是想要金堂主把你这些属下都扫『荡』干净么?你还不罢手?” 过得一刻,听一人高声喊道:“勇士们,停手!” 金寓北静听身后下令罢战的女真武士语音,确知这不是皇太极。接着又听那人喊道:“阿克敦,出殿,下山!” 随即,听铜殿里的叫喊声停了下来。金寓北听着许多人接连从铜殿出来,走下台阶。 听许多人走到令之人近前,一人问道:“额真,那名女娃子……”话音陡然打住,显然是突然看到异儿正在被金寓北揽在身边。 突听刀风陡起,直砍向金寓北后背。 那名令的额真惊叫一声:“阿克敦……” 异儿“啊”一声惊呼,接着又听“啊”地一声大叫,那名向额真问话的武士手一扬,弯刀直飞上天,身子“呼”地一声向后直飞出去。看他后仰飞出十几步远,才“噗通”落地。他那柄弯刀,竟向云朝宗头顶落了下来。云朝宗听风辨形,知道弯刀就要『插』到自己头上,双眼惊骇,切切看着金寓北。 弯刀就要到他头顶之际,云朝宗陡听金寓北弯刀上“咝咝”声响,只听“当”地一声脆响,下落的弯刀竟然变向落到了金寓北的弯刀刀身上,就如被粘住一样,横在他的刀上纹丝不动了。 云朝宗心里一松,几乎软倒,但脚下就是不知几万丈深的绝壁,即刻凝神站稳。 原来,那个阿克敦见这许多人来抢掠的白衣少女,竟然被金寓北揽在身边,若是就此下山,那么这许多人千万里奔袭,岂不是太过窝囊,甚至大感荒唐滑稽。故而,见金寓北一直持刀『逼』住云朝宗,似是根本没有理会身后情景,即刻趁机举刀力斫。 可是,金寓北的左脚如同长了眼睛,他刀未砍下,脚已抬起踢到了他的胸前。金寓北太玄神力出,那阿克敦当即倒飞而去。 第505章 败走神山 金寓北并不回头,沉声喝道:“额真,你等女真人尽可以都涌上来!” 那建州额真猛然一愣,叫道“下山!”说完,转身就行。金寓北喝道:“慢着!别人都可下山,你却须得留下!” 众多女真武士,听金寓北如此说,都是陡然一愣,又站在当地。 云朝宗听金寓北如此厉喝,也是猛然一愣。但,云朝宗心思是何等细密,转念即明白了金寓北心思。不由得心中一震,额上冷汗又涔涔而下。他知道,金寓北要留下这建州额真,那么东厂与建虏武士合力攻陷峨眉山就留下了活人证据,日后将对东厂大为不利,尤其自己就是统领,若有朝一日清算起来,一个私通建虏的罪名,就足以令自己万劫不复。 那名建州额真见金寓北一手揽着白衣少女,一手持刀『逼』住云朝宗,除非他弃云朝宗于不顾,才可以返身捉拿自己,故而,听了金寓北之言,虽然浑身一震,但仍然拔步欲带众人下山远走。 突然间,“嗖”地一声,一道亮光闪过。猛听得那建州额真“嗷”地一声狂叫起来。众多黑衣武士,即刻止步看向额真。一看之下,无不骇目惊心。原来,那额真才迈出的右脚,竟然被一柄弯刀自脚面靴子穿透,钉在了坚如铁石的山顶硬地上。当真是扎钉转脚,一动也甭想动得。 那额真剧痛难忍,弯腰欲拔下弯刀。金寓北厉声喝道:“不要动!让他们下山!你想也在头顶『插』上一柄弯刀么?” 那名额真当即直腰僵住,竭力忍住不再痛叫,但是,黄豆般大的汗珠子,登时在额头、两鬓滚滚而下。 那额真强忍剧痛,大叫一声:“下山!” 众武士侧看着他,抬死扶伤,脚步杂沓,向山下而去。 原来,金寓北一直都在细听那建州额真的声息动向,听他要举步带人下山,右手弯刀运足太玄神力,算准了他的脚步方位,电闪般一振,即又回刀横在云朝宗脖颈上。那柄弯刀向后飞出,长了眼睛一般直飞到他的脚面上,把他右脚钉在了这金顶之上。 众多建州武士见额真被钉在当地,寸步难移,又都止步,惊骇相顾。 金寓北的弯刀在云朝宗脖颈上一振,云朝宗陡然一惊,看看金寓北异常冷峻的面『色』,即刻省悟。 云朝宗看着一众建州武士说道:“建州的鞑子们,你们都想让这位东盟大堂主把脚钉在峨眉金顶么?快下山去!”轮到了呵斥恫吓别人,他那东厂千户大人的威严气势又回来了,语意阴冷狠恶,令人不寒而栗。 众多建州武士有的虽未见过这位东盟大堂主,但在辽东时就早已听说三贝勒的汉人义弟金寓北,乃是一位神人一般的人物。今日见到他在千军丛中冲突扫『荡』,端的是所向披靡。此时,震怒之下,风雷连击,就连这武功盖世、不可一世的东厂第一千户,都无处可退,束手就缚. 第506章 ****无计 众人知道,在建州,就连大汗,都视这东盟大堂主为建州的第一大恩人.故而,其中大部人众是极不想与金寓北以命相博的.更加此时,扮作一般武士的四贝勒,已不知去了哪里,无人号施令,众人茫然无措,听到云朝宗这阴冷狠恶的威吓,都看向被钉在地上的额真. 那额真面『色』痛楚不堪,汗如雨下,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再看看金寓北左臂揽着那位绝美少女,一刻都没有放开,知道此来掳人,再无得手的可能.建州额真神情灰败,黯然挥手,低声说道“下山。” 那建州额真眼睁睁看着众多属下部众下山而去,只剩他自己砸钉转脚,一动不动立在当地,心里不由得大为骇怕,呆愣注目之下,脚上疼痛竟大为减轻。 一时间,脚步杂沓,人人无声,下山离去。过得一刻,金寓北听身后除了那额真粗重的喘息声音之外,再无人声。这时才左臂一松,把异儿放下地来。低声对她说道:“异儿,跟着师兄。” 异儿转到大师兄身后,一双水似的大眼睛怔怔看着他的后背。 金寓北右手弯刀仍旧纹丝不动,左手疾抬,从云朝宗胸腹间掠过,云朝宗陡然一愣,金寓北已将他胸前的几处『穴』道都已封住。 金寓北右手弯刀从云朝宗脖颈上拿了下来,拉异儿后退两步,转身向建州额真走去。那名额真抬惊骇看向金寓北,见他手中弯刀晶光闪耀,更是骇怕,竟忘了脚上的剧痛。 金寓北大步走到建州额真身侧,右脚向上疾踢而起,那柄钉着额真右脚的弯刀,“呼”地一声飞过云朝宗的头顶,落到崖壁外的云海中去了。 那名额真痛叫一声,不由自主将右脚抬起。突觉几股真气内力在自己腿上、踝上、脚上急连点,他即刻惊异抬,见金寓北左手食指还在点到自己脚上。那额真见金寓北停手,放回右脚,顿感疼痛大减,血流渐少。心中正感庆幸,突觉两腿一麻,登时坐倒在地。 建州额真惊惧异常,急抬看向金寓北。见金寓北转身,对云朝宗冷冷说道:“云千户,到铜殿里去。” 云朝宗知道,金寓北点倒那建州额真后,使他画地为牢,难逃一步,即刻就要迫令自己进铜殿,交由慧观师太处置。 虽然心中惴惴,但不想丢了东厂第一千户的威风派头,云朝宗慢慢回剑入鞘,由崖边迈步去向铜殿。他装模作样回剑入鞘时候,暗暗运气,试着运使坤异真气。可是内息提了几提,都是枉费心机,膻中气海之内,竟然提不起一丝真气内力。 云朝宗顿时灰心丧气,知道再没可能另辟蹊径、别出机杼地寻觅脱身良机。听金寓北和异儿在后紧紧跟随自己,双腿如灌铅了一般沉重,只好硬着头皮走向铜殿。 进到铜殿里,异儿见地板上,众位师姊都在急着给受了刀剑之伤的师姊们敷『药』裹伤,师姊们都是满面悲愤。师父慧观师太坐于普贤菩萨像前,前襟大片衣袍都已被鲜血湿透。 第507章 授予衣钵 异儿双眼瞪大,无比骇怕,大叫一声:“师父……”趴在慧观师太怀里哭了起来。 慧观师太抚着异儿柔滑的青丝,满面慈和,温言说道:“异儿,师父很好,莫怕。乖孩子,师父正等你呢,有话要交代给你。” 慧观师太安抚异儿几句,随即抬,看着金寓北说道:“金堂主,贫尼有一不情之请,须当面央求大堂主。” 金寓北忙道:“师太请讲,但凡您有所命,金寓北在所不辞。”慧观师太闻言,面上虽有不忍,但仍大显欣慰安心。 只听慧观师太缓缓说道:“大堂主,日后这峨眉一派,须请你和上官堂主多多回护照应了。” 金寓北惊闻师太如此交代,心中不由大为不安,紧紧盯住慧观师太依旧慈和、却已十分苍白的面容。 接着听慧观师太不无悲悯说道:“峨眉派由师父清音大师传至八代弟子慧观这里,慧观有负师父嘱托。一直以来,都是为弟子们指点『迷』津,弘扬佛法,至于武功,只道是末技。时至今日,也未能将师父所传,尽数传与诸位弟子。以致今日峨眉派惨遭屠戮。师父所言:道可弘人,却难弘魔,力难灭佛,却可伏魔。才为真谛。峨眉派今日之厄,慧观之过。” 慧观师太抚着异儿雪白的面颊,眼神里是无限怜惜。 过得一刻,慧观师太拿起异儿的手,将拂尘交到异儿手里,又缓缓侧身,拿起古剑,也交到异儿手里。 金寓北目不转睛,都看在眼里,陡见异儿浑身一震,急抬看着师父。慧观师太也是直直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子,满眼心疼、伤痛、悲悯、期待。 异儿愣怔片刻,猛地喊道:“师父,不行的,师父,不行的……师父您老人家好好的、好好的,您不能……”异儿突然看到慧观师太眉心微蹙,似是极为痛楚,吓得呆呆看着师父,戛然停声。 金寓北眼见此情此景,突然明白了慧观师太与异儿师徒两人是在做什么。原来师太是在将峨眉派掌门衣钵传与小师妹异儿! 如此令人匪夷所思之事,慧观师太这得道高人怎么会这么做呢?金寓北见慧观师太心神已是有些恍惚,陡然一惊,叫道:“师太……” 慧观师太凝神镇定,却没能出声回复。金寓北突然转身,冷冷看向云朝宗,真力陡然贯注右掌,高高抬起。 云朝宗知道金寓北要为峨眉派讨还公道,自知无幸,闭目等死。 却听慧观师太缓缓说道:“大堂主,由他去吧。”停得片刻,又听慧观师太说道:“云施主,业报终有了结时候,罪孽亦是焚身烈火。日后天下江湖,黎民苍生,其安其危,与施主有莫大干系,贫尼望你能前思后想,幡然悔悟,脱除害人害己的『迷』途。” 云朝宗睁眼看着金寓北冷峻神『色』,听完慧观师太所言,低头不语。 正俯之中,云朝宗突见金寓北右掌无声击到自己胸腹之间,极为骇恐。 第508章 灵山已去 金寓北掌上劲力一吐,要将他驱出殿外。顷刻之间,金寓北脑海里激灵一闪,掌上真气立变,一道北极玄阴真气直透云朝宗上腹通谷、阴都、石关三『穴』而入。 云朝宗觉得三道真气注入三『穴』之后,就如三点玄冰,藏在了经脉之中,陡然间惊骇莫名。这一惊,比之被金寓北重击一掌还要惶恐不安。紧接着,觉得金寓北掌上一股浑厚至极的巨大力道一托自己胸腹,云朝宗就如一只紫『色』纸鸢,被飘飘然由殿门里直送出来,越过回廊、台阶,落上殿前空地。 云朝宗一落地,即刻运转坤异真气,欲将上腹通谷、阴都、石关三『穴』里的三点玄冰似的极寒真气驱出体外。可是在崖边时,胸前几处大『穴』被金寓北封住,内息提不起一点儿,勉力试了几试,毫无效用,只好任三点极寒真气隐隐在经脉中散寒气。不知日后这三点玄阴真气将会成为什么样的心腹大患,不由大感不安。但无计可施,只好迈步下山。 云朝宗抬看到那建州额真还坐倒在殿前空地上,胆边不禁陡然生恶,右手握紧昆吾神剑,慢步走到建州额真身侧。 云朝宗站在建州额真背后,心中“怦怦”『乱』跳,脑子里念头飞转:杀了他!将来令金寓北、令所有人死无对证! 那建州额真听到背后来人,转见云朝宗满面杀气直直看着自己,眼神即刻变得惶恐不安。 “呛啷”一声,云朝宗拔剑出鞘,挥剑砍向建州额真后颈。挥剑之际,立觉臂上没有一丝真气,陡然省悟:自己若是令这额真身异处,此时『穴』道被封,难以运使真气,下山必定缓慢,难以即刻纵匿无踪,势必再度落入金寓北之手,到那时焉有命在? 念及此处,右手长剑即刻上翻,“唰”地一声,长剑在建州额真头顶掠过,建州额真的一片头巾和几缕头即刻被疾风吹走。 云朝宗回看看铜殿,回剑入鞘,仰面一叹,步履蹒跚,下山而去。建州额真在云朝宗一念之间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惊得魂魄出窍,呆呆看着云朝宗慢慢离开。 金寓北站到慧观师太身后,右掌抚在她的后背灵台『穴』上,一道醇厚至极的太玄真气透进师太后背。可是立觉被一道绵密柔和的真气阻了回来。接着听慧观师太缓缓说道:“大堂主,不须费心了,死生有命,轮回注定,不必强求。”金寓北只好拿开手掌,静立一侧。 慧观师太手抚异儿双肩,喃喃说道:“异儿,好孩子,你天资过人,只是童蒙未开。让你继承师父衣钵,执掌峨眉派,师父也是十分不忍。师父知道,是太过……太过难为你了……师父静修的庵堂之内,有六卷经书,望你潜心参研。”慧观师太又转对金寓北道:“大堂主,异儿和峨眉派有劳乾坤双璧了。” 异儿仰面看着师父,一双大眼睛里泪如泉涌。嗫嚅说道:“师父,您没事的,您没事的……” 慧观师太看着异儿,无限心疼,慢慢说道:“异儿,你心中所念所想,师父知道。日后,不知你还须遭多少心劫啊。唉,师父的好徒儿,你让师父好生放心不下……”说到这里,慧观师太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铜殿内所有人都紧盯慧观师太,见她凝眉闭目,良久无语。 过了好一刻,众人见慧观师太手抚异儿秀,缓缓说偈道:“因爱故生障,因障故生苦。脱得障与苦,佛座莲花开。”说罢,把手从异儿头顶拿开,双手轻握于身前,闭目无语,轻蹙的眉心慢慢舒展,满面慈悲然。 第509章 掌门新立 良久,异儿见师父再也不言不动,心中骇怕,轻轻喊道:“师父、师父……”可是慧观师太恍若不闻,再也丝毫不动。 异儿赶紧抓住师父双手,陡觉入手冰冷,师太已经圆寂仙去了。 金寓北见异儿双眼立时瞪大,怔怔看着慧观师太,突然间声嘶力竭哭喊道:“师父……” 众位峨眉弟子,俱都跪倒在慧观师太身前,叩拜之间,大放悲声。 良久,铜殿内众位峨眉弟子才止住痛哭,异儿伤痛欲绝,昏晕几次,金寓北不胜担忧,一直守护在侧。 最终,峨眉派大弟子明音遣、明月到卧云庵借来担架云床,抬师父和受伤弟子下山去向千佛庵。 两位师姊搀扶异儿,异儿手扶云床,紧盯师父淡静面容,泪水一直未停。 到得殿外空地,金寓北解开地上建州额真的腿上『穴』道,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让两名中年弟子将其解至清音阁,交给寺中僧人暂待看守,遂与异儿、众峨嵋弟子一起护送慧观师太法体回庵。 山道曲折,磴级无数,到千佛庵时,已是黄昏未时时候。 进到庵中,明音再三劝解异儿,但是异儿心痛难抑,久久不能自已。 明音将金寓北请入观音殿,道:“金堂主,异儿师妹心伤师父猝然圆寂,虽受师父临终重托,却一时难以理事,眼前局面还请大堂主多多援手。” 金寓北道:“明音师姊,眼下咱们须度师太亡灵,料理师太后事。师太丧事,你与众位师姊将作何安排?” 明音道:“师父一生清修,早就勘破红尘生死,且她老人家与凡间俗世从来无涉。度师父往生极乐,咱们峨眉派就不再知会任一门派来致祭追悼。今晚给师父更衣后,就于庵前洪椿之下度西去。” 申时以后,众位峨眉弟子前簇后拥,用师太生前云床,将师父的法体抬到庵前。洪椿古树之下已备好大堆干柴,众人将云床与师太一起放置于干柴之中。 一众峨嵋弟子俱都围坐云床四周,诵经为师父度。一时间,火光燃起,众多峨眉弟子在火光飞腾晃动之中,面『色』悲戚愤慨,诵经之声沉痛哀伤,几不忍闻。 良久,烟灭火熄,众女尼弟子,依旧静坐,默诵度经文. 几至深夜,度法事才毕,众弟子收殓了师太骨灰舍利,供奉千佛楼中. 明音将异儿金寓北领进观音殿,诸位女尼弟子都随后跟进.明音将拂尘和古剑交到异儿手中,接着与明月在前,竟带领众人一齐躬身行礼,接着跪拜起来. 异儿犹在恍惚心伤之中,突见面前烛光下众位师姊跪倒一片,即刻省悟,双手『乱』摆,急惶无地,哭着说道“师姊,明音师姊,你们起来,你们起来,异儿做不得掌门,明音师姊,你来做,你来做掌门……”说着拉明音起来,要将古剑和拂尘交给明音. 明音慌忙躲开,说道:“小师妹,使不得,大师姊愚钝,绝难秉承光大师父遗愿,小师妹虽然年幼,但乃是冰雪之人,师父传衣钵给师妹,是不会错的。” 第510章 我为掌门 明音接着道”小师妹,师姊随师父去天台山东盟路上,晚间就多听师父说过,师妹禀赋,非常人可比,只是尚在年幼,还未堪破俗世人情,人大眼开时候,豁然开朗,终能修得大成.在行程之中,师父就说,要把师妹带回峨眉山,悉心教导,就为日后接续峨眉香火.可是可是……”说到这里,明音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过得一刻,明音又道“我与明月明净三位师妹,都一致赞同师父所说.今日,虽然师父不幸仙去,但咱们师姊妹协力同心,俱都拥戴师妹,望师妹以峨眉一派存续为念,切勿再推脱,你摄掌门之位后,众位师姊都尽心尽力,辅佐师妹.” 明音又转手对金寓北道“大堂主,今日,您是峨眉派新立第九代掌门的见证,请您多多开导小师妹.” 金寓北心伤慧观师太遽然辞世,但少不更事的小师妹突然之间要接替峨眉掌门之位,又止不住地心疼.眼前局面之下,真想将异儿带在身边,把她带回到东盟苏园,让她能够天天在自己和苏儿身边,仍旧无忧无虑过她的烂漫生涯,自己和苏儿也能安心. 可是,慧观师太竟在西去灵山之时,将这难以负起的重任交到了这个十几岁的小弟子肩上,异儿,异儿何以堪负若是把异儿带走,当此师太仙去时候,又怎么对这许多峨眉弟子说呢 金寓北心疼不已,转看向异儿,见异儿低头,看着手中的拂尘和古剑,面『色』是无尽的哀伤苦楚,似有无限不舍纠结心中。 金寓北不知如何说起,欲言又止。大殿里人人静寂无声,只听几枝烛火”扑扑”跳动. 过了良久,金寓北见烛火跳动之下,异儿竟止住了眼泪,直直盯着拂尘古剑,面『色』也已宁定下来,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毅果决. 金寓北心中不胜惊异,又过得一刻,听异儿一字一字说道”明音师姊,异儿接替掌门之位.”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人人都是莫名惊异,就连金寓北,也是怔怔看着异儿,不明白小师妹何以在苦思良久之后,竟思定了这截然相反的念头。 异儿慢慢转,看着金寓北,眼神沉静,明显地有了坚韧心气。听异儿说道:“大师兄,异儿知道,异儿在峨眉山做这掌门,你有多心疼,有多不忍。爹爹和姐姐知道了,也定会牵挂……”才说了这两句,又流下泪来。 异儿不顾自己泪流不止,自顾说道:“异儿知道,师父临终所说偈语,是给异儿说的。是啊,东盟苏园虽好,不是异儿久居之地。峨眉派今日虽然遭逢大祸,举步艰难,异儿也须一步步走下去,因为这里才是异儿的归宿之地。至于峨眉一派能否存续光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异儿与众位师姊尽心尽力即可。” 异儿说着,泪如泉涌。听小师妹说出这些话,大殿内众位峨眉派弟子此时都已泪流满面,有的已经抽泣起来,对这位柔婉如水的小师妹都是疼惜不已,又觉她的话里是罕有的柔韧不屈。 第511章 永夜凄绝 金寓北听异儿突然如此决绝地说接替掌门之位,猛然间更加心痛,看着异儿,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上来。 明音道:“请师妹接下掌门阳阿古剑、天丝拂尘。”异儿抬手,接下古剑和拂尘。明音又道:“掌门师妹,师父仙去之时,所言六部经书,历来被视为峨眉派之宝,请掌门师妹谨记师父遗言,多多参研。”异儿点头答应。 明音退后两步,与众峨眉弟子一起参拜新任掌门。 参拜完毕,等人代异儿捧了古剑、拂尘,去向师父生前所居静室。临行,异儿道:“明音师姊,安顿大师兄歇息。”转又道:“师兄,异儿去了。”遂转身出殿。 金寓北怔怔看着异儿背影,只觉自此刻起,异儿就与自己和苏儿是真正的远离了。 看着异儿出门,身影隐没在殿外夜『色』里,金寓北心疼欲碎。 峨眉派大弟子明音,等着金寓北看异儿转过回廊,又怔怔呆立良久。直到金寓北黯然回头,明音才上前说道:“大堂主,请您到客房歇息。” 金寓北闻言,猛一转,看到明音,才回过神来。明音又道:“大堂主,请您去客房安歇。” 金寓北一摆手,道:“明音师姊,我就在这大殿里打坐一夜即可,你去看看小师妹吧。” 一日激战,经历巨变,明音看着金寓北,想要再让金寓北去用斋歇息,可是见他心事沉重,没再多言,只道:“好吧,大堂主,明音今晚陪着小师妹。请您、请您放心。”说着合十一礼,退出殿去。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金寓北静立殿门之内,看千佛庵内各处云房灯火昏黄,慧观师太的静室窗上,一个身影纹丝不动。 金寓北心里一震,那是异儿。显然异儿已令众位师姊各去歇息,一个人独对青灯,静消永夜。 金寓北对窗凝视良久,渐渐,千佛庵内薄雾渐浓,轻雾飘『荡』来去,翻转如绡,慢慢聚化为『露』,瀼瀼泠泠,粒粒晶莹。殿门烛光下,看似细碎珍珠,积满细草枝梢,枝叶之间沙沙轻响,犹如沛然细雨。 静室窗上,异儿的身影仍是丝毫未动,渐渐模糊,最终不见。 金寓北立于门口,良久无声。只闻山间松涛阵阵,幽泉如咽。 第二日一早,金寓北听殿外脚步声响,起身迎出,见是明音、、明月、明净四大弟子随异儿来到殿前。 异儿双眼红,大为清减,神『色』间仍有无数哀戚。 五人进殿,异儿问道:“大师兄,昨日峨眉派遭逢大难,你如何赶来得这么巧?姐姐和宝宝都好么?爹爹、爹爹……” 金寓北道:“姐姐和宝宝都好,异儿。等一切安顿停当,大师兄和姐姐会带宝宝到峨眉山来。”异儿闻言,眼神中即刻现出些许光彩,神往片刻,又即默然。 金寓北把来峨眉山的详细因由,与异儿和四名大弟子说清。明音道:“大堂主,您是峨眉派的大恩人,峨眉派上下永记在心。” 第512章 乃与君绝 异儿对金寓北道:“大师兄,前去西盟乃是紧要之事。先去用过斋饭,异儿送你下山。”明音听异儿如此安排,问明了金寓北即令先行下山,去准备鞍马。 众人草草用过斋饭,异儿与明音、明月、明净一起随金寓北出门,下山而去。 过了一线天,到清音阁前,金寓北嘱咐异儿等人在外等候。进到清音阁,众多黑衣武士已将十几名同伙儿带走,并未再为难寺僧。后来解到的建州额真已被裹了脚伤,正在寺中。 两名僧人把建州额真解出柴房,金寓北令他在后跟随,告别住持,回到山道,与异儿等人又向山下行去。 过会宗堂时,金寓北见众多马匹早已无踪,知道来人早已去远了。 到了山下大路,与两名俗家女弟子,早就牵了六匹马等在大树之下。 异儿回身道:“大师姊,留下三匹马,你们就送到这里吧,你与几位师姊回山照应好受伤的师姊们,我自去送大师兄一程。” 明音躬身领命,与一起拉过三匹马,几人上前躬身行礼,送别金寓北。 金寓北还礼,与异儿上马,返身指点那名建州额真也上马,令其跟随在后,即与异儿并辔向北行去。 金寓北只想说话安慰异儿一番,可是事已至此,难复从前,无可更改,总觉没有一语可以使异儿脱除重负,只好无语前行。 两人一路无语,走了一程,金寓北道:“师妹,回去吧,出来久了,明音师姊她们定会牵挂。”异儿紧咬嘴唇,点点头,却不勒马,仍旧向前。 又走一程,金寓北勒马,道:“异儿,该回去了。师兄和姐姐安顿好了东盟事务,定会来峨眉山看望异儿。” 不料,异儿仍旧不停,也不言语,又向前行去。 一直行出将近百里,已是午后未时,到了青衣江南岸。 江水曲折回环,阻断去路,再不能驱马向前。 两人勒马,立于水边。异儿凝望一江碧水,只看着流水无声,无语东去。 不一刻,一位老艄公撑渡船过来。三人下马,金寓北令建州额真牵马上船。 金寓北轻抚异儿臂膀,道:“异儿,回去吧,师兄去了。异儿切记,此后不论有什么麻烦,都要尽早给师兄和姐姐传信儿,纵有天大的难题,师兄和姐姐也会替异儿化解。” 异儿眼望师兄,依旧紧要下唇,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盯师兄,泪水无声涌出。 金寓北不知如何安慰,心疼欲碎。良久,只好又轻抚一下异儿双肩,道:“异儿回山吧,师兄去了。” 异儿依旧无声泪流,微微点头。 金寓北再看看异儿,转身跃到渡船上。老艄公正欲抬篙将船撑离渡口,突然间,异儿竟嘶声猛地大喊:“大师兄……”身子前倾,声音震颤惶急。 金寓北陡然一惊,即刻回,异儿又大喊一声:“大师兄!” 金寓北返身跃上渡口,异儿大步奔过来,扑到金寓北怀里,紧紧抱住他,双肩剧烈起伏不止,大声痛哭起来。 异儿的哭声是如此酸楚沉痛,金寓北眼眶热,内心颤动,轻抚她的丝,听任她尽情号哭。 船上老艄公虽然不明所以,但听异儿哭声不胜苦楚,竟也伸袖擦拭眼角。 足有半个时辰,异儿才慢慢止住哭声。 终于,异儿仰面看着金寓北,黑亮的大眼睛里犹自泪流不止。 异儿沉静下来,慢慢说道:“好了,师兄,你去吧。不要担心异儿,异儿这就回去了。” 异儿说完,放开双臂,返身拉马,上马回山。只听她大声催马,声音哽咽难平,但再不回头,绝尘而去。 第513章 惊闻盟会 金寓北伫立渡口,看异儿骤马转过一片树林,没有了影踪,心中牵挂不安,即刻跃上渡船,拉马回至岸上。上岸之际,回手一点,将建州额真点倒,即骤马循着异儿去向赶了过去。 金寓北赶过树林,见前方大道上,异儿一骑已成一个黑点儿,犹在紧催坐骑,飞驰回山,再不停留。 金寓北远远跟着,又随异儿回向峨眉山。 向回奔出已有三十里路,异儿就再没回一次。 转过一个村落,远远地看着三乘马向异儿迎来。金寓北看到,来人都是月白衣袍,知道是明音她们三名大弟子不放心异儿,又赶来接异儿回山。 金寓北看着三人在异儿对面勒马等候。见异儿勒马稍停,三人即拨马转头,紧随异儿,催马远去。 金寓北直直看着,直到四骑远得没了踪影,才俯叹息一声,回向青衣江渡口。 金寓北回至渡口,老艄公仍在等候,遂牵马上船,吩咐老艄公撑船过江。 到了江北,金寓北掏出一锭大银,不由分说,交到老艄公手中,解开建州额真一处『穴』道,两人下船,向北而去。 行到酉时,二人投店歇宿,第二天早起又行。 到午时前后,驱马之间,只见远处一派大山斜走西北,山峦重迭,群峰罗列。虽然已是孟夏将尽时候,可是仍看到前方群峰的峰顶在日光照耀之下,依旧是晶莹耀目,上面都是经年不融的冰雪。 再走二十几里,渐至山麓,驿路直入密林。只见山上繁花烂漫,道旁大片田野黄花似锦,无边无际,令人赞叹。 两人接着前行,向西北又走出七八里路,只见前面一座气势豪壮的高大石雕牌坊,横跨大道之上,牌坊横楹刻有三个大字:十里海。金寓北暗道:到了。 过了牌坊,不到二里路程,路上两人并骑而来。金寓北回示意建州额真勒马路边,等两人过去。 来人都是一身青衣,一位高大勇悍,一位斯文潇洒,骤马疾驰而来,像是有急事赶路。到二人马前,竟勒马停步,对两人打量起来。 端详片刻,两名青衣人都面『露』惊异之『色』,高大之人陡然间高声喊道:“金堂主?是您?”说着忙转对旁边那人大声道:“老三,金堂主,金堂主!东盟乾坤双璧!” 金寓北陡然想起,眼前两人乃是西盟两位护法,高大之人是二护法雷万钧,斯文之人是三护法陈廷之。六年前随师父应邀参加西盟大会,曾与二人协力击退欲抢夺盟主的昆仑十派。 金寓北抱拳一礼,道:“六年不见,两位护法别来可好?” 陈廷之即刻还礼,道:“不知金堂主远道而来,西盟上下有失远迎,请大堂主海涵。”接着对雷万钧道:“雷二哥,金堂主来了,难道还不知道东盟大会的事?咱们不必这么心急火燎地去追少盟主了,把金堂主请到总堂,让金堂主和盟主详细解说一番,再作安排吧。” 第514章 西盟盟主 金寓北惊闻两人所言有什么东盟大会,心中不由猛地一震,自己才离开东盟十天左右,临行时,东盟上下从无一人说起有什么东盟大会。亦且,连苏儿也未曾提及要办东盟大会。怎么不到十天,自己远涉几千里到了这西盟邛崃山,反倒先由西盟的人说起东盟大会来了? 金寓北当即向陈廷之问道:“陈护法,你说什么东盟大会?” 陈廷之见金寓北满面惊诧,又听他这般问法,也是十分诧异。反问道:“金堂主,您不知道东盟大会?我们少盟主在回邛崃山的路上接到东盟请柬,回总堂呈上盟主,说是邀请盟主前往天台山,助阵东盟大会。盟主因路途遥远,这一趟若亲自到场,八月十六东西会盟,还须再到东盟。如此来往反复,太过折腾,于是遣大护法与少盟主代他赴会。少盟主又要钟掌门一同前去,三人已于昨日启程东去了。” 金寓北听到“钟掌门”三个字,心中猛地一动,问道:“是不是北邙派钟维岳?”两人都点头道:“正是。” 金寓北闻言暗自沉『吟』:难道这是苏儿的巧计?是她也想到了这钟维岳有可能不在北邙山,而在这西盟总堂,故而故作办东盟大会,将这钟维岳引到东盟去?或者还想将更多参与『奸』谋的人都引到东盟,逐个擒获,问出主使『奸』谋的底细究竟? 想到苏儿,自然想到宝宝,金寓北心中一热,接着想到:十有是苏儿的主意,她以为我去了北邙山,若在北邙山见不到钟维岳,让我见到有人赴东盟大会,即赶回东盟,趁大会之机,拿下几名紧要人物,盘问出个头绪来。 念及此处,金寓北归心似箭,当即说道:“两位护法,既然东盟大会在即,金寓北去拜见魏老盟主,而后即刻返回天台山。” 陈廷之问道:“大堂主要这般急忙赶回?您不远千里到西盟来,定有要事吧?”咱们先回总堂如何?” 金寓北道:“晚辈来西盟拜见魏老盟主,的确有要事向老盟主请教,烦劳两位护法引领。” 陈廷之回头吩咐一名属下:“东盟大堂主来了,回总堂禀报盟主。”那名属下拨转马头,飞跑而去。 两人陪金寓北又回到西盟总堂,才到高大门楼之外,就听里面一个浑厚雄壮的声音说道:“东盟大堂主,快来让我看看,当年的少年才俊,如今是如何风采了。金寓北、上官苏儿,乾坤双璧,如今是艺业通天,声震江湖,天下知闻啊,哈哈哈……” 金寓北回道:“金寓北拜见魏伯父,魏伯父安好!蒙伯父厚爱。” 进到西盟总堂大院,见正北总堂门外台阶之上,站着一位高大威武的老者,老者就是西盟盟主魏成化。魏成化满面欢笑,向这边看着金寓北进到大院里来。 金寓北急步上到总堂台阶上,到魏成化身前,躬身行礼,道:“魏伯父在上,请受金寓北一拜。” 第515章 说我来意 魏成化跨上一步,双手挽住金寓北双臂,呵呵笑道:“金堂主,当年的少年才俊,益地持重雍容了,现今可称一代宗师了。老夫常说,若得以接近金堂主,可除自身鄙陋之气。”说着,转向雷万钧、陈廷之笑问道:“是不是?”两人笑答:“是。” 魏成化心怀大畅,仰天大笑,挽着金寓北手臂进到总堂。 几人坐定,魏成化问道:“金堂主,我那上官老兄弟现下如何呢?”金寓北闻言,怕难以说清,只道:“牢伯父挂怀,师父康健如初,只是近日为图清净,总在华顶闭关。”魏成化听后,面『露』羡慕之『色』,道:“上官兄弟有福啊,有弟子如此,还须『操』这些闲心么?老夫要有这样的几位弟子,也早学上官兄弟闲云野鹤、四海云游去了。” 言毕,魏成化问道:“金堂主,天台山距此几千里,堂主亲来,定有大事,给老夫说说吧。” 金寓北心念东盟,想简短说完,即刻回程,道:“魏伯父,金寓北此来,是为归入西盟的北邙派掌门钟维岳。” 魏成化与雷万钧、陈廷之闻言,都是一愣,相互看一眼,都看向金寓北。 金寓北接着道:“三个月前,金寓北夫『妇』由辽东回关内东盟,沿途之上,钟维岳带同上百江湖怪人多次截杀我夫『妇』二人。在辽东哈达岭和山海关都曾与晚辈对面拼杀。且钟掌门所驱使之人,犹有岭南大盗冯四海、周如意、秦笙,东海海盗慕风清,碧鸡山铁掌帮帮主司徒寇等人。” 魏成化与雷万钧、陈廷之听后,更是愕然,三人相互看看,说不上话来。 金寓北接着道:“魏伯父,金寓北此来,并非是寻仇滋事。是因此事牵涉重大,如此多的江湖人物聚集一起,当非钟维岳主谋,他应是背后巨『奸』的一名走卒而已。近日,东盟又迭遭变故,当与那别有用心的背后巨『奸』有关。故此,金寓北赶来邛崃山,要找到钟维岳问清他是受何人指使,而不惜跋涉千万里远涉辽东,去谋害截杀金寓北夫『妇』。为的是找出背后巨『奸』,破解『奸』谋。” 魏成化听金寓北说完,沉思片刻,道:“怪道钟维岳自年前即没了消息,这钟维岳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转问金寓北:“金堂主,你有没有见小儿临风也与钟维岳在一起?” 金寓北道:“倒没见少盟主去了辽东,就是金寓北夫『妇』回至沧州时候,地火堂狄堂主曾说起,少盟主与他一起劫下了东厂的不义之财。但交到少盟主手里后又被别人劫走了。后来在无锡以南运河上,夜间听闻少盟主与钟维岳、周如意等人乘船北去。” 魏成化不无心忧,道:“真是儿大不由爷,这临风出去几个月,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咱们竟然一字不知。” 又沉『吟』片刻,魏成化道:“金堂主,真是不巧。昨日,钟维岳已随临风和大护法张子惠去你天台山,赶赴东盟大会了。” 第516章 即刻启程 魏成化不知金寓北心中之事,自顾说道:“今日老夫才想起,不能再让临风这孩子浪『荡』江湖,所以又令二护法、三护法赶去看紧他,大会一散,即把他带回来。你若随两位护法赶去,或许能追得上钟维岳。” 金寓北道:“伯父,不瞒您老,晚辈离开东盟十天上下,此时才知东盟大会一事。这就要即刻回程,至于钟维岳一事,暂且先放一下,东盟大会事出突然,晚辈大感蹊跷,须及早赶回,查知究竟。” 魏成化听金寓北说竟然不知有东盟大会一事,十分惊讶,看着金寓北,问道:“金堂主,你不知道东盟大会一事?” 金寓北点点头,道:“也或许晚辈离开天台山以后,苏儿与公孙师弟等人临时定下,要借大会之机,引得背后巨『奸』有所动作,从中查出些端倪。” 魏成化点头道:“金堂主言之有理,如此情势,当如何处置?” 金寓北道:“魏伯父,晚辈路过峨眉山时,遇到辽东建州女真人与东厂的人到山上为难峨眉派。其中一名建州额真被晚辈拿下,现带到了这里。晚辈本欲将这人带到天台山,日后东厂若再诬陷我夫『妇』私通建虏,则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令他知难而退。但是,此去天台山几千里遥远,山水重重,若带此人同行,晚辈日夜兼程,定会极为不便。因此,想要交由魏伯父代为看管,到八月十六东西会盟时候,再牢您老把这人带到东盟,就是给您老添麻烦了。” 魏成化虽听金寓北说到峨眉派遭变,但见他甚是牵挂故园东盟,遂不再细问,点头道:“金堂主,些许小事,举手之劳,交给老夫,万无一失。你就放心前去,不要误了大事。只是你才到西盟,老夫还未与你洗尘,更未及与你畅谈切磋,你就要驱驰而去,老夫当真是深以为憾。”言语之中,大是不舍。 金寓北道:“伯父不须伤感,您若愿与晚辈多多切磋,到东西会盟时候,会盟大会一了,您就在东盟多住些时日,咱们秉烛畅谈、抵膝夜话。” 魏成化闻言,面上神『色』大为向往。看他“呼”地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金堂主,待到东西会盟时候,魏老头子一定在天台山住上一个月,到时候与你切磋个够。” 魏成化即又转对雷万钧、陈廷之说道:“如此,你二人就随金堂主即刻起身,去向东盟。到了天台山,凡事听从金堂主安排,万一有意外之事生,须竭尽心力,协助金堂主。” 雷万钧、陈廷之起身躬身领命。 魏成化上前,扶住金寓北双臂,说道:“金堂主,事出紧急,老夫就不再多啰嗦了。你三人上路吧。” 当下,四人出了总堂,魏成化将三人送到门楼之外,金寓北拜别了魏成化,与雷万钧、陈廷之上马疾驰东去。 三人一路催马疾奔,黄昏时候,到了德阳。 第517章 归心似箭 陈廷之见金寓北归心似箭,在小店打尖时候,去买了三匹来马回来。雷万钧很是惊异,问道:“三弟,这时候到哪里还能买得到马匹?”陈廷之一笑,道:“二哥不闻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么?只要舍得银钱,多少马兄弟都能给你买得来。” 三人草草饭毕,即又催马赶路。好在雷万钧与陈廷之对川西一路十分熟悉,夜里照样辨得清路径。三人由德阳向南转上大道,急如星火,在夜『色』之中向前一路疾驰。 三人全心赶路,中夜时分,到了成都以东,又折而向东疾驰。天明时候,到了南充之西。三人下马充饥,央店家喂马。待马匹脚力稍缓,又换骑赶路。 雷万钧边催马边对二人道:“三弟、金堂主,咱们这般向前急赶,恐怕会到了少盟主和大护法的前边去,一路上都不会看到他们。” 陈廷之道:“二哥,咱们启程虽然有先后快慢,但都是前往天台山东盟,不论路上见到见不到,只要都到了东盟,不就见到了?” 雷万钧点头称是,不再言语,大喝催马,向前猛跑。 三人赶了一天,到万州时候,一道大江横在面前,江水湍急,流向北去。陈廷之对金寓北道:“大堂主,咱们到长江边了。”三人只好勒马,雷万钧拨马沿江呼喊:“船家、船家……” 三人沿江向北找去,到一个万家镇码头,陈廷之灵机一动,转对金寓北道:“大堂主,咱们这才赶了两日一夜,已是人倦马乏,若是这般日夜不停,是难以支撑到东盟天台山的。由此再向东,都是河湖密布,阻断去路,延误行程。咱们索『性』就在这万家镇登船,乘船沿江东下,日夜都不会再耽误行程,咱们睡着大觉就赶了路程。等过了鄱阳湖,再登岸乘马,不出三天即可到东盟了。” 金寓北当即点头,道:“就依陈护法所言,咱们这就弃马上船。” 陈廷之当即下马,到码头包下一条船,又让艄公领着到镇上买来几大盒酒食。三人将六匹马都送给船家,再给船家两锭大银,要船家即刻开船,顺江而下。 船家丝毫不怠慢,即刻开船。向北绕过大江折弯,轻舟似箭,船行快疾。 三人在舱中用过酒饭,雷万钧即躺倒睡去。 行到三更时候,船却停了,慢慢靠到岸边码头。 雷万钧自在舱中“呼呼”大睡,金寓北与陈廷之到甲板上。船家上来说道:“二位爷,咱们这泊船之处,即是白帝城。再向下,就是有名的三峡,先是瞿塘峡,再向前就是巫峡、西陵峡。山高峡深,暗藏堆礁,晚间是行不得船的,须等到天明时候再开船过峡。” 陈廷之闻言,道:“大堂主,再急也不争在这两个时辰,诗仙曾言:朝辞白帝,一日可到江陵,明日船行更快,咱们趁此机会歇上两个时辰也好。 两人回身入舱,各自运功调息,静待天明。 第518章 古庙夜遇 天『色』微明,就觉船开了起来。 金寓北上到甲板上,看江水轰鸣湍急,两岸青山对出,向后飞而去。船家呼喝大喊,几名艄公全神贯注,把舵行船。船行如飞,当真是猿声不停,重山已过。 一日之间,过三峡,经宜昌,到了荆州。 黄昏时候,陈廷之给船家艄公送上酒食,要船家夜间仍旧行船。 船家督率艄公,轮流把舵,昼夜不停。又行两天,到了鄱阳湖。金寓北令船家向南调转船头,驶进湖里,向南开去。 轻舟沿鄱阳湖东岸向南,到白沙洲码头靠岸。三人上岸买马,向东过景德镇,奔衢州、金华而去。 三人择路,向东南疾驰。 此时已是午后未时,奔到黄昏时候,在一处青阳镇落脚,打尖完毕,即又东行。 行到二更将尽,绕过了衢州城。走上衢州以东大道,金寓北陡然想起,前些日子为丁万山、廉旷天两人扶柩东归的情景,心中不由大为悲痛。 金寓北听雷万钧在后叱喝催马,声音已有些嘶哑。回头看看两人,见两人都是竭力打马,在自己马后紧紧跟随。几日来,两人与自己一样日以继夜,不辞劳顿,金寓北心中一暖。大声说道:“两位护法,前面不远,有一座土地庙,咱们到庙里稍歇。” 雷万钧即刻答道:“如此甚好,大堂主,咱们虽撑得住,只怕马匹脚力不继。” 又奔得一刻,夜『色』里见前方道北即是土地庙。又奔近几十步,金寓北见庙西树下竟系着几匹马,当即勒马。 陈廷之与雷万钧随即勒马停步,也看到了庙旁的七八匹马。 金寓北在前,驱马缓行。到得庙前,并不停步,要纵马过去。雷万钧在后道:“金堂主,咱们不歇歇马了?”陈廷之正欲开口阻止他说话。突听庙里一个舒缓温厚的声音道:“是东盟乾元堂大堂主要过门而去么?请进来暂歇片刻吧。” 话声未落,陡听庙门“呀”地一声打开,一个灰『色』身影倏地纵了出来。看其身形轻若飞絮,轻身功夫当真是世间罕有。 雷万钧“呛啷”一声拔剑在手,大声喝道:“什么人?” 不料那人毫不理会他喝叫,又向前一纵,到了金寓北马前,哈哈大笑,道:“堂主小朋友,我催师兄快行,到东盟找你,他不愿意,要让马儿歇歇脚。却不料你就来了,老天爷!” 金寓北当即下马,躬身一礼,道:“原来是道长在这里。” 灵风道长上前挽住金寓北手臂,急急回向庙里。此时庙里已经点起烛火,金寓北见灵虚、灵夕两位道长立于神像之前,等几人进门。 金寓北向两位道长躬身行礼,灵虚道长问道:“金堂主,东盟大会在即,不曾想却在这里遇到了你。” 金寓北道:“三位真人,晚辈前些日子前往邛崃山,去拜会西盟魏盟主,这才赶回,也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你们。不知三位真人何以一起离开三清山,这是要赶到哪里去?” 第519章 急难飞驰 灵风道长看着金寓北道:“小朋友,咱们师兄弟三人是要去天台山找你呀!” 金寓北闻言,看着灵虚道长,很是惊异。灵虚道长点点头,道:“灵风师弟所言非虚,金堂主,灵虚就是带两位师弟和这四名弟子到东盟去。” 灵虚道长见金寓北仍是不解,接着说道:“前几日,元深等几名弟子回山禀报,说遇到不少江湖人物急匆匆向东赶路,跟随打探才知,是都在赶赴东盟大会。按说东盟大会都是东盟之内的帮派参与,若无特邀,其余门派是不便前去的。但听说远近门派,不论是否位属东盟,都已前往。灵虚与两位师弟都觉其中有异,唯恐东盟遭人暗算,故而安排了观中事务,一起带四名弟子前往天台山,若有真有惊变,贫道盼能给大堂主助一臂之力。” 金寓北听灵虚道长所言,对眼下东盟情势大为忧心,三名道长一起赶赴天台山,欲尽力相助自己,心中不由十分感激。 金寓北对三位道长躬身一礼,道:“真人仁心,金寓北铭记不忘。” 灵虚道长轻抚金寓北后背,道:“金堂主,贫道听闻各路江湖人物齐集东盟,着实令贫道担忧。眼下江湖暗流涌动,天下也是危机四伏。贫道臆料这东盟天台山,或许就是『奸』佞与恶人起事妄动的选之地。他们处心积虑清除异己,所图得手之后,羽翼一丰,就成大患了。” 金寓北听灵虚道长这般分解,立时忧心如焚,暗道:此时不知东盟已成什么样子?苏儿、苏儿这时怎么样了?各路江湖人物,不分善恶,沸沸扬扬,都到东盟去,这东盟大会若是苏儿之计,她会这样安排么?那背后巨『奸』难道借此机会要一举灭掉东盟? 念及此处,金寓北再无心思停留歇息,当即对灵虚道长道:“真人,东盟情势紧急,晚辈这就动身,兼程回天台山。这两位是随晚辈同来的西盟雷护法、陈护法,就让两位护法天明随真人一道赶路吧。” 陈廷之与雷万钧当即说道:“金堂主,咱们盟主有令,要我二人全力协助您,要动身咱们一起动身。” 灵风道长早就跳出门外,在外喊道:“堂主小朋友,我跟你去,快走!” 灵虚道长道:“两位护法稍安勿躁,就让灵风师弟先随金堂主去,咱们天明赶路。一路留意道上江湖人物,到东盟后再相机行事。” 金寓北辞别众人,出门上马。灵虚道长嘱咐道:“灵风师弟,到东盟后一切听从金堂主安排,切不可自顾顽耍,误了大事。”灵风道长连道:“晓得、晓得……”在前纵马,已经奔出几十步远了。 金寓北与灵风道长一路疾驰,天『色』放明时候,两人过了金华。 灵风道长乍离深山,兴致高涨,一路催马疾奔,沿路四处张望。本要与金寓北畅谈切磋,但见到金寓北面『色』凝重,忧心忡忡,只好强忍话头,在前大声催马飞奔。 第520章 神功相若 二人奔行之间,日头渐高,见大道上渐有三三两两江湖豪杰,也驱马向东赶路。金寓北心急赶路,无暇顾及路上人众,在众人身旁都是低头飞驰而过。 午后时分,二人过了磐安。正奔之中,陡见灵风道长在马上飞身而起,向前飞出有七八丈远,才落下地来,接着转身,看着坐骑向自己奔过去。 就见他座下那马,奔到他的身前,“噗通”一声,猝然抢地仆倒,口吐白沫,当即气绝。 金寓北即刻勒马,见自己所乘马匹,也已大汗淋漓,四腿抖战不已。若再奔几里,势必也要暴毙身亡。 金寓北下马,将缰绳盘在马颈上,一拍马背,令其自去。 灵风道长拊掌大笑,道:“正好!堂主小朋友,咱们都丢了坐骑,正好切磋一番脚力。这就走吧”金寓北点点头,即刻就见灵风道长向前飞驰而去。 金寓北运转太玄神功,在后紧紧跟随。开始十余里,金寓北始终在灵风道长身后十余丈外。再奔十里,灵风道长回一瞥,见两人相距近了四五丈。 再过十里,灵风道长已听得金寓北轻捷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当即大口吸气,将其道家神功尽数激,竭力前奔。和金寓北又拉开十丈远近。 但过得五六里路,又听金寓北到了身后,且听他步伐安稳有致,绝不似自己这般竭尽全力,勉力施为。又奔数里,金寓北与灵风道长已并肩向前。 灵风道长自负自己轻身功夫天下独步,以为没人再能快得过自己。但看金寓北气息悠长,面『色』恒定如常,心中大为钦佩。知道他是有意与自己一起赶路,才没有尽施所能,从而将自己远远落下。 金寓北运转太玄神功,在后紧紧跟随。开始几余里,金寓北始终在灵风道长身后十余丈外。再奔十里,灵风道长回一瞥,见两人相距近了六七丈。 再过五里,灵风道长已听得金寓北轻捷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当即大口吸气,将其道家神功尽数激,竭力前奔。和金寓北又拉开十丈远近。 但过得五六里路,又听金寓北到了身后,且听他步伐安稳有致,绝不似自己这般竭尽全力,勉力施为。又奔数里,金寓北与灵风道长已并肩向前。 灵风道长自负自己轻身功夫天下独步,以为没人再能快得过自己。但看金寓北气息悠长,面『色』恒定如常,心中大为钦佩。知道他是有意与自己一起赶路,才没有尽施所能,从而将自己远远落下。 二人神功惊人,奔行如飞,疾逾奔马。越近东盟,大道上江湖人物就愈来愈多。金寓北看前方已是万家镇,边奔边对灵风道长说道:“道长,咱们离开大路,向北走荒僻小路,免得被别有用心之人阻住去路,以致误了大事。” 灵风道长见金寓北在疾奔之中仍旧游刃有余地言谈说话,更是惊异纳罕,当即说道:“好!”紧随金寓北跃过道旁深沟,在荒僻小路上向东纵跃而去。 第521章 至我苏园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到了东盟西面凤溪边上。河水虽名叫凤溪,却是又阔又深。金寓北向南看去,见码头处长桥上,许多人前呼后拥过桥向赤乌坊而去。从赤乌坊到门楼前,阔道上都是人,都向东盟大院走去。 灵风道长见人流如织,对金寓北道:“堂主小朋友,咱们不如到桥上挡住那些人,凡是来闹事的,都把他扔到河里去。” 金寓北道:“道长,咱们不知背后恶人的来意,最好是先不『露』行迹,弄清他的企图再作处置。咱先过溪去,到后园去看看宝宝。” 灵风道长惊道:“看宝宝?”金寓北点点头。灵风道长接着又问道:“咱们怎么过河去?” 金寓北不再言语,转身到身后林中。灵风道长紧跟进林,见金寓北抬手一掌,将一株径约半尺的杉树拦腰击断,右脚运力,猛然踢出,树干应声倒地,造成了一根丈许长的圆木。 灵风道长双眼瞪圆,呆呆看着金寓北说不上话来。金寓北如法炮制,又造一根圆木。 金寓北携起两根圆木回到溪边,灵风道长又紧跟回来。金寓北对灵风道长道:“道长,看好圆木,踩它过去。”灵风道长点点头,紧盯金寓北所携的圆木。 金寓北右臂一振,一根圆木飞起,接着抬脚踢在圆木头上,圆木直飞入水。就见灵风道长疾跃而起,落到溪中圆木上。接着又有一根圆木落到灵风道长身前五六丈外,灵风道长又腾空而起,在第二根圆木上轻轻一点,纵到了对面岸上。 灵风道长回身正要喊金寓北过溪,只见他已从顺流向下的第一根圆木上高跃而起。 金寓北在第二根圆木上轻轻一点,跃到岸上,向灵风道长一摆手,两人即刻飞纵向东,直向苏园而去。 到得苏园围墙之西,隐隐听得里面传出叱喝呐喊之声,金寓北全身剧震,心胆俱裂,陡然间疾跃而起,几个起落,即到墙下。 灵风道长在后,见金寓北身形似箭,当真是矫若游龙,不见他作势用力,到墙边即直升入内。 灵风道长紧随而入,进到园里,听叱喝呐喊之声更盛。金寓北在前绕过花树亭阁,向后疾奔。 两人跃过园中凤溪,穿过满是紫藤荼蘼的长廊,直向吆喝叫喊之处奔去。金寓北惊见许多江湖人物正围在凤仪楼前,大喝急攻。 金寓北远远看见碧竹、翠萝、箫琴、云画四姝在楼上回廊,刘全道等人在楼门之前,在力战众多江湖怪人。眼光急切寻觅,却独独没看到苏儿身影。 灵风道长惊见金寓北目眦欲裂,听他大喝一声,手中弯刀“呜”地一声飞旋而出。回廊上一人刺中了箫琴左肩,另一人在后力挥铁桨,向她当头砸下。 “当”地一声大响,弯刀撞上那人的铁桨,“呜”地一声,铁桨斜飞上天,远远向楼东落去。 楼上诸人尚未在意到有人来,金寓北和灵风道长就已飞身跃到了面前。 第522章 危急解难 箫琴左肩鲜血涌出,陡见金寓北现身面前,惊喜大喊:“大堂主……”摇摇欲昏晕过去。 金寓北右手一掌日薄虞渊,将箫琴身后两人击飞到楼下。左手出指如风,在箫琴左肩连点几下,封住了伤口近处『穴』道,左臂随即揽住她。 碧竹、云画两人倚门力敌六名恶人,见金寓北到来,一齐大喊:“大堂主……”四人中云画最为年幼,喊出一声后,再也忍不住惊心骇怕,即刻哭了出来。 金寓北左臂揽着箫琴,疾趋到门前。四个人即刻转身,各舞兵器,向金寓北攻来。 金寓北伸手掠住一条软鞭鞭梢,右手一抖,缠住了一刀一剑和一柄『药』锄。四人的兵器立时搅在一起,拉扯不动,当即怪叫狂扯。金寓北怒不可遏,抓紧软鞭,右臂运足神力,猛地向回廊外甩去。 就见刀、剑、『药』锄、软鞭,一起飞出回廊之外,那使软鞭之人,不舍趁手兵器,撒手稍晚,也一起被甩了出去。 余下三人,六手空空,惊骇不已,金寓北飞身上前,右掌一招羿『射』九日,三道劲力击中三人胸腹。三个人未及哼得一声,即斜飞出去。 金寓北把箫琴交给云画,道:“去看好宝宝。” 攻向碧竹的两人一使长枪,一使长剑。两人惊见四名同伙儿顷刻间被金寓北击出回廊,即刻挺枪挥剑,向金寓北攻来。 金寓北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长枪枪杆,向回廊外力甩出去。使长枪之人两手紧握,被枪杆拉得倾身向外。 另外一人的长剑“当”地一声砍在枪杆上,恰值长枪向外飞送,长剑在枪杆上滑过。陡然间,使长枪之人“嗷”地一声惨叫,那条长枪与八根手指一起,飞到了回廊之外。 使长枪之人“嗷嗷”惨叫连连,急抬手到眼前细看,只见两手鲜血淋漓,都是只余一根大拇指还在,其余手指都随长枪不翼而飞。 碧竹见此骇人惨状,满面不忍之『色』。金寓北右手食指力弹,“铮”地一声弹中另一人长剑,长剑登时寸断。 金寓北双手探出,抓住两人前胸。两人全无反抗之能,被金寓北直摔到楼下。 突听碧竹向楼下喊道:“道长!莫取他们『性』命,别让这些鬼怪脏了园子!大小姐会嫌恶的!” 只听灵风道长大声道:“晓得、晓得。这些兔崽子们想拿住老道,看谁拿得住谁?来啊、来啊。” 翠萝正在门西琐窗之前据守,两名怪人,一人持鞭力砸,一人仗剑疾刺。 金寓北右掌猛击到地板上十数截断剑,只听“嗖嗖”连声,断剑如同十几枝短,疾飞向两人。 “铮铮”两声,两人的一鞭一剑被断剑击中,当即脱手。另有几截断剑刺入二人臂膀,两人登时骇然惨叫,臂膀软软垂了下来。 翠萝挺剑刺向一人胸口,那人向后急退,被回廊栏杆拦腰一挡,惊叫一声,翻倒下去。 翠萝长剑横挥,『逼』向另外一人,那人向门口躲来,金寓北跨上一步,一脚踢中他右肋,只听他痛哼一声,斜飞到楼外去了。 第523章 怒驱群魔 金寓北赶紧闪身入门,见云画、箫琴正在榻前守护。云画见金寓北进来,边哭边道:“大堂主,大小姐不在,您若不回来得及时,小少爷、小少爷……” 金寓北急步上前,撩开帐幔。见宝宝躺在榻上,乌亮的大眼睛正看着这边。 陡然看到宝宝天真无邪模样,金寓北心中猛地一宽,觉得更为心疼。楼外虽然仍旧惊叫呐喊,可是金寓北如同不闻,只静静地俯身盯着宝宝双眼。 过得好一刻,金寓北听碧竹、翠萝进来,起身问道:“碧竹,大小姐怎么不在?她是不是在总堂那边?” 碧竹忙道:“大堂主,大小姐三日前去了普陀山师祖爷那里。” 金寓北连忙惊问:“大小姐去普陀山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离开东盟的时候,苏儿竟然去了普陀山。 碧竹道:“大堂主,三日前夜里,任堂主领来一位洪爷,说有两艘大船去了普陀山。一艘船上是东厂的旗帜,另一艘船上竟然都是倭奴。” 碧竹此言一出,金寓北立时想到东厂督主成敬,更是忧急。忙问:“大小姐带了多少人去?谁与大小姐一起去的?” 碧竹道:“大小姐嘱咐我等四人好生看护少爷,说要即刻赶去普陀山。当时就与任堂主和那位洪爷向总堂去了,不知道带了多少人去。” 金寓北极为不安,顿觉五内如焚,不自觉地念叨:“苏儿、苏儿……”碧竹等人从未见过大堂主这般不安情形,都心系大小姐,无不忧心忡忡。 片刻之间,金寓北即镇定下来,道:“碧竹,你与翠萝在门外看护。箫琴,在房内看好宝宝。云画,去放紫焰,令坤厚堂人众到苏园来卫护。”说罢,闪身出门,拾起弯刀,跃出回廊。 金寓北见灵风道长如惊鸿疾风,正在众怪人之中倏忽来去,所到之处,不停有人被他点倒。 金寓北冲入人丛,不避不闪,或拍或点,手法如电,顷刻间,即有十几名怪人被击翻在地。 一名使铁杖之人,跃向金寓北身后,举杖就要当头砸下。 却不料金寓北趋退如电,无声无息间向后飘出两步,刀光一闪,弯刀刀尖抵住了那人下颌。 那人铁杖就要砸下,硬生生停住双手,僵在了那里。 金寓北看都不看他一眼,厉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就在此刻,就听楼上门口“砰”一声响,一道紫『色』光焰随即直升上天,直入云霄。众多江湖怪人看紫焰升起,都是陡然一惊,遽尔明白过来,这是楼上之人在传信求援,即刻又挺兵器,更为凶猛地向金寓北等人强攻过来。 金寓北弯刀抵住使铁杖之人,左手单掌连拍三掌,击退众人。又有一人竟不惧掌力,挥大刀力劈过来。金寓北不等他大刀落下,左掌贯注太玄神力,“呼”地一掌向他举起的双臂和大刀硬击出去。只听“啊”地一声狂叫,那人的双臂连同大刀,一起向后高高飞去。 众多怪人闻声,即刻转,见金寓北面『色』冰冷,那人惨状骇人,无不胆战心惊。 第524章 凶顽再现 金寓北身后那人,犹自高举铁杖,浑身僵直,下颌被刀尖抵住,双眼竭力向下盯着弯刀,满眼惊惧骇恐。 金寓北又厉声喝问一遍:“是谁派你来?说!” 那人一则下颌开阖不便,二则胆战心惊,不敢说出头领姓字,故而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金寓北弯刀一抬,那人脖颈即刻向后一挺,唯恐金寓北手中弯刀向前一递,脖子上就会多个透明窟窿。脖颈虽然扭转不灵,但仍然向右扭去,双眼骇然,向人从之后的假山、后墙方向看去。 金寓北跟着转,突见一蒙面人转身疾跃,向后墙而去。 金寓北大喝一声:“钟维岳!”弯刀陡然翻转,“呼”地一声划个半圆,“当”一声响,猛撞在身后那人高高擎着的铁杖上。 那人“嗷”一声大叫,双手震得鲜血迸流。那根铁杖,就如一条青『色』飞龙,“呜”一声直向疾奔而走的钟维岳飞刺过去。 陡然间,见人丛中又飞起一条灰影,在众人头顶、肩头,几个落脚,如同疾风飞絮一般直追上去。边追边喊:“兔崽子,跑得倒快,咱比比究竟谁快!”听声音就知道是灵风道长追了上去。 钟维岳身为一派掌门,当真并非等闲之辈,见机极快,变起机灵。那人才刚刚向自己看来,即飞跃疾奔,要逾墙而走。他听到背后风声劲急,不敢回头,更不敢遮挡,即刻竭力跃起,飞身上到假山之上。 当即就听“砰”地一声大响,那条铁杖在钟维岳两腿之间直『插』入山石之中。钟维岳两股战战,再不敢回头,从假山上飞身上墙,要飘身而去。 钟维岳纵起之际,反手一掌,向身后追来的灵风道长力拍过来。灵风道长大叫一声:“好小子,碴子还真硬呢。”一掌力拍而出,硬接住钟维岳一掌。 灵风道长心地烂漫纯净,如何能与钟维岳这等阴沉之人相比。钟维岳击出一掌,看似阻敌,实是意在借力。灵风道长还以为钟维岳是要一掌将他击退,故而掌上劲力充盈鼓『荡』,直迎上去。 “砰”地一声,双掌相接,那钟维岳借两人掌力一送,去势更疾,就如一只鹞鹰一般,直直向墙外飞出足有十几丈远。 灵风道长见钟维岳凭虚御风般飞出多远,竟以为钟维岳是身具天下第一的惊人轻功,大惊之下,即刻就要越墙去追,看看究竟是谁的轻身功夫更为出神入化。 金寓北在后喊道:“道长,回来,不要追了。” 灵风道长陡然想起,在衢州城东土地庙,灵虚师兄曾嘱咐自己,须听从他这堂主小朋友安排,只好站立假山之上,看着钟维岳隐没在墙后密林之中,意犹未尽,犹自大喊道:“种草『药』,老道会找到你的,到底要看看是谁奔得快,你等着就是!” 灵风道长看着钟维岳一点儿影子都没有了,才转身欲跃下假山。他才转过脸来,当即双眼瞪圆,紧紧盯住金寓北,满面匪夷所思的神情。 原来身后地上,众多江湖怪人横七竖八,相与枕藉,躺倒一大片。几十个人,再无一个直身站立。 第525章 携子救应 灵风道长年纪虽长,却因自幼出家,长居深山,不谙世事。只沉溺武学,纯系武痴。若见了从未见过的一项绝技,是非要弄个清楚究竟的。 他见在自己追钟维岳的须臾之间,身后众多江湖怪人竟然都被金寓北点倒在地。众人本来分站各处,且又个个凶悍,武功高强,他全然不解金寓北是以何种手法一举制服这些江湖怪人的。 灵风道长站在假山之上,捶胸大叫道:“赔大了、赔大了!都是那个种草『药』给引得,光顾着看他撒丫子跑路,竟没看到堂主小朋友打倒这些妖魔鬼怪。” 灵风道长从假山上跃到众人之间,一手提起一个人来,喊道:“站起来、快站起来!我倒要看看,我那小朋友究竟是怎么把这些古怪东西打倒的。”可是他两手一松,两个人又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灵风道长左顾右盼,无计可施。最后只好一脸不解,紧紧盯住金寓北。 金寓北转喊道:“刘全道!”刘全道身子僵直,上前躬身道:“属下在。”金寓北出指如风,在他背上连点几处『穴』道,止住他的伤口流血。接着吩咐道:“你与众位兄弟在此守护,待坤厚堂来人以后,将这些人都带到前边总堂。”刘全道躬身领命。 金寓北又将东盟护园的十几人身上的伤势裹好,随即上楼。 不一刻,众人见金寓北下楼来,怀中却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就连刘全道,也很是惊异。上前问道:“大堂主,您、您要带少爷去哪里?” 金寓北道:“刘全道,前边东盟总堂,已经是人满为患,你去找到李进淮堂主、任守阳堂主,就说大堂主有令,让他们派冯昆、陈英白、靳维仕,每人各带三十人手,都乘快马,火到赤乌坊外长桥等候。” 刘全道见大堂主抱着爱子,声音威严冷峻,知道有至为紧要之事,当下并不多问,转身忍痛疾行而去。 金寓北转躬身一礼,对灵风道长道:“道长,晚辈亲人有难,请道长援手。”灵风道长双眼瞪得溜圆,紧盯金寓北怀中宝宝那乌亮的大眼睛。金寓北转身,他也紧跟着转身,金寓北躬身,他也赶紧侧,两眼始终不离宝宝的黑亮眼睛。 金寓北见他听而不闻,又道:“道长,咱们走。”说罢转身向外行去。 灵风道长赶紧转到金寓北身前,边向后退着,边看着宝宝。嘴里兀自说道:“好小子,你看我,我也看你。你笑我,我也笑你。”说着竟咧开嘴,一边后退,一边无声干笑起来,模样滑稽诡异,他却不自觉。 金寓北抱着宝宝,和灵风道长才走十几步,听后面几人跑下楼梯,几名女子声音急切喊道:“大堂主、大堂主……” 金寓北止步转身,见碧竹、翠萝、箫琴、云画一起赶上来。到身前,碧竹问道:“大堂主,您是要去接应大小姐么?” 第526章 忧急如焚 金寓北点点头。碧竹等四姝即刻都道:“我们也去!”金寓北见四人都是牵挂担心,语意决绝。箫琴才裹好了伤,竟也紧随而来。知道她们四人与苏儿名虽主仆,实则情深如同姐妹。此时苏儿不知安危如何,四姝一样是不胜心焦。 金寓北道:“箫琴,你身上带伤,此去不知是否有恶战,你还是留在这里,与刘护卫使一起卫护好苏园,切不可令任一人随意出入。” 箫琴本欲执意跟随前往,但见金寓北神情郑重,只好无声点头,退了回去。 碧竹看着大堂主怀抱宝宝的情景,不仅心疼,更是大为悲凉心酸。她心目中这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此时竟然要一手抱着自己的爱子,另一手再去救应自己的爱妻。 金寓北转身疾行,灵风道长兀自边走边盯着宝宝。金寓北边走边问:“碧竹,此次东盟大会是不是大小姐主张安排的?” 碧竹道:“大会之事,未曾听大小姐说起过。我与翠萝随大小姐到坤厚堂去,也未曾见大小姐与人论及大会的事。” 金寓北闻言,即刻止步,看着碧竹,问道:“公孙堂主等人从未与大小姐说起过东盟大会之事么?他们难道也不知道大会之事?” 碧竹见大堂主神『色』严峻郑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心里不禁“怦怦”急跳,不胜骇怕,道:“大堂主,没、没见公孙堂主他们到坤厚堂来说大会的事。” 金寓北转身又行,脑子里念头急转:苏儿与公孙师弟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这样一件事关东盟全局的大事。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那背后巨『奸』一手策划,把天下江湖人物都引到东盟来,借机逞『奸』谋覆灭东盟。或者、或者是来再度为难自己和苏儿…… 几人出门到了绿竹坊,金寓北道:“碧竹,你到风雷堂找公孙堂主,就说大堂主回来了,现下去普陀山迎回大小姐。不论接得到接不到,今晚必定回来。给他说,令莫甘棠急传各地分舵,令众位舵主都带得力人手,今晚务须赶到东盟总堂。不论今日东盟来了什么人,都要善自应付,先稳住他们,一切等各分舵人手到齐再作理论。” 碧竹躬身领命,向前去向东盟风雷堂。 这时,见东盟上百人向苏园疾奔而来。金寓北看到当先一人即是刘全道。知道是他与坤厚堂的人一起回来卫护苏园。 待刘全道奔近,金寓北叫住他问道:“刘卫护使,可知有谁随大小姐去了普陀山?”刘全道回道:“大堂主,属下问了,是任堂主带地火堂的兄弟随上官堂主去了普陀山。”金寓北闻言,心下稍宽。 金寓北抬手欲令刘全道回园,突然想起,方才安排刘全道带人将那些江湖怪人带到总堂之前。即刻想到:此时总堂定是纷纷扰扰,若将这些人再解过去,或许会引『骚』动。遂吩咐道:“将凤仪楼下那些人都拖到你那侍卫院,好自看守,待我与大小姐回来落。你到苏园后,精心分派人手,守好苏园各处,不许有一人擅入。” 刘全道领命,带人疾奔过绿竹坊,进园去了。 第527章 各有所瞩 金寓北与灵风道长、翠萝,不再前行,下了大道,斜向赤乌坊外码头长桥而去。 金寓北与灵风道长、翠萝到了距长桥百步之内,金寓北道:“道长,咱们在这里等一下帮手。” 灵风道长似是根本就没听到金寓北说什么,他见宝宝的小手儿紧紧抓住金寓北臂上衣袖,圆鼓鼓的手背就如一块温润柔滑的脂玉,他又紧紧盯住宝宝的小手看了起来。 灵风道长看着看着,不自觉地搓了搓自己的双手,俯看了看自己那骨节楞楞的大手,但即刻将两手藏在身后,好似怕被宝宝看见,又不停歪转着脑袋看起宝宝的小手儿来。 金寓北见犹有许多人在河西从三面汇到长桥上来,不少人在桥上相见后打拱寒暄,过桥去向东盟大院。 金寓北不想被鱼龙混杂的来人阻住,更不想令别有用心之人知道自己此去何处。故而叫住灵风道长,在距桥百步远近的地方等候冯昆与靳维仕、陈英白带人过来。 金寓北站立水边,回向东盟门楼望去,只见门楼之前,外来江湖豪客正鱼贯而入,想来此时东盟大院之内已经是人头攒动,『乱』成一锅粥了。 突见莫甘棠正挤出门楼,在们前阔地上大声叫喊。过得一刻,见有三十几人牵马6续出来,站在他的面前。金寓北知道,那是莫甘棠在遣派传信之人去往各处分舵,召集各舵人手到总堂救急。过得一刻,见莫甘棠猛一挥手,众人即刻上马,不问路上行人多少,向长桥飞奔而来。金寓北看众骑过桥而去,心下稍稍安定。 才等得一刻,金寓北就觉已经等了几个时辰一般,一直盯着门楼方向,盼着冯昆、陈英白、靳维仕快些带人马出来。 灵风道长却对远近人声充耳不闻,仍在盯着宝宝的小手儿,最后实在忍不住,慢慢抬手想『摸』上一『摸』。刚才要碰到,看自己的手与宝宝那白玉般的小手儿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即刻拿手在前襟上反正摩搓了几下,又慢慢抬起,如同抚『摸』奇珍异宝一般,只轻轻触了一下。 『摸』了一下以后,灵风道长竟然满面都是腼腆神『色』,赶紧转头看看金寓北和翠萝,见两人都在紧盯东盟门楼,根本没有理会他在做什么了,才慢慢舒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才又抬手轻轻地似触不触地抚『摸』起来。 终于,金寓北见门楼里跳出来陈英白和靳维仕,接着看冯昆出来。三人推开门前众人,随即见上百人马出了门楼。翠萝惊喜喊道:“大堂主,陈接应使他们来了!碧竹姐姐也出来了!” 金寓北当即转身,道:“道长,咱们过去。” 灵风道长正专心抚『摸』宝宝的手,金寓北突然转身,竟把他惊得浑身一震,手僵在了空中。灵风道长茫然中见金寓北向南面大道走去,即刻跟随在后,也向前走去。 陈英白正大声叱喝,催马飞奔,转间,突见金寓北与两人一起走了过来。当即勒马大喊:“大师兄!”他那座下马立时前蹄高抬,人立起来,仰天长嘶不止。 冯昆、靳维仕,即刻勒住马,金寓北三人已到近前。 第528章 东海神山 三人见金寓北竟然怀抱宝宝,都是极为惊讶。陈英白双眼瞪大,紧盯他怀中宝宝,问道:“大师兄,您怎么将师侄带了出来?” 灵风道长以为陈英白要让金寓北送回宝宝,即刻伸开两臂挡在他身前,对陈英白道:“带着师侄好啊,好得不能再好了!又不是让你带,是我这堂主小朋友带着他。” 三人以及身后东盟众人,都不认得这个不知所云的老道长是谁,见他倏地挡在大堂主身前,都一齐看向他,接着又不解得看向金寓北。 金寓北道:“道长,咱们带着宝宝,还须你护着他。” 灵风道长闻言,即刻回,高挺起胸脯,盯了金寓北片刻,倏地转到金寓北身后,自顾看着宝宝,不再理会众人。 众人只觉眼前一闪,那老道长即站到了金寓北身后,无不大为骇异。 金寓北对三人道:“此去普陀山,6路二百余里,若是抄近道,可近得六十里,咱们不再过桥,由此向东,这就启程。”转身又道:“道长,咱们上马。” 三人俱都上马,金寓北怀抱宝宝,在前催马向东疾驰,灵风道长紧紧跟在后边。后面冯昆、靳维仕、陈英白、碧竹、翠萝,与一百地火堂人众,就如一团狂风,卷过桥东大道,择路向东飞奔而去。 大道上一些江湖人物,无不驻足,惊看一群人骑顷刻远去,不知东盟这是什么动作。 金寓北于奔行之中,扯下自己的衣袍,将宝宝裹得严严实实。才一裹好,猛然间想起,在辽东时,宝宝即将降生之前,风雪夜路上,也是以衣袍裹了临产昏晕的苏儿,驰马疾奔,去向榆关堡。 金寓北心念及此,心中不由大为酸痛,一手抱紧宝宝,俯以脸颊贴住他的头脸,紧咬牙关,直盯面前道路,一手挥鞭骤马,风驰电掣,飞奔向前。 也仅半个时辰,一众人骑到了梅林镇外的三岔路口。冯昆在后大喊:“大堂主,若向北去土家岙码头,路途过远,马力撑不到,咱们须向东过象山再到泽埠码头去。” 金寓北大声道:“好,就去泽埠码头!”纵马跨上东去大道,大声叱喝,疾奔不停。 还未驰出二十步,突听身后灵风道长大声惊叫:“那是什么?快看!那是什么?” 接着又听他惊惶大喊:“堂主小朋友,快回来!快回来看看那个人!” 金寓北心中一震,以为是『奸』人设了埋伏,在此阻截东盟人众,以防前去普陀山救援苏儿和任守阳他们。金寓北当即勒马,拨转马头。众人即刻随大堂主勒住坐骑,回头细看。 只见灵风道长指着北去大道旁大树下的一人,满面惊骇,犹自大声道:“快看!那里!那人好古怪!” 众人顺着灵风道长所指,都看向北边大道旁树下的那人。 金寓北见那人倚树而立,僵直不动,两臂把一个白『色』木牌抱在身前,木牌向东对着北去大道,在这边正好可以看到上面。因那人在北去大道旁边,众人离他那里有五六十步远。人人都看着木牌上有字,但分辨不清写的是什么。 第529章 死人立牌 众人看着那怀抱木牌之人,背倚大树,手脚头脸一律僵硬不动,也不言语。左近大道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其情其境,令人倍感诡异、阴森。 灵风道长喊道:“兀那老兄,你抱着个牌子在那里唬人么?咱们可是都不怕的。”他说不怕,可是言语里明明就有些害怕的意思。 怕归怕,毕竟挡不住好奇,灵风道长托地跳下马,三纵两纵即到了北去大道上,站到大道上歪头细看那人和他怀中的木牌。 众人听灵风道长断断续续地高声念道:“去向东盟,东厂成……” 金寓北听到灵风道长所念木牌上字句,即刻怀抱宝宝飞身下马,跃到了向北去的大道上去。 灵风道长看看金寓北站到了自己身侧,当即跃过道旁深沟,纵到树下那人身边。 金寓北看着那人双眼圆睁,满面骇怕的神『色』也僵在了他的脸上,知道这人已经被寒冰掌力击毙多时了。 灵风道长站在那人身前,伸手在那人眼前晃了几晃,可是抱木牌的人一动都不动,眼皮都不眨一下。灵风道长惧意尽去,觉得倒是挺好玩儿了,道:“老兄,你好定力,这般站着不怕累么?”伸手一推,那人竟然直挺挺地歪倒在地。 灵风道长一惊,不由后退一步,连忙说道:“老兄,你死了?咋死得这么容易?可不是我杀的你,到了元始天尊那里,你可别诬告我是凶手。” 灵风道长从倒地的那人怀中抽出木牌,端详起来。金寓北道:“道长,把木牌抛过来。” 灵风道长向后一纵,站到金寓北身侧,将木牌递给金寓北。 金寓北见木牌上深深勒着刚才灵风道长所念的:“去向东盟东厂成”七个大字,看了片刻,金寓北抬向北看看,又向东盟方向看去,心中不由更为担心。 这时,陈英白、靳维仕、冯昆都下马过来,看看木牌,又都看着金寓北。 冯昆道:“大堂主,杀人立牌的人就是东厂督主成敬么?” 金寓北面『色』冷峻,点了点头。他想:难道东厂和倭奴已经将普陀山夷为平地?苏儿、无方大师他们难道都已经遭了这些人的毒手?看那被击毙的抱牌之人,倒并不是普陀山的僧人弟子,乃是寻常渔民装束,他击毙渔民,在此立牌,究竟意欲何为? 金寓北沉『吟』片刻,又向北普陀山方向看去。陡然间一个念头闪出在脑子里:他是要引人到东盟去! 如此一想,金寓北心中不由得猛地一宽。看来东厂和倭奴并没有令普陀山无方门灰飞烟灭。所以督主成敬才出此极恶手段,击毙冻僵渔民,『插』牌为志,把无方门无方大师和前去救应的苏儿等东盟人众引到东盟去。若是无方门和苏儿等人已经被东厂和倭奴合力剪除,他成敬前去东盟,还须在大道旁立此木牌么? 金寓北念及此处,当急转对冯昆道:“进功使,你乘马沿大道向北,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异状。四师弟,你乘马沿大道向西南看看,是否还有僵毙之人怀抱木牌。” 冯昆、靳维仕当即转,上马分向南、北奔去。 第530章 一路木牌 过得小半个时辰,就见南北靳维仕和冯昆骤马向回奔来。 众人分别转看向大道南北方向,只见靳维仕和冯昆都是骤马如飞,向路口众人这里飞驰而来。最为惊心的是,两人一手但是握着马缰,另一手手持一块长约一丈的木牌,就和眼前这僵死之人所抱的木牌一般无异。 不一刻,二人到了近前,下马奔到金寓北身前。都把木牌递了过来。 金寓北和灵风道长、陈英白等人,见两面木牌上所勒的字,与第一块见到的木牌上的字是出自一人之手。 冯昆道:“大堂主,属下向北也就十里上下,在一处路口看到一群人围在道旁大树下,也是一名渔民被击毙冻僵,倚树抱着这么一块木牌。属下上前取下木牌,又向北奔出二里多路,截住路人打听,说来路上还有死人抱着木牌站在路口。” 靳维仕接着道:“大师兄,我向西南去,是十里上下,在金冠庄北,也有死人抱着木牌,和冯进功使所言一样。应是咱们抄近道来到的这梅林镇,才没见到一路的死人木牌。”金寓北听后,无声点点头。 众人听两人说完,都齐齐看着金寓北,金寓北道:“上马,回东盟。” 陈英白、碧竹即刻道:“大堂主……”声音担心忧急,两人显然是被眼前诡异情景所惊,更为担心苏儿的安危。 冯昆道:“大堂主,是不是东厂和倭奴并没有为难到上官堂主他们?”金寓北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放眼天下,还没有人能够轻而易举将无方门从这个世上铲除。东厂督主成敬应当是无功而返,恼羞成怒,迁怒于岛上渔民,沿路惨无人道地滥杀无辜,『逼』无方门就范上钩。” 碧竹、翠萝和陈英白、靳维仕等人听大堂主这么说,心中无不如释重负,但看看道旁那僵卧草丛里的死人,想想这一路来接连不断的死人木牌,其情其景之阴森恐怖,当真令人骇然心惊、『毛』直竖,又都极为不忍。 金寓北又看看北去普陀山方向,仍旧是忧心忡忡,暗想:虽然成敬不可能灭了无方门,可是他这一着死人引路的毒招,也的确是狠到了极致,这成敬虽号称“海印手”,却绝无一丝慈悲佛『性』,其双手杀人如麻,害命早已数不胜数。 且对无方大师和苏儿等人来说,以这一招『逼』他们亦步亦趋随后跟来,应当是万无一失。当真是人有人道,魔有魔道。他虽在普陀山无功而返,但他如此狠恶招摇,直向东盟而去,不正好能够一石二鸟,将无方大师和东盟一起围困祸害。其心机智谋着实高明,也令人心悸胆寒。 金寓北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当即不再多想,转对冯昆道:“进功使,你与碧竹、翠萝向北去迎接上官堂主。此时,或许他们正在赶回东盟的路上。你对她说大堂主已经回来,正在东盟应付东盟大会。再给她详细说清眼下东盟的紧急情势,好由她索解参详。” 第531章 谁解深忧 金寓北怀抱宝宝,一边纵马奔驰,脑子里不停思虑飞转:东厂成敬和那些江湖恶人,将以什么借口难?若是再以我与苏儿私通建虏一事相『逼』,如何应对他?他东厂与建州女真合力为难峨眉派,又与倭奴一起去普陀山剪除无方门,如何以此质问反击? 又走十几里,只见路旁大树下,又有一名僵毙的渔民,怀抱木牌倚树而立。 金寓北大声道:“道长,把他的木牌取过来!” 灵风道长闻言,当即大声呼叫,纵马越众而出,疾驰到路旁。只见他倏地从马上跃起,如一枝利箭一般向大树而去。到了大树近前,一把将木牌掠在手中,双足在大树上运力一蹬,又如一枝利箭一般,向疾驰向前的奔马回来,翻身落到了自己的坐骑上。 奔马不停,灵风道长去而复回,来去回旋如电,如此惊世骇俗的的神功,令身后马上众人极为震惊,继而衷心钦佩。人人都没想到,这天真烂漫犹似孩童的瘦削道长,竟然天赋异禀,轻身功夫到了这般登峰造极的境地。 灵风道长手持木牌,向金寓北一伸,道:“接住!”金寓北却没接木牌,骤马驱驰之间,右手食指伸出,飞快地勒木成字。 灵风道长抓紧木牌,长伸脑袋,看着金寓北在木牌写字,念到:“去向苏园。” 金寓北在木板上勒出四个字,伸手从灵风道长手中接过木牌,右手一甩,那木牌“呼”地一声飞向前边路边,下端有两尺长短直直『插』进地里。 众人叱喝催马,随金寓北在木牌旁驰过,知道这是大堂主给上官堂主勒字留信儿。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到了大余镇,折向西北,直奔东盟。 又奔得一刻,已能看到东盟高大门楼,金寓北慢慢勒住马。陈英白、靳维仕赶到近前,勒马等候大师兄吩咐。 金寓北道:“四师弟、六师弟,你两人还去东盟大院,看东厂督主成敬有何举动,是否已经难。而后到各堂,嘱咐各堂堂主部勒属下,严谨守卫,非万不得已,莫与外人对阵动手。再则,趁便给公孙师弟传话,问他这些人究竟因何而来,当以何计应对。” 陈英白、靳维仕点头应诺。金寓北又道:“我与道长迂回到东盟之后,进苏园等你大师姊回来商讨计策。你两人查清详情后即刻报到苏园。” 靳维仕道:“谨遵大师兄吩咐,师弟这就去了。”金寓北一摆手,两人催马,带人奔赤乌坊去了。 金寓北与灵风道长下马,下了大道,向东盟大院以东的密林行去。 两人步履快疾,不一刻,到了东盟大院东侧的阔大密林之内。相隔几十步远,仍能听得到大院之内人声纷『乱』嘈杂。两人看到高墙之内,竟然竖立上百面彩旗,大片彩绘锦旗迎风招展,金寓北在泰山极巅曾经见识过,知道那是东厂的旗幡。 两人脚下丝毫不停,到了苏园东墙,纵身入内。即刻听得有人厉喝:“谁?”接着两人从树后闪出,躬身行礼,道:“大堂主。” 金寓北点头,令两人严加看守,领灵风道长向后去向接阳楼。 第533章 魔降东盟 进到楼里,金寓北掀开裹在宝宝身上的衣袍,看到宝宝睡得很熟了。虽然是一路颠簸,但是宝宝这小小人儿,又如何能够如大人一般撑持两三个时辰呢? 金寓北看着宝宝那粉嫩的小脸儿,和安然平静令人怜爱的睡相,不禁静静定住,无声看了起来。 灵风道长早就凑到金寓北身侧,看着宝宝闭眼儿睡着,双眼放光,紧盯着不放,或许这灵风道长从来都没见到过这令人心动的宝宝酣睡。他大气不敢出一声,蹑手蹑脚转到金寓北身侧,即如泥塑木雕一般,看着宝宝,连眼珠都不转一转。 看着看着,肚子里突然“咕噜”一声,吓得灵风道长赶紧抱住自己的肚子,看看宝宝毫不知闻,仍旧熟睡,再看看金寓北,绷紧的脸皮才慢慢松下来。 金寓北把宝宝放在窗下坐榻上,盖好了衣袍。 金寓北转到桌旁坐下,灵风道长又看一会儿宝宝,才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到桌旁坐下,悄声对金寓北道:“堂主小朋友,老道饿了,这个小小朋友也会饿了吧?” 金寓北即刻省悟,自己可以一整天不饮不食,宝宝又怎么能熬得住。 即刻到门口,招手叫人来,去令厨下做好了汤饭送到接阳楼,再到凤仪楼将箫琴、云画叫过来。 不一刻,箫琴、云画过来,饭菜也送到了。箫琴、云画待宝宝醒来,喂汤喂饭。 灵风道长肚里饥饿,狼吞虎咽,大吃起来。但是,仍旧吃几口就跳起来,跑过去看看宝宝。 金寓北也如灵风道长一样大吃一顿。两人饭毕,金寓北看着箫琴、云画喂好了宝宝,令两人带宝宝到楼上。灵风道长看两人抱着宝宝上楼去,看不到了,还呆呆盯着楼梯口。 金寓北坐定,敛神运功,静候陈英白、靳维仕和苏儿来到。 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却仍不见陈英白和靳维仕到来。 又等一刻,金寓北听有人从后墙纵跃进来。灵风道长清风过隙一般,倏地闪出门去,倚在楼角向后观望。 金寓北听灵风道长在外轻声说道:“堂主小朋友,一个人,是使软鞭的。” 金寓北道:“道长,自己人,你进来吧。”接着听金寓北道:“莫进功使,到楼里来。” 莫甘棠低声应道:“是,大堂主。” 莫甘棠进门,见一位高瘦老道长双眼骨碌骨碌看着自己,很是纳罕,到金寓北身前,躬身一礼,道:“大堂主,前边总堂大院,已聚了两三千人。东厂督主成敬竟然带着番子、锦衣卫也到了。” 金寓北问道:“眼下总堂情势如何?公孙师弟有何安排?” 莫甘棠道:“属下按公孙堂主安排,叫人传信,令他们奔赴各分舵调集人手。才回到坤厚堂不久,就听前面总堂纷『乱』叫嚷,属下即刻过去查探,还没转到总堂前,就见东厂大批人众进到大院来。公孙堂主带成金效副堂主、西盟少盟主魏临风、水运堂李堂主迎接成敬。招呼见面完毕,众人回向总堂时,突见公孙堂主他们竟然都无缘无故地瘫倒在地。” 金寓北闻言,陡然间大惊。 第534章 魔控东盟 金寓北虽心中大震,却并不惊慌失措,他知道眼下情势已是极度危急棘手,若是再六神无主,慌『乱』蒙,那就更加不可收拾。 稍待片刻,金寓北问道:“还有什么异样?” 莫甘棠见大堂主镇定如恒,知道这大堂主一贯是泰山崩于前而方寸不『乱』,往往是力挽狂澜、绝地逢生,心里安定许多,接着说道:“大堂主,属下在隐蔽之处还看到,咱们聚集在总堂之外的各堂兄弟也都莫名其妙地软瘫在地,显是都中了东厂番子的奇毒。” 金寓北立时想到在六横岛和三清山,李进淮等人和众道人都曾被倭奴奇毒『迷』倒,而束手就缚。 金寓北问道:“进功使,你有没有见到有异样人物来到东盟?” 莫甘棠道:“有西盟少盟主魏临风和他们的张护法,两人带来十几名随从。还有近百名江湖怪人,看他们虽不是一个门派,但交头接耳,鬼鬼祟祟,显然是一起来的。另有远近不同门派的人众,足有几百人,有些根本就与东盟没有任何干涉。再有就是东厂督主成敬带来上千番子、锦衣卫。” 金寓北问道:“再没有其他人了?” 莫甘棠又道:“有,大堂主。属下才想偷偷抽身要来苏园的时候,看到竟然来了大批倭奴。且属下在东厂番子丛中,还看到几名红碧眼的西域人。” 金寓北当即问道:“倭奴和西域人?东盟各堂的兄弟,是在倭奴到来之后被毒倒的么?” 莫甘棠道:“各堂那些兄弟都是在倭奴来到之前被毒倒的。大堂主,眼下东盟大院之内,可说是各『色』人等,无奇不有,当真是他『奶』『奶』的邪门了。” 金寓北沉『吟』片刻,接着问道:“进功使,你们上官堂主可知道东盟大会之事?” 莫甘棠当即道:“三日前黄昏时候,龙门山华塘寨祁寨主派副寨主来禀报,说江湖上正风传东盟大会之事,上官堂主很是愕然,当即派出十几位兄弟出去打探消息。还没等到探查消息的人回来,任堂主领着白沙湾码头的一位洪晟兄弟,去坤厚堂找上官堂主。见上官堂主回了苏园,接着就找到这里。上官堂主当夜就与他们两人带人去了普陀山。” 莫甘棠见金寓北点点头,接着道:“上官堂主临走,令属下去问公孙堂主是否知道东盟大会之事,让他精心安排,全心应对。属下到风雷堂问公孙堂主,他竟然也不知道东盟大会一事。属下又去问过好几位进功使、接应使兄弟,也是没有一人事前知道。今日猝不及防之间,这些妖魔鬼怪就齐集东盟了。归属于东盟的各大门派与咱们的各分舵兄弟却来得很少。” 莫甘棠又道:“大堂主,属下方才见众多番子和锦衣卫到各处去严防警戒,不令任何一人出东盟大院,于是属下当即从坤厚堂悄悄出来,想先找到大堂主、上官堂主,将眼下情势给两位堂主细说一遍。属下向后来时,见到番子、锦衣卫和一些倭奴竟也向苏园这边来了。” 第535章 坤璧归来 金寓北当即道:“莫进功使,你去侍卫院,找刘全道,在苏园四处谨严守卫,莫使一人擅自进园。”莫甘棠领命去了。 金寓北叫箫琴、云画带宝宝下楼来,一起等候苏儿回来。 定更时候,听园中许多脚步声响起,金寓北出门,看到苏儿、任守阳、无方大师与冯昆、碧竹、翠萝、乾元堂许多人众过了长廊,向后走来。 金寓北快步迎上前去,苏儿心神激『荡』,叫道:“师兄……” 两人相见,四目相对,竟然都说不上一句话来。 无方大师道:“北官,苏儿,情势紧急,咱们到楼上,议定驱除鬼怪之策。” 金寓北向无方大师躬身行礼,引众人到接阳楼。灵风道长见许多人来,只识得冯昆、碧竹和翠萝,双眼骨碌骨碌一个个地看个不停。 苏儿进楼,箫琴、云画眼泪都出来了,即刻上前道:“大小姐……” 苏儿抱过宝宝,脸颊紧紧贴住宝宝小脸儿,良久不动。 无方大师道:“任堂主,你所领这些属下,正是当用时候,须谨守苏园。”任守阳闻言,一摆手,与冯昆出门,安排众位乾元堂人众,随刘全道、莫甘棠到苏园四下里严密守卫。 无方大师道:“北官,成敬此番南来,一是要收齐四面藏宝金牌,二则是要掌控东盟,进而威服号令武林,为其深谋远虑做好铺垫。” 金寓北点点头,道:“大师所言正是,此番我去西盟,途经峨眉山,正遇上东厂云朝宗、贺公公带人到峨眉山,威『逼』慧观师太交出虎纹金牌。” 苏儿陡听云朝宗等人去了峨眉山,当急转,惊问:“异儿与慧观师太怎么样了?” 当此情势之下,金寓北虽不想让苏儿知道峨眉派所遭惨祸,但从未对苏儿有过一丝隐瞒,也未曾对她说过半句虚言,道:“慧观师太已经圆寂了,离去之时,她将峨眉派掌门之位传给了异儿。” 众人听金寓北这般说,无不极为惊讶,楼内顿时没有一丝声息。 金寓北向苏儿问道:“成敬沿路杀人立牌,引大师和你们来东盟,是不是他在普陀山无功而返?” 苏儿道:“成敬虽然师出普陀山,可是几十年来,师父已将普陀山上的奇门五行布置,重新改过。东厂番子和倭奴不得其门而入,逡巡难进,只好迁怒于人当地渔民,他们抓获几十名渔民百姓,沿路为恶杀人,奔东盟而来。我与师父即刻启程,一起赶了过来。” 过得片刻,苏儿又道:“眼下东盟情势危急,峨眉山、普陀山和异儿的事,咱们日后再说。此刻,总堂那里是什么状况?” 金寓北将方才莫甘棠所言与苏儿、无方大师、任守阳等人详细述说一遍。 苏儿听后,思量片刻,抬说道:“咱们这就到总堂去,即便再大的危难,也须给他拆解开。” 当下,众人一起,出门向苏园门口而去。 才走出十几步,苏儿突然想起一事,将宝宝交到碧竹手里,折回向凤仪楼去。 第536章 此去应敌 众人还未到园中凤溪,苏儿已经折了回来,将一块包得方方正正的锦帕交到金寓北手中。金寓北接过锦帕,觉得入手坚硬,顿时省悟,这是无方大师和慧观师太给的两面虎纹金牌。 苏儿接过碧竹怀中的宝宝,一起去向苏园大门。 一行几人到了苏园门口,刘全道、莫甘棠迎上来。莫甘棠道:“大堂主,番子和倭奴把大门给把住了,兄弟们正盯着呢。” 金寓北道:“打开大门。”莫甘棠一挥手,两名守门侍卫上前打开园门。 金寓北在前,当先走出门去。当即就有三十几名番役、锦衣卫涌上前来,当先一人即是东厂大掌班凌长统。 凌长统见出来的的有金寓北、苏儿、和无方大师,三人正是这次南来时督主严令查办之人,有重大之事要着落在三人身上查清。 凌长统当即掣出长剑,上前阻住众人,厉声道:“督主有令,东盟之内,所有人众,不可擅动,督主有重大之事要逐一讯问。你等退回园中,老实等候,督主自然会请到你们几位。” 不料,金寓北竟如不闻一般,对凌长统视如不见,领众人径直向他走去。 凌长统对金寓北是既恨且惧,见他面『色』冷如寒冰,自顾朝自己走来,即刻『色』厉内荏大叫道:“退后!你等这些钦犯,要找死么?” 陡然间,众人眼前一晃,就见金寓北飘如幻影,已到了凌长统面前一尺之内。凌长统防不胜防,突然就见金寓北到了自己眼前,立时大骇,唯恐金寓北封住自己身前『穴』道,抬剑就要横扫而出。 陡见金寓北右手中青光一闪,“当”地一声大响,弯刀由下而上猛击在凌长统的长剑之上。 凌长统一个趔趄闪到一边,手臂与右边身子酸痛麻木,气血翻涌,满面通红,出不得声,赶紧全力调息。 金寓北脚步不停,引领众人仍旧向前。 突然间,东厂番役之后,倭奴人丛之中,两团黑影各举弯刀,从左右向金寓北一齐力劈而至,身后箫琴、云画忍不住“啊”地惊呼一声。 金寓北竟然毫不理会两边来势凌厉的长刀,脚步丝毫不缓,径直走到长刀之下。 两柄长刀距金寓北头顶不过半尺时候,又见金寓北手中弯刀一闪,向上掠中两柄长刀的刀身。又是“当”地一声大响,两柄长刀断作四截,分向两边远远飞了出去。两名倭奴头领向后倒撞而回,撞向两旁倭奴丛中。 两名倭奴头领倒飞之时,金寓北弯刀快疾如电,左右各一刀,将两名倭奴头领的胸前宽袍划开。 猛然间,见金寓北身后一个灰影轻如飞烟,两名倭奴头领尚未撞到人群,灰影已经纵到金寓北身前,两手分出,不知将两人身上落下的什么东西分别抄在手里。 众人见那灰影,就是随金寓北而来的高瘦道长。就见他身形如飞,步法如神,倏忽间在两边人丛中转了一圈。灵风道长回到金寓北身前,说道:“堂主小朋友,这些人身上没有这东西了。”说着,将两个青『色』瓷瓶交到金寓北手里。 第537章 督主久候 金寓北道:“好,道长!”转身将一个瓷瓶交到苏儿手中,道:“这是倭奴的奇毒解『药』,每人深嗅一回,以防万一。” 苏儿拔开瓶塞,自己深嗅一下,放到宝宝鼻孔上,看宝宝立时摇头蹙眉,知道他已吸入鼻孔。随即将瓷瓶给几人分别嗅完,收了起来。 一行几人,目不斜视,随金寓北透围而出,向前边东盟大院行去。 到了东盟门楼前,听大院之内死寂沉沉,竟然毫无声息,只有一面面锦绣大旗在高墙内招展翻动。 大院四周和门楼之前,都有众多番役和锦衣卫严把守卫。守门的东盟人众,竟已一个不剩。 东厂掌班刘子骞带人在门楼之下守卫,看到金寓北、苏儿、无方大师带众人来到,猛然一惊,接着恭敬说道:“金堂主、上官堂主,督主与咱们等您多时了,请进吧。” 苏儿厉声道:“这里本就是金堂主和上官堂主的家,哪轮得着你这种野狗在这里守门迎候?滚开!” 刘子骞那里吃过外人这般斥骂,但见金寓北手握弯刀,面『色』冰冷,不敢措辞撒野,只好悻悻退到一侧。 这时,就听大院正中空地上,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说话:“好、好,好得很!不愧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乾坤双璧,这般大兵压境的情势之下,仍然是如此豪壮的胆气,成敬佩服。” 此时,大院内人人肃立无声,听这声音虽有气无力,却阴森可怖,字字刺人耳鼓,暮气朦胧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金寓北、苏儿以及进来众人,见大院里挤满了众多江湖人物、番役、锦衣卫,还有大群黑衣倭奴。独独正对总堂正门的阔道和台阶下一片空地没有一个人。就在这片空地上,正对总堂正门台阶,放了一座雕花锦簇的华贵舆榻。舆榻上方罩着一把黄罗伞盖,舆榻上斜倚着东厂督主成敬。从背后见他右手在肩侧托着一把玉质小壶,正好整以暇地啜茶等候。 苏儿随丈夫边走边道:“不敢当,在自己家门以内,遭野狗群噬时候,困兽犹斗,何况人乎?乾坤双璧不才,但绝不会听任不人不鬼的东西肆意噬咬……” 苏儿话音未落,就见成敬并不转,陡然间一声尖厉喝叫:“上官苏儿!”紧接着见那把玉质小壶势如流星一般向苏儿而来,金寓北左掌当即一招截天断日,阻住小壶来势,看那玉壶竟在金寓北面前三步之内凝在空中,一时间一动不动。 金寓北掌上劲力猛然暴涨,将玉壶力推而回。 就见那把小小玉壶又如流星一般疾飞向舆榻上的督主成敬。看成敬仍旧丝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右手向回一探,等着玉壶飞到手掌上方。 玉壶来势劲急,壶嘴处气息急鸣,如哨声一般尖厉。玉壶飞到成敬手掌上方,陡然间前飞之势一滞,竟急在他手掌上方飞旋起来,壶内茶水却一滴都没有倾洒出来。 众人见状无不大惊,自忖这壶在金寓北急送之下,自己非要疾闪躲避。可是这东厂督主竟如此不经意地一抬手,即令这壶在极强的内力粘滞之下,乖乖转起圈来。 第538章 驳难巨奸 不料,那玉壶在成敬手掌上方才转得四五圈,就要落上成敬掌心时候,突然间“砰”地一声响,玉壶碎片和里面的茶水“哗”地四散开来。 成敬毫不防备,猛地厉啸一声,手掌一翻,袍袖力扫,玉壶碎片和茶水当即四处飞散。紧接着就听四周番役、锦衣卫和几名倭奴、江湖人物齐齐痛叫一声。显然是不少人猝不及防之间,被成敬以强劲内力扫开的玉壶碎片伤到了。但人人随即强忍疼痛,虽满面痛楚,龇牙咧嘴,却不敢再出一声,唯恐这阴森可怖的东厂督主恼羞成怒,迁怒于自己。 原来,金寓北以浑厚无比的太玄神力将玉壶推回,玉壶与内里茶水,都附上了浑厚太玄真气,成敬再以极为深厚的海印神功将玉壶粘滞飞旋,莫说玉壶本是石质之物,即便是金铁铸就,也撑不住这两种天下罕有的神力一送一阻,故而,最终四散崩碎。 成敬本欲要显一手惊世骇俗的海印神功,却不料弄巧成拙,玉壶粉碎,茶汤四溅,且还伤到了自己不少的随从党羽,当即怒如狂。 成敬气恨交加,却尖声长笑起来,那笑声就如尖针铁线,直要把人的双耳刺穿。苏儿赶紧捂住宝宝双耳,唯恐被宝宝这鬼啸一般的笑声惊吓。 成敬止住笑声,仍不回头,阴冷说道:“乾坤双璧,上官苏儿,你说得好!成敬就是不人不鬼!对你们这等自诩为名门正派、顶天立地的人物,就是要用不人不鬼的手段最好。你等在普陀山上苦心经营,令成敬空手而回。可是,成敬就用那些猪狗不如的一帮渔民,在路边僵死抱牌,不费吹灰之力,就令你等这些迂腐无聊之人,乖乖地跟随本督主回到了东盟。成敬最讨厌那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你等若是真英雄、大善人,那为何在普陀山做缩头乌龟,不『露』影踪,令这些渔民李代桃僵?” 苏儿、无方大师等人,不见一丝惧『色』,仍旧随金寓北直向成敬的舆榻走了过来。 苏儿冷笑一声,道:“不人不鬼,你说对了。可是渔民虽然各个人命微贱,但仍然都是人,并非猪狗不如。他们是被伤在猪狗不如的禽兽手中。我等也不敢以真英雄、大善人自居,只有降妖伏魔,为民除害以后,才可称得上真英雄、大善人。” 成敬右手急抬,“呼”地一声拍下,将舆榻的一根雕花木杆拍得粉碎,木屑四散,又“嘿嘿”冷笑起来。 大院中众人,不论名门正派还是旁门左道,就连番役、锦衣卫和倭奴,都觉脊背上寒意大盛,胆小者不禁两股战战,都想着当乾坤双璧走到成敬舆榻近前时,那成敬即刻就会暴起难,与他两人殊死拼杀。 在众人惶然惊惧眼光之中,金寓北、苏儿和无方大师、碧竹等人,自顾走过成敬的舆榻之侧。成敬竟然并没有暴起截杀几人,也没有号施令,令众人上前击杀几人。而是毫不理会几人在自己身侧走过,眼看着他们上到台阶上,到了总堂门口。 第539章 海印神功 金寓北、苏儿等人站到总堂门口,见总堂内横七竖 金寓北细细看一遍,只见人堆之中,不仅有公孙彦、李进淮、成金效,才回来的靳维仕、陈英白也在其内。 金寓北掏出瓷瓶,递给碧竹,道:“去给公孙堂主他们解毒。”苏儿亦把瓷瓶交给翠萝,让她与碧竹一起给总堂之内的东盟人众解毒。 就听背后成敬阴测测地说道:“乾坤双璧果然了不起,竟然能识得这洋藻奇毒,且事先寻到它的解『药』。不过,你等尽管试试,解了毒以后能不能令这些人站了起来。陈大官,你应该知道海印透『穴』之法的厉害,几十年不见,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能不能破解成敬的这一微末之技。” 过得一刻,碧竹与翠萝拿瓷瓶给总堂内所有人都嗅遍了,可是就连功力最强的公孙彦和李进淮,都仍然四肢瘫软,没有一点儿力气能站起身来。 金寓北回头看看无方大师,见无方大师无奈蹙眉,摇了摇头。 苏儿道:“师兄,这海印透『穴』之功,绝非功力深厚就可解除的。无方门几代弟子之中,唯有眼下这东厂督主修炼成功。其经千万遍水火淬炼,功成之时,也是心志大变之时。无方门虽藏有真功秘笈,却严禁弟子擅自修习,自来功法秘笈都由掌门方丈珍藏。无方门也是在成督主功成之时,才知道当年师祖被害,功法秘笈落到了成大督主手中。” 苏儿转回身,直直看着斜倚在舆榻上的成敬,道:“江湖上得以有海印手,东厂得以有成大督主,你当真了不起!” 成敬接着苏儿所说冷冷说道:“师侄女过誉了。自来成王败寇,说这些无聊言语毫无用处。你与陈大官是无方门几代弟子中的翘楚人物,侠名远播,成敬是好生佩服的。今日你们师徒且试试,究竟能不能奈何得了这海印神功。” 成敬见无方大师与苏儿、金寓北都站立总堂门前,并不到总堂内去试图给众人解『穴』,斜倚舆榻,仰天尖笑。 成敬笑毕,道:“陈大官,上官苏儿,本督主由京师乘船,千里浮槎,到普陀山,为的是遵师命取回虎纹金牌。不料你等隐迹藏形,本督主早就不耐,今晚,又与你等耗费这许多口舌,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咱们言归正传。陈大官,四十几年前,当日师父将虎纹金牌托付给成敬的时候,你是不是与成敬一起恭领师父之命?师父是不是说,要成敬将四面金牌都收罗齐全了,交到武毅公军中去?” 无方大师这时才开口,听他说道:“成敬,师父嘱托虎纹金牌之时,无方的确是与你都在师父座下恭听。可是,你不觉得,四十多年前,在你害死师父的时候,你也一起将师父的一切教诲与嘱托,全都抹杀尽净了么?” 第540章 理屈词穷 无方大师见成敬闭目仰天,神『色』是不胜轻蔑,接着说道:“你今日『奸』谋欲逞,祸心摇动之时,想到了四面虎纹金牌的用处。再以先师之言为借口收取金牌,你不觉天良丧尽、头顶神明会震怒么?” 成敬一摆手,令番役、锦衣卫去点上了上百枝牛油巨烛,东盟大院里被照得一派通明。 过得一刻,成敬说道:“陈大官,四十多年间,你假惺惺地处心积虑接连同门,诬陷成敬害死师父,『逼』迫我这无方门大师兄远走高飞,不过就是为了执掌无方门。你说我成敬害死了师父,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说与天下江湖豪杰听一听。” 无方大师道:“成敬,你那海印手,无方虽没有修习过,但是知道这海印手神功克成以后,是可以致人死命于无形的。被你海印手所伤,毙命之人身上,根本看不到有何伤势。当日师父圆寂之时,法体之上全无一丝受伤痕迹。且你你明知这海印手,伤人毙命不知有几千百种法门秘诀,世上身具海印手神功之人,只有你成敬一人。即便你杀人留下痕迹,但伤一千人有一千种手法,你知道任谁都不不能判定师父是否是海印手所伤。故而你这般大胆欺世,竟全无一丝愧悔之意。” 成敬早已不耐,说道:“陈大官,成敬不是来与你啰嗦那些陈年旧事的。师父究竟是因何圆寂,中九有水落石出时候,日后再详加追究。今日,那虎纹金牌,你是务须要谨遵师命,把他交到成敬的手里。” 无方大师静立台阶之上,眼光悲悯慈悲,道:“成敬,你早已不再是无方门的弟子,你还凭什么叫师父?你再凭什么取走无方门的虎纹金牌?” 成敬说道:“不仅是你手上的虎纹金牌应该由成敬收回,就是眼下东盟上官昼和李成仙手中的那两块、峨眉派慧观女尼手中的那一块,都应归成敬收走。这是师父当年当着众位弟子嘱咐下的,你敢不依?你还想不想令无方门留存世上?” 成敬说完,并不理会无方大师如何答复,眼神阴冷,向总堂上下左右扫视一遍,冰冷说道:“上官昼和李成仙何在?成敬来东盟,其中一件大事,就是找到这两人。难道两人还都在装死不成?快出来!把两面虎纹金牌交出来!” 苏儿道:“成敬,我爹爹在华顶闭关,不久之前,也如师祖一般莫名失踪,不知中了何方妖魔的毒手。九师叔李成仙,一年之前,也是莫名失踪。你来东盟,就是找要找他们两人,那东盟上下,可是要多谢东厂成大督主了。兴许你就真的为东盟找到了两人呢!成大督主,你知道他们两人眼下在那里吧?” 成敬“呼”地一声坐直身子,戟指指向苏儿,尖叫道:“你……”想不出应该说什么才好。 成敬本来是疾言厉『色』地兴师问罪,却让苏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揭出他不仅是欺师灭祖、十恶不赦的『奸』人,同时东盟盟主上官昼、护法李成仙莫名失踪,都是他一手所为。大院之中众多江湖人物,都是见多识广,苏儿话里意思,哪有一个听不懂? 第541章 惊天一击 人人都紧盯成敬,见他突然间竟然有口莫辩,在苏儿反诘之下,竟然突然间词穷。 成敬坐直,稍过片刻,竟又丝毫不以为意地缓缓斜倚舆榻之上,右手虽然因气恨交加,而簌簌抖,但还是放到了身后舆榻靠背之上。 过了片刻,成敬阴冷的声音又道:“乾坤双璧、陈大官,我再给三人说一遍:今日我成敬没有闲情雅致,在这里听你等逞口舌之利,更不是来与你三人一字一句地详谈纵论,你等若是再在我面前信口雌黄,别怪我成敬不客气!” 苏儿道:“成大督主,你何时客气过了?莫说我等三人,就是师祖、你的师父,你都那般老实不客气地取了他老人家的『性』命,更何况咱们三人?” 突听一声尖厉啸声响起,就见一道黑影如同电光魅影,“呼”地一声,从舆榻上直飞上总堂台阶。 那舆榻与总堂台阶上的正门相距足有十多丈远,成敬竟然在毫无征兆之间,疾风一般说到就到。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通明烛光之下,就见成敬足不沾地,“呼”地一声又向回飞向大院阔道正中的舆榻上。 众人的眼光又随着成敬返回到舆榻上,只见他抬手伸出拇、中两指,捋了几捋官帽上垂在胸前的金丝帽带,手势闲雅,气度潇洒。 金寓北转看看无方大师,不无担心地道:“大师……” 原来,电光石火之间,成敬飞身到台阶之上,已经与金寓北和无方大师交了一招。 他飞身直上之时,遽然暴催海印神功,双掌一取苏儿,一取无方大师。 金寓北一直不言不动,但是一直紧盯成敬,成敬的举手抬足,全都在他严密防范之内。他知道这东厂督主的海印神功天下独步,且喜怒无常,手段毒辣至极。或许一个疏神,就会被他置于生不如死的境地。 金寓北见成敬骤然袭至,当即左跨一步,左掌一圈,右掌一招白虹贯日,力击而出。无方大师见成敬暴起难,也是运足无方神功,右手一招神陀飞石,掌力劈空击出。 成敬右掌与无方大师右掌相交,左掌与金寓北右掌相交。三人对掌,掌力之强,堪称当世绝无仅有。 金寓北就觉一股奇大掌力,急压过来,右掌太玄真力催到了极致,方始接下成敬这惊天一击。看着成敬返身飞回舆榻,即刻全神戒备,紧紧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成敬又斜倚榻上,冷笑一声道:“陈大官,你自诩天下第一大智大慧之人,几十年来,你那无方功不过尔尔。二百招之内,你能接得住我的海印手,二百招之外,你就难逃一死。” 无方大师道:“成敬,你所言非虚,你说二百招,抬举无方了。无方不是你海印手的敌手。” 成敬又冷笑一声,道:“你这谦谦伪君子,就这句还没说假话。” 成敬说完,接着转看向金寓北,他竟直直看着金寓北好一刻不说话。但见金寓北神『色』冲和淡然,一派雍容坦『荡』的神气,全无一丝惊惧。 成敬说道:“金寓北,你掌中所使,究竟是什么内力?” 第542章 祸心毕露 苏儿在后说道:“成敬,你想破大天也想不到我师兄所使是什么神功。给你说也无妨,师兄所使乃是太玄神功。怎么样?太和神掌和太玄神功,比之你处心积虑修炼而成的的海印手如何?” 成敬自泰山极巅与金寓北、苏儿一战之后,即对金寓北所使神功极为纳罕,日后想起,始终参研不透他这是哪一种功夫。东盟上官昼座下大弟子,功力真气竟然与其师父大不相同,全然不似上官昼的太和神功那般至阳至热,竟然比太和神功更为醇和深厚,可说是汪洋澎湃,正大无敌。 成敬毫不理会苏儿不无嘲讽的言语,不自觉地仰面念叨:“太玄神功、太玄神功……” 巨烛“扑扑”声响,众人环视之中,成敬旁若无人,沉『吟』半晌,又转看向金寓北,道:“金寓北,你以为你这太玄神功,比之本督主的海印手如何?” 金寓北道:“五百招之内,难分高下,五百招之后,胜败难料。” 成敬点点头,道:“你说得也对。” 成敬眼光陡转阴冷,左右扫视一遍,又道:“陈大官,乾坤双璧,咱们再没什么废话好说,今晚上官昼、李成仙不『露』面也不妨,只要你等将三面虎纹金牌交了出来,咱们再说后面之事。” 无方大师缓缓说道:“成敬,四面虎纹金牌,可说是事关天下黎民苍生的安危,这个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先师遗命,是要四面虎纹金牌能够造福沿海三省百姓。无方只会按先师遗愿行事,虎纹金牌已经到了它该去的地方。你想以之成就自己的私欲野心,兴风作浪,是办不到了。至于东盟上官盟主和李护法,想来早已有人痛下辣手,『逼』迫二人交出金牌,这个你须去找那背后『奸』人要了。” 成敬“嘿嘿”冷笑两声,道:“好,既然你等如此顽固不化,成敬也无须多费口舌。稍待片刻,本督主自有处分。” 说着,他看向金寓北和苏儿,冷冷问道:“云千户,你这东盟大护法,看一看,眼下东盟的脑人物都到齐了没有?” 云朝宗上前两步,毕恭毕敬,叉手答道:“禀督主,全到齐了。” 成敬斜倚舆榻,并不回头,只一抬手,云朝宗随即后退两步,又严谨侍立。 成敬说道:“东盟人众听着,本督主此来第二件大事,就是要清除祸国殃民的巨『奸』大恶,那就是罪不容诛的乾坤双璧,东盟乾元堂堂主金寓北,坤厚堂堂主上官苏儿。” 他此言一出,大院之中各路江湖人物,陡然间都是不胜愕然,不禁面面相觑,有的竟窃窃私议起来。 成敬探手入怀,取出一卷黄绢卷轴,向上一举,道:“这是当今圣上钦命成敬南来锄『奸』惩恶的圣旨。” 成敬见周围众多江湖人物见到他手中圣旨,更是惊愕,议论声更加响了。 听有人道:“乾坤双璧行侠天下,何曾犯下什么罪行?”“老兄,世事难料,东盟树大招风,早晚有遭祸的时候。”“遭祸也该有个正当罪名才可以吧?”…… 第543章 以彼之矛 成敬待众人私议一刻,收起圣旨,冷冷说道:“众人听着,正如众人所说,这乾坤双璧,本是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大好人物。” 说到这里,成敬话音一顿,就听人丛中不少人附和道:“本就如此,论侠义善行,有谁比得上乾坤双璧?” 稍待片刻,成敬厉声说道:“可是诸位不知,几个月前,两人竟然在辽东相助建州女真,于图们河、乌碣岩大败另一部女真乌拉部。眼下,已使建虏声威大震,大明国边事告急。以致边将宁远伯多年制虏之功毁于一旦,也令朝廷的制虏大计落空。” 众人听到这里,都觉匪夷所思,人人惊异非常。没有一人能想得到,这东盟乾坤双璧竟然与辽东两部女真扯上干系。 成敬有意令众人于惊疑不定之中,慢慢听信自己所数说的金寓北和苏儿的大罪,如此,比之一口气将十恶不赦之罪加在两人头上更为令人信服。他手下冤狱累累,人命无数,这栽赃陷害、罗织罪名的手段是炉火纯青。其间的轻重缓急、恫吓威『逼』,拿捏得驾轻就熟,无人能出其右。他要轻拢慢捻,一桩桩铺陈,令这众多江湖人物,由震惊转而信服。 又待片刻,听成敬说道:“更叫人想不到的是,这乾坤双璧竟然与建州大将莽古尔泰结为异族兄弟,于图们河、乌碣岩,并力死战,将乌拉部两万雄兵几乎尽数剿灭。” 听成敬如此说,周围众人又不禁“嗡”地一声,私议起来。一边窃窃私议,一边不住打量金寓北和苏儿,有些人根本就以为这东厂督主一贯是残害良善,今晚为了得到虎纹金牌,硬要胡『乱』编造,罗织罪名,非要置乾坤双璧于死地。乾坤双璧纵然是艺业通神,但说二人在辽东剿灭乌拉两万雄兵,把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加于二人身上,不免荒唐。 成敬待众人私议一刻,抬看向金寓北和苏儿,冷冷问道:“乾坤双璧,本督主所言,可有一句虚言?” 苏儿上前一步道:“确有成督主所言之事,乾坤双璧在辽东时候,的确曾在乌拉阵中几进几出。” 苏儿此言一出,人丛之中又是“嗡”地一声,众人都转看向他们两人,猛然听她自承其事,更是不胜惊异。 接着听苏儿道:“成大督主,乌拉部可出两万铁骑,你说乌拉部算不算得兵威强盛?” 成敬不知道苏儿问这话有何深意,但此话并非什么强词夺理之言,亦非什么巧言诡辩,当着这东盟大院内几千人众,不搭理又恐被人说理亏心虚,虽极不情愿,还是答道:“是,两万雄兵,可说声威强盛。” 苏儿又道:“好。督主也认这乌拉兵威强盛。那乌拉兵威如此之盛,犹在图们河、乌碣岩大败亏输,被建州兵马几乎尽数剿灭。你说这建州兵威比之乌拉又如何?” 成敬听苏儿如此问话,摆明了要自己说建州兵威强盛,这正好可与两人的罪名吻合起来,当即脱口而出:“建州兵威之盛,强过乌拉何止三二倍。” 苏儿接着问道:“那请问督主,图们河、乌碣岩之战以前,建州兵威之盛,是如何得来?是否也要算在乾坤双璧头上?” 第544章 攻彼之盾 成敬陡然语塞,他知道,建州努尔哈赤三十年卧薪尝胆,坚忍不拔,招揽英才,愤图强,才有今日这般兵雄马壮的局面。若说这也能与乾坤双璧扯上干系,那人人都知道是歪曲是非,连同前面振振有词所说的一通,都变成编造诬陷了。 可是若说与乾坤双璧无涉,又不知这上官苏儿下一句会问出什么来,若是陡然间被她装进圈套,不容置辩,那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会令自己不好挽回了。 但是如若不照实作答,于这众目睽睽之下照样不是个交代。 成敬左右一顾,答道:“图们河、乌碣岩之战以前,建州兵势如何,与你乾坤双璧没有干涉。” 苏儿道:“今晚来东盟的诸位英雄豪杰,当都赞同督主此言是天理公道。”接着又提高声音对着黑压压的人丛问道:“是不是?” 许多江湖怪人、东厂番役、锦衣卫,听苏儿竟然赞督主所言乃是天理公道,当即与不少来到东盟的好事之徒齐声答道:“是!” 苏儿待人声一歇,接着问道:“成督主,如你所说,以强过乌拉三倍的建州兵马,与乌拉战于图们河、乌碣岩,将是什么结局?”说完这些,苏儿不待成敬答复,紧接着抬高声音,又向台阶下黑压压的番役、锦衣卫和江湖怪人问道:“建州兵马用得着乾坤双璧相助么?” 台阶下众人当即大声回道:“用不着!” 可是,此言一出,众多番役、锦衣卫当即大悔,这不是帮着乾坤双璧开脱么?不少胆小者赶紧看向舆榻上的督主,见督主面如寒冰,无不满面骇然,惴惴不安。 众人喊声一歇,苏儿看着成敬道:“成督主,稍有心智之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两军对垒,千军万马厮杀争胜,你即便神功通天,也难助上一臂之力。说建州有乾坤双璧相助才致有图们河、乌碣岩大捷,岂不是太过荒唐了。” 苏儿说完,又向番役、锦衣卫、江湖怪人问道:“是不是?” 这回,众人一怔之下,都赶紧闭口。但都又骇然转,看向督主成敬,如此情景,摆明了是怕督主威严,才不敢答复:是。 却不料,成敬倒不急不躁,说道:“上官苏儿。你是想凭聪明绝顶,巧舌如簧,要颠倒黑白,绝地逢生。嘿嘿,这样的人,本督主在东厂大堂见得还少么?上官苏儿,懂不懂得定罪须凭真凭实据?” 苏儿答道:“难得督主有此一问,上官苏儿懂得这个天理。” 成敬语意阴冷,说道:“好,你懂得就好。真凭实据,本督主给你带来了。” 稍停片刻,成敬厉声喝道:“慕风清、司徒寇,你等几人还不给本督主站出来?” 就见巨烛光影之中,从一众江湖怪人之中走出高高矮矮的五个人。五人走到成敬的舆榻之侧,停住脚步。 金寓北和苏儿早就猜到,这五人定会在人丛之中,看五人由左至右依次是慕风清、司徒寇、冯四海、秦笙、周如意。 第545章 宵小机心 五人之中,四人不敢直视总堂门前台阶上几人。只有最为矮小的司徒寇,手拄铁杖,满面狠戾,眼光怨毒,恨恨看着金寓北、苏儿,且面上竟还有许多快意激奋神情。 此刻看到东厂督主亲带大批人众来为难东盟,司徒寇心中是说不出来的舒服受用。他心里早就怨这东厂督主太过啰嗦麻烦,如何还不下令,令这许多人赶快上前,自己可趁『乱』将东盟那些中毒瘫软的人一杖杖地砸下去,叫他一个也剩不下。 司徒寇看着金寓北,接着暗想:至于乾坤双璧,有东厂督主和这些手段毒辣的千户、掌班番役、锦衣卫,量他『插』翅也难以逃脱。到他重伤伏法时候,再狠狠羞辱他一番。 成敬那鬼爪枯枝一般的手指,向总堂台阶上一点,道:“几位,好好说说乾坤双璧在辽东做下的惊世功业。” 五人中,三人心思不谋而合,那就是慕风清、秦笙、周如意,三人对乾坤双璧都是极为忌惮,不敢当面指摘。周如意虽然生『性』口无遮拦,此时却是遮得很严。那冯四海虽然狠恶,却是个半通半浑之人,要他来龙去脉地述说清楚,那是想也别想之事。故而三人都等着司徒寇来说此事。可是司徒寇面目凶狠,直盯金寓北和苏儿,粗声喘气,却一个字也不说。 见冷场片刻,三人不禁都是惶恐不安,唯恐成敬不耐,陡然作。慕风清最为老『奸』巨猾,赶紧开腔说道:“咱们六人随钟掌门……” 他才说得“钟掌门”三个字,成敬当即尖声叫道:“钟维岳在哪里?过来!” 就见江湖怪人丛中,又走出一位身材高大之人,正是钟维岳。此时,他的面上已经没有了面罩。成敬把他的名号给叫了出来,再戴面罩,已是多此一举。 钟维岳站到成敬舆榻左侧,他与慕风清等三人却是不一般的心思。钟维岳眼光老到,心思缜密,他知道,即便今晚不站出来指摘乾坤双璧,为虎作伥帮着成敬将弥天大罪加于乾坤双璧头上。日后,他们也定会找上他,从他这里开刀,把这些人做下的重重祸事追查清楚。 钟维岳看看金寓北和苏儿,心道:为今之计,只有按成敬的意思,把十恶不赦的罪名加在你二人头上,令你万劫不复,永不能再翻身,最好趁此高手云集、人多势众的大好良机,一举将你两人铲除,自己日后才可安枕无忧,再无后患。 故而,站到成敬一侧,钟维岳即道:“钟某与慕岛主、司徒帮主一行七人,于年前去到辽东长白山以东,查探乾坤双璧私通建虏之事……” 一句话还没说完,苏儿当即冷笑一声,道:“钟维岳,你等去向长白山,路上花了多少时日?” 钟维岳一怔,当即回复宁定。他知道,莫说自己所言是真假夹杂,即便字字是实,也辩不过这东盟坤璧。当下告诫自己,切不可与这上官苏儿强辩。不然,说不上几句,就会被她驳得体无完肤,出丑『露』乖不说,在成敬这里就讨不到什么好去。更为紧要的是,若不能把大罪定在他两人头上,自己以后的日子就不堪设想了。 第546章 其说不圆 于是,钟维岳毫不理会苏儿的厉声喝问,自顾向下说去:“到了长白山东的天璧山……” 钟维岳话音未落,苏儿又厉声喝问:“钟维岳,年前你去长白山,在路行了多久?” 钟维岳仍旧不理苏儿所说,张口还要接着说下去。可是就听司徒寇恨恨地说道:“让她啰啰嗦嗦问个什么?从启程到找到天璧山,两个月。” 司徒寇此言一出,钟维岳几乎气炸了肺,但在众多江湖人物面前,不便于作。自己处心积虑造好的来龙去脉,在这明察秋毫的坤璧面前才刚刚起了个头,冷不防竟被这臭矮子一棍子打在了七寸上。若在私下里,他非把司徒寇这矮子丑陋狠戾的头脸给拧下来不可。 钟维岳转狠狠瞪着司徒寇,可是司徒寇毫不知觉,仍旧恨恨地看着金寓北。 苏儿闻听司徒寇之言,接着说道:“司徒帮主,你乃一帮之主,大有身份之人,大庭广众之下,说话可是要经得起推敲的,莫让别人说你是生编硬造,栽赃陷害,免得令天下英雄耻笑。” 司徒寇满眼凶光,恨恨地道:“谁有工夫给你闲扯,说两个月就是两个月!” 苏儿呵呵一笑,看看丈夫,又转看向督主成敬,问道:“成督主,你是朝廷要人,不会不知道辽东图们河、乌碣岩之战是在什么时候吧?上官苏儿请问督主,辽东乌碣岩之战是在什么日子?” 成敬此时也是怒视司徒寇,恨不得将他一掌拍个粉碎。听苏儿向自己问话,成敬道:“本督主只在东厂为圣上办差,冗务缠身,从没机会过问这军机大事。再说,这等大事,轮不到成敬置喙。此事,成敬不知。” 苏儿道:“督主,普天下都知道,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事你若果然不知,那可真是桩怪事。” 大院之内,众多江湖人物,听苏儿如此说,亦都觉得成敬这是故作不知。也都想到,这乌碣岩之战的日子,定当关系重大。 苏儿接着转,看着丈夫,问道:“师兄,成督主不知道乌碣岩之战是在何时。那你告诉他,咱们是哪一天才次碰上建州三贝勒莽古尔泰的。” 金寓北仍旧紧盯督主成敬,目不斜视,镇定如恒,答道:“遇三贝勒,是在二月十八。乌碣岩之战是三月初十。”他语音沉稳,虽不响亮,却压过大院里嘁嘁喳喳的私议声音,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儿道:“钟掌门,你可真是了不起啊,怪不得那背后巨『奸』选中了你,让你带人去辽东加害乾坤双璧。乾坤双璧三个月前才次遇到女真人,你七个月前就已知道了乾坤双璧私通建虏,且义无反顾,动身去辽东查探详情,这般未卜先知的本事,当真令人佩服!” 大院之中,各路江湖人物又“嗡”地一声私议起来。 成敬狠狠瞪了钟维岳和司徒寇一眼,正欲威压下众人私议之声,听苏儿又道:“再则,钟维岳,你既非朝廷命官,又非大明捕快,更非东厂办案的掌班、番役,你怎么想起来与一班海匪、大盗到辽东,去查探乾坤双璧私通建虏这桩事情呢?” 第547章 言出肺腑 苏儿见钟维岳、司徒寇、成敬都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接着高声说道:“钟维岳,你带这些大盗和海匪去辽东,是去算计除掉乾坤双璧,且是投身乌拉贝勒布赞泰的军中,欲借乌拉部之力,一举击杀我夫『妇』二人。你等去辽东之前,一是每人得了大批金银财宝,二是接到了背后巨『奸』的必杀死命。那铁杖帮司徒帮主却是不为金银也要去做帮凶,更何况他又得到大堆财宝。” 苏儿说到这里,四顾一下,振振说道:“并且,这背后巨『奸』今晚就在这东盟大院之内!” 众人听苏儿如此言语,心里早就隐隐觉得,苏儿所指这背后巨『奸』必是成敬无疑。 稍停片刻,苏儿又对成敬道:“成督主,你知道那背后巨『奸』因何要指使钟维岳等人去辽东除去乾坤双璧么?” 成敬斜倚舆榻,语意冰冷,慢条斯理说道:“好,还倒真有些意思了。上官苏儿,成敬就耐下心来,听你说说。本督主还从未让人在面前这般聒噪,你对我这大师伯这般无礼,若换做别人,哼哼……” 云朝宗、贺公公与众多番役、锦衣卫都知道,督主所言非虚,若果真换成别人,即便是东厂里的千户、掌班、档头,若是督主面『色』稍有不豫,那当真是令人心胆俱裂,当即就会大祸临头,且死得惨不堪言。可是今晚这东盟坤璧,不过是一个水一般的女子,对督主极尽讥刺指责,督主竟然能容她这般毫无忌惮地追问责难下去。 许多江湖人物,听成敬如此说,也是不胜惊异,直直看着成敬。普天之下,岂止是这些江湖人物对东厂谈虎『色』变。大明国内,不论京师还是外省,也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说到东厂,哪一个不骇然变『色』。故而,今日亲眼目睹苏儿如此胆大妄为,就连东厂以内的人,也都替她捏把汗,只等着突然之间,督主成敬就会陡然暴起,将她立毙当场。 成敬接着又道:“上官苏儿,你当真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一位奇人,奇女子!放眼天下,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加在一起,也难抵你万一。你是大师伯唯一佩服之人。陈大官,你尽管无所不能,可在成敬看来,那不过都是无聊的雕虫小技,全都当不得大用。倒是有一件,比座金山更令成敬羡慕,就是你有这么一名弟子。只是,当真令人惋惜,今晚,大师伯是钦命在身,乾坤双璧,一个都不能走得!” 众人听成敬旁若无人地自顾说来,虽然语意仍是不胜阴冷,但的确是赞佩有加。人人心中也都赞同他的说法,这东盟坤璧的确是世间罕有的奇女子。 苏儿道:“成督主抬举,小女子真是不敢当。乾坤双璧是走还是不走,那要看天理还容不容我夫『妇』二人留在这世上。若是乾坤双璧真做下了天理不容的恶事,我夫『妇』二人自会引颈就戮,不须成督主费心。若是『奸』人有违天理,为了他自己的窃天『奸』谋来清除异己,而捕风捉影,栽赃陷害,乾坤双璧是绝不会坐以待毙,死则死耳,做那待烹羔羊,办不到。走得也要走,走不得也要走。” 第548章 正堪敌手 成敬闻言,拊掌仰天大笑,笑意快意淋漓,笑毕,说道:“好!好得很!今晚,东盟这遭真是来对了!多少王公贵戚,朝廷大员,封疆大吏,哪个不是奴颜婢膝,猥猥琐琐不如个乞儿,本督主是真不舍得将自己的心思手段用在那些脓包身上,已懒得再找他们的不是。这些年来,心事手段也如宝刀一般,锈迹斑斑了。谁能比得上乾坤双璧这般痛快磊落、坦『荡』豪迈。乾坤双璧,你二人做不了成敬的左右手,做本督主的大敌,也一样令成敬心满意足,能有如此敌手,才真是不枉了成敬千里南来,甚至不枉做这么一回东厂督主。” 成敬一拍舆榻靠背,看向金寓北和苏儿,道:“说说吧,上官苏儿,你说那背后巨『奸』就在这大院之内,究竟有没有,不妨说明了,令天下英雄豪杰都明白明白,也令成敬明白明白。” 苏儿接着道:“成督主,乾坤双璧尚不知道这背后巨『奸』是谁。若是知道,早就要去找出他来,为几位亲人讨还公道,也为苍生除去祸害。再则,此人若由乾坤双璧说出来,不免有栽赃诬陷之嫌。那背后巨『奸』指使钟维岳带人前去辽东,没有人再比钟维岳更为清楚,你令他说出来,那才是最叫人信服的。” 成敬当即看向钟维岳,钟维岳额上不禁冷汗涔涔。 大院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上百枝巨烛的火苗“扑扑”『乱』跳。 苏儿紧盯成敬的一举一动,她见成敬如此神情动作,心中也在暗自狐疑猜测:看他这般模样,好似也在暗自揣测。并且,虽没有神『色』骤变,但眼神举动之中,明明就有意想不到的颜『色』。看他紧盯钟维岳的样子,不无惊异和震怒。再看钟维岳彷徨无地的骇恐神『色』,显然是怕成敬为难于他。若是没有什么隐秘瞒着成敬,他即便是把话说错了,又何须如此胆战心惊? 苏儿想到这里,心中更感疑『惑』:若是钟维岳等人只奉成敬一人号令,再无其他背后主使,成敬又岂能如此咄咄『逼』人向钟维岳问?那,难道成敬之外,真的就还有一位深藏不『露』的真凶? 苏儿再细看成敬,又想:难道,又或是成敬故作狠恶姿态,先牢牢震慑住令钟维岳,令他不敢把东厂督主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认为背后巨『奸』?不是,若不是成敬觉了什么不对,不会是这般神情。他那靠背上的手,是因怒不自觉地抖得几抖。 成敬手抓舆榻靠背,看着钟维岳,等他说出那背后巨『奸』来。大院之内,人人觉得情势绷得如同坚冰,无不提心吊胆,惊心兮兮等着轰然崩碎那一刻。 苏儿知道此时成敬不知对什么事狐疑不止,也是正在揣测,但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何事而震怒。苏儿眼光从成敬、钟维岳、司徒寇、周如意等人身上一一看过,最后落在钟维岳身上。 看到钟维岳冷汗涔涔,彷徨无地,心道:此刻就要着落在他身上,让成敬『逼』迫他把那背后巨『奸』说出来。 第549章 背后黄雀 苏儿当即有了主意,若叫成敬强『逼』钟维岳,须得要把钟维岳带人做下的种种事端,都当着成敬的面说了出来。至于哪一桩是受成敬指使,哪一桩是受那背后巨『奸』指使,这个无法分清,但说了出来,成敬自会分辨。 当下,苏儿道:“钟维岳,你带人投到辽东乌拉部内,相助乌拉,在乌碣岩大战建州兵马。又在哈达岭截杀我师兄、小妹。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你竟带大宗金银财宝到辽东总兵府,贿赂宁远伯的五公子李如梅,要他擅自调动大队兵马,长途奔袭,到山海关、喜峰口,阻截乾坤双璧。且你还收买那许多远疆蛮荒之地的上百江湖怪人,还有乌拉贝勒布赞泰、大将常柱,一同于山海关截杀乾坤双璧。” 苏儿说到泰山极巅之战,看看成敬,道”到了泰山极巅时候,则是你成督主亲手『操』刀了.这个就不必那背后巨『奸』再指使了吧” 成敬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苏儿接着说道”到长江边上的流沙帮,那背后巨『奸』竟以西域奇毒要挟乔氏兄弟,并从西域购入三百火铳给流沙帮,令其在长江水面『射』杀乾坤双璧.” 苏儿边说,边见成敬转看向自己,暗想这江面上一战,或许就是那背后巨『奸』所为. 众人又听苏儿说道:“到了太湖水面,那背后巨『奸』竟又蒙蔽震泽帮帮主水敬禹,令其以八阵图法击杀乾坤双璧。并对他施以奇毒,在他明白真相以前,即猝然暴毙。当真是好心机,好手法。” 苏儿见成敬留神细听,陡然想起这东厂督主方才振振有词要抢掠虎纹金牌。接着说道:“一年前,定是那背后巨『奸』,不知用什么毒辣手段,将东盟李护法陷害。李护法所持的虎纹金牌,也一定落入了那巨『奸』手中。再则,就在乾坤双璧回归东盟前夕,那巨『奸』又勾结东瀛倭奴,偷至华顶别院,杀害护卫爹爹的张、杨两位卫护使,将爹爹掳掠而去。其志也定是在爹爹手中的虎纹金牌上,说不定此时爹爹已命丧那巨『奸』之手,虎纹金牌也已被他掌控。” 成敬听到这里,双眼精光暴盛。 实则,成敬之所以会心生狐疑,正是因为苏儿方才所言东盟盟主上官昼与护法李成仙莫名失踪一事。 上官昼和李成仙,两人都是当世江湖上的顶尖人物,且坐拥势力如此庞大的东盟,就是自己这无所不能的东厂督主,想制服这两人,也非易事。他二人如何会在不声不响之间即无故失去了踪迹?两人身上,至为紧要的,就是那两面虎纹金牌。 当成敬听苏儿说到,是背后巨『奸』因虎纹金牌而下辣手残害上官昼和李成仙,当即被一语点醒。立时想到,在自己背后竟然还有人打着虎纹金牌的主意,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在令他意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敢暗地里和他一争雄长。 成敬念头飞转,将凡有可能之人都在脑海里想过一遍,就连身边最为亲近得力之人,也都一一思量一遍。觉得哪一个都像苏儿所说的背后巨『奸』,又都有些不像。 第550章 机谋已定 占据东盟,控制江湖,攫取宝藏,的确是成敬与云朝宗等人密谋筹划良久之事,其后动作,又由云朝宗一手去布置安排。 要取东盟,必先除去盟主上官昼和乾坤双璧.故而派人前往辽东,找到金寓北和苏儿,寻隙除掉二人,都由成敬授意.甚至离开京师,亲临泰山极巅,去阻截击杀乾坤双璧. 成敬今日之来,就是一要虎纹金牌,二要上官昼、李成仙和乾坤双璧的『性』命.可是,这坤璧上官苏儿竟在剑拔弩张时候,突然说到竟然有人在背后早已对虎纹金牌动了心思,不由得令成敬大为吃惊。 成敬心道:这人竟能在背后做出如此手笔,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其阴谋野心,不言而喻,当与自己别无二致。 想到此处,成敬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暗自思忖:这人也并不比乾坤双璧更好对付。自己这威风八面的东厂督主,莫不是在为人做嫁衣裳吧?如若自己最终成了这人的垫脚石,那才真叫天下人笑掉大牙了呢。 “扑扑”烛火跳动声中,成敬看看总堂门口台阶上金寓北和苏儿几人,暗想:今晚当如何收拾?上官昼和李成仙无影无踪,须着落在这钟维岳身上将那背后主使供出来。而后再从那背后主使身上找到上官昼和李成仙,可是今晚一夕之间,恐怕是办不到了。好容易将乾坤双璧和那陈大官『逼』回到东盟来,今晚就先将他们除掉。 除掉了乾坤双璧,索『性』就在这东盟住下来,先把东盟内不能死心塌地归附之人清理干净,将那合适之人立为盟主,把东盟牢牢攥在手中。再从钟维岳口中把那深藏不『露』之人拷问出来,找到了上官昼、李成仙,收回金牌,将二人与那主使一起,全部处死。再到普陀山、峨眉山,就是将两处山上的人众尽数屠戮干净,也要将另外两面金牌找到。而后带那倭奴头子赖川秀山回京师东厂,依据金牌,详细参研宝藏的所在。 等索解清楚了宝藏隐秘,先隐忍按兵,等候良机,一旦辽东建虏大举难,朝廷穷于应付时候,那就拼得一身剐,来这天台山,轰轰烈烈干那场千秋功业。 “哗啦”一声,成敬身后的舆榻靠背,竟然被他一把抓碎。周围诸多人中,除了司徒寇没有在意,其余人等无不大惊失『色』。 成敬冷冷说道:“上官苏儿,当今圣上明朝秋毫,圣旨之上御笔朱字清清楚楚:台州金寓北、上官苏儿私通建虏,致使虏祸大盛,滋蔓难除。边庭羽书飞传,社稷几被摇动。按二人罪,即日击杀。” 成敬之言,大院之内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听他说完,莫不惊心,都是屏息无声,不敢稍动。 众人都看向总堂门前金寓北和苏儿两人,却见金寓北仍旧镇定坦然,看着成敬一动不动。 成敬看看两人道:”上官苏儿,念在你与本督主同门之情的份上,你夫『妇』二人自断筋脉,废去武功,随本督主回东厂。成敬面圣时代你二人求情,或可留你一家三条『性』命。“ 苏儿直视成敬,道:“成督主,恕难从命。” 第551章 绝世之战 成敬道:“上官苏儿,留你夫『妇』和孩子三条『性』命,已是极为难得之事,你若不识好歹,大师伯就无能为力了。” 苏儿道:“成督主,上官苏儿给你说了,若是我夫『妇』二人的确做下有违天理之事,今晚在天下众豪杰面前,自己会回剑自戕,不牢督主费心。但是仅凭你信口一说,就置我夫『妇』于死地,视乾坤双璧为行尸走肉,生死任人随意摆布,你绝难办到。” 成敬闻言,“腾”地从舆榻上站起身来,戟指尖声叫道:“上官苏儿,你想抗旨?私通建虏,再加抗旨造反,你有百条『性』命也不够剐!你没有王法了么?” 苏儿一笑,道:“成督主,你从普陀山以至天台山,沿路杀人,残害无辜,草菅人命。到这东盟后颠倒黑白,信口雌黄,诬害良善。实则,是为你狼子野心、窃天『奸』谋寻宝藏、屯兵马。你怎不自问:你有什么王法可言?你所怀圣旨,又怎不叫人怀疑是你欺君欺君网上伪造而来。” 苏儿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尖厉吼叫,“呼”地一声,成敬如同一条鬼影,从舆榻前向她疾飞过去。 苏儿直斥时候,金寓北早就见成敬浑身簌簌抖,双眼喷火,当即双掌运足太玄神力,全神贯注,紧盯成敬一举一动。 陡然间,见金寓北从台阶上也飞跃而前,迎上飞身而来的成敬。 两人身形在台阶前空地之上迎在一起。陡听“砰砰砰砰……”掌掌相交之声密如连珠。尚未落地,两人已在空中相交一十五掌。 金寓北之所以向前迎击,是要尽力维护苏儿和宝宝平安,与成敬舍命相博,离她们越远越好。 看两人落地时候,最后“砰”地一声大响,金寓北与成敬都向后飘开四五步。 成敬站定,眼光如刀,直直盯着金寓北双眼。 看了片刻,成敬缓缓说道:“好!金寓北,还从未有人在成敬这招一宗万印之下逃出过『性』命,你,是第一个。” 金寓北一言不,太玄真气在全身急运转,两眼一瞬不瞬,紧盯成敬双手。 陡然间,又是一声尖啸,就见成敬的身影如同疾风一般向金寓北飞旋而至。 成敬的蹑云步法,与苏儿所擅的无方步法,都是无方门最为高妙的独门绝技。众人就见金寓北身周,就似有千百个成敬在环绕飞旋一般。再加上百枝明烛高烧,成敬人、影繁复重迭,直令周围众人看得目眩神『迷』,谁也辨不清,真的成敬究竟在哪里。 在成敬如电如魅的身影环绕之中,二人掌掌相击之声仍旧如雨点爆豆一般不停。 大院之中,莫说一般江湖人物,就连无方大师、灵风道长这样的绝世高手、武林耆宿,都从未见到过这般夺人心魄的高手互博。 开始时候,众人还可看到金寓北,在成敬飞旋狂击之下身形急旋,身上幻化出无数条手臂,力敌成敬那如鬼似魅的急骤狂攻。但到后来,在成敬飞旋之下,都已看不到金寓北一丝身影,只闻密密麻麻的掌掌相击之声。 第552章 退敌何计 大院之中,没人出一丝声响,无不骇目惊心,都是心中剧跳,觉得喘息都难。 苏儿抱紧宝宝,一双晶莹妙目,一眨不眨,紧盯台阶前这两人的绝世一战。 成敬的海印手神功辅以精妙无比的蹑云步法,堪称天下独步。 大院之内众多江湖人物,只是方才见成敬惊鸿一般飞跃而起,在台阶上与金寓北和无方大师交了一招,并未得窥海印手神功全貌。人人都见他面『色』惨白,枯瘦羸弱,痨病鬼一般,半死不活地斜倚舆榻,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东厂督主竟然身具如此惊世骇俗的神功。 看他身形步法神人难敌,海印手神功疾如闪电,精妙至极的奇招异着层出不穷、千变万化、无穷无尽。更加,不论他的招式如何纷繁变化,掌上劲力都如开山断岳一般势不可挡。当真是叫人既怕且佩,称他神功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就连常年追随成敬左右的各『色』东厂人物,大多也是次见到督主显现身手。人人一样如周围的江湖人物一般匪夷所思、目瞪口呆。 来到东盟的人中,不乏武功招法、内功修为具臻一流境界的江湖豪强。平日罕遇敌手、称霸一方。有的更是眼高于顶、妄自尊大,从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可是今晚亲眼目睹东厂督主和东盟大堂主这惊世骇俗的一战,莫不觉得自己的修为与这两人相比,几可说是判若云泥,相差不可以道里计。惊心骇目之下,真是怅然若失。 金寓北奋力运使平生所学,将各门各派的掌法、拳法、指法、腿法、身法、步法融汇为一,辅以天下独一无二的太玄神功,尽力与成敬那神妙无方,无迹可寻的海印手神功周旋。 两人激斗之中,众人竟然突听成敬说道:“好,金寓北,你这招点苍派高低手比那点苍三老强多了。额,这招崆峒派云阳掌更妙。啧啧啧,好一招武当山真武指,扶风老道都到不了这个境界……” 成敬身形飞旋、双掌风雷滚滚,众人连他的身形都看不清楚。可是他这些话仍然懒洋洋地,不疾不徐,字字传入众人耳中,直似于庭除之内对面晤谈。端的是收放自如、好整以暇。 苏儿眼光紧随成敬转圜如飞的身形,浑然不问周遭所有,就连对成敬那些评说丈夫武功的话也是恍若不闻。 金寓北每接成敬数掌之后,稍稍缓出半招,即要以太玄神功运使太和掌力击而出。但成敬是何等眼光心机,他岂能让金寓北缓出手来转守为攻?每每金寓北欲运足真气力击而出,成敬那疾风骤雨一般的海印手掌力则更为快疾迅猛,金寓北须全力应接,方可挡住。 两人激战之中,猛听得“嗤啦”连声,人人都看不清声音究竟是因何而来,无不陡然惊悚,伸颈凝眸,要看个清楚。可是两人身形电转,又如何能够看清。 苏儿本是普陀山无方门门下弟子,虽然在无方门从未见到过成敬,但对这位大师伯的惊人武功智计也有所耳闻。此时见成敬将海印手尽数挥出来,比之泰山极顶所见更为骇目惊心。 第553章 如君所言 苏儿听到“嗤啦”连声,浑身陡然一震。突然张口喊道:“师兄,向后,至坎位,右掌截天断日。向左至震位,双掌羿『射』九日。前冲至兑位,反身白虹贯日……” 金寓北不暇细想,根本不问所以,倏忽后飘一步,身子右侧正好是个空当,右掌当即一招截天断日,力击而出。 一掌才击出半尺,成敬竟然飞身而至,一招海纳百川,掌影翻飞,罩向金寓北。金寓北心中陡然一硬,不问成敬左掌究竟要击向哪里,右掌真气鼓『荡』,仍然直击成敬胸前。 成敬尖啸一声,接着“砰”地一声大响,两人硬交一掌。成敬身形微一凝滞,金寓北即刻向左前飘开两步,堪堪与成敬拉开一步空隙。即刻双掌同使,一招羿『射』九日,九道劲力分击成敬上身九处要害。 成敬又是一声尖啸,两掌翻飞,如同阻截漫天花雨的暗器,须臾之间将九道掌力尽数接住,接着飞身前冲。 却不料,此时金寓北按苏儿所说,正前冲至正西兑位。金寓北到得三步外兑位,成敬正好落足于他方才的立足之处,就如两人早就试演熟惯了一般。虽然两人身形都快如电光石火,却是此来彼往,丝毫不差,丝丝入扣。 金寓北落足兑位,与成敬之间空隙已拉开两尺远近。遽尔反身,左掌一圈,右掌风雷万钧,一招白虹贯日,直击向成敬。 成敬一声尖啸,声音之中已有许多暴怒,直冲向前,右掌一招一苇渡佛,直迎金寓北右掌。 “砰”一声大响,两人又交一掌,周围众人直觉掌风刮面如刀,不自觉地慢慢后退。 此时听苏儿还在大声说道:“……向右,转离位,左掌日薄虞渊。右前,至木位,双掌鲁戈挥日……” 金寓北浑不问因何如此转换方位,只是谨依苏儿所言,亦步亦趋。与成敬相交七八掌以后,渐渐拉开了两步远。 好不容易与成敬之间有了两步间隙,金寓北顿觉胸腹间畅通许多,就如去掉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太玄真气急流转全身,每一掌都已能够贯注全力,再不如方才那般,觉得处处受阻。好似缚住了手脚一般,内息不畅,劲力尚未使出,成敬的后着就已击到身前,须紧急应变,勉力阻挡。 金寓北愈是真气顺畅,劲力运使自如,愈是镇定安心,再无半分焦躁急迫。太和神掌催动开来,一掌掌再不留一丝空隙,源源不断向成敬击去。 成敬尖啸之声越来越是狠戾震怒,暗夜烛火摇『荡』之中,就如夜枭厉鬼,令人不寒而栗,股战指。 又激战一刻,金寓北转到了台阶之前,按苏儿所指,一招日中而回,横击成敬身前。成敬正欲疾跃而起,凌空下击,却被金寓北汹涌澎湃的掌力阻住。当即暴怒尖啸,硬生生止住身形,右掌狠命急挥,切向金寓北右臂。 金寓北右臂一撤,左掌迎击成敬右掌。成敬当即变切为拍,两人“砰”地一声又交一掌。 第554章 海印第一 金寓北正欲使一招日不移晷,于间不容之际击向成敬左肋。 猛然间,却见成敬借两人双掌相交之力,“呼”地一声,直飞向台阶上去。 金寓北见状大惊,疾跃而起,右掌力拍,一招夸父逐日,痛击向成敬身后。 成敬并不回头,右掌一回,迎向金寓北的右掌。左手如鬼爪一般,直向苏儿掠去。 苏儿全副心神都在成敬的身形步法上,且急切之间,还要给丈夫说出招式步法,是根本没想成敬会突然间偷袭自己,未及动时,成敬已到身前。 台阶上众人,陡见两条身影一晃间到了苏儿身前。 左边一个身影,是无方大师,右边一个身影却是灵风道长。无方大师右手挽住苏儿左臂,左掌力击而出,转身之际将苏儿和宝宝挽到了自己身后。 右边灵风道长飘若飞絮,无声无息,左掌一招玉华横出,拦击成敬左臂。 实则,成敬虽然是陡然奇袭苏儿,却是意在无方大师。他已算定,只要自己袭向苏儿,苏儿怀抱宝宝,要阻拦自己定然大为掣肘,无方大师定会出手维护。在无方大师急切阻截自己的时候,施重手将他击伤,令云朝宗等人将他控制住,带回东厂,严刑拷问无方门那面虎纹金牌的下落。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苏儿身后竟然和无方大师同时转出一位高瘦道长,看身法武功也是当世顶尖儿高手。 成敬左掌一翻,迎上灵风道长击来的一掌。只听“砰砰”两声,成敬右掌在身后与金寓北相击,左掌在身前与灵风道长相击。并且此时无方大师的一掌也向成敬胸前击来。 只听成敬厉啸一声,双掌翻飞,身形飞旋,身上如同陡然间生出千百条手臂,倏忽间向身周三大高手攻出十余招。 总堂内外众人,听得“砰砰砰砰……”掌掌相击之声连绵不绝,密如急雨。烛火光下,成敬衣袍翻飞、厉声尖啸,一人力斗当世三大高手,暴怒癫狂,就如疯魔厉鬼。狠恶惊险,令人惊心动魄。 四人辗转翻飞,剧斗五六十招,成敬右掌一招推波助澜,拦住金寓北和无方大师攻来的两掌,左掌一招乘风破浪,向灵风道长力击而出。 灵风道长正转到了台阶边上,见成敬掌势无比凌厉,劲力翻涌,急催而至,当即左足为轴,身形一旋,转到成敬身侧。正要挥掌横击成敬右肋。突见成敬“呼”地一声拔地而起,由三人围攻的缺口中飞纵而去。 成敬从台阶上飘落向空地上的舆榻,空中一个转折,稳稳坐到舆榻上。依旧面如寒冰,眼神阴冷,看着台阶上金寓北、苏儿等几人。 金寓北与无方大师分站在苏儿左右,金寓北仍旧全神贯注看住成敬。 灵风道长直直看着成敬,道:“痨病鬼,你的武功可真不错呢!怎么说走就走了?咱们再比试比试。” 成敬冷冷说道:“臭道士,你所使乃是玉华神功是不是?灵虚是你什么人?” 第555章 威逼何急 灵风道长道:“你先别问这些,我一个人打你不过,正好有堂主小朋友和这位和尚老朋友做帮手,咱们再打一回,怎么样?” 成敬听灵风道长说话答非所问,夹杂不清,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径自向金寓北、苏儿道:“乾坤双璧,好!一个神功卓绝,一个胸罗万象。时至今日,成敬的海印手算是遇上了对手。” 成敬又定定看着金寓北,问道:“金寓北,若是没有上官苏儿指点你的步法、掌法,你的太玄神功和太和掌则无从施展,五百招后,你敌不住我的海印手。是不是?” 金寓北纹丝不动,紧盯成敬,道:“是,你说得对,金寓北没有破解海印手之能,不是你成督主的对手。” 成敬闻言,仰天尖笑不止。 成敬笑毕,面『色』更为阴冷,看着台阶上的几人,右掌向肩后一摆。就见两名红衣青年中的一名,不知名叫小寿子还是小万子的俊美青年,成敬的一名义子,从金盂内取出一个晶亮透明的圆形短颈瓶儿。 俊美青年将短颈瓶儿放到成敬手掌之上,成敬拔开瓶塞儿,轻轻啜一口,右手随即一回,那青年即刻将瓶儿收起,肃立在成敬舆榻之后。 成敬旁若无人,仰面闭目,对周遭众人全然不理。 过得片刻,成敬睁眼看着金寓北和苏儿,右手两指一理帽带,冷冷说道:“乾坤双璧,今日你二人势须要随本督主到京师,你那私通建虏之罪,要由圣上亲自裁处。金寓北,你与上官苏儿这就自断经脉,随本督主上路,如若抗旨不尊,那就莫怪成敬心狠手辣、不容情面。” 苏儿道:“成督主,乾坤双璧在辽东虽几破乌拉兵马,并非意在联接建州女真部。乃是因乌拉贝勒布赞泰狂傲自大,不问青红皂白,无故为难乾坤双璧,要取我师兄妹三人『性』命。乾坤双璧出于护身保命,才破他的兵马。你若也不问青红皂白,不问就里即对我二人强加罪名,乾坤双璧绝不会任你摆布。” 成敬冷冷说道:“上官苏儿,既然你死硬到底,抗旨不尊。那本督主就不再给你多废话。”说罢,成敬转叫道:“云千户!”云朝宗当即上前,躬身应道:“属下在。”成敬道:“把那些东盟人众都拉上来。”云朝宗依旧躬身,大声答道:“是,督主。” 云朝宗走到空地中间,对林凤居等人一挥手,道:“拉上来!” 就见众多番役、锦衣卫向两旁散开,身后竟然有大片人众横躺地上,金寓北和苏儿看那些人全都是东盟各堂的装束,显然是都中了奇毒,俯伏横偃,没一人能够动得一动。 林凤居手一摆,上百名番役奔过去,每人都拖起地上的一人的衣领,把人都拉到了成敬舆榻旁的空地上。众番役手握刀剑,站在一片东盟人众之侧。 成敬语意冰冷,道:“乾坤双璧,这些人都是你东盟属下,全因死命卫护你二人被本督主拿下。你二人若不按本督主所言自断经脉,束手就缚,成敬就要下手将他们一一除去,直到你二人听从本督主所命。” 第556章 不胜危急 成敬又抬手指指几人身后的总堂之内,道:“乾坤双璧,这总堂之内的公孙彦等人,已被本督主以海印功封住身上重『穴』,若是两日之内没有解『穴』,那就不必再解了。功力深厚者,可保住『性』命,但若想再站起来,那是千难万难。那些功力不济者,眼下即可准备送终了。” 成敬说完,直直盯住金寓北和苏儿。 大院之内,只有明烛高烧,旗幡翻动,此外再无一丝声响。 人人都看看空地上横躺着的大片东盟人众,又紧紧盯住金寓北和苏儿。 过得一刻,成敬冷冷问道:“乾坤双璧,你二人是听从本督主吩咐,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东盟在一夕之间被连根拔起?若是顽抗到底,哼哼,自此而后,东盟灰飞烟灭,不复再有!” 如此情势,已至绝路。 苏儿紧盯东盟中毒诸人,当真是一筹莫展了。 金寓北转看看苏儿,苏儿觉丈夫正看向自己,也转看向金寓北。苏儿见丈夫面『色』此时竟然更加坦『荡』镇定,浑没有一丝慌『乱』窘迫,心中立时平静下来,心道:成败有数,存亡天定,只要尽人力,没悔憾也就是了。 金寓北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成敬,乾坤双璧敢作敢当,若是有违天理,自会到京师投案。我夫『妇』二人即便真是私通建虏,那也是在辽东做下的事情,与东盟哪一个人都没干涉。三年前,我夫『妇』远走隐居,东盟这些人连我夫『妇』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今日之事,与他们有何干系?你却以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当做要挟。如此作为,绝无丝毫道义可讲,与禽兽何异?你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不料,成敬冷冷一笑,道:“金寓北,本督主没那个兴致给你讲什么江湖道义。怕天下英雄耻笑?你倒叫他们耻笑耻笑看看!” 成敬话声一停,厉声喝道:“乾坤双璧,自断经脉!听到没有!” 苏儿正欲说话,只听成敬转厉叫一声:“杀!” 一名番役长剑力挥而下,横躺在地的人丛中一人即刻身异处。 金寓北目眦欲裂,即可就要跃下台阶,冲入番役丛中,阻住东厂杀人。 无方大师道:“北官,稍待片刻,看还没有回旋。”接着又转对成敬道:“成敬,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不过是那四面虎纹金牌。你就随我到普陀山去,把那金牌给你。另外上官盟主与李护法那两面,你自会从那背后巨『奸』口中问出来。” 成敬闻言,看向无方大师,道:“你那块虎纹金牌,自然跑不了,此刻你就不必忙着送上了。至于上官昼和李成仙那两块,不必你『操』心,待本督主先将乾坤双璧处置好再说。” 说罢,成敬冷冷看着金寓北和苏儿,道:“两位,究竟如何打算?” 苏儿道:“成敬,乾坤双璧可以到京师,到皇帝老子那里说清也未尝不可。你想要乾坤双璧自断经脉,任你炮制,那是办不到。” 成敬听苏儿说罢,并不再理会一句,转说道:“杀!” 第557章 激战惊心 成敬话音未落,突见台阶上金寓北飞跃而下,直入众番役、锦衣卫丛中,太玄神功陡然动在众多番役之间,倏忽来去,番役和锦衣卫连连惊叫声中,见自己手中的刀剑瞬间即被金寓北收了去。 金寓北回手一送看,“呛啷”一声,十数把刀剑都被抛到台阶前空地上。 成敬却出奇地镇定,全不问金寓北有何动作。 金寓北将十数名番役的刀剑都夺在手里抛了出去。 待金寓北回至台阶上,成敬说道:“乾坤双璧,向这边看,” 成敬一挥手,就见东面的番役、锦衣卫,纷纷向两边一闪。金寓北苏儿突见人圈之中,竟然还有众多东盟人众倒卧横偃。 成敬又道:“把这些人都杀了。” 众多番役举刀拔剑时候,突见台阶上众人“呼”地一声都跃下台阶,直入番役丛中,与东厂的人混战起来。 成敬冷眼旁观,见苏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亮出短剑,劈刺点戳,诸多番役,当者立时被刺中『穴』道,渐次委顿在地。 成敬厉啸一声,在舆榻上飞跃而起,直取苏儿。 成敬疾飞而起,身形如箭,却无声无息,犹似鬼影青烟。苏儿在前,一手护住宝宝,一手挺剑阻拦那些杀向东盟人众的番役和锦衣卫,人声嘈杂喊叫之中,全然没有听到成敬又向自己突袭而来。 碧竹在苏儿身后,陡见东厂督主又向大小姐飞跃而至,当即惊骇大叫:“大小姐!” 无方大师正掠下三名番役的长剑,随手甩出,另有三名番役被飞起的长剑刺中手臂,突听碧竹惊骇大叫,即刻回,见成敬已至苏儿身后。 无方大师心中猛然一震,不暇细想,斜刺里疾跃而起,左掌一掌拍向成敬右肩,右掌蓄力,要将苏儿推开。 不料成敬左手仍旧直向苏儿后颈抓去,右手一翻,一枝峨眉刺“哧”地一声,『射』向无方大师胸前。 成敬心思深沉机敏至极,准拟『射』出峨眉刺,可将无方大师『逼』开。无方大师如若闪避,左手一抓必能将苏儿掳住。 岂料,无方大师竟对飞至胸前的峨眉刺浑然不理,左掌依旧力击而前,右掌更不迟滞,一掌推到苏儿后背之上。苏儿听到碧竹的叫声之后,已有警觉,正欲回举剑阻隔,猛觉一股浑厚至极的掌力推到自己背上,身形不由向前一晃,就要被腾空送上前去。 恰在此时,一股劲风横掠,成敬的左手抓住了苏儿后颈上的衣领。 “嘭”地一声,无方大师左掌击中成敬右肩,那枝峨眉刺“噗”地一声,从无方大师右胸直直透穿而过,犹自不停,向后又直飞出去。 幸有无方大师不避生死,在苏儿后背推了一掌,若非如此,苏儿的脖颈就要被成敬掠在手中。 苏儿回间,正看到峨眉刺从师父前胸透穿而过,即刻目眦欲裂,骇然大叫:“师父……” 但见无方大师竟面『色』不变,右掌一翻,如利刀一般向下力切成敬左腕。同时大喊一声:“北官,带苏儿快走!” 第558章 痛失爱子 成敬浑不料无方大师会丝毫不避自己『射』出的峨眉刺,竟然不惧透胸之厄,仍旧直击自己右肩。他本没有打算闪避,被无方大师重重击实在右肩上,立觉胸腹间气血翻涌,右边身子陡然间麻痹不堪。 两人同是师出普陀山,都是受业于普济大师,武功俱臻化境,不论是谁被对方重击,都是难以抵敌。见无方大师右掌切到自己左腕,成敬当即松手,向旁一侧,急提真气,调匀内息。 也只一瞬之间,成敬竟即刻涌身飞跃向前,又向苏儿急冲过来。 苏儿一心都在师父身上,看无方大师胸前鲜血狂涌,更是骇怕异常。 正愣怔之间,成敬已倏忽而至。 无方大师觉自己身上真气在急散去,见苏儿还在怔怔看着自己,大为惊心,即刻大喊:“苏儿快走!” 成敬尖啸一声,飞身上前,探手抓向苏儿怀中的宝宝,厉叫道:“拿来!” 苏儿猛然惊觉,短剑一挥,横削成敬手腕,急切之间,心神大『乱』,剑法有失灵动。 成敬变抓为弹,一指弹在苏儿的短剑上,“铮”地一声响,短剑斜飞向后。 苏儿短剑飞走,见成敬面『色』狠戾,暴怒前突,双手直向自己急掠而来,当即竭力宁定心神,错步后退。 陡听身后长剑攒刺之声凌厉劲疾,苏儿听碧竹又惊心大喊:“大小姐……” 苏儿侧身一闪,一柄长剑从身侧刺过,接着长剑一翻,又向自己腰间横扫。面前成敬身形如电,一把抓住了包裹宝宝的锦兜。 苏儿心胆俱裂,再也顾不得右侧扫向自己的长剑,双手紧紧抱住宝宝。突听“当”地一声大响,一把弯刀从人丛西侧疾飞而至,撞上扫向苏儿腰间的长剑。接着“呜呜”声响,又有一柄弯刀飞旋而至,旋向成敬抓着宝宝锦兜的右腕。 成敬右手一翻,探入闪闪飞旋的刀光,弯刀飞旋之声戛然而止,弯刀被成敬握在了手中。成敬右手一翻,挥刀横掠苏儿脖颈。 成敬早就想好,要拿乾坤双璧两人,最好是先拿下这坤璧,要令这坤璧俯听命,最好是先把她怀中的婴儿抢掠到手。弯刀横掠之中,左手即又急探向前,一招山海倒悬,欲撩开苏儿紧抱宝宝的双手,而后将宝宝掠到手中。 苏儿仰身闪避成敬横掠的弯刀,双手竟被成敬撩中,手臂当即酸麻,大惊之下,宝宝竟然脱手下落。成敬“嘿嘿”冷笑,探手就要把宝宝拎在手里。 突然间,竟见一条身影如利箭电光,在成敬与苏儿之间飞过。 成敬见苏儿手中的宝宝就要到自己手上,狂喜之下,一时大意,竟不防被人异军突起,在自己手底把宝宝给抢了去。 苏儿不管身侧刀丛剑雨,即刻斜身向右追去,惊骇大喊:“宝宝……”看那抱着宝宝的灰『色』人影如同疾风一般在人丛中左转右转,闪出人丛后,丝毫不停,向东奔向知客院,到得墙边,“嗖”的一声,跃上房顶,又一跃,不见了踪影。 第559章 奸邪得手 苏儿陡然惊痛骇然,大喊声中,成敬一样是斜飞而起,向那灰影疾飞而去。 无方大师手抚前胸,竭力喊道:“北官,带苏儿快走……” 金寓北伸手抢过一把长剑,右手弯刀,左手长剑,舞成一团光幕,太玄神力附在刀剑之上,剑气刀风令人难以抵敌,大片番役、锦衣卫赶紧后退。 金寓北飞身追上苏儿,左手长剑力掷而出,向成敬后背而去。左手一回,一把揽住苏儿腰身,向总堂方向急纵而起。 金寓北携着苏儿,转到总堂西侧,要经坤厚堂跃出东盟大院。陡听一柄长剑由身后疾飞而至,金寓北右手弯刀横掠,“当”地一声大响,长剑被弯刀磕飞,斜飞向西侧屋墙,直直透墙穿过。 宝宝失手,苏儿心神大『乱』,兀自惊呼:“宝宝、宝宝……师兄,宝宝、宝宝呢……” 金寓北一时也是心神剧震,但仍然安慰苏儿道:“宝宝是被咱们的人救走了,咱们这就去追……” 说着,脚下不停,到坤厚堂前,金寓北飞纵而起,直上坤厚堂门楼,在门楼上向东疾奔两步,脚下力蹬,就如凭虚御风一般,携着苏儿直飞上东侧大院院墙。不问墙外黑暗无光,飞身而下,向东急追而去。 大院之内,冯昆、碧竹等人正激斗之中,突见东面知客院房顶之上,成敬又疾飞而回。碧竹等人见成敬手中并无宝宝,心中都是猛然间如落下一块石头。 冯昆正在力敌林凤居、蒋鹞回两人,身上已有多处被铁扇、软剑伤到。 猛然间,就见成敬如过隙疾风一般在人丛中急掠过来,冯昆举剑才挡住蒋鹞回的软剑,正欲反手横扫林凤居,惊见成敬身影在自己面前闪过,胸腹间立觉酸痛难当,真气阻滞,再也动不得。原来,成敬飞掠而过之际,海印手疾如闪电,已经点中了他胸前膻中『穴』。 冯昆只能泥塑木雕一般呆立不动,转眼再看成敬,就见成敬在碧竹、翠萝等人身边飘过,碧竹等人即刻就如自己一般,身形僵直,难再动得一动。 众人见成敬走上总堂台阶,回身看着狼藉混『乱』不堪的东盟大院。 看得片刻,就听成敬厉声喝道:“住手!” 总堂前众人,无不觉这一声厉喝犹如尖刀利剑直刺耳鼓,悚然一惊,都木然站立当地。 成敬一指无方大师,道:“云千户,把陈大官扶过来。” 云朝宗即刻上前,将摇摇欲坠的无方大师拖到台阶之上。 成敬出指如风,在无方大师前胸连点十几指。接着,两手按在无方大师右胸和后背,竟然给无方大师运功疗起伤来。 大院之中众人,随即省悟,这东厂督主之所以给无方大师运功疗伤,实则是怕他这师弟丧命之后,他所追索的虎纹金牌会失去下落。 无方大师悠悠醒转,立觉两道浑厚异常的真气,正从前胸后背源源透入体内,在右胸伤口处护住被伤的筋脉。 无方大师看看成敬,道:“成督主,放手吧,无须再多费心机。救起老僧,也是徒劳。” 第560章 议立盟主 成敬一语不,依旧双掌紧按无方大师的前胸、后背。过得一刻,成敬拿开两手,右手食指一探,又点中无方大师身前膻中『穴』。转对云朝宗道:“给他敷『药』裹伤,右胸虽伤,倒还没有『性』命之忧。看好他!” 云朝宗躬身领命,一抬手,林凤居、蒋鹞回上到台阶上,将无方大师拖到了总堂之内。 成敬站立总堂门口,眼光阴冷骇人,将大院之内的所有人众扫视一遍。稍待片刻,听成敬冷冷说道:“各位,今日乾坤双璧畏罪潜逃,天网恢恢,两人终究有落网时候。东盟所有人众,与乾坤双璧沆瀣一气,按律都应斩杀。” 言及此处,成敬又扫视一遍院内众人。众多江湖人物和番役、锦衣卫都在暗想:或许下一刻东厂众人就要大开杀戒,将东盟这些人尽数斩杀。 不料,众人听成敬说道:“本督主知道,乾坤双璧隐居辽东时候,所作所为与其他人并无干系,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将尔等尽数屠戮干净,定会有屈死之人。许多人都会说我成敬嗜杀疯狂,有伤天理。那,本督主今晚就网开一面。凡是与乾坤双璧没有干涉之人,今晚就一一放过。但是,要想活命,须明白给本督主说下,此后与乾坤双璧再无一丝瓜葛。” 大院之内,人人噤声。 成敬冷眼看着院内一众东盟之人和各路江湖豪强,停得一停,接着说道:“成敬本不想杀人,但圣命难违,乾坤双璧私通建虏,罪不容诛,朝廷震怒,为使乾坤双璧束手就缚,才不得已下令杀人。眼下乾坤双璧畏罪潜逃,本督主自会追索严查,将两人缉拿归案。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本督主明白讲下,乾坤双璧一案,不再为难他人。” 云朝宗上前一步,禀道:“督主,虽然东盟出了乾坤双璧这等大逆不道之人,但十数年来,东盟统领千百江湖豪强,倒的确是一贯主持公平正义,扶危济困,为地方做下无数善事。若是一夕之间东盟灰飞烟灭,江湖纷争势必蜂起,且居心不良之人或许就趁机勾结起事,为祸地方,以致生民涂炭。” 成敬依旧面『色』阴冷,看着大院之中众多江湖人物,并不转,冷冷问道:“以你云千户所想,今日东盟之事,如何处置?” 云朝宗道:“东盟盟主上官昼、护法李成仙失踪日久、下落不明。眼下乾坤双璧罪恶昭彰,畏罪潜逃。须拥立一位德才兼备,能够服众的新盟主,由其总揽东盟事务,妥善安抚几百江湖帮派、岛寨,勿使天下江湖纷争四起,更断绝别有用心之人的野心阴谋。” 成敬听完云朝宗所言,点点头道:“云千户所言正合本督主之意。你本出身东盟,依云千户之见,东盟之内,谁人有如此才具,可当此大任?” 云朝宗躬身回道:“禀督主,依属下之见,这东盟盟主人选,当由东盟属下各堂、各分舵以及所属各帮派共同推举。如此才是众望所归,能够服众,可以号令群雄。若各路江湖豪强都能对新盟主恭敬从命,自然可以免除诸多血雨腥风。” 第561章 家国大义前言 前言: 江湖烟雨几多重, 故园家国烟雨中。 飘零聚散儿女泪, 死生契阔手足情。 莫道沧桑掩朱颜, 岂令长剑匣中鸣。 自来兴亡有成败, 侠骨留香亦英雄。 乾坤双璧第三卷:家国大义,写乾坤双璧金寓北、上官苏儿揭穿东盟『奸』人公孙彦,斗败朝廷巨『奸』成敬,寻到盟主上官昼和护法李成仙。为解救师妹异儿,再度出关,和义兄三贝勒莽古尔泰断义绝交。为保辽东疆土,与建州兵马对阵厮杀,因明廷朽暗,『奸』佞弄权,报国无门,英雄失路,最终归隐江湖。 梗概: 公孙彦被立为东盟盟主,急欲除掉异己,派任守阳、李进淮等人寻找盟主和乾坤双璧,让东厂和倭奴在华顶别院围攻,幸有乾坤双璧救助,才脱出险境。 金寓北、苏儿暗中找到盟主和护法李成仙,寻找公孙彦戕害同门的罪证,派人前往京师找熊廷弼,揭穿成敬假传圣意的『奸』计。 东盟、西盟会盟大会上,在公孙彦即将夺得总盟盟主之际,金寓北、苏儿、上官昼等人出现,利用倭奴通译、西域毒人、『奸』人党羽钟维岳等人,揭掉公孙彦的假面,公孙彦逃命。 成敬指使东厂和官兵剿灭东盟时候,熊廷弼到达东盟,以圣旨揭穿成敬与独霸东盟的阴谋,成敬退回京师。 异儿率峨嵋派离开东盟时候,再度被皇太极派人截杀,异儿被掳走,为救异儿,同时相助熊廷弼,金寓北、苏儿再度去向辽东。 在辽东,金寓北、苏儿设计救出异儿,并与义兄三贝勒合力击杀巨『奸』成敬。 在与建州兵马对阵时候,金寓北、三贝勒当面对阵,断义绝交。 由于『奸』佞弄权,督抚不和,金寓北、苏儿与熊廷弼兵虽浴血奋战,但终于败清河。最终,金寓北、苏儿与努尔哈赤论定英雄,远走东海,避世隐居。 第562章 口蜜腹剑 成敬与云朝宗两人在总堂门口这一番对答,总堂内外诸人,都句句入耳。总堂内李进淮、靳维仕、陈英白等人,以及总堂外被东厂挟制的东盟人众,虽听两人所言似是在情在理,但总觉里面定有极深机心,可是猜不透这两人商谈拥立新盟主究竟意欲何为。 总堂内外人中,无不暗自揣测,这两位东厂魔头要立谁为东盟盟主?难道要从东厂之中选人来做这东盟盟主?更有人听了云朝宗这一番论说后,不由暗自担心:难道这位曾经的东厂大护法要亲自捉刀,为掌控东盟而升任盟主之位? 成敬道:“好,那就依云千户之言,让他东盟之人自己来推选盟主。先问问总堂之内几位堂主、进功使、卫护使、接应使,看他们怎么说。” 云朝宗躬身应道:“是,督主。”云朝宗一挥手,贺公公与东厂四羽当即上到台阶之上,进到总堂里。 顷刻,就见贺公公等五人,每人从总堂内拖出一人来。 贺公公当先将李进淮拖到成敬面前,成敬双眼一瞥云朝宗,云朝宗对李进淮说道:“李堂主,云某知道你一直忠勇无比,堪称东盟的栋梁砥柱。今日情势,你当明白,事关东盟生死存亡。上官盟主下落不明,乾坤双璧畏罪亡匿,为东盟存续计,督主大仁大量,对东盟人众不再追究,且要为你东盟选定实至名归的新盟主,望你为东盟大局着想,诚心为东盟推举新盟主。” 云朝宗当日在东盟时候,乃是仅低于盟主的大护法,李进淮一直都是对自己崇敬有加。他自以为自己的这一番苦口婆心、金玉良言,李进淮听了以后,定会毕恭毕敬按他的心思把东盟盟主的人选给说出来。 上官昼、李成仙、丁万山、廉旷天、狄三松等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乾坤双璧又飘行而去。眼下东盟脑人物之内,这李进淮差不多算是当其冲了。且李进淮急公好义,深得众人信赖拥戴。若是他先开口,那么余下众人就都好说了。 孰料,李进淮满眼鄙夷不屑,瞪视云朝宗,不言亦不动。 云朝宗耐住『性』子,道:“李堂主,你身为水运堂堂主,应当深知东盟眼下的危急情势,若是不为东盟诸堂、诸舵的兄弟们着想,任由东盟崩坏凌夷,那可就是东盟的罪人了。” 大院中众人,无不紧盯台阶上李进淮、云朝宗、成敬,见李进淮虽被贺公公拖在手中,身不由己,但仍是昂不屈,眼光不胜鄙夷,等着云朝宗和成敬究竟要拿他如何处置。 贺公公早就极为不耐,见李进淮这般神『色』,对东厂督主、千户等人竟如此不恭,勃然大怒,一手拖着李进淮,另一手“呼”地举起,厉声叫道:“督主大人给你脸不要脸,那就让本公公送你上西天。”说着运足寒冰掌力,一掌向李进淮的后脑拍去。 大院之中,碧竹等东盟之人,猛然紧闭双眼,不忍再看李进淮头颅碎裂的惨酷情景。 第563章 党羽开言 可是停得片刻,却没听到众人惊呼之声。 碧竹等人睁眼看时,见贺公公的右掌在李进淮后脑旁凝住不动,手掌和李进淮的头颅之间隔住了云朝宗的昆吾神剑。贺公公手掌抵在昆吾神剑的剑鞘上,满脸狠恶戾气,紧盯李进淮。 间不容之际,云朝宗抬剑挡住了贺公公的狠命一击。云朝宗当即转,向成敬说道:“督主,此一时,非彼一时,杀人并非上策。督主此时乃是为江湖平静、生民安危计,这些江湖粗人虽难解督主的大慈大悲,也当以德服之。不如将这些不通情理之人,暂且押下,令其面壁思过,若选出使其信赖拥戴的盟主,他自会幡然悔悟。” 成敬并不言语,一抬手,示意将李进淮押下,贺公公当即抓紧李进淮右臂,运力一甩,将李进淮从台阶上直甩向大院中众番役、锦衣卫面前。 李进淮庞大的身躯尚未落地,即有两名番役上前,各执一臂,将其押了起来。 云朝宗一挥手,林凤居又将成金效拖了过来。 云朝宗直直看了成金效片刻,说道:“成金效,云某记得,东盟草创之时,你就是风雷堂的接应使。你亲身经历东盟由小变大,看着东盟至有今日规模。其中艰危险难不计其数,若眼看着东盟凋落零散,于心何忍?” 成金效抬看着云朝宗,道:“成金效不忍心。” 云朝宗当即问道:“你对东盟推选盟主作何想法?” 成金效转看向大院之内的东盟人众和黑压压的江湖人物,道:“成金效推选风雷堂堂主公孙彦做东盟盟主。” 成敬与云朝宗听成金效如此说,都是面『露』惊讶之『色』。成敬转看着成金效,问道:“成金效,你为何推选公孙彦做东盟盟主?” 成金效转看着成敬,道:“上官盟主已有三年不再视事,三年来,东盟盟主一位形同虚设。乾坤双璧两位堂主又远走辽东,东盟之内幸有公孙堂主总揽大局。东盟规模越来越大,入盟帮派与日俱增,但没有盟主号施令,诸多盟务处置不便。眼下东盟情势,不能再容盟主之位空缺。若是上官盟主尚在华顶别院闭关修行,成金效也绝没胆子敢公然推选公孙堂主为盟主。可是此时上官盟主不知下落,生死不明,若再没有盟主,东盟盟务势必废弛。” 李进淮虽然仍旧身不由主,听了成金效所言,犹自厉声喝道:“成金效,正因上官盟主下落不明,其中必有重大隐情,东盟上下都须全力将盟主找回来,弄清事情真相原委,请他老人家重掌东盟。你在不明真相之时,不思如何解救盟主,却忙着推举新盟主,如何向上下诸位兄弟交代?如何对得起盟主?” 成金效转看向李进淮,说道:“李堂主,成金效方才何尝不是与你一般心思。想来此时兄弟们所想,也都与你一般无异。好吧,此时即便当着东厂这些人,成金效也只好将利害向你剖白清楚。成金效说完之后,是生是死,也顾不得了。” 第564章 假戏真做 成金效转看看成敬,见成敬面如严霜,眼神阴冷,仍旧回说道:“李堂主,今夕之事,不推举盟主出来,这一关能过得去?今晚,东盟众人若都如你李堂主这般硬挺下去,那么今夜之后,世上还能再有东盟?什么寻回上官盟主云云,皮之不存了,再由谁能去寻觅解救他老人家?难道今晚人人都要死于非命,令东盟灰飞烟灭,才算对得起上官盟主?才是对兄弟们的上好交代?” 李进淮听完成金效这一番话,虽觉内里仍有疑问,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成金效看看大院之内众人,接着说道:“且咱们是推举公孙堂主暂摄盟主之位,情格势禁之下,乃是权宜之计,为的是度过今日一劫,保全东盟基业。日后寻回上官盟主,难道众位兄弟不信公孙堂主会将盟主之位还到上官盟主手中?公孙堂主的令德高义,兄弟们都有目共睹吧?三年来,公孙堂主若是觊觎盟主之位,能是今日这般局面?公孙堂主在如此情势之下升任盟主,难道不是忍辱负重、隐忍有所图之举。” 成敬冷冷说道:“成金效,你好心计、好胆气,竟敢当着本督主的面,把你这阳奉阴违的诡计说了个清清楚楚。” 成金效道:“督主与云千户方才所言,乃是为江湖平静、生民安危计,令东盟自行推举盟主。成金效所言,不过使东盟众兄弟明白情势,能够如成督主和云千户所言,推选盟主,造福江湖。请督主明鉴。” 云朝宗忙道:“督主大人,成金效所言,也是实情,如此说清了也好,咱们就等他将上官昼找出来再说。免得督主再为那两面虎纹金牌多费一份儿心神。” 成敬道:“好,本督主今晚先说下,不论何人升任盟主,即日起,一个月之内,务须将上官昼和李成仙找出来。一个月过后,若还找不出人来,休怪本督主手辣。” 云朝宗看着成金效,问道:“成金效,你还有什么话说?” 成金效看向大院之中的众多俯卧横偃的东盟人众和众多江湖人物,大声说道:“各位兄弟,东盟属下各帮各派帮主、掌门,今晚之事,诸位有目共睹,为今之计,只有推举公孙堂主为东盟盟主,才可暂保东盟无虞,兄弟们意下如何?” 方才成金效一番论说,已令许多人转变心思。确也如此,若是固执到底,不理成敬和云朝宗等人推举盟主的主意,今晚这东盟大院之内,势必血流成河,尸如山积。到不得明日,东盟就成死灰了。 可是,多年以来,谁也没想过会有更换盟主一事,人人想当然地以为,到什么时候,上官昼都是东盟盟主。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答复成金效的问话。 就在此时,突听被6鹤鸣挟持在手的公孙彦说道:“诸位兄弟,公孙彦不才,今晚就自荐,升任东盟盟主,请各位兄弟肯扶持。” 说完这些,公孙彦即刻俯不语。 第565章 大事谐矣 众人听公孙彦突然间出声自荐,要做盟主,无不惊讶异常,人人即刻看向公孙彦。 但见公孙彦又默然俯,似是心痛如绞,黯然愧恨。看他如此情状,众人慢慢省悟过来,这公孙堂主此时定然是大感耻辱心痛。堂堂东盟,好大规模,人才济济,眼下竟被人挟持在手,玩弄于股掌之上。自各堂堂主以至守门之人,都被东厂掌控在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有什么异议好说。若保全东盟,就务必忍辱负重,按成敬和云朝宗划的道儿走。 众人回思他方才的说话语气,当真是沉痛无比,虽然言语不多,却能叫人听得出,明明就是在告诉东盟众人:今晚,人人都莫再作困兽之斗,保全东盟根基才是最为紧要之事。至于日后如何寻找上官盟主,再将盟主之位交到他的师父手中,在成敬面前再说这些,无异于画蛇添足。 一片沉寂之中,就听公孙彦身后,被蒋鹞回挟持在手的靳维仕说道:“我靳维仕,推举二师兄公孙彦出任东盟盟主。” 即刻就听陈英白急道:“四师兄!师父、大师兄!你……” 靳维仕即刻喝止,道:“六师弟,不可胡说,你与我说好的,都要拥立二师兄出任盟主,你忘了?说!你也是推举二师兄做盟主!” 陈英白看着靳维仕恶狠狠的面『色』,眼泪一涌而出,直直看着靳维仕,一字一句说道:“我与四师兄一样,推举二师兄公孙彦为东盟盟主。” 冯昆僵立在大院之中,此时也道:“我冯昆,推举公孙彦堂主为东盟盟主。” 又听冯昆身后碧竹边哭边道:“碧竹、翠萝推举公孙堂主为东盟盟主。” 冯昆、靳维仕听碧竹带着哭音的话声,都是心痛不已,没想到今晚,这两名上官堂主的侍女丫鬟,竟也被『逼』在此出声推举盟主,东盟之沦落羞耻,当真是再难有复加。 云朝宗一摆手,众多东厂档头、番役,奔过来,进到总堂,将总堂内众人都拖到了门外台阶上。 云朝宗在众人面前踱过,将众人逐一看过,威严神采,俨然当日总堂的大护法。云朝宗踱回到众人正中停下,下颌昂起,问道:“诸位,想清楚了没有?推举谁为东盟盟主?” 成金效回道:“张立、周楚材,方才各位堂主、进功使、卫护使、接应使都已明白说了,推举公孙堂主为东盟盟主。咱们都推举公孙堂主做盟主。” 接着听两人道:“咱们推举公孙堂主为东盟盟主。” 两人话音一落,被拖出来的众人都道:“推举公孙堂主为盟主。” 云朝宗转看向一片黑压压的江湖豪强,人丛中,大多是与东盟毫无相干之人,犹有几十名江湖怪人站在众人一侧。 云朝宗站立总堂门前高高的台阶之上,大声向众多江湖人物问道:“东盟各帮、各派帮主、掌门,今晚东盟拥立风雷堂堂主公孙彦为盟主,你等意下如何?” 第566章 盟主议成 陡听得大院之中众人轰地一声大声喊道:“拥立公孙堂主做盟主!”更有人道:“公孙堂主大智大勇,武功高强,早就该做盟主了!”“公孙堂主做盟主是名符其实、实至名归。”“公孙堂主是唯一能够胜任堂主之位的人选。”“公孙堂主三年来,代盟主处置盟务,早就知道如何做好盟主了。”…… 一时,东盟大院之内,人声大响,喧哗嘈杂,都是一力推举公孙堂主为东盟盟主。 云朝宗面『露』得意之『色』,道:“诸位,如此识得时务,深明大义,难得、难得!”即又一挥手,众人竟突见一群黑衣倭奴丛中奔出四人。 那四名倭奴,都奔到空地上倒卧的东盟人丛中,每人掏出一个短颈瓷瓶,分别拔下瓶塞,竟然给地上身中奇毒的东盟之人解起毒来。 大院之中即刻人人住口,转看向四名倭奴,见四人身背长刀,不出一声,一身黑衣把全身和头脸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滴溜『乱』转。 众多江湖人物,浑没想到,会是倭奴给东盟的人解毒,直直看着,都觉匪夷所思。如此情景,无不感到诡异异常。 四名倭奴在东盟人丛中翻转不停,不一刻,给地上众人都解了毒,即刻闪身退到大队倭奴丛中。 云朝宗大声道:“赖川先生,多谢了!”就见众倭奴之前,一名身材短粗,身着宽袍,腰『插』一长一短两柄窄刀的领,两臂抱于胸前,淡淡地回了一句,因言语不通,众人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云朝宗转看着阔地上的东盟人众渐次站起来,待众人全都站起,云朝宗道:“成金效,问他们是否推举公孙堂主为盟主。” 成金效当即依言说道:“各堂的兄弟们,今晚之事,来龙去脉,大家都有目共睹。上官堂主说,老盟主早已下落不明。大堂主和上官堂主又因在辽东结交建州人,被追查罪责,难以在东盟立足。今晚为东盟存续,也为躲过劫难,兄弟们当断须断。今晚,请各位兄弟明白说下,要推举谁为盟主。” 任守阳一直没有出一声,这时,看着阔地上的众人道:“地火堂的各位兄弟,今日咱们推举风雷堂堂主公孙师兄为东盟盟主。兄弟们有何异议?”听任守阳如此说,陈英白当即回,怔怔看着他。任守阳对陈英白视如不见,等着地火堂众人回应。 就听众人闷声回道:“没有异议!推举公孙堂主为盟主。” 成金效接着问道:“风雷堂的兄弟们是何主意呢?” 接着就听许多人大声回道:“推举公孙堂主做盟主!” 成金效又问道:“乾元堂、坤厚堂、水运堂的兄弟们,你们怎么想?” 冯昆带头说道:“不必再问了,推举公孙堂主为盟主,各堂兄弟都已赞同。”众人纷纷附和道:“是。” 云朝宗见此情状,转对成敬躬身道:“督主,拥立盟主之事已成,请您示下。” 第567章 令出督主 成敬冷哼一声,转身到众人之前,双手挥动如风。公孙彦、任守阳等人陡觉一股强劲霸道的内力透入膻中『穴』,胸腹间猛然间剧痛难当,但同时觉得手脚有了气力,不再软绵绵的撑不住身子。 公孙彦回一看,见台阶上众人都被成敬解开了『穴』道。 云朝宗看着大院之内,道:“把冯昆、碧竹、翠萝带上来。”又转对成敬道:“督主,请您给这三人解了『穴』道,好令他们参拜新盟主。” 成敬又冷哼一声,见三人被番役拖到了台阶下,随手一拂,三人亦觉胸腹间一阵剧痛烦恶,手足已得自由。 云朝宗转身,对台阶上众人一挥手。靳维仕一拉陈英白,与众人一起,随任守阳走下台阶。 云朝宗清清嗓子,面对台阶下黑压压一大片人,道:“今晚,东盟推举盟主之事,现已定论,由公孙彦出任盟主。”说着转对公孙彦道:“公孙师侄,上前来吧,让各位兄弟参拜新盟主。”言语亲切,比之当日做东盟大护法时尤为温厚和蔼。 不料,公孙彦却转看向成敬,道:“督主大人,水运堂堂主李进淮,被封的『穴』道尚未解开。公孙彦被众兄弟推举为东盟盟主,若是没有李堂主带水运堂兄弟共同参见,这盟主还不全是东盟所有兄弟的盟主。请督主将李堂主的『穴』道给解开,令李堂主带水运堂兄弟共同参见。” 大院内众人,都听出公孙彦这是借参见盟主之机,要成敬为李进淮解『穴』。 成敬冷冷说道:“公孙彦,你敢以什么参拜盟主之说要挟本督主给人解『穴』?东盟盟主都能在半夕之间论定推举,一名微不足道的东盟水运堂堂主,难道就不能再推举了出来?” 云朝宗赶紧转,道:“督主,李进淮小小一个东盟水运堂堂主,自不值得督主您举手解救。但今日大事眼见就成,与宏图远虑相比,李进淮又算得什么,若因他一人而使大事不顺,太过可惜。督主大人大量,自不会与这么一位小人物一般见识。” 成敬冷哼一声,道:“公孙彦,本督主最恨人要挟,也最恨阳奉阴违、背后做手脚之人。你应知道你这盟主如何得来,你好自为之。” 说罢,踢起脚下一柄长剑,“呜呜”声响中,长剑飞旋至李进淮身前,剑柄正好撞在李进淮身前膻中『穴』上,登时把他的『穴』道解了。 云朝宗道:“公孙师侄,这回可以让东盟诸位兄弟参拜盟主了吧?来吧。” 公孙彦上前两步,站到台阶边上。 成金效当即喊道:“各位兄弟,参拜盟主!” 就见台阶之下,东盟的人在总堂前的空地上黑压压一大片。众人齐呼一声:“参拜盟主!”随即两手抚胸,躬身参拜。 众人参拜毕,起身恭敬站立。 公孙彦朗声说道:“各位兄弟,公孙彦今晚受命于危难之际,东盟正逢多事之秋,还望各堂、各舵、各帮、各派的兄弟鼎力相助,为使东盟存续兴旺,江湖风平浪静,公孙彦当不遗余力。” 第568章 小子附势 公孙彦看向大院中众多江湖豪杰,高声说道:“今日到得东盟的各路江湖朋友,日后若遇到什么危难,东盟也将全力以赴,尽力而为。今晚,时候已晚,明日请各位堂主到总堂议事。冯昆暂行乾元堂堂主之事,莫甘棠暂行坤厚堂堂主之事。明日一起到总堂。” 说完,又转对成金效道:“成进功使,即刻传令知客院,给各路江湖朋友安顿酒饭歇宿。”成金效当即引领几十位风雷堂人众,带众多江湖人物前去知客院。 公孙彦转对成敬道:“督主大人,请诸位到风雷堂歇息。” 成敬冷冷说道:“公孙彦,身为东盟盟主,你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本督主再交代一遍:你好自为之!” 公孙彦躬身道:“公孙彦晓得。请督主大人前去歇息。” 成敬道:“罢了,本督主不消你费心,快将东盟整饬好,一应事宜,尽快给本督主一个交代。” 公孙彦躬身应道:“是。” 成敬眼光向大院内一扫,问道:“小万子,台州府府尹何在?车仗、行营侍候好了没有?。” 一名红衣青年奔到台阶下,禀道:“府尹早就带车仗恭候多时了。正在门外。” 成敬道:“云千户,带上钟维岳、陈大官,去台州府。”说着,当先走下台阶。 台阶下众人中,魏临风急抬看向公孙彦,看到公孙彦也在看着自己。魏临风见公孙彦朝自己点点头,当即上前几步,走到成敬身前,躬身一礼,尊道:“督主大人。” 成敬停步,冷冷看着魏临风,问道:“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魏临风站直身子,道:“小子西盟魏临风。” 成敬直视魏临风双眼,问道:“魏成化是你何人?” 魏临风答道:“乃是家父。” 虽是烛火摇『荡』之下,成敬仍见魏临风俊逸挺拔,当真是潇洒风流、玉树临风。 成敬又将魏临风端详片刻,道:“没曾想魏成化养得个好儿郎,好人材。你竟敢挡本督主的驾,有什么话说?” 众人听成敬的语意竟缓和许多,无不讶异。 魏临风道:“督主大人,这钟掌门的北邙派乃是隶属西盟的一派,钟掌门也算是西盟的人。方才小子听闻,督主大人要着落在钟掌门身上探查疑窦,小子与钟掌门相随日久,若督主大人查问,小子但有所知,或可供大人参详。” 成敬道:“很好!你就随本督主一起到台州府去如何?” 成敬话音才落,突听魏临风身后三人同时惊道:“少盟主,你……” 成敬一抬眼,看着三人,冷冷问道:“这三人是什么人?” 魏临风忙道:“禀督主,这是受家父派遣,随小子同来的三位西盟护法。大护法张子惠,二护法雷万钧,三护法陈廷之。” 成敬点点头,冷冷问道:“三位有何贵干?” 张子惠正欲开口,魏临风赶紧说道:“大护法,无须为临风担心,临风与钟掌门随督主大人去台州府,待督主大人问话完毕,即刻返回西盟,绝不在江湖浪『荡』,请三位叔叔先回,告知父亲大人,不要为临风烦心。” 第569章 盟主坐定 张子惠还要说什么,陈廷之道:“临风,既然你心意已决,三位叔叔也不好为难你。这样吧,让你张叔叔、雷叔叔先回西盟,三叔就在东盟等你,你事情一了,就来东盟,三叔与你一起回西盟。” 见成敬大为不耐,魏临风一迭声道:“好,好,谨遵三叔所言。” 成敬哼一声,道:“云千户,着人告诉凌长统,好自守住后边苏园,若有闪失,拿他是问。派人追查乾坤双璧。走!” 众人见云朝宗、贺公公、魏临风,东厂众番役、锦衣卫前呼后拥,拖着无方大师和钟维岳,簇拥成敬向大门而去。最后是几十名江湖怪人和一众黑衣倭奴。当真是明火执仗、旗幡飘舞、浩浩『荡』『荡』。 不一刻,成敬带人出门而去,大院之内,只剩东盟众人。 众人转看向总堂台阶上的新任盟主公孙彦,虽然此刻东盟依旧屋舍俨然,人物未改,可都觉天地已换,恍如隔世一般。 良久,众人都一声不吭,只听得明烛火把的火苗“扑扑”『乱』跳。 成金效由知客院赶回,问道:“盟主,下一步如何安排?” 李进淮大声道:“咱们须尽快找回盟主,再则,派人去追赶大堂主和上官堂主,免得他二人遭人毒手。” 成金效转道:“李堂主,咱们现今有了盟主,凡事都须听盟主示下。” 李进淮厉声喝道:“成金效,闭上你的鸟嘴!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成金效咕哝道:“外人走光了,你再对自己人耍什么威风,有能耐把为难东盟的人都挡住。” 李进淮陡然间狂吼一声:“你这条狗!”飞身跃向成金效。 任守阳、靳维仕、冯昆即刻上前,三人一起将李进淮拦住。 李进淮怒如狂,气喘吁吁,还要挣动向前。 任守阳道:“李堂主,稍安勿躁,成进功使说得没错,咱们眼下推举公孙师兄为盟主,凡事都须由盟主安排。”继而转对公孙彦道:“盟主,下一步,东盟如何走法?” 公孙彦道:“各位兄弟,正如李堂主所言,咱们最为紧要之事,就是要找回师父,仍旧由他老人家做盟主。再则就是全力去追大师兄和大师姊,卫护两人,以防不测。” 公孙彦看着阔地上众人,说道:“各位兄弟,今日情势之下,公孙彦为何自荐做这盟主,想来各位都应是不言自明。为东盟诸位兄弟『性』命安危计,公孙彦不得已而为之。一切待找回师父以后,诸位自会最终明白。” 过得一刻,公孙彦见众人都黯然不语,说道:“任师弟、李堂主、冯进功使,你们带各堂兄弟回去。四师弟,你与碧竹、翠萝带坤厚堂兄弟们回坤厚堂。成金效,去苏园,与东厂大掌班凌长统交涉,让莫进功使和刘全道带人出园,回总堂来,免得他们被久困在苏园里面。” 各人领命,不再言语,带人去讫。公孙彦转身,独自一人,进到总堂之内。烛火晃动之中,身影大显单薄落寞。 第570章 人事凋零 第二日,各路江湖人物尽都散去。 一早,任守阳、李进淮、冯昆、莫甘棠、成金效到总堂,公孙彦早已等在那里。 五人入座,竟好一刻没人言语。 公孙彦见几人神情黯淡,且李进淮、莫甘棠还有激愤之『色』。清清嗓子,说道:“东厂恶贼企图深远,不知为何觊觎师父和九师叔手中虎纹金牌,又以大师兄、大师姊在辽东结交建州贝勒为借口,对我东盟强加之罪。且我这盟主,竟是在东厂『奸』贼们一手掌控下,威『逼』各堂兄弟推举而来,本就不作数。若不是在紧要关口令成敬解了各位兄弟的『穴』道,使倭奴给各堂人众解毒,公孙彦又岂会在那种当口自荐做盟主?望各位兄弟能明白公孙彦的苦心。咱们对外暂称公孙彦为东盟盟主,对内,公孙彦仍旧是风雷堂堂主。” 任守阳道:“二师兄不必再多说了。昨晚情景,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换作哪一位兄弟,也都会忍辱负重,先渡过难关,保全了兄弟们『性』命,保住东盟根基再说。” 李进淮依旧愤愤难平,大声说道:“若依昨晚成敬那恶贼所言,要咱们将盟主和李护法找回来,交到他的手中。再助纣为虐,追杀大堂主和上官堂主,那东盟岂不是也成了东厂?我等什么堂主、进功使等等,与东厂番子、锦衣卫又有何异?” 公孙彦见成金效又欲说话,当即说道:“李堂主,盟主和李护法,咱们是务须要尽快找回。只是,决不能把他们交给东厂。师父和九师叔身上定然藏有绝大隐秘,找到他们即可破解疑难,找出巨『奸』黑手,使『奸』人阴谋大白于天下。真相大白之下,东厂也不敢再强加罪名,妄找东盟的麻烦。再则,尽快找到师父,请他老人家重摄盟主之位,也使公孙彦尽早脱除这受东厂恩赐之耻。” 李进淮道:“听公孙堂主如此说,才令人心里踏实一些。那咱们如何去找盟主和李护法?怎么去卫护大堂主和上官堂主?” 公孙彦道:“叫几位到总堂来,就是要商议此事。昨晚,我思量良久,一个月来,东盟是迭遇凶险,不仅师父下落不明,更加痛失多名高手砥柱。昨晚,大师兄和大师姊这对儿艺业惊人的东盟乾坤双璧,又被『逼』亡命天涯。当真叫人痛心不已。” 李进淮道:“公孙堂主,正因此时艰难,咱才要赶紧安排,尽快去找回盟主,凭盟主主持东盟局面,再重振东盟声威。您看咱们怎么作为才是?” 成金效道:“盟主,现今各堂人手短缺,尤其是各堂堂主、进功使、卫护使、接应使等头领空缺过多。莫说再分出人手去寻老盟主和大堂主、上官堂主,就连平日应付各堂日常事务,兄弟们都没有头领可以追随。” 任守阳道:“的确如此,现今师父失踪,三大护法一个不剩,总堂已是空空如也,东盟五大堂主已去其四,如此光景,东盟弟子哪一个不感痛心?” 第571章 靳维仕道:“当日咱们跟随大师兄、大师姊、丁堂主、狄堂主几位干事时候,虽然盟务繁多,可是每桩事务,大多都有两位、三位进功使、接应使引领。可是眼下,不少事务,有时竟然连一位头领都委派不上。” 公孙彦道:“眼下咱们须分出最为得力之人去找回师父、九师叔,卫护大师兄和大师姊,若要再使盟务不致被荒废,势必要在各分舵调集一拨人手到各堂分担各堂堂务。至于总堂护法,等找到师父,再由他老人家定夺安排。” 公孙彦说着,将手中一个册卷交到任守阳手中,道:“三师弟,这是二师兄昨晚检视擢取的各分舵人手名单,且注明了到哪一堂、充任何职,你与李堂主和三位进功使评判一番,看是否可行。” 任守阳接过册卷,翻开看到册页之上写满了人名履历,每个人的详细功过,都一一记录在册。且将每人分派到哪一堂,充任何职都安排得清楚明白。 李进淮道:“公孙堂主,大家都称您为东盟公瑾,这调兵遣将,运筹用人之事,谁又能比得了您。您安排的,自不必再让咱们几个多嘴了。你就说咱们怎么去找盟主和大堂主、上官堂主吧。” 任守阳将册卷交回公孙彦手中,道:“李堂主说的是,二师兄,你如何安排?” 公孙彦一晃册卷,道:“既然几位信得过公孙彦,这擢取人手之事就这么定下了。至于寻找师父、九师叔,前去卫护大师兄、大师姊这两件要事,须要最为得力之人去做得。李堂主和莫进功使带人去寻找师父和九师叔冯进功使、成进功使和陈师弟带人去卫护大师兄、大师姊。诸位看这般安排如何?” 李进淮道:“就依公孙堂主吩咐,咱们即日启行,即便是上天入地,也要将盟主他们找到。” 任守阳道:“且慢,李堂主。”继而转对公孙彦道:“二师兄,冯进功使若走,乾元堂则没人再能行得堂主之事。不如我将地火堂堂务暂交与靳师弟,由我代替冯进功使,与成进功使、陈师弟去卫护大师兄和大师姊。” 公孙彦道:“好,让冯进功使留下,主持乾元堂事务。令靳师弟暂领地火堂、刘光禄暂领水运堂。你与李堂主全心去找师父、大师兄他们。” 任守阳见莫甘棠看看几人,想要说什么,问道:“莫进功使有何见解?” 莫甘棠道:“公孙盟主,大堂主和上官堂主一再嘱咐属下,令属下与刘全道严守苏园,不许一人随意出入。昨晚,弟兄们遵照盟主之命撤了出来。若是不再安排人手卫护,恐怕……恐怕……” 公孙彦一摆手道:“这个我也想到了,苏园是大师兄和大师姊的居所,大师姊乃是绝俗出尘之人,一定不想让任一人到园子里撒野。你等去后,我即刻派人到苏园四周严守,严禁任何一人入内。” 公孙彦转看向李进淮,问道:“李堂主,盟主和李护法失踪日久,咱们从未听到一丝消息,要找到他们定会不易,你与莫进功使打算从何找起呢?” 第572章 图谋分路 李进淮道:“盟主一直在华顶别院闭关,咱们就从华顶找起。盟主武功盖世,又有张、杨两名卫护使护卫,竟然无故失踪,那背后黑手定是大有来头。若是能够将那背后巨『奸』找出来,也一定能够找到盟主。李进淮现下就回水运堂,挑选精干兄弟,上天台山华顶别院。” 莫甘棠猛然想起随大堂主曾到归云峰下寻找盟主的踪迹,当即说道:“李堂主……”抬之间,突见任守阳眼神有异,正紧紧盯着自己,心里不由猛一愕然,当即改口道:“李堂主,不如您少选几名兄弟,让莫甘棠在坤厚堂也选几名能干之人,免得水运堂走人太多,耽误了日常堂务。” 李进淮道:“如此最好。公孙堂主,李进淮和莫进功使这就去了。” 公孙彦道:“好,李堂主与莫进功使一切当心。若有师父和九师叔的消息,即刻传到总堂来,咱们好派人去协力解救。” 李进淮与莫甘棠起身应诺,回堂而去。 公孙彦对任守阳叮嘱道:“三师弟,你与成进功使、六师弟有了大师兄和大师姊的消息后,即刻令六师弟回总堂来报,师兄我派人去接应。” 任守阳应诺,与成金效、陈英白回堂挑选人手。 任守阳引领成金效和陈英白,带二十名地火堂精干人手,出东盟向东而去。 天台山中,任守阳、成金效一行二十三人,按公孙彦所命,去寻找乾坤双璧踪迹,在山里已经寻觅多时,但见群山叠嶂,四处丛林深密,众人满目茫然,虽寻觅多时,却仍不知乾坤双璧踪迹何处。 成金效对任守阳道:“任堂主,这一番寻找,一无所获。咱们二十几人在一处,只能由这一路寻找。不如您带十名兄弟向东追寻,我与陈接应使带十名兄弟向西找去,有了消息就派人知会对方,您看是否使得?” 陈英白当即赞同,道:“三师兄,成进功使所言不错,咱们分头去找,多一半的可能呢。” 任守阳看着成金效,道:“成进功使所言,我也想过。只是怕东厂的人虽离开了东盟,但背后一定会做手脚。且尚有那手段厉害、深藏不『露』的巨『奸』在后窥视,咱们务须小心谨慎,不可分头行事,以防遭了恶人算计。不要没有找到大师兄,倒反把咱们这些兄弟送进了虎口。” 成金效道:“任堂主所虑极是,的确应该小心为妙。不过,咱们处处警觉谨慎,只在暗中查找,任谁都不惊动,不会有人察觉。若遇可疑之人,还正好查探恶人的『奸』谋,只要不打草惊蛇就好。” 陈英白也道:“三师兄,咱们遭遇凶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兄弟们都警觉起来,换上寻常百姓衣裳,不去妄找麻烦不就好了么?” 任守阳看着两人,沉『吟』片刻,道:“好吧。只是咱们三人和兄弟们都须打起十分精神,处处小心在意,以防万一。” 成金效当即道:“好说,任堂主,您就放心吧。” 第573章 毒计奸恶 任守阳抬手握住陈英白手臂,道:“六师弟,此去,一切谨遵成进功使安排,好好听从成进功使吩咐。” 陈英白不住点头。最后,重重点头答应。 成金效道:“任堂主,我与陈接应使这就去,一有消息,即刻向您回报。” 任守阳一挥手,成金效与陈英白带人向西而去,任守阳带人向东而去。 走出百步,任守阳回头看成金效和陈英白带人进到密林之中,抬手叫道:“兄弟们,停步。向西。” 众人愕然之间,见任堂主已疾步向西奔去,当即在后追随,跟随向西。 任守阳带十人进到密林之中,叫过一名属下,道:“你去紧跟成金效、陈英白他们,沿路做好指示,若成金效觉,就说任堂主叫他们前去救援。小心谨慎,莫让他们觉。” 那属下异常警觉,当即追随而去。 成金效在前,引领众人周密搜寻。 又寻觅一天,仍旧一无所获,暮『色』四合时候,成金效、陈英白等人,已寻到了华顶峰以北二十里处的潘安峰。 成金效道:“陈接应使,天『色』已晚,咱们到峰西几处茅棚躲避云气『露』水,明日再接着搜寻如何?” 陈英白赞同,十二人向西,在潘安峰西侧绝壁上找到六个茅棚,进内歇息。 天『色』渐晚,云雾飘散开来,渐飘渐浓。定更时分,已是对面不见人影,只闻语声,不见五指。众人吃了干粮,进茅棚歇息。 雾气之中,只闻山泉潺湲,雾夜渐深。 陈英白口叼纤草,卧于茅棚之内,回思三师兄临别一再紧握手臂,越来越觉任守阳的神情有异。 正思虑间,突听南面茅棚里“哗啦”声响。陈英白即刻跳起,抓长剑奔出茅棚。就见云雾之中人影一闪,向西面绝壁奔去。 陈英白不由心中一震,以为是大师兄现身,叫道:“大师兄!”即刻运足内力,紧追而去。 疾奔得七八十步,突觉一脚踏空,陈英白猛一激灵,陡觉脚下即是绝壁,当即竭力要稳住身形。 陈英白才要站稳,突觉背后掌风凌厉,推到了背后。陈英白惊叫一声,无暇闪避,背上中掌,飞出崖边,向下坠落。 陈英白头下脚上,惊呼声中,突觉右足足踝上一紧,被人一手紧紧箍住。 猛听得崖顶“铮铮铮”连声响起,宝剑相击之声急促紧迫。听一人沉声闷叫道:“正好!叫你两人一起葬身崖底!” 陈英白被人提在手中,倒挂在崖壁上,听闷叫声中,长剑风声更为凌厉,向崖边疾刺狠劈过来。 崖上长剑相击之声急如密雨,陈英白慢慢省悟:方才奔到这崖边,是有人欲加害自己,要将自己推到崖下。可是就在坠落的千钧一之际,被人抓住了足踝,挂在了崖壁上。 惊心动魄之中,陈英白赶紧宁定心神。他明白,那推自己下崖之人正在对提着自己的人步步紧『逼』,若是把提着自己的人刺伤或致死,两人势必就葬身崖底了。 第574章 面目败露 陈英白竭力转头向上看去,但是夜『色』太深更兼云雾浓厚,看不清上面两人是谁。虽然看不到上面激斗的两人是谁,但那狠命相『逼』的就是险恶『奸』人。陈英白倒悬崖顶,岌岌可危,无法相助救护自己的人,束手无策,万分焦急。 急切之中,陈英白右手紧握长剑,左手在崖壁上不住『摸』索,想『摸』到个着手的所在。可是崖壁上绿苔凝『露』,湿滑无比。觉得前胸在崖壁上不停磨蹭,回手一『摸』,原来是一块岩石凸尖。 陈英白细『摸』岩石凸尖,找个小小凹坑,回剑把剑尖指在凹坑里,要力拄长剑,翻身向上。回头听崖顶长剑相击之声更密,当下,无暇细想,翻起之际长剑会不会从尖石上滑开,力运右臂,猛拄长剑。 云雾之中,陈英白倒飞而起。那抓着陈英白足踝的人,觉察到陈英白倒翻上来,在他身子翻转向上的当口,松手变掌,在陈英白足底一托,陈英白当即直飞向上。 陈英白飞升之中,陡见托起自己之人回身抖动长剑,一招华顶翔凤,剑光向身后那人头顶罩落,招式正大,劲力不俗。陈英白当即大叫:“三师兄!” 任守阳道:“师弟小心!合力捉他!” 落上崖顶,陈英白挺剑向来敌背后疾刺,剑法与任守阳一般无异。两人同使归云剑法,剑气纵横,对中间之人环绕紧『逼』。 方才任守阳侧身拉着陈英白,身形难动,反击之势大大受限,右手剑横档竖遮,已是险象环生。此时不仅身得自由,更加多了陈英白一个强援,攻守之势立时逆转。不一刻,突袭陈英白的蒙面人气喘吁吁,攻势大减,长剑回缩,谨守门户。 任守阳见陈英白在对面长剑斜指那人左肩,知道他要使一招密云骤雨,分刺蒙面人的双肩及脖颈。当即一招蹑云穿雾,剑尖连连颤动,刺向蒙面人双膝。意在和陈英白同时上下其手,令蒙面人穷于应付。 那蒙面人并不回头,反手一剑,一招苏秦背剑,『荡』开陈英白刺来的长剑。接着长剑向下飞旋,一招封闭函谷,又掠开任守阳的长剑。 任守阳沉声说道:“苏子剑!成金效,不须再蒙着面目了,这招封闭函谷,没有别人会使。” 陈英白听三师兄竟然说这推自己下崖之人是成金效,心中猛地一震,不由一呆。 成金效连使两招苏子剑的招式,被任守阳识破了真身,当即心中巨震。但是他心机极深,并不慌『乱』。成金效眼角余光看到陈英白陡然一愣,避开任守阳刺来的一剑,当即转身,长剑附以浑厚内力,横扫向陈英白腰间。 任守阳大声叫道:“六师弟小心!” 陈英白陡然一惊,竖剑挡格,向后疾跃而起。 成金效剑式虽然凶狠,但横扫是虚,『逼』开陈英白才是真。见陈英白退了开去,即刻直奔而走,欲脱除两人的围攻。 成金效向东疾奔几步,猛然间“啊”地一声惊叫,蓦地里硬生生停住步子。看他当即暴怒,挥剑狂扫,只听“铮铮”声响,长剑不停相击。 第575章 束手就缚 原来,成金效欲向东疾奔下峰,隐身藏到幽深稠密的丛林中去。可是才奔出几步,突觉前胸刺痛,大骇之下陡然间钉住脚步。浓雾之中,细看身前,竟然是直伸过来一排长剑,这是追随任守阳而来的十名地火堂人手。 成金效胸前被几柄长剑刺破,若不是他功力深厚,变起敏捷,此时胸膛上一定多了几个透明窟窿。心胆俱裂之下,怒如狂,手中长剑疾风一般狂砍『乱』扫,欲再度冲出。 如此一阻,任守阳与陈英白急追上来。两人剑式连绵,互为攻守,又将成金效牢牢困住。 两人之中,陈英白虽然修为稍逊,可是任守阳身为东盟盟主座下第三弟子,虽比不得两个师兄神功无敌,可是内力剑法,也已不是一般高手所能敌。他更为精擅的是一套三阳剑法,十几年勤修不辍,是师兄弟七人之中的剑法高手。任守阳展开三阳剑法,长剑上内力翻涌、气势磅礴,紧紧『逼』向成金效。 陈英白吃一堑长一智,心无旁骛,法度谨严,不再让成金效有机可乘。 成金效支撑得不到五十招,剑法已开始凌『乱』,剑上内力不继,拼尽全力,力敌东盟两位弟子。又过十招,成金效掠开陈英白的长剑后,横削任守阳右腕。 任守阳右腕猛地一翻,一招星陨月落,剑光疾闪,“当”地一声大响,砸在成金效的长剑上。成金效再也无力握住剑柄,长剑“当啷”一声,斜刺在脚下山石上。 背后陈英白“唰唰”两剑,刺在他两腿上的委中『穴』上。成金效两腿立时酸麻,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任守阳长剑递出,飞风一般在他胸前连刺四剑,刺中他胸腹间四处大『穴』,令他僵住不动。 陈英白见此时虽制住了成金效,但仍旧不敢相信,暗中引出自己,且把自己推下绝壁的,竟然是这风雷堂成进功使。陈英白盯着成金效看了好一刻,当真是既气愤又极为匪夷所思。 陈英白抬看看三师兄任守阳,见任守阳盯着成金效,面『色』无比冷峻。 三人带来的二十名地火堂人众,都仗剑围到成金效周围,紧紧盯住这位成进功使。 成金效汗流满面,俯不语。过得良久,见没人讯问自己,抬看看众人,见人人手握长剑,层层围住了自己。 成金效身上、腿上『穴』道被封,又在重重围困之中,知道逃脱再也无望,竟然两眼一翻,一副软硬不吃,任剐任割的模样儿。 任守阳看着成金效,冷笑一声,道:“成金效,你不必故作无赖,你一定在想:任守阳会问你背后主使是谁?『逼』走大师兄、大师姊、掳走师父、『逼』迫九师叔隐迹藏形所为何来。这些任守阳都已知道,又何须再问你。” 任守阳见成金效听完自己的话,大出意料之外,愣愣看着自己。不由又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天下间就你那背后主使是唯一聪明人?你让我把他说了出来你才信?” 第576章 伏围早设 成金效见任守阳神情,对自己是极为鄙夷又毫不在意,倒真是有几分相信,这新任地火堂任堂主或许真就知道自己背后的主使是谁。 任守阳又道:“我只问你一条,就是,你等把盟主掳到哪里去了。” 成金效听任守阳还是问到了自己,当即头一仰,眼一眯,又成了一副任剜任剐的神情,死活也不出声。 任守阳道:“成金效,你在这些『奸』贼之中,不过是个臭虫似的人物,不要以为离了你就不能破解这些恶贼的『奸』谋。你若不说,咱们也没工夫给你耗下去。” 说到这里,“唰”地一声,任守阳将长剑横在了成金效喉头上。冷冷问道:“说,还是不说?我师父被掳到哪里去了?” 又一遍说到“师父”,任守阳心中一动,不由浑身一震,不待成金效回答,“唰”地收起长剑,对陈英白道:“六师弟,快,带上他,咱们去华顶别院!” 陈英白一怔,问道:“三师兄,李堂主和莫进功使带人去华顶了,咱们要找大师兄和大师姊,不必再过去了吧?” 任守阳已经迈开步子,道:“正因李堂主和莫进功使去了,咱们才去救应他们。” 成金效这次倒说话了,听他说道:“任堂主,你心思如此机敏,当真不简单,成金效佩服!但是,请你不要费心了,伏围早已设下,李进淮和莫甘棠他们,这时候应该早就成了无头鬼了。” 任守阳回身一指,又点中成金效哑『穴』,反倒不再叫他说话了。即刻回手一挥,道:“快,直奔华顶!” 此时,陈英白与二十名地火堂人众,都已省悟过来:在这潘安峰,自己险遭残害。那李堂主和莫进功使在华顶峰也很有可能遭到了袭击。听成金效这么一说,那更是确定无疑了。 任守阳在前,穿云钻雾,引领众人向华顶峰赶去。二十名地火堂属下,两两轮换,与陈英白一起,拖着成金效在后紧紧跟随。 山道曲折,林木深密,夜深雾浓,溪涧纵横,一行人在深山里绕来绕去,转了近两个时辰,到天明时候,才到了华顶峰北的万年寺。再过了石梁飞瀑,就是华顶了。 天『色』渐明,虽然仍有云岚雾气,但辨认方向终究容易了一些。任守阳引领众人,穿山度林,急急赶向石梁飞瀑。 到了石梁飞瀑,飞流轰鸣声中,任守阳引领众人,当先从石梁上奔跃而过。 过了石梁,直奔华顶。 到华顶峰下的华顶讲寺,隐隐听得峰顶人声呐喊喧哗,任守阳与陈英白相对一看,都是神『色』大变。 任守阳道:“激战未停,李堂主他们应该还没有尽遭毒手。把成金效拖到南边茅棚里去,咱们上峰!去给李堂主和莫进功使援手!” 任守阳和陈英白在前,飞身向峰顶纵跃而上。 越近峰顶,越听得杀声清楚刺耳。陈英白见三师兄尽力飞跃向上,慢慢和自己拉开了十几步远近,于是竭力攀跃,勉力追随。 第577章 应援华顶 再抬时,陈英白见三师兄任守阳已经到了台阶极顶,看他猛然运力跃起,要纵到峰顶,即刻进到战团。 任守阳还未落地,突见两柄长刀向任守阳疾刺而至。陈英白没想到在这台阶边有人埋伏,阻截上峰之人,惊叫一声:“三师兄!” 只见任守阳身在空中,长剑飞旋横掠,“当当”两声,显然埋伏之人功力不弱。就见任守阳刀剑相击之后,身子向后一翻,又返身向台阶上落下来。 陈英白竭力一跃,正好与任守阳落在同一石级之上。 任守阳道:“六师弟,峰顶大片倭奴和江湖怪人正在围攻李堂主他们。我在左,你在右,带兄弟们强冲上去。” 陈英白握紧剑柄,大声答应。两人疾跃至台阶顶处,向上强突。 两名倭奴头领,带三十几人严守上峰道路,见两人又冲上来,“哇啦”怪叫,即刻带人围拢上来。 任守阳知道,若想冲上峰顶,陈英白功力稍弱,须得自己冲开倭奴围堵,带人突上前去,要么自己把倭奴引住,令陈英白带人冲上前去。 任守阳毫不理会倭奴头领的长刀刺到,长剑依旧一招横断云岭,剑光一闪,横扫倭奴腰间,全然是不避死活的无赖拼命招式。 那倭奴头领见自己长刀就要刺到任守阳前胸,可是等刺穿了他,自己也就被他一挥两段,腰斩成两截。 倭奴头领怒不可遏,狂叫不止。但是,还是怕自己被任守阳一剑分尸,仍旧撤刀后跃。任守阳如影随形,紧追而至,紧跟着一招凤翔华顶,剑势凌厉,直取倭奴头领前胸、双肩。 那倭奴头领没料到任守阳会如此拼命死缠,双脚才落地,又见剑光罩住自己上半身,即刻又运力后跃。 一再后退之中,倭奴头领紧盯任守阳,目眦欲裂,肺都要被气炸了,被任守阳强攻压制得憋了满腔怒火。 任守阳见这阻挡自己的倭奴又退后五六步远,这次却不再『逼』向前去,反倒斜身急趋,倏忽滑到另一位倭奴头领身后。那倭奴头领正挥刀大叫,硬砍狠劈,带人将陈英白和二十名东盟人众压在台阶下边。 无声无息间,任守阳到了他身后,抬手一剑,一招星陨月落,劲力暴盛,风雷乍起,直刺倭奴头领后背。 被『逼』退的倭奴头领运力挥刀,正欲向任守阳尽力回击,却不料任守阳返身袭向自己同伴。见任守阳长剑就要刺到同伴背上,刀长莫及,救援不得,只有拼命大叫。 压制住陈英白的倭奴头领,陡然惊觉,骇然惶急,向左急跃。但任守阳的长剑竟跟随而至。倭奴头领落地之后,见任守阳的长剑剑尖又追至身侧,急切间,举刀横掠。但已是晚了,“噗”地一声,长剑深深刺入他的右肩,倭奴头领惨叫一声,长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众多倭奴与那名倭奴头领,见同伙儿中剑,俱都狂喊大叫,从四面提刀聚拢,围向任守阳。 第578章 乾坤万转 任守阳要的就是令这些倭奴攻向他自己,右手抽剑回掠,左掌顺势击在受伤倭奴头领后背。那倭奴头领痛哼一声,当即栽倒在地。 陈英白向后一挥手,趁势带人涌上峰顶,直奔华顶别院之前人丛而去。 任守阳力挥长剑,三阳剑法尽数施展,左冲右突,尽力将这三四十名倭奴拖住。 任守阳听陈英白边奔边大声喊道:“李堂主!莫进功使!”即刻听人丛中李进淮浑厚的声音道:“陈接应使?你怎么来了?” 陈英白『荡』开刺来的一柄长刀,大声道:“三师兄想你们可能遭遇凶险,就带兄弟们来了。莫进功使怎么样了?”即刻听重围中莫甘棠大声道:“多谢陈接应使,莫甘棠好着呢!捉妖伏魔,好痛快!” 任守阳听到两人话声,知道他们尚未遭了恶人毒手,心中大安。挥长剑『荡』开倭奴头领的长刀,身形急转,长剑回刺,磕飞一柄长刀,继而回撩,一名倭奴的手臂顿时被撩了下来。那名倭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脱身飞走,仰天长声狂叫。 倭奴头领气恨交加,长刀贯足力道,刀风呼呼,向任守阳硬劈力砍。 任守阳身形辗转,步法精妙,避实就虚,一人与几十名倭奴激战成一团。激斗之中,任守阳喊道:“李堂主,莫进功使,向这边来!咱们攻下峰去!” 李进淮当即应道:“好!莫进功使,到任堂主那里!” 陈英白带人冲开重围,进到围中,见莫甘棠正呐喊呼喝,指令属下二十人与周围倭奴、江湖怪人剧斗。 莫甘棠大声道:“陈接应使,让弟兄们『插』进行列里来!咱们多亏了上官堂主给『操』演的这个乾坤万转阵法,兄弟们才得以支撑到这时候。” 陈英白一挥手,二十人即刻『插』进坤厚堂人众的行列,返身并肩迎战。 陈英白见坤厚堂人众在外,水运堂人众在内,围成了两个圆环,两个圆环各自转动不居。外围若有一处遭到强攻时候,外围圆环几人即刻聚拢应敌,内里圆环的人立时上前补上空缺。待克敌之后,外围几人又退进内里圆环之中,如此循环往复,如流水飞旋,灵动如神。 李进淮道:“上官堂主当真了得!没想到咱们今日就用上官堂主的阵法保住了兄弟们的『性』命。莫进功使,这阵法能不能反困敌人?” 莫甘棠一惊,问道:“李堂主,你待怎样?” 李进淮道:“咱们多了任堂主和陈接应使这些生力军,你催动开阖阵法,咱们反转一回,圈转捉住他几个灰孙子。冲出去后,让老子好好讯问一番。” 莫甘棠道:“李堂主,咱们还是依任堂主所言,先靠到山道近前去。到那里再说。” 李进淮道:“好!”接着回剑,格开一人刺来的长剑,左手一探,抓住一杆疾刺向身边属下的一杆长枪,猛地运力回扯,将使枪之人拉向近前来。身边人圈圆环中,立时递出两柄长剑,从那人前胸透穿刺过。那人连叫都未及叫出一声,即栽倒毙命。 第579章 惊现高手 李进淮哈哈大笑,道:“上官堂主的好阵法,杀这些灰孙子好生利落。兄弟们,向西!咱们攻下峰去!走!” 突听一个声音就如在耳边一般,阴冷说道:“什么破阵法!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帮死人耍的把戏。向哪里走?一个也走不了。”莫甘棠、陈英白不胜骇异,回看看李进淮,两人看到李进淮也是左顾右盼,正寻找说话之人。 这冰冷的声音,只不过是随口说来,绝不是大声叫喊,应是自己身侧之人所说。东盟众人无不左右打量,想把说话之人找到。可是前后左右所有人等并不见多一个,仍然是人人奋力狂攻,谁都不像那个说话的阴森之人。 莫甘棠正张望间,突见山道口上,一人身着黑衣,只『露』两只眼睛,手中执一柄倭奴长刀,飘然跃升上来,轻轻落到峰顶。 莫甘棠大惊,看那人飞升而来的轻身功夫,当真是出神入化。倭奴之中,从未见有这般惊世骇俗的高手。自己和李进淮、陈英白都绝不是他的对手,就是任守阳,也与这人武功相差太远。 莫甘棠当即沉声道:“兄弟们,收缩阵形,严谨守卫,不可强攻,敌人来了高手。” 李进淮与陈英白俱都转看向山道口处,见那人冷冷的眼光正看向这边。三人都即刻省悟,原来方才那冰冷话音,就是这人在山道上纵跃而来时所说的。陈英白道:“李堂主,来人好深的内力,不可大意。” 李进淮道:“兄弟们,最多是个死,给他拼了!” 过得片刻,山道上竟然又跃上两名黑衣倭奴,都是手执长刀,全身都裹在黑衣里面,只余两只眼睛紧盯峰顶众人。 先上来之人,抬手一指山道边上正与一群倭奴缠斗的任守阳,那两人即刻飞身上前,手舞长刀,直取任守阳。 就见那眼光冰冷之人,手执长刀,一步步走向华顶别院之前的大片人众。 众倭奴和江湖怪人见他走来,向两旁一闪,给他让开一条通道。许多人转注目,看着他直直向东盟众人围成的乾坤万转阵。 莫甘棠迎敌之中,仍是全神留意步步『逼』近的这绝世高手,见他越走越近,大声道:“李堂主、陈接应使,当心!” 又走五步,那人到了东盟众人的阵前,却视若无睹,对指向身前的一丛长剑视若无物,依旧脚步不停,直走过来。 “唰”地一声齐响,人圈之中,六柄长剑一齐分刺来人身前六处要害。 陡见那人手中长刀疾如电闪,立时就听连声惨叫,“当啷当啷”之声连响。六柄长剑都跌落峰顶光石上,六名东盟之人的右手,都是齐腕而断,仍旧握着剑柄,随长剑一起跌落地上。 李进淮与陈英白见来人长刀,疾逾电光石火,长刀如何飞转都未能看得清楚,只一招,就将六名坤厚堂硬手断腕重伤。 两人分从两侧齐齐疾跃而至,补上六人重伤退后余下的空缺。 第580章 无力抵敌 黑衣人冷笑一声,长刀一翻,疾刺李进淮前胸,踢起地上一柄长剑,直飞向陈英白肋下。 陈英白听长剑疾飞之声凌厉异常,惊心之下,全力挥剑挡格,“当”地一声大响,勉力将来剑隔开,却已是手臂酸麻,自己长剑几欲把握不住。 只听得刀剑相击之声密如骤雨,李进淮连声闷哼,陈英白急抬看,见李进淮手中长剑回旋翻飞,勉力遮挡那人手中长刀,胸前和右肩衣袍已经破开几道口子。李进淮右肩上鲜血流出,挥剑力战之中,鲜血被甩得四处飞溅。 陈英白见那人长刀向上急掠,『荡』开了李进淮砍下的长剑,刀尖斜指,刺向李进淮的胸口。陈英白大惊,明知不敌,但依旧握紧长剑,奋力直刺那人左胸,『逼』他回刀挡格。 那人竟毫不理会陈英白刺来的长剑,长刀仍然指向李进淮胸口,斜刺不停。陈英白长剑刺到那人胸前,陡见他左手迅捷翻起,“呼”地一掌直击向陈英白右肋。 陈英白长剑还未刺到那人前胸,可是已觉利如刀剑的掌风袭到了自己肋下。 陈英白顿感胸腹大受挤迫,气息不继,当即撤剑回削那人手腕,去不料,那人手法精巧如神,左腕一振,手掌翻起,食中二指一扣,中指弹出,“铮”地一声,成英白的长剑剑尖被弹中,长剑高高翻起。 陈英白觉得剑上一股劲力激『荡』而来,长剑“嗡嗡”作响,虎口热,右手巨震,咬紧牙关,死命握住剑柄,长剑才没有脱手飞去。 陈英白又听李进淮闷哼一声,急向他看去,见他虽竭力后闪,右胸上还是被长刀刺入半寸,鲜血立时喷『射』而出。 李进淮长叫一声,长剑向下硬砍向那黑衣人右臂,那人长刀上翻,向外急掠,将李进淮的长剑掠开。陈英白再也顾不得立身人圈之中维持阵形,托地跳出圈外,直刺黑衣人后背。 李进淮身上已是刀伤累累,衣袍上横竖都是口子。但是无论李进淮如何狠力战,不论如何狂舞长剑,都无法抵住那黑衣人的长刀进袭。看他刀刀轻松潇洒、全似不着力一般,却威力奇大,令人刀刀都难以招架。饶是李进淮这般武功高强的铁硬之人,出招收招都全被压制,全然是无力反击、束手就缚的局面。 陈英白运足内力,长剑颤动,一招云归华顶,疾刺黑衣人后背。 陡然间,黑衣人身形电转,右手长刀飞旋向后,“当”地一声大响,刀剑相击。陈英白右手被震得剧痛,长剑再也抓握不住,“呼”地一声直飞出人丛。 陈英白气血翻涌,内息紊『乱』,右侧身子正麻痹不堪,那人左掌转到,“嘭”地一声,又击在陈英白右胸。 李进淮、莫甘棠及周围众人,陡见陈英白被一掌击飞,向后落去,人在空中,即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任守阳被众多倭奴围攻,且后来的两名黑衣人,武功剑法都堪称高手,这两人加入战团以后,渐渐成了倭奴头领与这两人围攻任守阳,众多倭奴紧紧围困的局面。 第581章 强援飞至 任守阳虽然由与几十人缠斗,变成了只与三人恶斗,可是惊心凶险比之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频遭险恶,任守阳仍然一再留意别院前陈英白三人,见那黑衣高手前去冲阵,更是不胜担心。 任守阳奋起一剑,『荡』开倭奴头领的长刀,低头让过斜刺而来的一剑,长剑不停,顺势直指倭奴头领下颌。倭奴头领以为任守阳会回剑自救,浑不料他竟闪开敌剑后,仍旧急攻自己。手忙脚『乱』之中“哇啦”大叫,当即疾跃躲闪。 任守阳一得喘息之机,即刻看向别院之前的恶战。正看到陈英白被一掌击中,后仰飞出。 见陈英白口中鲜血狂喷而出,任守阳当即大叫:“六师弟……”突觉后颈处劲风袭来,任守阳反手一剑,“铮”地一声,隔开一柄长剑。双剑相交之际,陡觉后肩刺痛,惊心之下,运力前纵。自惊觉至跃起,但毕竟迟了一些,被一名黑衣人的长剑刺入左肩几近一寸。 陈英白仰面重重摔落山地之上,一众江湖怪人和倭奴即刻喊叫着向他围了上去。 看着陈英白即刻就要被群狼似的众人『乱』刀分尸,任守阳心胆俱裂,双眼如欲喷出火来。虽然左肩火烧一般疼痛难忍,但毫不为意,再也顾不得破围下峰之事,长剑狂舞,要杀到陈英白身边去。 可是与陈英白相距足有七八十步之遥,中间又有众多强手阻隔,更加围攻自己的三人武功高强,又怎么会轻易罢手停斗,任由他前去救人? 两名黑衣人相对一看,同时向北疾跃,各挺长剑,从左右疾刺过来,封住了任守阳的去路。 任守阳眼睁睁看着两名江湖怪人,一南一北站在陈英白身侧。一人举起了一柄狼牙棒,一人甩得流星锤“呜呜”山响。两件沉重兵器,就要砸向陈英白。 任守阳手中长剑已全无章法,死命下斫,要震开身前两名黑衣人的长剑。 还未砍上黑衣人长剑,背后风声飒然,任守阳即刻前倾,但仍被倭奴头领一刀掠中了右肩肩胛。任守阳当即痛不可忍,手臂剧陡,长剑就要脱手跌落。 任守阳哀声大叫:“六师弟……” 突听“呜呜呜呜”之声沉雄强劲,由背后传来。当即就见一轮光轮直旋向使狼牙棒和流星锤的两人。 围攻任守阳的三人和一众倭奴听到声响后,都是讶异非常,直直看着光轮向北飞去。 陡听“哗啦”一声大响,接着见血光惊现。原来那轮光轮划断了狼牙棒和流星锤的铁链。两名江湖怪人的沉重兵器,突然相对飞到了对方头上。那两人做梦也没想到,在自己杀人害命之时,竟然这般死于同伙兵刃之下。 任守阳身上、心里正在大痛时候,陡见如此情景,也如身旁众人一般,立时骇目呆立。 猛然间,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追月,由南疾跃而至,如巨鹰一般,“呼”地一声从任守阳等人身侧飞掠而过。 第582章 危急救应 任守阳怔怔看着那人影直向北飞跃过去。陡然间拼命大声欢叫:“大师兄、大师兄……” 猛地里觉得身上又涌出了力气,任守阳握紧长剑,“哧”地一声,直刺左前那黑衣人。 突听背后倭奴头领骇然大叫,接着听女子关切的声音问道:“三师弟,你受伤了?” 任守阳闻声,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仗剑遮拦两名黑衣人攻势之中,不暇回头,仍然问道:“大师姊,你和大师兄来了?” 苏儿道:“三师弟,退后,让师姊来应付这些邪魔鬼祟。” 任守阳勉力架住一名黑衣人硬砍来的一剑,退后两步。见大师姊步法曼妙迅捷,已转到自己身前。 任守阳回头见那倭奴头领看着苏儿,眼光骇然,长刀已失,双臂鲜血直流,显然是被苏儿所伤。 两命黑衣人惊骇大叫,双剑舞得“呼呼”风响,疾风骤雨一般,向苏儿狂攻上来。 但不论两人剑招如何凶猛强劲,却总是挡不住苏儿神妙无方的步法剑式。剑光之中,两人惊叫痛哼之声断续传出。 任守阳肩上、背上血流不止,强打起精神,看向别院之前。 恍惚之间,只见大师兄已将六师弟陈英白揽在怀里,在人丛之中往来奔突,右手弯刀如梨花飞飘,人丛中,刀剑、长枪等等,不住飞散开去。 又听得李进淮、莫甘棠大叫道:“大堂主!大堂主……” 任守阳再也支持不住,右手一松,长剑“当啷”落地,摇摇倒在山地之上。 苏儿左跨一步,松纹古剑直指左边黑衣人右臂,那人急转身形闪避时,却突然见她向后飘行两步,头也不回,短剑由上而下疾划。 右边黑衣人正疾趋向前,突见苏儿短剑划到了胸口,“啊”地一声惊叫,死命回跃。“哧啦”一声,那人胸前黑衣自上而下被划开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胸腹肌肤亦被划伤。 黑衣人惊惶大叫,以为自己已被开膛破肚,急忙抛掉长剑,伸手抱住肚腹,闪到一旁。 左边黑衣人见同伴被伤,不知其伤轻重,向后跃出丈余,不敢再独自与苏儿激斗。 苏儿回身,扶任守阳坐起,伸指给他点『穴』止血。 正欲给任守阳输送真气护伤,苏儿猛听得金寓北大声喊道:“师妹,背后!小心!” 接着听长刀破空之声而至,苏儿听长刀飞行之声无比劲疾,不敢挥剑遮挡,当即放倒任守阳,俯身让过。 “呼”地一声,劲风袭过,一柄长刀贴着苏儿脊背向西飞旋而去,苏儿未及直身,就见面前地上,两缕丝和半截玉簪飘落下来。显然,那飞旋而过的长刀,削到了高耸的髻。 接着听金寓北大喊一声:“苏儿!” 苏儿抬,向北看向丈夫,微微一笑。见丈夫愣愣钉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直身微笑,仍自低声叫了一遍:“苏儿……” 峰顶众人,无不以为,黑衣高手会与金寓北在这华顶峰巅展开绝世一战。 第583章 威严恫吓 却不料,两人相距尚有二三十步,惊见那黑衣高手突然之间飞身纵出人群,如一条黑『色』魅影,向归云峰方向飞驰去,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莫甘棠、李进淮,看到那位黑衣高手奔行之间,竟然右手一甩,长刀向苏儿飞旋而去,亦都愣住了,金寓北当即大声惊呼。 苏儿转看到那黑衣高手,风驰电掣一般奔归云峰而去,当即大喊:“师兄,追上他!” 金寓北正看着苏儿,听到苏儿喊声,猛地省悟过来,把陈英白交到莫甘棠手中,“呼”地疾跃而起,向黑衣人急追而去。 苏儿看着丈夫疾奔追逐去向归云峰,回头见峰顶仍然是倭奴和江湖怪人环伺在侧。倭奴足有上百人,那些江湖怪人也足有五六十人。这些人分成两群,人多的一群依旧围着莫甘棠、李进淮、陈英白和二十多名东盟人众。人少的一群就在自己身边,围着她和任守阳。 苏儿向四周扫视一遍,见莫甘棠那边虽然杀伤来敌不少,可是东盟人众伤折也已近半。且莫甘棠抱着陈英白,两人身上都是血迹。看李进淮身上伤处更多,此刻拄剑勉强站立不倒,呼呼大喘粗气。 苏儿回看看面前的三师弟任守阳,见他面『色』痛楚,依旧昏『迷』。知道此时仍是异常凶险。如此情势之下,这些人若是突然一齐攻上,实是不好对付。 苏儿抬紧紧盯住两名手握长剑的黑衣人,眼光冷逾寒冰。苏儿看着两名黑衣人仅余在外的四只眼睛,见两人的眼光在自己盯视之下,慢慢变得犹疑起来。 苏儿当即“腾”地站起身来,两名黑衣人与周围众倭奴都是陡然一惊,均向后猛一闪,赶紧抓紧兵刃。 接着听苏儿厉声喝道:“你等这些邪魔鬼祟,在上官苏儿眼里,不过都是一堆腐尸狗肉。还不快滚,想等我家大堂主回来,让他打你等上路么?” 苏儿见那两名黑衣人听到“大堂主”三个字,眼里都是猛然间闪过一阵惊惧。 两名黑衣人相对看一眼,看神『色』还是没拿定主意是“滚”还是不“滚”。显然两人也是想趁此良机,与倭奴、江湖怪人一拥而上,把这几位受伤的东盟头领一举剪除。 可是两人又怕不能干净利落地除掉这东盟坤璧,也难料那武功盖世的大堂主何时就转了回来。若被那大堂主给拦住,虽然己方人多势众,但仍旧会脱身无望。 突然间,苏儿听身后两人同时怪叫一声,知道倭奴已经忍耐不住,要暴起难。 众人陡见眼前一晃,倏忽间见苏儿竟已向后退到了倭奴丛中,眼睛再一晃间,见苏儿又已飘身回到了任守阳身前。 众人就见倭奴人群外围,方才两名怪叫的倭奴都是双手高举长刀,泥塑木雕一般纹丝不动了。看两人胸前黑衣,都已横着裂开了一条长缝,每人胸前都有两处被剑尖戳中的伤口。显然在瞬息之间,两人都已被苏儿的短剑刺中了重『穴』。 第584章 群魔胆丧 苏儿仗着那快逾闪电、神妙无比的步法剑式,眨眼之间,即制住了两名要急攻而上的倭奴,且两名倭奴被他刺中『穴』道以后,身子僵直,呆滞不动。 一片静寂之中,两人情景显得十分诡异。 见此情状,峰顶众人无不惊骇莫名。莫甘棠虽然浑身伤痛,却仍然大声叫好:“上官堂主,好神妙的功夫!怎么不把他肩上那顶了烂黄瓜的狗头切下来?”众人听他这么喊,都看向两名倭奴头顶髻,两人头上还倒真像都顶了根蔫黄瓜。 苏儿要丈夫去追那黑衣高手,本意并非是要他去与之激战。而是要他看这人去向哪里,若是能由他的步法武功看出些端倪最好。可是他竟然这么一刻没转回来。看这些人的样子,像是都在犹豫,师兄他若是与那人激战了起来,这里、这里可就真的不妙了。 苏儿听莫甘棠大叫,心道:“切下倭奴的头来容易,可是若惹得这群异域恶鬼狗急跳墙,就弄巧成拙了。” 苏儿心中虽如此想,但所思所想却丝毫不形于『色』。转回身来,眼光更是冰冷,仍旧紧盯两名黑衣人,右手短剑一抖,就似要故技重施,再去戳伤这两人。 苏儿并不转,大声对莫甘棠道:“莫进功使,你和李堂主过来!护住他三人,让我来绊住这些邪魔鬼祟,好等大堂主转回来。” 莫甘棠听他们这坤厚堂堂主话声铿锵严厉,信以为真。方才遭这些人围攻荼毒,早就气恨不止,想着大堂主回来,定会扫『荡』群魔,当即振奋大叫:“遵令!灰孙子们,有种都等着咱们大堂主回来!” 苏儿慢慢抬剑,直指左面一名黑衣人,话声冰冷,说道:“都上前来!” 左边那名黑衣人身子微微一震,向归云峰方向看看,抬手一挥,回头下峰。另一名黑衣人转头对一众江湖怪人沉声喊道:“走!” 众多江湖怪人,有好多之前就见识过那东盟大堂主的惊人武功,若是他突然间转了回来,或是再带来更多帮手,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此时人人心中实是都在惴惴不安,可不得头领号令,又不敢妄自下峰奔逃,人人都在等这个“走”字。那黑衣人一字出口,人人如蒙大赦,见两人走向山道,即刻“呼啦”跟随而去。 莫甘棠大急,大叫道:“灰孙子,不要逃!”软鞭“嗖”地一声『荡』开,要拦下一人。可是他身上有伤,又抱着陈英白,身形凝滞难动,被那人轻易绕开软鞭,急步下峰而去。 苏儿看着众多江湖怪人随两名黑衣人走得干干净净,心中踏实了许多。慢慢转回身来,直直盯住那名双臂被自己伤了的倭奴头领,上前一步,踢起地上一柄长刀。 众多倭奴都是一惊,长刀已飞到倭奴头领右手,刀柄正好撞在他手中。倭奴头领惊骇之中,抓住刀柄,抬眼看向这步法武功令人匪夷所思女子。 苏儿举剑,以剑尖对一个个倭奴缓缓指点起来。 第585章 隐向云洞 最后,苏儿指到倭奴头领,而后回剑指指自己,意思明白,要倭奴们齐上,围攻自己。 倭奴头领看了看峰顶空地,也看看归云峰方向,“当”地一声抛掉长刀,大声叫喊一声,低头大步向山道走去。 莫甘棠抱着陈英白,两名水运堂属下扶着李进淮,正一瘸一拐向苏儿这边走来。 突见倭奴无声走向下峰山道,莫甘棠又大叫道:“哎!你们这些不会说人话的灰孙子们!也想跑?站住!给老子站住!” 众倭奴就如他所说的不会“说人话”,当然也听不懂他的话,对他的叫喊如同不闻,脚步杂沓,都跟随那位头领下峰去了。 莫甘棠还想再高声叫骂,突见苏儿凝神细听山道上倭奴下峰声音,面『色』已全不似方才那般威严冰冷,即刻省悟,闭口一声不出。 众人到了苏儿和任守阳身前,苏儿道:“莫进功使,快给众人裹伤,或许还有强敌要来。” 莫甘棠听堂主如此说,当即指令众人,拿出伤『药』、绢纱,相与包裹起身上的伤来。 苏儿叫出几名没有受伤的水运堂和坤厚堂属下,令他们将战死的十几名东盟之人葬到别院墙后。又将毙命在这华顶之巅的倭奴和江湖怪人丢到深谷之中。 看众人裹好了伤,苏儿道:“李堂主、莫进功使,你二人带众属下,抬着任师弟和陈师弟即刻下峰。下峰后即向东北,到舍身峰摩云洞,等候我与大堂主。记着沿路多采一些乌『药』和铁皮石斛,以给众人敷伤。” 莫甘棠道:“堂主,您……” 苏儿道:“我去找大堂主,与他一起去摩云洞寻找你等。快去,莫要误了时机。” 说罢,苏儿起身,展开无方步法,轻云一般,向归云峰方向飘行而去。 李进淮道:“莫进功使,上官堂主所言有理。快走!”于是众人相互扶将,尽快下峰。 众人在群峰溪涧之中辗转向东北方向而去。峰回路转,溪涧杂错,没有道路可循,又伤者众多,直走了近两个时辰,到天黑时候,才到了舍身峰下摩云洞。 众人进洞,鞠清泉饮水,拿出干粮充饥。莫甘棠指使众人在洞中安顿好任守阳和陈英白,即到洞口与李进淮一起向外张望,等候金寓北和苏儿寻来。 一场恶战,已令众人疲惫不堪,吃完干粮,纷纷躺倒,沉沉睡去。 李进淮身上多处被伤,在洞口望得一个时辰,再也撑持不住,倚洞口也昏昏沉睡。 莫甘棠听众人鼾声四起,身上虽也是既痛又累,但不敢入睡。拿起沿路采摘的草『药』,一片片不停地大嚼。那草『药』苦不堪言的味道,倒真是醒神,莫甘棠只觉嘴里苦得麻,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直到深夜时分,莫甘棠陡然听得十数只夜鸟“呼啦”飞起,当即起身,凝神向声响处细看。 看到前边一个身影,如同飘渺仙子一般,在山石溪涧中飘飘而来,心中即刻大是安慰,轻声叫道:“堂主……” 第586章 爱子无虞 接着听来人说道:“莫进功使,都还好么?”听声音就是苏儿。 即刻看到后面金寓北稳稳纵跃跟随,两人顷刻间即到了洞口之前。 莫甘棠上前,躬身行礼,道:“大堂主、上官堂主。” 金寓北上前,扶住莫甘棠,道:“莫进功使,咱们进洞里说话。” 莫甘棠转身叫醒李进淮,安排了人看守洞口。四人进到阔大的山洞之中。 莫甘棠才一坐定,即刻问道:“大堂主、上官堂主,公子眼下在哪里,找到了没有?” 金寓北点点头,苏儿道:“所幸有轻功天下第一的灵风道长,他把宝宝抢走以后,向东疾奔。又幸有『药』神涧挡住了追赶他们的成敬。” 原来当夜于东盟大院激战之时,灵风道长双眼所盯的,就只有宝宝。苏儿与成敬激斗之时,他就已无声无息暗暗转到苏儿身侧。宝宝从苏儿怀中脱手的刹那,要落入成敬手中时候,灵风道长即刻疾掠而过,飞抢宝宝而去。 成敬急追到五里外『药』神涧,见灵风道长在前,竟在阔及十几丈的深涧上面飞跃而过。就在成敬于涧边稍一迟疑间,灵风道长已抱着宝宝隐没在群峰之间。 深山之中,宝宝夜啼,灵风道长浑身解数使尽,都没办法令宝宝止住哭声。最后自己饿了,才想起是宝宝也饿了。遍山寻找,最终找到一处修行茅棚,求精修僧人帮着喂好宝宝,不再哭啼,灵风道长大悦,两人即在山间翻山走壁、攀松戏猿。 金寓北和苏儿惶急之间追入深山,深山寂寂,无从找起,心肝俱碎。 定下心神后,苏儿想到:不论灵风道长在深山之中去了哪里,最终都或许要原路返回。两人即刻向回寻找,到『药』神涧畔,静等灵风道长和宝宝。 第二日一早,灵风道长果然就抱着宝宝回到『药』神涧畔。 苏儿与金寓北心神大动,悲喜交集。灵风道长把宝宝交到金寓北怀里,大是不舍。苏儿泪水纵横之中,向灵风道长拜倒,灵风道长急忙跳开,躲得远远地,不敢再靠近两人,只看着阔涧直直呆。 后来,见灵风道长几次疾奔到涧边,又都紧急定住脚步,不敢再从阔涧上方飞跃而过。 灵虚、灵夕两位道长也寻到涧边,五人带着宝宝行入深山。 灵虚道长告知二人,当晚激战时候,两人就与弟子在人丛之中,说好到危急时刻现身助阵。当强敌长剑要重伤苏儿的时候,灵虚道长即以他人弯刀击开长剑。 当夜两位道长与弟子离开东盟大院,在深山之中寻觅一夜,第二日也是由原路寻回,故几人正好于涧边遇上。 灵虚、灵夕两位道长与金寓北、苏儿说话时候,灵风道长不厌其烦,不知又试了多少遍,想飞跃过涧,可是每一次都是到涧边即急忙煞住脚步。后来想起是抱着宝宝跳过来的,于是作抱宝宝状再试,奔到涧边时,还是不敢腾空前跃。最后只好悻悻作罢。 第587章 奸人奸计 灵虚道长与二人商议,东盟艰险重重,大劫未过,最好让他和两位师弟把宝宝带走,以使两人的心神武功脱去束缚,全心追『奸』,找到盟主和李护法,破除『奸』人阴谋。 苏儿虽然极度不忍,但明知灵虚道长所言乃是至理,也只好忍痛割爱,暂把宝宝交给三位道长,送他们上路西去。 莫甘棠又道:“大堂主,今日华顶一战,若非您与上官堂主及时赶到,咱们几十名兄弟,就都成人家的刀下鬼了。您与上官堂主如何知道华顶别院之前会有恶战?” 金寓北没有答话,反问道:“莫进功使,任师弟和陈师弟在哪?” 苏儿一抬手,道:“凡事稍停再说。师兄,赶紧给他们几位看看伤势,脱了『性』命之忧最为紧要。六师弟伤得最重。” 深洞黑暗之中,莫甘棠『摸』『摸』索索,把两人引到陈英白和任守阳身前。金寓北扶二人坐起,一掌抵住一人的后背灵台『穴』,运功救人。 行功良久,任守阳“啊”地一声惊觉过来。但睁眼见一片漆黑,当即叫道:“六师弟、英白、英白……” 苏儿忙道:“任师弟,咱们都在这里。大师兄在给六师弟治伤。” 任守阳听到苏儿的声音,愣怔好一刻,才恍惚看到苏儿、李进淮、莫甘棠站在自己身前。一道浑厚至极的温煦真气,正源源不断有背后注入自己体内。 任守阳宁定心神,喃喃说道:“大师兄……”突然间,任守阳又大声道:“成金效、成金效……” 金寓北在后平静说道:“三师弟,放空心思,静心治伤,有话咱们稍后再说。” 任守阳听到金寓北镇定如恒的话,心中踏实许多,遂闭目潜心导引大师兄注入体内的太玄真气,在伤口处疏通维护筋脉。 又过半个多时辰,林鸟喧噪,天『色』渐明。金寓北收起双掌,扶陈英白轻轻躺倒。 金寓北站起身来道:“三师弟静养几日,伤口愈合,就可恢复了。六师弟心脉被伤,要多须些时日疗治。” 任守阳转身看看陈英白,接着又说道:“大师兄、大师姊,前晚在潘安峰,成金效就想要把六师弟推下绝壁,令他葬身深渊。” 莫甘棠、李进淮相对一看,俱都惊异得说不上话来。 金寓北与苏儿也相对一看,苏儿说道:“怪不得。是不是你与六师弟将成金效拿住,押了他去华顶救援李堂主和莫进功使?” 任守阳和一众地火堂弟子都看向苏儿,无不十分惊异,均想:这暗夜高峰上的惊心争斗,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苏儿道:“我与师兄离开华顶,下峰时候,在峰脚南面茅棚内见到了成金效……” 李进淮、莫甘棠听苏儿说到在华顶峰下茅棚内见到成金效,都很是愕然。莫甘棠问:“堂主,他躲在那里干什么?” 任守阳一直愤恨不已,此时才恨恨地说上话来:“这个『奸』贼!他巧辩要兵分两路,他与六师弟一路,向西寻找大师兄和大师姊,为的就是寻机除掉六师弟。早就看他不对,我带一路兄弟悄悄踅回来,一直隐藏在后。他果然夜里诱出英白,将他推下绝壁。” 第588章 此去无踪 突然,李进淮“啊”地惊叫一声。众人一惊,急转看向他。莫甘棠问道:“李堂主,怎么了?” 李进淮一抬手,示意不要作声,自语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李进淮俯陷进沉思,众人俱都不语,等着他思虑清楚。 但是,寂静无声之中,李进淮手抚脑门,冥思苦想好一刻,却终究放下手摇摇头,看看众人道:“想不出来、想不出来……”接着,他又重重拍一下自己的脑门,说道:“这里面,有个紧要关节,如何就想不出来呢?” 苏儿道:“李进功使,此时『乱』象纷呈,等清静了自然就想出来了。咱们起身,去向普陀山。” 莫甘棠闻言,不问为何去普陀山,即刻安排属下去用树枝、藤萝造成三副担架,把任守阳和陈英白、李进淮抬在担架上。见苏儿一抬手,莫甘棠随即指示众人出洞。 出得洞来,莫甘棠在前引众人要向东折去。苏儿道:“莫进功使,咱们沿来路向西南去。” 莫甘棠停步一愣,回问道:“向西南?堂主,那不是又要回到华顶去?” 众人止步,听苏儿道:“咱们人数较多,昨日由华顶至这摩云洞,已沿路留下了行迹,他们定能寻到这里来。若是由此向东而去,他们还会循着我等踪迹顺藤『摸』瓜向东搜寻。”说罢,一挥手,道:“先按原路返回。”当先向西南而去。 行出二里多路,一条清溪由东而来,溪水清冽,激『荡』山间。 苏儿停步,道:“莫进功使,让众属下除下鞋袜,由此涉水向东。恶人就不会再寻到一丝踪迹。” 莫甘棠、李进淮、任守阳闻言,无不叹服。如此涉水而去,纵是神仙,也不会再找到这一行人的一点儿痕迹。 苏儿对李进淮道:“李堂主,到了象山水湾,不要去象山分舵。到码头找踏实可靠的水运堂船只,由水湾一直开船到普陀山,到普济寺找如风师兄。他自会将诸位安顿妥当。” 李进淮听苏儿如此安排,惊异问道:“上官堂主,您、您和大堂主要去哪里?” 苏儿道:“去华顶归云峰和东盟苏园。” 任守阳、莫甘棠与李进淮一齐惊道:“去华顶归云峰?” 苏儿回道:“是。” 任守阳说道:“师姊,兄弟们知道你与大师兄,可说是艺业通神,可是眼下华顶和东盟,是肆虐、昏天黑地,你二人此去,兄弟们都是很担心。” 苏儿道:“若是『奸』人蜷缩不动,又如何能把他揪了出来?此刻是最好的时机,明『奸』暗『奸』已彼此嗅到腥味,是群魔『乱』舞,既想『操』控天下,又想寻觅宝藏,还想找到爹爹和九师叔。且他们眼下还要相互噬咬,此时正是看到他们原形的最好时候。” 任守阳缓缓点点头,道:“大师姊所言,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只是此时东盟并非一些『毛』贼宵小,此番再不同寻常,个个是巨『奸』大恶,且武功绝顶。你二人人单势孤,去与他们周旋,太过凶险。兄弟们着实放心不下。” 第589章 弃明投暗 金寓北走到担架旁,拍拍任守阳肩膀,道:“师弟放心,我和大师姊晓得利害。” 苏儿道:“他就是阎罗老子,也要把他揪到日头底下来晒个清楚。真个是庆父不死,鲁难不已。咱们东盟四位堂主,眼下竟然都凄凄惶惶藏身岩『穴』之中,难见天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三师弟,到了普陀山,在那里养伤静等,探清原委以后,大师兄和我也到普陀山,咱们谋定,如何将东盟的天地翻转过来。” 金寓北摆摆手,对莫甘棠道:“莫进功使,事不宜迟,上路。”莫甘棠当即挥手,带领众人涉水,缘溪向东行去。 金寓北与苏儿离开众人昨日行来的来路,在高杉、巨柏之间,悄无声息返回华顶峰。 行到华顶峰附近的万年寺,听得寺前山道上人声喧嚷。一个尖细声音叫道:“砸开寺门,看看里面有没有藏得东盟的人。” 苏儿一拉丈夫衣袖道:“东厂番子,贺公公。” 两人隐身山壁之后,听得寺门“哐啷”一声,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开了。 过得一刻,见贺公公引着众人转过万年寺院墙,向东北急急寻去。所循路径,正是李进淮、莫甘棠等人去向摩云洞的山路。 待东厂众人走远,金寓北与苏儿转过山壁,直向华顶而去。 台州府衙门之内,府尹早将家眷搬到客店,把官署装饰得金碧辉煌。奉上稀世奇珍孝敬了督主,又整日山珍海味、毕恭毕敬侍候成敬。 歇息一日,次日一早,成敬令云朝宗将钟维岳和魏临风叫到前堂。 两人上到前堂台阶之上,钟维岳见成敬眼光锐利如剑,直视自己和魏临风,当即低头。 去不料不待成敬开口,魏临风进到前堂之内,即“扑通”跪倒,朗声说道:“小子魏临风,给督主大人请安,督主大人金安,督主大人万寿无疆!” 成敬斜倚锦榻,面『色』稍缓,冷冷说道:“魏家小子嘴巴儿还倒挺甜。起来吧。” 魏临风又叩,道:“小子多谢督主。”起身躬身而立。 成敬看看魏临风,见他当真是挺拔俊逸,光彩熠熠。道:“小魏子,拂去你膝前灰土。你这不杂一丝尘滓的人物,身上若沾了灰尘,叫人心里觉得好不清净。” 魏临风道:“小子为督主五体投地,莫说这些许灰尘,即便是刀山油锅,也不会皱皱眉头。” 成敬闻言,慢慢坐起身子,看着魏临风,看了一刻,厉声说道:“魏临风!不要以为你对本督主吹捧得几句,本督主就会晕头转向,任你愚弄。本督主更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那些居心叵测的邪魔鬼祟放了过去。说!你『毛』遂自荐随本督主来台州府,是要有害于本督主,还是有求于本督主?” 成敬声『色』俱厉,不料,魏临风竟毫无惧『色』,当即躬身道:“小子此来,是有求于督主……” 魏临风话未说完,陡听成敬尖声斥道:“住口!”钟维岳惊闻厉喝,不由全身一震。 第590章 命悬一线 接着听成敬喝道:“这京师内外,朝堂上下,四海之内,不知有多少人在求本督主,没想到本督主出来散散心,又来了个叫花子式的人物。拉出去,砍了他!” 成敬锦榻之后当即闪出那两个红衣青年,小万子和小寿子,两人疾步上前,拖住魏临风就要把他拉出前堂。 成敬紧盯魏临风,却见这西盟少盟主竟依旧面不改『色』。转身之际,听魏临风朗声说道:“督主之光堪比日月,普天之下,谁人不想得督主庇佑?小子若对督主一无所求,又岂能借良机自荐来追随督主,又如何能竭诚尽力相助督主成就大事?魏临风此来,的确是有求于督主,但也的确是有利于督主!” 就听成敬冷冷说道:“把他拉回来。本督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地方用得着这么个黄口小子相帮。听听他到底怎么说。有什么能帮得上本督主的,说不上来再宰了他不迟。” 小万子和小寿子把魏临风又从门口拖了回来,两人依旧站在魏临风左右。他俩深知,督主往往是听得一句不合,即喝令杀人。这西盟少盟主进来前堂已死过一次,他下次的灭顶之灾,或许也就在一句话之后。 成敬斜倚到锦榻上,慢条斯理说道:“魏临风,说说吧。本督主最恨阳奉阴违的小人,若有半句不实,本督主叫你万劫不复。”话声虽缓,语意却是冰冷至极,令人不寒而栗。 魏临风道:“小子正是不敢说谎,才坦言有求于督主。督主岂不闻,驭人之术,重在令人有所求。越是所求者大,越是奋不顾身。” 成敬听魏临风如此说,竟不自觉“哦”了一声,抬眼盯住魏临风。 魏临风接着说道:“小子所求者大,就须得找一个手可遮天的最大的人物相求。” 成敬冷冷说道:“魏临风,你若接着说下去,不怕本督主将你下到东厂大牢,再诛你九族?” 魏临风道:“怕!但若督主真的那么做,小子落得那般下场,那倒真是小子所求非人,错投门路了。” 成敬道:“大胆的小子,你竟转着弯子挤兑本督主。好,既然叫你说,本督主就耐心听你说完,再一并论处。说吧,你向本督主求什么?” 魏临风道:“小子求追随督主大人左右,在督主大人手下建功立业,求能建下万世奇勋,光照千秋后代。” 成敬面『色』阴冷,慢慢说道:“魏临风,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都说出来,让本督主明白个透。” 魏临风道:“督主大人,您艺业通神,雄韬伟略,天下不过都在您股掌之间。四海之内,有谁敢不臣服?您距那九五之尊,仅仅一步之遥,为何就不一步跨了上去?” 魏临风话声未落,陡听“哧”地一声响。成敬右手一抬,一道寒光直飞向他的脖颈。 钟维岳转紧盯魏临风,却见他竟面『色』如常,直直站立,一动不动,一时大惊失『色』。 第591章 贼心相照 成敬手中『射』出之物,电光一般飞过魏临风脖颈,竟又向堂外飞去,直飞至照壁,“铮”地一声刺入照壁青砖里去。最后才看清,竟是两支峨眉刺。 钟维岳和魏临风两侧的小万子、小寿子,齐齐看向魏临风脖颈,都以为峨眉刺是刺穿了他的脖颈,才又飞到堂外去的。 只见魏临风脖颈上,左右各有一道血痕。脖颈中间倒是没有被峨眉刺洞穿而过。魏临风竟然仍旧不惊不怕,看着成敬。 成敬站起身来,仰面尖笑不止。 钟维岳见成敬迈步走了过来,心中不由很是为魏临风担心,更加为自己感到惴惴不安。 成敬走到魏临风身前,绕着他转了一圈儿,在魏临风面前站定,直直看着魏临风的眼睛。只见魏临风微微一笑,依旧神态自若。 原来,成敬对这潇洒风流的西盟少盟主虽喜爱有加,但是突然之间由他来到身边,对这人底细丝毫不知,不由他不多加戒备。 那西盟盟主魏成化,一贯地是又臭又硬、不理会官家招呼,还爱多管闲事,如何他家公子竟这般乖巧通灵?莫不是他派自家公子来自己身边卧底? 尽管云朝宗在成敬面前一再说过,这魏临风早就对东厂督主心生追随之心,像是一个可造之材。再者,因他是西盟盟主魏成化的公子,有少盟主身份在身,可说是奇货可居。若是再将这位西盟少盟主笼络在手中,由他接替了西盟盟主之位,那么,东盟、西盟岂不是就都攥在手里了?只要掌控了东盟、西盟,天下武林就算是尽入毂中矣。有了这些有财有势的生力军,用其财大肆招募,用其人作为骨架,大事焉有不成? 成敬边看着魏临风边在思量,又看了一刻,成敬慢慢问道:“小子,你为何不闪不避?” 魏临风道:“小子自来投督主,即要对督主忠心耿耿、死心塌地。方才督主朝小子同施两枝峨眉刺,小子之所以不闪不避,即是想使督主看清小子对督主的忠心,是天地可鉴。” 成敬闻言,又慢慢问道:“小子,你就不怕死在本督主手下?” 魏临风道:“怕!生死乃是大事,死到临头,又如何不怕?只是要看是因何而死。小子乃是为图功业,来投效督主麾下。若是不得督主信赖赏识,还未近身,就先身异处,那是因图谋功业而死,也没什么悔憾,也就不必再理会怕还是不怕。” 成敬闻言,怔怔看着魏临风。大堂之内,绝无声息。钟维岳在侧,不敢抬,心中是“咚咚”鼓响。 成敬仰面尖笑不止,笑声良久方歇。笑毕,抬手一拍魏临风右肩,大声道:“好!痛快!好!痛快!” 成敬仰面连说两遍“好,痛快”,又直直看着魏临风道:“那些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伪君子。心中千头万绪,嘴上冠冕堂皇。何曾这般爽快利落。是,人生天地间,谁不渴求建功立业?本督主遇人无数、阅人无数。几十年来,不曾想时至今日,在这台州府衙才依稀看到督主年少时的模样儿、心怀。” 第592章 野心无尽 魏临风闻言,当即“扑通”跪倒,“砰砰”叩头道:“魏临风何德何能,敢劳督主以自己的年少情景比拟!督主这是给小子的无上荣宠!” 成敬一连声地“啧啧啧”,竟即刻弯腰俯身,伸手拉魏临风起来。 成敬一拍魏临风右肩,道:“你能把心里话说出来,让本督主心里踏实、快慰。好!从今而后,你就暂在本督主身边做个档头如何?” 魏临风当即道:“只要能在督主鞍前马后,做得大事,为督主建得功劳,水里火里都去得,做什么职位都使得。” 成敬又连声道:“哟哟哟,小魏子哟,哪来的什么水呀火呀的。以后记住,只允许咱们给别人水深火热,谁若是敢把水深火热给咱们,叫他碎尸万段、万劫不复。” 成敬说这话,虽仍然满眼含笑,却叫人更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成敬从魏临风肩上拿开手掌,竟探手入怀,掏出一条雪白丝帕,轻轻在魏临风脖颈两边轻轻擦拭。擦拭了几下,丝帕上染上了血迹。 成敬道:“小魏子呀,你也太像督主当年的臭脾气了。不管人家怎么说怎么看,就这么一头撞到南墙上,即便撞死也得撞,九头牛都拉不回。哎哟哟,你看,这两道血痕,看着咱家多心疼……” 成敬一边说着,一边精心地给魏临风轻轻擦拭脖颈左右的的血痕。当真是语意柔和温存、心疼无限。可是叫人听来,比之他那尖声厉叫还令人头皮麻。 魏临风道:“督主亲手给小子揩拭血迹,小子心中所感,无以言表万一。小子之所以还有命在,能得督主如此疼爱,全是因为对督主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缘故……” 成敬一回手,将染了血迹的丝帕猛地掷到地上。一边指着魏临风一边道:“嗨嗨嗨,你这小子,你就不给本督主留点儿余地?小魏子,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必细讲的……” 哪知魏临风直直看着成敬道:“要讲!今日得督主如此眷顾,小魏子要把想说的话都对督主说了。” 成敬无奈苦笑,向上抬抬手道:“好、好,讲、讲。你可真是个好样儿的犟小子。太像了、太像了……” 堂中熟知成敬之人,无不惊异万分。就连那小万子、小寿子也是出奇地纳罕。世间从没有人敢对督主违拗过一个字,这个衣着光鲜的纨绔小子,令督主亲手给他擦拭血迹不说,竟然能够振振有词地反驳督主的话,令督主苦笑无奈,只有对他依从。当真是开天辟地,阎罗老子都做不到的事儿,竟然让他给办到了。 听魏临风道:“督主方才『射』出两枝峨眉刺,其实并不舍得取了小子的贱命。两枝峨眉刺并排飞来,中间刚好让开魏临风的脖颈。但若是小子对督主存有异心,若因惜命而对督主猜疑背反,则会左躲右闪。但不论左躲还是右闪,都会被其中一枝峨眉刺穿透了脖颈。督主这一记苦心教诲,小子会一直铭刻在心,日后当全心以报督主。” 第593章 陷溺愈深 堂中诸人闻言,方始明白,何以魏临风没有遭峨眉刺穿透脖颈,而是两枝峨眉刺在他脖颈两侧分别划出了一道血痕。 人人省悟以后,也还是不禁为魏临风捏了一把汗。若是这小子真的稍稍动一下身子脖颈,那么这时候,莫说督主大人亲手给他擦拭血迹,恐怕他已经在『乱』尸岗子上躺着了。人人侧看着魏临风,也当真佩服这个青年人的见识、胆气。 成敬看着魏临风道:“好了吧,小魏子,咱们该言归正传了吧?你说此来一是对本督主有所求,那好,本督主就把你这个有所求先给你说清楚。只要你干出功来,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那是小事儿。你小子既然将本督主的往日豪情给激『荡』起来,成敬也不遮遮掩掩,明白告诉你,你若能建得功业,日后裂土封王也未可知。” 魏临风当即又拜倒在成敬身前,朗声说道:“小子当竭力以助督主大人成就大业。眼下,小子对大人有两助,一是人,二是宝。” 成敬直直看着魏临风,等着他说下去。可是魏临风说到这里,却道:“此事关系重大,内中尚有许多关节要请督主大人详细参研指教。容督主大人空闲时候,再给小子指点『迷』津,以使小子先将这两件大功建成。” 成敬想要的相助,不外乎就是人力和财力两种。魏临风竟一口说出自己日思夜想的两件事,当即侧等着魏临风,把这两件对自己的相助细细说来。 不曾想魏临风竟突然刹住话题,要再另择时日详谈。成敬看着魏临风一笑道:“好你个小魏子,今日本督主不叫你说时,你是非说不可。叫你说时,你又闭口不言。你是一再违拗督主之命,还又吊足了本督主的胃口。今日,本督主算是被你小魏子搞得团团转了。” 魏临风正要急着张口辩解,成敬抬手拦道:“哎、哎。不必多言,不必多虑。本督主高兴、高兴!这么多年以来,未曾如今日这般,觉得过了半天人的日子,本督主也能再尝尝被人反驳违拗,想得而不能的人间滋味。”说罢仰面尖笑不止。 魏临风躬身道:“督主大人,今日不论您嗔怒欢愉,都是对小子的不胜爱护赞赏,小子幸何如之。督主大人在上,请再受小子一拜。” 成敬突然间止住笑声,尖声说道:“慢着!”直直看着魏临风。看得一刻,大声说道:“什么大人小人的,成敬知道,那些整日在本督主面前大人长大人短地俯伏作揖的,心中不定对成敬怀有多少恨呢。今日,本督主心情大好,就再收你为义子如何?” 成敬此言,虽然说得有气无力,但在魏临风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响过。 此言一出,前堂之内,人人无不大出意料之外。钟维岳一时间都不再惴惴不安,惊得瞪大眼睛,直直看着这位西盟少盟主。小万子和小寿子,猛地一愣,看看督主义父,相对一看,又都紧盯魏临风。 第594章 认贼作父 魏临风纵然心思机敏,胆略人,但也绝没想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厂督主,会突然之间说出要收自己为义子。 魏临风猛地抬,怔怔看着成敬。见成敬正含笑看着自己。 这时,云朝宗鼓掌叫好,大声说道:“今日正是吉日良辰,恭喜督主又收得如此良材后进作为义子。” 云朝宗一句话叫醒了魏临风,魏临风当即趴倒在地,“砰砰”叩头不止,大声叫道:“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叩头之中,已是涕泪横流,说到后面一句,竟已全是哭腔。 成敬躬身,伸手将魏临风扶了起来,连声道:“哎哟哟,好孩儿,此后,你与为父朝夕相伴,随侍左右,就是为父的左右臂膀了。来来来,站到锦榻前来。” 成敬挽着魏临风的手,走到锦榻前,回身落座,魏临风侍立在侧。 成敬左右顾盼一遍,一抬手,看到自己拇指上那枚甘黄扳指,当即除下,道:“今日本督主喜得良材作义子,为父不曾准备得厚礼。这枚扳指,暂且算作今日为父给你的认子之礼。等回到京师,咱们再大大庆贺一番,如何?” 云朝宗道:“恭贺督主!恭贺魏少盟主!天下间没有比您这一对儿父子再惊世骇俗了,为父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子的是当世才俊。咱们东厂当大事庆贺。” 小万子、小寿子当即上前,躬身向成敬行礼,齐道:“恭贺父亲大人!”又转躬身向魏临风行礼,又齐道:“恭贺魏临风大哥!”两人当即掏出极品伤『药』,以小巧银匙,郑重其事,精心给魏临风敷治脖颈上的两道轻伤。 成敬满面春风,突然看到堂中钟维岳木然站立,猛地尖声叫道:“钟维岳!” 钟维岳浑身一震,即刻躬身,低声道:“在。” 成敬眼光立时变得阴冷如刀,直直盯着钟维岳。冷冷说道:“今日是本督主的大喜日子,就不再为难你,你老实明白地告诉本督主,究竟是你的哪一位背后主使,令你带人去东盟苏园?在那里做了什么?那东盟盟主上官昼、护法李成仙是被谁掳走了?他掳走这两人究竟意欲何为?” 成敬声『色』俱厉,令人『毛』骨悚然,钟维岳更是心胆俱震,彷徨无地,几欲战抖。 突然间,魏临风转到成敬身前,“噗通”跪倒禀道:“父亲大人,钟维岳背后的主使就是孩儿魏临风。” 众人闻听此言,无不瞠目结舌,看着魏临风呆愣不止。 就是成敬,也浑没想到,自己这才收的义子,竟突然间直承自己就是钟维岳背后那别有用心的主使。 成敬直直看着魏临风,眼『色』渐变渐冷。过得片刻,成敬抬手指着魏临风道:“小魏子,怎么又是你?” 魏临风却泰然自若,道:“父亲大人,早前孩儿虽日思夜想,为父亲大人效犬马之劳,但无缘近得您身侧,因此就想做出几件大事来,能够作为觐见之礼献给父亲大人,切盼能在父亲大人手中得到重用。” 第595章 伴贼伴虎 成敬仰面闭目,细听魏临风说话,听他接着说道:“孩儿曾经与云千户说起过:若想掌控东盟,只拥立新盟主还远远不够,须得除去乾坤双璧。可是乾坤双璧艺业惊人,则须得找到两人的命门弱点。乾坤双璧的命门就是他们的幼子。” 成敬转看看云朝宗,意示由他确证一下魏临风所言真伪。云朝宗当即郑重点点头。成敬颜『色』稍缓,说道:“正合我意,为父也如此想,不然也不大老远地到这江南来了。” 魏临风接着道:“孩儿之所以派钟维岳带人去苏园,即是因为孩儿到东盟后,获知消息,说乾坤双璧都离开了东盟,苏园空虚,只有几名侍女和一众护园盟众在园里。即刻令钟维岳带那些江湖奇人去了苏园。只可惜,金寓北赶回过早,又带来一位轻功卓绝的老道,好事就被冲撞了。” 魏临风见成敬点点头,但似要再问,当即又说道:“父亲大人,孩儿知道,还有一件大事,在劳您日夜牵挂。这也是孩儿令钟掌门去苏园的重大缘由。” 成敬闻听此言,慢慢坐直身子,直视魏临风,一字字地细听。 魏临风道:“五年前,东西会盟大会,当年孩儿虽只是少年稚子,但随侍盟主父亲大人左右,得能与闻东西二盟盟主、江湖耆宿的密议。当时孩儿虽然年幼无知,懵懵懂懂,可是记住了这东盟之后苏园之地,乃是一大隐秘的所在。故而,此次东盟大会,虽然父亲一再阻拦,孩儿还是执意来到东盟,要干这件大事,以此孝敬投效督主大人。” 成敬道:“难得孩儿如此苦心,好了,站起来吧,到为父这边来。” 魏临风起身站到成敬锦榻之侧,成敬问道:“小魏子,那东盟盟主上官昼和护法李成仙,不会也是被你掳掠而走的吧?” 魏临风道:“父亲大人,孩儿就是说是自己做的,世上也不会有人相信是孩儿掳走了这两个人。此事内中大有蹊跷,上官苏儿说是有背后主使掳走了这两人,谁能有那般法力可以将这两人一并劫走?前晚在东盟,听义父说,这两人身上各有一面虎纹金牌,他们若知义父来索要无方门的金牌,要故弄玄虚,以失踪来故布疑阵也未可知。” 成敬转看向钟维岳,眼光阴冷起来,问道:“钟维岳,上官昼、李成仙,那是当今武林中何等样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在东盟群雄环侍之下失踪,那是绝非你等龌蹉之辈所能。这件事,是不是你背后另一名主使所为?” 魏临风道:“父亲大人,钟掌门自入了西盟以后,所作所为,都与孩儿有关。请父亲大人试想,以钟掌门的修为,他是无论如何动不了东盟盟主和李护法的,况且东盟西盟相距何止千里之遥,谁会舍近求远去找一个外人来做这么一件紧要之事。钟掌门在您和云千户等人安排下,赴辽东归来,就一直与孩儿在一起,从未离开半步。的确再没受什么主使派遣。” 第596章 暗至东盟 云朝宗道:“督主,那东盟坤璧聪明绝顶。强词夺理、无中生有是她的拿手好戏。她一定是借眼前这扑朔『迷』离之象,造成我等相疑之势,使督主大事未成,先自『乱』阵脚,她好趁机收渔翁之利。” 成敬伸手理理帽带,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那个上官苏儿和金寓北的确不是凡人。” 成敬又沉『吟』一刻,“啪”地一声拍在锦榻护手上,众人都是一惊。听他怒斥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自辽东雪原以至江南天台山,多少回阻截激战,尤且动用官兵、乌拉,还有这些江湖人物,是屡战屡败。区区一对儿乾坤双璧,至今还仍然是本督主的心腹大患。『逼』得咱家亲自远离京师南来。你等可知道朝野上下,此时会有多少人乘东厂空虚之机出手,要置东厂于万劫不复之地。” 云朝宗等人闻言,无不愧赧无地,俱都俯不语。 成敬威严的眼光扫过众人,突然间尖笑两声,道:“不提了、不提了!既来之,则安之,那些事回去再说。今晚,云千户、小魏子,随我去东盟苏园,看看上官昼在苏园里面究竟做了什么手脚。小万子,去把赖川秀山叫来,咱们一起看看,他的图上能给出多少蛛丝马迹。” 二更时候,成敬、云朝宗、魏临风驱马出城,向北行去。 不出半个时辰,到了万家镇。云朝宗道:“督主,您驾临东盟,让云朝宗先到东盟知会公孙彦一声,令他带人来迎接督主如何?” 成敬一抬手,道:“不许如此!你道本督主只到苏园去转一遭么?咱们此来,也须得看清,这新任的东盟盟主公孙彦,到底是不是在为本督主全心干事。” 云朝宗和魏临风心中都是一怔,魏临风心道:这东厂督主的确是心思细密如,如此去背后旁观,当真令人不寒而栗。 三人到了长桥西二里左右,两人见成敬在前下马,亦都跟随下马。见成敬把马牵到了路边,把马缰向马颈上一抛,抬手一掌,击在马腹上。那马陡然间向路沟外飞去,“哐”地一声闷响,几百斤重的一匹骏马,即摔进水田,隐没在稠密的禾稻丛里,竟然连半声嘶鸣都没有。 魏临风看看道旁稻田,转怔怔看着成敬,无比骇异,稍停才道:“父亲大人修为,天下第一。”成敬回一看魏临风,淡淡一笑。 云朝宗拉过魏临风手中马缰,将两匹马都拉到道旁,如法炮制,连出两掌,都击在马腹上。两匹马先后横着飞起,都是一声未响,相继摔进稻田。 魏临风对这云千户立时也是刮目相看,即刻想起,他曾经是东盟大护法,武功修为亦是天下罕有。 成敬向北下到道旁田畴之内,在前沿田埂疾步如飞,向北行去。 魏临风在两人之间,运足内力,勉力跟随,云朝宗在后紧紧跟随魏临风。魏临风小声对云朝宗道:“云千户,咱们把马都击毙在稻田里,那回去时……” 第597章 潜至苏园 云朝宗在后,缓缓说道:“公子,回去时,东盟有的是马。” 魏临风当即省悟,成敬来虽是悄无声息地来,可是回去时,无论东盟这新任公孙盟主是否全心干事,可都要郑重知会他一声了。接着又想:这新盟主可别不是在全心干事。 三人向东北方向,渐行渐近苏园。最后,成敬在水边停步,一道深溪,水面宽阔,弯月清辉下,波光粼粼,由北向南横在三人面前。 成敬回看看云朝宗,云朝宗当即上前,隔水看准对岸一株高直柳杉,右手向前猛一甩。就见一道银光,陡然间从他手中直飞向对岸柳杉,到了柳杉近前,竟绕柳杉盘旋起来。 云朝宗右手向后一顿,一道银光闪闪的细绳被扯得笔直。听他道:“督主,好了。” 魏临风不禁咋舌,这云千户看来是有备而来,他那手中的银『色』细绳当是一件稀世异物。 就见毫无征兆间,成敬已飘身到了细绳正中,云朝宗右手轻抖,成敬即轻飘飘地落到对岸。 云朝宗道:“公子,过去。” 魏临风小心跃到绳上,就觉脚底向上一抬,立觉自己也向正中弹去,知道是云朝宗有意相助自己,心下大是踏实。弹到深溪正中,立觉细绳向上飞起,又在自己足底向上一『荡』,即刻把自己送到对岸。 魏临风落足岸边,就听“呼”地一声,云朝宗力扯细绳,也直飞过来。 三人无声无息,到得苏园西墙十余丈处,立身大片巨杉之中。 见一拨拨守卫,不时从墙边走过。云朝宗轻声道:“凌长统还倒是尽职尽责。”成敬道:“公孙彦也够尽心的,这五拨人里,倒有三拨是东盟的人。” 成敬一指苏园墙里一丛高高的花树,两人即刻省悟,要从那里进园,当即都点点头。 又过去一拨巡守番役,三人无声无息,飘行到墙边,飞身逾越,落进园里。 三人站在花树之后,静听园中动静。此时已近三更,只闻荼蘼、紫藤飘香散馥,听虫声唧唧,凤溪潺湲,并不见有何异动。 魏临风见成敬立身花树丛中,双眼神光炯炯,慢慢转,将园子扫视一遍。道:“园中那道清溪和那道沿溪而设的长廊荼蘼,即是那倭奴头子所标的地方。” 云朝宗和魏临风闻言,都是钦佩无比。两人与这东厂督主都是次进园来,且又是月夜逾墙而入,进得园来,满目花草竹树、假山曲径、亭台楼阁,全不知赖川秀山图上的所在都是哪里。那倭奴头子赖川秀山所献出来的图,乃是四十几年前他的父亲老赖川的遗留之物,上面只有山水旷野,哪里是眼前这般台阁无数,繁花竹树比比皆是。 可是,这东厂督主只顷刻之间,就已凭记『性』辨明图上标记在园中是何位置,当真是天赋异禀,火眼金睛,令人自叹弗如。 两人听成敬道:“到长廊上去。” 魏临风在后亦步亦趋,紧盯成敬,不敢有一丝疏忽。 第598章 同道中人 就见他轻如一道飞风,倏忽间已闪出大丛花树,无声无息即到了水光潋滟的溪边,越过园中自东向西而来的凤溪,进到了长廊之内。稠密堆簇的紫藤、荼蘼,即刻遮住了成敬的身形。 云朝宗一伸手,托住魏临风左腋下,转出花树丛,几个起落到了凤溪边,右手内力一吐,魏临风飞身而起,越过凤溪,正好由荼蘼之间一个缝隙进到长廊之中,紧接着云朝宗也飞身而入。 两人进到长廊以内,却见成敬站在长廊西头尽处,一动不动。二人到成敬身后,站立良久,仍见成敬纹丝不动。 云朝宗道:“督主,咱们不四下去查探一番么?” 成敬道:“不忙,此时苏园是众目睽睽之地,你道这园子里就只有一园月『色』么?耐心等候,各路神圣自然驾临。我就不信上官昼、李成仙和乾坤双璧,就如此放心这所园子。再者,若有人妄想神兵突出,抢人机先,此时苏园空虚,也是他出手的大好时机。故此,自会有人来给作嫁,咱们大可守株待兔。到时不费吹灰之力,人、宝两获,不胜似碧落黄泉地苦苦搜寻?” 云朝宗、魏临风听后,转相对一看,无不由衷叹服。眼前这东厂督主,当真是心机深沉,妙算如神。 成敬又缓缓说道:“小魏子,人贵有识,要识人、识相、识时务,识天下大势。不能识,则步步雷池,甚至身败名裂。人亦贵有心,有智、有谋,须令别人落入你的算中。没有心,则自然落入别人算中,处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魏临风心悦诚服,躬身低声道:“父亲大人教导的是!孩儿谨记在心,请父亲大人多多教训。” 成敬道:“好,小魏子,日后你若真心地事事替为父着想,为父绝不会负你,自然有你的大好前程。” 魏临风遥想日后光景,身心俱热,激奋不已,颤声道:“父亲大人……” 却见成敬猛一抬手,示意二人噤声,随即闪身廊柱之后。云朝宗、魏临风亦即闪身到廊柱之后。 魏临风见云朝宗伸手,轻轻拂开廊上紫藤荼蘼的密叶花串,紧盯长廊之外的曲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于是转,自己也轻轻伸手,支开枝叶,顺着云朝宗和成敬的眼光向长廊东南看去。可是园中只有亭台寂寂、树影婆娑,并不见一丝人迹。 又过良久,仍不闻一丝异响。魏临风手一松,枝叶轻轻“窸窣”一声,成敬当即回头,魏临风见他神光冷电般的眼睛威严地一扫自己,即刻收敛心神,肃立不动。 又过一刻,听园中间甬路东的花树枝叶轻轻一响,两个黑影从树后无声无息闪了出来。 魏临风当即屏息静气,紧盯两名来人。他虽不知这二人来此究竟何为,可是隐隐觉得,这二人当与成敬此来大有关联。 两人悄无声息地到了甬路上,立身高大柳杉之下的暗影里,异常警觉地向四周细细打量,侧耳倾听四周声响。 第599章 园中之秘 只见其中一人向长廊一指,魏临风心中一震,以为来人早就看到了三人到来,且隐身在长廊之内。但见一人由甬路上到石桥,竟真的进到长廊里来。 长廊曲折,那人进到长廊里,即再看不到其身影。不一刻听脚步声慢慢向三人而来。魏临风都能听到自己的“砰砰”心跳,暗运内力,静候来人。 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慢慢,一条黑影转过长廊折弯,蹑手蹑脚,又向三人这边行来。 魏临风紧握双手,手心里已满是汗水,但仍旧立身廊柱之后,屏住喘息,头也不回,听任那条黑影一步一步向西而来。 不一刻,脚步声竟在三人东侧十几步处停住不动了,魏临风更不敢回头张望,以为来人觉了三人,即刻就要大叫示警。 却不料,脚步声停了片刻,即又返了回去。 魏临风听脚步声渐行渐远,方始回头看看成敬和云朝宗,但见两人竟如浑然不觉一般,仍旧透过枝叶罅隙,紧盯廊外甬路边上的那条人影。 魏临风当即释然,这两人都是天下罕有的大高手,不论什么人到了身侧,都不会在意。即便被人觉,顷刻之间即会令人毙命当场。两人所虑仍是园中的大隐秘。魏临风心里踏实下来,也细心看向甬路边那人。 只见那人在巨杉之下,前后左右四处打量。探查好一刻以后,竟也迈步向凤溪长廊而来。 但见那人却不是平常步行的架势,而是一步一步,均匀有致,像是在步测方位远近。 那人步到凤溪岸边,停住不动,仰面冥想片刻,探手入怀,掏出一块一尺见方的绢帛,在月『色』下展开端详起来。 端详片刻,那人收起绢帛,又向东一步一步迈了过去。 三人紧盯那人背影。见他向东步出五六十步以后,又折身向西迈了过来。 魏临风紧盯一步步迈过来的这人,见他竟然是一身倭奴黑衣,背着长刀,黑衣把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两只眼睛视物。不一刻,又见由长廊里走出去一人,站到凤溪上的石桥边。魏临风立时省悟,那是方才到长廊里探听风声的黑衣人。 魏临风转眼再看步测方位之人,陡见这人已近到三人对过的凤溪边上,当即一惊,屏住呼吸,半口气也不敢出。这人在花草之上一步步行来,竟然连一丝窸窣声响都没出,当真是武功修为臻入了化境的人物。 黑衣人站定,又掏出那块绢帛,打量起来。看了一刻,转身迈步,沿凤溪向东北方向步测过去。 三人见那人一直走到石桥西畔的石舫对过,站在当地,仰面冥想。 魏临风转时候,见成敬正微微点头,面上竟『露』出些许赞叹神『色』,不胜讶异。 再看那人,反手取下背上长刀,轻轻除下刀鞘,竟将刀鞘指到地上,抬脚将刀鞘一寸一寸踏入脚下的地里去了。最后,见他右脚来回一扫,地面花草俨然如故,已不见一点儿刀鞘痕迹。 接着见那黑衣人,回身向东一指,桥上那人当即跃下,两人竟如疾风一般,倏地闪进路东花树丛中。 第600章 督主追踪 成敬从廊柱后闪身而出,抬手一指,沿长廊飞身向东。云朝宗、魏临风不敢稍停,在后紧紧追随。 过了石舫、石桥,成敬却不停步追索方才两人,依旧沿长廊飞身向东。云朝宗、魏临风虽都觉不解,但不敢出声问,只亦步亦趋,急追紧随。 到了苏园东墙,成敬丝毫不停,飞身逾墙而出。云朝宗、魏临风二人,不问所以,也跃出园墙。 成敬、云朝宗虽是绝世聪明,也没想到,此时在后面凤仪楼上,乾坤双璧正看着他们和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原来,金寓北和苏儿去而复返,正在天台山中和东盟左近寻觅盟主的行迹,也在寻觅背后巨『奸』的蛛丝马迹。 月『色』清辉之下,金寓北与苏儿隐身苏园凤仪楼顶,看着两名黑衣人越墙而走,接着又看三人由长廊东端奔出,也纵跃而去。 苏儿转,轻声道:“师兄,那迈着步子度长絜短的黑衣人,应该就是前日在华顶重伤英白师弟的人。后面那三位,你已经看出来了吧?” 金寓北点点头,道:“嗯,前面那个黑衣人是他,那晚在归云峰飞身下崖的也是他。后面是成敬、云朝宗,最后的应该是西盟魏少盟主吧。他,跟随成敬、云朝宗了?” 苏儿哼了一声,嗤之以鼻,道:“披张光鲜人皮,但也不是人,还不是认贼作父,与那不人不鬼的东西成一丘之貉了。” 接着苏儿又道:“眼下这些妖魔,都已盯上了苏园这块宝地,但是不得其门而入,他们为勒『逼』爹爹和九师叔交出金牌,会更为加紧寻找他们。成敬疯了一样扔下京师的东厂来天台山找宝藏,他这一『插』手,那个背后巨『奸』定然着忙,要赶在成敬之前急切来搜寻,狐狸的尾巴很快就会『露』了出来。咱们去华顶,尽快找到爹爹和九师叔。” 金寓北点点头,伸手挽住苏儿左臂,由楼顶飘然跃落。到假山后苏园北墙,侧耳一听,当即跃出园去。两人相携,向东北进山而去。 云朝宗和魏临风跃出园墙后,见成敬已向南飘身过溪,疾向东盟大院而去。两人随后亦越溪而过,紧追成敬,到得东盟大院之后,三人即飘身入内。 四名守卫由墙边闪出,才欲惊呼,陡见成敬魅影一般已欺身到四人之前,左手掠过,四人即刻僵直不动,都已被点中重『穴』。 成敬道:“云千户,去总堂。小魏子,随我来。” 成敬转过坤厚堂,飞身上到西侧一片屋宇之上,在飞檐高墙之上向南飞跃而去。到得第一进高房之上,成敬停住身形,站立脊瓦之上,纹丝不动。 魏临风运足全力急追,仍旧落下两进院落。见成敬在前停步,勉力疾跃,纵到了成敬脚下的屋脊上。 魏临风才一落脚,就听脚下高堂内一人说道:“尊驾是何方神圣?有失远迎,请现身说话,容公孙彦奉一盏茶如何?” 魏临风看看成敬,并未见他如何运力腾跃,即向前飘身而起,轻轻落入风雷堂院子正中。 魏临风听身后衣衫飘动之声,才要回头,见云朝宗已经飞身到了自己脚下的瓦脊之上。两人相对一看,亦即纵身跃落院里。 魏临风见成敬立身院中,冷冷看着风雷堂门口。此时风雷堂内,依旧灯火荧然。 “呀”地一声堂门打开,公孙彦提剑站到门口。 陡然看到三人站在院中,公孙彦显然一惊,但顷刻之间,即认出三人是谁。 公孙彦当即走下台阶,到成敬身前,躬身道:“不知督主大人深夜驾临,请恕公孙彦怠慢之罪。” 成敬将公孙彦上下打量一番,道:“公孙盟主,你可好忙啊。” 公孙彦躬身,毕恭毕敬说道:“多劳督主眷顾。此时东盟内外,事务千头万绪,眼下人手又捉襟见肘,公孙彦只好事必躬亲,事事都要处置详尽。” 成敬冷冷说道:“你不要将本督主的交代抛诸脑后,倒反去做本督主痛恨别人『插』手的事情。” 公孙彦回道:“督主请放心,几日来,公孙彦竭心尽智,派出大批人手,寻找师父、九师叔和大师兄、大师姊。” 成敬道:“如此就好。” 公孙彦转对魏临风道:“少盟主,陈廷之护法每日来问你是否由台州府回来,要与你同回西盟。” 魏临风道:“请公孙盟主转告陈护法,要他自回西盟,我在台州等他们八月十六来赴会盟大会。” 公孙彦应诺,接着道:“请督主进堂,容公孙彦奉茶。” 成敬一抬手,道:“不必。尽快寻到那四人。备马,本督主回台州府。” 第601章 党羽一新 东盟遭逢巨变,新立盟主公孙彦每日十分繁忙,又派出任守阳、李进淮几位得力人手寻找盟主和乾坤双璧,故而他一人将东盟总堂和各堂事物总揽一身,夜以继日调理规矩,把东盟所部各堂、各帮派岛寨重又部勒严明起来。 算算时日,已经是六月十九,距八月十六东盟西盟会盟大会还不足两个月。公孙彦一早在总堂召集各堂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且将在各分舵选拔的二十几名舵主、副舵主也一并叫到总堂。 众人到齐,分坐大堂两边。可是盟主座前,东两把座椅和西三把座椅上,却空空如也。 靳维仕、冯昆等几位有心之人,相互看看,都觉情景凄凉怪异。从前总堂内高手云集、人才济济的盛况,竟然沦落尽净。今日,公孙彦升座盟主座位,五把堂主的座椅上已是一人无存。 靳维仕见公孙彦也看看五把空空的座椅,只是并不『露』丝毫颜『色』。 公孙彦见众人到齐,朗声说道:“各位,几个月来,东盟连遭大劫,先是任堂主、李堂主等人和东盟五弟子、七弟子遭倭奴算计,司马衷师弟和周之桢师弟、李仁恭卫护使遇害,唐显德副堂主下落不明。再是我与丁堂主、廉护法在三清山中人埋伏,丁堂主、廉护法不幸丧生。三是狄堂主、林朴、白公勖被『逼』自尽。眼下,大堂主和上官堂主又被迫亡命天涯。前日,为寻找大师兄、大师姊,成金效进功使又在华顶峰下遭人毒手。师父在华顶别院闭关时候也下落不明。一年前,李护法就已没了音信。” 说完这些,公孙彦手按盟主座椅的扶手,仰闭目,形景大是黯然。各分舵选调而来的堂主、副堂主,有些人对公孙彦所说,所知并不详尽。此刻陡然间听公孙彦都说了出来,无不惊骇异常,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过得一刻,公孙彦站起身,面『色』冷峻威严起来。 众人眼光都集到总堂正中高阶上的公孙彦身上,听他说道:“逸豫亡身,多难兴邦。有道是家有千棺出,其家好兴旺。眼下东盟虽然遭逢大难,但是东盟根基庞大,只要兄弟们同心同德,咱们仍旧还是无坚不摧,再大的难处也能解得开、度得过。” 公孙彦话音一落,靳维仕、冯昆就听身后二十几人大声道:“盟主说得对!有公孙盟主英明神武,带领指引众位兄弟,咱们就能别开生面,绝地逢生。”“盟主请放心,弟兄们齐心协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要兄弟们做什么,就请盟主下令吧。”…… 一时间,总堂内呼声此起彼伏,端的是群情振奋激昂。 冯昆看看靳维仕,两人都听得出,这些呼声,都是才入总堂的各分舵之人所言。竟然都对盟主失踪、诸堂主出走丧命、寻仇报冤等等没有一句言及。 公孙彦等众人说得一刻,两手一抬,总堂之内立时静了下来。 公孙彦眼光扫过众人,道:“今日,咱们要议定,如何办好中秋之际的东西二盟会盟大会。” 第602章 议总盟主 总堂内人人紧盯公孙彦,等他示下。 公孙彦道:“诸位兄弟们,今日咱们谁若有良策,就请言无不尽。距中秋尚不足两个月,若在以往,盟主早已安排各堂、各舵兄弟准备了起来。咱们今日须定好会盟大会诸多事宜,好令弟兄们分头去干。” 接着听一人大声道:“兄弟们都知道,这次会盟大会,要推举东西二盟的总盟主,咱们东盟早就是江湖领,向来执天下武林牛耳,这总盟盟主之位决不能旁落他人。” 此言一出,总堂内立时嚷嚷起来。“说得对!东盟统领江湖十余年,威高望重,若是总盟盟主落入别人之手,兄弟们的心里,谁也咽不下去这口气。”“江湖武林,凭的是啥?是武功高强!咱们公孙盟主的韬略武功,天下有谁能抵得上?有本事就和咱公孙盟主比试比试,文的武的来者不拒!”“兄弟们,不用『操』这个心,有咱们公孙盟主在,这总盟盟主之位想落也旁落不了。”…… 突然之间,一人大声说道:“各位,公孙盟主前几日夜里对总堂全体兄弟说过,要尽快将上官盟主找回来,由他老人家重摄盟主之位。那样的话,这总盟盟主该当由上官盟主来做。” 总堂之内顿时静了下来。靳维仕与冯昆听出,这说话之人是刘光禄。 公孙彦慢慢转看向刘光禄,道:“刘进功使所言是极。眼下,咱们派出大批人手,在四处寻找师父,大家都盼着尽快将他老人家找到,早一天重回盟主之位。公孙彦更是盼望师父尽早回来,眼下的东盟大局亟须他老人家来主持支撑。” 公孙彦说完,向刘光禄问道:“刘进功使,在找寻师父一事上,你有什么良策么?”刘光禄当即道:“公孙盟主,咱们还须增派人手,李堂主和莫进功使只带四十人,能寻到之处毕竟有限。咱们东盟分舵众多,座下帮派林立,该当令各分舵、各帮派都尽心尽力查找。” 公孙彦道:“刘进功使所言,公孙彦也早就想过。只是当时唯恐盟主失踪之事在江湖上传扬开来,有损东盟声威,莫使东盟根基动摇,才只派一些精干之人,出去寻找。眼下,既然师父失踪已经传闻于江湖,那就即日增派人手,前去搜救。” 公孙彦当即转大声道:“象山分舵柳舵主、静海分舵李副舵主、吉昌分舵周舵主、石湖分舵秦舵主,午间在前面门楼候命,即日带人分四路去寻找师父。” 四人齐到正中盟主座前,躬身大声应道:“恭领盟主之令!” 四人回座,就听象山分舵柳舵主道:“咱们寻找老盟主当然是不遗余力,可是眼见会盟大会在即,若是到时候还寻不到他老人家,那总盟盟主一位,难道就要拱手送人?” 又有人道:“大堂主、上官堂主虽然身负惊人艺业,可是被『逼』出走,谁也说不上何时得能昭雪。争这总盟盟主的重任势须要放在公孙盟主肩上。兄弟们说是不是?” 当即就听众人轰然答道:“是!” 第603章 心机深沉 紧挨柳舵主的石湖分舵秦舵主道:“公孙盟主若是能将这总盟盟主之位争了过来,是给咱东盟立了大功。且找回老盟主来,将东盟盟主和总盟盟主一并交给他,不也是为东盟为师父做的一件忠孝两全之事么?” 当下,总堂之内,众人纷纷大声求肯公孙彦,势必为东盟将那总盟盟主之位争了过来。 公孙彦两手一抬,众人即刻停声。听他说道:“柳舵主、秦舵主言之有理,中秋节之前找到师父更好。若中秋节前找不到师父,公孙彦就当仁不让,先将那总盟盟主之位争到东盟再说。等找到了师父,与东盟盟主之位一并交到师父手中。” 众人闻言,齐声叫好。 公孙彦转,看着靳维仕、冯昆,问道:“四师弟、冯进功使,你两位意下如何?” 靳维仕道:“二师兄言之有理,就这般计较即可。” 公孙彦道:“好,此事就如此定下。以下咱们就要议定,如何知会各大门派,邀请众掌门来观礼、公证,如何召集东盟之内各帮派、山寨、洞岛帮主、寨主,如何安排东盟之内各堂、各分舵职司、人手。” 柳舵主道:“盟主,这等运筹帷幄之事,兄弟们可搭不上话。您被江湖上称为东盟公瑾,这些事大家也不必议了,都恭候您盟主的号令。盟主如何安排,兄弟们就如何去干。谁若干不好,有盟规在,按规惩处。” 公孙彦朗声道:“那好!我就将各项事务职司,详尽吩咐下去,大家各司其职,距大会之期时日无多,若有延误、渎职、败事之人,严惩不贷。四师弟,几位堂主不在,你暂行护法、执法之事,与风雷堂新任接应使林忠,一起督办会盟大会一应事宜。 靳维仕与风雷堂接应使林忠上前,躬身领命。 当下,公孙彦将会盟大会的所有事务关节、人手调配,一一分派安排起来,有条不紊,头头是道,细到毫末。足有一个时辰,才从头至尾安排妥当。 会盟大会千头万绪,自始至终,足有上百千条,但众人见公孙彦胸有成竹,泰然自若,滔滔不绝,将会盟大会剖析分派得极尽妥帖周全,无不惊叹钦佩。 部署完毕,安排了足有上百人分头前去各帮、各派,传送大会请帖。又派人到东盟属下各舵、各帮派岛寨传令,定好时日,大会期间按时赴会。 公孙彦又令柳舵主等四人到门楼前,点齐人手,分四路前去搜救老盟主。且令四人日夜访查搜寻,若有消息即刻到总堂直接找他禀报。四人领命而去。 自此,公孙彦日夜在总堂视事,全心处置盟务、条理会盟大会的一应事宜。总堂内人来人往,禀报请命者往来不绝。入夜,总堂内则灯火通明,堂门紧闭,一应人等不准再入内。公孙盟主有令:夜间须静心分理当日事务,再周详安排次日人事。令总堂两名卫护使带人谨守门户,不许有人到总堂左近喧哗扰『乱』。 第604章 背后辣手 时过一月,一日晚间,跟随凌长统、刘子骞守卫苏园的林档头没命地奔来,叫开门楼大门,飞奔向总堂。 总堂内灯火依旧明亮。林档头奔上台阶,拼命拍打总堂正门,边打边叫:“公孙盟主、公孙盟主!后面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公孙盟主,请您快去看看!公孙盟主……” 林档头拍打好一刻,见里面没有动静,转问总堂门口守卫:“公孙盟主去了哪里?此事、此事关天,督主大人若是怪罪下来,谁也顶不住!” 守卫道:“盟主一直就在总堂,此时已近四更,或许盟主日夜『操』劳,伏案睡着了。” 又打门叫喊好一刻,林档头再难忍耐,抽出腰刀,『插』进门缝,运力砍下。门闩落下,堂门打开,当真见公孙彦在伏案酣睡。 总堂守卫上前叫道:“盟主、盟主……”林档头也大声喊道:“公孙盟主、公孙盟主!”公孙彦一惊,陡然跳起,伸手抓起案上长剑,“呛啷”一声,拔出长剑,大声叫道:“谁?什么人?” 守卫和林档头都是一惊,林档头道:“公孙盟主,是我,林档头!” 公孙彦此时方始看清,慢慢放下长剑,坐回座椅,问道:“林档头,深更半夜,有什么要事?后面苏园不是有凌掌班和刘掌班在吗?你怎么跑来了?” 林档头气喘吁吁,声音惶急,道:“公孙盟主,凌掌班和刘掌班,他两人、他两人……”一时急迫间说不上来了。 公孙彦道:“林档头,不要急,慢慢说,凌掌班和刘掌班怎么了?” 林档头深深喘息一口,道:“凌掌班和刘掌班被人、被人杀了!” “什么?”公孙彦闻言,“腾”地站起身来,不胜惊骇,满面是不容置信的深情,紧紧盯住林档头。 过得一刻,公孙彦才回过神来,接着问道:“林档头,你所说是真是假?是什么人杀了他们二人?” 林档头道:“兄弟们在两位掌班带领下,正在园子里巡视,突然见长廊里两条人影向东飞窜。两位掌班就当先追了过去。” 公孙彦当即问道:“是什么样的两个人?” 林档头道:“月『色』不明,树影又密,兄弟们没看仔细。我就在凌掌班身后,靠得近了一些,看到其中一人、其中一人……” 公孙彦又问:“其中一人怎么了?快说,林档头!” 林档头道:“其中一人,好似是个女子。看身材髻,就是个女子。” 公孙彦当即拿剑转过几案,问道:“此时谁在苏园留守?”林档头道:“有戴档头在。” 公孙彦道:“林档头,你乘快马即刻去台州府禀报督主,我带人去苏园。” 出得门楼,林档头当即乘马飞驰而去。公孙彦叫起林忠,带领十几人向苏园而去。 进到苏园,公孙彦见门口聚着几十名番役和锦衣卫。众人见公孙彦来到,向旁闪开,公孙彦到人丛中间,见两人并排仰面躺在地上。正是东厂掌班凌长统和刘子骞。 第605章 嫁祸双璧 公孙彦俯身查探两人伤势,见凌长统胸口深深印着一个掌印,整个掌印犹自暗红未褪。刘子骞左边脖颈上则有一道极细的剑伤,若不是有血迹显『露』,几乎看不出伤痕。 公孙彦检视清楚,道:“戴档头,将两位掌班抬到护卫院里,咱们一起等督主大人来处置。” 众人进院,俱都无声,看着两具死尸,静等督主成敬到来。 不过个半时辰,天光大亮。成敬、云朝宗、魏临风、东厂四羽一起来到苏园,且带来二百余名番役、锦衣卫。 公孙彦、戴档头等人将成敬迎进护卫院,成敬眼光只在两人身上一扫,脚步不停,进房坐定。 云朝宗在院里将两人伤势细细检视几遍,进房禀道:“督主大人,以这两人身上伤势推断,就是乾坤双璧所为。” 成敬眼光如刀,在公孙彦等东盟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又在林档头、戴档头等人身上看过。人人都是俯无语,栗栗自危。 过得一刻,成敬冷冷问道:“戴高崧,凌长统与刘子骞是在哪里毙命的?” 戴档头战战兢兢,不敢抬,上前躬身答道:“禀、禀督主,凌掌班、凌掌班和刘、刘掌班,是在、在园子以东柳杉林中被人杀害的。”这戴档头虽然平时专横跋扈,可是此时在督主面前,却比平日那些平民疑犯在他面前还要惊惧骇怕。 云朝宗问道:“凌长统和刘子骞是如何出的园子?” 戴档头连忙道:“咱们随着两位掌班在园中巡视,快到溪桥时,突见两人向东逾墙而走,两位掌班当即也逾墙追去。兄弟们攀墙追出时,已不见两位掌班和那两人的踪影。向东寻去,等在东面树林里找到时,两位掌班已横尸树下了。”这回是云朝宗问,戴档头口舌灵便了许多。 “可看清是什么人来了园子里?”云朝宗又问。 戴档头道:“大人,就是乾坤双璧。其中一人,看衣着、髻就是那个东盟坤璧。” “砰”地一声大响,戴档头浑身猛地一震,其余众人也都是陡然惊悚。原来房中方桌已然被成敬一掌拍碎。 过得一刻,听成敬说道:“东厂自上而下,从未被人为难过半回,却不料自督主以下,竟一再被这乾坤双璧挫伤。今日,这两人更加丧心病狂,竟然痛下杀手,将两名掌班凌长统、刘子骞杀害。” 说到这里,停得一刻,又道:“云千户,你与四羽带人会合贺公公,出去搜捕,务必将两人缉拿回来。小魏子,你带人在这苏园谨守,若再有邪魔鬼祟靠近,一概格杀勿论。” 六人俱都上前,躬身领命。 成敬又转看着公孙彦,良久不语。 房内人人屏息静气,不敢出一丝声响。 过得好一刻,成敬道:“公孙盟主,此事你怎么看?” 公孙彦躬身答道:“督主大人,公孙彦接到林档头所报,来到后也检视了两位掌班的伤势。此事是大师兄、大师姊所为,公孙彦没什么好说的。” 第606章 疑忌重重 成敬道:“本督主是问你,两位掌班在你眼皮底下被杀,你作何想?”公孙彦依旧躬身,答道:“近日公孙彦日夜理会会盟大会之事,再者,加紧寻觅师父、师兄他们四人,对苏园疏于防范,以致有今日之祸,是公孙彦之罪。请督主责罚。” 成敬盯着公孙彦又看好一刻,道:“公孙盟主当真是每日忙得很,听林档头说,他到总堂时候,你竟然伏案而眠,叫都叫不醒了。” 公孙彦回道:“督主明察。公孙彦连日没睡,四更时候,处置完事务,竟昏昏沉沉伏案熟睡了起来。” 成敬道:“嗯,本督主知道,你也是分身乏术,只要忠心干事就好。两位掌班之死,怨不得你公孙盟主。此后,小魏子在后面苏园镇守,你就在前面专心处置你的会盟大会。一月之内,还须将上官昼、李成仙找出来。乾坤双璧就交给云千户与贺千户他们,上天入地,也要将这几人找出来。” 成敬道:“林档头,将凌长统和刘子骞成殓,再把棺木送回各自家去。”林档头当即躬身应诺。成敬接着对云朝宗、魏临风道:“你们就各自去干好自己的职司吧。”两人当即躬身,带人去讫。 房内只剩成敬和公孙彦两人,成敬看着公孙彦道:“公孙盟主,你陪本督主到这江南名园一览如何?” 公孙彦躬身答道:“能为督主做导引,公孙彦倍感荣宠。”当下,出门恭候成敬。 成敬傲然抬,出得门来,直向正北而去,却并不留意园内的一切亭台楼阁、曲径妙境。魏临风带八名番役在后远远跟随二人。 公孙彦在后紧随,见成敬虽说是游览苏园,却对园内景致丝毫不以为意,不禁也感纳罕。 成敬在前,公孙彦在后,两人都是胸罗万象、眼界高远,但虽是游览这江南名园,却都是目不斜视,彼此也无一句指点鉴赏言语。 两人沿甬路一直行来,到凤溪石桥前,成敬在甬路旁那株巨杉之下止步不前,站在桥前,定定看着面前石舫、凤溪、长廊,不言不动。 公孙彦站立成敬之后,以为成敬在细心欣赏园中景致,在后说道:“督主,苏园之妙,全在于此。凤溪长廊、石舫玉桥,如此绝配,堪称妙手天成,巧夺天工。此处尤显匠心独具、凡脱俗。” 成敬闻言,面『色』却不稍动,仍旧紧盯面前。 过得一刻,成敬冷笑一声,道:“公孙盟主,我给你指点一处,那才是凡脱俗的匠心所在呢。你由此向前迈出十五步。” 公孙彦闻听此言,神情很是诧异,怔怔看着成敬,片刻问道:“督主,咱们不到玉桥、长廊上去赏玩一番?” 成敬道:“不论哪里的景致风物,都难入本督主的心目。可是这溪桥长廊之前的尺寸格局,倒是有人与本督主一样地大感有趣。今日,咱们就按那人的绝妙匠心,步量一下溪前格局,看看究竟能找到什么。” 第607章 督主狐疑 成敬话音一顿,接着道:“公孙盟主,由此向前,迈出十五步。” 公孙彦听成敬一再令自己“向前迈十五步”,当下,不再言语,依言向前,一步一步迈完十五步。 成敬紧盯公孙彦步子,十五步才迈完,接着道:“向东迈出五十步。”公孙彦又转身向东,迈完五十步,即刻听到成敬又道:“向西直行三百步。” 公孙彦回身向西迈去,迈步之中,看看成敬,面『色』很是不解。 成敬却毫不理会公孙彦神『色』如何,眼光阴冷,看着公孙彦的双脚,显然在默数他的步子。 见此情景,公孙彦即按成敬所言,出声数着步数,一步一步向西迈了过去。 三百步迈完,成敬又道:“公孙盟主,回身,沿溪向东北迈回来,再走二百二十步。” 公孙彦并不问,当即转身,沿溪向东北迈了回来。 二百二十步迈完,公孙彦正好回到石舫之前。 成敬道:“公孙盟主,就站在当地,不要稍动。咱们就看看此时你的足下有没有什么异样宝贝。” 成敬回身一挥手,魏临风即刻奔到身前。听成敬道:“在公孙盟主脚下掘下去。”魏临风向一名番役一挥手,番役即刻跑去,找来锹锄,在公孙彦脚下刨掘了起来。 成敬在后看着番役挥锄芟荑花草,冷冷说道:“公孙盟主步法当真精准,竟然与一位黑衣人的步子大小全然一致,几百步走下来,也还是如此地毫厘不爽。今日若能找到宝贝,真是托赖公孙盟主之功了。” 方才魏临风在后,一直紧盯前面成敬与公孙彦,此时听督主成敬的冷言冷语,看看公孙彦,心中不由大是震动。这东厂督主心机当真是细密深沉无比。 他见成敬吩咐公孙彦前后左右地一步步走完,最后正好落足当晚那黑衣人踏刀鞘入地的地点,心中不禁对这东厂督主大是钦服。 当晚他魏临风前瞻后顾,左思右想,虽然看到那黑衣人在凤溪之前迈步度量,可是前后左右地如何走法,经夜之后,就已囫囵模糊了。却不料这东厂督主,竟然对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记得如此之深。那黑衣人东南西北来回步量的步子,每一步竟都深深地刻在了这东厂督主的心目之中。他令这公孙盟主按他所说一步步走完,竟然丝毫不差地落足在那黑衣人最后的落脚点上。 魏临风陡然想起成敬当晚对自己说的话:人须有识、人须有心。念及此处,魏临风回看看成敬,深感自愧不如。 魏临风与公孙彦看着那挥锄的番役,此时已经将花草芟除,挖出了一个一尺多深的方坑。 见那番役仍在全力挥锄挖刨,魏临风不禁瞪大双眼,越来越是惊异。 待那番役将方坑挖到三尺多深,魏临风忍不住回对成敬道:“父亲大人,没有了” 此言一出,最为惊异的莫过于公孙彦,浑然不再理会这东厂督主究竟要寻什么宝贝,紧紧盯住魏临风。“父亲大人”四个字从魏临风口中叫出来,在公孙彦听来,当真如同一声惊雷。 第608章 嫁祸已成 公孙彦虽然大智大勇,智慧无人能敌,可是这“父亲大人”四字,仍然令他大出意料之外,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他强抑心中震动,令面『色』全无变化。他知道,若魏临风真的认了这位东厂督主为父,那自己与魏临风之间的许多勾当,此时这位督主大人定当已然了如指掌。 魏临风看看公孙彦,面上骤然一红,随即恢复宁定,不再看公孙彦一眼,又对成敬道:“刀鞘没有了。” 成敬面『色』冷如寒冰,道:“不要挖了。小魏子、公孙盟主,咱们回去。”说罢,转身去向园门,魏临风与公孙彦在后,跟随成敬而去。 到了园门,成敬却不再转向护卫院,而是径直出门,向前面东盟大院行去。 魏临风、公孙彦,一前一后,也跟着成敬去向东盟门楼。 进得门楼,成敬直入总堂。两人跟进,一左一右站在成敬身后。 成敬站立总堂之内,眼光慢慢转动,将总堂内所有一切,一件一件都仔细看过来。 成敬又仰面细细看过总堂房顶。看完房顶,又将地面一方方细致看过。 最后,成敬走上摆了盟主座椅的方台,伸手抓住椅背,将宽大座椅提在一旁,站在座椅下的方台正中。站得一刻,又提回座椅,下来方台。 成敬紧盯公孙彦双眼,片刻,问道:“公孙盟主,云千户说杀死凌长统和刘子骞的元凶是乾坤双璧,你也是这么说。缘由何在?” 此时,公孙彦神『色』已是镇定如常。听成敬问,当即躬身答道:“回督主,公孙彦虽十分不愿令人得知,害死两位掌班的元凶是在下的师兄、师姊。可是听林档头、戴档头所言,行凶之人是两人联手,且其中一人还是一名女子,这与携手共同进退的大师兄、大师姊别无二致。更加令公孙彦所不愿相信的,是两位掌班身上的伤势。” 成敬听这公孙彦所言,依旧紧盯他的双眼。问道:“两人伤势有何异样?” 公孙彦道:“凌掌班胸前是被掌力所伤,掌印深深印在他的左胸上,心脉被震碎不说,那掌印颜『色』却是经夜仍旧暗红。世间所有淤血伤痕,都是青紫黑暗。唯独这太和掌,至阳至热,被其重伤之人,伤痕异样,乃是暗红之『色』。公孙彦知道督主大人胸罗万有,对这项冠绝江湖的绝技,所知当不比在下少。故而,公孙彦虽想回护师兄、师姊,又怎敢含糊其辞,蒙混督主。” 成敬道:“接着说。” 公孙彦道:“刘掌班脖颈上的伤,虽几近无形,但可看出,乃是剑伤。只是,寻常刀剑是绝难划得出来的。原来,世间有一柄剑能划出这样的伤口。眼下,据公孙彦所知,应有两柄剑能划出这样的伤口。依督主与大师姊的同门渊源和眼界见识,当比公孙彦认得更为清楚。” 成敬紧盯公孙彦,道:“本督主明白,你所说的这两柄宝剑,都是上官苏儿的兵器。原来那柄,是无方门的至宝青霜扶苏剑。眼下这柄,本督主见识过两回,乃是北国宝物松纹古剑。若想杀人于无形,的确非这两柄神兵不可。” 说完这些,成敬竟仰闭目,陷进冥想之中。 第609章 千户省悟 魏临风与公孙彦静静站在成敬身后,三人彼此都各怀心事,相互并没再对看。 良久,成敬回身看着公孙彦,缓缓说道:“怎么本督主总是觉得,杀死凌长统和刘子骞的,却很像是另有其人!” 魏临风、公孙彦两人突然间听成敬这般说,无不万分惊讶。两人都直直看着成敬,说不上话来。 过得一刻,公孙彦才回过神来,道:“督主大人,公孙彦井底之蛙,所知所想已尽于此。在下所虑,难及督主万一,不知督主是如何设想。” 成敬并不理会公孙彦所言,又返身将总堂之内扫视一遍,道:“本督主并没什么高见,还是公孙盟主所说有理。好了,就说到这里。你与云朝宗协力,尽快将上官昼、李成仙、乾坤双璧找出来。还有,就是在八月十六的会盟大会上,务须将那总盟盟主抢到手中。不要辜负了本督主对你的厚望。” 公孙彦躬身一礼道:“公孙彦尽力而为,为消弭江湖帮派之间的怨恨仇杀,为安民报国,全心力争。” 成敬道:“如此就好。好吧,你二人各归其位,各自干好自己的事情,本督主回台州府。”说罢,成敬转身出门。 公孙彦、魏临风和云朝宗、东厂四羽,将成敬送出门楼,看着成敬那顶黄罗伞盖在众番役、锦衣卫前呼后拥之下渐渐远去。 公孙彦、魏临风见成敬一行越走越远,两人不约而同回身,竟无意间面面相对,魏临风面『色』陡然一红,两人都感大不自在。 魏临风向公孙彦一拱手,告辞向后面苏园而去,按他那“父亲大人”吩咐,在苏园卫护。公孙彦回总堂,料理会盟大会事宜。 云朝宗当即带领东厂四羽,带二百多人在天台山群峰密林之中,过涧渡水,严密排查。 查寻三日后,云朝宗等人与贺公公在舍身峰下摩云洞遇到。众人无不疲敝不堪,可是连乾坤双璧的一丝影子都没看到。更没见到东盟盟主上官昼和护法李成仙。 贺公公已经带人在山里反复寻找一个多月,众多番役锦衣卫,平日光鲜威武,无人能及,此时却人人面现菜『色』,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不堪,个个如赤厉鬼。 云朝宗觉得又好笑又骇异,对贺公公道:“贺千户,云某也带这许多人在山中严查三日了,可是乾坤双璧踪影全无。” 贺公公满腹怨气,埋怨道:“何止是没有踪影。乾坤双璧就绝不会在这山里。谁不知道那上官苏儿,比天上的神仙都会算,她能乖乖地在这山里等着咱们将他二人拿获归案?” 这贺公公的一句话,倒点醒了云朝宗。 云朝宗暗自酌量:这乾坤双璧来无踪,去无影,找不到踪迹还有情可原。可是那李进淮、任守阳、陈英白、莫甘棠,还有跟随他们的几十人,大多已经重伤在身,若是依旧藏在这天台山中,是无论如何都会『露』出一些行迹的。但是贺公公带人在山里寻觅这些时日,竟没有找到丝毫痕迹,显然这些人早已远走高飞。 第610章 恶逾贼寇 可是,他们去了哪里呢?云朝宗转身四下打量,但见层峦叠嶂,山深林密,云气弥漫,哪里有一丝人迹。 云朝宗背靠巨杉,闭目凝思:东南西北四处,他们会去向哪里?此时东盟的诸多分舵,都已换成可掌控之人署理,若有音讯,定然会接到传报。 云朝宗心中猛地一动,猛然间睁开眼来。道:“贺公公,咱们向东出山,去象山水湾。” 贺公公闻言,看着云朝宗,很是愕然,片刻才道:“云千户,东面是一片大海,无处着落,乾坤双璧怎么会带人去那里?再者,督主一再交代,须看紧华顶,而后才要在山中严密搜寻。若去向象山水湾,扑个空白跑一回,咱们多跑了冤枉路倒不打紧,若是乾坤双璧借此机会在这里有所作为,督主怪罪下来,可不是好开脱的。” 云朝宗听贺公公如此说,迟疑片刻,一咬牙,道:“不,咱们还是要去象山水湾,一直寻到普陀山。他们那些人不在少数,若在6上,不论去哪里,都会有人撞见,留下踪迹。只有泛舟海上,才悄无声息。且如今,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普陀山。那里被无方和尚经营几十年,藏什么都能藏得住。上官苏儿是无方和尚的弟子,她在那里,是如鱼得水,神出鬼没。” 贺公公一直视这云千户有勇有谋,被他说动,自己也实在厌倦了在山中禽兽一般的日子,起身道:“好!咱们就听云千户之命,向东出山,去海上见见天日,再不做这孤魂野鬼了。” 众人听要出山进海,虽然都是疲累饥馁,但仍然大为激奋,即刻起身,紧随云朝宗、贺公公、东厂四羽,向东觅路出山,去象山水湾。 两个多时辰后,众人出得山林。贺公公问道:“云千户,此时天『色』已晚,孩儿们几乎连半条命都剩不得了,干脆就在这沙滩上睡上一夜,纵有天大的事,也等到明日再说。” 云朝宗并不理会贺公公所言,对一众番役、锦衣卫道:“小子们,看你等这没出息的僵尸做派。是愿意在这沙滩上挺尸呢?还是愿意到象山城里大酒大肉、青楼媚娘?” 本已半死一般,在沙滩上横躺俯卧的一众番役、锦衣卫,听云千户这一句,竟立时跳起身来,踊跃叫道:“去象山。” 云朝宗道:“好!向南,去梅林、紫溪、薛岙、凤潭几处,将镇上所有马匹,不问青红皂白,全数拉来,今晚在象山过夜。” 他本是东盟大护法,对这里地形、镇甸了如指掌。众番役、锦衣卫草菅人命都不在话下,莫说是去拉些马匹了。出得山来,一入人间,人人平日的威风当即回复如初。千户大人话音一落,当即一哄而去,进镇抢马。 多半个时辰过后,众番役、锦衣卫抢来马匹,彼此谈论抢马经过。一出山即恃强凌弱,人人心怀大畅,呼喝呐喊,疾风一般奔象山而去。 一入象山,众人“呼啦”鸟兽散,各奔酒楼春苑而去。 第611章 调虎入海 云朝宗与贺公公、四羽到客栈住下,盥洗完毕,叫上酒席,狼吞虎咽。 饭罢,众人酣睡,云朝宗打坐运功。 将近三更,听客栈大门被人打得山响。 云朝宗起身站到门后,拉开门缝,看向院里。 云朝宗见伙计提着灯笼引许多人入内,一人声音洪亮,道:“孟掌柜,这都是咱柳海山的朋友,你可侍候好了……” 云朝宗出门站到回廊上,道:“柳舵主,真是何处不相逢。你等这是因何而来?” 院中众人都是一惊,当先一位粗壮之人当即仰看向二楼回廊,惊道:“大护法、云千户?” 云朝宗向前一步道:“柳海山,到屋里来说话。”随即转身入室,等候柳海山上楼。 柳海山回身看看众人,道:“兄弟们,随掌柜进房。我去云千户房里。” 柳海山进到房间,躬身行礼道:“云千户。” 云朝宗问道:“你等半夜三更,如何到了这里?” 柳海山道:“柳海山与秦舵主等人按公孙盟主吩咐,在天台山寻找老盟主和大堂主、上官堂主。今日咱们这象山分舵的兄弟到天台山寻到柳海山,说是有兄弟见到莫进功使来象山采买东西。因此,兄弟们即刻就到象山来了。” 云朝宗心中猛地一动,暗自庆幸自己决断无误。这莫甘棠与李进淮、任守阳等人在一起。莫甘棠在象山现身,那他们定是在海上。乾坤双璧十有也与这些人在一起。 云朝宗不动声『色』,问道:“你等是如何打算?” 柳海山道:“咱们想稍歇以后,待天明即刻乘船出海,去寻莫进功使、李堂主、任堂主,或许大堂主、上官堂主就与他们在一起呢。” 云朝宗道:“不要歇了,即刻去码头,上船出海。” 柳海山陡然一震,浑没料到这云千户此时竟下令出海,一愣之下,支吾道:“千户大人,兄弟们、兄弟们,在山里又累又饿,这刚到个舒坦睡觉的地儿……” 云朝宗面『色』变得不胜阴冷,道:“云某再说一遍。去码头,上船,出海!”语意比之脸『色』更加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柳海山赶紧躬身,一迭声道:“是是是,千户大人,兄弟们即刻就去,即刻就去!” 云朝宗不再言语。柳海山旋即转身出门,“噔噔噔”到楼下,大声叫道:“秦舵主、秦兄弟,快!把兄弟们叫出来、都叫出来!都出来……” 许多人此时进房已经卧倒床上,虽有的听到了柳舵主急声叫喊,但就如瘫倒一般不声不动。 秦舵主出门问道:“柳大哥,兄弟们才躺下,出来作甚?” 柳海山急道:“快!叫起兄弟们,去、去……”他知道此时叫人出海,是难上加难,突然灵机一动,装腔作势,叫道:“快!快!叫起兄弟们,有人纵火了、有人纵火了……”他一边叫,一边暗骂:『奶』『奶』的直娘贼,“纵火”的不是别人,就是楼上那个东厂番子云朝宗。 第612章 乘虚入山 秦舵主一惊,四处张望,不见一星火烟,大是纳闷。柳海山大叫道:“秦兄弟,快!不然,柳大哥可先走了。” 秦舵主不胜惊疑,以为柳海山是被云朝宗告知要纵火,当即逐个房间进去,神秘兮兮道:“兄弟们,快走,东厂的人要纵火烧客栈!” 此话,众人倒是信以为真,当即都跳出门来,见柳海山站在大门口,即刻涌出大门,随柳海山而去。 贺公公、四羽都已被吵醒,都到云朝宗房里。云朝宗对四羽道:“你四人去把各位档头找来,令他们即刻叫齐人手,这就上船出海。” 四羽即刻出门,分头去找,不一刻,整个象山城里的酒楼客栈算是遭了大祸,没有一处不是鸡飞狗跳、地动山摇。 半个多时辰以后,一传十,十传百,众多番役、锦衣卫都到了两位千户所在的客栈以内。 云朝宗与贺公公早就在院里等着。见众人到齐,云朝宗抬手一挥,大声道:“走!”当先出门而去。顷刻,黑压压的一片番役、锦衣卫,走了个干干净净。 客栈掌柜手提灯笼,将云朝宗等人大开的房门一一关好。到二楼最东客房门前,掌柜轻拍两下,道:“大堂主、上官堂主,都走了。” 听房门轻响,两个人从房里出来,可不正是金寓北和苏儿! 听苏儿道:“莫甘棠,你的面子可真够大的,让你在城里买得几筐青菜,这许多鬼魅就被从山里引出来,还巴巴地紧赶慢赶,去海上吹风。你们几个出来吧。” 第二间客房的门应声打开,莫甘棠、李进淮、任守阳、陈英白走了出来。 莫甘棠躬身道:“堂主,这些鬼魅真是听您的吩咐,您让他们来,他们就来,您让他们去哪,他们就去哪,半刻都不耽搁,真是乖得到家了。” 金寓北向掌柜一抬手,掌柜即刻下楼到柴房,叫出来二十几人。 苏儿道:“云朝宗自负得很,就由他到海上吹风去吧。咱们趁夜走,正好谁也看不到。” 苏儿说罢,与金寓北在前下楼,引众人出门而去。 掌柜随众人出得城来,到一处大院前,打开门,领众人牵出马来。 众人上马,奔天台山而去。 任守阳紧催马赶上来,问道:“大师兄,马上带个包袱做什么?”金寓北道:“衣物。”任守阳点点头,以为是师兄、师姊的平日换洗衣裳,不再理会。又问道:“大师兄,咱们先去哪里?”金寓北道:“先到华顶,我和师妹到归云峰,下到崖底再去找寻师父。” 任守阳听师兄说下到崖底寻找师父,已全然不似以前那般天地茫茫,大海捞针似的找法,当即瞪大双眼,心中“怦怦”剧跳,颤声问道:“大师兄,师父、师父……”金寓北点点头,面『色』很是凝重。 苏儿道:“任师弟,到象山水湾,你与六师弟在进山后,在山口处谨慎看守,若有异动,即刻令六师弟到华顶通报。你就留在原地小心留意,切记不要现身。”任守阳点头应诺。 第613章 再入崖底 天『色』渐明时候,众人进到山中。任守阳一摆手,与陈英白带十人将马匹拉倒密林深处,而后分散四处,严谨看守进山小道。 金寓北、苏儿,带李进淮、莫甘棠等人翻山越岭,向华顶而去。 到了华顶之下,苏儿止步,回道:“莫甘棠,你带五人,到桐柏宫前,细心探视,看好是否有人上山,若有异样人等,即刻都回华顶来。 莫甘棠躬身领命,带人直向桐柏宫去了。 金寓北、苏儿,与李进淮带领十人直上华顶。 上到华顶峰上,苏儿道:“李堂主,分派人手守卫。” 李进淮回身一挥手,四名水运堂属下分向华顶四方而去,隐身山岩、密林之中注视四面动静。 苏儿与金寓北在前,直向归云峰而去。 走出五六十步,李进淮又一挥手,两名属下,分向两边峰头去谨慎卫护。 到归云峰头,苏儿转对李进淮道:“李堂主,云朝宗、贺公公虽远走带人去了海上,天台山已是人去山空,可是东盟和成敬还是近在咫尺。今日大堂主要做的事至关紧要,且不胜凶险,你在这归云峰顶务必谨慎守卫。任师弟和莫甘棠他们,不论哪一边传来讯息,你须即刻将响箭『射』到崖下。” 金寓北随即从包袱中取出一副弓箭交到李进淮手中。 即便是在万分凶险的东盟大会之夜,在成敬和千百恶人围攻之中,李进淮也未曾见上官堂主这般谨小慎微,知道两人今日所为之事当是生死攸关,无比重大,并不多问,只郑重点点头。 李进淮才要转身安排四人去分散哨卫,突见金寓北手提包袱,涌身一跃,向崖壁之下跃落。当即前奔两步,站在崖边,不胜惊骇,失声叫道:“大堂主……”可是只见云雾盘旋缭绕,已经不见金寓北的一丝踪影。 李进淮转看着苏儿,既是忧急又是不解。但只见苏儿紧盯崖下,一动不动。 顷刻,突听“呜”地一声,就见两个铁钩带着一条长索,从云雾之中直飞上来。 苏儿右手一探,将铁钩接住,俯身搭在凸岩上,说一声:“李堂主,当心峰顶!”即握住长索,倏地滑进崖下重重云烟之中。 李进淮当即转身,在归云峰顶细致查探一遍。回到金寓北和苏儿下崖的绝壁边上,手握长剑,竖耳聆听四周声响,一丝异动都不放过。 金寓北跃下绝壁,落上巨杉。纵落到高台上,将铁钩长索抛上,仰面静待苏儿下到高台。 看苏儿飘然由云雾之上坠了下来,金寓北道:“苏儿松手。” 苏儿当即手一松,直落下来。 金寓北看准苏儿身形,前跃一步,伸手揽住苏儿纤腰。 苏儿落地,两人即刻一上一下,缘长索下崖。浓云『迷』雾之中,两人就如天人飞降。几近小半个时辰,两人下到了崖底。 两人脚一落地,即刻向西南而去。 不到二百步,到了南面山壁和西面山壁的夹角之处。见深深的溪水沿西面山壁无声流来,在两面山壁夹角之处的石洞倾泻而出。 圆圆的石洞洞口径长足有一丈多长,灌得满满的都是明澈如镜的溪水。 第614章 绝地寻觅 金寓北到溪水旁一棵径约半尺的柳杉下,抬手一掌,柳杉应手歪倒。抽出弯刀,砍掉树枝,截作两丈多长的圆木,拖到石洞前。 苏儿从包袱里取出一团柔韧丝绳,系在圆木正中。抬眼看着丈夫,满面关切担忧。 金寓北一拂苏儿鬓边丝,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先试试里面深浅,若是过深,闭气为难,我自会回来。” 说完,金寓北除下外衣、鞋袜,提起圆木、丝绳,下到溪水里。 金寓北将圆木放进溪水,横档在石洞的洞口外边,把丝绳丢进石洞,丝绳随即顺流而入,被水卷进石洞之内。 金寓北抓住丝绳,躬身就要没入石洞洞口的溪水之中,苏儿猛然间惊叫一声:“师兄!” 金寓北一惊回头,见苏儿面『色』雪白,怔怔看着自己。立时知道,她这一刻不言不动,定是就这样在背后看着自己。当下,对她微微一笑,道:“苏儿放心,若仅是一个寻常水洞,我就即刻返回来,稍等片刻即可。只是,不论什么情形,你都不可下水入洞。”前边几句说得镇定宽厚,最后一句则是斩钉截铁,不容置辩。 说罢,金寓北握住丝绳,深吸一口气,俯身没入溪水,进到石洞里去。 苏儿紧紧盯着丈夫的身影在洞口溪水中一晃,即随水进到石洞里去了,心里陡然间就如被夺走了什么,呆呆看着洞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见溪水一刻不停地向石洞中直灌进去,溪水清澈明净,清清楚楚看得见丝绳被扯得笔直。初时还可见得丝绳略微轻晃,后来只见丝绳直直被拉进石洞,不见再有一丝晃动。 苏儿站在当地,双眼一瞬不瞬,直直盯着丝绳。溪水虽然明净无滓,但也只能看到洞口处的三尺丝绳。再往里就是漆黑一片,什么都见不到。 一刻过去,仍不见丝绳有一丝异样,依旧直直地被拉进洞里。 苏儿虽然知道丈夫神功惊人,入水这一刻,足以撑持,可是她自己觉得这一刻比之一天都要长,只觉得手足冰凉,是怎么也猜不出丈夫此时在水中是什么情形。 金寓北运闭气功,缘丝绳随溪水而入。石洞之内没有一丝光亮,金寓北右手握着丝绳,渐松渐放。左手长伸,上下左右『摸』索洞壁。洞内虽全无亮光,仍大睁双眼,在溪水中四处探看。 渐进渐深,开始时左手长伸,还能拂得着洞壁。可是进得十几丈以后,自己悬身水中,竟已够不到身周石壁。知道越是向里,石洞已变得越是宽大起来。 再向里十几丈,身子上浮,猛听得“哗”地一声,头脸竟然从水里『露』了出来。 金寓北心中猛地一震,陡然惊觉:石洞已到了大为开阔之地,溪水可以在洞底流走,水面上已是空『荡』洞天。 金寓北握紧丝绳,即刻睁眼仰面观看。这一看,不禁心中又是猛地一震。 只见自己处身一个巨大石洞之中,石洞底部都被溪水漫过。大片溪水平铺石洞之中,在洞里向西流去。水面一阔,洞内水流顿缓,潺湲清幽,静水无声。 第615章 洞天深邃 金寓北松开丝绳,站起身来,水深已不能及腰。看着洞内一片水面上空空『荡』『荡』,心慢慢沉到了最底,不禁大失所望。本以为进到水洞,会见到千万遍寻找的人就是自己的师父,东盟盟主上官昼。却不料洞内是空空如也。 明知水面上住不得人,还是借着微弱光亮,将一大片洞内水面反复看了好多遍。但溪水覆满洞内角角落落,除溪水洞壁而外,依旧是一无所有。 金寓北呆呆站在溪洞之内,看着满洞溪水,网然若失,心目中一片混沌,浑然忘记一切。 良久,金寓北低头看看身下,见溪水从身侧分流向前,猛然间心里一动,暗道:溪水可以西去,人不照样可以西去?还未想得清楚,即刻于溪水中拔步向西奔去,盼望寻到出水的洞口,再由出水洞口泅出,去找寻师父。 “哗啦啦啦”的蹚水声响,在石洞内回响起来。金寓北在水里奔到石洞西侧,在洞壁上急切找寻出水的洞口。 一看之下,不由大是失望。原来,这出水的所在与进水的洞口是大相径庭。出水的地方乃是一道长长扁扁的横斜石缝,莫说师父那高大的身形难以从中出去,就是不足岁的婴儿也难由此出得洞去。 金寓北看着长长的石缝呆呆出神一刻,突然间又奔到石缝近前,两手沿着石缝从一头『摸』索到另一头,又『摸』索回来。最后确信,人是绝难由此出入。慢慢起身,仰面怅然一叹。 一仰面间,突然间想到:这石洞之内,只有自己进来的地方,那个洞口,和身前这条长长的石缝与外界相通。这洞里的微光是从哪里来的呢? 金寓北念及此处,心中不禁又浮起了希冀,即刻转四处打量。 方才他天然地以为,洞壁上住不得人的,只想着在洞内一遍遍地搜寻洞底水面,竟忘了向高处细看。 看到石洞正南石壁上竟有一个高高的凸台。凸台边沿向上耸起,看不到台上的情形。洞中的一丝光亮,竟然就是由凸台南侧的石壁上透了进来。 金寓北心神一振,即刻又“哗啦啦”涉水向凸台奔了过去。 到得凸台之下,双腿运足太玄神力,由溪水中猛地跃起,要落上凸台,去看个仔细。 身在空中,突听“呼”地一声,风声尖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向自己头顶而来。 金寓北心中陡然一惊,浑没料到这空『荡』『荡』的石洞之内,会有暗器等物偷袭自己。身子跃在空中,无以闪避,右手自然地拔刀上举,遮拦回护头顶。 只听“当”地一声大响,随即“砰”地一声,黑乎乎的东西向旁飞落水中。一时,响声在石洞内“嗡嗡嗡”回响不绝。 金寓北“哗啦”又落回水里,当即前跃,贴身在凸台下的石壁上。 金寓北静静立身水中,细听头顶上方凸台上的声息。 方才见洞内一无所有,大失所望,心念师父,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心神涣散,全然没想到是否有人隐身这宽大石洞之中。 第616章 此地此人 此时知道石洞之中有人,才全神警觉,潜运太玄神功,立时耳聪目明许多倍。 金寓北听得凸台上一人喘息粗重沉浊,还有一人则气息很轻,内力应该不弱。除此两人之外,再也听不出还有什么人在凸台上。 金寓北听不出哪一人是自己的师父上官昼。自己自幼追随师父左右,对师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知道得清清楚楚。师父的内力修为当世独步,堪比神人,那喘息粗重之人,不是师父,那内力深厚的也难及师父两成功力。 金寓北仰看看头顶探出的石壁,暗道:若是师父在上面,不论他老人家是否安好,以他的胸怀气度,无论何人进洞来,此时绝不会缩在石窠之内,而不出一声。那,上面真的没有师父? 金寓北向两旁的洞口和石缝看看,看到东溪水涌来,陡然间想到毙命在归云峰崖下的杨济序卫护使。心想:杨济序卫护使能到得崖下,师父与张天作卫护使也会到得崖下。他们三人之中,一人毙命,当然是余下两人。那么头顶这两人除了师父和张天作卫护使,绝不会再有他人在此地走投无路,而投身到这个溪水石洞之中。 金寓北心道:无论上面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既在这石洞之中相遇,则必然要明白个究竟。当即仰面朗声问道:“上面两人是哪路朋友?金寓北来此寻找师父东盟盟主,请两位现身说话。” 良久,听上面一人仍旧是喘息粗重沉浊,另一人喘息则突然间急促起来。金寓北耳中依旧细听头顶两人声息,在溪水中慢慢向外挪动脚步,渐渐从凸台下面将身子挪了出来。 突然间,听那呼吸急促之人竟叫了一声:“你……” 金寓北运足太玄神力,猛然间异军突起,“呼”地一声,从水里向凸台上飞纵上去。 他听准了台上两人的方位,出其不意,那名内力浑厚之人又在心神激『荡』之中,金寓北竟一袭成功,飞身上到了凸台上。 金寓北见一人立身石壁边,一手紧握一块尖石,长蓬『乱』,满面黑须,一双眼睛呆痴了一般,怔怔看着自己。 金寓北弯刀一指,抵住那人前胸,俯看向他身后。 台边一人喘息粗重,身形长大,正仰面依石壁而卧。微光之下,看他面『色』雪白,棱角分明,额宽鼻直,虽双目紧闭,但仍旧不减威严。 陡然间,金寓北全身剧抖,心胆俱裂。“当啷”一声,手中弯刀竟不由自主掉落在脚下凸台上。 突然间,贴石壁站立的『乱』长须之人,两手虽依旧紧紧握着尖石,但支在空中的两只手臂竟重重地颤抖起来,手中尖石愈抓得紧了。 金寓北目眦欲裂,愣愣看着石壁旁躺着的长大之人。那须蓬『乱』之人,则直直看着金寓北,满面须中『露』出的双眼,现出万分匪夷所思的神情。过得一刻,那人大叫一声:“大堂主!”“噗通”一声跌倒在台上。 第617章 终究得见 金寓北对他的一声惊叫,恍似不闻,依旧紧盯仰卧那人,慢慢躬身,抬手轻轻拂拂他的上额,紧紧抓住那人冰冷的右手,双唇抖,颤声叫道:“师父……” 这闭目仰卧之人,竟然就是踪迹杳无的东盟盟主上官昼,金寓北的师父,苏儿的父亲。 金寓北正在心神大恸时候,突听身后石洞中水声响起,心中一震,即刻伸手握住弯刀,回身看向台下。那须蓬『乱』之人,也立时又紧握尖石,俯身到台边,紧盯洞中水面。 “呼啦”一声,水里站起一人。 水花落尽,看那人身形,出水娉婷,却是苏儿。 她在洞外等待良久,初时见丝绳被扯得笔直,知道丝绳还在丈夫手中,虽不胜担忧,却还可知道丈夫仍在。可是丝绳突然间竟松了下来,在汩汩不息的溪水里飘『荡』不居,苏儿的心陡然间就如被急流揪走一般,再难在洞口静等。 时刻越长,苏儿越是骇怕,即便丈夫武功通天,也不可能在水中一口气撑持这么久。苏儿虽智计人,也想不到进来洞口后会是这般天地,她不往好处想,只以为金寓北是一直都浸没水中。想着丈夫或许溺身水中,或许有人在洞中已对他痛下毒手,甚至胡图『乱』拟,以为他已被洞中水怪吞噬。 虽然金寓北进洞时候,嘱咐得斩钉截铁,不许她下水进洞,但想到后来,再也顾不得他的嘱咐,即便是龙潭虎『穴』,也要进来,须得看到他才能安心。 苏儿从水中站起,陡见洞天,但不及四顾,张口大喊:“北官、北官……”声音惶急,惊恐无地。 金寓北当即喊道:“苏儿!” 苏儿心中陡然狂跳,浑身颤抖起来,急转,仰面看向凸台,大喊一声:“北官!”泪水涌了出来,随着面上冷水一起滴落身侧水里。 金寓北又喊道:“苏儿!师父、师父在这里!” 苏儿陡然听到丈夫喊出师父两个字,如同惊闻晴天霹雳,紧盯丈夫,一下子愣在水里。 金寓北涌身一跃,跃到苏儿身侧,揽住苏儿纤腰,回身纵到凸台下。双腿运足太玄神力,两人出水,直升上凸台。 苏儿直直看着仰卧在石壁旁的爹爹,见爹爹面『色』如雪,呼吸沉重,双目紧闭,又惊又怕。俯身趴在爹爹面前,头脸上的泪水、冷水一滴滴落在他额上,而爹爹竟丝毫不觉。 苏儿抬手给爹爹轻轻拂拭额上水滴,颤声叫道:“爹爹、爹爹、爹爹……” 可是,爹爹仍旧毫不知闻,除了重浊的喘息,再也一动不动。 苏儿紧咬下唇,方才对丈夫万分担忧,此时又看着三年后重见的爹爹,竟然是这般生不如死的情景,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双肩不停耸动。 金寓北站在苏儿身后,既为师父无比痛心,又为爱妻万分心疼。 良久,那须蓬『乱』之人轻轻放下两手中尖石,慢慢起身,躬身道:“大堂主、上官堂主。” 苏儿一惊转身,直直看着这形如鬼魅之人。过得一刻,惊道:“张天作!” 第618章 何计脱困 张天作于绝境绝望之中,突然见到东盟乾元堂、坤厚堂两位堂主现身石洞之中,且这两位堂主,一是自己日夜守护的盟主的亲生女儿,一是盟主的得意弟子、乘龙快婿。这两人来到,自然再无半分担心。 张天作分不清是惊是喜,只是心胆巨震,浑身战抖,猛然间声泪俱下,大喊道:“大堂主、上官堂主……”声音凄苦悲凉。 金寓北转身扶住张天作,入手只觉他瘦骨嶙峋,身子手臂僵枯如柴。 张天作瑟瑟抖,看着金寓北,嗫喏良久,道:“大堂主,咱们得快想法子,离开这里。盟主的伤病,绝不能再耽搁了,若是再耽搁、再耽搁……” 张天作一句话,立时把苏儿和金寓北提醒了。 苏儿握住爹爹的手,转慢慢打量石洞。 金寓北道:“张卫护使,好,咱们有话等出去再细说。” 苏儿心念急转,暗想:“要出这石洞,也并非难事,师兄和自己还有张天作,尽可以缘丝绳由东侧洞口潜水出去。可是,眼下爹爹人事不省,如何能闭气潜到水中出洞而去? 苏儿眼光回到爹爹身上,见一缕微光『射』在爹爹额上,心中一动,顺着光亮向上看去。只见洞壁上一线深深的缝隙通向外面天地。 见苏儿端详良久,张天作道:“上官堂主,属下把这个石洞已『摸』索了千万遍了,与外界只有三处相通,就是东面洞口、西面石缝和这条深邃岩缝。若想到外面,须得再潜水经东面水洞出去。” 张天作说完,即刻俯看着上官昼,道:“可是,盟主这般情形,又如何能从水中过去?” 苏儿秀梅紧蹙,回定定看着爹爹,握着他的手,见他仍旧紧闭双目,全无一点儿知觉,只余粗声喘息。 她知道,所幸师兄和自己在这石洞之中先寻到了爹爹,自己想得到到这里来找,那曾经到过归云峰崖底的『奸』人,也一定能想得到要到这里来搜索爹爹和张天作。若是不尽快将爹爹从这石洞里救了出去,或许明天、甚至说下个时辰,巨『奸』恶魔们或许就寻到了这里。再者,自己进洞时,尚未听到李进淮『射』下响箭,若是在这里耽搁时刻过长,外面若是有了险情,李进淮即便再『射』响箭,自己和师兄都处身石洞之中,又如何能再听见。 可是如何才能把爹爹从水里救出去呢? 苏儿觉察得到丈夫正在自己身后,关切看着自己和爹爹,慢慢回看看丈夫,陡然间心中一动,眼光突然一亮。 金寓北赶紧问道:“苏儿?”苏儿道:“师兄,爹爹把闭气功传授给你,他当然精通,咱们能不能帮他运功闭气?” 金寓北看到苏儿眼光陡然亮,以为她有了绝妙好计,却不料她突奇想,要助师父运闭气功。师父这般情形,人事不省,怎能行功闭气? 苏儿道:“师兄,那闭气功是如何运法?”她想到若要出洞,势必要潜入水中半刻光景,似爹爹这般昏昏沉沉情状,入水即会溺亡。 第619章 千呼万唤 苏儿抬问张天作:“张卫护使,爹爹自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样子。”张天作道:“上官堂主,盟主自从进到这石洞之中,就是这般情形,不言不动,日夜昏睡不醒。差不多、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吧?” 苏儿见张天作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面须髯,浑身瘦骨伶仃。而爹爹虽然昏睡两个多月,却面目洁净,髻结束依然紧致不苟。衣袍也是整洁条理,身下所躺的凸台上,也垫上了衣袍。 苏儿见石壁角落里,一个硕大的内凹成碗钵形状的坚硬石头,凹坑里面竟有些许透亮的鱼虾,鱼虾之中放着一块打磨得光滑的长条石头。苏儿立时明白,这张卫护使定是在洞内溪水之中捕捞鱼虾,再捣碎成糊,调以泉水,流进爹爹口中,才得保爹爹活到今日。 看爹爹面『色』,虽不见天日,面无血『色』,却面目身躯并无大变。而这张卫护使竟已全无当日精干彪悍的豪壮气派,惊惧羸弱,宛似孤魂厉鬼。 苏儿心中大动,对张天作深深一礼,道:“张卫护使,这两个多月暗无天日的日子,劳你如此精心照应爹爹,上官苏儿铭记在心,多谢你了。” 张天作闻言,“嗵”地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道:“上官堂主,您切不可这么说,张天作昔年落难,蒙盟主大恩,方有今日。在这里,有张天作活一天,盟主就能活一天。咱还以为、还以为从此就和盟主出不去了……”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金寓北心中大感酸痛,将张天作扶起来,道:“张卫护使,放心,咱们这就想法子出去。” 金寓北俯身看着师父,默想片刻,道:“师妹,我以真气先疏通师父身上经脉,你细心留意师父声气。”苏儿点点头,紧盯爹爹。 金寓北到凸台东侧,伸右掌抵在师父头顶百会『穴』上,安定心神,太玄真气运转全身。顷刻,一道无比浑厚、温煦的太玄真气,由师父头顶百会『穴』透入。 金寓北闭目,凝神掌控掌中真气,细心体会真气在师父经脉中的运转之象。先是催动真气在师父周身经脉运转一周,觉察到师父体内,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少阳胆经都已被伤,所幸师父功力深厚,尚能以真气疏通。 师父体内真气可通,金寓北不由大慰,右掌太玄真气更为浑厚充沛,由师父头顶百会『穴』源源不断输送进去。 苏儿紧盯爹爹,多半个时辰后,见爹爹面『色』竟略透红润之『色』,气息也安稳了许多。转看看丈夫,见他镇定闭目,全心疏导真气,心中略感安稳踏实。 苏儿俯在爹爹耳边,轻轻呼唤:“爹爹,我是苏儿,爹爹,我是苏儿……爹爹、爹爹,运功闭气、运功闭气,咱们出去,咱们出去……” 苏儿语意轻柔,亦含酸苦,不知叫了几百遍。 张天作侍立在侧,紧盯盟主,一动不动。 突然间,苏儿听得爹爹竟幽幽地长吸一口气,心里突地剧跳起来,右手陡然一紧,把爹爹的手抓得更紧了,抬紧紧盯住爹爹口唇。 张天作双眼瞪得大大的,不由自主叫道:“盟主……” 第620章 得见天日 金寓北掌中真气虽并无异样,仍旧是平稳浑厚。但觉得师父手少阴心经与手太阴肺经、手少阳三焦经以内,竟慢慢地有真气生,似有与自己输入的太玄真气互为感应的迹象,心中更是感到欣慰激奋,太玄真气在自己掌中更为鼓『荡』充盈,全力向师父体内输送。 苏儿忘了呼唤,屏住呼吸,耐住心神,双眼一瞬不瞬,直直盯住爹爹的口唇、鼻翼,渴盼着他再次长长吸气。 过得一刻,不见爹爹再度深深吸气,苏儿心中一动,又在爹爹耳边轻轻呼唤起来。 突然间,苏儿竟觉得爹爹的右手微微一动,心中大震,呼唤更为急切。 又过得一刻,苏儿见爹爹长长吸了一口气,当即听丈夫开口道:“紫宫、玉堂、膻中,俞府、神藏、神封,缺盆、气户、天池……”连续说了几十个『穴』道。 苏儿一凛,即刻省悟,出指如风,按丈夫所说,逐一在爹爹身上将『穴』道封住。所赖她记『性』如神,认『穴』封『穴』精准轻灵,丈夫说完,几十个『穴』道堪堪被她逐个封住。 金寓北撤掌站起,俯身将师父抱起,对苏儿和张天作道:“师父喘息已经暂时止住,此刻也将师父诸处经脉封住,他身子各处都已通不得气息,体内气息暂时只供心脑之用,咱们尽快出洞。”说罢,飞身跃入台下溪水之中。 苏儿、张天作即刻紧随跃落水中。 金寓北横抱师父,纵身几个起落,到了石洞东侧,再落下时,水已齐颈,反手将师父移到后背上。 苏儿跟来,伸手抓住长长丝绳,短剑一挥,削断长长一截。即刻回剑入鞘,用丝绳一道一道将爹爹紧紧缚在丈夫背上。 苏儿道:“师兄,好了!” 金寓北背着师父没入水中,手拉丝绳,尽力向洞口泅去。 苏儿、张天作在后也拉紧丝绳,闭气随金寓北泅向洞口。 虽然洞深水急,三人心中所想,却并非自己是否可以闭气撑持到出得洞去,都是心念盟主能否安然到得洞外。 金寓北手拉丝绳,开始运起千斤坠功夫,虽在水中,却步履坚实,直向洞口而去。越走洞口越狭,更兼入目是漆黑一片,三人于是头前脚后,身子飘悬水中,凭两手交互,缘丝绳疾向洞外泅去。 终于,陡觉眼前水里一亮,金寓北心中猛地一宽,到洞口了。 最后运力一扯丝绳,虽然逆水向上,身子还是向前急送,在横亘的柳杉圆木之下穿出。 金寓北伸脚在圆木上运力一蹬,背着师父从溪水之中“呼”地直飞上岸上草地。 双脚一落地,金寓北即刻回手掠开身上丝绳,将师父放在草地上。天光之下,见他双目紧闭,面『色』更是苍白。两手食指即刻连点师父身上『穴』道,太玄真气透入,把封住的『穴』道逐一解开。 接着又听洞口水声响起,苏儿、张天作,先后出得洞口,两人不及换气喘息,赶紧奔到金寓北和盟主身边。见金寓北又以右掌抵住师父头顶百会『穴』,在输送真气。 第621章 终见盟主 苏儿俯身到爹爹口鼻之上,细听爹爹喘息之声,听得爹爹呼气吸气由无至有,慢慢变得均匀起来,心中踏实了下来。 张天作见盟主有惊无险出了水洞,心情大为激奋,两个多月不见天日,陡然出洞,心『潮』激『荡』难抑,眯起双眼,仰面四处张望。 金寓北催动太玄真气,在师父体内诸处经脉运转两遭,收掌站起,道:“师妹,咱们快走。” 苏儿点点头,解开包袱,取出衣袍,交到张天作手里,道:“张卫护使,穿上衣袍。” 张天作躬身一礼,穿上干净衣袍。 金寓北又给师父换好衣衫,把他背在身上,苏儿拉过丝绳,将爹爹又缚在丈夫背上。 苏儿道:“张卫护使,将树枝、圆木都丢入溪水,令其都流进洞去。”张天作依言清理干净。三人当即向崖底而去。 到得崖底,并未听闻有何异响,遂缘长索上崖。 上到高台柳杉之下,已过午时。 金寓北与苏儿见抛上崖顶的长索还在,即刻又缘索而上。 上到崖顶,李进淮仍在等候。 见金寓北、苏儿上来,李进淮心神猛地一振,躬身道:大堂主、上官堂主。”抬时,突见金寓北背上负着一人,细看之下,立时惊呆,瞪大双眼。李进淮虽张大了口,惊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苏儿道:“李堂主,我与大堂主即刻去象山,你即刻召回任堂主和莫进功使他们,会齐以后,仍去象山客栈。” 李进淮猛然省悟,连声说道:“是、是,好、好,上官堂主,这就去、这就去!” 金寓北毫不停留,背负师父,下华顶峰而去,苏儿和张天作在后紧紧跟随。 李进淮直直看着金寓北背负盟主疾步下峰,背影隐没林中,当即挥手喊道:“快,叫回莫进功使,回象山!” 金寓北背负师父,带同苏儿、张天作去密林中找到马匹,上马急向象山而去。 到象山,进得客栈,掌柜见金寓北背负一人,细看之下,大惊失『色』。苏儿一抬手,掌柜并不言语,即刻领三人上楼,又把金寓北、苏儿安排在二楼最东一间客房。 过不多时,李进淮、任守阳、陈英白、莫甘棠进到客栈,掌柜并不言语,只抬手向楼上一指,几人也是一声不吭,匆匆上楼进到金寓北和苏儿的房里。 任守阳、陈英白、李进淮等人,怔怔看着金寓北怀中的盟主上官昼。几人都是狂喜深忧并至,心中剧跳,看到盟主,就欲呼喊,但看着金寓北、苏儿面『色』凝重,硬是没有叫出声来。 几个人见苏儿手握爹爹手腕,凝神细察他的脉象。 陈英白站在床前,怔怔看着师父苍白的面容,见众人肃穆忧心,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出得一声,面上已经是泪水横流。 良久,众人无声,静待苏儿给盟主把脉。又过好一刻,苏儿放下爹爹手腕,拉被角给爹爹盖好。 苏儿站起,陈英白急切问道:“大师姊,师父的伤病如何?你和大师兄是在哪里找到师父的?” 第622章 调虎入山 苏儿道:“六师弟,好多话,等咱们到了普陀山再说,眼下须将那云朝宗、贺公公与众多东厂番子再请回到天台山去。” 苏儿沉『吟』半晌,又道:“且还有一件至关紧要之事,就是那东厂督主成敬。他坐镇台州府,其意就在东盟。一个月以后的会盟大会,还有四面虎纹金牌及金牌所藏的隐秘,是他一心要掌控在在手的。他一日不去,东盟则一日不见天日。若想将他驱除,我与师兄须上京师一遭。可是,眼下……”苏儿转看着爹爹,心思沉重,面『色』更是凝重。 金寓北道:“师妹,无须为难,你与两位师弟和李堂主、莫进功使、张卫护使去普陀山,我一人到京师去即可。” 任守阳见师姊左右为难,道:“大师姊,眼下师父重伤不醒,东盟『乱』象重生、扑朔『迷』离,你两人哪一人都不可离开。去京师有什么紧要之事,就让师弟去一遭如何?” 苏儿猛转看着任守阳。她与丈夫都知道,这三师弟沉稳精干,遇事沉着,方寸不『乱』。去做这要紧之事,还的确是非他莫属。 苏儿思量片刻,道:“任师弟,此事就全交给你了。不论千难万难,你务须找到熊廷弼大人。即便熊大人已不在京师,也须找到他。” 任守阳郑重点头应诺。 苏儿又道:“你与莫进功使一起去,彼此是个照应。离开这象山城之前,你俩先到象山分舵。那舵主柳海山已带人去了海上。你二人就找副舵主,要他派人。就说趁天台山空虚,去寻找盟主。他此刻定当无人可派,莫进功使就把他严惩一番,而后说你与任堂主先行去向天台山,令他明日叫齐分舵人手去天台山与你等会合。他若问起大堂主、上官堂主,就讳莫如深,顾左右言他。你二人由象山分舵出来,即出城去天台山。只是,不必再进山,绕"shuang feng"、竹溪、新林、黄泽到山北,北上京师就可以了。” 任守阳、莫甘棠躬身应诺。 苏儿令掌柜送来纸笔,顷刻修书一封。转对丈夫道:“师兄,把熊大人给的金牌拿出来。” 金寓北掏出金牌,苏儿把书信与金牌都装入信封,折好,又用练绡层层缠好,交到任守阳手中。 苏儿叮嘱道:“任师弟,书信、金牌,都是紧要之物,切勿出了差错,务须完好无缺当面交到熊大人手里。” 任守阳、莫甘棠躬身一礼,郑重领命。 金寓北两手抚住任守阳双臂,道:“师弟,你与莫进功使一路当心,来去都避开各路江湖门派,就连东盟属下的分舵、帮派,也须避开。” 任守阳、莫甘棠将两人嘱咐一一牢记在心,当即辞别众人,出客栈先向象山分舵而去。 苏儿看着二人出门而去,回头道:“咱们在这客栈之中歇息一晚,明日午间,云朝宗、贺公公、东厂四羽以及柳海山他们就会由这象山西去,再到天台山中围堵咱们。等他过去,咱们就上船回普陀山。” 第623章 盟主旧事 陈英白问道:“大师姊,师父的伤病重不重?咱们得想法子给师父赶紧疗治。我这就到城里去请大夫好不好?” 苏儿苦笑笑,道:“傻孩子,爹爹的伤若是寻常大夫能够治得了,他自己早就治愈康复了。有什么针汤能比得上爹爹太和神功的威力?” 陈英白立时省悟,但看着师父无知无觉的情形,不由得忧心忡忡,心思不胜沉重。 金寓北道:“师妹,师父显然是中了『奸』人的奇毒,才致使几处经脉大受损伤。且身后背上还中了一记重手,是天山派掌门绝技截岳掌。若是师父功力未失,他那截岳掌不及师父太和掌六成威力。可是,师父当是中毒在先,功力不复,如何能抵得住他那一记重击。” 苏儿抬向张天作问道:“张卫护使,你与杨卫护使是否知道爹爹身中剧毒?再者,五月初十夜里,你与爹爹和杨卫护使遭到了何人袭击?有多少人到了华顶别院?” 张天作立时愤恨切齿,道:“上官堂主、大堂主,盟主中毒时日已经很久了。足有两年多了。” 几人闻言,无不大为骇异,都紧紧盯住张天作。 张天作道:“大堂主和上官堂主走后,东盟暂时无事。且李护法、廉护法、丁堂主、狄堂主、公孙堂主无不是神功卓绝,人人都能独当一面。两位堂主一走,盟主怅然若失,所以到华顶别院独居闭关,想要遣怀忘忧。偶尔与华顶讲寺正德大师印证武功佛法,倒是渐渐深得山水之趣,心怀也宁定安稳下来。” 张天作说到这里,语音稍微和缓,想了想又道:“两位堂主走后一年,时日久了一些后,水『色』山光,高僧大道,盟主的心怀胸次已大为开阔。他本就是总揽天下大半江湖的统领人物,不会为一时一事沉溺而不能自拔。他对我二人讲,这天台山钟天下之灵秀,索『性』就在华顶别院多待些时日,与正德大师,这位佛法武功渊博深湛的世外高人交游,可除自身疾戾偏狭之气。就大道大德,悲天悯人,方可仁者无敌。说要到东盟西盟会盟大会之时,再回总堂,摄理盟务。我与杨卫护使,见盟主胸怀眼界与闭关之前已大不相同,也很是高兴。可是……” 张天作“可是”两字一出口,几个人心中都是猛地一沉,直直看着他,等他赶紧说下去。 张天作看看金寓北和苏儿,接着说道:“就在去年东西会盟之前的两个月,盟主令杨卫护使在别院守卫,我陪盟主到峰下的华顶讲寺正德大师禅房,两人讲论一整天。盟主与大师将佛法武功参研许久,依盟主说,是将天地至理、德仁道佛与武功融汇为一,许多疑『惑』束缚都已解开,心怀大畅,日暮方回别院。当夜月朗风清,少见的天地澄明清幽。盟主在别院归云阁之中对月饮茶,体悟所得。我与杨卫护使陪侍在侧,几至天明。” 第624章 勉力震慑 几人专心聆听张天作所说,盟主一举一动如在目前。都觉他所说的那个“可是”就要到来,不由得心中惴惴不安,一直等着他将盟主所遭大劫说出来。 张天作长叹一声,道:“盟主想得好好的,会盟大会在即,与正德大师也是离别在即,故而才到华顶讲寺与大师盘桓论讲,彼此指教点化,也是临别之念。不料,第二日,盟主运功时候,竟觉神功运转不灵,真气几已散尽,全身经脉几乎都已不通。” 张天作又看看几人,见每人都既是惊骇又是纳罕。又道:“初时,盟主没有声张,一如往日爽朗豪迈,照旧登峰『吟』啸。或许就因如此,『奸』人才拿不准盟主是否真的已毒入膏肓,所以才迟迟不敢轻举妄动。若不是如此,或许盟主早就落入了『奸』人的囹圄荼毒之中。” 张天作想了想,又道:“一日夜间,盟主把我和杨卫护使叫到他的内室。问杨卫护使,在他去华顶讲寺那一天,是否有人曾到别院来。杨卫护使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当日别院内有丝毫人迹异动。盟主令我到林中捉一只苏门羚,将那晚壶中云雾茶喂给那只飞羚喝了。那只苏门羚竟连房门都没有跑出去,即烂泥一般,一头栽倒在门槛上,再也站不起来。”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都是既惊且怕,又无不为盟主神功心怀钦佩之至。中毒如此之深,盟主尚且气度风采丝毫不减,仍如平日一般豪迈奔放,不『露』丝毫遭人暗算之象,胸襟功力真如天人。 张天作接着道:“我与杨卫护使都惊破了胆。当晚,盟主就是以那把玉壶,对月斟酌,解悟日间所得。 盟主对我二人道,他的神功真气都已散失,且全身经脉都在慢慢僵化难通,每日里竭力凝聚真气,却收效甚微。可是眼见东西会盟大会迫在眉睫,若是不到总堂主持大会,总揽盟务,别有用心的『奸』人定会看出蹊跷,说不定即刻就会到华顶别院来下手。当晚,盟主令我将正德大师请来,我与杨卫护使在外哨卫,两人在内室商谈许久。第二日,盟主即带我二人下华顶峰回总堂。” 张天作此时说来,依旧是语音颤,惴惴不安,听他说道:“下了峰,盟主到寺内禅房和正德大师道别,正德大师竟全力给盟主输送真气几达半个时辰。正德大师输送完真气,又点了盟主十几处『穴』道。还叮嘱许多。我二人即刻随盟主回总堂去。” 张天作说到这里,大感急迫,竟喘息几口,又道:“到了总堂,盟主说,因会盟大会之故,门楼外大旗旗杆须换一换,要换作更高的。上前抬手一掌,竟将径及盈尺的高大旗杆一掌拍得飞出去好几丈。当即令人请匠人前来更换。” 陈英白即刻道:“是,咱们得到传报,说师父从华顶回来,要主持东西会盟大会。廉护法和各位堂主、师兄弟们有多高兴,大家都一起到赤乌坊外等候盟主回来。” 第625章 病入膏肓 陈英白回想师父举动,接着说:“师父走到门楼前,打量一番,即一掌震飞了旗杆,令人重换。此时想来,当是师父有意要显现自己的神功依旧天下独步。令意欲加害师父、为祸东盟的『奸』人仍然忌惮,不敢肆意妄为。可是、可是当是,有谁知道师父已着了『奸』人的毒计。” 张天作点点头道:“陈接应使说得没错,盟主在华顶讲寺得正德大师传功,不过是强自撑持,存心显『露』神功。其实,当时盟主已没有十足把握可以将旗杆震飞,进到总堂后,盟主强自支撑,虽然谈笑风生,但是,击飞旗杆的一掌,已经将正德大师输给的真气耗费殆尽,盟主已经是油尽灯枯,换做平常人,早就昏晕不省人事了。” 众人想象当时情景,无不屏住喘息,极度担心。 张天作接着说道:“盟主见过各位护法、堂主、进功师、接应使、卫护使以后,又将各位护法和堂主对会盟的职司等等检视指点一遍,而后令众人散去干事。众人才走,盟主指示杨卫护使关闭总堂大门,才关上门,我与杨卫护使就见盟主已经晕倒在座位上了。” 众人无声,只惊心不已,听着张天作自己一句句说来。 张天作道:“我与杨卫护使十分骇怕,当时就想跑出去叫回李护法和公孙堂主他们,杨卫护使将要开门奔出之际,我突然惊醒,一把将杨卫护使拉住了。” 听到这里,众人虽知盟主毒伤深重,但杨济序当时没有去叫人而让盟主伤重的消息传扬开去,还是令众人心中顿感一宽。 张天作又道:“亏得我及时止住了杨卫护使。我与杨卫护使,轮番给盟主输送真气,换下来的一人,即在门外看守,不准一人进门。我二人盼着盟主即刻醒转过来,但是我俩功力不济,小半个时辰后,盟主才醒转过来。黄昏时候,盟主当时吩咐,让杨卫护使陪着他到后面苏园去,令我依旧在总堂守卫,第二日即向各护法、堂主通报,就说盟主有一套武功,钻研到了紧要关口,须回山闭关修习,有关会盟事宜交由风雷堂公孙堂主总理,令李护法、廉护法和各位堂主尽力扶持。” “第二日,回到华顶,见盟主已经昏昏沉沉,不能再运功护体。我与杨卫护使商议,每日谨守门户,不许任一人进到别院里来。每日里,杨卫护使都与我反复计较,如何才能救治盟主,后来想到盟主回总堂前,曾到华顶讲寺,由正德大师给输送真气,勉力支持到总堂震慑『奸』人。于是,由杨卫护使护卫,我假传盟主邀约,将正德大师请到别院来。正德大师详细检视盟主所受毒伤,但苦于没有解毒之『药』,只好给盟主输送真气,以维持盟主筋脉不致散坏而行将就木。” 张天作看看苏儿,道:“上官堂主,正德大师悲天悯人,道德深湛,若非这位世外高人比邻而居,恐怕、恐怕盟主已经仙去了。” 金寓北、苏儿都郑重点点头,都想到正德大师当时宝相庄严圆寂时的情景,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悲愤。 第626章 当日凶险 张天作接着说道:“在正德大师的救治之下,盟主得以延续『性』命,但如此下去,怎么是个长久之计呢。我与杨卫护使商议,虽然盟主不想让任一人知道他老人家此时形状,但现时在东盟之内,总有些人可以信得过吧,像盟主的师弟李护法和盟主的几位弟子,应当能够托付,于是,我俩计议,将盟主之事给李护法或是给公孙堂主说清,让他们尽快想法子给盟主救治。” 张天作左右看看,又道:“正德大师私下对我与杨卫护使说过,在盟主身边要尽心尽力,切不可有一丝疏忽,因为在别院左近,有人查探声息。因此,我与杨卫护使从不敢有一刻离开盟主身侧,一人守卫门户,一人早晚在盟主身边谨守。有一次,李护法来看望盟主,杨卫护使仍将他阻在门外,看着盟主当时不省人事的情景,我实在忍不住,就到门外,对李护法说,盟主正好暂歇,要询问东盟情势,请李护法到别院里说话。李护法进到别院,见到盟主,大惊失『色』,但苦于盟主不能说话,难以详细问清其中缘由,我告知李护法,从盟主的行事和嘱咐能够看出,东盟之内有巨『奸』要谋害盟主、毁坏东盟,李护法没有多待,只一再嘱咐我二人,不许再与任何一人说起盟主的真切状况,务须谨守盟主安危,不能再让一人进到别院来,即便是盟主的弟子们,也不许进来。而后,李护法匆匆辞去,再没来过。” “我与杨卫护使惴惴不安,知道那巨『奸』绝不会如此静候,紧急时候,定会铤而走险,不定哪天,或许就会来别院行凶。幸得想到了这一层,杨卫护使平日想尽法子要找一个藏身之处。可是,华顶别院在人看来,一目了然,全无隐秘处可寻。最后,想到正前归云峰。杨卫护使结成长索,下到崖下去寻觅,看到了巨杉高台,又用数月工夫,结成了大盘长索,下到了崖底。杨卫护使说,若真到危急时候,我二人就一人御敌,一人护卫盟主躲到归云峰下崖底去。” 说到这里,众人知道,盟主是金寓北和苏儿从崖底救上来的,那,张天作和盟主他们三人一定是遇到了无比的险恶,才躲到崖底去的。 张天作不由握紧双手,接着道:“就在一个多月前,一个月夜,我正谨守在盟主身侧,陡听杨卫护使在院中大声惊呼,不及细想,我即刻背负盟主,踢开房门想别院门口狂奔,直向归云峰方向去。在院里月『色』下,我见杨卫护使正死命与一个黑衣人纠缠。黑衣人或许以为除掉我二人,即可对盟主下手,却没料到我会背负盟主夺门出逃。黑衣人见我要逃出别院,即刻丢下杨卫护使,挺刀欲截杀我和盟主。但,杨卫护使拼尽全力在后狂砍猛刺,让那黑衣人终究是慢了半步,我与盟主得以逃出了别院,我舍命直向归云峰狂奔。可是,终究因背负盟主,不能全奔逃。” 第627章 水洞穷途 众人屏息静气,心中惴惴,听张天作说:“那黑衣人又是世间罕见的高手,虽有杨卫护使在后和他纠缠,但到了归云峰上时,终于还是被他追上,我背负盟主,难以和他对敌,在他追近时,蓄满力,回身将长剑向他抛『射』过去。在他侧身之时,杨卫护使追到,又拼命阻挡,可是功力不敌,到崖边时,已不知杨卫护使被伤了多少处了。我正要到崖边缘索下崖时,突见杨卫护使被那黑衣人一剑刺穿胸腹,又被他抬脚踢飞,直向崖下跌落。” 张天作痛楚已极,稍停片刻,接着说道:“黑衣人除掉了杨卫护使,以为在万丈高崖边上,盟主和我已经是穷途末路,无处可逃了,故而站定身形,用长刀指示我背负盟主向他走回过去。我故作骇怕万分,慢慢向他迈回一步,趁他稍一松懈时候,返身拼命奔向崖边,那黑衣人一怔,即刻飞身追来,就在将到崖边之际,那人一掌重重击在盟主背上,把我们二人击得直向崖外直飞出去。” 听到这里,虽明知盟主和张天作此时已在面前,但众人还是心中大震,陈英白更是惊叫了出来。 张天作振作一下精神,说道:“盟主和我从崖顶飞落,落到崖下高台的巨杉上,距崖底还有几百丈高。以为黑衣人就要远走,却不料,恶人又顺着杨卫护使留好的长索下崖来搜索。我当即背负盟主由高台上再缘索而下。下到崖底时,看到了杨卫护使的尸身,待我放好盟主,要将杨卫护使安葬时候,却突见崖壁上又有人缘长索追下来,我当即背起盟主,寻找藏身之地,可是崖底方圆狭小,无处藏身。急切之间找到西南方向有泉水深溪的崖壁下,见泉水灌注崖下深洞,退无可退之际,不顾凶险,我就背负盟主一头扎进深洞,被急流卷了进去。” 张天作说完,抬手抱住头脸,良久,又说道:“今日,幸得大堂主、上官堂主寻到了那里,不然的话,盟主、盟主唯有丧命在石洞里了。” 张天作突然抬道:“杨卫护使、杨卫护使,他的尸……” 金寓北看着张天作,平稳说道:“张卫护使,不要担心,杨卫护使已经暂葬在归云峰崖下。等咱们除去恶人,再将他重行厚葬。”张天作闻言,虽不解何时葬了杨济序,但仍是心中一慰,点点头。 众人看着张天作,见他身如干柴、手如枯枝,无不心中大恸。 陈英白转看看师父,又是心痛,又是悲愤,恨恨地问道:“张卫护使,那恶人是什么人?你可认出了他的面目?” 张天作抬道:“陈卫护使,那人武功高出我和杨卫护使不知多少倍,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外面只留两只眼睛。当时只顾着拼力逃脱,全没有余裕细看那人是谁,连那『奸』人的武功路数也全没有看清。” 苏儿道:“陈师弟,你带张卫护使暂到隔壁歇息。那巨『奸』虽深沉无比,但他只要为恶,就势必留下痕迹。” 第628章 异人现身 苏儿看着爹爹,过一会儿似自语道:“东西会盟大会在即,他还没有最终将爹爹、九师叔、师兄和我除掉,也还没有将任师弟、陈师弟、靳师弟、李堂主、莫进功使等人除掉。这一个月,这巨『奸』也会够忙的,就是咱们不去查探他,他也会耐不住要将马脚『露』出来的。咱们明日去普陀山,想法子先把爹爹的伤病治好。他老人家醒过来,或许就能给咱们解开重大的疑团。” 苏儿话音未落,就听门外走廊上一人脚步拖泥带水,不胜拙笨地向东走了过来。 立时就听掌柜在后喊道:“老辛、老辛,叫你在灶房烧火,热水让伙计来送,你怎么送上来了,不要惊吓了客人!快回来、快回来……” 众人听掌柜的喊声虽急,那拖拖踏踏的脚步声却一直不停,一直走到走廊最东的房间门口,推门站在门口。 金寓北见那人身形瘦削,还驼着背,手中提着一把热气腾腾的黑水壶。看他面『色』僵硬干瘪,没有活『色』一般,但一双眼睛瞪得圆圆地,直直盯着自己。 金寓北与李进淮起身站在门口,挡住那人的眼光,令他看不到房内的情景。 掌柜此时到了门前,上前一把拉住那人手臂,向后拖了回去,一边转脸道:“客官勿怪,这是咱客栈烧火的老辛,又聋又哑,见水开了,伙计不在,就提壶上来送水了。”掌柜接着转大声道:“回去、回去。老辛,以后你不可再到客房送热水。” 那人呆愣愣地似是什么没听见,被掌柜拖走时依旧回头紧盯金寓北。 金寓北心里陡然一震,一步跨出门去,身子轻灵一转,绕过推人下楼的掌柜,上前抓住“老辛”手中的壶柄,一股太玄神力即刻由壶柄震到“老辛”的手上。那“老辛”的右手从壶柄上陡然被震得直甩上去,“啪”地一声打在他自己僵硬干瘪的脸上。 “老辛”猛地回,挣开掌柜双手,呆呆看着金寓北,一动不动。 金寓北左手一抬,抓住了“老辛”被太玄神力激『荡』而起的右手,双眼紧盯他食中二指。金寓北陡然间两眼一亮,浑身剧震,接着将“老辛”的手放下。 那“老辛”就如不见,接过壶柄,随即转身,又拖拖踏踏向楼梯走去。金寓北呆呆看着那“老辛”佝偻弯曲的后背,站在走廊之上,一动不动。 听房内苏儿道:“师兄,来的是什么人?” 金寓北恍然醒悟,并不答话,转身回至房内。 当晚,苏儿在房内谨守。金寓北以太玄真气一直给师父疏通疗治受伤的经脉。 第二日一早,苏儿令掌柜派安稳之人到码头订好船只,且留在码头留心来去船只。 午时前后,掌柜上楼来报,在码头上探风的伙计回来,说云朝宗等人已驾船靠岸登6,上到码头后即匆忙离开,没到象山,直向天台山方向赶去了。 苏儿道:“任师弟和莫进功使把云朝宗、贺公公这些东厂番子又钓回到天台山去了,这回他们就不敢再擅自出山了。咱们走。” 第629章 终见护法 众人6续出客栈,去向码头。最后,客栈伙计拉出马车,金寓北背负师父与苏儿上车,伙计驱车马向码头而去。 众人上到船上,苏儿即刻令开船入海。 金寓北一登上船,即背负师父与苏儿一起下到舱里。 金寓北在舱底一落足,猛然转身,大声喝道:“谁?出来!”当即“呛啷”抽出弯刀,横刀挡在苏儿身前,紧盯盛了水、食的一堆箱坛。苏儿手握剑柄,也看向那堆箱坛。 稍停,就听窸窣声响,箱坛之后竟然转出昨日上楼送水的“老辛”来。 “老辛”直直看着金寓北,佝偻弯曲的腰身竟然慢慢挺直了起来。金寓北鼻酸眼热,心中“怦怦”剧跳,“当啷”抛掉弯刀,背负师父,走上前去。 苏儿在后,双眼一瞬不瞬,紧紧盯着丈夫和“老辛”两人。 那“老辛”抬手,抓紧自己下颌,向上掀起,竟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张假面皮来。那人直直看着金寓北和苏儿,手一挥,将假面皮摔落舱底。 苏儿立时泪如泉涌,大喊一声:“九师叔……” 那人上前一步,紧紧抱住金寓北双肩,颤声喊道:“北官、苏儿……”泪水夺眶而出。金寓北叫声:“师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苏儿奔到三人近前,紧紧抓住丈夫和九师叔的胳臂,看着两人,任泪水滴滴落下。 九师叔李成仙,把两人反复端详好几遍,嘴里不自知地念叨道:“你们回来了、你们回来了,好了、好了……” 看完两人,李成仙又定定看着金寓北背上的师兄上官昼,面『色』哀戚沉痛。 直直看了良久,李成仙道:“北官,把盟主先放到榻上。” 金寓北安顿好师父,三人坐定。 苏儿问道:“九师叔,你怎么就在象山这个小客栈里?” 李成仙面『色』异常沉重,幽幽说道:“师叔无能,惶愧无地,竟让我这盟主师兄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苏儿道:“师叔,不要这般想法,『奸』人阴沉弄计,咱们都是防不胜防,谁也不料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李成仙道:“北官、苏儿,真是一言难尽,一年多前,师兄在华顶闭关,令公孙彦主持东盟盟务。东西会盟之前的一夜,师叔在总堂和廉护法、丁堂主、狄堂主、二师侄等人,商讨会盟事宜。当晚回到住处,突觉真气散失,内力不继,手脚酸软难动。不及细想,当即在尚能动的当时,以短剑回刺自己『穴』道,阻住真气流走。将近天明时候,身子能动得一动,立即运气,护住残留的一些真气。” “师叔在东盟之内身中奇毒,十分惊心,立时想到东盟之内或许就藏有心机深沉的巨『奸』,但不知道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行此险恶之事。此后日子里,找寻良久,但并无所获。当时,想到你的爹爹不久前现身总堂,又突然间不辞而别,几日后我自己有身中奇毒,越想越觉得其中有巨大『奸』谋,于是,第二去华顶,说什么也要见到你爹爹。” 第630章 护法之语 李成仙看看盟主上官昼,神『色』不无黯然,又道:“当日,看到你爹爹时,更是叫人惊恐,你爹爹已经中毒至深,令人异常骇怕。我已无力救治师兄,当时就想到要你二人回东盟,来排难解纷。嘱咐了张杨两位卫护使,回到总堂,想法子去找你二人。” 李成仙又看看上官昼,说道:“师叔知道,留在东盟只会更加凶险,即想法子离开东盟,正巧到了峨眉山慧观师太的寿辰。我令人把异儿叫来,说带她去峨眉山给她的师父拜寿。异儿当然欢喜,但当时师叔已是勉力支持。公孙彦派两名副堂主跟随我与异儿去峨眉山。两位副堂主乘马,我与异儿乘车,连日在车上运功,竭力不令最后一些真气散失殆尽。到了峨眉山,本欲想求慧观师太给运功救治,可是,两名副堂主一步不离我的左右。只好在慧观师太的寿辰之后即赶回东盟。一路上师叔都在冥思苦想,想甩掉那两名副堂主。” 金寓北和苏儿静静听李成仙述说当时情景,心中都想着异儿当日在天壁山和二人说起的经过。此时听九师叔说起,渐渐与异儿当时所言节节符合起来。 两人听李成仙接着道:“师叔当晚在总堂议事完毕,突然身中奇毒,一夜苦思,不得其因。最后不信也得信,是我们东盟里面出了『奸』人。在峨眉山回东盟的路上,师叔就已确信,这两名副堂主就是一路监视我与异儿。师叔若是内力不失,一如往常,自不会顾忌这二人。但是,当时师叔无力应付,只有每日里竭力装作一切完好如初,内心里却在思虑如何将他两人甩开。” “回东盟的路上,到了景德镇后,异儿曾说想要两只『插』花的瓶儿。我当时在想,若再不有所动作,那两位副堂主就要将师叔和异儿监视回到东盟了,一旦回来,就再无法子可想。因此,师叔说要回鄱阳湖神埠水寨,与寨主交涉他劫掠东盟船只事宜。就令两名副堂主在景德镇等候,我与异儿出去,在景德镇上,给异儿挑选几只好看的花瓶。可是,那两人又如何能让我与异儿两人出去。如影随形地要随着一起去。于是,我让异儿在客栈等候,带两人去神埠水寨。出得景德镇后,师叔与他二人到了一道河边,即假作落水,藏身水中。两人入水找寻师叔,被师叔看准,把他两人都刺倒在水里。师叔即刻赶回景德镇,给路上的乞丐换来破衣,回到客栈,让异儿换上。拼尽力气,把异儿送出城外,让她到关外寻找你二人。” 说到这里,李成仙长叹一口气,道:“一年多来,师叔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异儿小侄女儿。当时,唉!当时若有一点儿法子,师叔也不会那般狠心将她送了出去,要她千难万险地去寻找你们两人。异儿、异儿啊……师叔一年多来,念叨了你何止千百万遍啊。” 苏儿道:“师叔,虽然爹爹和你都是身中奇毒,但所幸今日你两人都还没有遭到『奸』人毒手。咱们去向普陀山,把师父的十卷<毒经>详细参研一遍,不论千难万难,也要将你两人身上的毒伤治愈。再者,对那个东厂督主成敬,还有那背后巨『奸』,咱们在普陀山周详计议,东西会盟大会时候,须得与他见个高低,成与不成,就在那一朝一夕之间。” 第631章 监守自盗 七月二十六,距东西会盟之期还有二十日,东盟总堂之内,人来人往,一日比一日繁忙。 盟主公孙彦,都在总堂署理密如雪片一般的重重事务。各路派出的投送柬帖的人手6续回来,逐一给盟主回报各帮各派的详细近况。 公孙彦每日提调东盟内督办各项事务的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扩建修缮知客院,严密安排东盟各堂、各分舵、各人在会盟之时的职司公干。事无巨细,无不安排详尽妥帖、尽善尽美,各堂之人,对新任盟主无不十分钦佩。 入夜,东盟大院之内仍旧人流如织,各自按盟主吩咐尽力办事。 夜『色』渐深,人渐稀少,接近午夜,大院之中才再没人走动。但是总堂之内仍旧灯火通明,新盟主公孙彦除了应付会盟大会的一应事宜,庞大东盟的日常人、财、运、费等等千百种事务,也须即报即断,否则,东盟各堂、各舵诸多人众,将人人无所适从,多项事务也会运转失灵。 总堂之内,盟主公孙彦传出话来,要安排明日诸般事宜,不得打扰,不许一人再进门禀报、请命,令门外守卫谨守门户,来人一律拒之门外。 子时前后,晚月当空,苏园笼在轻纱一般的月『色』之中,更兼轻雾弥漫,犹似人间仙境。 魏临风带人,在园中前后左右巡查,巡查到凤溪石舫前,魏临风驻足细察,看似忠于职守,在为督主义父效命守卫苏园里的宝藏隐秘,实则,此时他的心里正念头飞转,想着如何才能用这个驻守苏园的机会尽早找到宝藏,一旦解开了宝藏的隐秘,他要先行将宝藏隐藏,而后再从长计议。至于那名探查宝藏的黑衣人,还有东厂督主,他们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个不能在江南耽误过多时日,等他们远逝无踪时候,再抢到了总盟盟主,那么,这个宝藏就会瓜熟蒂落,落入掌控,到时候,想做什么都会易如反掌了。 魏临风带人精心将苏园的角角落落都巡视一遍,确信再没什么可疑之迹。回至护卫院,伏案提笔,勾画那晚黑衣人所步测的图示。画到中途,魏临风停笔冥想,想不出黑衣人从石舫前到长廊西头的步子数目。当晚立于长廊之内,一时疏神,没能细看当时黑衣人向西步测的步数。 魏临风仰面思虑良久,最终决心,搁笔出门,向石舫长廊走去,自己要再步测一回。 月『色』轻雾之下,除了虫声唧唧,苏园寂寂,再无其余声响。 魏临风正沿甬路向前,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此事最好是不要令园中的任一人看到,当即闪身进到路旁树下花丛,在树影台阁之间,曲曲折折斜向长廊西头转去。 到长廊西头,已离石舫几百步远,魏临风先是隐身一棵巨杉之后,细细探查长廊东西动静。看得一刻,见没有一丝异样,魏临风从巨杉后闪身出来,要从长廊西头步测至石舫前面去。 第632章 心思各异 魏临风的身子还未从巨杉后全转出来,突见一人从桥西石舫之中悄无声息跃过凤溪,落到溪南空地上。 魏临风浑身一震,心中猛地一紧,即刻又退回巨杉之后,屏住喘息,瞪大双眼,紧紧盯住从石舫里飞跃而出的那个人。 他见那人也是一身黑衣,背上背着一把长刀。看他那轻功身法,应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与自己的那位督主义父也不遑相让,自己绝不是那人敌手。 魏临风心中“怦怦”剧跳,口中咽喉干,紧握剑柄,直直盯着石舫前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上到玉桥上,向着桥东、桥西细细打量起来。细看一回以后,又将手中一张绢帛展开,放在眼前凑着月光端详起来。端详之中,还不时抬再看溪前的空地。看这黑衣人的举动,与那晚随督主成敬和千户云朝宗来时见到的人一模一样,不由暗想:这人就是那晚的黑衣人。 魏临风强自稳住心神,脑子里念头急转,心想:若是此时自己突然冲出,上前呼喊拿人,十有就会丧身在那黑衣人刀下。纵是自己暗自抽身,企图走脱,若是在万籁俱寂之中造出一丝声响,也绝不可能逃得脱那黑衣高手的耳朵,照样会被他追拿击杀。那凌长统、刘子骞的死状又都进到他脑子里,想到这两人,不禁心惊肉跳,自己切莫步他两人后尘而去。 魏临风止不住心中剧跳,不住问自己:怎么办?如何处置?他怔怔看着桥上的黑衣人,实在拿不定主意,是出声喊人来缉拿这人呢,还是藏身树后,无声无息等那人最后自行离开。 魏临风正踌躇不决之时,突见那黑衣人从桥上跃起,落上了桥东石舫之上,又进到另一艘石舫里去了。 魏临风长长舒了一口气,再稍稍向外探,想要看得清楚,想知道那黑衣人到石舫中去做了什么。 魏临风正从树后半寸半寸地向外探,突觉肩上被人的手掌一拍。 猛然间,魏临风心都要跳了出来,头脑“嗡”地一声炸开了一般,魂魄骤然飞到九天以外,张大嘴巴就要狂叫出声。 陡觉脑后被人一点,一股真气透了进来,魏临风立时僵直站在树后,出不得声,也动不得一动了。 魏临风觉得自己被人铁钩似的手抓住肩胛,向后提开,提到了身后之人一侧。苦于自己身子僵硬,不能转细看。待被身后之人提到一旁,才看清这人是一身锦袍,原来自己身后之人竟然就是东厂督主,自己的义父成敬。 魏临风更是大吃一惊,这一惊并不啻于方才被他无声无息拍上肩头那一惊。 魏临风目眦欲裂,怔怔看着成敬,眼珠一转不转,满目都是骇然不解。 成敬转,面『色』阴冷,一声不吭,抬手在口边做个噤声手势。魏临风眼睛眨了两眨,意示明白。 成敬伸指在魏临风颈上一点,解开他的『穴』道,即不再理会他,站在魏临风方才落足藏身之地,从树后探看向玉桥东侧石舫。 第633章 贼亦攻贼 魏临风心中,既是纳罕狐疑,又是惊惧骇然。脑子里一片混『乱』,诸种念头纷至沓来,一团『乱』麻一般。 魏临风不由暗自担心,这东厂督主,自己的义父,是不是已经看到护卫院中自己勾画的步测图示。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苏园之内的?是不是早就隐身苏园以内,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是不是也早已看透了自己的深藏不『露』的心思?今晚,不论与那黑衣人之间生了什么事情,他一定会『逼』问自己在这园子里在做了什么,如何应对他呢?怎么才能把这个眼光如炬、料事如神的东厂魔头蒙混过去? 成敬就如一尊冰冷的石像,站在魏临风身前,纹丝不动,就连一丝轻微的喘息之声都难以听闻。可是他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在月『色』清辉之下,依旧显得神光灼人。 突然间,成敬那如铁钩一般的手又猛地抓紧魏临风的肩胛。魏临风陡觉自己随成敬凌空而起,如疾风闪电一般在凤溪前的空地上飞纵而过。 成敬只几个起落,无声无息,即到了凤溪边上。“嗖”地一声,魏临风又随成敬腾空而起,飞身而入到长廊之内。 荼蘼、紫藤枝稠叶密,整个长廊上透不进几点月光。成敬静静站立长廊之内,依旧手提魏临风,凝神细听一刻,才轻轻将魏临风放了下来。 又听片刻,成敬一挥手,当先向前走去。魏临风蹑手蹑脚,不敢碰出一丝声响,紧紧跟在成敬身后。 渐近石舫,成敬的脚步放得缓了许多,一步一步向前靠去。距桥西石舫有二十步,成敬停下脚步,静听石舫里是否有异响。 确知桥西石舫没有人在,成敬竟然如白『色』幽魂一般,倏忽间到了玉桥处,“嗖”地飞身从玉桥上方斜斜越过,落上桥东石舫。 魏临风即刻在后急追,尚未出得长廊,就听“铮铮铮铮”,兵器相击之声密如骤雨。 待魏临风上到玉桥上,就见画舫的石质甲板上,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如同风车疾旋一般。魏临风看得一刻,见交战的两条身影疾转如飞,已是黑白模糊,其间犹见长刀的刀光如雪花漫卷,两柄峨眉刺“咝咝”声响之中,与长刀连连相击,只听“铮铮叮叮”,爆豆一般的兵器相击之声刺人耳鼓。 魏临风紧盯石舫之上,欲上前相助他那督主义父,可是只觉长刀和峨眉刺所挟的凌厉劲风刮面刺骨,在玉桥之上,依然觉得难以立身。要想进到两人战圈之中,那是万万不能。 魏临风跃下桥上栏杆,向后退得两步,依旧紧盯石舫上激斗的两人,见两人越斗越是靠向石舫的西侧石舷。 陡然间听成敬手中峨眉刺上真气“咝咝”之声大盛,海印神功被激到了极致。成敬左掌一翻,掌心直膺黑衣人的刀锋,“铮”地一声,掌中峨眉刺硬磕在长刀上,右掌峨眉刺接着刺向黑衣人脖颈。 黑衣人向后仰身,躲开峨眉刺透颈之厄。成敬右手峨眉刺即刻掉转向下,刺向黑衣人后仰向上的胸口。 第634章 奇货可居 此时,黑衣人的长刀被成敬左掌峨眉刺牢牢压住,他已是前胸门户大开。此一刺,定当将他自前胸向后刺穿。 黑衣人已经站到了石舫边上,成敬以天下无敌的海印神功催动两枝峨眉刺,把黑衣人牢牢笼罩住了,『逼』迫得他退无可退。若是再躲,只能从石舫上落水,跌进凤溪之中。 危急之中,黑衣人右手一振,长刀竟然脱手,飞旋而起,绞向成敬使峨眉刺向下力刺的右臂。 成敬冷笑一声,道:“黔驴技穷,技止此耳!”左掌一翻,探入飞旋的刀光之中,“当”地一声大响,长刀被峨眉刺磕飞,“呜”地一声,向凤溪南面树木花丛之中飞去。 但就在成敬左掌翻起,黑衣人右侧压迫暂去的间不容之际,就见那黑衣人,力蹬画舫石舷,后仰之中,倏地向后窜出,竟然在玉桥西侧栏杆的空当里,向上,身子窜到了玉桥之上。 同时只听”嗤“地一声响,那黑衣人身前黑衣,竟然在飞身后跃之中被成敬的右手峨眉刺划开长长的一道口子。 成敬即刻腾空而起,向玉桥上急纵而来,身在空中即尖叫一声:“小魏子快闪……” 魏临风见黑衣人如一道黑『色』旋风,由桥栏下的孔洞中直窜上来,即刻挥剑向下力斩。 可是,他陡然听到成敬尖声喊叫,令自己闪避,心中猛地一动,念头急转,暗道:这东厂嗜血如命的大魔头,竟然对自己的安危如此担心看重,心中不由一宽。 可是他这心中一宽,心念成敬对自己并无嫌隙猜疑,紧要时刻心神不专,倒令他手中一慢,长剑下斫之势稍稍缓得一缓。 那黑衣人从栏杆下贴着桥面而入,右掌在桥面上一撑,身子竟又斜『射』向魏临风身后。那人到得魏临风身后,即刻折而向上,飞身站起,右脚疾抬,踢中魏临风手中剑柄。长剑“哧”地一声,从魏临风手中『射』向飞身而来的督主成敬。 魏临风觉得长剑已不由自己使唤,直『射』向身在空中的成敬,心念电转,大叫一声:“督主!父亲大人……” 成敬怒如狂,力挥左手峨眉刺,“当”地一声脆响,长剑被震得寸断,接着听“哗啦啦”十几节断剑落到桥面上。 魏临风喊声未落,突然间声音戛然而止,喘息也即刻滞窒,自己的喉结已被身后的黑衣人向前探手捏住。同时身前冷风袭来,见成敬也已站在自己面前。 魏临风胸中气闷难忍,面『色』涨得青紫,喉中一丝气息也透不得。 成敬双眼如电,紧紧盯住黑衣人仅余在外的双眼,冷冷说道:“不许伤了他!”声音虽不甚高,却是异常威严冰冷。 魏临风陡觉捏着自己喉结的手稍稍松得一松,即刻胸口不住起伏,喉间“嗬嗬”作响,大声吸气出气。 成敬眼光冷逾寒冰,直视那人眼睛。两手紧握两枝峨眉刺,峨眉刺的尖头上,蓝光幽幽闪烁,令人胆寒。 第635章 再度东盟 那黑衣人双眼也是一眨不眨,直直盯着成敬,虽在成敬如刀一般的眼光直视之下,但黑衣人眼光深沉镇定,浑没有一丝慌『乱』骇怕,意思很明白,如若成敬不放他自去,那么,他将与魏临风这个成敬才得的义子同归于尽。 良久,除了魏临风“嗬嗬”喘气之声,三人都一个字不说。 黑衣人盯着成敬看了一刻,见成敬丝毫没有退后放行的意思,左手竟又慢慢加力。 魏临风慢慢觉得自己的喉结又被慢慢地捏紧,当即趁着还能出声,“呜呜”骇然惊叫两声。才出两声,喉结即被捏紧,魏临风又面『色』涨红,一声吭不出了。只有双眼紧盯义父成敬,切切看着他,一片哀求乞怜神『色』。 成敬竟毫不为之所动,并不理会魏临风情状,依旧紧紧盯住黑衣人双眼。 又待一刻,魏临风胸中就要轰然炸开一般,面『色』紫涨得就似要突然间血光四溅。 就听成敬冷冷说道:“阁下心思武功,当世真是罕有其匹。料得你也是一个明白人,成敬也不糊涂,你此时既已囤积居奇,本督主就不再难为你,你放开小魏子,走吧。” 黑衣人闻言,依旧紧盯成敬,左手稍稍放松,魏临风即刻拼命喘息几口。 过得一刻,黑衣人双眼一眨,却仍没有动一动。 成敬又道:“阁下不放心?那好!本督主知道,你是想让小魏子送你出园门去。只是,你若是动了他的一根寒『毛』,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东厂督主的厉害。我不论你藏得有多深,定能将你揪了出来,凌迟处死、碎尸万段,且但凡与你亲近之人,本督主都会叫他在东厂大牢里好好受用。” 说罢,成敬回身走下玉桥,转身又道:“阁下三番五次暗夜探察苏园,不过是为那四十几年前的宝藏。告诉你,若没有上官昼、李成仙和陈大官、慧观老尼的四面虎纹金牌,你就是查到宝藏的所在,也万难进到宝藏地宫里面。即便进去,也不过是给那些金银财宝作陪葬而已。哼!当真是痴心妄想之至!走吧,记住,小魏子若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毫无损地回来,你知道东厂找人捉人的本事!” 魏临风暗忖:成敬说完这些话,就会闪到一旁,让这黑衣人挟持自己出园门而去。就连那黑衣人,眼神也是一缓,当是与魏临风所想别无二致。 岂料,成敬说完这些话,竟瞬间已在十几步之外。魏临风虽在黑衣人掌控之中,仍骇然惊“噫”一声。同时觉身后黑衣人捏着自己喉结的手也是一动。 黑衣人当即捏紧魏临风喉结,把他急推向前,穿过甬路东花丛,到苏园东墙边,一掌拍在魏临风头顶。魏临风当即昏晕,顺墙软倒在地。 成敬展开海印神功,如疾风闪电,到得苏园门口,不及叫人打开园门,疾跃而起,斜斜在园门顶上飞身飘到园外。 就见月『色』轻雾之中,成敬就如一道游魂魅影,直向前面东盟飞而去。 第636章 开门见山 成敬到得东盟院后,飞身上到院墙之上,在墙顶竟然丝毫不停。双脚才一沾到墙顶,即又弹『射』而起,如一道白烟,冉冉直上到高屋大堂的瓦脊上。即刻攀檐走壁,在高处向总堂之上的瓦脊纵跃过去。 成敬神功无敌,虽在飞檐瓦脊之上,但仍如履平地,起落迅捷如风,身形轻灵快疾无比。不一刻,即纵身到了东盟最高的总堂瓦脊之上。 成敬一站上总堂瓦脊,立时如渊渟岳峙,丝毫不动,静听四周和脚下声响。听得片刻,突见成敬飞身一跃,从总堂瓦脊上直向总堂台阶前跃下。 总堂门口两名守卫,突见无声无息之间,天上竟无缘无故降下一团白『色』异物,陡然惊骇。但两人尚未来得及叫出声,那白『色』异物竟飞快掠上台阶,在两人胸前分别一点,两人即刻僵直,向后倒在总堂廊柱上,都是双眼瞪圆,一动不动了。 成敬看看两人,又看看总堂内灯火通明,竟站直身子,拂拂身上轻尘,整一整自己肩前帽带,缓步上前,叩门道:“公孙盟主,成敬深夜来访,请盟主开门延客。” 就听总堂之内一人惊异道:“督主大人,如何这时亲身到了?公孙彦有失远迎,请督主大人恕罪。” 公孙彦说着,起身向总堂门口走来。 成敬双目炯炯,看着灯火之下的窗纸之上,一个人影转动变化,向门口走来。 “呀”地一声,总堂门打开,公孙彦躬身行礼,正欲说话,成敬上前一步,托住公孙彦两臂,道:“公孙盟主不必多礼。”入手觉得公孙彦的衣袍干爽温暖,略感诧异,接着道:“公孙盟主,咱们进堂说话。” 公孙彦猛抬看着成敬,见他如此客气,竟然双手托住自己双臂,面『色』也是异常纳罕。 两人进门坐定,成敬道:“公孙盟主,此刻,总堂之内,就咱们二人,客套话就不要再说了。今晚本督主深夜来访,有两件紧要之事要与公孙盟主参详清楚,咱们开门见山,第一,就是十几日后东西会盟之事。第二件,就是为了这东盟大院之后,苏园之内的宝藏。” 公孙彦静听到成敬说话,听他说了第一件事,点点头,似是在他意料之中。但所到第二件事,竟陡然一愣,抬看着成敬。见成敬此时也正紧紧盯着自己,公孙彦又当即俯,手捻衣带,静听成敬说话。 就听成敬接着说道:“公孙盟主,除了令云朝宗一再给你传话,本督主也曾亲口对你明说,十几日之后的东西会盟大会,这总盟盟主之位,如何争到手中,咱们务须解析清楚,绝不许那总盟盟主之位旁落。对此,你作何打算?” 公孙彦道:“公孙彦依督主吩咐,正全心安排东西会盟大会之事,对如何争得总盟盟主之位,各个关节都作了周密安排。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至于能不能最终如愿,公孙彦必定不遗余力就是了。” 第637章 必先予之 成敬直视公孙彦,当即说道:“非也!公孙盟主,此事绝不能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论之,总盟盟主之位是务须要抢到手中的。你若感为难,那就请你这东盟盟主召开东盟大会,公开令云朝宗重归东盟,让他以东盟大护法的身份去争那总盟盟主之位。云朝宗原本是东盟大护法,最终争得总盟盟主之位,在江湖上传说开来,也不致令人有什么闲话可说。你意下如何?” 说罢,成敬紧盯公孙彦,看他有何异样。果然,公孙彦浑身一震,他绝不料想这东厂督主会说出这样一个尖锐如刀一般的主意来,摆明了就是:若是自己不能将东盟盟主之位抢到手中,那么,眼下自己就务须先将东盟盟主之位,让给被驱逐出盟多年的当年大护法云朝宗。这东厂督主为何竟然动了这种念头,这是明摆着对自己大不放心的说法。 公孙彦心中不住揣测:这东厂恶魔头子究竟觉了什么? 成敬见公孙彦一时低头不语,又追问道:“公孙盟主,你意下如何?” 公孙彦当急抬道:“督主大人如此说,令公孙彦诚惶诚恐。公孙彦今晚指天誓,那总盟盟主之位,必当在会盟大会之时,将它争到手中。再者,对公孙彦还有什么吩咐,请督主大人尽数安排,公孙彦将竭心尽志,若有一丝异心,令公孙彦死于自己剑下。” 成敬不住颔,道:“好、好!公孙盟主心迹如此,本督主就放心了,本督主请公孙盟主牢牢记住今晚所说的话。那第二件事,就是苏园内宝藏之事……” 说着,成敬探手入怀,掏出一幅绢帛,随手一甩,将绢帛展开。其大小颜『色』,竟然和他在苏园所见的黑衣人所持的绢帛一模一样。 成敬掏『摸』、展开绢帛时候,都在紧盯公孙彦面『色』,似是要在他的神『色』之中看出些许变化。但只见公孙彦面『色』惊异异常,直直看着成敬手中绢帛。 公孙彦看得一刻,才转眼看着成敬,问道:“请问督主大人,这是何物?” 成敬紧盯公孙彦,冷笑一声,道:“公孙盟主不觉对得对这幅绢帛有似曾相识之感?” 公孙彦又看看成敬手中绢帛,继而再看着成敬,摇了摇头,满面都是疑『惑』神『色』。 成敬手握绢帛,看得一刻,又冷哼一声,道:“公孙盟主,这就是苏园内的藏宝图。这是本督主依照那名倭奴头子赖川秀山手中的图示描绘出来的。只是这图上勾画,乃是四十几年前尚未有东盟、苏园之时所画,都是野水荒山,全然不是如今的模样。你对后面苏园之地的渊源变化,当了如指掌。你来参详一下,这宝藏所在当在何处。” 说着,不见他如何挥掷抛送,就见那幅轻似鸿『毛』的绢帛,竟陡然间平平展开,向公孙彦面前缓缓飞了过来。 公孙彦盯着飞向自己的绢帛,不胜骇异。此时,他心中想到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第638章 令严如山 公孙彦看着手中绢帛,惊骇不止,这轻如无物的绢帛,在成敬手中,竟然被他这般举轻若重。一般高手,举重若轻一般不在话在,能够如他这般化轻为重,当世还能有谁办得到?这东厂督主的海印神功当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他若是以这海印神功向自己攻来,当如何才能抵敌? 公孙彦伸手接住绢帛,两手摊开,端详起来。心中却在急急筹思:这深沉无比的东厂督主,竟突然之间将这最为隐秘的藏宝图轻易地送到自己手上,他意欲何为?这当是一个最为险恶的图谋。 成敬又问道:“公孙盟主,你对证一下。这张图,与你从前所见图示,有何异同?” 公孙彦闻言,惊疑抬,愣愣看着成敬,道:“督主大人,公孙彦没见到过什么图示,从何对证呢?” 成敬眼光锐利如刀,直盯公孙彦,片刻才道:“既然公孙盟主当真没见到过什么藏宝图示,那就好好参研一番,把这张绢帛上所绘的形制方位与当今的苏园一一对证起来。本督主就将这张绢帛留给公孙盟主你,会盟大会之前,苏园宝藏的确定方位在哪里,你要给本督主一个交代。” 公孙彦起身离座,躬身深深一礼,道:“督主大人将宝藏图示亲手交给在下,对公孙彦如此深信不疑,日后不论艰难与否,公孙彦当粉身以报之。” 成敬冷笑一声,一抬手道:“本督主不会让公孙盟主受那般委屈,你只要诚心干事就好。” 公孙彦道:“谨遵督主之命。” 成敬道:“上官昼、李成仙和乾坤双璧有什么消息没有?” 公孙彦道:“回督主,师父、九师叔和大师兄、大师姊,四人都是当世江湖武林中顶尖儿人物,绝不至于如此轻易就会显『露』行迹。不过,大批人众都在四处寻找,只要几人『露』出一丝行藏,就会被找到。” 成敬猛一抬手,截住公孙彦的话,尖声道:“不必再找了,这都到什么时候了!” 公孙彦不胜惊疑,看着成敬,浑然不解他是什么意图,以为这喜怒无常的东厂督主立时要大雷霆。 却听成敬说道:“大海捞针岂如守株待兔,令所有人都回到东盟来。十几日后的东西会盟大会,你就是想把乾坤双璧阻挡在大会之外,也定然办不到。至于上官昼、李成仙届时是否能到大会之上,那就看乾坤双璧是否已经将他二人找了出来。把所有人撤回,令乾坤双璧全力将上官昼和李成仙给本督主找到,且都带到会盟大会上来。真能那样,乾坤双璧可就为成敬立下了大功了。” 公孙彦闻听成敬如此吩咐,不禁大为叹服,这东厂督主的心机智谋当真是天下罕有,当即说道:“督主的确是料事如神,公孙彦难及万一。谨遵督主所命。” 成敬又道:“会盟大会时,本督主自会带人来给公孙盟主助阵。你须严密安排部署人手。到时,千百高手重重围困之下,若是再令乾坤双璧为所欲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本督主可就再不会心慈手软。” 第639章 西盟盟主 公孙彦又躬身道:“请督主大人放心,公孙彦定当全力以赴。” 成敬道:“本督主要的不是全力以赴,要的是万无一失!” 公孙彦当即道:“是,督主大人。” 成敬道:“好,公孙盟主,到时本督主倒要看看你的手段如何。你好自为之,成敬走了。” 说着,成敬起身,径直迈步出门。公孙彦躬身道:“恭送督主。” 就见总堂外白『色』人影一闪,成敬已经飞跃而上总堂瓦脊,瞬间即隐没了影踪。 公孙彦回身立于总堂之内,看着跳动不居的巨烛火苗,良久,纹丝不动。 东西会盟大会日渐迫近,东盟之内,更是繁忙。公孙彦每日检视所安排的各项事务,众人一一将所领职司向盟主禀报清楚。一切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准备得尽善尽美,盟主公孙彦十分满意。 八月十二日一早,公孙彦令人将诸位副堂主、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以及各位提调到总堂的舵主、副舵主,都叫到总堂。 公孙彦将会盟大会之日一应人等的职司,又重新吩咐安排一遍,无不详尽清楚。且最后封剑为令,交与象山分舵舵主柳海山手中,令其暂作东盟执法,在会盟期间,若有渎职败事,结交、接应『奸』恶之人者,按令严惩。 吩咐完毕,众人一一领命而去。 公孙彦正欲前去知客院,再度检视待客之处是否已全都布置妥当,门楼守卫来报:西盟盟主魏成化已带领西盟三位护法和各位堂主来到东盟,已经到了赤乌坊。 公孙彦当即领靳维仕、冯昆、柳海山等人出门楼迎接。 出得门楼,就见数十人在一位长须飘飘的高大老者带领下,向东盟门楼而来。 公孙彦朗声说道:“不知魏伯父今日到来,东盟有失远迎,请魏老盟主恕罪。” 公孙彦话音才落,就听那老者说道:“公孙贤侄,后起之秀,祝贺你升任为东盟盟主呀。” 公孙彦道:“公孙彦惭愧,请魏伯父多指教。” 魏成化问道:“公孙盟主,我那不肖之子在哪里?他这老父亲到了,就不来看一眼?” 公孙彦当即答道:“魏伯父,此事怪公孙彦不懂事理。魏临风少盟主此时正在东盟苏园公干,公孙彦急切出迎您老人家,竟忘了去将少盟主请来迎接父亲大人。” 公孙彦当即转,安排靳维仕去请魏临风,让他到总堂拜上父亲大人。 不一刻,魏成化带领众人,到了东盟门楼之前。 公孙彦领众人上前,手抚左胸,躬身行礼。魏成化扶住公孙彦,上下看看,道:“上官老兄弟真是福气不浅啊,实在令魏成化艳羡不已。你看这几名弟子,当真个个都是当世才俊。这大弟子金寓北、二弟子公孙盟主,已是如今江湖上的顶尖儿人物。犬子能有你二人一成,老夫也大感快意了。” 公孙彦忙道:“魏伯父过奖。少盟主英风侠气,眼界高远,无人能及的。请魏伯父到总堂安坐,容公孙彦奉茶侍候。” 第640章 心中所选 众人过门楼,到总堂落座,公孙彦与西盟诸位护法、堂主一一拉手厮见。 魏成化道:“公孙盟主,他们三位护法回到邛崃山后,将前些日子东盟大会的情形给老夫详细说了。真没想到东盟竟然遭了东厂恶人的算计,我那上官老兄弟和金寓北贤侄、苏儿侄女眼下怎么样了?” 公孙彦黯然说道:“多劳伯父挂念。师父和师兄、师姊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魏成化道:“公孙贤侄,老夫之所以在会盟之期前几天来到,就是为这总盟盟主之事而来。” 公孙彦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但是面上却现欣慰喜悦颜『色』,道:“魏伯父乃是当今武林泰斗,威高望重,这总盟盟主之位,若是能够争得,当是东盟、西盟乃至整个江湖武林众望所归之事。” 公孙彦听魏成化是为那总盟盟主之位而来,以为他要借东盟盟主失踪之机,忝身而为总盟盟主。故而话里郑重说到“争得”二字,意在提醒魏成化,总盟盟主之位并非是论职排辈所得,而是要按大会规矩,须经比武论剑、同道推举,才能最终确定。 魏成化仰天大笑,笑毕,道:“公孙盟主,你道老夫真的要登台与你等这些晚辈拳来脚往,刀剑上见高下,来争这个总盟盟主么?” 公孙彦脸上一红,道:“魏伯父德高望重,西宗玄功天下独步,做这总盟盟主原也理所应该。” 魏成化道:“公孙盟主,魏成化自忖这把老骨头不足以顶得起这总盟盟主之任了。但,魏成化倒是想要全力推举一人.当这总盟盟主。” 公孙彦心中一动,看着魏成化,问道:“晚辈想知道魏伯父您要推举什么人当此大任。” 公孙彦心中念头早已转过:东西二盟,若争总盟盟主,那除非是在东盟盟主或是西盟盟主之中选出一人。这西盟盟主魏成化已明说自己不做总盟盟主,东盟盟主眼下又下落不明。那么,这总盟盟主之位必定就会落在自己头上。且,若能得到这西盟盟主与他座下的诸位护法、堂主全力推举,那么,总盟盟主之位自无旁落之理。 公孙彦微笑看着魏成化,等着他把要推举的人选说了出来。 魏成化眼光扫过总堂内众人,清清嗓子道:“老夫要推举的人选,也当是天下武林众望所归的人选,就是东盟乾元堂堂主金寓北。” 魏成化此言一出,东盟诸人都齐齐看着他,心中无不陡然一惊。 片刻,公孙彦笑道:“多蒙魏伯父赏识提携,公孙彦代大师兄谢过伯父。大师兄武功天下无敌,侠肝义胆,江湖同道无不崇敬称许。由大师兄出任总盟盟主,的确是在合适不过了。” 魏成化紧盯公孙彦,问道:“公孙盟主也是这么想?” 公孙彦重重点点头道:“晚辈此言,出自肺腑。” 魏成化接着道:“既然公孙盟主也如老夫一般心思,那咱们东盟、西盟就算是有了一致的推举人选。届时到大会上,咱们就合力推举金堂主为总盟盟主如何?” 第641章 有子不肖 众人绝没料到,这西盟盟主魏成化,到东盟总堂还不过一盏茶工夫,竟然把总盟盟主的人选与公孙彦就这么定了下来。 公孙彦道:“魏伯父一片苦心,为东西二盟日后前途着想,也如此看重大师兄,对您的提议,公孙彦没有异议。只是,大师兄、大师姊隐居辽东时候,私通建虏,致建州女真壮大。又对抗官兵,辽东宁远伯派二子、五子到京师告上朝廷,朝廷震怒,遣东厂督主亲自带人来东盟,奉旨缉拿他们二人。于两月前的东盟大会上,大师兄、大师姊被『逼』远离东盟、亡命天涯。这总盟盟主之位,大师兄真是难以升座了。再者,东厂自督主以下,现都在台州府、天台山、苏园虎视眈眈,东西会盟大会时候,定然将东盟围个铁桶一般,大师兄、大师姊明知东盟乃是龙潭虎『穴』,又怎么会贸然来闯?” 魏成化道:“公孙盟主,你与金堂主、上官堂主师出同门,情如手足,难道还不清楚他二人的心怀为人?老夫虽然与他二人只数面之缘,但是,老夫确信,东西会盟大会时候,乾坤双璧定会到大会现身。再者,对他二人在辽东私通建虏云云,老夫认定那是捕风捉影,乃是别有用心之人欲加之罪。东厂督主成敬在台州府正好,老夫今日就去台州府,找成敬给他当面理论。问他究竟抓住了乾坤双璧的什么证据,须得要东厂撤除对他们的缉拿令。” 公孙彦当即起身,躬身一礼道:“魏伯父义薄云天,和大师兄堪称肝胆相照,公孙彦无比钦佩。请问伯父,您打算何时动身前往台州府?” 魏成化道:“等那不肖子临风过来,教训他一番,老夫就动身。” 西盟大护法张子惠、三护法陈廷之听盟主即刻就要到台州府找东厂魔头成敬理论,都是不胜担心,面『露』担忧之『色』,二人同时说道:“盟主……” 陈廷之道:“盟主,咱们不如等金堂主、上官堂主回来,就他们在辽东之事参详清楚,再与成敬理论不迟。” 魏成化道:“乾坤双璧此时不知身在何处,若等到大会时候,成敬带人围了上来,哪里还有余裕再与他理论此事?” 正在这时,听总堂外一人朗声喊道:“爹爹!真的是您老人家来了?” 魏临风进到总堂,看到父亲大人与诸位护法、堂主都到了,略感诧异。即刻上前拜倒,道:“不肖儿临风拜上父亲大人。” 魏成化面如寒霜,瞪着魏临风道:“你倒有自知之明,算是不肖得到家了。爹爹和你几位叔叔全心教导你,望你能有所成,岂料你是一入江湖,便不能自拔,连家都不知道回了。今日爹爹亲自来找你了,自今而后,你就在我左右,半步不能再跑开。” 魏临风跪着不敢稍动,只道:“是、是……” 魏成化见儿子不敢强辩,怒气稍减,道:“起来吧,随我到台州府去,去找东厂督主成敬理论。” 第642章 盟主之怒 魏临风陡地浑身一震,惊道:“去台州府?找东厂督主?”他现今投身东厂,身为督主成敬的贴身档头,更加自己已经认成敬为义父。听父亲说出要去找成敬理论,以为是就自己投靠东厂督主一事去台州府,要令自己与成敬一刀两断、划清界限。 魏临风当即道:“爹爹,临风是自己自愿加入东厂,与东厂督主大人无关。请您、请您不要去台州府。” 魏成化和张子惠等西盟众人闻言,都是不胜惊异,面面相觑,有的甚至还不清楚魏临风究竟在说什么。 魏成化猛地俯,瞪大双眼看着地上的魏临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手指着魏临风,手臂不住抖颤,惊问道:“你、你,你投身东厂了?” 魏临风抬头,见爹爹怒目圆睁,气喘吁吁,不由大骇,向后侧身。 魏临风听爹爹如此问法,立时明白:原来爹爹尚不知道自己已投靠督主成敬,心中不由大悔,后悔自己竟然没用爹爹『逼』迫,就在心虚之下先说了出来。若是知道爹爹尚不知情,尽可以在他面前将此事周旋过去,但事已至此,只好苦求,说道:“爹爹恕罪,孩儿有自己的苦衷,容孩儿给你详细说明白。” 魏成化“呼”地站起身来,“砰”地一声,抬脚将魏临风踢翻。公孙彦、张子惠、陈廷之赶紧上前,拦住魏成化。 陈廷之道:“盟主息怒,待咱们听清少盟主有什么苦衷,再作理论不迟。再者,这里不是西盟总堂,咱总不能在这里处置西盟的家事吧?” 魏成化依旧气喘吁吁,喝道:“站起来!自今而后,不能再离开为父半步,如若再犯,叫你一动也动不得!” 魏成化转对公孙彦道:“公孙盟主,请你谅解。犬子不肖,让你见笑了。” 公孙彦躬身道:“魏伯父不要这么说,少盟主胸怀鸿鹄之志,我等要明白他的苦心才行。” 魏成化道:“公孙盟主此言,不是更令老夫无地自容么?” 公孙彦忙道:“魏伯父,公孙彦以为,一切当是事出有因,请伯父暂息雷霆之怒,让少盟主将来龙去脉向您老人家分说清楚,再做定夺如何?” 陈廷之向公孙彦道:“公孙盟主,会盟在即,您这总堂事务繁忙,咱不能过多叨扰。再者,盟主和少盟主之间是咱们西盟家事,更不必在这里讲论评说,请您安排咱们一行到知客院,到那里,再让少盟主给盟主详细分说。” 公孙彦当即令靳维仕,引领西盟众人到知客院最佳上院入住。 魏成化带领西盟诸人和魏临风,辞别公孙彦,去了知客院。 公孙彦即刻安排冯昆带领柳海山等五十人众,在总堂大院之内,搭建会盟高台,将高台搭在总堂之前。 在高台正南宽大甬道正中,距会盟高台三十步远,再建一座观礼台。 众人不解,冯昆问道:“公孙盟主,从前会盟,都是在总堂前造一高台即可。来人不论贵贱,都在台前观礼,最多也就是为年长的武林耆宿准备十数排座椅就好了,再造这观礼台,岂不有喧宾夺主之嫌?” 第643章 陷身虎穴 公孙彦道:“从前会盟都是师父他老人家主持,如今,师父不在,许多来观礼、公证的耆宿,都是咱们前辈,理当对他们各位礼敬有加。莫再迟疑,赶紧造好两座台子,切勿耽误会盟大事。”冯昆等人领命而去。 忙过一天,黄昏时候,公孙彦到知客院请西盟盟主魏成化及各位护法、堂主,要排筵席以尽地主之谊。 岂料,到得知客院,张子惠、雷万钧、陈廷之等人正坐立不安、翘以待,似是在等什么人到来。 公孙彦进门,对张子惠道:“晚辈来请魏伯父及各位同道到宴享院,公孙彦专门摆酒迎候嘉宾,一尽地主之谊。” 张子惠道:“公孙盟主,不瞒您说,咱们几位正在焦心等候盟主回来。” 公孙彦一愣,问道:“魏伯父去了哪里?” 张子惠一看陈廷之,道:“三弟,你说吧。” 陈廷之道:“公孙盟主,盟主带咱们到这里以后,听少盟主把他与东厂的诸多详情分说清楚,即刻就带少盟主去台州府了。兄弟们想要陪同盟主前去,都被他阻住。盟主和少盟主已经去了四个多时辰,此时尚未回来,的确令人担忧。” 雷万钧在厅堂内来回走动不停,听陈廷之说完,大声道:“大哥、三弟,不要再说了,咱们这就一起去台州府,不问他东厂西厂,把盟主接回来再说。” 他话音才落,听院门口一人说道:“雷二叔,不必着忙了。” 听声音明明就是魏临风。张子惠、雷万钧、陈廷之闻言,不由猛地惊喜。雷万钧立时奔出门外,大声道:“盟主回来了,这下好了!” 众人都随之出门迎候盟主,却只见魏临风一人进院到了门口,人人不禁大是惊疑。 张子惠问道:“少盟主,盟主是在你后面来的么?” 魏临风道:“各位叔叔,不必担心,东厂督主明日一早把爹爹送回东盟。” 雷万钧急切问道:“少盟主,盟主为何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魏临风道:“爹爹派我回来,免得各位叔叔牵挂担心。早间我随爹爹去了台州府,进到府衙,东厂督主对爹爹是礼敬有加。但当爹爹说到乾坤双璧绝不是出卖家国之人,乃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诬陷时,两人却大吵起来。” 众人听魏临风如此说,立时忧心忡忡。魏临风赶紧说道:“各位叔叔不必担心。东厂督主自恃其海印神功天下第一,当时与爹爹说定,且击掌为誓,说江湖武林之事,就依江湖规矩来处置。他要与爹爹以武功定夺,是不是放过乾坤双璧。” 西盟三位护法,当晚东盟大会时候,都曾见识过成敬那惊世骇俗的海印神功,听盟主要与成敬以武功定夺,更是惊心。 魏临风道:“叔叔们忧虑都多余了,爹爹和那东厂督主,乃是文比,就如盲棋一般,将自己的平生修为,用口说出来。最终谁若是功亏技穷,无言以对,就是谁输了。两人口说言传,比了足有两个时辰了,可是仍不见谁能胜得片言只字。” 第644章 瞒天过海 听魏临风如此说,众人心中稍安。只有张子惠与陈廷之对望一眼,将信将疑。 魏临风看看两人神『色』,道:“张叔叔、陈叔叔,你二人放心吧,咱们进屋,给你两人看两样东西。” 众人进到房内,魏临风掏出一面金牌,又回手掏出一张短笺。把金牌和短笺都交到张子惠手中,道:“爹爹让我带回他的令牌,还让我给你们几人带回这张短笺,让你们放心等候,他与那东厂督主见了分晓以后,即回东盟来。” 张子惠将金牌拿到眼前,借着烛光反正打量一番。又把短笺展开,细细看了一刻。张子惠看过,交到陈廷之手中,陈廷之左手捻着金牌,右手拿着短笺仔细端详。 陈廷之看罢,抬见众人都在看着他,当即说道:“金牌和短笺都是盟主之物,这个确定无疑。” 张子惠接着道:“盟主在短笺上留字,令少盟主持盟主令牌,暂代盟主出令。且令咱们诸位全力护佐少盟主。” 公孙彦闻言,心中不由大是纳罕。一早在东盟总堂,魏成化对他这儿子魏临风是辞严『色』厉,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可是在台州府令魏临风带回这么一张短笺,就变成了让这少盟主暂代盟主号施令了?且魏成化与成敬凭口比武之说,总是令人感觉匪夷所思。 公孙彦似有意似无意看看西盟众人,见陈廷之与张子惠正对视一眼,看神『色』均是满腹疑问。那魏临风却是满面激奋神采,踌躇满志,看着众人。 公孙彦不由深思:这西盟少盟主与那东厂督主葫芦里装了什么『药』? 公孙彦见众人大多已安心,于是说道:“各位嘉宾,请到宴飨院,容公孙彦为各位洗尘。” 当晚,西盟诸人除张子惠、陈廷之外,无不大醉而回。 公孙彦送众人回知客院,问到魏临风:他这一出苏园,苏园守卫岂不空虚了?魏临风醉意朦胧回答:云朝宗、贺公公等人都已回到苏园,全力谨守。 夜深时候,公孙彦回至总堂,仍旧处置诸般事宜,以至天明。西盟盟主魏成化,一夜未回。 此后两日,东盟大院之内更为繁忙。两座高台相对造起,整个大院张灯结彩。只待各路江湖人物到来。 八月十五一早,柳海山、秦舵主率二百人众,到赤乌坊外严查,谨防别有用心之人到东盟来搅闹会盟大会。又有几名舵主、卫护使,带人将东盟大院环绕卫护,严防有人乘『乱』进入。 辰时以后,就见赤乌坊外长桥上,东盟各分舵以及辖下各帮派人众,从四面汇聚而来。各路江湖人物,也一并按柬帖上所书日期赶到。 一时,赤乌坊内外,人流络绎不绝,直向东盟大院涌来。 桥西大道上又来一群人,人人都乘高头大马,个个衣袍鲜亮。柳海山远远就看着那些人与众不同,对属下道:“看好那些人,那是哪里来的?” 秦舵主闻言,即刻转身,也注目来人。 第645章 何人隐身 看得一刻,秦舵主道:“柳大哥,不须大惊小怪。你瞧,那当先一人,不是江阴流沙帮的新任帮主乔湘么?流沙帮富甲一方,连坐骑都这般讲究,端的是财大气粗。” 众人到了桥西,乔湘引众人下马,步行过桥。 秦舵主迎上前去,抚胸致意,道:“乔帮主,幸会。一别经年,乔帮主风采更胜往昔了。” 乔湘左手抚胸行礼,道:“秦大哥,幸会。长江上一别,已经是一年多了。秦大哥如何在这里?” 秦舵主道:“秦大哥与柳舵主奉盟主之命,在这里严查来东盟的各『色』人等。这是象山分舵的柳舵主。”乔湘以手抚胸,向柳海山行礼,称道:“柳舵主。” 柳海山一直在打量乔湘身后跟随而来的几十人,见其中一些人虽是一般的帮众装束,却是器宇风度与众不同。只是俱都面『色』凝重,不『露』一丝言笑。 乔湘将会盟柬帖递过,道:“柳舵主,请您验过。” 柳海山猛一回神,接过乔湘的柬帖看看,又转看看秦舵主。秦舵主一挥手,道:“柳大哥,湘子仙虽年纪轻轻,江湖上却是令名远播。乔兄弟若有夹杂,那咱们就一个人也别再放进去了。快去吧,知客院有请。”他去年奉水运堂丁堂主之命,为东盟转运货物,于长江上曾得乔湘鼎力相助,故此,对乔湘比别人高看得多。 乔湘收起柬帖,对两人一拱手,回身一挥手,领众人过赤乌坊向东盟大院而去。 乔湘带人进到东盟大院,被靳维仕带人接着。靳维仕引领众人到知客院,领出号牌,安顿诸人进房。嘱咐众人稍歇,午时可自到宴飨院用饭。 靳维仕安顿完毕,又要到门楼处延客,乔湘道:“靳进功使,我流沙帮一位兄弟在路上感了风寒,请您进房来看看,能否给他抓些『药』来?” 靳维仕随乔湘进房,过得一刻,出门去向门楼。 靳维仕在门楼处一直等候,似在等什么人到来。凡再来到东盟的人众,都由冯昆和诸位属下往返引领至知客院,安顿歇息。 看看日薄西山,暮『色』四起,东盟大院里已是灯火亮起,通明如同白昼。各路江湖人物,依旧源源不断,来到东盟。 靳维仕依旧站立门楼之外,不时向赤乌坊方向翘打量。 一直到月上东山,来人渐稀,直至没人,大门关闭,靳维仕才慢慢回身到知客院来。 靳维仕进到乔湘房里,待得一刻,出门又到各院各房,安抚探看各路江湖豪杰。 整个知客院,人声鼎沸,众人藉此良机,彼此相与问候、畅叙。更兼天公作美,天朗气清,中秋月明。各帮各派帮主掌门,彼此厮见迎送,寒暄问候。 靳维仕将大片知客院都探看完毕,又到乔湘房中。良久,出门去向总堂。 虽已入夜,但东盟大院之内,仍旧人来人往,各自忙碌。 靳维仕到总堂,将到来的所有江湖门派、各『色』人物都与盟主公孙彦详细禀报清楚。 第646章 乘夜而来 就在总堂内诸位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与各位舵主、副舵主各自禀报时,知客院乔湘帮主房中,一名高大帮众出门,到东盟大院,绕过甬道上新造的高台,径直去向水运堂。 过不多时,又有一名帮众,低头从乔湘帮主房中出来,沿院东地火堂、乾元堂西墙向前,径直去向乾元堂。 到乾元堂之后,一名值夜守卫伸手将其拦住,问道:“请问贵客要去哪里?盟主有令,凡是客人,晚间都在知客院,不得到其他各处走动。” 那名帮众向前指指门楼,守卫转身看向门楼处。陡然间,守卫只觉背上、后脑一麻,就要软倒在地,想要大声惊叫,却再也叫不出声。那人即刻挽住守卫臂膀,两人并肩向乾元堂而去。 知客院里人头攒动,人声喧哗不止,乔湘帮主房内,又出来一位纤瘦帮众,看他出来知客院,到了总堂前高台前,闪身站到高台后面的暗影里,身形一转,以台上垂下的大红台布裹住了身子。 院里巡查守卫从台边过去后,那人抖开身上红布,大摇大摆向总堂后坤厚堂而去。 东盟总堂之内,盟主公孙彦将明日会盟的诸般事宜,一一向属下各堂、各舵分派清楚,会盟大会之时,人人各司其职,确保会盟安稳无忧。 安排妥当,公孙彦带柳海山、秦舵主,到门楼外,沿大院外墙巡查一遍。严令守卫,彻夜巡视,不许任一人夜间出入。 回至大院以内,公孙彦又到知客院,逐房探看。正探察之中,冯昆来报:武当山扶风道长,连夜赶到,请盟主到门楼处迎候。 公孙彦令柳海山、秦舵主接着将知客院探查完毕,自己则与冯昆去向门楼外迎候扶风道长。 第二日,知客院内早早喧噪起来,众人到宴飨院用过早饭,即到大院会盟高台前等候大会开始。 辰时以后,只见总堂前高台下,第一排座椅上,坐了武当山扶风道长,与其并肩落座的竟然是西盟少盟主魏临风。再向两旁则是少林寺智空大师、丐帮孟燧火帮主、天台山国清寺如通大师,华顶讲寺正德大师未到,峨眉派慧观师太的座位也空着。 再往后第二排座椅上,则是东盟以内几大帮派帮主、掌门所坐。其中就有震泽帮新任帮主水天和流沙帮帮主乔湘。水天身后站着妹妹水月和震泽帮护法申廷宗和陈述等人。乔湘身后来人最多,高高低低站了几十人。 两排座椅之后,则是大片江湖豪杰,众人把南面高台也重重围住。只是南面高台上一直是空空『荡』『荡』,连个座椅也没摆。众人有的喧哗叫嚷,有的窃窃私议,不少人看着南面空空『荡』『荡』的高台,暗自嘀咕:这高台是为何而准备?难道东盟西盟要在两处高台上遥相呼应? 大院内,人头攒动,扰扰攘攘。人人翘以待,等候做公证的扶风道长、如通大师等各位武林耆宿上高台去,宣告大会开始。 第647章 观礼者谁 正等候之中,突听人丛之后有人大喊道:“峨眉派掌门、掌门,峨眉派掌门带门人弟子来会盟大会观礼。 众人让开道路,但见最前一人,却不是人人想到的慧观师太,竟然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看到之人,无不立时惊异,顿时忘了吵嚷说话,呆呆看着那妙龄女子,领着一众峨眉派女弟子向总堂前高台走过去。就见走在最前的少女手持天丝拂尘,拂尘斜倚右臂,正是异儿。 大院之中,正扰攘喧哗之人,见别人渐次噤声,呆呆看着进来的诸位峨眉派人众,也都住口,转看向人丛中让开的通道上,一名聘婷少女引一众女尼弟子向前走去。 突然有人失声喊道:“二小姐!那不是二小姐么!” 此时,就连前两排座椅上的武林耆宿和各大帮派脑,也都转向后,看着这带领峨眉派而来的绝美少女。 突听人丛之中几人几乎同时惊呼一声:“异儿!”接着没有了声息。 异儿听到惊呼,脚步立停,向人丛中看了过来。众人见她身穿重孝,青丝垂肩。虽然是一身纨素,却遮挡不住透明如水的脱俗之美。 异儿稍停片刻,又举步向前,走到第一排座椅前,在正德大师右侧座下,和如通大师之间隔了一把正德大师的座椅。 异儿坐定,目不斜视,秀眉微蹙,面上轻愁似有还无,对身后人丛如若无闻,直直看着高台之上,等候大会开始。峨眉派大弟子明音手捧古剑,与二弟子明月,在异儿身后,肃然静立不动。 又等好一刻,仍不见有人上台,大院之内人丛开始闹嚷起来,有人戏谑喊道:“东盟这是怎么了,就让咱来看看两个高台么?要是那样,就在台上摆上酒菜,大家上去吃喝一通,吃罢回家就是了。” 另一人道:“老沈,管好你你的鸟嘴,切莫『乱』说,这不是在咱自己家里,东盟可不是好惹的。”又有人道:“东盟像是在等什么大人物。”“等什么人物?像东盟这般,也要什么大人物撑腰?这总盟盟主非东盟莫属了。”“那不见得,你不知道?东盟盟主下落不明,几大堂主、护法遇害,就连乾坤双璧也已亡命去了。” 稍停一刻,一人惊道:“啊!你说的是真?”“那还有假,这些日子,东盟倒是和朝廷东厂打得火热,就连公孙彦这新任盟主还是东厂督主成敬、千户云朝宗推上来的呢。”“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两月前,我老胡在这里亲眼看到的……” 大片人众正议论纷纷,突听门楼内有人大声喊道:“东厂督主大人来会盟大会观礼……” 大院之内,陡然听到这一声大喊,立时鸦雀无声,人人无不转向后看去。 中间众人尚未来得及闪开,突见一座宽大的雕花镂饰的舆榻,在四人力抬之下,竟然在人丛外腾空而起,直上众人头顶,在人群顶上直上南面铺了大红毡布的高台。 第648章 齐集 东盟 几人抬着舆榻到了台上,力抬舆榻的四人放开舆榻栏杆,立于舆榻之后。看台上四人,赫然就是林凤居、6鹤鸣、蒋鹞回、陈鹰扬,东厂四羽。 再看四人身前,督主成敬一身团花锦袍,手捻帽带,斜倚舆榻,对台下众人视如不见,冷冷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高台。 众人直直看着台上威风凛凛、面如白霜的东厂督主,虽然这成敬并不出一声,但人人都感寒气森森,背上凉意陡起。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看着台上时候,听得身后脚步杂沓,许多人涌了进来。 众人又都转向后,一看之下,无不更为惊心。只见足有上千人众,前边的身穿褐衫,头戴圆帽,一『色』东厂番役装束。再往后则是大群身着飞鱼服,腰挎秀春刀的锦衣卫。 番役与锦衣卫之后,犹有二三百名各『色』江湖人物,看这些人装束各异,大多形容怪异,兵器更是奇形怪状,船桨、钓竿、『药』锄等等,无奇不有。 最后,竟然是三名宽袍抓髻的倭奴头领,带着二三百名倭奴在后紧随而来。 大队番役、锦衣卫,在几十位档头带领之下,竟然在众人之后向两旁分开,将大院之中诸多江湖豪杰围了起来。 众人见状,无不心中惴惴,面面相觑,心中都有种不祥之感,再不顾得吵嚷戏闹。胆小之人甚至揣测,这些东厂恶魔,难道要趁东西会盟之机,将众多江湖豪杰尽数剿灭? 人人正在莫名惊骇之间,突听总堂前高台上,一人朗声说道:“各路英雄,不辞辛苦到来,为东盟西盟会盟大会捧场,令东西二盟倍感荣宠。东盟公孙彦,在此敬上各位。” 众人正在东张西望、胡『乱』揣测之际,被公孙彦这几句开场白猛地一震,眼光都向总堂前的高台看去。 公孙彦虽语意平缓,并未高喝大喊,可是大院之内,无论远近,字字都清楚明白地钻到众人耳中,其功力之深,当真令人讶异不已。 接着听公孙彦说道:“各位江湖同道,今日到得东盟,都是东盟、西盟的朋友,人人都为东西会盟大会做个证见公道。今日,我东西二盟,于此推选总盟盟主。而后,由总盟盟主主持,划定各帮各派地面界限,意在化解江湖上各帮派争端歧义,为整个江湖武林谋得平安福祉。” 台下江湖人物,大多粗俗有余,斯文不足,当即就听有人叫道:“公孙盟主不须这般文绉绉地解说了,趁早划个道,怎么个争盟主法,大家等着看热闹呢。” 许多人随声附和,喊道:“真刀真枪比一比,看看哪个是天下第一,就让他当盟主不就得了。” 公孙彦道:“既然大伙儿想见如何推举盟主,就请几位大会公证,将推举盟主的规矩宣示一遍。有请扶风道长和孟帮主。” 武当山扶风道长与丐帮帮主孟燧火上到台上。 众人听扶风道长道:“东西会盟,推举总盟盟主,看是东盟、西盟之事,却事关整个江湖武林,总盟盟主当由才德卓、有勇有谋者当之。” 第649章 言不由衷 扶风道长扫视一遍台下,接着说道:“老道将推选之法说清:一则,争这总盟盟主之人,须属东西二盟。凡是东盟、西盟之内的护法、堂主、各路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隶属二盟的各帮派、山寨、洞岛帮主掌门,甚至弟子、帮众,都可争这总盟盟主之位。二则,凡上台夺盟主之位者,一要武功凡,二要德行高洁。武功低劣者,不足以慑人,德行有亏者,不足以服众。若要上台来,须先自反省,若自忖武功不及别人,或德行有亏,则请安坐旁观。即便比到最后,武功第一,也须经得起众人指摘批评,才可当此总盟盟主之位。” 扶风道长宣示完毕,转看向公孙彦,问道:“公孙盟主,你们东盟,都是有谁来争夺这总盟盟主之位?” 公孙彦双手抚胸,对空一礼,道:“东盟只有一位人选,就是在下的师父,东盟盟主上官昼。”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都是一呆。两个月前曾参与东盟大会者,都知道东盟盟主上官昼已经莫名失踪。突听公孙彦说出由自己的师父再来争夺总盟盟主,无不诧异。有人接着翘张望起来,以为东盟盟主这就要上台与众高手一决高低,争那总盟盟主之位,有的更是惊疑议论起来。 台下座椅上,异儿闻言,浑身一震,双眼大睁,满面期盼神情,紧紧盯住台上公孙彦,似是切盼他将爹爹突然间就请到台上来。 台下几位耆宿公证,也是陡然一振,以为上官昼真的回到了东盟总堂。就连正南台上的东厂督主成敬,竟然也是慢慢坐直身子,捻着帽带的手指捏在一起,停住了。 成敬看看对面台上,见公孙彦神『色』自若,并不稍变,即刻冷笑一声,面『露』鄙夷,又斜倚舆榻,静观对面高台。 扶风道长竟然也转四下一看,但见并无人登台,遂对公孙彦说道:“公孙盟主,你这心意,各路英雄豪杰都能体会得。你尊崇师父,一心要老盟主来摄这总盟盟主之位,不仅是你一人所愿,也应是东西二盟乃至天下江湖同道众望之所归。可是上官盟主如今下落不明,难以到场来取这总盟盟主之位,日后也无法处置总盟事务,你所推举的这一人选,就不能再作数了。”公孙彦点头应诺。 扶风道长接着问道:“公孙盟主,你们东盟还要推举哪位来做总盟盟主人选?” 公孙彦道:“东盟就推举大师兄,乾元堂堂主金寓北出来,争夺这总盟盟主之位。” 台下众人闻听此言,又即刻四下转张望,以为乾坤双璧就在高台左近,立时就要现身台上。 窃窃私议声中,成敬低声冷笑道:“惺惺作态。画蛇添足之笔,必收掩耳盗铃之果。” 扶风道长道:“公孙盟主,江湖上都知,乾坤双璧现已被『逼』远离东盟,眼下与老盟主是一般无异。既来不得这夺取盟主的会盟大会,即不能算在人选之内。请公孙盟主报出来到大会上的人选。” 公孙彦当即说道:“既然大会以外之人不得参与争夺总盟盟主,那公孙彦就『毛』遂自荐,为东盟争夺这总盟盟主之位。” 第650章 横刀而出 公孙彦话音才落,就听台下人丛之中响起大片呐喊彩声。各路江湖豪杰,好事起哄之人不在少数,即刻跟随大叫起哄,场面甚为热烈。公孙彦抱拳,向四面微笑行礼作答。 扶风道长向台下一招手,道:“有请西盟魏临风少盟主。” 魏临风闻言,当即离座上台。 魏临风上到台上,台下众人见扶风道长身旁,左边公孙彦,右边魏临风。一个是东盟公瑾,倜傥潇洒,气概不凡。一个是良材后进,俊逸脱俗,玉树临风,真是一时瑜亮,光彩照人。台下几千江湖豪杰,与之比拟,无不粗鄙不堪。 扶风道长转向魏临风问道:“少盟主,西盟魏盟主缘何至今尚未到会?” 魏临风道:“家父前日到东盟后,为有公干,去到台州府。不料自邛崃山以至东盟,几千里舟车劳顿,路上感了风寒,竟然在台州府病倒了。父亲大人将西盟盟主令交到不肖子临风手中,且传书与西盟三位护法,令不才临风暂传盟主号令,代为应对会盟大会事宜。” 扶风道长与台下孟燧火帮主、如通大师都是大感惋惜。 扶风道长道:“魏盟主与上官盟主堪称东西两位武林泰斗,武功眼界,一时瑜亮,可惜两位竟然都不能到会。” 扶风道长接着问道:“少盟主,那西盟由谁来争这总盟盟主之位?” 魏临风向台下看看西盟三位护法和几位堂主,又转看看公孙彦,朗声说道:“家父年事已高,淡看世事,争斗虚名已难再挂怀,早说不再争这总盟盟主之位。但后进魏临风,正值青春年少时候,适逢今日良机,不禁跃跃欲试。也想日后能为江湖武林尽献绵薄之力。西盟争这总盟盟主之位的人选,就是本人魏临风。”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都是一愣。 西盟盟主魏成化,武功高强,罕有敌手,与东盟盟主上官昼可称"shuang feng"并立,且德高望重,嫉恶如仇,早已是江湖尽知。可是他这儿子魏临风,却罕见在江湖上『露』面,今日得见,虽然看似当世才俊,可是究竟有何惊人艺业,却都不清楚。 众人又都看向公孙彦,却见公孙彦面『色』凝重,若有所思,均想:这东盟新任盟主公孙彦,却早已是享誉江湖日久的东盟公瑾,乃是后一辈江湖武林的翘楚人物,放眼整个江湖,武功智计能与之放对匹敌的也是寥寥无几。看他竟然如此谨慎深思,难道这西盟少盟主真的就神功惊人? 公孙彦绝没想到,这西盟少盟主魏临风,竟然也是『毛』遂自荐来争这总盟盟主。按武功计谋,此人不足为惧,可是此时已全不知道他心中在作何想,如若他比武败北,反咬一口,的确是个大麻烦。 公孙彦抬眼看看对面高台舆榻上的成敬,见他手捻帽带,斜靠舆榻,看着这边台上,面『色』冷漠,也猜不透此时这东厂魔头的心思。 公孙彦心中突地剧跳起来:难道,他们在这会盟大会的紧要关头,竟陡然间改弦更张,要将自己一脚踢开,陷我公孙彦于万劫不复之地? 第651章 心怀各异 公孙彦虽然依旧傲视群雄、风度翩翩,可是背上已不由自主沁出冷汗,不禁回手握紧剑柄,告诫自己,切不可慌『乱』,愈是艰险时候,应该愈是沉着应对,快想对策。 扶风道长道:“少盟主倒是快人快语。好,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今日两位老盟主虽都因故未能到会,但让诸位江湖同道见识一番两位当世才俊的艺业修为,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听扶风道长如此说,台下即刻响起一片叫喊之声:“好!东盟新盟主对西盟少盟主,看看总盟盟主之位落到谁手里?”“门当会对,半斤八两,快比比看吧,大伙儿可等得工夫不短了。”“对对对,光说不练,猴年马月也选不出个盟主,比武、比武”…… 一时间,高台之下,吵声沸天。 扶风道长朗声说道:“诸位稍安勿躁。”众人起哄呐喊之中,陡听扶风道长一句话直入耳中,语声虽然柔和,却绵密鼓『荡』不绝,萦绕耳中,久久不去,都觉别是一番震撼。 看他虽然身形高大,仙风道骨,却是异常瘦削,浑不料这高瘦道长,竟然有如此通神的浑厚绵密内力。 听正南相对的高台上,成敬开口说道:“扶风老道,你这真武神功又进一成了,登峰造极了,本督主很想与你印证一番呢。” 成敬语声尖厉,人人听来,都是心中一紧,无不皱眉强忍。听他要与扶风道长印证武功,都不敢转看向成敬,俱都紧盯扶风道长,看他作何答复。 可是,却见扶风道长竟充耳不闻,就似大院之中全无成敬这么一个人,眼都没抬一抬。莫说稍假辞『色』,就连眼『色』都对那成敬没假一点儿,行若无事,接着宣示比武争夺总盟盟主的规矩诫告。 成敬却不觉得一丝没趣,又开口说道:“牛鼻子还是这般秉『性』,少见。本督主倒要看看牛骨头究竟有多硬。” 成敬与扶风道长在南北台上,虽是相对而言,却是各说各的。扶风道长所言是宽厚绵密,字字入耳清晰。成敬所言,却是无比尖厉,字字如针椎心,也是清清楚楚。台下众人,被这一南一北两大高手说得心旌摇『荡』,各门派晚辈弟子中竟有人面红耳赤、摇摇欲坠。 扶风道长告诫完毕。比武要规矩,点到为止,不可伤人,只见高低。二则不可使毒『药』暗器,各以所长争胜。 扶风道长言罢,走下高台,落座前排座椅正中,与众人一起,看着台上二人。 大院之内,顿时悄无声息,人人紧盯公孙彦和魏临风。 可是两人竟然良久没有转身相对看一眼,依旧是各自看向台前众人。 人人都以为这两人是彼此忌惮,都不敢贸然出手,却不知两人此番台上相见,已是尴尬难为至极。更加此时彼此都在猜测对方心思,预想比武之后,对方将拿出什么罪证加在自己头上。武功剑式,倒是好比,可那彼此的腹剑,当真不可意料,实是难比。 第652章 花海神剑 台下众人见台上两人分站高台东西,良久不动,早就忍耐不住,大声喊道:“两位才俊,莫不是都怕了?”又有人道:“若果怕了,趁早下来,让别人上去争。噼里啪啦,痛快爽利,才是盟主风范。”“江湖上讲究拳脚刀剑见高低,哪曾像这般站那里比标致白脸儿的。”“哈哈,若是论白脸儿俊俏,倒是不用比了,两位都够格儿,就选两位总盟盟主吧。”一时间,吵嚷戏谑之声四起。 扶风道长道:“公孙盟主、魏少盟主,两位比武印证,可以亮剑了。”他这话声盖过一片扰攘起哄,众人登时闭口,看向高台。 公孙彦与魏临风,慢慢转身,相对而立。公孙彦直视魏临风双眼,想要看出些端倪,魏临风也直视公孙彦,眼光慢慢变得深沉冷戾。 公孙彦拔剑出鞘,左手一抖,剑鞘飞向台边,直直倒『插』在台上。 魏临风举剑齐胸,慢慢拔出长剑,右手持剑,左手紧握剑鞘,紧盯公孙彦。 众人见台上两人终于拔剑相向,都双目不瞬,直直看着两人。 公孙彦手中淮阴剑前指,姿势潇洒闲雅,东盟公瑾称号,当真名副其实。就是当年周都督雄姿英、鏖兵谈笑时候,也未必能及今日这公孙彦仪态倜傥潇洒。 看那魏临风,却是一剑一鞘,屏息静气,谨守门户。 公孙彦道:“少盟主,请赐招吧。” 魏临风不一言,依旧紧盯公孙彦。 陡然间,众人只觉眼前一晃,突见魏临风抢上前去,右手剑如轻絮飞花,轻灵繁复,不着痕迹。 公孙彦叫一声:“好,西盟花海剑。”随即长剑一抖,身形倏进倏退。众人只见台上两人一晃,瞬间合而复分。 西盟三位护法,不约而同惊呼一声。三人声音未落,公孙彦竟已站回原地,就似没动过一般,仍旧手握淮阴剑,挺拔屹立,直指魏临风。 原来,魏临风所使,乃是西盟最上乘剑法花海剑。起手第一式,即是最精妙的一招雪舞花海。剑尖如飞花万点,又似轻絮婉转。剑招轻灵飘逸,随形就势,似有招似无招,的确是到了剑法的最高境界。无论对方以何种招式攻来,这一招雪舞花海,都可将对方长剑接引粘连,随之以似有若无的曼妙后着,伤敌于无形。 但公孙彦虽非武林耆宿,却是历经磨炼无数,不仅武功内力凡脱俗,而且见闻广博,应变如神。 他见魏临风的长剑繁复飘忽,剑式之中就似全是虚招,即刻明白,这是他西盟剑法的高妙奇招,剑上若附以深厚内力,敌剑刺到时候,即刻就会被粘连牵引得不知所踪,且对敌之人在他轻灵飘忽的剑式笼罩之下,不知向何处躲,手足无措之中,立时就会中剑。 但公孙彦知道,魏临风的内力与自己相比,相差甚远。他虽然剑法精妙,可是自己若中宫直进,以浑厚内力阻滞住魏临风的剑势,看似最为惊险,实则是震慑退敌的不二法门。 第653章 一时瑜亮 公孙彦于是当机立断,不待魏临风攻到,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电闪一般,淮阴剑贯足内力,不管魏临风长剑如何运使,长剑势挟风雷,直刺向魏临风胸前。 魏临风本应以绵密悠长的西宗玄功挥剑,将公孙彦的淮阴剑引开,随之剑影如飞花幻化,令公孙彦无从辨清长剑去路,于手忙脚『乱』之中,被剑而伤。可是,公孙彦剑上内力如万钧雷霆一般,若是勉力牵引,恐剑势中断,反被其制,若不予理会,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剑即刻就会将自己胸膛刺穿。魏临风应变奇快,当即避其锋芒,急退向后。 仅交一招,台下众人就已看出,公孙彦内力修为要比魏临风高出许多。魏临风若想取胜,单靠神妙剑法还远远不够。众人又都有些不解,何以这公孙彦竟没有直追向前,却在搅『乱』魏临风剑法之后,又退回了原地。 台下之人,谁又能猜得透此时公孙彦的心思?他静立当地,仗剑直指,心中却在急转念头,思量着如何在比剑之后,将这位曾经与之密谋害人的西盟少盟主妥善打出去。 魏临风也在直视公孙彦双眼,想看透此刻这新任东盟盟主的心事。 他深知,自己的武功修为与公孙彦相比,相差不少,凭自己手中之剑,的确难以将他击败。但是,魏临风还是想在这会盟高台之上与公孙彦比剑争夺总盟盟主,他以为自己握有公孙彦谋害乾坤双璧和地火堂主的罪证,也知道他对越角帮帮主朱安世一家灭门的隐秘,自己只要一上台来,公孙彦就会知难而退,败给自己,让四方豪杰公认他这总盟盟主来得名正言顺,从此扬名立万,威震江湖。 魏临风暗想:以公孙彦的绝顶聪明,势必能够想到自己所恃,实非什么武功剑法,而是那极为隐秘的腹中之剑。若是他明白了,不论他武功剑法多么出神入化,也比不得他背后的『奸』谋恶行更加骇人听闻,一旦自己当着天下豪杰指摘他,把他的『奸』谋毒计抖『露』出来,他将自绝于江湖,如何还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在天下英雄面前夺什么总盟盟主。 但是,魏临风只见公孙彦眼光深沉,不『露』丝毫异样,猜不透他是否畏惧自己所恃的无形利剑。 两人又相互打量揣测一刻,台下之人早已忍耐不住,有人大声喊道:“两位盟主都是一表人才,咱们歪瓜裂枣都比不上,不须打量来打量去了。看是看不倒对方的,大家可都等着见识两位的惊世神功呢。”“就是啊,怎么才开个头又停下了,吊大家胃口呀。” 魏临风心念一转,暗道:既然扶风道长已经当众宣示,比武只能点到为止,只见高低不可伤人,众目睽睽之下,公孙彦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痛施杀手?那就施展所能比下去,看这东盟盟主最终拿个什么主意。 主意已定,魏临风抖动长剑,一招万花竞放,向公孙彦攻去。 第654章 万花竞放 台下诸多江湖人物,猛然间喝一声彩。看魏临风那柄长剑,陡然间竟化为团团剑影,当真如万花锦簇,团团剑花都罩向公孙彦。 云朝宗、公孙彦、任守阳乃是东盟两代高手中三位使剑名家,三人所佩昆吾剑、淮阴剑、苏子剑,也是当世三大罕见神兵。公孙彦于三人之中资质最好,禀赋最高,对各家各派剑法,涉猎精研最多。一年来,对西盟武功剑法更是精心钻研,许多武功,全不须外人指点,凭借自己修习磨炼的心得见识,自然看到各套剑法应该挥到的极致境界。一般武功,一经过目,即已了然于胸。 台下众人见魏临风剑光簇簇向公孙彦压迫过去,无不骇目惊心,都想不出自己在如此声势之下如何应对。却见公孙彦手挺长剑,竟然纹丝不动,静待魏临风一招万花竞放攻到身前。人人噤声不动,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魏临风的簇簇剑光,越近公孙彦身前,越是光影绵密紧促,声势更为骇人。 待魏临风的长剑攻到身前一尺,突见公孙彦右手淮阴剑“唰唰唰”连续画出无数个圆环。每一圆环画出,魏临风的一簇剑光及消遁于无形。宛如风摧残花,公孙彦的剑光圆环将魏临风的簇簇剑光一一绞灭。最后,公孙彦长剑飞旋,将魏临风仅余的一簇剑光牢牢禁锢在自己长剑所画的圆环之内。 见此情景,台下众人,不论武功高低,剑法如何,都轰然一声喝彩。 就连剑法大家扶风道长,也是大为赞叹,不仅惊叹魏临风剑法精妙如神,更为叹服这公孙彦剑法武功融会贯通,已不愧为大家风范。他对魏临风万花竞放的这一招破法,堪称是妙手天成、神来之笔。且看他方才以静待动、好整以暇的从容气度,好似一眼就看出魏临风这招万花竞放的薄弱之处,那就是簇簇剑光之间的罅隙。不论每簇剑光如何繁复纵横,但簇簇剑光之间都有一剑转换,只要将一簇剑光圈住,其根自断,无以转换,他即无法再连续幻化剑光。 第二式,魏临风攻是攻得神妙无比,公孙彦破是破得如有神助。 成敬由舆榻上坐直身子,道:“公孙彦,你此前若没有拆解过这西盟花海剑,须臾之间能有此破法,你这一手,可说是应变如神,如此修为,叫成敬佩服。”此话,倒不是虚言。 其实并非成敬一人有此念头,台下两千多人众,无不如他这般想。 魏临风剑招受制,长剑被公孙彦的淮阴剑圈住,滞窒难动。当即尽力向回撤剑。却不料,公孙彦淮阴剑所画的圆环中,竟生出极大吸力,将自己的长剑紧紧黏住,虽然向回力扯,竟然没有将长剑撤了回来。 魏临风心中猛地一震,长剑不退反进,奋力刺向公孙彦胸前。公孙彦长剑疾旋之中,陡然一竖,“当”地一声,将魏临风这看似拼命的一剑隔开。 第655章 知难不退 魏临风身形急旋一圈,方始站定,只觉右臂立时酸麻,当即尽力握紧长剑,直直看向公孙彦。 魏临风早就知道自己的武功与公孙彦相比,是相距甚远。可是,他从未得机会见识过公孙彦的武功剑法,并不确知究竟与之相差多少,自以为自幼得父亲真传,且被父亲督促日夜修习,各项高妙武功,也深为西盟诸位高手嘉许。却不料,与这东盟新任盟主仅交两招,不由得觉得公孙彦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对自己平日荒废光阴蒙混父亲懊悔不已,若是自己十余年如一日,对那西宗玄功勤修不辍,那么今日这花海剑法,在自己手中则绝不会是这般形神不一的境界。虽达不到父亲那般出神入化的境地,但,以之与公孙彦对敌,决不至于招招受制于人。今日这场比武,一上来就让天下英雄把自己虚有其表的真相看穿了,自己也定被看轻了。再则,西盟武功也会因为自己在天下江湖人物面前落下笑柄。 技不如人,不免心神不纯,魏临风心中是五味杂陈。他抬看向公孙彦,见公孙彦直直盯着自己眼睛,面『色』竟变得越来越是冷峻。 魏临风心中一动,暗想:自己咬牙硬上弓,与他比武争总盟盟主,实则是想让公孙彦明白自己手里所握的致命把柄,令公孙彦生惧而退却,将总盟盟主之位拱手让出来。可是见公孙彦眼神面『色』变得凛然生威,令人望而生畏,他不是在用眼光告诉自己,要有自知之明,须知难而退? 魏临风陡然想到:公孙彦此前两招,均将自己的花海剑法牢牢掌控,若是压制住自己以后全力强攻,又如何能够抵敌他那所向无敌的太和神功和淮阴剑法?他这并非是故作姿态、手下容情,而是一而再提醒自己总在他掌控之中,不要再勉强为之。 台下有人又大喊道:“两位是不比了么?东盟西盟武功哪个更好,让咱好好见识见识嘛。”台下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议,魏临风听到有人说自己武功与公孙彦不可同日而语,必败无疑。他想看看说这话之人是谁,但立觉若是看向评判自己的人,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斤斤计较,故而硬硬梗住脖颈,没有转。 公孙彦道:“少盟主,接着赐教吗?” 魏临风手挺长剑,疾攻而上。 他已打定主意,既然公孙彦已经知道了自己要争总盟盟主的心思,再退避隐藏也已是不可能,那就横下一条心走下去。 他一边挥剑猛攻,一边思量:凡是大事,无不是大赌。想成大事,就莫再畏畏尾,若不将公孙彦最终挫败,过不了他这一关的话,此后的一切设想,都是泡影。更何况,西盟诸位护法、堂主,都会鼎力相助、回护自己。且对面台上的东厂督主既然如此安排,以他那手可遮天的神通,又岂会袖手旁观,让这一场争夺总盟盟主之位的大计落空?有此人坐镇掌控局面,自己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第656章 机心已定 魏临风不再顾及自己剑法武功是否与公孙彦能否匹敌,对今日争夺总盟盟主的算计来说,比武已不是最为紧要的一节,就是落败,先将这一步走完再说。 公孙彦淮阴剑上贯足太和真力,无论魏临风攻来的剑招多么繁复精妙,就只见公孙彦立足当地,脚下不动,长剑自如挥洒,招式简洁,没有半式多余,毫不拖泥带水,每一下挡隔劈刺,都使魏临风剑招前后不继,或身形疾旋或手脚忙『乱』。 台下众人越看越是为魏临风感到难为,又都有些纳闷,以公孙彦的武功剑法之高,如若抢攻,魏临风立时就会难以抵敌,甚至十余招不过,即可将魏临风制服。但为何他一直没有抢攻,只这般画地为牢,听任魏临风使出浑身解数,一再向自己强攻?有人倒是想到了这东盟新任盟主是有意相让,使魏临风知难而退,不令西盟少盟主输得太过轻易,是为西盟留些颜面。还有人以为公孙彦是故意好整以暇地耍弄魏临风,如猫捉老鼠一般,在他技穷之时,再一击置他于完败。 其实,此时公孙彦脑子里念头要比手中长剑快过数倍。他挥剑阻隔魏临风之时,一直在细细思索,魏临风何以出人意料地突然变成了争夺总盟盟主的人选,且明知取胜无望,却还如此无所顾忌地与自己对战。那对面台上的督主成敬,几次严令自己,不可将总盟盟主之位旁落他人。难道他们一开始就设了一个大圈套,到这时才给自己揭开谜底?要借这东西会盟大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让魏临风总揽东西二盟,从而都为成敬所用?若是这两人联手背反自己,那下场的确不堪设想。怎么办? 公孙彦虽然一心二用,手中剑应付魏临风,脑子里思量对策,但两下里都是严谨沉着,不见一丝慌『乱』。 与魏临风拆解了五十几招,魏临风虽然取胜无望,但仍然是不依不饶,攻势不减。 公孙彦暗道: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一,是这魏临风知难退开,且他与成敬在眼前这些江湖人物面前,不能吐『露』一丝隐秘。二,则是快刀斩『乱』麻,送这魏临风上西天,至于那督主成敬,若是他难,难道他就不怕别人将他的图谋野心公之于众? 公孙彦眼光扫扫台下,接着想:今日事已到了绝地,此前万千心血艰险难道白费?若束手待毙,怎能甘心?困兽犹斗,公孙彦今日须竭力绝地求生。好,就这般主意,先将这魏临风除掉再说。 公孙彦长剑横挡竖隔,专心看魏临风施展花海剑法,寻觅良机,筹思良策,要令众人看他似在无意之间将魏临风重伤致死。 又过数招,魏临风一招花海起凤,剑影如花海灿灿,卷向公孙彦。公孙彦却挺剑直指,并不为其炫人眼目的长剑光影所动。 魏临风攻到公孙彦身前,长剑陡然间从大丛剑影中电闪一般刺出,剑尖指向公孙彦胸腹间几处大『穴』。若是公孙彦回剑挡隔,其剑则回削公孙彦右腕。 第657章 无心之心 方才公孙彦已经见识了半招他这花海起凤,料到他若一击受阻,必定回剑力削自己手腕。心中突然一动,不『露』声『色』,按部就班,回剑由下向上横掠魏临风的长剑。 魏临风长剑倏地变向向下,力削公孙彦右腕。突见公孙彦手握剑柄向右一抽,长剑却毫不停滞,剑上真气陡然大盛,听得“咝咝”作响,仍旧向上力挥横掠。 魏临风长剑正向下力斩,收势不及。只听“当”地一声大响,双剑相交。 就见魏临风手中长剑,在公孙彦劲疾无比的一击之下,竟“嗖”地一声翻起,向自己前胸反刺回来。魏临风长剑不听自己掌控,心中大骇,陡然明白公孙彦为自保,要置自己于死地,大叫一声:“公孙彦!”正欲腕上运力翻出长剑,接着听“砰”地一声,右腕登时麻木,没有了知觉。长剑当即脱手,飞向自己心窝。 同时也听公孙彦惶急大叫:“少盟主……”似是出现如此情景,的确是他始料未及。 此时,魏临风才知公孙彦所想的了结法子,原来是置自己于死命,如此,则再难有人出面指摘挑剔总盟盟主。且让自己死于个人剑下,又于他公孙彦大大脱去了干系。 魏临风无从闪避,心灰至极,闭目等着长剑将自己前胸后背洞穿。 台下众人惊呼声中,听几人一齐大喊一声:“少盟主!”一人尖叫一声:“公孙彦!” 接着就听“哧哧哧”破空声作,“当”地一声脆响,魏临风身前的长剑被一截硬物击中,长剑剑尖在魏临风身前划过,与那截硬物一起,直飞向东盟总堂,“噗”地一声,两件兵刃一齐刺入总堂门前廊柱上。接着又有三柄长剑从公孙彦与魏临风之间同时飞过,直向高台正北飞去。“噗”地一声,同时『插』在了总堂廊柱上。 与此同时,公孙彦疾跃向后,躲开一件尖利兵刃,那尖利兵刃厉啸而过,『插』入高台后总堂另一根廊柱上。 突然间台下第一排座椅后一人倏地跃起,脚在台上一点,随即又向总堂纵去。就见他两脚在总堂廊柱上又一点,“呼”一声跃回到高台上来。 那人落上高台,站定身形,手里竟握着四柄长剑。众人才看清,飞跃之人是西盟大护法张子惠。张子惠立身魏临风之前,右手一抖,将两柄长剑抛向台下,陈廷之、雷万钧接剑入鞘。原来方才是三人不约而同掷出长剑,要解救魏临风。 张子惠稍一转身,又一抖手,把魏临风的长剑随手抛出,魏临风一怔,“唰”地一声,长剑直入他左手所持的剑鞘之中。台下众人见状,齐齐惊呼一声。 公孙彦这看似天衣无缝的一击竟被人从中搅『乱』,心中猛地一震,一是震惊于出手之人武功卓绝,不看便知,那是成敬以峨眉刺击飞长剑,救了魏临风。再则,魏临风若不死,更令人震动不安。一击不中,再无机会,若是上前赶尽杀绝,众目睽睽之下实难出手。 第658章 护法护剑 魏临风惊魂一定,或许即刻就要当众作。公孙彦紧盯魏临风,手中长剑仍然直指。 张子惠转身看向公孙彦,道:“公孙盟主,咱们少盟主技不如人,张子惠代少盟主和西盟认输。” 公孙彦闻言,忙道:“张护法,公孙彦一时失手,请西盟诸位高手恕罪。” 张子惠道:“公孙盟主,无论谁人比剑,都或有失手,所幸少盟主有惊无险,这一节就算过去了。但张子惠在天下英雄之前,要与公孙盟主再将西盟花海剑法印证一番。张某先行声明:你我纯属印证剑法武功,与争夺总盟盟主毫无干涉。” 张子惠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立时明白,方才魏临风一套精妙入神的花海剑法,在公孙彦剑下着着受制,全无一丝取胜之机。这张子惠身为西盟大护法,既为西盟护法,此时更想为西盟护住颜面,不想令天下英雄小看了西盟武功。 张子惠拔剑出鞘,不由分说,道:“公孙盟主,请指教。”长剑轻灵无比,如飞花幽梦,全无踪迹可寻,可是每一道剑影又都是剑气凌厉,使人觉得刮面如割,正是魏临风起手第一式:雪舞花海。 同一招剑法,在张子惠手中使出来,虽如飞花雪絮般繁复飘忽,却又极为博大精深,不失磅礴大气。已全不像方才在魏临风手中那般徒具其表,虚浮无力。 台下众人见张子惠一出手,即是高手大家风范,无不变得庄重肃然,紧盯台上二人。 公孙彦即刻凝神静气,收摄心神,淮阴剑贯足太和神力,剑光陡盛,一招铁索横江,简洁精练,向张子惠横扫而去。 张子惠不料公孙彦竟以如此简单的招式,应对自己这招精妙无比的雪舞花海,细思之下,又觉应以此招,乃是再恰当不过。自己招中所含的无数杀着,都被他这一剑给横挥截断。 张子惠让过公孙彦长剑,接着第二招,与魏临风所使别无二致,也是万花竞放。台下众人此时明白,这西盟大护法是有意将其少盟主方才所使剑法从头至尾演示一遍,借与公孙彦比剑之机,令众多江湖人物真正见识一番西盟花海剑法。 人人都记得公孙彦方才是长剑疾旋,将魏临风的团团剑影禁锢隔断,以为他定会故技重施,仍然要圈住张子惠的长剑,破他这招万花竞放。 不料,公孙彦回剑挺立,紧盯张子惠攻来的团团剑影。 扶风道长看公孙彦左手拇指一曲,接着食指再曲,待中指又曲时候,电光石火一般,淮阴剑直刺向前。 此时张子惠胸前一团剑影正好暴盛时候,公孙彦的淮阴剑直直刺入剑影之中。“当”地一声大响,双剑相交,张子惠后退一步,公孙彦并不抢上急攻,挺剑直指,屹立不动。 张子惠早就想着公孙彦的破解之法,团团剑影之间,紧凑绵密,令他无隙可乘,却不料他竟眼光精准如神,在自己胸前一团剑影陡起时候,长驱直入,直刺进来,把这招万花竞放从中戛然搅断。 第659章 平分秋色 张子惠抖擞精神,一把长剑上内力汹涌澎湃,舞得如同花间万蝶齐飞,令人目眩神驰,叹为观止,向公孙彦猛攻过去。 公孙彦当即运足太和神功,淮阴剑法施展出来,气势正大恢弘,剑剑风雷滚滚。 台下诸多江湖人物和东厂人众,无不惊心噤声,这般高手激战过招,大多都是平生次遇到,人人看得惊心动魄,忘乎所以。 比到第六十招,张子惠依旧是一招花海起凤,剑气纵横飞扬,长剑幻化出大片剑影,直向公孙彦压迫过去。 公孙彦知道,这是方才魏临风使出的最后一招,张子惠使到了这里,定是要在这一招过后停手。那么,这一招花海起凤,应是他平生修为之所聚,要在这最后一招上见出高下。 公孙彦竟不等他一招尽出,长剑飞旋如电,罩向张子惠的大片剑光。张子惠正欲一剑陡起,在公孙彦料想不到的方位直刺过去。怎料到公孙彦以攻为守,剑光飞旋,反制向自己。 张子惠剑光连闪,被公孙彦阻滞,气闷不已,陡然间一剑风雷乍起,欲透过公孙彦剑光,刺向他胸腹重『穴』。 公孙彦右手剑光立时消散,长剑一翻,剑身向前力推。“铮”地一声,众人陡见两人立足当地,一动不动。 看张子惠长剑前伸,剑尖抵在了公孙彦淮阴剑的剑身上。 公孙彦竖剑挡住了张子惠的雷霆一击。两人加催内力,长剑却都难动分毫,一时僵持不动。 台下众人都知,此时两人到了比拼内力之时,虽再无奇招迭出,却是凶险无比。 突见台下正中人影一晃,扶风道长已纵身上到台上,看他右手轻挥,剑不出鞘,由上至下顺着公孙彦的剑身一划。张子惠的长剑向下一指,接着公孙彦长剑向后一顿,两人立时分开。 扶风道长剑不出鞘,如此一下,轻描淡写,若不是顶尖高手,都不明就里,以为两人乃是敬重他这位前辈耆宿,见他搭手,即自行分开。岂知他是以浑厚内力先行抵住公孙彦长剑,接着划开张子惠之剑,又运力一震,与公孙彦的淮阴剑一顿而开。 扶风道长道:“张护法,你与公孙盟主这一场比剑,老道也做个公证,东盟淮阴剑法与西盟花海剑法,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张子惠道:“多谢道长。”又对公孙彦道:“公孙盟主,承让!”说罢,转身下台。 虽然扶风道长评判二人乃是平手,但张子惠心里对公孙彦眼光之高之准是无比佩服,他知道若是再比下去,公孙彦若全力施为,自己必败无疑。 扶风道长转对魏临风道:“少盟主,你与公孙盟主这一场比武,自认如何呢?” 魏临风道:“道长,小子一场比剑,应说是死而复生,几乎命丧当场,何敢言胜?比武,是小子输了。”说罢,向扶风道长一礼,径自下台,并不再看公孙彦一眼。 公孙彦又岂能听不出他话里之话,一,魏临风他知道自己要置他于死命。二,比武虽然认输,可是只要没被毙命剑下,手里的罪证就不会灰飞烟灭,到最后,不见得就一输到底。 第660章 再换门庭 扶风道长看向台下,朗声问道:“各位江湖朋友,东盟西盟这夺取总盟盟主的比武,是东盟公孙盟主赢了。各位东盟西盟的朋友,还有谁上台来与公孙盟主比试?” 扶风道长向台下扫视一遍,正欲说话,突听对面成敬所踞台上一人朗声说道:“道长,还有一人,要比武争夺这总盟盟主之位。” 话音未落,就见紫影飘飘,一人在对面台上向前上直直跃起。跃到高处,伸手抓住悬灯结彩拉起的彩绸,微一借力,即又向总堂前高台上飘落。 那人落在扶风道长右侧,转回身来,众人无不十分惊异,有的忍不住叫出声来,“云朝宗?”“云朝宗……” 扶风道长转看着云朝宗,也是不胜惊异,道:“云护法。不,该叫你千户大人吧?” 云朝宗冷冷说道:“随你怎么叫。”扶风道长说道:“千户大人,比武之前,早已说明,须是东西二盟之内的人,才可上台来争夺这总盟盟主之位。”言下之意,是你云朝宗已经被东盟革除出盟,根本做不得争夺总盟盟主的人选。 云朝宗冷冷说道:“云朝宗现今又是东西二盟的人了。”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更是惊疑。扶风道长转看看公孙彦,意在探询是否是东盟又将这曾经的大护法收归入盟。但见公孙彦面『色』冷峻,看着台下,不言不动。 扶风道长转问道:“千户大人,你又是东盟的人了?也要为东盟争夺这总盟盟主?” 云朝宗冷哼一声,道:“云某现今是西盟之人,为西盟争夺总盟盟主之位。” 他话音一落,台下登时惊异之声不绝,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对了,纷纷转,面面相觑,窃窃私议道:“西盟?”“他是西盟的人?”“奇哉怪也,曾经的东盟大护法眼下是西盟的人了?” 也有胆大之人道:“有什么稀罕?东厂之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做不出来?等着看好戏吧,你道争总盟盟主就这么轻易尘埃落定?没看到今日的阵势么,连他『奶』『奶』的小倭子们都跟上来了,还不定闹出什么大怪事儿来呢。” 就连台下诸位西盟护法、堂主也都是无比骇异,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二护法雷万钧当即向魏临风问道:“少盟主,云朝宗何时入了咱们西盟?他果真要以西盟之人的身份夺总盟盟主?咱们当阻止他冒名西盟之人,来败坏西盟声誉。” 哪知魏临风怔怔看着台上的云朝宗,却不置可否。陈廷之见状,道:“雷二哥,咱们稍等,看清楚了再作计较,他若败坏咱们西盟,咱们决不能任人欺侮。” 张子惠立身魏临风之后,大声向台上问道:“云朝宗,你凭什么以西盟身份来争总盟盟主?你何时入的西盟?” 云朝宗探手入怀,掏出一块金牌和一张笺纸,对台下西盟众人道:“云某如今是西盟副盟主,你等看看有没有资格来争这总盟盟主?”说着,将金牌和笺纸一起向台下张子惠掷了过去。 第661章 欺世盗名 一硬一轻两件物事,竟然被他掷得轻者重之、重者轻之,二者一起不疾不徐,向台下送了过去。 人丛之中陡然出一声喝彩声。 张子惠将金牌和笺纸接住,与陈廷之、雷万钧翻转细看。原来金牌就是西盟盟主魏成化的盟主令牌,那张笺纸上竟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请云朝宗归入西盟,暂摄副盟主之位。且笺纸底端,附有盟主名号和签章。 张子惠将笺纸交到陈廷之手中,道:“三弟,你再看看。” 陈廷之将盟主亲笔指令反复看了两遍,道:“没有假,的确是盟主亲笔,且这签章是兄弟我亲手所制,其中暗记都在。” 张子惠闻言,不禁凝眉沉思。 云朝宗道:“三位护法,验明白没有?” 张子惠道:“云朝宗,莫说是忝身而为西盟副盟主,即便是一名哪一堂收一名小弟子,都须几位护法严查,武功高低倒还在其次,要的是德行无亏,从不作恶者才可收下。且至少还须全堂兄弟肯。你突然之间自己说已是西盟副盟主,西盟之内所有兄弟,谁能信服?” 云朝宗看着张子惠,冷冷说道:“张护法,这可不是云某自己说的。你三位护法方才不是已经把盟主的令牌和亲笔指令看过了?那是不是盟主手迹?” 即便亲眼看到了盟主的金牌和手令,张子惠等西盟众人,又如何能信这匪夷所思之事,张子恵道:“云朝宗,盟主去台州府与你东厂理论,至今未回。既然盟主令你摄副盟主之位,你何不将盟主请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亲口宣示?” 云朝宗道:“盟主几千里鞍马劳顿,到台州府就已病倒,故此,将金牌和指令传与云某,令云某来争夺这总盟盟主。少盟主,请你做个证见,此事可有半点儿虚假?” 魏临风站起身来,道:“张护法……” 张子惠大声道:“少盟主,盟主来到东盟,就已说明,他自己都无心争这总盟盟主,怎么会令一个与西盟毫无干涉之人作为西盟人选,来争这总盟盟主?盟主现今在哪里?他是不是被人加害了?” 魏临风满面涨红,支吾难言。陈廷之接着道:“少盟主,盟主历来是光明磊落,从不瞒天过海、仰人鼻息,怎么会如此安排?他定是遭了恶人的暗算。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让人残害了盟主,祸『乱』了西盟,那是得不偿失,即便是痴人也不会这般做法。” 云朝宗见魏临风在两位护法追问下,一直说不上话来,当即大声道:“少盟主,你倒说说,是不是盟主让云某摄副盟主之位,来争这总盟盟主之位?” 魏临风一怔,说道:“是的,父亲大人的确是如此吩咐。” 张子惠等西盟众人直直看着魏临风,无不惊诧莫名。魏临风道:“张叔叔,父亲大人的确在台州府病倒,现正在瞻台客栈静养。” 云朝宗不再理会张子惠等人质疑,转对扶风道长道:“道长,云某能否做这争夺总盟盟主的人选?” 第662章 淮阴昆吾 扶风道长道:“既然西盟没有异议,千户大人可以来争夺总盟盟主。总盟盟主归谁,就由千户大人和公孙盟主论剑定夺吧。”说完,下台静看。 云朝宗当即拔剑出鞘,道:“那好!云某就与公孙盟主印证一番,看看究竟是昆吾剑老道还是淮阴剑青出于蓝。” 公孙彦面『色』更是冷峻,不出一言,慢慢转身,抬剑直指云朝宗。 魏临风上台比剑,大出公孙彦意料,这东厂云千户突然变身为西盟副盟主,且对自己拔剑相向争夺总盟盟主,更是出于意料之外。此时,公孙彦已清楚知道,那对面台上的督主成敬,是真的要将自己除掉,令魏临风或是云朝宗来做这总盟盟主,以便他混一东西二盟,掌控天下武林。 此时不论是与谁比剑,都不是最为紧要之事,致命的是比剑之后,这些恶魔将以什么手段陷自己于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公孙彦一再问自己。他转看看另一台上的成敬,见成敬好整以暇,啜茶静观。心道:既已至此,相机行事,能平稳争得总盟盟主最好,争不得也不能就任人宰割。以前诸多事端,也并非公孙彦自己所为,大不了鱼死网破,日后再寻隙翻身,只要全身而退就好。 公孙彦心念已决,顿感心神一振,太和神功运转通畅,真气贯注右手长剑,挺拔屹立台上,端的是傲岸潇洒、风度翩翩。 云朝宗道:“公孙师侄,总盟盟主不仅是要武功通神,且还须经得起天下英雄的指摘评说,若真评说起来,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许多事端或许就会大白于天下。请师侄你斟酌一下,这剑是比还是不比?” 公孙彦冷冷说道:“千户大人所言极是,若任人评说,不仅会把巧取豪夺盟主之位的恶人揭了出来,就连那些居心叵测,妄想窃天夺国的『奸』贼都可能会被扯下面罩来。” 云朝宗一怔,道:“公孙师侄好大口气,当真是胆识过人、豪气干云。” 公孙彦冷笑一声,道:“千户大人过奖,困兽犹斗时候,人人都能胆识过人。你有什么奇妙招式,就尽数使出来,请吧!”说着,长剑直指,陡然一震,“嗡嗡”作响。 两人这一番对答,听得明白的并没有多少人,大多以为两人是在威吓对方,比剑之前,先从胆气上挫伤对手。 但是,魏临风、成敬却听得清清楚楚,也明白得清清楚楚。成敬右手向后一抬,林凤居当即接住玉壶。成敬坐直身子,紧紧盯住公孙彦。 公孙彦长剑一抖,一招万舸竞渡,剑上如同生出万千风雷,剑影霍霍,攻向云朝宗。 云朝宗大声道:“好!东盟公瑾,真是赤壁鏖兵的气势!”当即运足坤异灵功,昆吾剑上嗤然有声,并不闪躲招架,一招昆戎致礼,由下而上指向公孙彦小腹。 公孙彦剑到中途,忽而变招,并不理会云朝宗剑尖指向,一招都督拨弦,淮阴剑横掠云朝宗右臂。 第663章 恶报已至 云朝宗昆吾剑横斜向上,剑上贯注坤异真力,一招西昆横亘,划向公孙彦手腕。 两位当世使剑名家,内力深厚,剑招精绝,更加眼光精准高远。每一招还未使全,对方即奇招变起,攻己不可不守的空隙。数十招下来,两人长剑竟都没有碰到一下,每一招也都没有能够使全。 台下诸多高手,无不叹服。但在各派后进弟子看来,大多仅能一知半解。有的甚至不胜疑『惑』,浑然不解何以两人剑剑只半招,竟然比不上方才魏临风的剑招精妙多彩。 云朝宗知道,这位公孙师侄,是其七位师兄弟之中机心最深、应变最为机敏之人。自己虽在东盟做大护法几年,可是竟然从未试出过这位二师侄武功剑法究竟有多高。不论是力战还是智取,这公孙彦都极难对付。 云朝宗不敢有一丝大意,专心致志,昆吾剑法熟极而流,得心应手,奇招妙着层出不穷。 两人又相交上百招,昆吾剑和淮阴剑仍然没有相击一下。 公孙彦一招东风骤来,剑光闪烁,向云朝宗前胸漫卷而至。云朝宗当即一招昆山断日,长剑横掠公孙彦右腕。公孙彦淮阴剑高举,一招折戟沉沙,剑上真气大盛,硬斫云朝宗左肩。 云朝宗心中一动:他上回使到这招东风骤来时,自己应以一招昆山断日,他即以折戟沉沙削我左肩。看来,不论他剑法有多少奇招,也总会在不经意间将最为得意的招式连贯使用。好,就等你这两招再出时,看我奇兵突起。 云朝宗耐心与公孙彦又拆解数十招,果然,见公孙彦长剑一回,剑尖颤动,剑光大起。 东风骤来!云朝宗心中一振,不『露』声『色』,昆吾剑仍旧一招昆山断日,横掠公孙彦右腕。公孙彦长剑才向上微颤,云朝宗认定他就要使出那招折戟沉沙力斫自己左肩,当即一招昆日散绮,剑上贯注十成坤异真气,昆吾剑向上横扫而出。 云朝宗在公孙彦这招折戟沉沙将出未出之际,长剑毫不迟滞,由半招昆山断日陡然变成一招昆日散绮,一片剑光向上划起。他要在公孙彦长剑举起之时,正好一剑挥到他右臂上。 公孙彦长剑才抬得半尺,云朝宗的昆吾长剑竟已到自己右臂之下,当即大惊,急运太和真力,右臂力振,拼命向上急抬。台下人众“啊”地齐呼一声。 虽然是历经无数大战,手下败过无数高手,云朝宗堪称一代剑法宗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会稍变,可是,此时,眼看这当世第一才俊要在自己剑下手断肢残,令天下英雄豪杰尽数惊心变『色』,云朝宗仍不禁心中“怦怦”剧跳,引得胸腹间真气鼓『荡』翻腾。 昆吾剑已划到了公孙彦的右臂衣袖,陡然间,一股奇寒,如冰刀一般,由膻中气海直通上云朝宗右臂,这股蚀骨奇寒竟然不受自己压制,立时随真气涌到指尖。云朝宗心中一凛,右臂经脉被那冷彻肌骨的奇寒登时麻痹。 第664章 往日之因 公孙彦惊极,心中狂跳,但见云朝宗却没有穷追急攻,背上冷汗立时沁湿衣衫,借着向上力挥长剑之势,向后疾跃而起。公孙彦向后飘落,急看自己右臂,见肘下衣袖已被划开。唯恐云朝宗穷追而至,未及落地,一招断弦裂帛,长剑在身前自左至右横扫而过。 不胜纳罕,急看云朝宗,不由惊心骇异。 原来,云朝宗依旧手挺长剑站在当地,满面冷汗,面『色』青黑,右臂僵直,浑身瑟瑟剧抖。看他似在竭力催运真功,却掩不住面上极度苦楚的神情。 不仅是公孙彦骇异不已,台下众人无不万分惊异。谁也料不到,就在他要斩下公孙彦臂膀之时,竟陡然间被冰冻一般僵立不动,连自己的手臂都不能再放下来。 公孙彦眼光又一扫自己右臂衣袖,陡然省悟,自己惯用的剑招被云朝宗算中后,他虽不『露』声『色』,却是有备而,自己措手不及,险些酿成大祸,仅仅是毫厘之差,右臂就要被他一剑划掉。 公孙彦何等的心思机敏,惊愕仅仅只是一瞬之间,他见云朝宗神『色』痛楚,身子僵硬。不暇细审云朝宗是出于何故变成如此情状,即刻仗剑又跃向前来,右手运力,淮阴剑电闪掠过。 “当”地一声,云朝宗的昆吾剑被公孙彦一剑击落,向下直直刺入高台木板,只余一截剑柄『露』在台上。公孙彦长剑倏地递向云朝宗咽喉,台下人众“啊”地一声惊叫。公孙彦长剑去势劲急,眼看着云朝宗的脖颈就要被淮阴剑自前而后刺穿。 不料,公孙彦的长剑剑尖抵到云朝宗喉结时候,右臂陡然凝住不动。 台下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公孙彦挺剑指住云朝宗喉结,不再前刺,方始慢慢舒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公孙彦虽然是绝地逢生,情势却陡然逆转,却显得是公孙彦斗败了云朝宗。 众多江湖人物,无不大为疑『惑』,看看云朝宗,再看看公孙彦,谁都不解,公孙彦是用了什么厉害功夫,在万分紧急时候,竟将这赫赫大名的前东盟大护法给定住了身形。 只见云朝宗浑身抖战,凝眉闭目,强抑痛楚,面上冷汗长流,两鬓边汗珠一滴一滴掉落台上。 就连那东厂督主成敬,此时也是一脸疑『惑』,在舆榻上坐直身子,定定看着这边台上的两人。 公孙彦厉声喝道:“云朝宗,你还比不比?” 他此言一出,更是令人相信,云朝宗是被公孙彦以神奇无比的厉害功夫伤到了。此时云朝宗长剑失手,身子僵直,已全无还手之力。 云朝宗对公孙彦的剑指厉喝如同不闻,闭目强运真气,试图将右臂上的经脉疏通,不再让右臂僵直。可是越是急切,越是难以将真气送到臂上。且胸腹间那缕极寒冷气总是萦绕不去,无论自己如何运功压制,都无法将之驱除。 此时,云朝宗胸腹间和右臂上无比冰冷,心里更冷。他突然瞪大双眼,蓦地想起,在峨眉山金顶,金寓北将自己一掌送出金殿后,身上几处『穴』道内,不知被金寓北以何种手法将几缕冰冷真气透『穴』打入。 第665章 毒计欲成 云朝宗不胜惶恐,暗道:难道?难道今日之果,乃是当日在峨眉金顶所种之因?被金寓北透『穴』打入的这极寒真气,无计驱除,难道从此就在身上阴魂不散、恶因深种? 念及此处,云朝宗眼神黯淡,万念俱灰,对颌下长剑和面前公孙彦视若无睹,只是心里一阵阵冷。 云朝宗心意从驱动真气上转开,右臂经脉中竟慢慢被坤异真气通了过去。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僵持片刻,云朝宗的右臂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公孙彦长剑丝毫不动,剑尖仍然抵在云朝宗喉结上。见云朝宗的右臂慢慢放下,公孙彦左脚脚尖一抬,踢在台上『露』着的昆吾剑剑柄上,昆吾剑“嗖”地倒飞上来,剑柄钻到云朝宗手上。 公孙彦眼光冷厉如刀,又厉声问道:“云朝宗,你还比不比?” 云朝宗此时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唯恐真气岔道,走火入魔,堕入万劫不复之境。他眼见自己的昆吾剑就要划掉公孙彦右臂,得手之际,却突遭剧变。可这公孙彦在躲过一劫之后,竟然乘人之危,如此胁迫自己。云朝宗心中既怒又恨,更加是万分惋惜,且对自己体内这驱之不去的极寒真气又忧惧不已,一时心中思绪纷『乱』,黯然不已。 云朝宗直直看着公孙彦双眼,见他眼光冰冷,面『色』阴沉。暗道:若不是在天下江湖豪杰众目睽睽之下,此时自己早已在这他淮阴剑下做了无头之鬼。当真是造化弄人,令人顷刻间就由云端堕入炼狱。 云朝宗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能够保得住『性』命,已是十分侥幸。又看看公孙彦决绝的眼光神情,不由万念俱灰,长叹一声,不作一声,提剑转身,向台下走去。 公孙彦放下长剑,紧盯云朝宗背影,见云朝宗俯曲背,慢慢迈步下台,当真是举步维艰。 突然,台下许多人大声呐喊起来:“公孙盟主做总盟主!公孙盟主做总盟主……”喊声整齐划一,声势的是不凡。 公孙彦慢慢转过身来,提剑看着台下众多江湖豪杰。 扶风道长登上高台,向台下东西二盟之人问道:“还有哪一位高手上台来,与公孙盟主比试武功?”扶风道长连问两遍,没有一人出声。台下众人又大声喊起来:“公孙盟主做总盟主、公孙盟主做总盟主……” 人声喧腾嘈杂之中,突听一人朗声叫道:“道长,您不是说过,要做总盟盟主之人须经得起众人的指摘评说么?” 扶风道长向下看去,见喊话之人乃是西盟少盟主魏临风。对他说道:“是,少盟主,贫道方才就是这般说法。” 魏临风道:“那就让诸位江湖朋友和东盟西盟的弟子们对公孙盟主评说一番吧,也好令公孙盟主名正言顺地荣任总盟盟主,免得有人心怀不忿,自己做不了盟主,还觉得公孙盟主当之有愧。” 扶风道长道:“正该如此。各位朋友,请对公孙盟主所作所为评论一番,看他是否可以总揽东西二盟,为天下江湖担当道义。” 第666章 欲落囊中 扶风道长话音一落,台下东盟人丛之中,当即有人大声喊道:“公孙盟主,武功当世罕有其匹,足智多谋。几年来,上官盟主不理盟务,公孙盟主总理东盟,令东盟规模空前、行侠仗义,造福江湖武林,大家有目共睹,还用得着什么人再来指摘评说?” 许多东盟弟子当即附和喊道:“柳舵主说得对!公孙盟主武功高强,足智多谋,行侠仗义,他不做总盟盟主,谁还能来做?” 接着柳舵主身后许多人又大声喊道:“公孙盟主做总盟盟主、公孙盟主做总盟盟主……” 其余帮派人众,对哪一人出任他东西二盟总盟盟主,本没什么偏向好恶,好多人早就听闻东盟公瑾的令名事迹,此时,见公孙彦的确也是武功剑法堪称当世高手,又兼他英风侠气,潇洒俊逸,风度翩翩,大多对他都有好感。于是,许多江湖人物也随东盟众人喧嚷呼喊起来:“公孙盟主做总盟盟主、公孙盟主做总盟盟主……” 扶风道长向台下一招手,突见台下前排座椅中间,丐帮帮主孟燧火从座椅上腾空而起,人在空中即转身面向台下,而后落上高台。众人不见他作势纵跃,竟在座椅中直升而上,到他站上高台,才陡然喝一声彩。 国清寺如通大师则起身迈步登上高台,三人在台上并排站立。扶风道长向两人问道:“大师、孟帮主,你二人看这总盟盟主推举之事作何结论?” 孟燧火道:“我看公孙盟主不论是武功还是智计都无人能及,当总盟盟主大任,实至名归。”如通大师道:“国清寺与东盟近在咫尺,老衲多闻公孙盟主英名,论武功才干,乃是当世才俊中的佼佼者。由公孙盟主出任他东西二盟的总盟盟主,老衲也无异议。” 扶风道长道:“既如此,今日咱们三位公证就算是心同此想了。”如通大师与孟燧火一齐点点头。扶风道长当即转,看向台下几千江湖豪杰,朗声说道:“各位朋友,今日咱们亲眼见证,东盟公孙盟主在会盟大会上,连挫高手,又被各路朋友一力推举……” 扶风道长正说着,突然台下魏临风大声打断道:“道长,您方才说,东西二盟的护法、堂主、弟子以及各路江湖朋友,都可对新任总盟盟主人选作一番评说,现下还容许置喙否?” 扶风道长乃是大道大德宽厚长者,慈和说道:“少盟主,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魏临风道:“公孙盟主武功才干当世罕有,智谋心计更是无人能敌,小子就想举一二公孙盟主所做事迹,给诸位印证一番,令天下豪杰对公孙盟主见识得更为清楚。” 扶风道长道:“那好,少盟主,你就说说吧。” 公孙彦直视魏临风,等他说下去。 魏临风站起,转身面对台下黑压压一片江湖豪杰,开口说道:“公孙盟主武功之强、智计之妙,于前些日子在东盟之后的苏园之外,尤其可以见得。” 第667章 指认之始 众人听他如此说,立时被吸引,都伸颈看向他,台上三位耆宿公证也都看着他说话。 魏临风接着说道:“东厂两位掌班凌长统和刘子骞,诸位江湖朋友应该听说过。一月前,两位掌班在苏园以东山林里被杀,江湖上传言乃是乾坤双璧所为。” 魏临风话声一顿,看看众人,见许多人点点头,又说道:“也难怪各位江湖朋友如此传言。当晚在苏园将两位掌班引出苏园的是一男一女,又是在乾坤双璧自己的苏园里,人人都会作这般设想。实则,这般想的人都错了。” 此言一出,不仅众位江湖人物不胜惊异,各位东厂番役、档头,更是十分骇异。 魏临风道:“各位,想知道令两位掌班毙命之人是谁吗?想知道刺杀两位掌班的实在意图是什么吗?” 台上台下,人人都盯着魏临风,等他说下去。 魏临风猛然回身,伸手指着台上的公孙彦,大声说道:“令两位掌班毙命在苏园之外的高手,就是武功智计凡脱俗的公孙盟主!” 台上台下所有人,闻听此言,无不惊骇异常。整个东盟大院立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都定定看着台上的公孙彦。 却只见公孙彦此时对魏临风所言恍若不闻,不置一词,连看都不看魏临风一眼,只是满面不屑,似看非看地面对着台下大片江湖豪杰。 扶风道长对台下魏临风道:“少盟主,人命关天,不可凭妄自猜测,就把罪名强加于人。若说杀人者乃是一男一女两人,如何会是公孙盟主?” 魏临风道:“道长,不确知一人没有杀人,也不可说他就不是凶手。杀人的那一名女子,你道是谁?就是这位要争夺总盟盟主之位的公孙彦。” 扶风道长转向公孙彦问道:“公孙盟主,确有其事?所为何来?” 公孙彦道:“道长,公孙彦今日也是次听到这无稽之谈,至于所为何来,咱们都须请教魏少盟主。” 魏临风冷笑一声,道:“公孙盟主,不要以为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任人都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那凌掌班咽喉上所中剑伤,并非东盟上官堂主青霜剑所为。咱们都知道,上官堂主现今所使,乃是胡人世代所传的神器,松纹古剑。至于那刘子骞刘掌班身上所中的太和掌之伤,则更是此地无银之作。自乾坤双璧入关以来,与大堂主金寓北交手过招的高手不下十数位。金堂主自辽东回来以后,身上所具真功就已不是太和神功,乃是天下间从所未有的一项神功,叫作太玄神功。你在刘子骞身上留下的太和掌掌印,绝非金堂主所为。想杀人嫁祸,却蒙蔽不了近来与金堂主曾经过招的几位绝世高手。这个,你自己也应十分清楚吧?” 众人虽听魏临风说得头头是道,但仍旧狐疑不已。三年以前,乾坤双璧与东盟风雷堂堂主公孙彦,协力并肩,威服江湖无数门派,且公孙彦与金寓北乃是师兄弟,情胜手足,魏临风这嫁祸之说,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第668章 剑中之剑 魏临风转看看身后众多江湖豪杰,说道:“各位英雄,恐怕诸位以为小子说的都是疯话。公孙盟主的大手笔,不止一端,等小子说完,大家自然能够清楚东盟公瑾究竟是什么面目。” 说完这些,魏临风索『性』运力一跃,飞身上台。站在台上,与公孙彦之间隔了扶风道长、孟燧火、如通大师三人。 魏临风面对台下几千人众,道:“江湖上都知道,公孙盟主所使,乃是当年赤壁破敌的周都督传下来的淮阴剑。小子幼时,曾从家父口中偶然得知,早年东盟上官盟主曾以淮阴剑与家父切磋花海剑法,此剑是东盟至宝,乃是剑中有剑。” 众人听魏临风说到这里,不约而同地都看向公孙彦手中的淮阴剑。 听魏临风接着说道:“其剑中之剑,即是古时欧冶子所铸,曾为吴王阖闾所得的胜邪小剑。此剑材质特异,薄似无物,杀人于无形。凌长统脖颈上剑伤,即为此剑所为。” 台下众人看看公孙彦手中长剑,再看看公孙彦。见他面『色』仍旧不为稍动,对魏临风所言,如同一字不闻一般,浑然当做了无痕烟雾,并且不屑争辩一字。其情形让众人看来,都觉魏临风之说不过是无稽风话,全不值得他公孙彦转一顾。 扶风道长、孟帮主和如通大师,彼此相互看看,倒是若有所思。 扶风道长转看向公孙彦,道:“公孙盟主……”话未说完,公孙彦右手一振,长剑倒翻回来,公孙彦伸手捏住剑尖,把长剑剑柄向扶风道长递了过来。 扶风道长抬手握住剑柄,将长剑横在孟燧火帮主身前。孟燧火伸指,在剑身上一弹,只听“铮”地一声,声音清脆响亮,剑身颤动不停,光焰浮跃不定。 扶风道长与孟燧火相对一看,两人点点头,扶风道长朗声说道:“各位朋友,公孙盟主此剑,并无剑中之剑。”显然,两人以卓绝内力一弹一试,均已觉察,此剑乃是浑然一体,并无皮里阳秋。 此言一出,台下众多江湖人物,纷纷议论起来,且不时伸头看向魏临风,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扶风道长掌上内力轻吐,长剑倒转,剑柄向公孙彦飞去。公孙彦抬手接剑,紧接着把长剑向背后甩去,那剑就如长了眼睛一般,“唰”地一声直直钻进『插』在台边的剑鞘里去了。 公孙彦道:“道长,此剑就放置于此,稍后,请各位江湖朋友来自行看过。” 扶风道长未及答话,突听台下魏临风哈哈大笑,众人即刻看向他,听魏临风笑毕说道:“道长,如此浅显的伎俩,难道就能把天下豪杰都蒙骗过去?就连市井宵小,也不会亲手将凶器示人的。” 魏临风对台上三人说道:“三位公证,这剑究竟被做了什么手脚,一时半刻咱们也参详不透。剑伤凌长统,掌毙刘子骞,其真实用心是什么,可能诸位还没想到吧?” 魏临风背后江湖人物中好事之人七嘴八舌问道:“少盟主,说说,为了什么?” 第669章 此有人证 魏临风不慌不忙,朗声说道:“凌长统、刘子骞,乃是东厂两大掌班,如若东厂知道这两人乃是乾坤双璧所杀,诸位想想,那东厂将如何来对付乾坤双璧?” 魏临风转身扫视一下众人,接着说道:“不出诸位所料,凌长统和刘子骞毙命之后,东厂即刻派人搜捕乾坤双璧,要置乾坤双璧于死地。要问公孙盟主为甚如此,就是不令乾坤双璧来争这总盟盟主,就为自己的深远图谋。若是乾坤双璧威临江湖,只会令江湖息事解纷。但有人就要除去他二人,自己一统江湖,而后举大事!” 众多江湖豪杰闻言,俱都惊异万分,谁也没有想到总盟盟主能够和“举大事”扯上关联。此时,都看着魏临风等他说下去。 魏临风说道:“许多人赴辽东要除掉乾坤双璧,就是出于此人之想,此人就是这东盟盟主公孙彦。咱这里有人证在。” 魏临风转喊道:“钟掌门!” 即刻就听督主成敬所踞台后一人大声应道:“少盟主,属下在!”人随声起,钟维岳从南边台后人丛中纵身而出,向前飞纵十几步,右脚在一人肩头一点,又向前飞跃十几步,堪堪落在魏临风的座椅之后。 魏临风道:“钟掌门,你当着天下江湖朋友的面,把公孙盟主的良苦用心解说一遍。” 钟维岳点头道:“好。”即刻转面对着众多江湖豪杰说道:“众位英雄,一年多来,钟维岳受公孙彦驱遣,带人前赴辽东,寻找乾坤双璧,要我等在辽东将乾坤双璧除掉。” 此言一出,大院之内众多江湖人物,无不十分惊异,东盟各堂人众更是骇异,俱都紧紧盯住钟维岳。 突听台下东盟人丛中一人大声喝道:“魏临风、钟维岳,你西盟赢不了咱们东盟公孙盟主,就想如此骇人听闻地诬陷栽赃?意图以这种卑劣手段欺世盗名,你道天下英雄都是三岁孩童么?你二人若果再这般胡言『乱』语、妄加指责,咱们东盟可不是任人欺凌的主儿。” 东盟众人转见说话的是象山分舵舵主柳海山,许多人当即附和喊道:“有能耐就真刀真枪和公孙盟主争夺总盟盟主,想以这般血口喷人的把戏争夺盟主,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大堂主和公孙盟主乃是师兄弟,情同手足,你俩说公孙盟主派人去除掉乾坤双璧?岂不是自找难堪?”“就是,要想污蔑公孙盟主,你西盟也得编个能够愚弄人的事端才行,如此痴人说梦,不怕天下豪杰笑掉大牙?”“对!若是有人无中生有,污蔑公孙盟主和东盟,咱们绝饶不了他!” 台上如通大师、孟帮主、扶风道长相对看看。 扶风道长朗声说道:“东盟各位英雄,稍安勿躁。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公孙盟主与陷害金堂主、上官堂主无涉,不论何人编造,也难以令公孙盟主蒙冤受污。今番既然魏少盟主和钟掌门这般指摘公孙盟主,却也不失为一个为公孙盟主辨清声誉的机会。” 第670章 杀人当夜 扶风道长双手一摆,示意台下肃静,接着说道:“就让相关人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公孙盟主辩得清,岂不是洗脱嫌疑、实至名归的大好时机?” 扶风道长话音一落,就听东盟众人中一人大声说道:“道长所言极是!三位公证德高望重,东盟众人都须听从三位公证吩咐,不许再有人妄言。多日来东盟『乱』象纷生,今日也正好是公孙师兄为众人解除疑虑,为自己洗清声誉的良机,咱们洗耳恭听。”众人转,见说这番话的乃是东盟四弟子靳维仕。 扶风道长点头道:“靳少侠所言在理。”接着转向公孙彦问道:“公孙盟主,明镜虽自明,也须常拂尘。你即便对这些指摘不屑一顾,可是在天下豪杰面前,不可令人污了东盟和公孙盟主的令名。” 公孙彦转身向扶风道长一礼,道:“道长,多谢您对公孙彦和东盟的爱护。好吧,若让公孙彦辩白,就先从魏少盟主所说的凌长统、刘子骞之死说起。” 众人见公孙彦在扶风道长劝说之下,终于开口说话,无不紧紧盯住他,都想看他如何为自己开解。 公孙彦道:“可叹魏少盟主为了这个总盟盟主,用心如此良苦。若将总盟盟主之位让给你,也倒未尝不可。只是,公孙彦须将你的弥天大谎在天下英雄面前分说清楚了。公孙彦声名被污倒还没什么,你将东盟之人说得如此不堪,东盟不会有人容你这般肆意污蔑。” 公孙彦话音一落,柳海山等人即刻大声附和道:“就是如此,谁想对东盟作孽,叫他有来无回!” 魏临风冷笑一声,道:“说我是弥天大谎也未尝不可,那就看你今日如何将我的这些弥天大谎尽数戳穿吧。” 公孙彦朗声说道:“凌长统、刘子骞两位掌班毙命的当夜,公孙彦在总堂处置东盟事物,对后面苏园之事是一无所知。更加刺杀两位掌班的人乃是一男一女,此事亏你能与公孙彦扯上干系。” 公孙彦说到这里,头一扬,大声道:“东厂戴档头在这里吗?” 戴档头站在南边台下,陡然间听公孙彦喊到自己,一愣之下,不仅没有向北边台上看,反而转身恭敬看向身后台上的督主成敬。 督主成敬满面冷傲不屑,向前一摆手,示意戴档头说话。 戴档头回身应道:“戴高崧在这里。” 公孙彦大声问道:“戴档头,凌长统与刘子骞两位掌班被杀当夜,是不是你到总堂来告知公孙彦的?” 戴高崧闻言,还是又回头望望督主成敬,但见督主面『色』依旧冷傲,眼角没有向自己扫一扫,戴高崧不知如何答话,心里忐忑一阵后,定下心思,暗道:就照实说,若是编造,圆不起来的时候弄不巧乖乖地脑袋瓜子立时就搬家。 戴高崧大声喊道:“是,当夜凌掌班和刘掌班被人杀害后,是戴高崧跑来东盟总堂告知公孙盟主的。” 第671章 人证开言 公孙彦点点头,道:“好,戴档头。你是在两位掌班被杀以后多少时刻才来到的总堂?” 戴高崧道:“两位掌班被杀以后,戴高崧当即就跑来了总堂。” 公孙彦问道:“戴档头,你到总堂时,公孙彦是否出去杀人了?” 戴高崧一『摸』后脑,道:“两位掌班不是公孙盟主所杀,戴高崧来总堂时,公孙盟主久未出门,因劳碌过度,是在伏案而眠。”接着又自语一般道:“人不是他杀的,他没出门,没有那个工夫去杀人。” 戴高崧抬大声道:“咱看到两名凶手逃逸就来到总堂,当夜公孙盟主一直在总堂,人不是他杀的。” 公孙彦不看魏临风一眼,转对扶风道长道:“道长,此事还须再多言么?” 扶风道长点头道:“如此最好。” 魏临风大声说道:“公孙盟主,此事不久即会水落石出,咱们都拭目以待。”接着看向台下,对钟维岳道:“钟掌门,你把公孙盟主运筹帷幄,遣人出关,截杀乾坤双璧之事,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给三位前辈公证听听吧。” 钟维岳大声道:“一年前,钟维岳受魏老盟主派遣,随张护法、少盟主到东盟,本是来拜谒上官盟主,转致西盟老盟主书信。岂料,到东盟十日,都没能见到上官盟主。当时的公孙堂主,几乎是总揽东盟事务,我等一行除了廉护法照应,就是公孙堂主款待……” 钟维岳正说着,魏临风『插』口道:“钟掌门,几千豪杰没工夫听你摆龙门阵,拣紧要的说。” 钟维岳顿了顿,道:“一日,公孙堂主到知客院,见廉护法带张护法和少盟主去了天台山华顶别院,便邀钟某去后面苏园赏玩。钟某早就听闻,苏园乃是东盟乾坤双璧的居所,虽然乾坤双璧久未居住,但是前去赏游,也是不大妥当,故而推辞。但禁不住公孙堂主力邀,就随他去了。” 钟维岳抬看看台上的几人,接着说道:“在苏园里,公孙堂主竟然给钟某说了一件大隐秘,并把他的雄心壮志给钟某说得极端周详,且要钟某与他联手,将乾坤双璧除掉,以便掌控东盟,进而再借东西会盟之机,争得总盟盟主之位,总揽东西二盟,威服整个江湖武林。他并且说道如今天下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等到风起云涌、沧海横流时候,即可举大事、做人杰。” 钟维岳说到这里,突听对面台上督主成敬叫道:“公孙盟主,凭此一条,就该将你凌迟处死,诛尽九族。”声音尖厉如针,直椎众人耳鼓,大院之中,人人无不为之一凛。 岂料,公孙彦竟然是恍若不闻,对钟维岳所说也是不屑一顾。他昂站立,一直就没看台下钟维岳一眼。 四下静寂片刻,钟维岳又接着说道:“钟某带北邙派投靠西盟,本想为北邙派找个庇护,以利北邙派壮大,并无他意。故而,钟维岳决不答应公孙堂主之说。” 第672章 奸谋伊始 钟维岳顿一顿,续道:“可是,钟某继而想到:既然他给钟某说出了这些,若是钟某不相与为谋,恐怕即刻就会命丧当场,且被化尸毁迹,此后钟维岳就要灰飞烟灭,全无一丝踪影。” 众人听着钟维岳细述当时情景,听到这里,都是不寒而栗。听钟维岳又道:“为谨慎起见,钟维岳答应与他联手。但这位公孙堂主,岂能凭一句话就信了钟某这个外人。他拿出两份不同的毒『药』,当着钟某的面,他服下一粒毒『药』,并把解『药』交到钟某手中。接着要钟某服下另一粒毒『药』,解『药』则在他的手上。” 众人听钟维岳这般说着,不禁看向公孙彦,但见公孙彦毫不为之稍动,依旧昂挺立,风采气度卓然不群。 钟维岳道:“钟某知道,只要走了第一步,必定有第二步。钟某若是不服公孙堂主给的毒『药』,可能毙命会更快。脱身无计,只能饮鸩止渴。钟某服下毒『药』,便将公孙堂主所服毒『药』的解『药』又抛还给他。” 众多江湖豪杰听钟维岳把解『药』还给公孙彦,立时省悟:若真有此事,公孙彦岂能真的让别人把持解『药』来掌控自己。 此时,人人俱都细听钟维岳叙说,惊心之下,不论真伪,都想听个透彻清楚。 钟维岳道:“众人都回到总堂这里。廉护法和少盟主、张护法仍旧没见到上官盟主,张护法只好将魏盟主的书信转交给廉护法,我等三人即告辞回西盟。按公孙堂主安排,钟某随张护法和少盟主到了衢州以后,即要借故与他们两人分路,折向北去,回北邙山。可是少盟主年轻好奇,非要随钟某去北邙派看看,趁机游走江湖。钟某与少盟主到了淳安时,竟然意外地又与公孙堂主相遇了。” 众人看看公孙彦,都揣测这是他有意为之。 钟维岳道:“公孙堂主邀少盟主与我泛舟千岛湖。在湖上,又将一切图谋对少盟主讲清楚,公孙堂主意示钟某怂恿少盟主。少盟主不知世道艰难、江湖险恶,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公孙盟主所言大事宏图,当然令少盟主怦然心动。在我两人力劝之下,少盟主也听从了公孙堂主大计,此后之事,少盟主都已尽知。” 说到这里,钟维岳看看魏临风,住口不说。 魏临风道:“钟掌门,还你接着说下去吧。” 钟维岳点点头,又接着道:“我与少盟主随公孙堂主回东盟来,到天台山却没停留,而是直向东去了象山分舵。在象山分舵,竟然有岭南大盗冯四海、秦笙、周如意,还有碧鸡山司徒帮主、硫黄岛岛主慕风清在那里。两日内,又有三车金银财宝运到了象山分舵。按公孙堂主吩咐,少盟主带一车财宝前往京师东厂,钟某与几位大盗、岛主、帮主带几件宝物,前赴辽东。柳舵主与秦舵主带两车财宝去各山寨洞岛,笼络收买众多江湖怪人,以为截杀乾坤双璧所用,待纠集齐全,即去接应我等六人。安排周详以后,少盟主带财宝上路去京师,钟某带人赴辽东,一路同行至天津分路。” 第673章 大院之内,越来越静。 起初,众人都以为这西盟少盟主魏临风因比剑败北,不甘丢掉总盟盟主之位,从而对公孙彦肆意指摘,甚而诬陷。岂料,这钟维岳所言,竟然是如此深远繁复。众人一节节听来,慢慢觉得其中关节绝不似生编硬造出来。 其中许多江湖人物,曾于两月之前在这东盟大院见到过司徒寇等人,也见到了许多江湖怪人,当时都以为是由东厂督主成敬带来。此时,不少人看向番役、锦衣卫一旁的众多江湖怪人,可是见这些人也都凝神细听钟维岳叙说,好似与一般江湖人物一样,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禁都疑『惑』不已。 又听钟维岳说道:“咱们几人到了辽东,在长白山寻了足足三个月,也没能找到乾坤双璧。后来,秃尾枭与天山派少掌门到了长白山,竟然带来了乾坤双璧隐居之地天壁山的图示,且传令给我等六人,前去女真乌拉部,将所带宝物献给乌拉贝勒布赞泰,借助乌拉部之力,除掉乾坤双璧。啊……” 钟维岳说到这里,竟突然之间尖叫一声,全身剧抖起来。 台上台下诸多人众,无不陡然一惊,紧盯钟维岳。只见他猛地伸长双臂,拉住两旁座椅,喉间“嗬嗬”狂呼,咳恐至极,似是怕自己被捆缚起来。 魏临风大叫一声:“钟掌门,你、你怎么了?” 突然间,就见如通大师袈裟飘飘,冉冉从台上跃落下来。众人都不见他是如何运力腾跃,即见他凭空落到了台下。 如通大师右手抚在钟维岳后背灵台『穴』上,一股浑厚温暖的真气透入钟维岳经脉之中。 可是,钟维岳依旧全身剧抖,双手拼命抓紧两旁座椅,如通大师将真气注入他体内后,他竟抓得就更紧了。 钟维岳骇恐狂呼一阵子,慢慢停了呼叫,抬眼看看面前如通大师,眼神灰败绝望,道:“大师,不必费心了,钟维岳所中的是一种牵机毒,现已作。不出一个时辰,身体四肢,就连五脏六腑,都会萎缩在一起。” 如通大师早就觉察,透入钟维岳体内的真气,并不能助他阻挡剧毒扩散。又输送片刻,如通大师摇摇头,拿开手掌,叹息一声,回头看看台上的扶风道长和孟帮主。 突然间,众人猛听得头顶一声惊惶大叫,急抬头看时,陡见一人由头顶向台前疾飞而去。看那人身穿长条宽袍,头上裹着层层头巾,并不像中土的一般江湖人物。 紧接着听后面人丛之中鼓噪惊叫起来,众多江湖怪人“哇啦”怪叫,“呛啷”、“呛啷”急抽兵刃。但见人丛中一名古怪书童模样的人,俯身转折,游鱼一般在人从之中辗转而去,身影瞬间隐没在大片江湖人物之中。 此时见台前如通大师僧袍袍袖向前一甩,将疾飞而至的那人一引一带,横放在了身前座椅上。 突见一位青袍青年转了出来,不知何时转到了钟维岳所抓的座椅旁。 第674章 死而复生 那名青袍青年伸指在被抛而来的那人前胸一划,那人前胸衣袍裂开,“哗啦”滚出十几个小小的瓷瓶。青袍青年右手一拂,将十几个小瓷瓶尽数拂起,如通大师袍袖一翻,十几个瓷瓶都入到了他的袖中。 那青袍青年伸手在如通大师袖里拿出一个瓷瓶,放在那人眼前一晃,那人惊魂未定,满目骇然,定定看着青袍青年。如通大师见他眼珠幽蓝,勾鼻红须,问道:“阁下是西域人?” 那人心惊肉跳,不及答话,只紧盯青袍青年。青年又将瓷瓶在他眼前一晃,西域人会意,摇了摇头。 青袍青年又从如通大师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在那人眼前一晃,那人又战战兢兢摇了摇头。 青袍青年逐一将如通大师袖里瓷瓶取出,分别在那人眼前晃了一遍,那人竟全都是摇头。 青袍青年见如通大师袖里再无瓷瓶,看看自己放在椅上的十几个瓷瓶,不知道取哪一个才是。 突然,青年抬手在那西域人颌骨上一敲,那人即刻下颌张开,“嗬嗬”惊呼。青袍青年随手拿起一个瓷瓶,拔掉瓶塞,倒转瓶口,就要将一瓶毒『药』尽数倒入他的口中。 那西域人陡然间目眦欲裂,但下颌仍旧合不起来,虽仍是大张海口,像是等青年将毒『药』倒入口中,可是看他惊恐万状的模样,那是怕极了毒『药』会入到口中。 毒『药』就要被青年口中之时,西域人竭力向后一仰头,青年手持瓷瓶,停在他的颌边。接着右手拿起座椅上的一个瓷瓶,在他眼前又一晃,西域人依旧惊骇不已,摇了摇头。 当青年拿起第五个瓷瓶时,西域人不再摇头了。青袍青年当即将瓷瓶交到如通大师手中。 如通大师拔开瓶塞,道:“钟施主,这应是疗治你身上剧毒的解『药』,服下去吧。” 青袍青年和西域人的这一番威迫智斗,虽就在钟维岳身前,可是他恐慌绝望之下,竟全没在意。此时突听如通大师说有了救治自己的解『药』,不啻于耳畔起了惊雷。 钟维岳抬,满面汗如雨下,见如通大师手中持一瓷瓶,当即伸手接过,倒转瓶口,将一瓶『药』丸尽数吞下,腹中立时剧热难当。 如通大师又抬手,抵在钟维岳胸腹之间,一股浑厚至极的温热真气透入钟维岳肠胃之中,钟维岳就觉腹中升起的剧热,随着如通大师注入的浑厚真气,慢慢散入全身四肢百骸之内。 钟维岳面上汗珠更密,“啪啪”落在身前座椅上。 突然间,钟维岳觉得身上筋肉一松,不再向一起紧抽,心中猛地剧跳起来。钟维岳抬眼看着身前宝相庄严的如通大师,满眼狂喜神『色』。 众人紧盯钟维岳之际,那名青袍青年身形一闪,迅疾隐入众多江湖豪客之中,因身形单薄瘦小,步法曼妙,瞬间没了踪影。 钟维岳因狂喜难抑,身子又剧抖起来,如通大师见钟维岳如此神『色』,知道他身上的剧毒已解,当下,撤掌转身,要走回台上。 第675章 辽东旧事 钟维岳一把推倒座椅,向前在扑倒在地,“砰砰”口头不止,喊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如通大师止步,满面慈悲神情,道:“钟施主,苦海无边,贫僧望你却步回头,以脱除万千劫数。”钟维岳猛抬头,见如通大师正看着自己,眼光里都是宽厚慈悲,全无一丝斥责鄙夷神『色』。钟维岳怔怔看着如通大师,回思一年多来天南地北、追袭截杀、野心毒计、惊心骇怕,这所有一切,在方才命悬一线时候,都成了云烟泡影。此时惊魂一定,顿觉脑海中虚飘飘地所有皆空。 如通大师抬手,在钟维岳头顶一抚,袍袖甩到他的腋下,将钟维岳拉了起来,接着迈步上台而去。 钟维岳怔怔看着如通大师走到台上,竟然双泪长流。 扶风道长道:“钟掌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钟维岳定定神,说道:“咱们在鄂浑山口以东找到了天壁山,可是机关重重,不敢贸进。回到乌拉军营后,布赞泰贝勒令我等八人,随他们博客多贝勒去阻截建州兵马和东海瓦尔喀部女真。为监看乾坤双璧,钟某便将秃尾枭留下。我等七人随博客多向东南过了图们河,去了对岸朝鲜的乌碣岩。我等走后,乌拉国主贝勒布赞泰引三千部卒去截杀乾坤双璧,秃尾枭跟随到了天壁山,可是,在鄂浑山口以南,他被布赞泰贝勒『射』死了。” 众人闻听秃尾枭竟然是被乌拉贝勒『射』死,无不惊异。更有人听钟维岳说乌拉贝勒带三千人马截杀乾坤双璧,都是不胜担心,等着他说下去。 钟维岳说道:“在乌碣岩,乌拉兵马与建州兵马遭遇,因建州兵马悍勇,博客多贝勒引兵退回图们河西驻扎,严阵以待。令钟某带人去土谷山口搬取援兵,请布赞泰贝勒带兵来,合力与建州人马激战。可是,等钟某到土谷山口时,布赞泰贝勒所带一万兵马竟然七零八落,大部已葬身图们河底。钟某又回到乌碣岩时,博客多贝勒所带一万兵马竟然也被击败冲散,博客多贝勒也已被枭阵亡。” 钟维岳说到这里,突听身后尖厉的声音问道:“钟维岳,乾坤双璧有没有为建虏助阵?” 钟维岳回身大声说道:“钟维岳没有在乌碣岩和土谷山口见到乾坤双璧。”此言一出,诸多江湖人物当然以为乾坤双璧没在阵中。 他这话倒是无虚,当日钟维岳来回搬兵,两场大战全没见到,自然也就没见到乾坤双璧。虽然他后来回到乌碣岩又遇到司徒寇等人,听司徒寇说起在阵中遇到了金寓北,且金寓北与建州三贝勒已是结义兄弟。但此时,钟维岳心里却极不愿再说一句于乾坤双璧不利的话。故而明知金寓北和苏儿大战图们河与乌碣岩,也只字未提。 扶风道长道:“钟掌门,现今咱们是为推举总盟盟主,评说公孙盟主,你方才所说,是不是有些远了?” 第676章 一路截杀 钟维岳道:“道长,今日就请您一开方便之门,让钟某将公孙盟主的深远用心详细说清。也令天下英雄认清楚,东盟公瑾究竟是个什么面目。” 扶风道长抬手正欲阻拦,如通大师抚住扶风道长的手臂道:“道长,还是请钟施主说完吧。” 众多江湖人物,其实是都想听钟维岳将截杀乾坤双璧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听如通大师这般说,有人竟大声叫好,有人喊道:“对啊,说清楚,还有什么?咱们听着呐,说啊!” 钟维岳看看如通大师,整肃心神,接着说道:“钟某六人得知乾坤双璧被东盟二小姐找到,要入关回东盟,即离了乌拉,向西一路追寻。在哈达岭与金堂主和二小姐遭遇,但未能得手。”此处,钟维岳竟没有说乾坤双璧去过建州大营,也没说在哈达岭被三贝勒追上,于万分艰险的情势之下,击退了己方几个人。 钟维岳定定神,接着道:“乾坤双璧离开女真居地,到了海龙镇。恰巧熊廷弼熊大人也在海龙镇,熊大人巡视辽东,得罪了辽东宁远伯李总兵,总兵府的人正追杀熊大人。乾坤双璧在宁远伯手下救下了熊廷弼大人,此后即一路遭辽东总兵府截杀,直到山海关。” “到山海关,公孙盟主所收买的那几百江湖怪人也到了,辽东总兵府五公子李如梅领两千兵马,又有乌拉部布赞泰贝勒带三百兵将,在山海关西、喜峰口东,一起截杀乾坤双璧。”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为乾坤双璧捏一把汗,莫说就乾坤双璧两人,就是千百兵马,在如此强大兵威和江湖豪强阻截之下,也在劫难逃。即便两人再是武功高强,又如何冲得出这般围困。 “人人都以为,这回要将乾坤双璧当场击杀。孰料,这些人的领,也就是总兵府五公子李如梅,竟然被乾坤双璧生俘。他手下的几千兵马,为保李如梅『性』命,立时倒戈,诸多江湖人物和乌拉兵马都被其『逼』迫罢手。且,李如梅又将乾坤双璧一直送到永平府。自永平府以后,就难在追寻乾坤双璧踪影。” 钟维岳的这些话里,只字未提三贝勒、安宁和朵颜贝勒莫日根,对安宁于巨岩上刺中李如梅腿上『穴』道,因而将他俘获也未提及,只是说李如梅被乾坤双璧生俘,如此删减,自是对乾坤双璧脱除结联建虏之名大为有利,只是当时众目睽睽,想要掩住众人之口,自是难能。 钟维岳道:“等咱们回到了关内,过长江之后,在运河上,遇到了少盟主和公孙盟主。他们与方才那位西域人在一起,正由江阴流沙帮出来,他们在流沙帮,对乔帮主一家施下奇毒,胁迫流沙帮三位帮主,在长江之上以火铳『射』杀乾坤双璧,若不听命于他,三位帮主全家老小都已被施奇毒,人人都会像钟某人一样,变成活死人。当时他们在运河上顺河南下,去向太湖震泽帮,劝说震泽帮帮主水敬禹帮主截杀乾坤双璧。” 第677章 奸恶至极 “到了太湖上,为免招人耳目,公孙盟主令我等沿河而下,他与西域人去了震泽帮,令少盟主与我等几人在嘉兴南等候。五日之后,公孙盟主与西域人也到了嘉兴。” “连续两日,公孙盟主去了五朱庄越角帮。第二日晚间公孙盟主回来后,即令钟某带人前去,将五朱庄越角帮帮主朱安世一家,不论老小,尽数铲除,且须纵火焚尸灭迹。少盟主与钟某都以为此举太过狠毒,有伤天理。可是公孙盟主令我等务须斩草除根,不能留下一个活口,以免因『妇』人之仁,而误了大计。” “咱们当即上岸,到了五朱庄,以拜庄为名,先稳住了朱帮主及其家人。乘其不备,钟某以重手先击伤了朱帮主,而后将其家人俱都驱赶到正堂之内,咱们大开杀戒。是钟维岳、钟维岳,钟某人将已伤了的朱帮主连击三掌,使他、使他呕血而亡……” 说到这里,钟维岳两手不禁颤抖不已。他抬手看看,紧抓住身前座椅靠背,接着说道:“咱们七八人将朱帮主一家尽数杀死,而后,纵火焚烧,毁尸灭迹。确准再没有活口,大家才回到船上。公孙堂主令我等趁夜开船快走,北上京师,去听候云千户调遣,寻找东盟地火堂堂主狄三松及其属下白功勖、林朴,尽力将其剪除。公孙堂主则南下回东盟。” “才过长江后不久,咱们又遇到东厂云千户、贺公公,说是狄堂主三人已回天台山东盟了,他们就是要去东盟寻人。于是咱们就随云千户折回,从云千户口中得知,魏盟主曾派人到京师东厂找寻少盟主,于是,少盟主和钟某与云千户他们分路,向西南去向邛崃山,回西盟。” “在路行了许多日,回到西盟。见过老盟主之后,少盟主竟然拿出了东盟大会的请帖,看请帖上日期,距东盟大会不足半月,老盟主遂安排张护法、少盟主和钟某,来赴东盟大会。” “再赶到东盟大会的时候,就是众多江湖豪杰看到的,东盟乾坤双璧两人,金堂主去了西盟,上官堂主去了普陀山,余下的所有堂主、副堂主、接应使、卫护使,各堂人众,竟然齐齐中毒难动。算计当真是精准无误,堪称是万无一失。若不是有人在内里布局运作,苦心经营,又岂能如此轻易将东盟所有高手和弟子一网打尽?虽说东盟失去了两位堂主、三位护法,可是依旧不乏高手,竟然在大会之前尽数中毒,无一幸免,天下哪有这般的咄咄怪事?” “更有一条人人想不到的狠毒至极之计,钟某今日想来,才觉愧悔无地,如芒在背,险些又铸成一件弥天大错,终生之恨……” 说到这里,钟维岳转四下看看,似是找寻什么人。见众人都在紧紧盯住自己,钟维岳接着说道:“咱们才赶到东盟大会,东盟风雷堂进功使,成金效就给钟某一张字条,令钟某带领那些江湖怪人,到苏园凤仪楼去抢夺乾坤双璧的幼子。” 第678章 盟主到会 钟维岳喘口气,接着说道:“钟某即刻带人前去,除了护卫苏园的一众人手和上官堂主的四名丫鬟,并无高手阻挡。眼见就要得手时候,金堂主和一位道长赶到,制服了众多江湖怪人,钟某寻隙逃脱。” 钟维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高高举起,大声问道:“公孙堂主,这张令钟某前去苏园抢掠乾坤双璧幼子的字条,也是出自你手吧?” 众人即刻看向公孙彦,见公孙彦面『色』镇定坦然,仍旧是昂挺立,对钟维岳不屑一顾,对他问,也是恍若不闻,不置一词。 扶风道长转,向公孙彦问道:“公孙盟主,对西盟钟掌门这一番叙说,你有异议否?” 公孙彦转道:“道长,这些痴人妄说,于公孙彦丝毫未有。为争一个总盟盟主,竟煞费苦心到这般地步,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若是想让公孙彦认罪伏诛,须让这魏少盟主和钟维岳掌门拿出实在证据来。” 公孙彦话音才落,突听门楼处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公孙彦,你的清秋大梦,今日到了烟消云散时候了。”说完这几句,紧接着听到那声音大喝一声:“闪开!” 魏临风在台上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自语道:“爹爹……” 南边台上督主成敬也是一震,看看左右东厂四羽,直身细听,面『色』变得阴冷。东厂四羽即刻相对一看,无不心中惴惴。 来者竟真的就是西盟盟主魏成化。 只见南边台侧的番役、锦衣卫、江湖怪人,还有诸多倭奴,在魏成化那不胜威严的一句厉喝之下,纷纷向两旁闪开。 众人赫然就见一位高大老者,须皆白,威风凛凛,从人丛中大步走过南边高台,向北边高台走来。 突然间,只见南边台上白影一闪,成敬无声无息之间,竟从舆榻上斜飞向高台东侧。人在空中,即右掌翻飞,一招海印无边,直向魏成化头顶击落。 北边台上魏临风面『色』陡变,满目骇恐,惊叫一声:“爹爹……” 北边台上扶风道长抬手,惊呼一声:“魏盟主!”可是鞭长莫及,想要阻拦督主成敬,那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 也只眨眼之间,成敬已飞身到了魏成化的头顶,一招海印无边,内力汹涌,似击似拿。 魏临风直直看着成敬疾跃向父亲头顶,骇恐至极,张大了口,但再叫不出声,惊呆了。大院之中众多江湖人物见惊变突起,多是次见那干尸一般的东厂督主出手,见其威势是如此骇人,也都呆住了。 岂料西盟盟主魏成化竟然毫不以为意,连抬看看都不看,自顾大步前行。见此情景,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陡听得“砰”地一声大响,猛然间见成敬一团白影遽然翻起,“呼”地一声又落回台上的舆榻。 众人只见魏成化依旧大步向前,其身后闪出一人,竟然就是东盟乾元堂堂主金寓北。 第679章 盟主之荐 原来,金寓北与魏成化一起进了门楼,一直就在魏成化身后。在成敬飞身突袭之时,金寓北运足太玄神力,奋力向上击出,硬接成敬一掌。海印神功与太玄神功猝然相击,威势奇大无比,周遭众人立时觉得胸腹上被巨力重压,立时喘息不得。 金寓北这一掌,将太玄神功尽数挥,成敬就觉一股汪洋翻腾一般的掌力向自己迎击而至,自己的海印神力与之硬硬击在一起,却并不能将其击退,且觉金寓北那翻涌不止的太玄神力还有勃增强的后劲。成敬心中一震,遂借力翻回台上舆榻,虽仍旧面『色』冰冷、目空一切,可是心中却是不无纳罕,这位东盟大堂主金寓北,自从泰山极顶与自己激战,侥幸脱身以后,两三个月之间,功力竟然增长如此神,若是此时与他度长絜大,恐怕、恐怕…… 成敬手按舆榻靠背,冷冷看着魏成化和金寓北大步向北边台上走去。 初听魏成化话声,成敬狐疑不解:三日前在台州府,魏成化已被倭奴领赖川秀山的"mi yao"之毒,又被自己点了『穴』道,软禁在府衙,如何突然之间回到了东盟这里?但看到金寓北后,立时心中雪亮:乾坤双璧当真是艺业惊人,能想常人所不能想,做常人所不能做。他们趁东厂众人来此会盟大会之机,去台州府将魏成化解救了出来。自己百密一疏,只以为乾坤双璧亡匿之中,即便敢『露』面,也只会处心积虑到会盟大会来阻止妄人抢夺总盟盟主。却不料,他们竟乘机先去了台州府衙,轻易就将魏成化救了出来。 扶风道长朗声说道:“魏老盟主,你如何来迟了?这会盟大会岂能没有你来主持?” 魏成化那雄浑的声音又道:“道长,多日不见,幸会啊。魏某一时大意,不曾想在这台州府竟被狗子给咬住了,故而来迟了片刻。” 说着,魏成化在前,金寓北在后,两人登上了会盟高台。 东盟诸多人众,陡然间见金寓北上到会盟高台,群情立时激奋,不少人不由自主叫了出来:“大堂主、大堂主。大堂主回来了、大堂主回来了……” 魏临风看着父亲魏成化,由方才的惊心骇怕,变得心中惴惴,不敢再看自己的父亲大人。 魏成化上台,对儿子魏临风和公孙彦视如不见,只和扶风道长、如通大师、孟帮主拉手,互致亲近之意。 台下西盟诸位护法、堂主,紧盯魏成化上台,见盟主毫无损回来,无不喜出望外,心里大是欣慰。 四人问候完毕,魏成化转身手抚金寓北后背,向三位公证道:“三位高人,魏某人推举一位总盟盟主,三位看是否合适?” 三人虽知魏成化要推举金寓北,扶风道长仍然问道:“请问魏盟主推举何人?” 魏成化拍拍金寓北后背,道:“扶风道兄,那还有谁?就是这位后辈之中的龙凤人物,金寓北。” 第680章 镜花水月 闻听此言,最为惊讶不解的仍是西盟众人。他们先是看到魏临风拿来的盟主令牌和盟主的手书号令,是要令魏临风争夺总盟盟主一位。之后又听云朝宗也传盟主之令,说是被盟主请入西盟,暂摄副盟主之位,且在会盟大会上争夺总盟盟主之位,令西盟在天下英雄面前显得混『乱』不堪,简直不成体统。此时听盟主向几位公证公然推举金寓北为总盟盟主,虽都是意料之中,却不解这其中究竟生了什么难以索解的事情。 金寓北随魏成化上到台上,转回身来,猛然间看到前排座椅东端竟然站着十几名峨眉派女弟子。异儿坐在她们身前座椅上,虽面『色』沉静漠然,却目不转瞬,怔怔看着自己。 金寓北心中一震,向异儿微笑点一点头。可是,异儿就似毫无察觉,水一般的大眼睛,仍是直直看着大师兄。 魏成化转眼间见云朝宗手扶座椅,站在台下。当即飞身而起,从高台跃下,就如一只褐『色』苍鹰一般,向云朝宗疾旋而至。 云朝宗猛然一惊,可是真气不畅,身子转圜不灵,正要后仰躲闪,魏成化已到眼前。就见魏成化左手如刀,迅疾切下,云朝宗胸前衣衫“哧”地一声被划开。魏成化右手在云朝宗前胸衣袍上向上一拍,一块金牌“嗖”地一声向台上高飞而起。紧接着见一张笺纸也向上翻转飞起。 魏成化左手一抄,将笺纸抄在手中,随手一甩,碎作千百纸屑,纷纷扬扬落在云朝宗头顶。右脚在座椅上一点,又“呼”地一声,回跃到台上。魏成化站立台上,右手向后一伸,金牌落到了掌心里。 魏成化一转脸,看向魏临风,魏临风一直俯惴惴,不敢与爹爹眼光相接,此时觉察到爹爹正看着自己,更是不敢稍动。 魏临风实在不想跟随父亲去台州府,唯恐父亲『逼』迫自己与成敬当面断绝干系。但到了台州府以后,他心里伎俩也已成形。在父亲与成敬严词论说乾坤双璧绝不是私通建虏之人时,他竟然在背后施放奇毒,将自己爹爹毒倒,被成敬指使东厂四羽将魏成化囚禁了起来。 只要爹爹不在身边,魏临风就有鱼入大海之感,意气风,可以机变百出。所以不惜谮越犯上,把父亲毒倒,免得他阻拦自己掌握东西二盟,从而断了自己日后的远大宏图。 魏临风早就看出,成敬对公孙彦已是疑信参半,不放心把总盟盟主放在公孙彦手里,于是随即向成敬献策,由自己去争总盟盟主,虽然自己武功十有赢不了公孙彦,但是只要当众揭穿公孙彦的恶行,莫说遭天下人唾弃,就只东盟之人,也绝不会放过他。那样的话,盟主之位公孙彦是不用再妄想了。为防万一,成敬与魏临风、云朝宗议定,让云朝宗后备,务须夺到总盟盟主。议定以后,魏临风乘父亲昏晕之际,偷到金牌,又仿照父亲手迹写下手令,于是在会盟高台上,魏临风就成了争做总盟盟主的人选,云朝宗也硬生生变成了西盟副盟主。 第681章 东盟盟主 魏临风初涉江湖,终究是历练不足,虽然精明聪慧,可是当真是小觑了爹爹和金寓北等人,他满心以为东盟盟主上官昼失踪多日,爹爹被自己和成敬设计囚禁,乾坤双璧畏罪潜逃,这几人都绝不会再来会盟大会现身。若是没有这些人挡路,自己只要在大会上当着天下豪杰揭穿了公孙彦,有义父成敬在后掌控局面,今日这个总盟盟主自然会不出意外落到自己手里。 可是,此时高大威严的爹爹站在了自己面前,还有那位艺业通神的东盟大堂主也来到大会,那么,上官昼和上官苏儿定然也会现身。魏临风骇怕之中,暗想:今日、今日一切,都成泡影了。 陡然间,听到魏成化威严震怒喝道:“畜生,拿出来!”魏临风不禁浑身一震,仍是不敢抬,伸手入怀,将一枚金牌和一张笺纸『摸』了出来,双手捧着,俯递到父亲身前。 魏成化伸手,一把将金牌和笺纸掠在手里,反手一掌,重重一个耳光打在儿子的脸上,魏临风眼前金花『乱』舞,就要晕倒。魏成化一掌击在魏临风肩头,魏临风立时昏晕,向台下飞去。台下三护法陈廷之身形闪出,上前将他接住。 魏成化看着台下陈廷之等人,满面凛凛生威,大声说道:“张护法,将他押起来,看好他,待大事了结以后,再处置这个畜生!”接着转对台下云朝宗道:“云朝宗,魏成化和你的账,等大会完结,再与你算清。” 众人都不料这西盟盟主来到之后,举手之间,将西盟争夺总盟盟主两位人选的盟主令牌都收了去。两人都如霜打的芭蕉,气焰扫地,狼狈不堪,甭想再染指这总盟盟主推举之事了。 公孙彦虽然风度潇洒、气度不凡,可是魏成化上台来以后,竟一直对他正眼都没瞧。 魏成化又对扶风道长等三位公证说道:“三位高人,咱们西盟、东盟都推举金堂主做这个总盟盟主。”说着又转向台下东盟人丛问道:“东盟的兄弟们,推举金堂主为总盟盟主,你等可有异议?” 陡听得一声高呼:“没有异议,推举大堂主!推举大堂主!” 东盟人众之中,只有柳海山、秦舵主等一些人,没有随声附和着大声呼喊,他们紧盯台上的公孙彦,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间,只听台下流沙帮一群人中一人朗声说道:“魏盟主,你这般高风亮节、胸怀坦『荡』,当真令老弟我佩服!” 异儿一直紧盯台上的大师兄,对身周众人哄叫呐喊一概恍若不闻。此时突听这一声浑厚苍劲的话声,失声叫道:“爹爹!爹爹……”猛地站起身来,急转头向身后人丛中急切寻觅。 喧声四起的东盟大院里,登时寂静无声。 突然间,东盟大片人众,堂主、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各堂弟子,均手抚前胸,躬身大呼一声:“盟主!” 接着听一声豪迈长笑,东盟人众又大呼一声:“恭迎盟主回总堂!” 第682章 齐返东盟 东盟诸堂弟子虽还并未看到盟主的面,也没有『乱』纷纷地四下张望盟主的所在,但人人面『色』庄重肃穆,躬身行礼,高呼盟主。看人人神情,行礼后并不直身,如同此时盟主就在会盟高台上神采飞扬地主持会盟大会一般。 魏成化正欲朗声宣示东盟西盟将金寓北推举为总盟盟主之际,陡然听到东盟盟主上官昼与自己说话,即刻转身向台下人丛中四处打量。 魏成化眼光扫过台下大片人众,大声喊道:“上官老兄弟,你来了!最好了!你若是不到这会盟大会上来,真是魏成化一大憾事,岂不叫老哥我意兴索然。” 又听台下人丛中那苍劲的声音道:“老哥哥心怀可昭日月,你不远千里而来,岂能避而不见。今日此间邪魔鬼祟如此之多,能与魏盟主并力驱魔,乃是一大快事。” 就见东侧人丛之中,六个人向台前走来,当先一人身形高大,后面紧跟一位高瘦之人,其中就有方才『逼』迫西域人找出解『药』的那青袍青年。只是几人都面目木然,并非是东盟人人恭迎的“盟主”和“上官堂主”等人。 大院之中,仍然是人人肃穆不语,督主成敬与东厂诸人,也是不胜惊异,直直看着几人向台前走去。 一时,几千人众,没一人出声,就只怔怔看着这六人。 台上的几人,也是直直看着六人走过来。 突然间,只见三条人影如幻影一般,向台后疾趋而去,但又陡然间兜身回转台上。三人身形一定,众人才见公孙彦身后多了两人,他的左后站着金寓北,右后站着孟燧火。 六个人到了台上,当先身形高大之人,走到公孙彦身前,直直看着他,看得一刻,说道:“公孙盟主,会盟大会尚未完结,你的总盟盟主之位尚未到手,如何这般急切就走?”说着抬手在面上一抹,竟然抹下了一张皮质面具。 魏成化、扶风道长、如通大师、孟燧火齐声惊呼一声:“上官盟主!”此人可不正是东盟盟主上官昼! 魏成化一步跨上前来,紧抓上官昼的手臂,大声道:“我的上官老兄弟,你让老哥哥好生牵挂呀……” 上官昼道:“魏盟主,些许宵小的阴谋诡计,不过是贻笑世人的伎俩,又如何能动得了你这老兄弟。”两人一起仰天大笑起来,笑意爽朗畅快。 上官昼与扶风道长、如通大师、孟燧火一一拉手致意。 致意已毕,上官昼转身看向台下。 众多东盟弟子,见老盟主多日来陡然现身众人之前,且仍旧是神采奕奕、威武豪迈,心中无不亢奋剧震,有的双眼已噙满泪水。 众多东盟弟子双手叠放胸前,躬身又齐声高呼:“盟主!恭迎盟主!” 上官昼屹立台上,朗声问道:“各位兄弟,你们可好?” 东盟弟子齐声答道:“好!”大院之中喊声如雷。如此声威,令台下几千江湖人物无不悚然一惊,暗想:都道东盟高手凋零,纷『乱』四起,眼看就要四分五裂、大厦将倾。可是看声威如此之壮,岂是轻易就能烟消云散得。 第683章 从何说起 就连东厂成敬,虽仍是冷眼看着北边台上的众人,但见东盟人人异口同声,神情肃穆崇敬,也不禁骇然。东厂大片人众虽颇具声势,却实难与之比拟。心中隐隐觉得,自己的确是过于轻视这东西二盟了。这般声威气势,就连自己这人见人怕的东厂,也是大有不如。 上官昼转对身后五人道:“九师弟、苏儿,还不『露』出真面目,让诸位兄弟见过。” 就见上官盟主身后五人俱都抬手,齐齐扯下面上的人皮面具。 台上台下所有人等,无不紧盯五人。那高瘦之人扯下人皮面具,即携四人向魏成化、扶风道长、如通大师、孟燧火躬身行礼。 魏成化跨上一步,手抚李成仙臂膀,道:“李老弟,原来是你!三年没有音信,今日,你终于又现身了。”接着转身笑『吟』『吟』地看着苏儿,道:“我这好侄女,机智是天神难测,若不是你的神来之笔,魏老伯不知还能不能出得了台州府呢。” 扶风道长与如通大师相对一看,都是恍然如梦初醒,扶风道长呵呵笑道:“看方才取得解『药』,老道就纳闷,应是东盟聪明绝顶的大小姐,才有如此凡人难及的手法。可是怎么看着又是一个后辈男儿呢?呵呵呵……” 苏儿上前,向几位前辈敛衽行礼。魏成化笑道:“大侄女,来这东盟,见不到你的盟主爹爹是一大憾事,可是见不到你这机灵聪明的大侄女,魏老头子若不得大侄女取笑几句,那才是老伯我耿耿于怀的事情呢!” 苏儿笑道:“侄女岂敢取笑伯父,幼时的胡闹,魏伯父您还在耿耿于怀?” 魏成化笑道:“岂止是耿耿于怀,老伯伯想起你这机灵鬼儿来,还要禁不住还疯颠颠地大笑呢……” 苏儿道:“魏伯父,这会盟大会尚未了结,总盟盟主之位也未定下来,咱们还是先处置正事,待大事一了,侄女儿再陪您和爹爹说话。” 魏成化道:“好、好!”随即对三位公证人道:“道长、大师、孟帮主,这总盟盟主推举到什么地步了?” 扶风道长道:“两位盟主,现下,诸位东盟、西盟弟子和江湖朋友正评说公孙、公孙堂主,看其是否有德有能来摄这总盟盟主之位。” 苏儿当即说道:“道长,下面就请三位公证容上官苏儿来对公孙盟主评说一番如何?” 扶风道长手一抬,示意苏儿评说。 对面台上成敬见乾坤双璧陡然『露』面,且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东盟盟主上官昼和李护法竟也一起现身,正欲令属下放毒,『迷』倒大院中的东盟、西盟弟子和众多江湖人物,而后下令捉拿这几个紧要人物。但突听苏儿要对公孙彦评说一番,即刻将手放回,紧握舆榻扶手,直直看着对面台上,听苏儿要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隐秘来。 苏儿看丈夫和扶风道长稳稳站在公孙彦身后,遂直视公孙彦,满目愤恨,又十分地鄙夷不屑。 第684章 由我说起 苏儿心神略定,说道:“公孙盟主,你的确算得上名副其实的东盟公瑾,机心不可谓不深,手笔不可谓不大,手段也是够毒够狠。只是,你的这些『奸』谋恶行,到头来却是白费心机。” 此时,公孙彦见师父、九师叔、大师兄、大师姊及李进淮等人,还有西盟盟主魏成化,都到了会盟大会的高台上,立时明白,这些人若不是已然成竹在胸,绝不会在此最为艰险的时候全都『露』面。故而,方才不论这些人是否向自己难,想要趁『乱』消逝无踪。 岂料金寓北与扶风道长竟然在自己才要动作时候,未卜先知一般,齐齐从东西两面拦截去路。若是一人上前来阻截,还算得是网开一面,公孙彦虚晃迂回,或可飞身而去。可是两大高手齐出,东西两面均被阻住,若出手向其中一人强攻前突,立时就会落入两大高手夹攻之中。若与这两位当时高手接战缠斗起来,更加难以寻机脱身。 公孙彦心思比脚步更快,即刻转回,宁定心神,恃机行事。 公孙彦虽见台上台下所有人等都紧盯自己,苏儿的话又语意冰冷,锋芒『逼』人,但他却仍是昂然屹立,声『色』不动。 苏儿道:“公孙盟主,你不就是要掌控东盟,进而争这总盟盟主,混一东西二盟,而后独霸整个江湖武林,为你最终起大事、谋大业找好垫脚石么?” 苏儿看看公孙彦,冷笑一声,说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奸』恶之心,又如何能成王者之事!我与大师兄三年前远离中原江湖,隐居辽东天璧山,虽然是厌倦了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涯,但之所以能安心放手,远离东盟,还是因大师兄对你是极为看重。大师兄信得过你德才兼备、机智武功无人能及,故而我夫『妇』远走天边,不再过问东盟之事,免得挡了你的路,耽误了你这位后起良材,使你好生历练,终究接替爹爹,登上东盟盟主之位。若是你心怀仁厚,自然水到渠成,这总盟盟主之位,难道还能旁落他人之手。” 苏儿看看公孙彦,又看看台上众人,见如通大师等人都是面『露』惋惜之『色』。 苏儿冷笑一声,道:“只可惜,你以自己的『奸』恶之心逆人仁厚之心,只道人人都是你这般的贪欲邪恶,你只以为须将这些人尽数铲除,才能安心独霸武林,成就野心。三年来,你处心积虑,日以继夜耗尽心机,频施毒计,东盟高手,自盟主以下,一个个就要被你铲除殆尽了。倒行逆施,终将落个孤家寡人,今日,无须上官苏儿指手画脚,你那些走狗们即自行来戳透你的『奸』谋了。” 公孙彦仍然一声不出,苏儿并不理他如何做作,回身喊道:“道长,把那人带上来。” 突见人丛中一人蓦地腾空而起,身子平平直飞向台前。那人到台下时右手向下一探,抓住了西域人的后领,左手在身下椅背上一按,身子又斜飞向上,“呼”地一声,如同白鹭临水叼鱼一般,带着那名西域使毒高手飞到了台上,接着右手内力一吐,西域人直飞到苏儿身前,猝然落在台上。 第685章 回天何术 上官昼、魏成化、扶风道长等人齐声赞道:“灵风道长,好功夫。” 台上也仅有这几人识得飞身而来的灵风道长,只是此时他竟头顶梳了两个抓髻,作一书童打扮,模样儿甚是古怪。台下几乎无人知道抓西域人上台的是何人,只见晃眼之间,他已掠过众人头顶,拿人上台,无不十分骇异。 灵风道长见几位武林耆宿齐声夸赞自己功夫了得,虽面『色』略显羞赧,但却很是受用,笑着看看金寓北,道:“堂主小朋友,你来啦,你好啊。那个小小朋友也很好。” 金寓北对灵风道长躬身一礼,道:“多谢道长。” 众人大多不知他所说的“那个小小朋友”是谁,金寓北和苏儿知道,他所说的“那个小小朋友”就是自己的幼子。听灵风道长说“很好”,两人相对一看,心中极是欣慰。 苏儿右手一抬,把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瓷瓶抛给李进淮,指着那西域人道:“李堂主,给他吃了。” 李进淮跨到那西域人身前,一把将他提起来,左手一捏,将他的下颌捏脱。 那西域人瞪圆双眼,紧紧盯住李进淮手中的小小瓷瓶,可是,苦于下颌骨被捏脱,想紧紧闭嘴却合不拢来。见此情景,人人都知,那小小瓷瓶之内,定是极为阴毒的毒『药』。 李进淮左手拇指一顶,顶去瓶塞,即刻将一瓶毒『药』倒入西域人口中,随即一抬他下颌,食指在他颌下向上一点,“咕”地一声,西域人将一小瓶毒『药』全都咽了下去。 灵风道长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西域人,在他咽下毒『药』的时候,不禁浑身一震,双手不自觉地抱住自己的肚子。 魏成化呵呵笑道:“此乃大侄女的拿手绝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最是管用,老伯早就领教过了。呵呵……”他说的是早年来东盟,苏儿嬉闹时候曾拿他的话取笑他。 苏儿笑笑,道:“这些『奸』邪鄙劣之徒,自作自受,自寻死路,岂能和伯父相比。”接着对李进淮道:“李堂主,提他过来。” 李进淮应声,把西域人提到众人之前。苏儿将大把『药』瓶交到张天作手中,对着西域人指指爹爹和李成仙。 西域人仍旧骇恐异常,但已经会意。张天作拿起一个瓷瓶,在他眼前一晃,那西域人摇摇头,晃到第五个瓷瓶时,西域人点点头。 苏儿上前,取过张天作手中瓷瓶,递到李成仙手中,道:“九师叔,你和爹爹服下。” 李成仙接过瓷瓶,拔开瓶塞交到上官昼手中,两人各自服下半瓶。苏儿道:“师兄,给爹爹和九师叔运功疏通经脉。” 扶风道长身形一晃,已到了金寓北身侧,其意不言自明,这是接替金寓北,由他与孟燧火一起看住公孙彦。 金寓北向扶风道长拱手一礼,即刻到上官昼和李成仙身后,道:“师父、九师叔,请您二老坐下来。” 三人两前一后,盘膝坐在台上,都敛神闭目,入定一般。 第686章 原形渐露 就听“呼”地一声,金寓北两掌齐出,分别抵在师父和九师叔背上的灵台『穴』,随即,金寓北两掌中各有一道浑厚至极的真气,注入到身前两人的经脉之中。 台下靳维仕见状,四下看看,又与冯昆相对一看,两人都点点头,一起走上台来,站立金寓北身后。如通大师缓移脚步,站在了上官昼和李成仙的身前。见三人如此动作,众人都知,这是在给运功疗伤的三人守卫护法。 东盟巨『奸』就在身侧,对面督主成敬虎视眈眈,此时金寓北给盟主和李护法运功疗伤,可说是如同以身饲虎、凶险万分。 但苏儿见如通大师等人举动,心中大是踏实下来,看了看丈夫和爹爹、师叔,即刻转身大声喊道:“道长,请您将那谢大风父子和唐显德带上来。” 人丛中闻听苏儿说到这三人,立时“嗡”地一声,私议起来,还有一些人立时四处张望。 陡听一人大声叫喊起来:“谢大风,你这个遭天杀的狗贼,今日咱们终究找到你了!各位师弟,上前将他分尸!” 冯昆在如通大师身后侧身看到,这狂怒叫喊之人,就是自己和莫甘棠随大堂主前往三清山时,在衢州城东的清风峪,被大堂主生擒的祁青云,“天山风云”之一,天山派四当家。 立时就见二十几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纷纷拔出长剑,分开人群向高台挤过来。那当先的祁青云犹自粗声怒叫:“谢大风,你这黑了心肝的贼子,今日咱们与你势不两立,有我无你,有你无我!闪开、闪开!咱们要给刘长天师兄、张盘山师兄报仇!大师兄、二师兄,今日咱们找到这个狗贼了,师弟们绝不放过他!” 祁青云身后一位白袍女子,头缠白『色』头巾,虽英气俊美,却面『色』悲苦。她听祁青云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迭声地怒叫大喝,沉声说道:“四师兄,不要说了!”祁青云正大声喊叫着,陡然间喊声戛然而止,一声不吭了,但脚下丝毫不缓,气喘吁吁地向台前挤过来。 那祁青云的喊声一歇,众人即刻四处张望,突见知客院的院门里走出一位年老道长,接着他身后又转出一位高大道长。两人身后竟跟着走出东盟风雷堂的副堂主唐显德和天山派掌门谢大风,谢大风身后,是一位精壮青年。三人都是垂头丧气,低头前行,显然是『穴』道被制,已没有丝毫逃逸之望。三人左右是三名道士和东盟水运堂进功使刘光禄,四个人紧盯住中间谢大风三人,一起向高台走来。 众多江湖豪客目不转瞬,眼光直直看着几人走到高台之前。 突然间,就见天山派站在最前的祁青云“呼”地一声,高高跃起,人在空中,长剑寒光闪闪,直指几人之中的谢大风。 大片人众齐声惊呼一声,谢大风急抬,“啊”地惊叫一声,目瞪口呆。 倏忽之间,祁青云已到谢大风头顶,长剑就要从他顶门直『插』进去。 人人正屏息直视之际,突见谢大风身前的高大道长并不回头,将手中拂尘一翻,向后卷去。 第687章 党羽显形 那拂尘就如长了眼睛的灵蛇,即刻缠在了祁青云的长剑上。接着见那道长的拂尘轻描淡写地向西面高台前一牵一甩。祁青云“啊啊”大叫,叫声又惊又怒,身子立时倒转而回,大叫声中,顺着拂尘轻挥的方向,仍是长剑直指,又“呼”地一声被送了回来。 那天山派的白衣女子,见祁青云飞身而回,仍是挺着长剑指向自己的师兄弟,又沉声道:“四师兄,收起剑!” 祁青云怒叫之中,正要出口大骂,听到女子的话,陡然间长剑收回,不吭一声。祁青云落下地来,虽然面『色』酱紫,青筋暴起,粗声喘息,但看看那白衣女子脸『色』威严,即刻低头紧握剑柄,不再稍动。 众人见方才情景,无不骇异。看祁青云暴起突袭的威势,绝非泛泛之辈,在这大院之中,当属武功上乘之人,却不料被那道长挥手之间,真如拂拭轻尘一般给牵引倒甩了回来。 一时间,大院之中声息俱无。突然间,哄地一声,彩声大起。 哄叫声中,突听一个尖厉的声音,如同铁线直戳耳鼓:“灵夕老道,你这拂云手倒真的炉火纯青了,日后本督主要到你三清山,找你三位牛鼻子好好比划一番。上回若不是你等将乾坤双璧的幼子抢走,他二人早就束手就缚了,这桩过节,本督主记着呢。” 大院之中,人人听着成敬的恫吓厉叫,无不栗栗自危。 但苏儿对成敬之言,就如不闻一般,直视着谢大风等人上台来,对南面台上的成敬连眼角都不扫一下。 待几人上到台上,苏儿对两位道长敛衽行礼,随后冷冷看着唐显德、谢大风和那精壮青年,猛地厉喝一声:“唐显德!”唐显德激灵一震,俯无语。 苏儿道:“把你做的好事说出来,留你一条狗命。” 唐显德依旧低着头,但抬眼扫了扫盘膝而坐的盟主、护法和金寓北,又扫了扫公孙彦。苏儿又厉喝一声:“失心疯的狗贼,听见没有!” 唐显德一直不抬头,听苏儿又一声厉喝,定一定神,慢慢抬头看向苏儿。 苏儿冷笑一声,道:“唐显德,人各有志,你鬼『迷』心窍,助纣为虐,要与虎狼分一杯羹,也没什么不可。今日豺狗鬼魅齐集东盟,虎视眈眈,咱们胜负未分,高下还没判清,最终不论道高魔高,以你的德行,不至于就甘心做个只会鸡鸣狗盗却一声不敢吭的背后小人吧?若是大丈夫,就把你的背后手脚都说出来,莫污了你那个冷寿亭的美名。” 唐显德站直身子,面『色』沉静下来,看看公孙彦,转向苏儿问道:“上官堂主,你让唐显德说什么?” 苏儿道:“废话不必多说,你后面要说的人还多的是,你就将在六横岛的所作所为说清楚。” 唐显德又看看坐在台上的盟主、护法、金寓北,面『色』沉静下来。他素有冷寿亭之名,义气声名一贯受人推重。才上台来时,陡然间见到盟主和护法,不由得大为震动。 第688章 行径险恶 此时,唐显德听苏儿说到自己不会畏畏尾甘做背后小人,心神镇定了下来,立时傲然直立,直视台下众多江湖豪杰,俨然往日威严凛然的派头。 众人听唐显德道:“大堂主、上官堂主回到东盟之后,咱们知道他们最放不下的就是盟主下落不明。趁着大堂主等人去华顶别院去找寻盟主的时机……” 唐显德说到这里,突听公孙彦道:“唐大哥……” 唐显德回头看看公孙彦,道:“堂主。自来成者王侯败者寇,今日事已至此,即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岂能做那讨人厌弃的摇尾乞怜状?大丈夫做则做了,死则死耳,就给他说个明白清楚又有何妨。” 苏儿道:“好,唐显德,你到底还是个人物。” 唐显德转接着说道:“唐某未入东盟时,全家老小都遭仇家追杀,幸得公孙堂主伸手相救,一家老小才得保命,公孙堂主对唐某一家老小恩重如山。入东盟以来,一直在风雷堂追随公孙堂主左右,对公孙堂主的才智武功不胜钦服。更加,公孙堂主眼光高远,胸怀大志,岂是那一般的凡夫俗子所能比拟。若是鼠目寸光,猥琐无用,武功再强也不过行尸走肉而已。” 苏儿冷笑道:“唐英雄所言极是。黄粱美梦也算胸怀大志,水中泡影可谓眼光高远。为一己野心戕害手足、屠戮同门,两位堪称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大丈夫、奇男子,实在令人景仰。还不将那震古烁今的英雄壮举说给天下豪杰听听?” 唐显德冷哼一声,说道:“可惜,可恨。那倭奴头子武直村若依唐某所言,当晚早早移船赤蛟岩,莫说司马衷、周之桢、李仁恭三人毙命,那任守阳、李进淮、刘光禄又怎能被救脱身。若是在赤蛟岩得手,咱们高手众多,大堂主赶到时,不知详情,唐某和成金效尚有机可乘,近到大堂主身边,背后偷袭,依大堂主的仁厚心地,定会对我等不加防范,极有可能得手……” 苏儿听着唐显德所说,不由得看向丈夫。转盼之际,众人见她面『色』竟已煞白。虽然此时金寓北稳坐台上为爹爹、师叔疗伤,但显然她仍旧是极度担心。 陡听得苏儿厉声喝道:“狗贼,你敢!你敢……” 众人猛地听苏儿厉喝一声,都紧盯向她。苏儿转看看,又说道:“唐显德,你接着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唐显德闻言,竟然仰天哈哈狂笑起来。笑毕,他看向苏儿,道:“上官堂主,这个,就连傻子都已明白了,您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还用得着唐某再多费口舌?” 苏儿冷笑一声,道:“上官苏儿能用得着你唐显德画蛇添足?若是上官苏儿还不明就里,大堂主又如何会再去六横岛将你揪了出来?今日,你敢不敢当着天下豪杰的面说个透彻明白?” 唐显德冷笑道:“上官盟主之用心,唐某又岂会不知?若不是等这会盟大会,要唐某在这里按你所想指认背后主使,唐某又怎能活到今天?在六横岛被大堂主找到时候,唐显德早就身异处了。” 第689章 愧对天地 唐显德又冷哼一声,道:“今日,左右都是个死,唐某纵然变鬼也须做个厉鬼。好!明白告诉你等,唐某不惜一死,就是要助公孙堂主掌控整个武林,成就大事。除了公孙堂主,也没人能做得唐某的背后主使。” 唐显德转看看上官昼、金寓北,见他们就如一字不闻。金寓北闭目行功,为两人驱毒疗伤。盟主和护法面『色』赭黄如土,忽而又赤红如火,才一变红,竟又慢慢转黑。 唐显德道:“盟主、大堂主,您二人是天下江湖中最受唐某敬重之人。但是,唐某有公孙堂主恩义在身,即便明知是绝路,纵然是刀山火海、身败名裂,也只有这般走法。” 苏儿冷笑道:“唐显德,你也配言义之一字?枉你号称冷寿亭。你助纣为虐,残害同门,为一己之私,为祸江湖。贼心险恶,还想祸国殃民,令百姓涂炭。为自家一门所承私惠,而轻天下之人,何异于夏桀之犬。你自求败亡、自甘万劫不复,竟还在天下豪杰面前大言炎炎,妄称什么大丈夫,真是个令天下人不齿的笑话!盟主与大堂主,用得着你这等人敬重?听你方才所言:若空有武功而鼠目寸光,不过行尸走肉而已。哼哼,你那是在说大堂主吧?” 苏儿直视唐显德,见他慢慢低头,接着说道:“大堂主在辽东,救护熊廷弼大人,不惜舍却我一家三条人命,为得是大明国长城不毁,玉柱不倾,以保家卫国,不致生灵涂炭。回东盟后,杀倭奴、救同门、退『奸』佞,揪出你等这些丧心病狂的恶贼,不使日后惨祸横生。那勾结乌拉、倭奴、『奸』贼、宵小,痴心妄想要窃天害民的狗贼,若与大堂主相比,谁是大丈夫?” 苏儿眼光如剑,直盯唐显德。大院之中,几千人众,呆呆看着苏儿,竟无一丝声息。 唐显德被苏儿最后的厉声一问震得全身抖战,额头、双鬓冷汗涔涔而下。 如通大师双手合十,垂眉闭目,面『色』无限慈悲,高宣佛号:“阿弥陀佛!” 唐显德抬,面『色』痛楚网然,抬脚向台后走去。李进淮、陈英白即刻上前,要将他拿下。 苏儿道:“李堂主、六师弟,由他去,看这样的大丈夫,此后如何立于天地之间。” 如通大师道:“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唐施主,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若一念为仁,苦海回头,也是善莫大焉。” 众人多有不解如通大师所言者,但苏儿知道,大师这是劝诫唐显德洗心革面,改过迁善,仍就可以功德圆满。 岂料,唐显德网然若失、步履蹒跚,神情依旧现出苦楚,走到高台北边沿上,竟然“唰”地一声抽出公孙彦的长剑,在脖颈上猛地一挥。一腔鲜血“噗”地一声喷到台下,头颅当即滚落台下,身躯一晃,跟着栽倒下去,手中兀自紧握着淮阴剑剑柄。 第690章 乾坤万转 台上台下,没有一人出声,一时,大院之中声息全无。 过的一刻,如通大师合十缓缓说道:“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唐施主临终总算能有一悟,离患即觉,亦无渐次。他,也足可往生极乐了,善哉。” 苏儿听如通大师如此说,知道他已经看出唐显德自尽之前,心神恍惚,显然他是对世间大义有了全新解悟,大感自己所想所作,事事皆非,突然间觉得自己在这世间已无立足的根基。临死之际,幡然悔悟。 苏儿对陈英白道:“六师弟,着人将唐显德的尸收好,送还家人,对他一家老小要优遇如前,不可惊扰。”陈英白应声下台,招人收起唐显德尸。 苏儿转,大声道:“乾元堂、坤后堂,乾坤万转阵!”话声才落,突听“呼啦啦”脚步声起。大院之中,乾元堂、坤后堂两堂弟子,一向东,一向西,由初始站好的方队,“呼啦”围成一个大圆环,将南面正中的倭奴和一众江湖怪人围了起来。 大院之中的江湖人物见东盟两堂弟子,正肃穆站立,纹丝不动,可在苏儿一声令下之际,竟一瞬之间即将几百倭奴和江湖怪人围在垓心。变起之际,人人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只见东盟乾元堂和坤后堂弟子的队形从东西两面向后反转,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要转向哪里。但反转完毕,尾瞬息合拢时,才陡见“呼啦”一声将倭奴和江湖怪人围在了垓心。 被围在垓心的倭奴和江湖怪人即刻面面相觑。一名倭奴头领“唰”地一声拔刀在手,向身前一名东盟乾元堂弟子疾刺过去。他的长刀尚未刺出一半,突见两肋下各有三柄长剑刺来。那倭奴头领不甘心收刀回撤,长刀仍旧疾刺向前。可是两肋下的长剑说到就到,眼看自己就要被六柄长剑同时刺中,不由得大为骇恐,双眼瞪圆,“哇啦”怪叫。 猛听得“哧哧哧”连声响起,那倭奴头领被身后一人抓住衣领向后甩去。他两肋下的宽袍,分别被三柄剑划成了长长的布条。 人圈中的倭奴和江湖怪人紧盯那浑身栗栗的倭奴头领。 见此情景,众多圈外的江湖人物和番役、锦衣卫,也都大惊失『色』。看这圆环阵形,是由东盟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围拢而成。里面三层弟子面朝圆心,外面三层弟子面向外围。不论内外,其中若有一人遭袭,则有六人同时御敌施救,七人合一,就如一人同使七柄长剑。真若有人被伤,则内外左右之人立时换位补进。 拉开倭奴头领的是他们的领赖川秀山,只见他手按腰间刀柄,环视一圈,眼光威严,又扫视一遍众位下属,并不动声『色』,示意静观其变。 圈中的诸多江湖怪人就不同了,各自握紧兵器,叫骂呼喊,南腔北调,一片喧嚣,可就是没人敢冲到人圈跟前去。 台上的督主成敬,转紧盯众多东盟弟子围成的这个庞大的“乾坤万转”阵,眉心深锁,若有所思。 第25章 凭君指点 突听北边高台上苏儿又大声喊道:“水天帮主、乔湘帮主,人到了没有?” 就听人丛之中,两名青年公子大声答道:“上官堂主,都已到齐了!” 苏儿在台上大声说道:“好!两位帮主,叫他们都进来。 ” 就听水天、乔湘齐声喊道:“兄弟们,进来吧!” 立时听得门楼处脚步杂沓,三百多人手执长刀,在两人带领之下涌进大门里来。当先二人乃是太湖震泽帮护法申廷宗和总管陈述,进得大门,申廷宗大声道:“兄弟们,将那些人围起来。” 三百多人即刻向东西两面分开,又在乾坤万转阵外围了三重。 众人正骇异之间,接着又听大门处大片脚步声响,转首看时,见又有三百上下人众涌进门来。看到这些人,更是令人惊心骇目。原来,后来的这些人竟然每人手中端着一枝火铳。 苏儿眼睛登时一亮,大声问道:“乔帮主,你如何找到的火铳?” 乔湘在人丛之中大声答道:“回上官堂主,乔湘令兄弟们找来磁石,驾船到江上,把火铳从江底又一一找了上来。” 苏儿笑道:“好!乔帮主,难得你如此用心!今日咱就以鬼之铳灭鬼。” 苏儿在台上向三百持火铳的流沙帮人众一摆手,三百人众“呼啦”一声绕过东盟弟子和震泽帮人众围起的乾坤万转阵,在阵形北边一字排开,将乾坤万转阵和北面的番役、锦衣卫分开来。人人不声不动,三百枝火铳所指,竟是衣着光鲜、不可一世的一片东厂番役和锦衣卫。番役和锦衣卫队里,人人面面相觑,立时窃窃私议起来。 众多番役、锦衣卫,大多没有见过流沙帮人众手里的火铳,并不知道这种火器的用法和厉害,只盯着一枝枝火铳不住打量。 苏儿又大声道:“乔帮主,令那些妖魔鬼怪不要轻举妄动。”乔湘闻言,当即大声喊道:“江上风,看好了!”火铳队正中的一高大之人当即举火铳向上直指。乔湘伸手在身旁随从腰间拔出一柄钢刀,随手向上抛出。 弯刀飞到了江上风头顶上空,就见那江上风肩窝顶住火铳的后托,右手食指一抠,“砰”地一声大响,一缕青烟瞬间散开。“啾”地一声,火铳中铁珠飞出,紧接着“当”一声脆响,弯刀在空中断作两截,散作两处向下翻转跌落,“当啷”、“当啷”两声,正好落在火铳队与番役、锦衣卫之间的石板地面上。 众多番役、锦衣卫、各路江湖人物,眼睁睁看着一柄钢刀被火铳『射』出的铁珠『射』断,无不大惊失『色』,愣愣地盯着地上断作两截的钢刀看了片刻,又看向江上风。 只见江上风正倒转火铳,将火『药』、铁珠装入火铳,又用细铁杆将火『药』铁珠顶压结实,接着平端火铳,又指向身前的番役、锦衣卫。 火铳『射』断钢刀,令大院中人人震动不安。可是苏儿就如不闻一般,一双妙目紧盯人圈之中的一群倭奴。 第26章 挥洒捉鬼 看了一刻以后,苏儿微微一笑,转首向灵风道长一招手。 不见灵风道长如何迈步向前,只见他晃眼间倏地滑到了苏儿身前。苏儿转身,在灵风道长耳边说了几句。灵风道长边听边抬首向人圈中看了一看,听苏儿说完后,又点了点头。 灵风道长一伸手,就见苏儿不知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灵风道长当即抓紧右手,直视乾坤万转阵中的一片倭奴。 台下众人突见台上灰影一闪,如疾风魅影一般,就到了人圈之中。那条身影右足在一名东盟弟子的肩上一踏,众人才看清他就是头顶两个抓髻的灵风道长。也只刹那之间,灵风道长又遽然飞起,直扑人圈中的倭奴首领赖川秀山。 突见人圈中刀光一闪,那倭奴首领赖川秀山向后一退,挥刀砍向灵风道长长伸而至的右臂。 不料,灵风道长左脚在后一勾,勾住了一名倭奴脖颈,右臂竟陡然凝住不前,右掌陡然张开,一团白『色』烟雾“噗”地一声飞开,把赖川秀山笼罩在其中。灵风道长张开右掌的同时,内力疾吐,将苏儿交给自己的『迷』『药』尽数洒到了赖川秀山的头顶。 赖川秀山登时眼前发黑,回刀支地,想勉力站住,可是晃了几晃,还是仰面向后歪倒。 一众倭奴即刻大呼小叫,纷纷抽刀要斩向灵风道长。不料灵风道长右臂一回,一把掠住了一直站在赖川秀山身旁的瘦小倭奴通译。 灵风道长左掌在另外一名倭奴发髻上一按,提着倭奴通译在一名倭奴的肩头站起身来,回头叫道:“堂主小朋友,是这个小倭子?给你钓到了,接着!”说着,左手一探,抓住了倭奴通译的右足足踝,“呼”地一声,将他向北面台上甩了过去。 那倭奴通译惊心发懵之中,已经被灵风道长甩得腾云驾雾般直飞起来。他是如何也没想到,这古怪道长飞天而降,虽直扑首领赖川秀山,其真正意图竟然是来拿他,飞旋之中,才恍然醒悟,当即骇恐狂叫。 灵风道长两脚在倭奴肩上一点,竟又魅影一般在倭奴通译之后直飞回台上去。 倭奴通译惊恐狂叫声中,飞旋着向台上飞落。待他飞旋到台边,灵夕道长拂尘一摆,卷住了他的臂膀。 灵夕道长手中拂尘一旋,带着那倭奴通译转了一圈,消去了他疾旋而至的力道。而后向上一提,把那倭奴通译头上脚下提了起来,再轻轻一放,那倭奴通译双足踏在了台上。灵夕道长身材高大,那倭奴通译身子短小,他用拂尘将那倭奴通译转圜提放,手中轻似无物,就如江湖艺人在耍吊线玩偶戏一般。 倭奴通译一番疾旋飞落,已是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东倒西歪,双手『乱』扶『乱』抓。 灵夕道长手中拂尘又一挥,在他后脑下轻轻拂过,那倭奴通译立时睁大双眼,头脑清楚起来。他突见眼前高高低低站着十几个人,急忙低头看脚下,见自己竟已站在红毡高台之上,登时骇异不已。 第27章 暗通鬼魅 倭奴通译回身向后看看,见自己与一众同伙儿已是相距甚远,更是惊心发懵。 倭奴通译见拿自己上台来的古怪道长已回到台上,就站在自己身侧,知道想要逃回是再无指望,只好回头,怔怔看着台上紧盯自己的那位绝美女子。 苏儿见那倭奴通译并无多少武功,满眼惶恐看着自己,知道这人不过是因为能通中土言语,才得以随这些倭奴来到大明国。苏儿暗想:这人比不得那些倭奴凶残狠辣,在他的家乡应是一个读书人,胆子一定要小得多。 苏儿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守着爹娘在家念书,却巴巴地漂洋过海来送死!” 倭奴通译被苏儿突如其来猛一喝问,既十分诧异又更为骇恐,怔怔地看着苏儿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苏儿见他如此情景,知道自己说中了这倭奴通译的情形。接着说道:“你不在家好好孝顺爹娘,却偏偏要千里万里地来送命。好,今日就成全了你!道长,把他摔死在这台上。” 灵风道长一把捉住了倭奴通译的后领。倭奴通译尚未缓过神来,竟“呼”地一声如纸鸢一般被高高抛起,飞上两三丈高,转首看到身下下面人众都在仰首骇然看向自己,才陡然间省悟,即刻失声大叫起来。 倭奴通译被灵风道长抛起来足有五六丈高,才转而下落,下落之中,长声哀嚎。待倭奴通译离高台有一丈高时,他转首看着下面高台,眼神惊惧之极,叫声甚为凄厉。自以为落下之时,即是粉身碎骨之时。 再落三尺,陡见灵夕道长的拂尘尘尾直挺挺地向外伸出,在倭奴通译的后背上挡了一挡,倭奴通译下落之势立时缓了,身子也头上脚下地正了过来。 倭奴通译身子回到台上,魂魄却早已飞到天外,双腿发颤,两眼发直,盯着眼前两位道长,过得一刻,才又看看脚下,见自己完好无损地站立台上,挪动一下双脚,抬首看着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苏儿冷冷看着倭奴通译,问道:“要不要再飞上天去?” 倭奴通译赶紧后退两步,避开灵风道长。苏儿伸手一指,对他说道:“看看你们那头子。” 倭奴通译顺着苏儿所指,看到人丛之中,自己的首领被同伙儿几人扶着,双眼紧闭,口吐白沫。面上沾满了白『色』『药』粉,就如白面厉鬼一般。 倭奴通译不禁大惊失『色』,接着听苏儿说道:“告诉你,你们那头领是中了咱们的剧毒,你等要想救他,就老实答话。” 倭奴通译回首怔怔看着苏儿,苏儿又道:“听明白没有?” 倭奴通译骇恐茫然,点了点头。 苏儿问道:“你等因何远渡重洋,冒死来大明国境?” 倭奴通译听苏儿这般问,转首看看人丛中的头领,见头领依旧是不省人事,又看看对面台上的督主成敬,竟然俯首不语,一声不吭。 苏儿冷笑一声,道:“这个你纵然不说,你们这些髡首鸟音的倭子就断定乾坤双璧不会知道?” 第28章 毒计成空 苏儿接着道:“好,我只问你,是谁找到你们头领,令你等在六横岛劫下东盟的船只,杀害东盟的人?又是谁令你等在华顶别院伏击东盟人众?” 倭奴通译抬首正要再看首领,突觉眼前一花,那古怪道长竟又站到了自己眼前,登时惊得浑身一震,未及躲闪,后领又他被捉住,立时缩颈急坠,颤抖不已。 苏儿厉声追问:“是谁?说不说?” 倭奴通译上下牙齿相击,断断续续说道:“是、是、是这位东盟、东盟公孙堂主、堂主,找、找的赖川先生……” 听了倭奴通译的话,台上台下几乎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公孙彦。 苏儿却全不理会公孙彦情状,连看都不看一眼,接着问倭奴通译道:“是不是三个月之前,这位公孙盟主去找了你们的赖川头领,要你们这些倭狗残害东盟弟子?” 倭奴通译双腿抖战尚未停住,转首看看灵风道长,战战兢兢答道:“是、是。” 苏儿又厉声问道:“这些人当时是怎么说?” 倭奴通译答道:“三个月前的月圆之夜,东盟风雷堂的唐显德到赤蛟岩传信,要赖川先生到东盟象山分舵。我也随赖川先生去了象山。在象山,公孙堂主给了咱们五千两白银,要赖川先生带领大家到六横岛去劫下东盟的两艘大船。而后再由赖川先生带人去赤蛟岩,丰桥先生带人到泽埠码头东北的梅山,在这两处设伏,分别将东盟来救应的人众铲除。等除掉了这些人,公孙堂主会再让唐显德将五千两白银送到赤蛟岩。” 苏儿厉声问道:“在赤蛟岩和梅山都是要截杀哪些人?有没有告诉你?” 倭奴通译答道:“在赤蛟岩是要截杀任守阳、周之桢、司马衷,在梅山则是截杀东盟的大堂主金寓北。” 苏儿沉声问道:“在赤蛟岩和梅山,你等得逞没有?” 倭奴通译说了这些话以后,口齿渐渐灵便起来。听苏儿又问,答道:“在赤蛟岩,唐显德和这位谢掌门与咱们联手,将周之桢、司马衷杀了。就在任守阳也要丧命的时候,不料他们来了援兵,竟然将任守阳救走了。后来才知道,你们大堂主金寓北已经在六横岛将东盟的人救了出来,咱们守卫的人几乎全被杀死。是他们来到赤蛟岩救了东盟的人。” 苏儿冷冷问道:“成金效是如何落入你们手里的?” 倭奴通译抬首看看苏儿,面『色』竟有些茫然。苏儿又问:“成金效和大堂主一起去六横岛救援,他如何就落进了你们手里?快说,再迟得一刻,你们那倭狗头领,就连神仙也救不活了。” 倭奴通译转首看看人圈中的头领赖川秀山,此时已不知是死是活,猛一激灵,慌忙说道:“公孙堂主曾给赖川先生说过,由成金效将大堂主金寓北带到梅山重围之中,丰桥先生带了许多人手在那里等着了。可是,金寓北竟然没有从泽埠码头去梅山,只去了一个成金效。成金效到了梅山,装成被丰桥先生活捉,引咱们去追杀金寓北他们。不料,丰桥先生他们,竟然被你们大堂主带人在海上全数杀死。” 第29章 何以成奸 苏儿冷笑道:“所谓才智超人,手段通神,不过尔尔。见不得天的****鬼魅,也妄想算计了东盟大堂主?不过只是给江湖上留下个笑柄而已。” 苏儿直视倭奴通译,不胜威严地问道:“你们那两个倭狗头子为了什么带这许多倭狗到大明国来?他们又如何会和这位心怀大志的公孙盟主狼狈为『奸』的?” 倭奴通译赶紧答道:“丰桥先生和赖川先生的父亲,四十几年前就来了这里,当年就是被人杀死在这天台山前。他们为了给父亲报仇,也为了寻找他们父辈当年藏在这里的东西,去年聚齐了人手,就开船来到了这里。” 苏儿厉声喝问:“你等是如何与这位公孙盟主勾结在一起的?” 倭奴通译道:“咱们来到了明国近海,凭借图示,把船开到了六横岛。一天夜间,我随几位头领偷偷来到东盟的苏园,趁夜在苏园探查时,被一位隐身在石舫中的黑衣人突施偷袭,将赖川先生控制在手。 那位黑衣人抓到赖川先生,即刻就挟着他越墙而出,一直奔上了天台山。咱们几人在后紧紧追赶,直追到了林木最深处的深涧边上,黑衣人才停步,等咱们赶到近前。” 此时,大院之中的江湖人物连同众多番役、锦衣卫,就连成敬等人,无不屏息静听这位倭奴通译的话。 听倭奴通译接着说道:“黑衣人将赖川先生挂在深涧顶上一株松树的枝柯上,举刀对准了松树枝杈。咱们追到近前,也不敢攻上前去硬抢赖川先生,只好愣愣看着那位黑衣人。” “那名黑衣人以赖川先生为要挟,向我『逼』问,到东盟苏园去干什么?丰桥先生问我他『逼』问什么,让我编谎话蒙骗过关。可是我才一出口,那黑衣人挥剑就要将松枝砍断,让赖川先生落入深涧里去。” 倭奴通译说到这里,又转首瞧瞧人圈中的倭奴首领赖川秀山,想他当晚应是惊心动魄之至。 四处一片寂静,倭奴通译转回首又接着说道:“那黑衣人好似知道咱们是为何而来,故而极尽威『逼』。咱们被『逼』无奈,只好将真情给他说个清楚。待我说完,他又『逼』迫丰桥先生将咱们要找的地点在山石上刻划清楚。他这一招的确高明,不论咱们说得虚实如何,他只要一看山石上的地势图形,就能分辨出真伪,因为苏园起造之前的林木地势,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黑衣人对山石上的图形只看了一眼,就伸脚一抹除去。接着就将赖川先生从松枝上拉了下来。咱们都以为他要放了赖川先生之际,不料他竟掏出一个瓷瓶给赖川先生喂下了毒『药』。他给赖川先生解开『穴』道,要咱们都听从他的驱遣,并说每做完一件差使,即付给白银一万两。丰桥先生和赖川先生商议,当即应诺。咱们来此,本就是做的九死一生的买卖,甚或是有来无回。既然有银子从天而降,咱们也就来者不拒了。从此之后,就由东盟风雷堂副堂主唐显德给咱们两位首领传信。” 第30章 解说如神 苏儿冷笑一声,问道:“你等干的第一份差事,就是在那位黑衣人协助之下,到华顶别院将东盟盟主和两位卫护使杀害吧?” 倭奴通译猛抬首,直直看着苏儿,神情不胜惊异。v o d tm 苏儿接着道:“三个月以前,乾坤双璧和二小姐回到东盟。这位公孙盟主知道,第二天一早,我与师兄还有异儿就会去华顶别院接回爹爹。若是我等与爹爹一见面,他下毒谋害爹爹的『奸』谋当即就会真相大白,若不当机立断,痛下毒手,很快就会被揭下鬼面画皮。故而,在乾坤双璧与异儿回到东盟的当天夜里,你们这些夜魔鬼祟并力到华顶别院,一心要将爹爹和张杨两位卫护使杀害以后毁尸灭迹。却不料,这其间被华顶讲寺正德大师阻拦了一下,更加侥幸的是,张杨两位卫护使,竟在千丈绝壁上找到了一条活命之途。于万分险恶之际,舍命将爹爹救到了崖下的深水岩洞。” 倭奴通译愣愣看着苏儿,面『露』匪夷所思之『色』。当晚在华顶别院和华顶讲寺的所作所为,就如是在这位绝美女子的眼前一般,是以不胜惊讶,看着苏儿呆呆说不上话来。 苏儿说完,直直盯着倭奴通译,厉声喝道:“是不是如此?” 倭奴通译浑身一震,回过神来,频频点头道:“是、是……” 苏儿接着问道:“华顶讲寺的正德大师,是不是你们的那两位倭狗头领所伤的?” 倭奴通译正啄米一般点头,听到苏儿的问话,赶紧拨浪鼓一般摇头道:“不是、不是。华顶讲寺的那位大师,是这位公孙先生所伤。” 苏儿道:“正德大师身上的伤势,正是太和神功所为。在华顶别院,把爹爹他们三人『逼』到崖底之后,第二日夜里,是谁又带人去华顶讲寺杀人灭口?” 倭奴通译道:“那是咱们的另两位头领,横山和黑塚。一位被金堂主在六横岛击伤落入海里,一位已于第二日夜里在华顶讲寺毙命。” 苏儿厉声问道:“慢着,当晚去华顶讲寺灭口,那两人之外的第三位黑衣人是谁?” 倭奴通译道:“夫人,没人能瞒得住您,您早就知道是谁了,还是由我说了吧。那位黑衣人仍旧是这位公孙先生。” 苏儿冷笑一声,朗声说道:“公孙盟主怀鸿鹄之志,人面兽心的装扮作为,可谓是登峰造极。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佩服。” 这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端,令台下诸多豪杰听得来不及细想,面上无不是极为惊愕的神情。此时听到苏儿这么说公孙彦,众人才面面相觑,窃窃私议起来。 苏儿接着又道:“六横岛、赤蛟岩之战以后,你等被唐显德告知:大败你等这些倭狗,令几十名倭奴切腹『自杀』的人,就是东盟乾元堂堂主金寓北,他回至东盟,即刻就会到前往江西三清山去营救东盟的两位堂主和一位护法。你等若是想杀他报仇,须即刻启程前往三清山等他赶到。” 倭奴通译怔怔看着苏儿,又是满面惊异。 第31章 奸恶机变 苏儿接着说道:“在三清山,你们这些倭狗,装扮成中土江湖人物,在飞仙谷栈道先是截杀丁堂主和廉护法,将大堂主引到那里。妄图让这三人都坠下千丈深谷。不料天佑大堂主,栈道虽毁,大堂主竟没有坠谷身亡。” 苏儿边说,边直直看着倭奴通译,见他惊异之『色』愈来愈重,知道自己将倭奴的所作所为全都说中了。 倭奴通译正呆呆看着苏儿,突听苏儿高声厉喝:“那飞仙谷栈道上的枕木,是被谁事先斩断的?” 倭奴通译惊愕之间,突然被苏儿当头棒喝,浑身猛然一震,脱口而出道:“是被东盟公孙堂主事先斩断的。”说完之后,倭奴通译突然省悟,急抬手掩口,可是该说的已经脱口而出,再也掩不住一个字,不由缩颈栗栗,偷偷回头看看公孙彦。 他这一回头看向公孙彦,更让台下众人确信,苏儿问的什么栈道上的枕木,之所以断折,乃是公孙彦事先斩断。 公孙彦看着苏儿手中的短剑,咬紧牙关,面『色』慢慢变得阴冷怨毒,面上肌肉不自主地抽动起来,两手攥紧,微微抖颤。 扶风道长、丐帮孟帮主,两人均是江湖耆宿,平生历经恶战险难不计其数,无论谁人的些微举动,都逃不脱二人的眼光。 两人见公孙彦面『色』怨毒、双手震颤,不由相对一看,两人都明白,眼前这公孙彦即刻就要暴起突袭,作困兽之斗。两人也都知道,这位公孙盟主乃是后辈中顶儿尖儿的人物,不论武功还是眼光,当世江湖几已无人能出其右。他若是奋起发难,定是异常凌厉,势不可当。 扶风道长和孟燧火又相互一看,不约而同各自运起神功,专心等候公孙彦突如其来的风雷一击。 苏儿直视公孙彦,激愤之情渐渐平复,面『色』变得异常冰冷。过得片刻,苏儿厉声问道:“公孙彦,你罪恶昭彰,罄竹难书,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说与不说也已没有什么分别。今日天下英雄豪杰有目共睹,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亲耳听闻。你是恶贯满盈,百死难偿。无论凭哪一条,都足可将你铲除以平众愤。” 苏儿右手短剑向前一送,指到公孙彦的前胸,朗声说道:“我上官苏儿从未枉杀过一名良善无辜,你这恶魔,早已不是什么善类。今日,上官苏儿为死在你手里的诸多同门和无辜讨还血债。” 扶风道长和孟燧火帮主见苏儿的短剑指在了公孙彦的前胸,知道公孙彦到了出手夺命的千钧一发时刻,两人即刻运足神功,威猛凌厉招式一触即发。 岂料,苏儿的短剑才一触到公孙彦前胸衣衫,公孙彦竟然直扑向前,以自己前胸径直迎上苏儿的短剑,就似要涌身伏剑赴死。见此情景,台下许多人不自禁地惊呼一声。 苏儿直直看着公孙彦,见他面『色』阴冷,悍然无惧,竟全然不顾松纹古剑这一神兵利器顷刻间就要洞穿自己的前胸后背。 第32章 深沉无敌 扶风道长和孟燧火帮主都是猛一愕然,公孙彦的举动大大出乎二人所料,两人均以为公孙彦即刻就要向苏儿暴起发难,以夺路逃逸。 全不料他竟然不避神剑,自己要伏剑就死。 灵风道长开初一直看着金寓北、上官昼、李成仙三人,待苏儿讯问唐显德时就又直直看着苏儿,此时见公孙彦自行扑上利剑,不禁双目骇然,嘴巴大张,差点儿失声大叫出来,赶紧抬手捂住双眼,手指间留一条细缝盯住公孙彦。 饶是苏儿机智通神,也没料到公孙彦竟自己的胸膛撞到自己的短剑上来。只听轻轻一声“噗”地一声,短剑剑尖已经刺透衣袍前襟,刺入公孙彦前胸半分,鲜血随即在衣袍破口处渗出。 苏儿猛一愣怔,终究公孙彦和以往的强敌恶人不同,要将之手刃除去,心中恨痛自是不同以往,断剑刺入公孙彦前胸之际,右手竟然猛地一晃,滞窒凝住。 台上台下众人,都直直看着公孙彦,无不以为这位江湖上风华绝代的东盟公瑾,顷刻之间就要在苏儿剑下命丧当场。 也只眨眼之间,苏儿、扶风道长、孟燧火失神之际,陡然见一条身影如同一道白『色』利箭,竟然向盘膝而坐、入定一般的老盟主上官昼直扑而去。 32、深沉无敌 台下众人尚未看清台上究竟起了什么变故,猛听得一声雄浑厉喝:“站住!”同时两声女子惊呼:“师兄、爹爹……” 原来,厉喝声来自扶风道长和孟燧火两人同时大叫,两声女子的惊呼,则是台上苏儿和台下异儿两人异口同声大呼。 直扑向坐于台上正在疗伤的上官盟主的正是公孙彦。 公孙彦心思缜密,算计通神。他早就明白知道,自己要想在扶风道长、孟燧火还有苏儿的紧盯之下脱身而去,那是难于登天。要想全身而退,必得设计扰『乱』三人心神,方可在两位顶尖高手和机智绝伦的苏儿环绕之下遁形。如此长的时刻之内,他虽一直不『露』声『色』,可心中一直在急筹脱身之计。当苏儿短剑指向自己前胸时候,公孙彦心中机灵一动,当即有了主意。 公孙彦算定,若是自己暴起突袭,强突而走,那是人人心中早就预见到的情形。扶风道长、孟燧火、苏儿和台上天下所有人等都在等候这一刻。届时不仅身周这三人,就连旁边李进淮、冯昆、靳维仕、陈英白等人,甚至台下的众多东盟弟子也会应声而动,围堵拦截。 但,若是自己反其道而为之,径自迎上苏儿的短剑,当大出所有人逆料。扶风道长、孟燧火也当疑『惑』疏神。且更为紧要的是,面前这位大师姊虽然心明眼亮,无人能及,但十几年师姊、师弟之情,纵然她心中恨怒再甚,自己伏剑而亡之际,她怎能不恨痛交加、心中起伏。 心善之人往往因一念之仁而于痛恨气怒之中回复自己本『性』,这位大师姊虽然心细如发、明察秋毫,有时也言语尖刻,可是其心却是澄澈至善。她自己的师弟自寻死路、命在顷刻之际,定然也会心神震动,片刻间疏于防范。 第33章 陡施突袭 公孙彦瞬间即筹划完毕,于众人微一错愕的当口,毫不迟疑,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即如电闪一般发动。 他公孙彦也想到了,若是苏儿并不因惊疑疏神,或是瞬时之间不及心动,仍是挺剑前刺,那就将弄巧成拙,当场毙命,再无回旋之术。但公孙彦当真绝非常人可比,既然再无良策可想,就铁了心以命赌命,不生即死。他赌的是自己对苏儿的所知所识,也是赌的苏儿顷刻间会起仁心善念。 果不其然,毫厘不爽,苏儿与扶风道长、孟燧火帮主都是一怔,一切都被公孙彦算中。 利箭一般,公孙彦直扑向老盟主上官昼。苏儿一怔之间,即刻省悟,不及追悔细想,一步斜出,乃是无方步法的追云凌霄,斜刺挡向爹爹和丈夫的身后。 苏儿一惊之下,心神当即急转,明白了公孙彦的阴沉用心。苏儿斜飞而起之际,大声喊道:“道长、帮主,阻他去路。” 公孙彦听苏儿如此喊话,知道电光石火之间,苏儿对他的深沉心思已然了如指掌。 公孙彦机智亦非常人可比,飞步之间,当即拿定主意,若是扶风道长和孟燧火仓促间领会了苏儿的意思,不再以维护盟主和金寓北、李成仙为念,放弃追击自己,而重行站好方位,阻断去路,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盟主拿在手中,作为要挟。若将盟主控制在手,脱此绝境,还能有什么难处? 更加此时,金寓北正在全力施为,为盟主和李护法疗伤驱毒。 他三人虽然都是世间罕有的绝顶高手,但是此时两人身中剧毒,金寓北全心催动真功。看三人头顶白汽蒸腾,正是驱毒的紧要时候,三人一体,任一人出点儿差错,三个人极有可能都会重伤难治。三大高手,此时不过都是砧上鱼肉。若扶风道长和孟燧火不再追击,只要冲开苏儿阻隔,不仅可以将“挡箭牌”手到擒来,而且举手之间,即可除掉将来危及自己『性』命的三位高手。 公孙彦心一横,暗道:好!你三位现身大会倒也最好,免得上天入地地再去苦寻,竟然还这般旁若无人地疗伤驱毒。如此良机,千载难逢,失不再来。扶风道长、孟燧火,看看是你等阻得住我,还是我来除掉东盟这三大中坚人物。 不过十步之遥,公孙彦与苏儿两团人影瞬间飘到了台上盘膝坐着的三人身后。陡然间,就见公孙彦右手倏地前递,由袍袖之中弹出一柄仅有六寸长短的短剑。只听“铮铮叮叮”之声密如连珠,公孙彦手中短剑已与苏儿的松纹古剑相击十几下。 扶风道长和孟燧火听到苏儿的喊声,二人即刻明白这是公孙彦的声东击西之计,两人当即止步。扶风道长向高台东侧跨出两步,与孟燧火一东一西,阻住公孙彦的后路。 公孙彦一直细听身后两位高手动静,听得两人止步不前,右臂贯足真力,短剑剑光暴涨,奋力狂扫,将苏儿『逼』退一步,左掌直击向金寓北头顶。 第34章 千钧一发 靳维仕、冯昆同时大叫一声,一齐攻到公孙彦身侧。 岂料公孙彦全然不顾两人刺到左肋的长剑,左掌势挟风雷,就要击实在金寓北头顶百汇『穴』上。可是金寓北丝毫不动,虽然鬓发被掌风掠起,却仍然如同不闻一般。 苏儿目眦欲裂,大叫道:“师兄!”不问公孙彦短剑后招如何,舍命扑上,短剑再不依什么章法,疾划向公孙彦左腕。公孙彦右手短剑一翻,剑尖指向苏儿身前,等着她扑到剑上来。 苏儿对公孙彦的短剑视如不见,摆明了是宁可自己遭透胸之厄,也不能让丈夫伤在公孙彦掌底。 突听“砰”地一声闷响,同时听得一声惊叫:“小……”苏儿只觉自己右臂被人挽住,身子被一股浑厚巨力向右后拉了回来。苏儿直直看着丈夫头顶,见是三人身前的如通大师于千钧一发之际,隔着爹爹和师叔伸右掌与公孙彦在丈夫头顶接了一掌,稍转首见灵风道长正挽住自己的右臂。 原来,灵风道长惊叫一声“小”,“朋友”两字未及出口,他的脚步快过喊叫,已经飞身到了苏儿身边,硬生生将苏儿从公孙彦的剑尖前拉了回来。 公孙彦左掌与如通大师右掌相击,犹如击在巨大磐石上一般,被震反回来。他心思机敏异常,顺势左跨一步,反手横击攻到身侧的靳维仕和冯昆,将两人迫退。 公孙彦左脚落到台上时,正好站到金寓北身后。就见他左脚落下时猛踏金寓北身后高台,“喀喇”一声,木板碎裂一大片,木屑纷飞之中,金寓北即刻向台下落去。 靳维仕、冯昆、李进淮等人见大堂主因台破儿坠落,无不大惊失『色』。人人都知道,在盟主和李护法疗伤驱毒的紧要关头,若是金寓北失身坠落,那么盟主和护法必将走火入魔,不治而亡。 靳维仕大叫一声:“大师兄……”魏成化大叫道:“上官兄弟……”扶风道长和孟燧火也随之大喊:“上官盟主……”“金堂主……” 苏儿直直看着丈夫就要落向台底,大喊道:“大师!天外陨石!天台中开!” 如通大师正看着面前上官昼和李成仙无计可施,突听苏儿急切大喊,立时会意,双足贯足劲力,一招天外陨石,“哗啦”一声,将脚下大片木板踏碎。上官昼和李成仙随即也随同身后的金寓北一起坠落台下。同时见如通大师和苏儿也一起落向台下,坠落之中,见如通大师右掌一招天台中开,在上官昼三人上方平平推向下落之中的公孙彦。公孙彦右手短剑正划向金寓北后颈。猛然间一股汹涌澎湃的浑厚掌力迎面而来,将他直直向后推去。 公孙彦正在坠落,身在空中,无从借力,后背急撞向高台木板,“哗啦”一声,又将木板撞碎一片。公孙彦被如通大师推后两尺,右手剑堪堪在金寓北颈后划过。 宝剑过处,金寓北的一片衣领和几缕发丝飘飘散落。公孙彦急运内力护住后背,“喀喇”一声,又撞破身后大片木板。 顷刻之间,六人俱都坠落台下。 第35章 乘乱飞逝 靳维仕、冯昆、李进淮紧跟着从大洞之中跳下台下。只见灰影一闪,扶风道长已经到了高台西侧,紧盯台边。孟燧火即刻会意,一跃到高台东北角,紧盯台边,防备公孙彦纵身逃逸。 猛然间,只见一具无头尸身直飞向孟燧火,孟燧火探手接住尸身。紧接着,一道白影利箭一般直直向总堂门口飞去。 扶风道长,低喝一声:“留下来!”向白『色』身影纵身飞掠而去。“呼”地一声,白『色』人影将一柄长剑直直『射』向扶风道长,那长剑正是唐显德以之自刎的淮阴剑。 扶风道长身在空中,左手食指微曲,待长剑飞至身前,食指弹出。只听“嗖”的一声尖啸,长剑如同一道电光一般,直『射』上天。 扶风道长弹开长剑,身形一滞,落到总堂台阶之下,即刻飞身而起,向总堂内直追进去。孟燧火身形纵起,飞身落到总堂台阶之上,与扶风道长一起进到总堂之内。 魏成化担心金寓北、上官昼等人安危,也欲纵身跃到台下,但见台上谢大风父子、倭奴通译都直直看着升起尘烟的高台大洞。灵风道长站到了大洞边上,俯身瞧着台底情景。台前的江湖人物和东厂番役、锦衣卫和众多倭奴,都紧盯高台这边。那东厂督主成敬更是双目不瞬,面『色』阴冷,直直看着台上。 魏成化当即又稳住身形,向台下西盟护法张子惠、雷万钧、陈廷之看看,张子惠一挥手,西盟众人即刻到台前,全神戒备卫护。魏成化在台上稳如泰山,眼观六路,与灵夕道长一起紧盯台下诸人,谨防有人趁此混『乱』之机,群起攻了上来。 突听得台前一少女声音喊道:“各位师姊,援手卫护!”峨眉派众女尼在四大弟子明音、****、明月、明净带领下,在会盟高台前一字排开,全神贯注,紧盯台前众人。 又听女子声音喊道:“乔帮主、水帮主,好生戒备!各位东盟弟子,卫护盟主、李护法和金堂主!” 乔湘、水天齐声答道:“好!”众东盟弟子大呼一声:“是!”即刻就听脚步声急,顷刻间涌到台边,背内面外,将高台层层围了起来。 见此阵势,众人惊骇之下,不禁面面相觑。许多人心想:东盟虽然连遭巨祸,但是根基庞大,若想将其毁去,仍是十分不易。 出声发令之人自然就是异儿。 异儿初见爹爹、姐姐、大师兄和九师叔等人,心神大震,思『潮』翻涌,眼泪不停,簌簌而下。她真想立时就奔上台去,投到爹爹和姐姐的怀抱里,将近两年来的委屈、惊惧、忧愁和悲苦痛痛快快地给大声哭出来。 峨眉派大弟子明音一直看着这位掌门小师妹,看到她如此情状,很是担心,在后一再轻声嘱咐道:“掌门师妹,此刻是金堂主和上官堂主处置东盟大难的紧要时刻,请掌门人切切忍住,待金堂主和上官堂主将大事处置完毕,再上台叩见老盟主。” 第36章 此时重聚 待台上惊变突起,爹爹和大师兄等人落到台底时,异儿惊惧异常,猛然起身,要上台拼力救护爹爹、师兄和姐姐。但明音知道,掌门师妹此时武功,尚远远不能与台上诸多高手相提并论,她若上台去,或许更增艰险。明音急忙扯住异儿衣袖,说道:“掌门师妹,老盟主和金堂主此时情势危急,莫让『奸』人乘『乱』而入。请你下令,让东盟弟子们到会盟高台来,卫护老盟主和金堂主他们,咱们峨眉派也赶紧援手。” 异儿被大师姊几句话点醒,即刻大喊发令。声音惶急,尽显惊心关切之意。 异儿终究强忍不住,直直看着台上,抬双手分开台前众人,急切奔到台上,站到高台大洞边,俯首惊慌喊道:“爹爹、爹爹……姐姐、大师兄……” 台下众人眼光又看向高台上,都在寻思台底几人此时是何情景。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一声苍劲浑厚的声音直撞耳鼓:“大师,北官、苏儿,九师弟,咱们上去!”接着听几人回道:“好!” 突然之间,众人眼前一晃,陡见高台正中的“呼啦”一声,高高纵起八九个人来。 只听异儿大喊一声:“爹爹……” 当先落上高台的就是东盟盟主上官昼。 接着,金寓北、苏儿、李成仙、靳维仕、陈英白等人纵落在他身后。最后,如通大师飘身上台,站到魏成化和上官昼中间。 异儿见爹爹满面红光,双目神光湛然,就如几年前一般无异,心中怦怦剧跳,泪如泉涌,大叫一声:“爹爹……”一头扎在父亲怀里,大哭起来。 上官昼一手揽住爱女肩头,一手轻抚异儿头顶发丝,不胜爱怜疼惜。李成仙在后说道:“师叔的好侄女,让你受苦了。” 苏儿上前,扶住异儿,道:“异儿,姐姐好担心你……”声音哽咽,几不成声。 靳维仕、李进淮等人齐齐看着盟主父女三人,回思三年来诸多巨变,无不心动难抑。陈英白只觉鼻子酸痛,也已泪光莹然。 上官昼抚着异儿的发丝,缓缓说道:“异儿,你受苦了。九师叔和姐姐给爹爹都说了,一年多来,为救爹爹、救东盟,你只身出关寻找大师兄和姐姐。你是爹爹的好异儿、好女儿!你是东盟的大恩人。” 异儿听到爹爹如此温言夸赞安慰自己,更是强抑不住心中酸涩、悲苦。且自己、爹爹、姐姐、大师兄四人今日劫后重聚,各自都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危难,可说是九死一生,千难万难,哪一个不是倍感庆幸、心神激『荡』呢? 金寓北见苏儿手扶爹爹和妹妹,一双妙目噙满泪水,异儿“呜呜”痛哭不止,不禁心『潮』起伏、眼眶发热,双手越攥越紧。 听苏儿道:“异儿,不哭了,你眼下都是峨眉派的掌门了,怎么还能再这般像个小孩子一样哭泣呢?” 苏儿抚抚异儿手臂,又道:“异儿,眼前仍有强敌环视,待今日事一了,你就在东盟住下,由你服侍爹爹。” 第1章 行盟主事 异儿闻言,虽然双肩在爹爹怀里仍在起伏,但当即止住了哭声,异儿双手紧紧握住爹爹的衣袖,显然神思已经回到了当前仍旧危机四伏的东盟大院之内。v o d tm 过得片刻,异儿转首,面『色』镇定平静,站到了姐姐身后。 苏儿转首看向两位盟主爹爹和魏成化,问道:“爹爹、魏伯父,下一步作何安排?” 魏成化看看上官昼,又看看苏儿和金寓北,道:“上官兄弟,几日来,魏老头子耳闻目睹,你这女儿、女婿两位堂主,早已在武功胆略上超过了咱们这些老朽了。咱们和李护法、张护法等人,就不要再霸着位子挡后辈们的路了。今日之事,咱们都做金堂主和大侄女的将兵如何?一应事宜,全凭大侄女和金堂主处置,咱们谨候号令。” 这一番话,是至为器重金寓北和苏儿,可说无以复加。上官昼也看着女儿女婿,欣慰含笑。他知道,魏成化如此说法,不仅是要女婿、女儿来解这会盟困局,其深意实是要让他二人在天下江湖豪杰面前树威立万,令众人亲眼目睹二人当得大任、化解大劫、退得大敌,威服天下,是总盟盟主的不二人选,以便日后统领天下江湖。 听魏成化说罢,上官昼朗声说道:“好!老哥哥,承蒙你对北官和苏儿如此疼爱,兄弟感佩在心。”又转首对金寓北和苏儿道:“北官、苏儿,江湖之上,能入得魏伯父法眼的,可说是少之又少,今日老父都感不胜荣宠。记着,勿使魏伯父和东西二盟的兄弟们失望。来,谢过魏伯父。” 魏成化朗声大笑,说道:“有如此英才,实是东西二盟之幸。金堂主、大侄女,今日虎狼犹在,大患未除,你二人不要多虑,全力驱除邪魔鬼祟。若有什么噬人恶鬼,伯父我和这上官兄弟纵是拼得一身剐,也须折断了他的魔爪。” 众人听魏成化这般说,无不想到,这话里所说的邪魔恶鬼,就是东厂督主成敬和那些衣着鲜亮的番役和锦衣卫,当然还有那些宽袍抓髻、脚蹬木屐、腰『插』长刀的倭奴。 实则,苏儿未上台前,就早在冥思苦想,如何驱走成敬这位瘟神。 苏儿早知成敬眼高于顶,狠恶跋扈至极,仰仗自己是朝廷的心腹人物,动辄即加人以弥天大罪,草菅人命,害人无算。苏儿几次向高大门楼处张望,似是一直等着什么。 突然间,只听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厉声喝道:“魏成化,天日朗朗,满院生人,哪个是恶鬼?不过,你与上官昼既然想好了要求得一身剐,本督主秉圣命而来,追查筹备辽东军饷,早就不耐烦了,正好要开张。若是今日你两位大盟主敢大逆不道,违抗圣命……”说到这里,成敬冷哼一声,接着道:“那,这东盟大院之内,多得或许就不是两个恶鬼了。” 苏儿冷眼看向成敬,道:“你成大督主只顾煞有介事地恫吓威『逼』。可是,那些财宝本非军饷,何来为朝廷追查一说?” 成敬眼中冷光陡盛,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第2章 谎自破矣 苏儿冷笑一声,道:“军饷云云,谎话而已。成大督主是明白人,再这么故弄玄虚,不是太令人觉得拙劣降矣了?督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北邙派钟掌门才说了,你那来自江南的几车财宝,不是被雄才大略的公孙盟主派上别的用场了么?你忘了?” 成敬转首看看云朝宗,听苏儿又说道:“成大督主,对那几车名为‘军饷’的财宝,你可有兴致听听上官苏儿分解一番它的下落?” 成敬面『色』阴沉,直直看着苏儿,缓缓靠向舆榻后背,尖声说道:“本督主愿闻其详。只是,你若肆意歪曲,混淆视听,企图为东盟撇清罪责,本督主今日定叫你东盟讨不好去。” 苏儿冷笑一声,道:“肆意歪曲、混淆视听者倒是有之。上官苏儿何曾如那些『奸』邪鬼魅一般,枉昧天理而遭万人唾骂。” 猛听“噗”地一声,成敬手中舆榻栏杆竟然木屑四散,栏杆从中断开三寸。原来,听着苏儿言语,暴怒之中,成敬竟然将手中栏杆生生握碎。 台下众多江湖豪客,都知苏儿言中所指昧天理之人,非他东厂督主成敬莫属,无不极为骇然,看看成敬,又都看向台上苏儿。 只见苏儿依旧神『色』自若,浑不以成敬握碎舆榻栏杆为意。 成敬双睛外凸,面『色』骤然变得金黄灿然,身子猛一前倾,就要腾空而起,要将这位胆大包天的东盟坤璧立毙掌底。可是须臾之间,成敬若有所思,又缓缓靠到舆榻靠背上。 大院之中虽然正是正午时分,日光明媚,可是全无声息,诡异险恶,令人满身寒意,如芒在背。就连一众东厂番役、锦衣卫,也是提心吊胆,以为督主立时就要让这位花容月貌的东厂坤璧死得惨不忍睹。 不料稍停片刻,成敬冷冷说道:“上官苏儿,本督主暂记下你这些信口雌黄,待诸事水落石出之后,一并追究。你道本督主是你可以含沙『射』影说得一字的么?” 苏儿冷笑道:“人言若川,扰扰攘攘,任谁都是挡不住的,即便杀了上官苏儿一人,能济得什么事?” 成敬尖声叫道:“不论他若海若川,只要有一个人胡言『乱』语让本督主听到,就叫他万劫不复。上官苏儿,那些财宝究竟下落如何,是何人染指?快说!” 苏儿又冷笑一声,道:“督主大人为了让上官苏儿将财宝下落分解清楚,竟破天荒留上官苏儿再活上一时三刻,不是在明白告诉各路江湖豪杰,你实则是信上官苏儿所言并非肆意歪曲、混淆是非,什么为东盟撇清罪责云云,不过是等明白了是谁在你背后下了手,而后再对东盟强加之罪留的后路。” 魏成化听苏儿说到这里,不禁仰面哈哈大笑,笑毕说道:“大侄女,任什么邪魔鬼祟在你的眼里都会原形毕『露』。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绝技,当真是炉火纯青,妙之极矣,妙之极矣啊。哈哈哈!” 众人见魏成化如此夸赞苏儿,明明就是浑不把这万人之上的东厂督主成敬毫不放在眼里,而且话里还有斥骂的意思,如此胆大妄为,令台下众多江湖人物不禁为之捏一把汗。 第3章 雷霆一击 成敬心思本来细密快捷无比,可是猛然间被苏儿绕住,一时语塞,竟无从反驳。 此时听魏成化夸赞嬉笑,对自己不无揶揄讥刺之意,更是恼羞成怒。但是成敬的确就是如苏儿所说,要将在自己身后胡作非为之人找出来。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对自己阳奉阴违、面前一套背后一套之人。成敬心道:为了弄个踏实明白,且暂由这一老一小两个人信口胡言,早晚将东盟、西盟连根拔起,叫他烟消云散。 当下,成敬阴沉沉地说道:“魏成化,你那西盟,什么盟主、护法等等,在本督主眼里不过是一堆废物而已。邛崃山山高皇帝远,多年来,让你沾了路遥僻远的便宜,等本督主得了余暇,到时你信不信叫西盟顷刻间灰飞烟灭。” 因成敬把儿子魏临风笼络在掌中,前几天自己又被他设计软禁『逼』迫,魏成化看到成敬就怒气勃发。听成敬如此言语,魏成化更是怒不可遏,大声喝道:“不人不鬼……” 魏成化一句话尚未说完,突见一团锦艳红云直飞向北面高台。接着听“砰”地一声大响,又见锦艳红云倏忽间向后飘了回来。 情景惊心动魄,众人仰面,无不目瞪口呆。成敬于电光石火之间由两座高台之间去而复回,当真是来去如电,众人都未看清他究竟是与北面台上的哪一位交了一招,只见金寓北站在苏儿和魏成化身前。 金寓北在苏儿与成敬论说之时,早就在谨防成敬暴起突袭。成敬飞身而来之际,金寓北有备在前,当即闪身突前,凝神看准成敬动作,成敬双掌雷霆般击出,金寓北双掌满蓄太玄神力,即刻全力迎上。 岂料成敬一掌硬击金寓北,另一掌却分击魏成化,“砰”一声大响,成敬双掌与金寓北右掌和魏成化左掌相接。幸得成敬对金寓北的太玄神功甚为忌惮,右掌全力施为攻向金寓北,左掌击向魏成化,尚不足四成功力。他的右掌与金寓北的右掌硬硬击在一起,左掌与魏成化的左掌相击,魏成化功力未复得两成,立时后仰退去,身后就是高台破洞,扶风道长当即一掌推出,将魏成化挡住,免得坠身台底。 但魏成化一掌接下,气血翻涌,全身剧震,一动动不得,勉力运气强自凝定。 成敬稳坐舆榻,说道:“魏成化,你已是僵尸一般,不堪一击。”成敬接着转眼看着金寓北道:“金寓北,成敬向来自负,一直自诩为天下武功第一,但,日后你是天下第一。可是,本督主叫你做不得天下第一。” 金寓北淡淡一笑,道:“论武功心计,天下第一的确非成大督主莫属。金寓北没有督主大人的这般本事,做不得天下第一,也绝不做这样的天下第一,督主大人不须枉费心机了。” 成敬冷哼一声,径直向苏儿说道:“上官苏儿,那些财宝究竟是何去向?你给本督主说仔细了。” 第4章 督主作嫁 金寓北与成敬石破天惊一般交战一招,苏儿担心丈夫是否受创被伤,一双妙目紧盯丈夫,见他泰然自若,方始放心。 听成敬对自己发问,苏儿转首,看过成敬所踞的高台,向高大门楼处看去。 苏儿看着成敬,缓缓说道:“督主大人的财宝,在江南几地早就存放日久。只是担心由江南到京师水道陆路漫长,稀世珍宝,招人觊觎,难保万全。最后定是云千户献的好主意,因东盟属下帮派遍布各地,便想起委派东盟派人卫护运转,如此可确保一路无虞。因此着落在公孙彦身上,令他将财宝运到京师。” “军饷”被苏儿说来说去,成了“督主大人的财宝”,成敬不屑再争来辩去,冷哼一声,面『色』阴沉,等着苏儿说下去。 苏儿道:“督主大人的财宝到了公孙彦的手里,雄才大略与稀世奇珍珠联璧合,可说是大放异彩,这些财宝当真是极尽其用。” 听苏儿如此叙说,台下众多江湖豪杰欲知究竟,都竖耳聆听。 苏儿道:“公孙彦要钟维岳等人将三车财宝带去辽东,要买通乌拉人,用以除掉乾坤双璧。财宝倒是真做了军饷,不过是成了辽东乌拉夷狄的军饷。另外十车财宝的用处,可说是曲尽其妙,来龙去脉绝非凡人所能臆想。当后边十车财宝运过了长江,公孙彦就安排狄三叔、白功勖、林朴,带人赶过长江,候在沧州,将他交代的这十车‘不义之财’劫了下来。劫下来后,又叫三人交到别人手里,随即将狄三叔三人劫掠财宝之事宣扬于江湖。可叹狄三叔他们遭『奸』人陷害,劫来劫去,只劫了一个‘劫掠朝廷军饷’的罪名。那个‘劫掠朝廷军饷’的罪名,早就被『奸』人们捏造好,等着扣在他三人头上,三人就这样按部就班地成了劫掠‘军饷’的大罪人。” 苏儿看看云朝宗,说道:“这里面最为神妙的一笔,乃是最后一步,公孙彦要狄三叔把劫到的财宝交到别人手里之后,又被再度劫走一节。云千户,你与公孙盟主这一‘连环劫’的手法,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如此一来,劫宝的罪名既坐实在狄三叔头上,财宝又落进了公孙彦和你云千户手里,亦且,让东盟无从洗脱罪名,借此清除了异己,还把天下第一聪明的督主大人耍弄得晕头转向,失了财宝不说,还成了别人的手中刀,远离京师,气急败坏地来天台山为人效命。” 苏儿又对云朝宗说道:“演得最好的当属东厂云千户大人,监守自盗,栽赃陷害,愚弄主子,还煞有介事地亲自带人由京师到东盟,将劫宝之罪加于东盟头上,『逼』迫狄堂主和林朴、白功勖『自杀』身亡。昧尽天良,死有余辜。” 成敬后仰,背靠舆榻,无暇计较苏儿话里的讥刺嘲讽,双目似合非合,面似漫不经心、浑不经意,实则是在凝神细听。 第5章 背后黄雀 东厂云朝宗等人对他看似忠心耿耿,他也设计多次试验,可是这些人究竟对头顶上的督主是何用心,一直令他费心猜测。 更不要说公孙彦、魏临风、钟维岳这些新近拜倒膝下的江湖人物了。这些人居心如何,若是由这东盟坤璧口中听到些端倪,正好了结了自己多日来的心中烦扰,立时将异己之人铲除干净,免得遇到重大关节时候用非其人,坏了自己的大计。 成敬心神只是稍稍一动,随即凝神,听苏儿说道:“江湖上都知云千户乃是人、剑、功三绝,更善机谋诡诈,可是几个月来,云千户带着大队人马在京师、沧州、江南之间这么煞有介事地来往追索,除了咬定狄三松,栽赃东盟以外,找不到财宝的半点儿蛛丝马迹,如此昏聩无能,如何配得上“三绝”尊号?这没头苍蝇一般呆鹅也似的做派,明明就是欲盖弥彰的把戏。你云千户和公孙彦演的这出双簧戏,连上官苏儿都瞒不下,还想瞒住成大督主的火眼金睛?” 苏儿边说边瞥一下成敬,见成敬仍然是闭眼向天,不动声『色』。众人看不透这位阎罗一般的东厂督主此时是何心思,但苏儿心里却明镜一般,知道成敬在全神揣度自己方才的一番话。 苏儿转手看向台下云朝宗,大声问道:“云千户,财宝的去路踪迹,你知道得与公孙彦一样清楚,是也不是?” 云朝宗依旧面『色』惨白,冷哼一声,全然不理苏儿的大声喝问。 苏儿冷笑一声,说道:“云千户,想据东盟、西盟为己所有,进而独霸江湖之人,不止公孙彦一人吧?你身为东盟大护法时候,不就是因野心未遂而远走京师,另寻垫脚石么?你所以要助公孙彦追索威『逼』狄三叔,又助他将财宝送到关外收买李如梅,乃是为收黄雀之功,等公孙彦清除了异己,瓜熟蒂落时候,你就可伸手了,今日你不就上来夺总盟盟主了。你与公孙彦互为表里,拿十车财宝做足了文章,先是公孙彦安排狄三叔带人劫宝,栽赃在他们身上。等财宝交到西盟北邙派等人手里,再造出二度被劫的假象,又能在成大督主面前蒙混过去。这些财宝买到了乌拉女真的雄兵,买到了辽东总兵府的官军,也买到了众多强盗、倭奴、西域胡人和江湖败类,还有送给流沙帮用以『射』杀乾坤双璧的三百枝火铳。公孙盟主和云千户虽然各怀机心,可为了耍弄主子,将东盟之内的拦路之人尽数除去,内外勾联,殚精竭虑,手段之毒辣,繁复高明,堪称旷古绝今。这里面,亏得有成大督主为你两人做得好嫁衣。” 苏儿冷笑一声,说道:“当真好笑,从来都是天下人力财货为成大督主所用,谁能想到,成大督主竟然莫名其妙地为人做了嫁衣,至今尚不自知。万人之上的成大督主,虽然貌似八面威风、生杀予夺无有不可,可是被人蒙在鼓里耍弄于股掌之间,何异于小丑跳梁,想想真是可笑,当真是可笑之至。” 第6章 伤痛指斥 成敬高踞台上,面『色』已经焦黄有如金纸,双手虽扶着舆榻,却仍是不住抖动,盯着台上台下的苏儿和云朝宗,恨得那眼光就似要即刻燃起火来。 魏成化功力未复,又被成敬重击,身子僵直,痛不堪言,一再勉力运功疏通经脉,此时听苏儿评判成敬可笑之至,仍不禁心怀大畅,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魏成化虽然全身痛不可当,还是强自忍痛仰天大笑,边笑边大声说道:“大侄女所说,对之极矣,可笑之至、可笑之至。大盗窃国,却不料竟也被盗窃,算来算去,可不要算了自家卿卿『性』命。哈哈哈,可笑之至,可笑之至。” 接着,魏成化又转首看向云朝宗,道:“云千户,你和公孙彦背弃反叛的本事愈发地登峰造极了,把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成大督主耍弄得懵然无知,真是好本事、好本事!魏某佩服、佩服!” 猛然间,陡听成敬尖利无比的声音大叫道:“魏成化!你不想活了!”接着就见成敬猛一探手,台旁戴档头腰间长剑竟自行飞向成敬手底,成敬右手后撤,接着运力击在剑柄上。“嗤”地一声,长剑快逾闪电,疾飞向魏成化。 大院之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众人直直看着长剑飞向魏成化前胸。魏成化功力未复,眨眼间就要遭透胸之厄。 长剑飞到,金寓北掣刀,运足太玄神力,向上力挥, “当”地一声脆响,就见长剑在魏成化身前瞬间寸断,十几截断剑“哗啦”落在脚下台上。 一时间,大院之中声息全无。 成敬直盯魏成化和金寓北,看了片刻,又慢慢转首,眼光如刀,扫向云朝宗、魏临风、钟维岳。 向三人看了片刻,成敬竟又倚上舆榻靠背,好整以暇,慢慢说道:“上官苏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苏儿接着成敬之言反问一句:“成大督主,要上官苏儿知无不言?”成敬道:“知无不言。”苏儿又问:“此话当真?”成敬道:“当真,快说!”苏儿转首看着台下众人,说道:“成大督主当着天下豪杰的面令上官苏儿知无不言,那小女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等说到了成大督主的时候也只好不再遮拦,请诸位英雄豪杰做个证见。” 成敬一心想听东厂内外背反自己的秘事,全不料苏儿竟然说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时后悔,但话已出口再收不回,冷哼一声,说道:“上官苏儿,少废话,本督主没工夫听你饶舌儿,快说!” 苏儿不再理成敬话头,向着台下说道:“方才钟维岳早说了,公孙彦之居心,就是除掉乾坤双璧,免得将他毒害盟主、掌控东盟西盟、独霸江湖、进而图谋大事的『奸』谋戳穿葬送。可是毒害盟主、除掉乾坤双璧也还不够。时至今日,东盟之内,廉护法、狄堂主、丁堂主、司马衷师弟、周师弟、白功勖、林朴、李仁恭、杨济序,这些护法、堂主、接应使、卫护使,都已命丧其手。东盟之外,藕花姐姐、震泽帮水帮主、华顶讲寺正德大师、五朱庄越角帮朱安世帮主一家老小、丫鬟、厮仆,无一幸免。就连盟主和护法九师叔,也是备受荼毒,九死一生。李进淮、任守阳、陈英白、刘光禄几人,若非救应及时,此时早就尸骨已寒。此外尚有其笼络在手的唐显德、成金效、众多江湖怪人、辽东女真武士、东瀛数十倭奴,无不是因这丧心病狂之人伤残殒命。” 第7章 一般用心 苏儿直视云朝宗,一字一字说道:“云千户,你处心积虑算计东盟的时候,却没有给自己好好盘算一下。你先背东盟,再背东厂,眼下你还有什么可以倚仗。真是可笑之至,天下第一智谋之人,算来算去,到头来已把自家的身家『性』命算得岌岌可危了。今日看来,你的“三绝”名号,可以改为“四绝”了,人剑功‘三绝’之外,另加一条‘绝路’。” 成敬正等着苏儿详细叙说下去,不料苏儿一昂首,向着南面台上的大声说道:“成大督主,那十三车稀世财宝的去路下落,上官苏儿已经给你分解到这里,其中的细节玄奥,你的一双臂膀公孙盟主和云千户,可以给你叙说得更加周详,不须上官苏儿再越俎代庖了。” 此时,成敬心中怒火中烧,恨毒如刀般椎心裂肺。 多日以来,他把云朝宗、公孙彦当成独霸江湖、进而图谋大事的左右手,岂料,这一双左右手,竟无一个是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之人。亦且,两人竟与自己居心别无二致,无不是先据东西二盟,再攫取藏在苏园中的宝藏,而后统江湖举大事。名为替自己这东厂督主效命,实则各存机心,各自谋划。若不是今日乾坤双璧将公孙彦、云朝宗这两人的面目揭穿,将来两人中定有一人图谋得逞。到那时,自己这万人之上的督主大人,岂不是真的沦为了为人作嫁的可笑脚『色』? 成敬心中惊怒交迸,不可遏止,眼神冷厉如刀,双手几欲抖颤,突然间,竟然仰天狂笑起来,他那笑声尖利如刀,如厉枭夜哭,令人心胆俱裂。 他最为不能容忍的就是对自己阳奉阴违、背后算计,此时真想将云朝宗的心肝一把抓出来。但是,苏儿最后的言语倒是提醒了他,成敬转而想到,这云朝宗和公孙彦相与勾连一年有余,二人所作所为,岂能仅仅止于这十三车财宝。此时在天下豪杰之前暂不细审,待回至东厂,再作计较。 成敬慢慢转首,直直看着北面台上苏儿。看了一刻,成敬说道:“上官苏儿,不愧是无方门的高徒,你和本督主才配得上做无方门掌门,那个迂腐不堪的书蠹陈大官怎么配做无方门掌门,更不配做你的师父。下一步,不管你束手就缚还是死在本督主手下,因为你揭开了本督主心头的一个一团,成敬还是要先行谢过你上官苏儿。可惜了、可惜了,乾坤双璧,人中一对儿龙凤,不能为我所用,就不能再留在这个世上。” 苏儿冷笑一声,说道:“若能杀身成仁,死又何惧,乾坤双璧岂是贪生怕死的瓦全之辈。束手就缚,引颈就戮,绝不是乾坤双璧的猥琐做派,就是死,也要将祸国殃民的妖魔『奸』邪剪灭,大不了玉石俱碎,你成大督主有什么通天彻底的大本事,都使出来好了。” 说罢,苏儿直视成敬,大院之中全无声息,人人静听督主成敬要如何发作。 第8章 意在金牌 成敬道:“好,上官苏儿,杀身成仁,不管是玉碎石碎,今日本督主定会成全你,此时倒不忙,等本督主与上官昼等人将金牌之事了结清楚以后,打发你们一起上路。” 成敬转首,直直看着上官昼,看了一刻,才道:“上官昼,恭喜你有这么两位好弟子,一个让你走上了黄泉路,一个又在你要做孤魂野鬼之际,将你给拉了回来。嗯,这一遭走得可真算是险夷变幻、风光无限、无人能及,滋味非同一般吧?”言语极尽嘲讽之意。 上官昼道:“门下出此『奸』恶之徒,上官昼的确是颜面尽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成大督主主使,也难怪公孙彦辱门欺祖,直至今日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纵是上官昼步普陀山普及大师后尘而去,也没什么稀奇。至于做什么孤魂野鬼,上官昼倒不觉得有什么打紧,总胜于你这不人不鬼的东西魅『惑』人主、荼毒生灵。”此言一出,全场骇恐至极。 上官昼对公孙彦残害东盟同门既倍感沉痛,回话里对成敬当年背反师门、杀害师父普济大师之事也是甚为不齿。历经一番艰危无比的起死回生,此时来到会盟高台上,再次面对天下豪杰,上官昼却全然没有了当年那般统领群雄、一呼百应的豪壮气概。什么武林至尊、江湖领袖,以前的种种执着热衷,几日来都觉烟轻云淡,觉得如同华顶云烟,不过一派虚无之物。甚至就连生死大事,此时也已堪破。故而全不问成敬是什么威势显赫至极的东厂督主,听他出言不逊,即反唇相讥,浑不在意这喜怒无常的督主大人是否暴起发难。 台下江湖豪杰,年长者多有知道成敬乃是普陀山无方门的弑师弃徒,恶迹骇人听闻。更加成敬被钦命提督东厂,乃是当今司礼监大太监。上官昼直斥其为不人不鬼的东西,可说是对其不齿之至。众人对上官昼当着天下豪杰痛斥东厂督主的胆气无不震惊,殊不知他此时心中却是波澜不惊、一片淡然。 金寓北和苏儿俱都知道这乖戾无常的东厂督主对“不人不鬼”之说是极度反感,二人即刻全神戒备,以防成敬暴起突袭。 岂料,成敬竟然仰天高声尖笑,笑声冰冷,尖利如刀,全场人人耳鼓剧震,骇然向成敬张望。 笑毕,成敬道:“上官昼,不急,待本督主正事一了,定叫你生不如死,包你尝够什么是不人不鬼的滋味。” 上官昼冷冷一笑道:“成大督主,自你提督东厂之日起,上官昼早就料定你会阴魂不散地缠上东盟。你妄图先据东盟、西盟,后霸江湖,为你的长远图谋造下根基。哼哼,天道不可欺,你就不想这是在自绝于天地?” 成敬利爪一般的双手紧抓舆榻栏杆,面『色』白如寒霜,直直盯着上官昼。金寓北和苏儿各自潜运内力,紧盯成敬。 大院之内,悄无一丝声息,谁也不知道此时成敬心中在想什么。过得一刻,上官昼道:“成大督主亲临江南,数度光顾东盟,看来几十年里,你对那四面金牌仍然是念念不忘吧?” 第9章 生死一赌 成敬沉『吟』片刻,道:“本督主若知四十年后还须与你争来抢去,当年中秋之夜,华顶一战,索『性』就叫你在第二日在会盟大会上出殡送终。 ”成敬冷哼一声,道:“没有你,本督主照样可以收齐四面金牌,你信不信?” 上官昼跨前一步,道:“成敬,你以为你的海印手就一定胜得过上官昼的太和掌?当年华顶夜战,你仓惶脱身,高下尚未分出。” 众人闻听两人曾夜战华顶峰,都是不胜惊异。 就连李成仙、金寓北、苏儿与上官昼至为亲近之人,此时也是首次听闻,都凝神听两人说下去。 上官昼接着道:“当年你我约定,一战而定虎纹金牌的归属。你海印手输了,就将你无方门和峨眉派的两面金牌交到上官昼手中。若是上官昼输了,则将东盟所有的两面金牌交到你的手里。这笔陈年旧账,你督主大人该当不会忘吧?” 成敬右手两指拈住冠带向后一撩,双目精光暴盛,直盯上官昼。听他尖声说道:“上官昼,你想把金牌之事,还有乾坤双璧妄杀官兵、东盟劫掠朝廷军饷之事一并揽在自己身上,故而旧事重提,今日再与本督主赌上一回,你若取胜,就要咱家乖乖走人,你若输了……哼哼,就以死抵赖,什么金牌云云,还是叫本督主见不得丝毫蛛丝马迹。” 上官昼冷冷一笑,道:“不愧是神通无边的‘海印手’,贼人心思之能登峰造极。三年来,上官昼于华顶闭关,自忖对太和神功已融汇贯通,今日就再与你的海印手印证一番,督主大人意下如何?” 苏儿、异儿、金寓北、李成仙等人俱都急转首看向上官昼,苏儿和异儿齐声喊道:“爹爹……”喊声都是又恐又急。 李成仙道:“师兄,东盟存亡,自有定数,即便『奸』人陷害用强,咱们据理力争,那些栽赃诬陷终究可以水落石出,又何须急在一时,以身饲虎?眼下东盟祸『乱』未除,百端待举,师兄你不可有半分闪失。” 突听魏成化大声说道:“成敬,你与老夫讲拳论剑,一日一夜没有见出高下,魏成化今日与你在天下英雄面前再比一回,若你输了,乖乖地退回京师,从此不许涉足江南半步。若老夫输了,任由你成敬处置。你敢不敢?” 成敬冷笑一声,道:“魏成化,本督主没心思与你虚耗功夫,今日竖子败我好计,你与你那西盟已在本督主眼里分文不值。”成敬转首说道:“上官昼,好,本督主就与你旧话重提。数年之前一赌,如今还作数?” 上官昼朗声说道:“大丈夫一言,绝无更改。”成敬尖声道:“好!咱们在诸位江湖豪杰面前先说清了,若是本督主输了,我成敬二话不说,即刻远离天台山,回归京师。若是你上官昼输了,那四面虎纹金牌乖乖地给本督主拿出来,成敬为先师将金牌收齐。是不是如此赌法?” 第10章 惊人一语 上官昼道:“成大督主精明无比,如何今日糊涂了?东盟只有我与李师弟各有一面虎纹金牌,其余两面,上官昼过问不了。你收得齐收不齐,那就看你成大督主的神通了。” 成敬冷笑一声,道:“好!两面就两面。其余两面,本督主此番也定叫它完璧归回无方门。” 苏儿不胜忧心之中,一再向门楼处张望,可是总不见有人影现出。看向爹爹时,见丈夫也在紧盯着他,一个念头怦然而生。暗道:看来今日是要安自险中求了,不论结局如何,先走一步说一步吧。 苏儿转身到丈夫身边,金寓北见她有话要给自己说,于是侧耳。苏儿凑在丈夫耳边,不知给金寓北说了句什么话,只见金寓北听完,闭目凝眉,俯首沉思起来。 苏儿直直看着丈夫,静静等着他凝神思索。 众人不知乾坤双璧商议了什么,但均知二人所说应是极为紧要之事,下一步当有罕见之事发生,是以人人紧盯苏儿和金寓北,大院之中一时寂然无声。 又过一刻,金寓北抬首,看着苏儿说道:“二百招之内仍旧不好预料,若能在他手底过得二百招,太玄神功和太和掌法的威力就可扭转局面了。”金寓北见苏儿听了自己的话,眼神里依旧是担忧之『色』,接着说道:“师妹,世间事也并非都是预料无误后才去做的,我虽无必然胜算,他难道就能必定胜我?” 金寓北见苏儿看着自己,更加忧心不安,遂迈过一步,到苏儿身边,轻声说道:“苏儿,今日有这许多天下一等一的大高手在侧卫护,不须担心。”金寓北虽如此说,但苏儿何等聪明,且她对丈夫的心怀气魄最为清楚,她知道,不论与谁比武竟胜,即便重伤败北,他也不会求助于人。 苏儿看看丈夫,见他依旧是最熟悉不过的泰然恒定、履险如夷的神气,抬手抓住他衣袖,心中镇定下来。 苏儿转首看看,见扶风道长、如通大师、孟燧火都在看着自己,魏成化大声道:“大侄女儿,有什么决断,你就尽可安排,谁若是有丝毫难为你,魏老伯拼上这条老命,也要在一干恶魔的身上戳出几个透明窟窿来。”成敬看着这边台上的众人举动言语,一脸鄙夷,不住冷笑。 苏儿上前两步,挡在爹爹身前,大声说道:“成大督主,几十年来,你对四面虎纹金牌无一日不耿耿于怀,至于为何如此,上官苏儿没心思过问你的滔天大计。上官苏儿只是想问成大督主一句:你想不想一举将四面虎纹金牌都收到囊中?” 此言一出,成敬激灵一愣,双目立时精光如电,怔怔直盯苏儿。就连上官昼、李成仙等人亦都惊异转首,看着苏儿,不知道她何以竟说出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话来。 成敬看着苏儿,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问道:“上官苏儿,此话怎讲?你若胆敢消遣本督主?咱家决不饶过一个耍弄本督主的妄人。” 第11章 如何谋算 成敬言语中虽然不无恫吓之意,心中实则在急转念头。不论谁人,都愿向好处想,即便险恶如这东厂督主,此时也想:这上官苏儿乃是东盟盟主的掌上明珠,自然会清楚东盟这两块金牌的底细。另外,无方门的那块金牌,也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当年师父没有把金牌传给自己,而是传给了师弟无方,上官苏儿是陈大官的得意弟子,且在八代弟子中,以上官苏儿最为出类拔萃,陈大官定然已将金牌传给了这位上官苏儿。 至于峨眉派的那块金牌,上个月金寓北千里迢迢赶往峨眉山,不是为那金牌而去又能是为了什么?且慧观老尼坐化时候,金寓北就守候在侧,那块金牌定当被慧观老尼于弥留之际转送到金寓北手中。慧观老尼应该知道,她坐化以后,以峨眉派的能耐,想要把金牌保全在峨眉山,绝非易事。嗯,这上官苏儿所言,应该不会全然是凭空捏造…… 成敬正沉『吟』之中,听苏儿道:“上官苏儿见成大督主上天入地地苦苦寻觅虎纹金牌,差幸小女子对几面金牌之事略知一二,故而想起为督主大人找条近道儿,早日得偿所愿。” 成敬依旧狐疑难决,暗道:本督主几十年处心积虑,苦苦寻觅四面虎纹金牌,却始终不见金牌踪影,上官苏儿竟然张口就说对四面金牌的下落均已知晓,且要为自己指点明路。这个上官苏儿古灵精怪,机智聪明不知高人几等,不论修为多么深厚之人,也往往坠其榖中而不自知。她于剑拔弩张之际陡然间开出这么大的彩头,难道只是为了免除她的盟主爹爹与自己的赌胜一战? 苏儿此时心中也是念头急转,她知道爹爹与成敬赌胜,意图乃是要以一己之力挡住成敬败坏攫取东盟的魔爪。若在以往,爹爹神功无敌,更兼心思深广缜密,纵是成敬的海印手神功当世独步,爹爹也当应付得来。可是,如今爹爹是劫后余生,失去神功诸多时日,又身中剧毒,才驱除得不足一个时辰,此时功力又如何能与这天下无敌的东厂督主相抗衡?若两人恶战一起,爹爹十有八九就要命丧成敬之手,更别奢望战而胜之了。但爹爹此时显然是心意已决,要阻止他与成敬力战,实是难能。 故而,苏儿作此惊人之语,就是想要引得成敬一步步走上自己给他画的道儿。 听得苏儿清脆明亮的声音又道:“督主大人,四面金牌,你是想一面都得不到呢,还是想一举囊括四面金牌?” 成敬直视苏儿,阴测测地问道:“上官苏儿,此话怎讲?” 不等苏儿再言语,金寓北踏上一步,直视对面高台上的成敬,朗声说道:“成督主,今日,金寓北代我师父与你赌上一赌,一战而定四面金牌的归属,你可敢于应战?” 成敬直直看着这边台上金寓北和苏儿,冷笑道:“金寓北,你自以为可以胜得了本督主的海印手?” 第12章 约战难成 金寓北郑重说道:“二百招之内,金寓北或许落败,但若能过得二百招,金寓北自忖能与成大督主战成相持局面。 ” 成敬仰首闭目,手捻帽带,似是没有听到金寓北的话。 良久,成敬又看向金寓北,道:“金寓北,你说二百招内或许败给本督主,二百招之外能与本督主成相持局面。不错,是这样。但不论二百招之内之外,你都不能胜得了本督主,这番赌胜你本没什么胜算可言,岂不是多此一举?按如此剖解,何必再赌,你就乖乖地将四面金牌给本督主奉上来就是了。” 方才人人都见成敬仰首冥思,却不料他竟能一心二用,同时将金寓北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心里去,且他这一番剖解竟然也让人无从辩解。 金寓北口中所说,即是自己心中所想,成敬反唇诘问,竟一时难以对答。 苏儿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成大督主,我师兄没有胜算,你才能一战而胜啊。咱们愿赌服输,你那四面金牌才来得水到渠成、名正言顺呢。” 成敬是何等样人,虽然苏儿的话令他心神为之一动,但审时度势之能仍高过常人不知多少。成敬方才所想,乃是自己上次于这东盟总堂前与金寓北单独对敌的情景。当晚两人的一招一式、一进一退,顷刻之间,都在脑海中尽数过了一遍。 当晚成敬暴怒之下,只想将金寓北一招毙命,无暇细审其功力招式,但此时事后回想,不禁越想越是心惊。这东盟大堂主所说二百招之内或许会在自己手下落败,那是他对自己无限繁复的海印手尚不熟悉之故,成敬此时心中自问:二百招之内是否还能真的压制得住他?反复思量两遍,成敬极不情愿自认,二百招之内自己已没有把握将金寓北压制住。若过了二百招,他那被什么太玄神功催动的太和掌就当真难以抵敌了。如若今日再让他与自己全力厮拼,海印神功说不定就要在天下豪杰面前铩羽败北。 成敬心念及此,暗道:今日绝不再与这东盟乾璧放对,他挺身而出,还不就是意在奋力一搏,将本督主击败,而后按江湖规矩令自己远走,从此永不涉足天台山半步。 思来想去,自己的确已没有必胜之望,成敬打定主意,既然上官昼说了重算旧账,正好借此因由,施展海印神功把他掌控在手。乾坤双璧乃是上官昼的姑娘姑爷,他们骨肉亲情,只要以上官昼做要挟,不论乾坤双璧握有几块虎纹金牌,也都会乖乖给本督主奉上。 成敬心意已决,就从东盟盟主上官昼身上下手,屈指将所捻帽带弹开,尖声说道:“上官苏儿、金寓北,不论你乾坤双璧手上有几面金牌,本督主都没什么心思过问。你二人不必忙着『插』标卖首,你两位做下的私通建虏、妄杀官兵的罪过,自会找到你两位的头上。闪开一边,本督主和上官昼的旧账还没算完。” 第13章 宿怨新仇 接着,成敬转首看向上官昼,冷冷说道:“上官昼,这许多新账老账,你不会就让乾坤双璧这两位后辈代你蒙混过关吧?” 上官昼对金寓北和苏儿道:“北官、苏儿,你二人退下。 ” 金寓北、苏儿都回首看向他,上官昼面『色』威严,又道:“今日之事,老父来应付,你二人好自处置东盟后事。暂且退回。”苏儿虽不胜担心,但见爹爹面『色』冷峻,不容置辩,知道父亲心意已决,为把瘟神退去,生死已经置之度外,只好一拉丈夫衣袖,二人一起退到爹爹身后。 上官昼昂首说道:“成大督主,你所谓老账,当然就是你我当年未了的一赌。这新账,须得说清楚。你勾连唆使公孙彦倒行逆施,还诬陷东盟劫掠朝廷军饷,又捕风捉影,将妄杀官兵之罪强加于金寓北、上官苏儿身上,这些都是新账。无论新旧,凡此种种,都在此一战而决。上官昼胜,请你成大督主即刻远离东盟,自此不可再与东盟有一丝瓜葛。上官昼败,除了给你交上两面虎纹金牌,另任凭你成大督主处置,与东盟其余人等毫无干涉。你我二人赌胜,纯系了结宿怨新仇,与东厂、朝廷、官军一概无涉,愿赌服输,各自胜败甘心情愿……” 上官昼正说话之间,突觉一只手掌慢慢抚在自己后背志室『穴』上,一股浑厚异常的温和真气,如不竭长河,汹涌澎湃,注入自己体内,沿肓门、胃仓、意舍诸『穴』上行,在全身经脉之中流转起来。 上官昼不问自知,这是金寓北在以精纯浑厚的太玄真气补强自己的功力,这回才清楚体会到他这太玄真气汪洋澎湃,比之太和真气要醇和温厚许多,显然已是水火相济、阴阳调和的意象。 上官昼心中不由大慰,倒不是因为金寓北在紧要关头输送真气给自己,而是为金寓北身具如此神功大感快慰。上官昼心道:北官天赋异禀,又机缘巧合,得此修为,再加砥砺锤炼,放眼天下,将难有其匹,将来胜过这位目空一切的东厂督主,定不在话下。但是今日,决不可令北官、苏儿在督主成敬手下有一丝闪失。且东盟危在旦夕,就拼了上官昼这条老命,将成敬挡住,保全得东盟根基,使北官、苏儿他们得有励精图治的机会,来日再将东盟发扬壮大。 心念及此,上官昼朗声说道:“成大督主,今日东盟盟主上官昼,与你海印手在天下豪杰面前一决高低,就请扶风道长、如通大师、孟帮主、灵夕道长、灵风道长五位做个公证,你意下如何?” 成敬嘿嘿冷笑几声,道:“上官昼,你忙着找这许多公证摆在那里,不过是怕本督主食言反悔吧?哼,小人之心。亏你还是统领江湖的东盟盟主,却也如此小家子气。”上官昼闻言,也是冷笑一声,道:“豺狼入室、噬肉吮血之时,上官昼可没有那任人宰割、引颈受戮的大家子气。成大督主,你究竟是战还是不战?” 第14章 赌战骤起 上官昼话音未落,成敬仰天长声尖笑。笑毕,成敬倏地站起身来,向前跨过两步,满面轻蔑鄙夷之态,尖声说道:“好,上官昼,公证也罢,帮手也罢,在本督主看来,不过是一群枯朽豚豕而已,咱家倒要看看谁有本事能挡得住本督主。” 话音未落,陡见一团白影由南面高台上向北面高台直飞而去。 几乎同时,只听上官昼大喝一声,也是飞身而起,迎向飞跃而来的白『色』身影。那团白影自然就是暴起强攻的东厂督主成敬。 只见一黑一白两团身影,倏忽之间在两座高台正中撞在一起。两人身在空中,只听骤雨一般“砰砰砰”几声闷响,随之又一声“砰”地大响,接着见两人如同两只大鸟又向后飞纵回自己方才所立的高台。 大院之中众多英雄豪杰无不仰面,只觉是眼前一晃,两人竟然已经在空中相交数招,且又飞纵而回。一合一分,快逾闪电、雷霆万钧。众人从未见识过如此威势『逼』人的赌胜争斗,尽感骇目惊心。 看北面高台上上官昼,屹立台上,衣袍翻动,须髯戟张,端的是神威凛凛,傲然不可冒犯。众人转首,见南面高台上成敬,仰面向空,满面不屑、毫不以为意,好似方才这疾风骤雨般的惊雷一击与他毫不相干一样。 实则,成敬此时心里却不胜纳罕,在不停揣摩。 方才暴起突击,与上官昼在大院中众人头顶连交四招,准拟以自己最为得意的一招海印无边,将这位“死而复生”的东盟盟主一举击败,进而将其掌控在手。本以为上官昼身中剧毒、神功消散,即便已经乾坤双璧救治,也不过须臾之间的事情,量他也恢复不了几层功力。自己以海印神功催动天下第一奇技——海印手,他量必没有招架之能。 孰料,这上官昼功力之强竟然令人全然没有意想到,甚至比之多年前华顶赌战时还要强劲几分。两人相交的第一招,上官昼竟毫无惧意,直膺其锋,险险就让他的一掌回天倒日给震落在地。若非自己海印神功遇强更强,到了意随心转的自然如意地步,还真就一击失手,落个灰头土脸的难堪局面。 成敬两手慢捻,暗自寻思:这半死不活的上官昼功力为何还如此了得?仅仅靠金寓北给他疗伤疏通经脉,即有抗衡海印神功的奇效,那绝不可能…… 成敬百思不得其解,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再如方才那般想当然地大意为之。 成敬岂知,上官昼迎上来之前,金寓北一直全心将太玄真气注入他的体内。当成敬暴起突袭之时,金寓北更是陡然将真气强行贯注进师父经脉之内。上官昼涌身跃起迎敌时,金寓北右掌在师父后背上劲力猛吐,上官昼合二人之力疾飞而起,同时将金寓北输送而来的太玄真气凝聚于双掌,毫不取巧,一招日中而回,硬接成敬的海印手。 上官昼是强援在后,成敬是出于大意、意料不足,故而一击之下,上官昼险些成功。 第15章 二主接战 四招交过,上官昼暗自侥幸。心道:自己大难不死,重伤初癒,太和神功若要回复,尚须时日,此时功力的确大不如前,若非北官强行将他的太玄真气输送而来,对这东厂督主的第一下重击,就难说能应付得下来。 上官昼暗想:看来,今日一战,自己已不复当年华顶赌胜时的神勇,想要绝地求生,已是万万不能。但好不容易拿话挤住这险恶无比的东厂督主,即便自己败在他手里,把两面金牌给他,自己再自绝经脉,他成敬也不可再搅扰祸害东盟。如若他反悔,依照江湖规矩,扶风道长、如通大师、孟燧火、灵夕道长、灵风道长等人作为公证,即可乘此机会将他废除武功,甚而至于取了他的『性』命。对此,他岂能料想不到。只要能为东盟驱除了成敬,即便一死,又有何憾。 看着成敬舍我其谁、目空一切的架势,上官昼心意更是决绝,心道:今日拼得『性』命不要,也须将这尊瘟神送走。此时,觉得金寓北抚在自己背上的右掌中,真气如同洪流一般,滔滔不绝注入自己体内。上官昼两掌一提,凝神运气,将真气凝聚于双掌。 成敬站立高台之上,心神收摄已定,注目北面高台。 他这东厂督主也曾历经无数艰险,平日里更是时刻揣摩寻思安危成败之事,其心思之缜密机巧,何等了得,绝非常人可比。此时,他已打定主意:不论这上官昼身上有何玄机,与之一战到底就会明了就里。且自己若不大意轻敌,他想将本督主击败,绝非易事。 成敬高声叫道:“上官昼,你不是只求速死么?这般缩手缩脚算什么英雄气概?”声音尖利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苏儿、异儿与李成仙等东盟诸人,无不紧盯盟主,均不胜担心。苏儿和李成仙知道,此时盟主箭在弦上,说什么都是无益。 异儿看着爹爹,泪水夺眶而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嘴唇嗫喏,悲戚戚地喊:“爹爹……爹爹……” 上官昼听成敬说完,仰面大笑。笑毕,直视成敬,道:“上官昼死,当然要死得气概非同平常。你成大督主死时会是何种光景,你曾经想过吧?哈哈哈……”大笑声中,上官昼一跃而起,人在空中,双掌在胸前一错,直向南面高台疾飞而去。 成敬怒不可遏,双臂贯足海印神力,涌身跃起,直迎向上官昼。 两人又在两台之间遇合,立时就听四掌相交之声密如连珠,二人在空中相交十几掌才落下地来。 大院正中的番役、锦衣卫、倭奴和围成一圈的流沙帮火铳队,都散向四周,中间空出偌大一块空地。就见二人在空地中间,黑白两团身影搅作一团,急速飞旋,人人眼花缭『乱』之中,只听掌掌相交之声急如爆豆密雨。 成敬此时对上官昼再无一丝大意轻视,自经上次华顶一战,他就知道这东盟盟主乃是自己的平生大敌,绝非覆手之间即可战而胜之。 第16章 水火不济 成敬紧盯上官昼,暗自思量:若要四面虎纹金牌到手,觅到宝藏,据有东盟,而后起大事,这位上官盟主是必得拿掉的绊脚石。故而,海印手神功催动得章法谨严,惊天动地、毫无罅隙。 上官昼赖有金寓北催送而来的太玄真气,运起太和掌法,初始几十招之内,却也并不见丝毫落于下风。 虽然成敬的海印手神功乃是天下第一精妙恢弘的绝世神功,由成敬这武功奇才运使起来,更是招式奇绝、威力无边,可说是汪洋恣肆、无穷无尽。但是上官昼凝如山岳,不为所『乱』,一套太和掌法施展开来,避虚击实,看似简练无奇,但如同沧海翻腾、风雷怒啸,实已到了登峰造极的超妙境地。 五十招已过,成敬觉上官昼内力仍无衰败之象,甚至与多年前华顶力战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令他大感纳罕的是,这东盟上官盟主平生所习乃是天下武林尽皆知闻的太和神功,但是今日一试,他掌上内力已全然不似以往那般灼热炽烈,醇和浑厚竟如金寓北的太玄神功一般无异。 又过十数招,成敬越战越是惊心。 本以为这东盟盟主大劫之后,仅余半条命而已,浑不料其不仅没有萎靡不振,神功竟然又别开生面,大有脱胎换骨之象。成敬强攻数次,『逼』迫上官昼将内力激发得淋漓尽致,欲探个究竟。但觉上官昼内力真气绵绵汩汩,虽比之数年前一战少了霸道炽热,却更加醇厚柔韧,就如水漫金山的意象,渐长渐高,不可阻止。 原来,上官昼与成敬大战初始,只感金寓北的太玄真气和自己的太和真气在体内冲撞挤迫,运使之际,宽猛不济,虽用心拿捏,也不能令两种真气和合为一。时而一掌中两种真气骤集,刚猛无俦。时而两种真气彼此压制挤迫,相互抵消,威力又大打折扣。 金寓北在危急之际,顾不得师父能否及时将自己输送的太玄真气与自己的太和真气融汇为一,只是竭力将真气尽快尽多地送到师父体内去。他二人都是神功超卓的大高手,真气输送收纳当然也是快捷无伦。故而,此时上官昼体内几乎已有金寓北一半的太玄真气。 上官昼虽觉得金寓北的太玄真气醇和至极,与自己的太和真气似乎宗源相同之处,也易于与自己的太和真气融汇为一,可是恶人在前,大战陡起,哪有余裕让自己体会并运功调和。虽然两种真气在体内冲突不一,但上官昼依旧是暗自庆幸,暗道:幸得北官这急救章,若以自己重伤之余的功力与成敬决胜,或许数招之内就已一败涂地了。可是力战之中,情势急迫,又如何能令两种真气调和融汇,运使自如呢? 成敬双臂微抬,一招慧炬普照,两只手掌陡然间幻化作数百只手掌罩向上官昼上身,上官昼右掌一招羿『射』九日,向上推出,左掌在胸前一竖,蓄势待发。 第17章 神功各异 不等上官昼掌力击到,成敬右掌陡然一缩,一招一苇渡佛,掌风锋锐如刀,奔雷一般直击上官昼左肋。 上官昼左掌中同时齐集太玄、太和两种真气,就觉就如两匹奔马在掌中奔腾冲撞。此时见成敬一掌重重击来,无暇顾及掌中真气是否和合为一,抖擞精神,左掌一招日不移晷,奋力击出,迎上成敬的右掌。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后撤一步。 四周人众,只觉两人掌风如汹涌怒涛一般卷到身前,顿感胸腹似被铁板挤压,气不得舒,纷纷退后。 许多成名已久的江湖豪强,大多目空一切、自视甚高。可是,今日一见这几位前辈耆宿和青年才俊的手段,尤其看到东盟盟主与东厂督主的这绝世一战后,不少人自忖若是自己落于两人掌底,或许半招之间即命不复存。无不瞠目结舌、惘然若失。 适才一击,成敬陡觉上官昼掌中真气变动不居,大异寻常,微一讶异,接着左掌一圈,一招须弥灵光,于无数掌影之中直击上官昼双目。 与成敬全力相对连击之后,上官昼更觉体内真气难以统摄,太玄、太和两种真气就如两道洪流,在全身奔突冲撞不止。虽尽力强抑收摄,却并无多少效验。见成敬一招又当面击到,苦于双掌中真气难以汇聚,即刻向后飘开。 飘身之际,上官昼却又觉两种真气由膻中直冲入右掌,随即反掌击出,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二人又对击一掌,上官昼借势向后飘开七八步远,着地即暗运内息,强自疏导真气。 上官昼觉得两种真气虽然越发地鼓『荡』难羁,可是在与成敬连番重重对击之后,却陡然间觉得两种真气竟然有了互为感应融汇之象,心中不由蓦然惊喜。虽然历经风浪舛难无数,上官昼早已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宗师气度,但于生死恶战的紧要关头,自己连同东盟,陡逢生机,仍然面现激奋之『色』。 成敬见状,虽不明上官昼究竟得了什么悟解,但看他颜『色』,知道其定是悟到了极大玄机。当下,疾扑而至,海印手神功尽力施展开来,如疾风骤雨,招招繁复谨严。更为难得的是,于无限繁难之中,一招一式,一举一动,不仅精妙入神,亦且气象宏大,风雷万钧.修为到得如此境地,当真是不世出的宗师奇才。 成敬所施海印手,乃是无方门创派祖师所创,创派祖师壮年时乃是起兵反元的志士,兵败后落发隐居普陀山,数十年潜心精研佛法,修为日臻深厚宏远。其深思佛法之际,偶见普陀山海印池莲花,情态万千,不一而足,脑海中幻化出万千佛、菩萨、本尊的无边手印、愿力,遂于海印池边几日夜不休不食,摩态拟状,印现佛法,深思熟虑,创制出这一套深湛恢弘的海印手神功。后经几代掌门、俊才砥砺研修,海印手神功更是博大渊深,堪称天下第一神功。 第18章 来者何人 成敬机敏无敌,资质奇高,海印手到了他的手里,几十年精研勤修,当真是珠联璧合,人功合一,超过了历代无方门掌门高手,境界更上一层,海印手大放异彩。 上官昼于真气鼓『荡』紊『乱』之际,陡遭成敬强攻『逼』迫,犹如一叶孤舟被裹挟在风涛巨浪之中,左支右绌,频频闪避,顿时窘迫至极.苏儿、异儿、金寓北以及台上诸人、大院中的众多东盟弟子,莫不惊心动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都以为顷刻之间盟主就会命丧成敬之手。 成敬如此施为,其意不言而喻,乃是乘上官昼真气不舒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硬攻强取,令上官昼于自救不暇之中章法大『乱』,而后施重手将他伤得求活不成、求死不能.除了『逼』迫拿到两面虎纹金牌,还要在天下豪杰面前,将他和东盟大大折辱一番,令东盟在江湖武林中威望扫地,令许多仰慕东盟威势的人畏而远之,如此情势下据东盟为己有就容易的多了。 成敬见上官昼面『色』如火,正奋力卸去自己左掌一击,右掌即刻满蓄海印神力,直击上官昼胸前膻中『穴』。 陡听台上两声娇声惊呼,接着听砰地一声闷响,上官昼竟被成敬一掌击在胸前. 只见上官昼高大的身躯向后倒飞出去,同时“噗”地一声,一大口乌血直喷而出。 成敬不等上官昼双足着地,左掌一翻,将上官昼狂喷而出的乌血一扫而空,欺身直进,右掌又在贯注海印神力,准拟再一掌将上官昼击得重伤不治。 大院之中,众人看着上官盟主被督主成敬重击之下,呕血后退,无不瞠目结舌,直愣愣看着两人,顿时呆了。 突然间,只觉两条人影如疾风魅影一般从北面台上直直飞向上官昼和成敬,紧接着又有一条人影紧随两人从后直跃过来。 就见前面两人一个直飞向成敬身前,一个飞跃至上官昼身后。 幸得成敬在又一次发动之前,好整以暇地挥左掌扫去上官昼吐出的乌血,如此一来,毕竟将其攻势缓了一缓。成敬欲催动右掌再次重击上官昼,千钧一发之际,那飞跃前来之人堪堪飞到两人近前,人尚跃在空中,即“呼”地一掌直击向成敬右肋。 成敬本拟再击成功,陡然间被人搅『乱』,勃然大怒。本欲击向上官昼的一掌,满蓄海印神力,中途变向,迎向来人击到的一掌。 “砰”地一声大响,两人双掌相接。 来人身子在空中向后一翻,站立当地,成敬身子一晃,也是倒退一步,与上官昼之间拉开了七八步远。 成敬恨怒交迸,双睛凸暴,『毛』发直竖,双手成抓,微微抖颤,此时他宁可将上官昼先放一放,也要立时将前来阻挠之人剥皮剔骨。 来人站定身形,众人见果然便是金寓北。那随后而至的两人,一个是苏儿,一个就是护法李成仙。 成敬早看清了是金寓北前来给自己搅局,双掌如同疾风骤雨,海印神功涛翻浪涌,尽力施展。 第19章 取胜者谁 一时,海印手威力无边、无穷无尽,无畏手印、触地手印、弥陀手印、三业手印、莲华手印、金刚手印、佛部手印、被甲手印、大虚宝藏手印接连施展,暴风骤雨一般攻向金寓北。 一时间,掌风就似利刃狂舞,裂肤刮面,近前诸人纷纷拥挤后撤。 金寓北足尖一点,向后飘出七八步,堪堪挡在上官昼身前。 成敬如影随形,急追而至,虽是身形招式如风车飞旋,但一招一式仍是繁复精妙,出神入化,的确是大宗匠地的风范气派,无人能够企及。 成敬左掌一招千手观音八叶手印中的一式佛座莲开,如千花炫目,罩向金寓北胸前诸处大『穴』,右掌一招青颈观音大悲心印中的一式,一印四象,掌影幻化无方,重重击向金寓北左肋。 众人此时见成敬将海印手神功运势发挥到了极致入神境界,直看得目眩神驰、欲癫欲狂。 苏儿从前也没有见到过成敬将海印手使到如此惊心动魄的境地,紧盯丈夫,也不禁骇然心惊。 金寓北紧盯成敬,专心应对,越是艰难险恶时候,他越是沉静会神,左掌下翻,一招日薄虞渊,运足神功,于重重掌影之中,“砰”地一声,与成敬右掌相交,阻住成敬重击重击自己左肋的右掌。同时右掌上举,一招白虹贯日,自左而右划出一个大圆环,将成敬那招如同万花齐放的佛座莲开扫开去,左掌翻回,从圆环之中猝然击出,眨眼间由守转攻。 金寓北击出的左掌,劲力汹涌澎湃,正大堂皇,直击成敬前胸重『穴』,成敬撤手,不得不侧身闪避退开,重行挥掌攻上。 见金寓北如此应对,台上扶风道长、孟燧火及一众耆宿高手,无不深为赞叹钦佩。 成敬那极繁极精的海印手招式,竟被金寓北以极简极璞的两招太和掌化解开去,且由批亢遽尔捣虚,由守转攻。灵风道长更是手足『乱』动,忍不住大声赞道:“小朋友!你好!真好!”赞叹之中,犹自翻动两掌摩拟金寓北的两招掌法。 成敬才又向前踏上一步,却突然凝住身形,渊渟岳峙站在当地。 金寓北见状,收掌退后两步,站在师父身前,全心戒备。 苏儿一直定定看着丈夫,虽然方才金寓北应敌反击,宗师风范尽显,但是在苏儿看来,却没有一丝赞许心思,只是心一直悬着,此时才舒了半口气。 台上台下所有人等,都紧盯成敬。 成敬依旧是目空一切的做派,对金寓北连看也不看一眼,自顾对上官昼尖声说道:“上官盟主,好啊,索『性』你师徒二人一起来如何?你信誓旦旦慷慨赴死以卫护东盟的豪言壮语,原来不过都是虚晃一枪的鬼话。这一番赌胜比到这里,如何算法?你说,是谁赢了?” 不等上官昼开口说话,成敬尖声叫到:“牛鼻子、老叫花子,厚着脸皮做的什么公证,站出来!说,这场赌胜谁输谁赢?” 第20章 战与不战 成敬虽然是在对扶风道长和孟燧火厉叫,可是却连眼角都不扫一下台上二人,端的是狂傲至极。 成敬虽然倨傲站立,盛气凌人,可是心里念头急转之中,却是在一阵里发寒。 站在身前的这位东盟乾元堂大堂主,神功竟已精进如斯,莫说二百招之内他会败在自己掌底,二百招内,自己能不能从他的掌底全身而退,都已难说了。 故而,成敬虽在暴怒之下疾风一样强攻一番,但两招交过,成敬立时宁定心神,在众人不知胜负结果时候,停手罢战,不与金寓北再作缠斗。在看着上官昼重伤呕血之下,若是再不明不白地败在金寓北掌底,那才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呢。 一时,大院中无一人言语,成敬昂首向天,气定神闲,等着扶风道长答话。这一时的静寂,到令他十分受用,他知道,在自己『逼』问之下,此时所有人等,心里定是都在转着一个念头:这场比武赌胜,是上官昼输了。 扶风道长和孟燧火都是不胜担心,一齐看向上官昼,不知如何决断。只见此时上官昼闭目静立,对成敬所言似是全没听闻,更加理会不到苏儿和扶风道长、孟燧火等人的担忧情状。 苏儿、异儿和扶风道长等人见上官昼入定一般,对身外之事无知无觉,猜不透此时他究竟伤势如何。苏儿、异儿,更是担心爹爹或许突然间就倒地无幸。 金寓北站立师父身前,全神贯注紧盯成敬,不敢回头看师父一眼,此时上官昼情形如何,全然不知。 苏儿上前,拉住爹爹手臂,欲查探爹爹伤势,不料,两手才一碰到爹爹右臂,竟立时被一股强力震开。 苏儿心中猛然一动,急抬首看向爹爹面『色』,只见爹爹万念俱空,浑然不知自己扳动他的手臂,似是一直在默运神功。念及此处,苏儿心中陡然一喜,难道爹爹在师兄以真气相助之下,神功恢复了? 成敬是何等样人,虽然昂首向天,但是没一人的举动能逃得了他的留意。成敬见上官昼情状,知道他正尽力运功,但在自己重击受伤之下,运功不过是勉力护体,故而成敬浑不在意。但见上官昼在无知无觉之中,竟然震开了苏儿的双手,立时警觉起来。 成敬尖声道:“上官昼,堂堂东盟盟主,江湖统领,缩身人后,成什么体统,你究竟认不认输?” 成敬话音才落,上官昼竟然睁开眼来,说道:“成大督主,上官昼还没变成生不如死的不人不鬼模样,如何就如此不识相,令督主大人失望呢? 上官昼又道:“北官,暂且退下,让师父再行领教成大督主的海印神功。” 金寓北闻言,仍紧盯成敬,向后退下两步。 上官昼昂然屹立,巍如山岳,直盯成敬,朗声说道:“督主大人,把你的海印神功都使出来吧。” 须臾之间,成敬见上官昼气定神完地屹立当地,威风凛凛,比之才现身时还要气势『逼』人。 第21章 水火既济 成敬端详上官昼片刻,不由大悔,暗道:这上官昼难道是天外来的神力?竟然在顷刻之间好似恢复了功力。 成敬心中虽如此想,但仍不信上官昼能够功力尽复,尖声说道:“上官昼,好,你自寻死路,本督主就遂你所愿,包你你死得惊世骇俗、非同一般。” 话音一落,成敬运足海印神力,左掌智拳手印,右掌天鼓雷音手印,一上一下,劲风如刀,疾逾风雷,攻向上官昼。 上官昼后撤一步,左掌上抬,太和掌第四式,日中而回,横截成敬右掌,右掌一招鲁戈挥日,不理会成敬落叶飞花一般繁复精妙的天鼓雷音手印,而是斜斜切向成敬右臂,『逼』迫成敬不得不回掌自救。 一招交过,成敬立觉上官昼内力连绵汹涌,全不似方才那般缓急不居,运转不灵的迹象。 成敬虽识见机智天下罕有人敌,却也想不到上官昼为何神功突然恢复,犹且比之当年华顶一战时更为高强。 原来,自得救以来,上官昼经金寓北多日输送太玄真气驱除奇毒,已经身具太和、太玄两种真气。今日自到得会盟大会以来,又三番得金寓北输送真气。这三番所得太玄真气,乃是金寓北不遗余力输送所得,就如长河飞瀑一般汹涌而来,尚未经自己运气融汇,仓促之间就与成敬这绝顶高手接战,两种真气在体内冲突郁结,难以水火相济,融汇为一,又被成敬步步紧『逼』,可说是内外受敌,窘迫不堪。 方才正值两种真气齐聚膻中『穴』,激『荡』冲突,既难以融汇,又导引不出,胸腹之间几乎就要炸开一般,极度难忍。应是天赐机缘,此时却正逢成敬一掌击到了膻中『穴』上。 上官昼备受真气搅扰之苦,两种真气鼓『荡』难摄之际,被成敬外来一掌剧震之下,竟令太玄、太和真气骤然融汇,上官昼就觉胸腹间的真气顷刻间水火交融,就如水银泻地一般在全身经脉中畅通流转起来,其高妙难言之境界,当真是自习练武功以来,从所未遇。 成敬虽暴戾狠恶异常,但其海印功却是佛家至高神功,精纯浑厚无有能出其右者。也幸得成敬这般大高手的一掌重击,方能震慑太玄、太和两种真气,令其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即便是上官昼这般武功奇高之人,若在平时,被海印手击上了膻中『穴』,也是非死即伤。可当时两种真气正积聚在此,虽然令他苦楚难当,却也如一面坚盾一般护在胸前,成敬一掌虽震得上官昼呕血退后,却没有将其击成重伤。 上官昼不由得激奋惊喜,抬掌举足之间,只觉自己就如换了真身一般,内力真气已全然不似从前,不仅更为醇厚,尤其令他欣慰的是,已没有了太和真气的炽烈火热,运功御敌之时,再没有既伤敌又伤己的担忧。 成敬正思量间,上官昼右掌又是一招太和掌第十五式日处虚空,自上而下罩住成敬头顶。 第22章 绝顶之战 成敬见上官昼这一式虽然威猛正大,却全然不似先前掌势那般内力汹涌滔滔。 当即省悟,这是他太和掌的玄妙所在,如若全力以赴迎击,其劲力会在刹那之间绕开阻隔,击向自己要害,若想于瞬息之间重行反戈,已是势所难能。当即一招圆明寂照,左掌上举,右掌向前击向上官昼前胸。掌势虽疾,却也是虚飘空明,全不着力。 突听上官昼高声赞道:“成督主,不愧天下武功首海印,当真好修为!上官昼佩服!”听语意确实出于衷心,并无一丝讥嘲讽刺。 成敬嘎嘎尖笑,道:“好说,上官盟主,把你的三十六式太和掌全使出来,本督主倒要看看,你究竟如何破解咱家的海印手。” 两人于全力争胜之中,依旧言来语往,不闻丝毫喘息顿挫,若非亲眼目睹,当以为二人是在庭庑之中,对坐从容应答。 二人虽在对答之中,手中招式却是愈出愈是精妙玄奥,如此一来,两人一招一式之中,已不再有猛逾风雷的掌风内力,且每一攻守都未将招式用老即变换新招。在众人看来,全然不如交手之初那般震慑人心,其中精妙只有少数几位大德高人能瞧得清楚。 扶风道长、孟燧火、灵夕道长以及东盟、西盟诸位护法堂主,都细细看二人招式变化,时而神『色』担忧,时而轻舒一口气,时而赞叹钦服。 灵风道长由金寓北身后不知不觉转到了前面,越靠越近,双眼一瞬不瞬,紧紧盯住成敬和上官昼,对两人的奇招妙着,唯恐漏掉半式。 三十掌已过,上官昼对成敬的海印手神功不禁也是大为钦佩。 这成敬能忝身而为东厂督主,威慑天下,当真有过人的神通心机。自己的太和掌神功天下几无敌手,今日算是碰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了。不论招式内力变化如何超妙精奇,他都能于瞬息之间应以奇招,可说是应有尽有,莫不符节合拍,毫厘不爽。 众多东厂领班、番役、锦衣卫,仅于泰山极巅见识过督主的神功高招,今日也不过是第二回见到而已,对督主大人本就畏如阎罗,此时见他如此神通,更是栗栗骇然。 若对一般江湖人物,依成敬傲视天下的高傲心『性』,如何会这般耐心与之拆解过招,且招招都取守势?此时他见上官昼内力尽复,与之全力对过几掌后,深知其功力与自己堪相伯仲,再想以海印神功将其震成重伤已是难能。故而转念要将上官昼的三十六式太和掌全接下来,寻其暇隙,而后以天下至为博大精深的海印手将其击败。 二人招式如风,上官昼将太和掌使到了第三十五式密雨日晦,左掌上举,掌影重迭,右掌前推,去势缓慢。成敬已是一脸肃然,右掌上举却不轻动,左掌也照式前推,一如上官昼,看上去去势平缓,其实乃是他海印手中威力奇大的一招,叫做地藏神力。 第23章 盖世神功 上官昼大声道:“好!”两人前推之掌尚未相接,上官昼即两掌一收,变招而为太和掌的第三十六式江汉横流,双掌于胸前交错,向前推出。 成敬尖啸一声,人人猛然惊悚之际,陡见眼前白影一闪,成敬已飞身到了上官昼左边身侧。对其推出的双掌置之不理,转瞬间转守为攻,一招七宝无相,双掌劲力如『潮』,快疾如电又缥缈如风,一瞬之间袭向上官昼身前、后背七处要害。 见此变起,人人都是大出意料意外。本来都在拭目以待,看成敬如何应对上官昼这惊世骇俗的太和掌最后一式,不料成敬却避实击虚,骤然变招,一出手就是无上奇招,大多人连看都未及看清楚。 上官昼身随意转,左掌一招天外飞乌,重极快极,挡开成敬击到身侧的数道劲力,右掌满蓄神力,一招日薄虞渊,守中带攻,击向成敬左肩。 如此一来,当真是惊变突起,两人由专比招式又变为全力相博。一招一式中,内力激『荡』澎湃,犹似风雷大作。 上官昼此时体内真气已然融会贯通,可说也已如金寓北一般身具太玄神功。此时,与成敬二人以天下两种顶尖武功相博,令无数豪杰大开眼界。 一众江湖豪客,莫说自己企及不得,就连想都没想过,世间还能有人将武功练到上官昼和成敬这般鬼神莫测的境界。人人紧盯上官昼和成敬,瞠目结舌、忘乎所以。 成敬的海印手是千变万化、层出不穷,每一式使完,都不知后面究竟还有多少精妙至极的招式,且每一招每一式都摧枯拉朽,劲力无穷。 再看上官昼,神『色』冷峻肃穆,只以一套三十六式太和掌法拆解成敬的海印手,招式堂皇正大,威势无边。 成敬疾出一招无量十方,就见其身形如疾风飞旋,掌影如莲花千绽,将上官昼围在垓心,如此快攻,令人目眩神『迷』,人人骇然瞩目。这般高深莫测的神功妙招,应该每一掌都会击在敌手身上。 上官昼抱元守一,神『色』淡然,双掌上举,立于成敬的身影掌影之中。 突然之间,却听成敬“嘎嘎”尖笑道:“上官昼,好一招日月倒悬,本督主击你肋下日月『穴』、章门『穴』、天枢『穴』,后背筋缩『穴』、肝俞『穴』、魂门『穴』、前身膻中『穴』、神封『穴』、天池『穴』,眉峰阳白『穴』、左臂曲池『穴』、右臂天井『穴』。” 只听“砰砰砰砰……”接连十二响,二人于瞬息之间连交一十二掌。 成敬接着尖笑道:“上官昼,你倒是真不错啊,本督主都不想除掉你了。放眼天下,没有谁能让本督主再一展神功,几十年来,海印手于今日才得遇敌手,本督主心怀大畅、酣畅淋漓、淋漓尽致啊。若是将你伤得生不如死,日后本督主还要落寞得很呐……”言谈之中,夹杂着成敬的“嘎嘎”尖笑,又是“砰砰砰”连声响起,不知二人又战罢几招。 一众江湖豪杰、武林高手,目睹东厂督主和东盟盟主这惊世之战,几欲心骇股战。 第24章 歧途已远 接着,却听上官昼朗声说道:“成敬,上官昼即便重伤不治,魂归冥域,也比你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光明一百倍,若是你在上官昼掌底横尸毙命,上官昼可没什么落寞,那才是平生一大快事呢。你自信海印手就能胜得了太和掌?” 听上官昼如此出言贬斥,成敬心中狂怒,厉啸一声,一团白影将上官昼围得严严实实,众人已看不出成敬究竟是以何种手法攻向上官昼,只听得“砰砰”之声密如连珠,两人究竟相交多少招,谁也数不清了。 二人又斗一盏茶时分,突听成敬“嘎嘎嘎”尖笑不止,笑声如尖针铁线,直刺众人耳鼓,令人心胆巨震,不少功力稍弱者纷纷抱头坐倒。大院之中,人人赶紧运功抵御,各帮派中的长者撕下衣角将年轻后生双耳堵上。 剧斗之中,成敬的尖笑竟然良久不歇,笑声声振屋瓦,大院中的柳杉针叶簌簌下落,笑声从大院之中远远传了出去。 听得成敬笑声如此怪异不停,金寓北和苏儿相对一看,都以为成敬的海印神功已发挥到了无以复加的极致境地,两人眼神里都是不胜担忧。 北面台上魏成化、扶风道长、孟燧火相对看看,不约而同摇摇头,不明就里。李成仙、靳维仕、陈英白等人更是心忧盟主,紧盯上官昼。就连南面台上的东厂四羽,也是面面相觑,不胜狐疑。 人人惊异骇然之际,突听北面台上一个宽厚舒缓的声音说道:“成督主,多年之前,老衲曾闻普济尊师言道:你所使海印手,乃是佛家至高无上的神功,其主旨是以武功这一法门印现我佛万法,用以通达参透人世万相,继而行道天下,普度众生。并非如你这般为填欲壑,以之与天下人争胜。以成施主穷究天地的天赋异禀,若心怀菩提,佐以此超妙无方的海印神功,岂不早已业障尽除,成就圆满功德,又如何落得今日贪着偏执,苦海沉浮,脱除无望?” 如通大师乃是天下知闻的得道高僧,佛法武功深湛无边,更兼他语意温和,慈悲有加,这一番言说,人人闻声入心,都觉胸中戾气贪念一时冰消。 如通大师停得一停,轻叹一声,又说道“可是,今日如是观之,你可是入了偏执之门,难怪此时你将海印神功使到极巅无上境界之时,个人心念与神功主旨相左,令你欲癫欲狂,此时神功倒成了你自戕的利刃。你若不即时宁神息念,放下屠刀,恐怕再过片刻,神功反戕,令你心智错『乱』,从此痴狂,要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如通大师说罢,见成敬越攻越急,绝无收手罢战之意,长叹一声,道:“唉,南辕北辙,歧途日远,岂能不堕入魔障苦海。” 大院之中,众人听如通大师如此解说,方才明白成敬何以如此怪异尖笑。 说来也奇,如通大师那温厚慈祥的话声响起之时,成敬的厉笑竟然停下了。可是如通大师话音才落片刻,就听成敬陡然间又厉声尖笑起来。 第25章 江汉须弥 苏儿听了如通大师言说,面『露』喜『色』,赶紧看向丈夫。 就见金寓北仍是紧紧盯住正全力相博的两人,双掌叉开,神『色』不安。苏儿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知道此时两人赌胜已然到了至关紧要时候,即刻注视爹爹面庞,看他安危如何。 只见此时,成敬仍然是飞旋如风,招式掌影纷繁重迭,每一掌中,都挟刀剑一般锋锐无比的内力掌风。苏儿见爹爹身前背后衣衫已经多处破碎,神『色』严峻,须发皆张,奋力挥动双掌接下成敬的海印手。 成敬尖笑声越来越是凄厉,后来就如鬼哭一般骇人心魄。 突然之间,成敬身形骤停,尖笑声戛然而止,一招须弥山移,双掌掌力奔腾汹涌,真如要将须弥山推开一般,齐齐推向上官昼。 上官昼大喝一声,须发戟张,使一招江汉横流,双掌交错,于胸前平平推出。“砰”一声闷响,四掌相交。 正全力相博的两人,陡然间如泥塑木雕般僵住不动了。顿时,大院之中一片寂静,人人紧盯成敬和上官昼。 如此情势之下,苏儿和金寓北都知,两人已到了纯以内力相博的境地。过得一刻,成敬面『色』愈来愈暗,上官昼则怒目金刚一般一再加催内力。金寓北和苏儿见他身上被成敬掌力刮破的衣衫条缕,竟然被他雄浑勃发的内力激『荡』得向身侧直指起来,显是已将内力发挥到了极致。若是他先行内力不继,定会被伤得惨酷不堪,二人比之方才担心尤甚。 金寓北对两人神功均十分熟悉,其功力之深,当世或再难找出第三人来与之相匹敌。内力相博之中,若是其中一人先行内力不继,两人内力都将加诸一人之身,被二人的如山内力重击,定然重伤不治。师父是重伤初癒,剧毒才解,与武功独步天下的东厂督主以命相博,能支持到这时候,已是大出人之意料。此时与成敬以内力相博,的是令人忧心不已。 可是,师父与成敬当着这许多前辈高人和江湖豪杰有言在先,东盟与东厂人等均不可上前相助。若是自己出手相助师父,那么师父将是不败而败。若是尽力将僵持的两人分开,那将如何呢? 金寓北回首看看苏儿,却惊见异儿竟已站在身后,紧挨苏儿正忧心忡忡看着爹爹。见金寓北回首,异儿颤声叫道:“大师兄……”金寓北对异儿点点头,看苏儿秀眉紧蹙,满面忧『色』,看来此时,她对眼前局面也是不知如何措手。 见苏儿如此为难,金寓北心里立时拿定主意,若是到了危急之时,不论自己出手会给成敬落下什么把柄,也要伸手将两人内力引开,保住师父『性』命无虞再说。 又过得一刻,突听成敬尖厉的狂笑猛然间又再响起,笑声尖利如刀,骇人如山鬼夜枭。 看上官昼,头顶白汽腾腾,双脚已陷入地上青石板之中。又过片刻,突听“哧啦”两声,上官昼的双臂袍袖都被强劲内力崩碎,布片如灰蝠『乱』飞。 第26章 神功反噬 苏儿和异儿同声惊呼:“爹爹……” 金寓北一步向前踏出,双臂双掌蓄满太玄神力,就要出手将两人胶着在一起的手掌推开。 接着又听苏儿和异儿惊呼道:“师兄……”“大师兄……” 大院中人人都知,若想将眼前这武功卓绝的两人分开,除非有惊世骇俗的奇异神功,不然的话,如若被两人的催动到极致的内力加诸一身,那实是令人不堪设想。 金寓北心意已决,不论是否会伤到自己,也定要将两人分开,免得师父重伤不治。 此时突听如通大师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否放下今日之争竟,听老衲为两位施主驱除业障?”言说之中,就见如通大师由北面台上飘落而下,看他宝相庄严,袈裟飘拂,就如一片红云,向两人而来。 金寓北当即站定,待如通大师走到身前,躬身尊道:“大师。” 如通大师满面慈悲,看看金寓北,微一颔首,转而对上官昼和成敬说道:“上官盟主、成督主,老衲乃方外之人,并无搅扰两位赌胜之意,但如此下去,两位不免两败俱伤,若就此罢手,去除三毒,明心见『性』,当有无穷福报。就此罢手吧。”说着,探出右掌,搭在两人相对的手掌之上。 金寓北见如通大师肩上袈裟陡然飘拂起来,就如被风拂起,显是要以无比醇厚的内力,导引卸下两人的内力。 如通大师才一施为,成敬的尖厉狂笑即刻止歇,众人见上官昼的面『色』亦即和缓下来。 见此情状,金寓北、苏儿、异儿与东盟众多堂主、弟子,也将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就在众人心神稍松之际,突听上官昼陡然惊呼一声:“大师!”惊闻上官昼呼喊,人人都遽然一惊,但均不明就里,只惊心紧盯三人。接着听金寓北喊道:“大师……”上前扶住如通大师后背。 众人莫名诧异之中,突听成敬尖锐如刀的尖笑之声又响起来,同时见他如一团白『色』鬼影,倏忽之间即倒飞至南边高台之上。 成敬站立高台之上,冷冷瞧着如通大师、上官昼和金寓北三人,依旧“嘎嘎”尖笑不止,众人惊骇转首,都看向南面高台。 成敬笑声一歇,冷冷说道:“如通大和尚,本督主的海印手早已到了水火相济、天人合一的境地,无方门历代掌门、弟子,谁曾将海印手锤炼到如此境界?你那一派胡言,想骗得本督主去你的国清寺,青灯古佛,听你讲经说法么?如此缘木求鱼之想,简直是笑话。你方才受本督主一记闻仁归佛,大和尚以为如何?海印手还是不是本督主自戕的利刃?” 听成敬如此说,众人方始明白,原来在如通大师解开二人内力相博局面之时,他竟趁机突施重手猛击,将如通大师伤了。 苏儿不等成敬再有什么说辞,转首看过一大片江湖人物,朗声说道:“各路英雄,今日东盟盟主与东厂督主一战,诸位是亲眼目睹,终究谁胜谁负,应是看得明明白白吧?” 第27章 奸恶面目 听苏儿又说道:“成大督主虽神功无敌,可是业报不爽,督主大人竟然遭自己神功反戕,可说已是神智『迷』『乱』,『性』命危在顷刻。如此情势,不须外人再猛击强攻,成大督主将被神功反戕而死。若不是大师心怀慈悲,拯救其脱此大劫,恐怕此时督主大人已经经脉尽坏,成一个痴人疯汉了。” 苏儿略停一停,朗声问道:“诸位都是见多识广的成名豪杰,思量一下,是不是如此?” 苏儿话声一落,众人纷纷转首,相对以目达意,虽慑于成敬『淫』威,不敢喧哗哄答,但俱都首肯。 成敬见人人都以为自己神功失灵,祸及自身,若非如通大师解救,势必重伤落败。自己又在重伤如通大师之后,飞身而退,要想强辩的确词穷。但成敬不『露』声『色』,依旧面『色』倨傲,蔑视群伦。 接着又听上官昼朗声说道:“成大督主,你我胜负尚未分出,如何罢战逃逸?今日天下豪杰云集,正好你我赌胜见个究竟,成全你收齐金牌、霸占东西二盟的大计,上官昼即便被伤得不人不鬼,也绝无半句抵赖。再者,你以怨报德,在如通大师救你之际,竟然反噬一口,重伤大师。今日,即便你是天皇玉帝,上官昼也要令你给如通大师一个交代。” 成敬依旧傲然站立,听上官昼说完,冷笑一声道:“上官昼,本督主乃是朝廷钦差,要来即来,要走则走,你敢横加阻拦?”上官昼冷笑一声,道:“朝廷钦差?那你成大督主自普陀山到东盟沿路杀人,派人会同女真人屠戮峨眉派门人弟子,杀害峨眉慧观师太,追索四面虎纹金牌,无所不用其极,都是奉钦命而为了?”上官昼转首看看如通大师,见他闭目凝眉,正入定一般,由金寓北输送真气疗治伤势,接着回首说道:“成敬,今日上官昼须给如通大师讨还一个公道。而后赴京师,与你同到皇帝老子面前,将你究竟奉钦命来此何为分解清楚。” 此时却听如通大师缓缓说道:“上官盟主,人人劫数有定,劫数未尽,无须勉强,由他去吧。志士仁人,降妖除魔,虽是份所应当,但以身饲虎,也是堕入了魔障。若以黎民苍生为念,东西二盟之根基,岂可轻易弃掷,上官盟主,你须善自保全。” 扶风道长、孟燧火、魏成化一些江湖耆宿,以及苏儿,都深知如通大师话里含义,他要上官昼隐忍自珍,不与成敬争一时之短长,乃是为保全东西二盟,以待日后遏制为祸天下的『奸』险恶人,却全没有虑及自身伤势。 成敬听了两人言语,一时无言对答,但依然一副狂傲轻蔑做派。稍停,听成敬说道:“上官昼,你不说奉钦命云云,本督主倒还一时忘了身负圣命了。至于追索金牌,那是成敬为人臣子,尽心竭力,要替朝廷做一件大事,为我大明国巩固海防拿到所需银两……” 成敬才说到这里,上官昼当即仰面大笑起来。 第28章 众怨四起 笑毕,上官昼道:“成敬,为大明国巩固海防,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与你一起陷落普陀山的是什么人?与你一起到这天台山兴风作浪的是什么人?那些宽袍弯刀的灰孙子,不正是『骚』扰大明海疆,杀掠大明黎民的倭奴?” 上官昼冷笑一声,又说道:“成大督主,你如何不说说还要巩固辽东防卫?与你的云千户携手攻陷峨眉山的还是几百建州铁骑呢!你成大督主所通的,却不止建虏,还有那些髡头鸟音的倭奴灰孙子们。你满口丹心事君,却别有用心,诬陷乾坤双璧私通建虏,实则自己做下大逆不忠之事,你以为天下人的心目都瞎了么?千夫所指,无病而死,哼哼,成大督主,你岌岌可危矣。” 上官昼所言成敬到天台山东盟后的所作所为,句句是实,成敬无可辩驳。大院之中,听上官昼直指成敬不仅私通建虏,亦且勾结东瀛倭奴,不禁相顾愕然,更有人转首看向南面高台旁的众多宽袍长刀的倭奴。诸多江湖豪杰都想:若不是有权势熏天的东厂撑腰,这些劫掠成『性』的异国倭奴如何敢这般大摇大摆现身大片中土豪杰面前? 许多忠勇之士,这时再也难忍,相与私议起来,有的更是对倭奴破口辱骂,更有胆气豪壮之人,对成敬作威作福、勾结倭奴的行径甚为不齿,言语之中,竟夹杂讥刺咒骂。 一时,大片人众之中,扰扰攘攘,无不在说倭奴和东厂成敬。 私议咒骂之声起初极小,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出声议论,大有甚嚣尘上之势。 成敬虽然威势遮天,为所欲为,惯常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听着几千江湖豪杰的私议咒骂,却一时间想不出压制的手段。看他依旧倨傲轻蔑,浑似充耳不闻,实则此时心中怒火烛天,真是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凌迟处死。 上官昼看着成敬,面『色』不无鄙夷。成敬正急思对策,听上官昼冷冷说道:“成大督主,今日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了吧?是不是想把这些江湖豪杰都斩尽杀绝?以天下人为敌,天下人难道不以你为敌?不必再强撑门面,为今之计,走为上策,上官昼劝你还是夹起尾巴,躲回京师为妙。” 上官昼所言,正刺中成敬痛处,成敬忍无可忍,厉声叫道:“上官昼……” 所有人等,被成敬厉喝猛一震慑,私议之声立停。可是上官昼竟然仰面大笑起来,对成敬尖声厉喝全然不理。 成敬强运海印神功,恨不得立时将上官昼碎尸万段。可是陡然间胸腹间如同万箭攒刺,痛不可当,且浑身剧震,又要高声狂笑起来。 成敬不禁两手抖颤,一阵寒气袭上后背,突然间心里大是骇恐,暗自忖道:难道、难道如通老和尚所言是真?这登峰造极的海印神功,真的成了我成敬自戕的利刃?如若不然,怎么会,怎么会才一运功,就如万箭穿心般痛彻肺腑?亦且不由自主就要高声疯笑。 第29章 势成水火 成敬虽仍然傲慢仰面,可是心却一直沉了下去,不自禁地惊异骇恐,心中暗道:难道从此再不能运使海印神功?不会,绝不会,海印神功独步天下,在我手上更是被发扬光大,海印神功练成后,几十年来,只有克敌杀人,从未有过神功反戕的征兆,且当年师父曾说过:海印神功有成之日,当助自己功德圆满,佛『性』深湛无边,只有无数裨益,绝无丝毫损害。难道?难道普济那该死的老和尚当年打了诳语?不会,老和尚从没有说过半句谎话。 成敬心神不宁,不住揣测,又暗忖:方才如通老和尚所说也不像是妄编的胡话,普济老和尚与他乃是多年至交,能够对他说海印神功的隐秘也未可知。若是如此、若是如此,那此后成敬莫不是成了一个废人?那日思夜想的远大宏图,岂不成了一枕黄粱?一阵彻骨凉意涌上成敬后背,成敬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思绪纷『乱』如麻。这位东厂督主,不论在何种境地之中,还从未如此时这般惶恐过。 上官昼大笑过后,高声说道:“成大督主,若入宝山空手而回,心中大有不甘吧?你督主大人走又不走,战又不战,难道是要自行了断?” 成敬虽突然间神功反戕,但一贯手段遮天,心思机警无比,上官昼的话立时让他警醒,成敬心中念头急转,暗道:如此紧要关头,不能让上官昼等人看出自己已不能运使海印神功,等回到京师,再全心寻觅门径,使神功回复。可是眼前局面,如何收拾呢? 成敬看看对面上官昼和金寓北、苏儿,想到此行要除掉乾坤双璧、收齐虎纹金牌、找到宝藏、将东西二盟握在手里,立时又回复了飞扬跋扈气指颐使的高傲做派。 成敬想:本督主即便没有什么海印神功,难道就束手无策,任你一个江湖野人任意驱赶呼喝么?除了皇帝老子,本督主的东厂、锦衣卫还没有处置不了的事情。叫本督主入宝山空手而回,那不是好大的笑话么? 成敬猛一抬手,抽出圣旨,接着直指金寓北和苏儿,厉声喝道:“上前拿下金寓北和上官苏儿,解回京师,听候发落,凡有抗旨阻挠者,格杀勿论!” 成敬话音一落,大院之中,陡然间静得没有一丝声息。众人见成敬陡然恼羞成怒,发威要拿下乾坤双璧,下一步东厂、东盟将如何动作,谁也不敢逆料,都呆呆看着两下人众,惴惴不安。 站在成敬舆榻之侧的贺公公,早就怒不可遏,听成敬下令捉拿乾坤双璧,立时跃下高台,尖叫一声:“各位档头,拿人!”他虽几次被金寓北的太玄神功震慑,但他草菅人命已是家常便饭,拿不到人则寝食不安,他几次被金寓北挫败,不仅毫无怯意,反而越挫越怒,一得号令,即一马当先,直冲乾坤双璧。 东厂四羽之首的林凤居,也大喊一声:“一起上,拿下乾坤双璧!”四羽当即跃下高台。 第30章 有备而来 众多东厂档头、番役、锦衣卫哄叫一声,就要挺刀冲上。 突听北面台前苏儿大喊一声:“乾坤万转,阻住他们!”就见东盟人众结成的乾坤万转阵两下一合,将贺公公和东厂四羽又围在了阵中。接着,阵法催动,人圈转动,无数枝长剑直指圈中东厂众人。 又听苏儿大喊一声:“乔帮主,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妖魔鬼怪知道什么是众怒难犯、天外有天。” 乔湘听苏儿如此吩咐,向流沙帮统领火铳队的江上风一抬手,江上风大喊一声,陡然间,流沙帮三百余火铳手竟然一齐调转火铳,直指南面高台。 江上风又大喝一声:“放!” 猛听得“砰、砰、砰”火铳鸣放声音震耳欲聋,一时青烟四起,铳弹厉啸,直『射』向南面高台。 大院之中,众多江湖豪杰,东厂番役、锦衣卫,东瀛倭奴,大多都是首次见到这种燃放青烟『射』出铳弹的火铳,在前都已见识铳弹『射』断钢刀的厉害,此时见三百枝火铳一起发『射』,一丛丛青烟不断爆开飘散,铳弹“啾啾”惊啸,火『药』气味随青烟弥漫,无不惊骇失『色』,全都紧盯成敬所踞高台,心中暗自揣测:难道东盟有如此胆量,真的要将这位万人之上的东厂督主万弹穿心,『射』成箩筛吗? 众人直盯台上成敬,见成敬全然不理火铳轰鸣,对怪啸横飞的铳弹如同不见,依旧十足傲慢,藐视群伦。 只听“砰砰砰”声响之中,东北角上台柱竟然轰然断裂,高台倾侧,众人惊呼一声,都看向成敬,只见成敬依旧不动声『色』,站立高台之上,对火铳齐『射』,高台倾侧浑然不理。 众人见成敬如此淡静超然,也是十分佩服这位东厂督主的胆略气魄,但见他在东盟火铳齐『射』之下,竟没有暴起狂怒,也是十分纳罕。 实则,此时成敬暴怒如火,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厂督主,威风八面,竟然被上官苏儿喝令之下被火铳『乱』『射』,虽然没有将铳弹『射』向自己,但自己那不可冒犯丝毫的威严,随着铳弹青烟,也烟消云散了,今日以后,势必有人,讥刺东厂督主成敬,被东盟火铳齐『射』而束手无策。 成敬本想麾动属下番役锦衣卫和官兵一起上前,先将这些手持火铳的流沙帮人众斩杀尽净,再在东盟大院之中大开杀戒,将阻挡捉拿乾坤双璧的所有人等尽数剿灭。 他早就算定,如若捉拿乾坤双璧,上官昼、魏成化等等东盟西盟忤逆自己的人,都会挺身而出,趁此时机,正好除掉这些肉中刺,到把东盟西盟攥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就再没有心怀异志之人。 可是此时成敬因为暴怒难当,胸腹间又如万箭穿心般痛不可当,且海印真气竟然在膻中气海不受自己收束,若不是强自压制,似要立时就散『乱』不羁,在全身经脉之中冲撞紊『乱』。若真到那个境地,震恐天下的东厂督主重则不治暴死,轻则癫狂发疯。 第31章 如此言语 故而,虽然火铳齐『射』,铳弹『乱』飞,成敬也无暇顾及,算计好的险恶计谋,也不敢分心施展。只有竭力收束心神,极力压制汹涌翻腾的海印真气,唯恐稍一分神,真气鼓『荡』溃散,即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突然之间,又听“哗啦”一声,原来高台下另外三根台柱齐齐被火铳『射』断。就见南面成敬所踞高台,摇『荡』两下后,“嗵”地一声大响,飞尘四起,高台的台面和台面上成敬、舆榻,还有成敬的两位俊美义子,一起跌落地上。 大院之中,人人都紧盯成敬,不知道这位阎罗一般的东厂督主将要如何毁坏东盟。 但见成敬随高台台面落到地上,虽然飞尘四起,但仍然不为所动,众人又觉十分诡异,殊不知,此时成敬有苦难言,强撑着高傲做派,极力宁定心神,压制此起彼伏的海印真气。 就在此时,突听东盟以外人喊马嘶之声,奔门楼前而来。 金寓北和苏儿相对一看,上官昼和魏成化也相对一看。不问自明,定是成敬调集了兵马帮自己来压服东盟。 苏儿向门楼处望去,但此时门楼方向并无人影,只听得人马之声渐响渐近。 成敬心神宁定之后,渐渐收摄住体内海印真气,抬眼看向金寓北和苏儿等人,听得人马扰攘之声越来越近,心中更是陡然一宽,缓缓说道:“金寓北、上官苏儿,莫说你有这几条烧火棍一般的火铳,就是你弄来雷公霹雳,本督主也要将你二人捕拿到京师。如若做困兽之斗,意图反叛朝廷,本督主今日叫你东盟灰飞烟灭。” 苏儿冷笑一声,说道:“成大督主,明白告诉你,乾坤双璧不会屈从你那莫须有的诬陷非难,今日,天下豪杰都有目共睹,一同听闻你强霸东西二盟的『奸』谋野心,什么忠心事君,奉旨拿人,寻宝靖边云云,处处破绽百出,自相矛盾,东盟上下没人信服。你若一意孤行,为祸东盟,说不得,东盟就要和你周旋到底,什么玉石俱焚云云,当此灰飞烟灭之际,也顾不得了。” 众多江湖豪杰,闻听苏儿之言,无不惊心动容,这位东盟坤璧这是说明了要与东厂决一胜败了。但,与这些东厂魔头、番子对阵拼命,本就没有胜之一说,即便一时斗败了东厂,定会被栽派上更大的罪名。到那时东盟或许就真的要灰飞烟灭,不复再有了。 成敬听苏儿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禁也是惊异非常。普天之下,谁人都不会想到,竟然有人胆敢在东厂督主面前,直言要与东厂火并拼命,玉石俱焚。 成敬仰天尖声狂笑,笑毕,直直看着苏儿,说道:“好,上官苏儿,乾坤双璧,当真是人中龙凤,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人再敢像你这般说话,只有乾坤双璧敢说这样的人话。与那些首鼠两端、蛇形款曲的达官贵人、芸芸众生全然不一样。好,好得很!上官苏儿、金寓北,今日能得如此对手,才不让本督主失望,不虚此行,哈哈哈……”成敬说着,仰面尖声长笑。 第32章 最终一问 笑毕,成敬问道:“上官苏儿,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今日在这东盟总堂之前,你要让本督主留下一条命来?本督主当真是小觑了乾坤双璧。 好,好,好得很。本督主对你二人真心佩服,与这等顶天立地的当世俊杰为敌,今日即便命丧东盟,也不枉了。”说完,成敬又仰天尖声长笑。 笑毕,成敬转首对林凤居道:“去告诉刘总兵,不要进来了,就在外面把东盟给我围结实了。再派人回总兵府,将所驻兵马尽数派来,若是最终有一人走脱,叫他总兵府从上至下尽数殉葬。” 林凤居躬身领命,即刻转身奔向门楼,不一刻,就听到了门楼的官兵,即刻兵分两路,向门楼东西各奔出一路,要将东盟紧紧围困起来。 成敬转首看向金寓北和苏儿,道:“乾坤双璧,本督主最终一问,你二人究竟是乖乖地束手就缚,还是真的要与咱家的东厂决一死战?” 苏儿冷笑一声,说道:“成大督主,你如何还有什么‘最终一问’?以你成大督主的一贯做派,莫说拿下乾坤双璧两个人,就是草菅千百人命,也不会眨眨眼睛吧?对哪一个不是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哪曾对那些屈死的冤魂来个‘最终一问’,是不是?可是此刻,成大督主在拿获乾坤双璧之前,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尚且给乾坤双璧来个‘最终一问’,令人好不意外。” 苏儿说完,看着成敬稍一停顿。诸多江湖豪杰,听了苏儿的分解,都觉此言不差,的确,东厂督主在拿人之前,难有什么‘最终一问’,故而对苏儿所言,首肯之人不在少数。 苏儿有意停顿片刻,让众多江湖豪杰对自己所言回过味来,她见不少江湖豪客深然其说,于是高声向成敬问道:“成大督主,莫非是你怕了?” 苏儿如此一问,又令大院之中众人窃窃私议起来。 许多人相与说道:“照啊,东厂可是了不得的东西,若不是怯了,哪有耐心给你这么多啰嗦。”“上官堂主所言不错,人家东厂那可是比阎王爷说了都算的,阎王爷或许还有些许疏失时候,给你来个回光返照什么的。可是人家东厂比阎王爷厉害,从没什么三问四问,你梦事不知呢,脑袋就搬家了。” 一时,众人嘤嘤嗡嗡,私议起来,犹有人话声戏谑,夹杂咒骂,不再如方才那般栗栗自危。 成敬方才‘最终一问’,仍是意在威吓,并非骇怕,但经苏儿如此一番诘问,众多江湖豪客都认定是威势极天的东厂督主心里怯了。 如此情景之下,成敬更是怒不可遏,可是又不好画蛇添足地分辩说自己并非心怯。 成敬听着大院中无数江湖豪杰的扰扰攘攘,激怒交迸之下,横下心来:今日我手握东厂和官兵,如若你乾坤双璧和东盟死硬不屈,索『性』就大开杀戒,将东盟连根拔起,毁坏殆尽,既来之,则除之,了却这份大心思,莫再纵虎遗患。 第33章 同为齑粉 成敬看看对面众人,暗道:今日既然不能为我所用,日后也定会成为本督主心腹之患。v o d tm若不趁今日之机将乾坤双璧、上官昼等等东西二盟的首脑人物斩杀殆尽,日后再罗织罪名来台州府岂是易事?即便此行暂时找不到宝藏,但苏园在此,也没人能搬得走,终究让苏园里的宝藏落到自己手里。今日只要能扫除东盟这一大隐患,也足以令自己高枕而卧了。 成敬心意已决,一咬牙关,就要号令东厂和官兵剿灭东盟,却突听苏儿说道:“成大督主,古语道,困兽犹斗,况人乎?但乾坤双璧和东盟并没有罪过,即便你调集了官兵围困东盟,又有什么好怕?你若一意孤行,恶事做绝,定要毁灭东盟,那东盟自盟主以下,定当全力施为,若能为天下除害,为大明苍生免除后患,即便今日与你的东厂同为齑粉,也是值得。” 苏儿冷笑一声,说道:“人孰无死,只是怕时候遗臭万年,遭人唾弃,乾坤双璧只要不落如此下场,就心满意足了。” 成敬如何听不出苏儿言语之中对自己的指斥、嘲讽,更加苏儿所说要与他的东厂同为齑粉,摆明了已全不把他这不可一世的东厂督主放在眼里,对他的恫吓威『逼』置之不顾,这令成敬觉得他的煞费苦心全都付之东流,一应罗织构陷,都成了子虚乌有,对乾坤双璧和东盟毫无震慑。 成敬不由暴怒,尖声叫道:“上官苏儿,既然你已铁心抗旨不尊、忤逆顽抗,本督主那就成全你,叫你东盟今日就化为齑粉。想与东厂同归于尽,你想也甭想。乾坤双璧,私通建虏,妄杀官兵,如此十恶不赦的弥天大罪,本督主说有就有,你百口莫辩。” 成敬转首对林凤居道:“告诉刘总兵,留一半人马围困,其余人等都调到院里来,给本督主来剿贼平叛。”林凤居闻言,向门楼处飞纵而去。 不一刻,就见门楼处大队官兵,衣甲鲜明,刀枪耀眼,鱼贯而入,进到大院,向两旁散去,将大院之中所有人等重重围困起来。 许多江湖人物,此时也都被官兵围住,不少人心中惴惴不安,面面相觑,有的小声说道:“『奶』『奶』个熊,今日来东盟,看来是触了大霉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难道今天要陪着东盟死在这里?”有人道:“莫怕,静观其变,若真的火烧上身,说不得,先保命再说。”“保命?如何保命?你若不动手,就得被官兵的刀枪戳几个透明窟窿,你若动手,那还不是和乾坤双璧一样,被戴上个私通建虏、妄杀官兵的罪名。”“怕什么?大不了随乾坤双璧去啸聚山林,岂不逍遥快活?”“人家上官堂主说了,要与东厂同为齑粉,全无退却之心,想啸聚山林,只好你自己去了。”“别死脑筋,不论乾坤双璧走不走,来东盟的这么多人,难道都引颈就戮,到时大家自然杀出重围,没有谁能挡得住。”“对,正是、正是,那咱就再多看一会儿,看那个东厂恶魔究竟怎么来祸害东盟。” 第34章 祸起东盟 上官昼、魏成化见众多官兵犹自从门楼涌入,几名盔甲光鲜的武将催马进来,几人之后,是一位金甲金盔将官,那人直直催马到高台之侧,下马向成敬躬身行礼,说道:“督主大人,浙江镇守刘远道,带人前来,请督主大人驱遣。v o d tm”成敬一挥手,道:“刘大人来得正是时候,稍待片刻,听咱家号令,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草贼都铲除干净。”刘远道躬身拱手答道:“是,督主大人。”遂回身上马,到门楼处等候号令。 上官昼与魏成化相对一看,魏成化向张子惠一挥手,张子惠即指点西盟人众站到火铳队后,挡在贺公公等东厂番役前面。 苏儿转首在金寓北耳边小声嘱咐一句,金寓北点头示意会意。原来苏儿早就看出成敬已经不能运使海印神功,此时嘱咐金寓北,一旦东厂和官兵发动,即刻施展神功直取成敬,擒贼先擒王,拿下成敬再作计较。 苏儿又叫靳维仕到身边,嘱咐他传信与李进淮等人,到大师兄发动之时,与李进淮、陈英白、冯昆等人阻住贺公公和东厂四羽等几名硬手,让大师兄不须分神,去专心虏获成敬。 成敬见官兵已大部入到院里,将东盟人众和江湖豪强都重重围困起来,尖声说道:“上官昼、乾坤双璧,那几面虎纹金牌,交是不交?乾坤双璧,自断经脉,到这边束手就缚,咱家已为你备好槛车,乖乖地随咱家回京师服罪。” 苏儿朗声说道:“成大督主,乾坤双璧无罪,私通建虏云云,都是你构陷污蔑,你若用强,东盟所有人等绝不会坐以待毙。” 成敬知道,恫吓无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遂尖叫道:“本督主说你有罪就有罪,刘总兵,贺公公,上前,拿下这些丧心病狂之徒!” 贺公公尖啸一声,飞纵而起,直向火铳队中冲去,林凤居沉声发令到:“各位档头,带人向前,凡东盟之人,格杀勿论!” 门楼处马上的刘总兵,拔剑前指,高声下令:“上前,拿下东盟人众。” 众多番役、官兵,发一声喊,一齐舞动刀剑,向东盟众人『逼』迫过去。 突然间只见人影一闪,金寓北由北面台前也飞跃而到火铳队头顶。 此时贺公公正欲越过火铳队,率番役、锦衣卫上前残杀捉拿东盟人众,却不料突然之间金寓北飞纵而至,阻住了自己去路。 贺公公怒不可遏,右掌运足劲力,一招冰冻云汉,直击金寓北前胸。 金寓北知道,这位暴戾残忍的贺公公所使寒冰掌,乃是至寒之功,太和神功乃是世间至刚至阳神功,正是他的寒冰掌的克星,故而金寓北虽然已经身具太和神功,可是意随心转,太和真气竟然意到即生。自从在流沙帮神功分离成功以来,太和真气竟然又运使自如,金寓北抬手一掌,直迎向贺公公击来的一掌。 “砰”地一声,金寓北和贺公公在火铳队头顶对击一掌,听得贺公公闷哼一声,竟“呼”地一声向后飞去。 第35章 直取督主 金寓北身形只是稍一止滞,仍然越过火铳队,直向南面台前飞纵跃落。 东厂四羽已各挺兵刃向前冲上,要在火铳队中大开杀戒,突见金寓北一掌击退了贺公公,继而向前直进,立时省悟,林凤居沉声叫道:“退回去,卫护督主!” 接着就见四人即刻倒纵,回向成敬身前。但四人回转之际,金寓北又一个起落,已到南面台前。 成敬的两个义子,飞身转到成敬身前,两人穿着形貌如同一人,身形飞动,步法错落,令人眼花缭『乱』。二人三枝峨嵋刺在掌心之中“飕飕”怪叫,直迎向金寓北,欲图舍命救护身后的督主义父。 两名红袍青年攻势凌厉,背后东厂四羽返身疾追,三柄长剑一把铁骨折扇也已递到金寓北身后,六人心中均想,即便一时拿不下金寓北,也当能把他缠住,使督主大人后退躲进官兵卫护之中,当不在话下。 六人竭力抢攻之际,突见金寓北在围中身形翻起,人在空中,两掌同使一招截天断日,分击两名红袍青年头顶,太玄神功劲力翻涌,掌风凌厉如刀。 两名红袍青年,被金寓北强劲掌风笼罩,心胆骇然,但两人当真是对义父成敬忠心耿耿,心惊胆战之下,却并不退缩,二人知道,若是闪身退开,义父成敬身前再无屏障,金寓北将直取过去。两人不约而同,抬手向向猛击,意图阻断金寓北去路。 只听“砰砰”两响,三人四掌击在一起,两名红袍青年一齐痛叫一声,同时萎顿在地。 两位红袍青年不加阻拦时还好,这两人各出一掌,不仅被金寓北一举震倒在地,没能阻住强敌,反倒让金寓北借力前跃,直向成敬****而去,就似两人中途出力,相助金寓北向成敬飞跃而去。 大院东面因多是前来观礼的江湖豪杰,官兵只是严加围困,而大院西面,东盟的乾坤万转阵,内有东厂番役、锦衣卫、江湖怪人和东瀛倭奴,外有成千上万的官兵围困,此时已是人声鼎沸、刀枪交鸣,呼喝呐喊之中,官兵、番役、江湖怪人、东瀛倭奴等,已经与东盟人众接战在一起。 情势如火如荼之中,金寓北重击贺公公、红袍青年,借势连跃,已到成敬头顶。 金寓北腾空跃起之时,就一直直盯成敬。他看着成敬面『色』阴冷,对自己视如不见,更无运功迎敌的征兆。见成敬对自己全力突袭,竟丝毫不以为意,自己连续击退贺公公和他的两名义子,也没有令他侧目在意。 金寓北虽听如通大师说成敬神功反戕,但不知成敬此时正深陷真气鼓『荡』不羁的苦海,故而不敢大意,全神戒备,时时提备成敬会暴起痛施杀手。 杀声愈发炽烈,金寓北一心要一战斗败成敬,如同在辽东穆都里山谷擒获布赞泰一般,将成敬掌控在手,『逼』迫东厂和官兵退出东盟。 金寓北右掌满蓄太玄神力,身在空中,居高临下,风雷万钧,一招日薄虞渊,击向成敬头顶。 第36章 束手就缚 金寓北深知成敬神功了得,虽见他被海印神功反噬,但仍不敢有丝毫托大轻视,左掌一直蓄势待发,谨候成敬会猛然发作,为退守留有余裕。 金寓北掌势强劲,更兼身子下落,右掌去势更急,他本以为成敬在自己未及三尺以内,即会电闪一般奇招迭出,将自己的攻势挡回去,不料自己右掌就要击上成敬头顶,他这东厂督主即刻就要脑浆迸流,暴尸当场,却仍不见成敬有丝毫动作。 金寓北大是骇异,掌势稍缓,成敬仍是不闻不问,对金寓北的风雷一击就如全然不知一般。 金寓北右臂力振,右掌侧翻,斜斜击向成敬身后高台台板,“哗啦”一声,成敬身侧台板,被金寓北掌力击得木片尘雾轰然飞起,气势令人骇然变『色』。于千钧一发之际,金寓北从成敬头顶挪开右掌,使东厂督主成敬免去了灭顶之灾。 在红袍青年和东厂四羽惊叫声中,金寓北翻身落在成敬身后,左手食指连点,封住成敬后背七八处大『穴』,右掌抵住成敬后背神道『穴』上,真气鼓『荡』,蓄势待发。 苏儿对满院杀声充耳不闻,一双妙目,紧盯丈夫身形,她如金寓北一般心思,以为督主成敬定会以厉害杀手阻止丈夫,想擒获这天下神功无敌的东厂魔头,那如同异想天开的痴心妄想。两人都是知其不可,乃是无法可想的万难之计。 孰料,在官兵、高手环伺、阻截之中,金寓北竟然一击得手,将不可一世的东厂督主掌控在了手中。 上官昼、魏成化、李成仙和扶风道长、孟燧火等人,也是紧盯金寓北,都不曾想会如此轻易擒获成敬。 金寓北封住成敬『穴』道,右掌抵住成敬后背,当即大声喊道:“苏儿……”东厂四羽纵跃而至,各挺兵刃,直指金寓北。林凤居沉声说道:“金寓北,督主乃朝廷重臣,万金之躯,你不要丧心病狂,做下万劫不复之事。”此时,贺公公和两位红袍青年勉力站起,也都围拢上来,满目骇然,紧盯金寓北,严阵以待。 苏儿舒一口气,转首对爹爹说道:“父亲,令东厂的人和官兵住手。” 上官昼当即运起神功,朗声说道:“东厂的人和官兵听着,成大督主令你等退下!听到没有!” 大院之中,刀枪交鸣之声如疾风骤雨,呐喊嚎叫之声嘈杂沸天,但是却压不住东盟盟主上官昼这几句威严喝止。 大院之中,人人听在耳中,就如那东盟盟主近在咫尺,当面叱喝一般,字字听得清清楚楚,威严不可冒犯。 一时,激战如火如荼的东盟大院里,竟陡然间变得寂无声息。 大院之中,只有少数人看到,金寓北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挫东厂几名好手,于间不容发之际把东厂督主掌控在了手中。其余大部人众,都以为成敬仍旧在威严无比地督战,须臾之间就要剿灭东盟。 上官昼如此高喝一声,令大院之中所有人众都一齐转首,看向南面已经陷落的高台。 第37章 督主在手 果不其然,东厂督主成敬僵直不动,闭目向天,入定一般对身周所有全不理会。v o d tm 令所有人不胜惊异的是,东厂督主成敬的身后,赫然站立着东盟大堂主金寓北。看金寓北一掌抵在成敬背后,那明明是东厂的首要人物——督主大人落入了金寓北掌握之中。 无数江湖豪杰并未见到两人如何激斗,就成了如此局面,看着成敬和金寓北,无不纳罕至极。 林凤居看看成敬,全然不解乖戾如同阎罗的督主大人何以束手就缚,被金寓北举手之间即拿获手中,林凤居想要从成敬面『色』之中看出一些端倪,期盼督主大人有什么指点暗示,但成敬一直眉心深锁,闭目向天,声『色』全无一丝异动。 林凤居接着紧盯金寓北,他知道,这位东盟大堂主的修为冠绝当世武林,只要他右掌掌力一吐,这位傲视天下的东厂督主就会毙命当场。林凤居又沉声说道:“金大堂主,督主大人乃是皇上最为倚重之人,为你东盟存续之计,劝你好自为之,不要伤了督主大人。” 金寓北右掌抵在成敬后背上,一样直视林凤居,低声说道:“林大领班,好说,即刻传令,说东盟全无罪过,令东厂番役、锦衣卫退出东盟,回转京师,令官兵退回台州府,再不许到东盟搅扰。不然,东盟和东厂厮杀再起,最先丢掉『性』命的,就是这位成大督主。” 林凤居闻言,全身一震,赶紧转首看向督主成敬,看他有何示下,但见成敬如同不闻,对两人言语浑然不理。虽然形格势禁,情势紧急,整个大院好似被冻成一块坚冰,令人喘息都难,若不即刻定夺,督主大人的『性』命就在顷刻之间,可是,若是下令退兵,却是的确不敢,如若督主大人事后追究起来,迁怒于自己,那下场将惨酷不堪。 林凤居看看贺公公,又转首看看身边几人,但是人人紧盯成敬,没有一人出声。 金寓北扫视几人一遍,直盯林凤居,沉声喝道:“林大领班,听到没有!” 林凤居心中惴惴,切切紧盯成敬,但成敬仍旧如同不闻。 上官昼见东厂千户、领班,无人敢下令退兵,此时情势紧急,若再有一人用心邪恶,振臂一呼,刀兵再动,东盟大院里将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上官昼就要运功厉喝,令官兵和东厂人众退出东盟,不料,突听南面台侧一人高声叫道:“刘总兵,督主是如何指令你等的?今日若不将东盟铲除殆尽,你刘总兵一家要等着尽数被凌迟处死么?刘总兵,下令,杀!”接着听他叫道:“东厂各位档头,督主一再说过,东盟私通建虏,妄杀官兵,罪不容诛,各位,听从督主号令,杀向前去,剿除东盟!违令者,斩无赦!” 当即就听总兵官刘远道和东厂各位档头高声号令,麾动官兵和番役、锦衣卫冲上剿杀东盟众人。 金寓北心中陡然一惊,暗道:“云朝宗!” 第38章 用心之毒 金寓北当即回首,看向大声喝令之人,正在振臂高呼,下令绞杀东盟的不是云朝宗是谁! 上官昼大喝一声:“云朝宗!狼子野心,你出来!” 林凤居听到云朝宗高喊,也是禁不住大惊失『色』,转首喊道:“云千户,你……” 可是,已阻止不及,官兵和东厂人众又呼叫呐喊,与东厂众人激战在一起。 在混战初起时候,云朝宗即处心积虑设计逃命,虽然自己的坤异灵功失灵,但一代宗师的修为并未尽数泯灭,在刀剑缝隙之中,没人再多留意他这位东厂千户大人,此时已经辗转到了南面高台之后,再有一刻混战,他就要溜出东盟大院远走亡命了。 可是,方才金寓北一举擒获督主成敬,盟主上官昼将大院中所有人喝止,他云朝宗借机混出东盟的用心被阻住,只好隐身人丛之中,静等混战再起。 云朝宗在台后看到成敬被金寓北掌控,林凤居等人投鼠忌器,不敢用强,慑于成敬余威,亦不敢发令退兵,云朝宗静候之中,陡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全身不禁亢奋发抖。 云朝宗陡然间想起,督主成敬若非神功尽失,金寓北如何能在举手之间就将其拿获在手?那此时,成敬已是毫无抵抗之能,当此东盟存亡只在一线间之际,若是催动官兵和东厂『逼』迫而上,不仅可以一举而剿除东盟,亦且,此时成敬在金寓北掌握之中,为救东盟出于危难,金寓北定会下重手炮制成敬,即便能留成敬一条『性』命,最终成敬不过剩一具无用躯壳,若将其除掉,不过举手之劳。 云朝宗此时既不容于东西二盟,又不能见容于东厂,栖栖遑遑之际,突发奇想,若能借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将东西二盟和成敬一箭双雕都除掉,那自己岂不是即可手握东厂和东西二盟了?可是,如若不成,自己将堕入万劫不复之境,东西二盟所有人等,都要将自己置之死地。更为可怕的是,那位东厂督主成敬,旧怒加新恨,当把自己凌迟处死,食肉寝皮也是有得的。 云朝宗双手剧抖,『毛』发直竖,在此生死关头,云朝宗横下一条心,自来富贵险中求,成者王侯败者寇,为身家『性』命,为日后的长远宏图,赌上一赌。 于是,云朝宗甘冒奇险,不再犹疑,大声号令官兵和东厂番役、锦衣卫,要将东西二盟之人屠戮尽净。 苏儿见又成混战局面,丈夫虽然将成敬掌控在手,却不料,阴谋深沉的云朝宗竟然不顾成敬安危,丧心病狂下令屠杀东盟。 苏儿见丈夫正看着自己,当即大声喊道:“师兄,把成敬带过来。” 金寓北探手到成敬腋下,运足太玄神力,腾空而起,与东厂四羽惶然惊愕之间,飞跃而过,两个起落,到了北面高台前。 云朝宗大声喊罢,看到官兵和番役、锦衣卫与东盟又重行激战,当即大步去向刘总兵所在门楼处,刘总兵令人拉过马匹,让云朝宗上马并立门楼内。 第39章 擒贼之议 云朝宗和刘总兵躲在官兵之后,长舒一口气,道:“刘总兵,督主一再严令,东盟私通建虏,妄杀官兵,罪不可赦,今日,务须将东盟祸铲除殆尽。” 刘总兵看着搅作一团激战呐喊的官兵和东盟众人,忧心忡忡地道:“云千户,如此、如此激斗,督主、督主的『性』命安危不是也难保了么?若是督主大人有个闪失,朝廷追查下,你我、你我可是难逃干系哪,弄不好,自家的身家『性』命也要搭进去。” 云朝宗冷冷说道:“总兵大人无须担忧,你没看到么?此时东盟众人意图起事造反,督主大人身先士卒,平叛靖『乱』,纵然有所闪失,也是东盟『乱』贼处心积虑谋害的,一应罪责都在东盟头上。快,催兵剿杀东盟人众,救应督主!” 刘总兵与云朝宗本就心照不宣,一样有趁『乱』让东盟击杀成敬的心思,免得成敬回京后在朝廷上把自己参倒,害怕落到东厂的大狱里去。云朝宗之言的确有理,故而把心一横,挥剑大叫:“杀、把东盟反贼尽数剪灭!” 上官昼见云朝宗趁『乱』作梗,激战又起,已难以阻止,遂高声传令:“东盟弟子,严密接阵,护盟除害。” 东盟众人得盟主号令,立时激愤昂扬,呐喊一声,专心运转乾坤万转大阵,内阻番役、锦衣卫,外阻官兵,一时,刀枪交鸣,杀声鼎沸。 魏成化浓眉深锁,见激斗之势难以阻止,转对上官昼道:“上官兄弟,咱们去将云朝宗和那位草包军官捉拿过来,强『逼』他退兵。”上官昼朗声应道:“好!今日与魏老哥哥再并肩解纷排难,令人感奋。” 苏儿听两人定计捉拿敌人主将,当即转看向靳维仕、陈英白、冯昆等人,几人立时会意。 魏成化大喊一声:“上官兄弟,走!”就见两人如同两只巨鹰,陡然间腾身而起,联手向门楼处的云朝宗和刘总兵飞纵而去。 靳维仕、陈英白、冯昆、李进淮随之而起,各仗长剑,追随两人卫护向前。 杀声如沸之中,云朝宗虽没听到魏成化和上官昼的擒贼擒王之计,但一见两人向这边飞纵而来,立时明白二人用意,当即大喊:“刘总兵,快,调兵阻住来人,上官昼和魏成化是来捉拿你我两人!” 刘总兵见两人如巨鹰疾飞,东厂番役和众多官兵都阻止不住,当即大骇,拔剑在手,高声叫道:“李参将、张参将,快、快,挡住那两人!” 云朝宗和刘总兵,不约而同拨转马头,打马奔向门楼。 听背后上官昼厉声喝道:“云朝宗,『奸』贼,哪里逃!” 云朝宗见门楼处犹有许多官兵重重围困在门楼内外,阻住了去路,当即厉声叱喝:“各位把总、兵士听着,快去剿贼,督主大人说了,乾坤双璧私通建虏、妄杀官兵,罪不可赦,人人得而诛之。若是走了东盟一人,尔等都难逃重罚!” 刘总兵亦挥剑大喝:“快!杀上去!” 第40章 各执一奸 众官兵得令,呐喊狂呼,挺枪执刀,向东盟人众掩杀上去。 众官兵杀向前去,门楼空虚,上官昼和魏成化已至身后,云朝宗和刘总兵慌忙催马,夺门而走。 此时,突听门楼外有人高声喝道:“谁说乾坤双璧私通建虏、妄杀官兵了?为何当今皇上却说乾坤双璧救护朝廷大臣,立下大功呢?” 话声未落,一高大奇伟之人,驱马进到门楼来,紧随其后的乃是东盟盟主座下三弟子任守阳、坤厚堂进功使莫甘棠两人。 刘总兵和云朝宗催动官兵躲开门楼,正要夺门而出,却不料又有三人驱马直进到门楼来,不由急怒非常,刘总兵怒喝一声:“什么人?滚开!”挥剑就向当先一人力劈而下。 后面任守阳从马上斜身前探,长剑递过,欲拦开刘总兵力劈而来的一剑。抬却见两人飞纵而至,见其中一人青袍白,神威凛凛,当即心神激『荡』,大喊一声:“师父!您、您老人家……”他本欲要问:您老人家身子康复了?但见师父飞纵之势,神功犹胜往昔,自然是康健如常了,故而欣喜之下,瞠目结舌,问不下去了。 刘总兵一剑尚未接上任守阳递过的长剑,陡觉束甲宝带被人提起,旋即如同一个木偶,被人从马上提开,座下马被提着自己的人坐了上去。 任守阳见师父身侧,乃是西盟盟主魏成化,此时已经将东厂千户云朝宗提在手中,也已坐上了云朝宗的坐骑。他见云朝宗被魏成化横斜提着,满面紫胀,毫无反抗之能,不由十分惊异。他知道云朝宗神功深湛,乃是一代宗师,此时竟然被魏成化手到擒来,十分纳罕。 上官昼与魏成化各执一人,端坐马上,看向面前马上之人,任守阳拉马向前,说道:“师父、魏伯父,这位是熊大人,夜以继日,千里兼程赶来天台山,奉圣旨招东厂成敬回京问罪。” 上官昼和魏成化闻言,相对一看,魏成化不无惊异,赞叹说道:“这就是百姓传说的国之栋梁熊廷弼熊大人?当真是人中伟丈夫。” 上官昼道:“熊大人不远千里,来为东盟扫除祸患,上官昼万分感佩,大人请。” 两人拨马回头,由两旁引领熊廷弼入内。但此时大院之内杀声震天,激斗正酣,又如何能到总堂前去。 熊廷弼向后转,一招手,任守阳将背上的一柄宝剑解下,递到熊廷弼手中。 熊廷弼掣剑在手,高声喝道:“东厂番役、锦衣卫听着,熊廷弼奉钦命前来,羁勒东厂人众回京师问罪,放下刀剑,胆敢违命者,天子尚方宝剑之下,斩无赦!放下刀剑,听到没有!” 熊廷弼身形奇伟,话声高亢,众多番役、锦衣卫多有识得这位刚正不阿的熊大人的,犹疑之中,停手罢斗,垂手退下。 林凤居一直看着金寓北手中的督主成敬,此时见熊廷弼挺尚方宝剑,厉喝罢手,当即传令,令众多番役、锦衣卫罢手退避。 第41章 有旨远来 熊廷弼又对上官昼道:“上官盟主,放下他。”上官昼右手一松,刘总兵跌倒在地,盔歪甲散,狼狈不堪。 熊廷弼喝道:“刘远道,你身为大明总兵官,保民卫国才是正事,没想到你竟为『奸』佞所用,擅自调动兵马,为祸地方,这就是你保民卫国的行径?还不叫兵士退下?” 刘总兵战战兢兢,当即爬起来,声嘶力竭叫道:“退下、退下!违令者斩!” 听刘总兵惶急大喊,几名参将也随声附和,大喊退兵。 近处官兵听到总兵官和参将们大声呼喊,即刻罢斗退下,远处没有听到喊声的官兵,见多人都已收起刀枪,向后退去,虽不明所以,亦即停手退后,且传言更远处同伙,罢斗退开。 不一刻,大院之中,再无杀声,变得一片静寂。 苏儿见熊廷弼到来,大院之中息兵罢战,长舒一口气,高声道:“东盟弟子,退到总堂这边。”立时就见东盟众人“呼啦”一声,由大院之中,退回到总堂之前。 苏儿转对金寓北道:“师兄,把这位成大督主完璧归赵,送还给那些番子们。” 金寓北右手一拂,解开成敬背上『穴』道,向林凤居一招手,林凤居与6鹤鸣当即上前,将成敬搀回到南面台前。 金寓北和苏儿一起走上前去,迎接熊廷弼。 到南边台侧,几人下马,魏成化左手掌力轻吐,云朝宗即脱手飞向贺公公,贺公公探手把云朝宗接住,云朝宗无可奈何,心知这回被送归东厂,下场将不堪设想,只好垂站立,再不抬头。 金寓北、苏儿到熊廷弼身前,金寓北行礼道:“大人为东盟不辞辛苦险恶,金寓北夫『妇』不胜感激。” 熊廷弼朗声说道:“金大侠、上官女侠,你二人在辽东相救本官,助熊某保全所查辽东督抚、总兵罪证,使朝廷得以整饬辽东边卫,本官已经上奏朝廷,皇上钦命本官前来天台山,驱逐羁押栽赃陷害、别有用心的『奸』佞妄人回京师治罪,且对乾坤双璧褒奖赐赏。” 熊廷弼转看看成敬、云朝宗等等东厂人众,朗声说道:“金大侠、上官女侠,今日之后,你东盟上下尽可安心,本官奉圣旨前来,对为祸东盟的一应人等将严惩不贷。” 说罢,熊廷弼随金寓北、苏儿,与魏成化、上官昼一起,走上会盟高台。 熊廷弼上到高台之上,抬手示意,一名中军官手捧圣旨走上高台。熊廷弼接圣旨在手,高声说道:“东厂成敬接旨!” 孰料,此时成敬仍旧仰面向空,如同不闻,熊廷弼见成敬一副傲慢做派,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成敬,你要抗旨么?” 林凤居即刻靠到成敬身侧,说道:“督主,接旨,接圣旨!” 成敬潜心收摄心神,对方才的火铳齐『射』和金寓北势若奔雷的掌击都浑然不知,此时突听有人说出“圣旨”两字,陡然惊醒,睁眼看到台上竟然站着朝廷大臣熊廷弼,且熊廷弼双手所展开的正是圣旨,当下,不问来由,即刻匍匐跪倒。 第42章 冷语如刀 熊廷弼身形奇伟,语音高亢,大院之中,都听他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成敬,讳冒皇命,恣意枉法,罗织捏造,构陷良善,荼毒地方,着监察御史熊廷弼领钦命,作羁勒归京,候廷审落。钦此。” 熊廷弼念完圣旨,冷冷看向成敬,见成敬仍旧匍匐在地,高声喝道:“成敬,你不接圣旨么?还是要本官再秉圣旨送还圣上?” 大院中众人,听熊廷弼念完圣旨,明白了他是奉旨来押解成敬回归京师,莫不是大为惊讶,瞠目结舌。谁也没想到,就要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当口,当朝大员熊廷弼竟然毫无来由地“从天而降”,带来圣旨,拿下成敬。 林凤居听熊廷弼语意凛然威严,当即躬身,恭谨回道:“大人,督主连日劳碌,身染疾患,举动不便,可否容小的代督主接旨?” 熊廷弼对林凤居所言如同不闻,眼角都没扫他一下,自顾冷哼一声,道:“成大督主的确是太过劳碌了,千里迢迢,江南一行,要除掉乾坤双璧,把东西二盟收归自己所有,觅齐虎纹金牌,攫取子虚乌有的宝藏,桩桩都是紧要大事,事关雄图伟业,如何这般不善自爱惜?竟身染疾患,岂不令大明百姓日后无福消受成大督主的丰功伟绩?” 众人见熊廷弼虽然风尘仆仆,袍靴都沾了尘泥,但是看他站立高台之上,犹显高大魁伟,更加他声若洪钟,语意威严,令在场番役、锦衣卫和官兵大受震慑。 熊廷弼紧盯成敬,大声问道:“成敬,这圣旨,你接还是不接?”语意更加威严冰冷。 台上台下,所有人等,无不看着成敬,看他究竟如何接下圣旨。此时,人人都揣测这位神功无敌威势欺天的东厂督主,已经是功力尽失,就连起立迈步都已不能。 就在众目睽睽之时,突见成敬“呼”地站起,不见他如何运力,竟然拔地而起,直上高台,飘落于熊廷弼身前,尖声说道:“熊大人,你竟专为本督主远来天台山,可真是辛苦了,日后,咱家可忘不了要用心报答你熊大人。” 熊廷弼听成敬言语中竟还有恫吓不敬之意,冷笑道:“能得成大督主用心报答,熊某人不胜荣幸,就只怕成大督主没有日后可言了,熊某没有福分消受。” 熊廷弼话声一转,高声道:“成敬接旨!”成敬冷哼一声,跪倒台上,高举双手。 熊廷弼迈上一步,将圣旨交到成敬手中,朗声说道:“成敬,熊廷弼领君命,前来羁勒尔等回京,候廷审落,现今即刻约束部众退至台州府,明日待本官持兵部令着台州卫遣兵马监押回京。你若不尊皇命,再有妄动,尚方宝剑在此,熊廷弼可领军民当场击杀之。” 成敬高擎圣旨,尖声回道:“谢主隆恩!” 熊廷弼大声道:“退回台州府,等候明日启程。” 第43章 成敬起身,扫视一遍台上、台下众人,而后对上官昼和金寓北、苏儿道:“乾坤双璧,神通不小啊,竟然上达天意,派来熊廷弼监押成敬,本督主轻狂自大,竟然压根儿就没向这上面想上一想,当真是低看你二人了。” 苏儿冷笑道:“督主大人,乾坤双璧不在意什么低看高看。你还是用心看看自个儿吧,自作孽,可是不可活的。” 成敬痛恨不已,冷哼一声,尖声道:“上官苏儿,等我再到江南台州府时,第一个要先除掉你。” 苏儿又是冷冷一笑,道:“成敬,给你明白说下,此一时彼一时,今日熊大人已在天下英雄之前为乾坤双璧正名,乾坤双璧洗脱了『奸』人的诬陷,你再没什么可缚得住乾坤双璧的手脚。日后你若敢再如此这般来造祸为害,乾坤双璧第一个先除掉你。”说到最后,苏儿语音高昂,已是疾言厉『色』。多日来心中憋屈,此时才觉稍得宽舒。 一众江湖豪客听来,亦觉人心大快,无不暗赞这位东盟坤璧气概烛天,接着都看向成敬,想看他作何对答。 不料成敬对苏儿的话不再理会,却又看向熊廷弼,说道:“熊大人,你为成敬费如此大心机,成敬忘不了你熊大人,回京师,咱们的路还长着呢。” 熊廷弼冷笑一声,说道:“成大督主,本官奉圣命,还要远赴辽东,路当然长得很,你则不然,一到京师,你的路就到头了。” 成敬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看向上官昼,说道:“上官昼,成敬之能,你该当清楚,你我之事尚未完结,异日,成敬还要与你理论。” 上官昼道:“好说。只是,上官昼劝成大督主善自保重,切莫天降灾殃,以致壮志难酬。哈哈哈……” 成敬又是冷哼一声,回身尖声喊道:“回台州府!”接着飘身而起,落到台下,头也不回,大摇大摆,径自向门楼而去。 林凤居一摆手,与贺公公、6鹤鸣等人带领众多番役、锦衣卫紧随成敬,疾步退向门楼。 上官昼和魏成化两人相对一看,一起仰天长笑。两人长笑声中,只见成敬、东厂四羽、番役、锦衣卫,无声疾走,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成敬与东厂众人就要退出门楼之际,只见大院中两名抓髻宽袍的倭奴一挥手,两名倭奴上前,扶起领赖川秀山,就要步东厂后尘而去。 苏儿厉声喝道:“邪魔倭奴,想走?东盟弟子,乾坤万转大阵,把他们都捉起来!” 熊廷弼当即大声喝道:“刘总兵,拿下这些倭奴,不能走了一个!” 刘总兵这时见成敬带人一走了之,根本就没再理会他,把他晒在这东盟大院里面,走也不是,留下更是尴尬难堪。 那权势熏天的东厂督主,都要被这位熊廷弼大人羁勒监押回京,那么,自己这位给成敬当马前卒的总兵官,下场定是更加不堪,故而心中如油煎汤煮般难熬。 第44章 倭奴难逃 此时,刘总兵听到熊廷弼令自己麾兵拿下大院之中的众多倭奴,犹似突然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当即昂挺胸,长剑力挥,高声叫道:“李参将、张参将,快,合围,将这些东瀛倭奴全都拿下,不能走了一个,如若走脱一人,军法从事!” 当即就见门楼处众多官兵从东西两边向中间一合,挺枪堵住了去路,背后众多东盟人众,在任守阳、李进淮等人带领下,接着靠上前来,乾坤万转大阵瞬间围成,众多倭奴,被层层困在垓心。 两名倭奴头领,立时拔出长刀,双手紧握刀柄,就要拼死冲杀。其余倭奴,见两名头领拔刀欲战,亦即拔出长刀,跨步拉开架势,就要随头领向外冲去。 两名倭奴头领,猛兽般齐声怪叫一声,向乾坤万转阵中举刀狠劈过来,其余倭奴亦都“呀呀”狂叫,拼了『性』命直冲向围住自己的东盟弟子。 东盟人众一声喊,只见庞大人圈中,我退你进,长剑此伸彼缩,一个上千人的浑圆大阵,犹如一个人生有千百条手臂的人,同使千百枝长剑,不论倭奴以长刀攻向哪里,被长刀所指之人后退之际,都立时有六柄长剑齐出,分别指向出刀倭奴上下六处『穴』道,令倭奴手忙脚『乱』狼狈退回。 众多倭奴,如热锅上的蚂蚁,凶恶又复惶恐,虽然『乱』撞猛冲,但是长剑如林,就似摆好了等着倭奴们冲上去伏剑自戕。 顿时,人圈之中,上百倭奴如没头苍蝇般上蹿下跳、碰撞挤压、咿呀怪叫,『乱』成一锅粥。 两名倭奴头领,见状既惊又怒,高声狂叫着冲上,双手握刀,狠命掠开刺向身前的几柄长剑,长刀急回,一个横扫任守阳,一个砍向李进淮。 任守阳一贯干练沉稳,可是这时竟双眼红,两鬓青筋暴起,看到倭奴,让他自然想起命丧倭奴之手的两位师弟,司马衷和周之桢,任守阳眼睁睁看着两名师弟在赤蛟岩惨遭倭奴毒手,事后一再暗中自责没有照顾好他们两人,久久不能释怀。 任守阳万分心痛之中,更加气愤填膺,见倭奴头领横刀扫向自己,运足真力,长剑“嗡嗡”震动,一招苏子捭阖,长剑搭住倭奴的长刀向旁顺势一引,带动倭奴向左前跨出半步,紧接着长剑闪电一般回掠。 倭奴头领被任守阳牵动,正身子前倾,突见长剑已经掠到了自己脖颈之前,惊骇狂叫,双足运力暴起,斜向倭奴丛中纵去。可是,再也快不过任守阳回掠的长剑,死命躲闪之下,躲过了枭断头之厄,可是右边肩臂再也躲不开。倭奴头领狂叫声中,“呛啷”一声响,右臂连同长刀带着半片肩膀掉落石板地上。 倭奴头领心胆俱裂,狂叫如厉鬼长嚎,撞倒在倭奴丛里。 李进淮高声赞道:“任堂主,好剑法!倭奴灰孙子们,快上来受死!”他与水运堂多人,也曾落入倭奴手中,惨遭荼毒,更兼他的至交兄弟李仁恭也是因倭奴而死,此时一样分外眼红,长剑贯足真力,力劈劲扫,把另一名倭奴头领压制得横遮竖拦,全无还手之力。 第45章 倭奴受缚 李进淮怒不可遏,如癫似狂,因对敌倭奴头领狼狈不堪、全无还手之力,手中长剑狂劈疯砍,不循什么章法。 李进淮疯砍二十几剑后,大吼一声,运足真力向倭奴头领当头劈下。倭奴头领遮挡二十几剑,已是势穷力竭,见李进淮这一剑尤为迅猛,举刀横架之时当即后退。 “呛啷”一声大响,倭奴头领手中长刀被李进淮重剑击断,倭奴头领手臂酸麻,拿捏不住,两截断刀都掉落地上。 李进淮欺身直进,挺剑刺向倭奴头领前胸,倭奴头领的胸背就要被长剑洞穿。 突听倭奴丛中领赖川秀山大声喊叫起来,苏儿闻声,即刻朗声说道:“李堂主,暂且停手。” 李进淮听得苏儿出言制止,长剑当即凝住不动,剑尖指在倭奴头领的前胸上,怒目直视。 苏儿回对瘦小的倭奴通译道:“说,你那头子说的什么?” 倭奴通译战战兢兢,浑身抖,说道:“请停手,咱们投降。” 苏儿转看向熊廷弼,问道:“大人,您看如何处置这些东瀛倭奴?” 熊廷弼上前一步,大声对刘总兵道:“刘总兵,将这些倭奴都绑缚起来,暂且押到台州府衙,好生监押起来。” 刘总兵当即躬身领命,回身令,官兵涌上,将所有倭奴尽数绑缚起来。 刘总兵到台前,躬身告退,熊廷弼威严说道:“刘远道,你身为大明总兵,该当竭心尽力,保国卫民,没想到你竟为虎作伥,相助『奸』人为祸地方。你把这些倭奴带回台州府,好生看押,等候朝廷落。” 刘总兵心中惴惴,不知道熊廷弼所说“等候落”是落倭奴还是落自己,但又不敢再多问,只好转身领兵,押解众多倭奴出东盟回台州府。 众多江湖怪人,见许多倭奴在东盟滴水不漏的乾坤万转大阵之中乖乖束手就缚,无不骇然心惊,有的脊背凉、寒意顿生。 其中不乏机警之人,听着大队官兵押解倭奴出门,他们相互看看,彼此明白,东厂番子、锦衣卫败走,官兵退去,倭奴被尽数捉拿,若再等下去,东盟剩下的敌人就只有这些乌合之众了。东盟此时已缓出手来,该找这些人算账了。 江湖怪人之中,不少是浪迹江湖的老油条,心思阴险狡诈之人不少,此时见情势不妙,相互一走眼神儿,默默跟在官兵和倭奴之后,随着就要溜出东盟。 突听高台上苏儿高声喊道:“各位英雄好汉,如何走得这么慌张?你们大老远来东盟,大事还没干成,公孙彦的银两也尚未挣到手里,就这样让各位夹尾巴走人,岂不令东盟太过失礼?”苏儿陡然厉声喝道:“哪里走?都站住!” 众多江湖怪人,正缩头紧走,听到苏儿厉喝之声,猛然一震,竟不由自主都停住脚步,有几个懵懂之人,骇然回头张望一眼。 李进淮、靳维仕一挥手,东盟弟子“呼啦”一声,乾坤万转阵瞬间合拢,将一众江湖怪人围在了垓心。 第46章 以德报怨 众多江湖怪人即刻止步,骇然变『色』,面面相觑之余,回首看向台上,不知道东盟这位机智绝伦的上官堂主要如何处置自己。 苏儿正要发话,却不料金寓北轻抚一下自己手臂,上前一步,站到前面说道:“李堂主、四师弟,撤下阵法。” 接着金寓北又对阵中众人说道:“各位,自从乾坤双璧由辽东回东盟,你等对东盟做下了多桩恶事,若是睚眦必报,今日谅你等没有一人可以全身而退。但冤有头债有主,多伤无益,自今日始,各位与东盟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若是日后再有无端挑衅甚而为祸江湖的,东盟将绝不容情。” 金寓北对李进淮、靳维仕道:“放开道路,让他们自去。” 台上众人听金寓北如此吩咐,立时明白,金寓北这是以德报怨,同时也是为东盟免除无数仇杀恩怨。 台下众多江湖豪杰,无不深为推许赞叹,这位东盟大堂主,当真是胸襟眼界非凡人可比,对这些几番为祸东盟、全无道义可言的江湖怪人,竟然如此宽厚。许多人细思之下,体味到抬手放过这些江湖怪人,比之捉拿屠戮,更显东盟气度威风。 这些江湖怪人中,就有不少曾经到山海关阻拦截杀金寓北和苏儿。来扫除东盟的,此时只剩这些人,深陷在东盟的乾坤万转大阵之中。众多江湖怪人,都知道,东厂已经铩羽退走,倭奴又被官兵押解离去,在众多东盟弟子和高手围困之下,想要全身而退,已是痴心妄想。 惶恐之中,听到东盟大堂主说让自己自行离去,阵中的江湖怪人,都不相信自己所闻是真的,不禁面面相觑,都是满面匪夷所思的狐疑神『色』。有人甚至揣测,这位东盟大堂主是要欲擒故纵,要在隐秘之处杀人于无形。有人认定,金寓北所说的饱食一顿,那定是剧毒无比的“断头饭”,一顿饱食,就可轻而易举地将这些截杀过他的人尽数除掉,故而,打定主意,对东盟的酒食是绝不碰一碰。 苏儿立时会意丈夫所言,朗声说道:“你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竟然为公孙彦的些许银钱来东盟送死。你等在东海伏击东盟弟子,远赴山海关截杀乾坤双璧,在三清山戕害东盟廉护法、丁堂主,到普陀山围攻无方门,东盟本当以牙还牙,叫你等有来无回。大堂主为息事宁人,平静江湖恩怨风波,今日饶你等不死、全身而退,绝非东盟怕了你等。如若日后再有为祸东盟和江湖的劣迹,东盟将********,再没有今日这般生路可找。” 苏儿对任守阳和李进淮道:“任师弟、李堂主,撤下阵法,派弟子带他们去知客院。” 任守阳一抬手,“哗”地一声,东盟弟子齐齐还剑入鞘,退回高台之前。 众多江湖怪人,面面相觑一回,又四下探察一下东盟众人举动,见东盟人人谨遵号令,不再理会自己,才放下心来。 第47章 再议盟主 李进淮抬手,大声说道:“各位,请吧。” 但许多江湖怪人如同不闻,不约而同,无声转头,向门楼处走去,不再去向知客院。 但,尚有三五十人,站立当地,没有随同大队而去。剩下的三五十人,竟相对看看,一起走到台前,向金寓北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多谢大堂主!”一个个郑重其事,面『色』恭谨。说罢,转身走向门楼,出门而去。 众多江湖豪杰,轰然喝彩。 熊廷弼转首对金寓北道:“金大侠,本官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胸襟气度,着实令熊某佩服。” 金寓北道:“熊大人过奖。血雨腥风,徒添时世艰难,金寓北此番由辽东返回故园,才知家国安危使人深忧,此时若人人捐弃前嫌,或许日后能够休戚一体,保家卫国。” 熊廷弼闻言,紧盯金寓北,半晌说不上话来。 金寓北见熊廷弼如此神『色』,说道:“大人……” 熊廷弼道:“金大侠所言甚是,本官也是由辽东返回,所见所闻的是令人不胜忧虑……”熊廷弼还欲说下去,但见台上台下许多人等都在看着自己和金寓北,当即转口说道:“金大侠,今日你东盟之事尚未了结,等你大事一了,咱们再叙制虏之计。” 魏成化道:“大人所言正是,此时『奸』佞邪魔去尽,叫人心怀大畅。今日咱们东西二盟会盟大会,就是要推举统领东西二盟的总盟盟主。上官老兄弟,咱们须将这桩正事办妥当再说。” 上官昼微笑颔首,说道:“以下请魏老盟主主持局面。” 魏成化心中大快,笑道:“好!咱们言归正传,先来推举总盟盟主。” 因如通大师已被靳维仕和国清寺弟子送到知客院养息,三位公证还有扶风道长和丐帮帮主孟燧火留在台上。 上官昼和魏成化将两人请上前来,上官昼道:“道长、孟帮主,东西二盟已扫清『奸』邪,会盟大会尚未推出总盟盟主,请两位高人仍旧主持公证。” 魏成化道:“道长、孟帮主,二位看如此可好?” 扶风道长道:“魏盟主有何分教,但说无妨。” 魏成化道:“好。”转首对上官昼道:“上官兄弟,你我分掌东盟、西盟多年,如今都已年过花甲,这东盟、西盟若真由一位后起俊材代你我执掌,那可是你我兄弟之福。现下老哥哥有个主意。” 上官昼道:“魏盟主请讲。” 魏成化道:“东盟、西盟及所属帮派,弟子无数,一个个考较不是个办法,不如由你我两位盟主各推举一人,若是所推不同,两位候选可以讲论武功,考较德才,优胜劣汰。若是不谋而合,又得东盟西盟弟子齐心拥戴,足以统领东西二盟,当即就把他推举为总盟盟主,如何?” 上官昼道:“好,魏盟主,就依你所言。” 魏成化朗声说道:“我魏成化早就有了中意之人,那就是这位武功独步天下、英雄仁厚的东盟大堂主——金寓北。” 第48章 总盟盟主 上官昼说道:“魏盟主专等此时,郑重其事推举北官为总盟盟主,如此用心,上官昼十分感佩。魏盟主如此推举,上官昼哪还有什么异议?” 上官昼上前一步,朗声问道:“东盟弟子、各位帮主、掌门,推举东盟大弟子金寓北为总盟盟主,你们有什么异议没有?” 台下数千人轰然答道:“全无异议!” 回声一落,魏成化又高声问道:“西盟弟子和各位帮主掌门有没有异议?” 西盟众人随即高声回道:“没有异议!” 魏成化和上官昼相对一看,两人心怀大畅,一起仰天长笑。 扶风道长一招手,说道:“金堂主,请。” 上官昼道:“北官,谢过道长、孟帮主和魏伯父,谢过西盟东盟各位兄弟。” 金寓北上前,向几位前辈一一行礼,继而,转身朝向台下,躬身一礼,台下即刻彩声如雷,众多东盟西盟弟子、各帮各派,前来观礼的无数江湖豪杰一起叫好喝彩。 扶风道长上前,朗声宣示:“今日东西二盟会盟大会,推举金寓北为总盟盟主,自今而后,东西二盟以内,诸堂、诸路,各帮各派,尽属总盟盟主金寓北统领。”台下众人闻言,又大声高呼喝彩。 扶风道长道:“孟帮主,咱们代为保管的总盟盟主令旗、令牌,请交于金大侠。” 孟燧火当即转上前来,手托令旗令牌,道:“金大侠,这令旗令牌今日终于觅得明主,可说是众望所归啊。” 扶风道长说道:“总盟盟主之位,不仅事关东西二盟兴衰命运,亦且事关天下江湖安危。江湖各帮各派,今日齐聚东盟,一同见证金堂主被推举为东西二盟总盟盟主,可说是众望所归,请总盟盟主日后多以天下江湖同道为念,抑恶扬善,除暴安良,为天下江湖太平安宁尽心尽力。” 金寓北恭谨上前,接下总盟盟主令旗令牌,东盟、西盟弟子与众多江湖豪杰,立时欢声高呼,彩声震天。 此时,已近晚间酉时,到会的各路豪杰,被引到东盟知客院,酒饭款待。 上官昼将熊廷弼和魏成化等人请进总堂,排筵席答谢。 金寓北到知客院,为如通大师疗治内伤。 如通大师静养,是在知客院最后的一座幽静小院,金寓北未到院门,就听如通大师宽厚的声音缓缓说道:“钟施主,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但所渡乃是有缘之人,你尘缘未了,六根未净,如何入得方便之门?” 金寓北闻言,心中一动,暗道:钟维岳要随如通大师遁入空门? 金寓北轻轻推门,踏入院内,只见星月清辉之下,一人拜伏在地,正是钟维岳,倒真的是大出意料之外。 钟维岳听闻身后有人来,但仍旧一动不动,朝向精舍门户拜伏于地。 只听正堂之内如通大师慈和的声音说道:“金堂主,是你来了吧?多劳大堂主牵挂了。”金寓北道:“正是晚辈,大师虽被『奸』人重伤,若及时施治,神功或可有望恢复。” 第49章 会盟已毕 如通大师呵呵一笑,道:“大千众生,譬如朝『露』,但能证道行道即不为一世幻影,至若老衲武功得失,请大堂主不必萦系在怀。 ” 金寓北进到正堂,听如通大师如此言语,立时体会到这位得道高僧超凡脱俗的胸襟气度,不禁有心神俱失之感。 停得片刻,金寓北道:“大师,咱们疗治伤势吧。” 如通大师不再言语,闭目入定,由金寓北以太玄神功催送真气,为其疗伤护体。 几近半个时辰,疗伤完毕,金寓北拜辞出来,见钟维岳依旧拜伏门前,并未稍动。将近院门,听身后如通大师缓缓说道:“钟施主,你就暂且进门来吧。” 金寓北回到总堂,见过师父和熊廷弼等人。熊廷弼道:“金大侠,今日你已是东西二盟的总盟盟主,统领整个江湖,一举一动无不关系重大。眼下朝廷暗弱,『奸』佞横行,民不聊生,天下暗流涌动,更加辽东女真日益壮大,对关内华夏虎视眈眈,万望金大侠以我大明江山生民为念,日后,无数江湖豪强或许就能成为保家卫国的生力军。” 金寓北道:“谨遵大人教诲,东盟西盟当善自联结天下江湖各门派,安民卫国,不负大人所望。” 熊廷弼大感欣慰,道:“金大侠心怀仁厚,一言九鼎,有安民卫国之心怀,实乃大明国苍生之幸。” 熊廷弼转首看看众人,道:“两位盟主、各位高人,熊某王命在身,须即刻前往台州府,明日即启程回向京师。” 众人知道,监押成敬一行事关重大,不容有失,遂不再强留,送熊廷弼出东盟。 出得东盟,金寓北又令任守阳和莫甘棠、冯昆带领乾元堂三十弟子,送熊廷弼一行连夜去向台州府。 扶风道长、孟帮主等人都被送到知客院,只有上官昼、魏成化、金寓北、靳维仕、陈英白几人再回到总堂。 魏成化道:“上官兄弟,一日之间,可说是艰险万重,翻天覆地。但最终『奸』佞铩羽,大侄子众望所归,被推举为总盟盟主,你我总算了却了心头大事。” 上官昼道:“多承魏盟主尽心竭力,北官初摄总盟盟主之位,还须老哥哥全力辅助。” 是夜,金寓北与师父、魏成化一起,将东西二盟之内诸堂诸路、各帮各派人手,逐一检视调用,为总盟号令通畅妥帖安排。 翌日,各路豪杰各自归去。 魏成化偕同西盟诸位护法、堂主来总堂辞别,魏临风亦在其中,只是面目无光,俯首无语。 上官昼与金寓北、苏儿带领东盟诸位弟子堂主过赤乌坊,送过长桥,直到万家镇,魏成化勒马停步,回身说道:“盟主……” 金寓北道:“魏伯父不必这般称呼,晚辈情何以堪。” 魏成化哈哈一笑,道:“好,我就学你师父,也叫北官。” 一去即将千万里,魏成化面『色』凝重起来,看看金寓北和苏儿二人,道:“北官,总盟虽成,但『奸』贼恶人未除,你二人尚有大事在身,如今西盟已入总盟之内,一切听候你这为总盟盟主调遣,若有紧急,给魏老伯飞鸽传书,自魏老伯以下,定当全力以赴。” 金寓北与苏儿一起躬身一礼,苏儿道:“『奸』人日后定会再起风浪,有魏伯父与咱们勠力同心,再好不过,我夫『妇』先行谢过伯父。” 魏成化笑道:“都在总盟之内,不必谢了。好了,纵是千里搭长棚,也终有分道时候,老伯走了,你贤伉俪二人多保重。” 魏成化辞别,带同一行人催马西去。 第1章 督主欲去 看魏成化等人去远,金寓北和苏儿又去向台州府,送别熊廷弼。 二人到了台州府衙,见两队兵马已经分列府衙外大道两旁,大道正中,是两队被戴了铐的番役、锦衣卫,就连东厂四羽、贺公公和云朝宗也一样戴铐,被押在车上。 金寓北和苏儿进到府衙里,见一辆车停在府衙之前。 二人才踏进衙门,就听车里一个尖细的声音阴恻恻地说道:“乾坤双璧,来给本督主送行了?本督主正想给你二人传个口信儿呢。” 金寓北和苏儿当即止步,苏儿冷笑一声,说道:“成大督主,不必费心再画蛇添足,你的口信儿乾坤双璧不闻自知,一,成大督主要四面虎纹金牌,要乾坤双璧收齐了给你留着。二,不久督主大人还要回来,取齐金牌,攫取宝藏,除掉乾坤双璧。” 苏儿说完,听车里成敬嘎嘎尖笑起来,笑毕,说道:“好,好,爽快,比本督主自己说还来得精当明白。上官苏儿,不愧是咱们无方门最了不起的弟子,也最合大师伯的口味。既然你明白本督主的心思,最好就好自为之,若坏了本督主的大事,不论你什么东盟总盟,叫你顷刻之间化为齑粉。” 苏儿看着金寓北,笑道:“师兄,你升任总盟盟主,不仅可以助熊大人保家卫国,立一大功,更加还能为国为民除一大害。若是『奸』人躲在京师皇帝老子的肘腋之下,还真不好去将他除掉。但倘若他垂涎于痴人风传的宝藏,你守株待兔等他自投死路即可。如今你的太玄神功足可以胜得了海印手了吧?” 金寓北道:“三百招以内可以战平,三百招以外当能胜出。” 就听车里成敬又尖笑起来,说道:“金寓北,你说得不错,以你的功力招式,若再经锤炼,当高出于海印手之上。可是,你道本督主再来给你拳来脚往比勇斗狠么?到那时候,本督主覆手之间,乾坤双璧与你那劳什子东西总盟,当即灰飞烟灭。若非本督主此行过于优柔轻信,意图将东盟收归己有,以致竖子公孙彦坏我大计,你乾坤双璧和东盟焉能存续以至今日?” 苏儿冷笑道:“成大督主,这一遭下来,你不觉得不论圣贤巨『奸』,不论谁人,皆存亡自有天数么?好得很,凡遭天诛地灭之人,必先丧心病狂,你既然自寻绝路,到时候,或许就轮不到乾坤双璧费心诛『奸』了。” 苏儿话音未落,陡听“砰”地一声闷响,原来,金寓北和成敬在马车小窗口上对击一掌。 金寓北早就全神戒备,他深知成敬秉『性』,暴怒之下,往往就暴起痛下辣手。苏儿如此奚落他,虽隔着车窗帷帘,看不到成敬面『色』如何,但知道他此时应是暴怒难遏,举手就要杀人。 一掌对过,马车之中成敬再无声息,想来是贸用神功,又致内息岔道紊『乱』,须凝神压抑海印真气。 金寓北与苏儿不再理会成敬,径直走进府衙。 府衙之内,熊廷弼正在分派人手,去回路上查探水陆途径,安排州府驿站准备卫护事宜。见金寓北和苏儿来到,熊廷弼当即起座出迎。 第2章 有宝相赠 三人坐定,苏儿道:“大人此去,路途遥远,师兄已经安排东盟以下帮派,沿途暗中善自护送。v o d tm大人不辞艰难,请到圣旨,又千里奔波,来东盟驱逐『奸』邪,救东盟于万分艰危之际,此等恩德,父亲连同我夫『妇』与东盟上下,铭记在心。若非东盟藏有隐患,内『奸』未除,我夫『妇』定当带同东盟弟子,将大人一路送到京师。” 熊廷弼道:“金大侠、上官女侠,本官在河北和辽东都承蒙你贤伉俪搭救,不然的话,现今又怎得弹劾『奸』邪,再为国赴辽东制虏。再说,金大侠和上官女侠胸怀天下苍生,对家国安危与本官是一般地怀有深忧,远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眼下边情紧急,可是朝廷国库空虚,又兼所用非人,以致边防废弛,虏患坐大。危难之际,亟需贤伉俪这样的有志之士能为国为民出力。本官为制虏大计,想要邀请贤伉俪一同远赴辽东,为保全我大明关外边民疆土出力。昨日见你东盟正逢危难,就请贤伉俪安心整治东盟,日后咱们有缘再见。” 金寓北道:“大人,为您忧国忧民之心所感,金寓北夫『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夫『妇』和东盟对大人的制虏大事当全力相助。待将两件事情处置妥当,即赶往辽东,相助大人。” 苏儿道:“大人,师兄所言两件事,之一就与大人的制虏大计有关。” 熊廷弼一怔,看着金寓北,问道:“金大侠做的事与制虏有关?” 金寓北道:“大人,实不相瞒,当年武毅公抗倭时候,倭奴被困磨盘洋一带水面,三省倭奴头领议定,将数年间掳掠积累的财宝藏在天台山下凤溪之下。后来三省数十位倭奴头领在天台山密会,定计突袭武毅公所部时,被师父、九师叔、普陀山普济大师和正云游至普陀山的峨嵋派清音大师一举重创,且抢到了有关倭奴宝藏的四面虎纹金牌。如今几位前辈已将四面虎纹金牌传到我夫『妇』手中,但之前东盟蒙祸,宝藏隐秘未及参解透彻。稍假时日,我夫『妇』参透隐秘,找出宝藏,即送到大人那里,助大人巩固边防,去除虏患。” 熊廷弼赞叹道:“金大侠与上官女侠高风亮节,胸怀我大明江山生民之人,本官为大明国百姓谢过贤伉俪。”说着起身要躬身致礼。 金寓北急忙扶住熊廷弼,道:“大人如何如此大礼,金寓北夫『妇』愧不敢当。大人乃国之栋梁,肩负大明国安危,乃是苍生之幸,该当郑重谢过大人才是。” 此时,中军官来报,一切安排妥当,请熊大人号令启程。 熊廷弼道:“金大侠、上官女侠,本官与你贤伉俪结缘匪浅,实乃平生幸事,你夫『妇』二人为国为民丹心一片,望早早觅得宝藏,本官在辽东等金大侠和上官女侠。” 三人一同出府衙,熊廷弼带领人马押解成敬、云朝宗等人及众多番役、锦衣卫上路回转京师。 金寓北、苏儿辞别熊廷弼,回向东盟。 第3章 尘埃未落 金寓北、苏儿回至东盟总堂,上官昼、李成仙正在总堂等两人回来。 李成仙对金寓北道:“盟主,如今虽然『奸』邪已被驱除,但是公孙彦逃匿不『露』行踪,定会在暗中作『乱』。此人坚忍阴沉,野心极大,对苏园以内的宝藏不会就此撒手而去,他和成敬是一样的心思,取得宝藏后举事,填补私欲,祸国殃民。咱们须加派人手,严密防范。尤其是对苏园,最好让你几位师弟带人过去驻守。” 金寓北略一沉『吟』,道:“不必了,师叔,各处守卫还是与平日一般,不必多加人手,只暗中严令加意谨守,遇有异常情形加急通报即可。” 三人听金寓北如此安排,即刻明白,这位曾经的东盟风雷堂堂主公孙彦,武功心计都有可与东厂督主成敬一比,若要来东盟做什么勾当,多派人手也是挡他不住的。 苏儿道:“公孙彦此时画皮被揭穿,丧心病狂更加恼羞成怒,此时心狠手辣,要各位师弟和堂主等人多加戒备,守卫人手虽不多加,但每晚须令李堂主、靳师弟他们分头值守。公孙彦野心比成敬还要大,岂能就此一去了之,东盟之内藏着的宝藏,早就令他坐卧不安,宝藏不到手,这位公孙彦绝不会罢休。” 金寓北点头,沉『吟』不语。 上官昼看着金寓北,道:“北官,东盟藏有宝藏,如今已是天下知闻之事,东厂、倭奴,都找上门来了,虽然暂且铩羽离开,但公孙彦这『奸』贼此时隐身暗处,不知何时再行发难,来夺取宝藏,此人自萌生野心以来,『奸』计手段无不惊世骇俗,纵然一个人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难以凭一己之力将东盟宝藏一举攫取而去。这位公孙彦再行发难时候,或许就会气势汹汹、惊天动地而来。为今之计,咱们要把苏园之中的宝藏找到,并妥善处置,免得恶人先下手为强。公孙彦若谋划已定,当” 金寓北抬首,道:“师父所虑极是,依公孙彦的秉『性』,若他再来东盟,当是谋定而后动,非一击成功不可。依他的天资心机,或许此时已经破解了宝藏的隐秘也未可知。” 苏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盟从来就没怕过这些邪魔鬼祟。公孙彦『奸』险恶毒的确是天下第一,可是藏在苏园的这些宝藏是他的一大块心病,也是他的一大罩门,他惦记宝藏,就给了咱们钳制他的机会,咱们不仅要先行找出宝藏,犹且要在着落在宝藏上了却东盟的这个大隐忧。” 李成仙一直看着苏儿说话,听苏儿说到此处,忍不住『插』口道:“大侄女儿所言,和师叔所想如出一辙,咱么须精心筹划一番,该如何找出宝藏且加以妥善处置,再者如何用宝藏把公孙彦钓出来,一举将他拿获。” 上官昼道:“如此最好,九师弟,你与北官、苏儿暂且在总堂这里周详设计,我到苏园去看一回异儿和小外孙。连日来妖魔鬼怪兴风作浪,竟然就没有好好看看异儿和小外孙。今日,妖魔驱尽,须好好地与小娃娃儿亲近亲近。”说着,呵呵呵捋髯而笑。 三人相视一笑,亦都心中一宽。苏儿抬首,对上官昼身后张天作道:“张卫护使,随盟主去苏园。” 第4章 重列职守 总堂之内,三人心无旁骛,筹划如何寻出宝藏,剪除内『奸』。 李成仙道:“北官,成敬虽然被押解回京,公孙彦也已亡命逃逸,但东盟之内,仍旧有公孙彦昔日的心腹。” 苏儿道:“师叔是说象山分舵柳舵主、静海分舵李副舵主、吉昌分舵周舵主、石湖分舵秦舵主这几个人吧?”李成仙点头,道:“这几人都是老江湖,不仅甘做公孙彦的爪牙,还与东厂、倭奴勾搭为『奸』。一定受了公孙彦无数好处,会盟大会时候,他们可是一心一意要保举公孙彦坐上总盟盟主之位。这几人应该难道东盟对他们的用心也是有所察觉的,栗栗自危之中,必生铤而走险之心。” 说到这里,李成仙看看苏儿,问道:“大侄女,昨日大会临终之际,你与北官处置了江湖怪人与那些倭奴,却对东盟之内公孙彦这些余孽只字未提,是否另有用意?” 苏儿一笑,道:“师叔所言正是。不把东盟篡夺在手,公孙彦之心不死,这些人就是他的蛛丝马迹。他自以为智谋如神,魔高一丈,终究让他知道,他的这些死心塌地的狐狸尾巴是如何把他的千秋大计告诉咱们的。”李成仙点头称是。 三人计议良久,直至当日深夜,方离开总堂。 第二日,总盟盟主金寓北升座总堂。各堂、各分舵、所属各帮派岛寨首领人物尽皆入内参见,分列总堂之内。 金寓北见众人到齐,道:“东盟连遭劫难,所属各堂被『奸』贼暗算之后,护法、堂主、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已丧失近半。今日,东盟暂得安静,首要之事,乃是补齐各堂人手,以免各堂捉襟见肘,贻误盟务。” 李成仙离座起立,分派各堂人手职司。任守阳由地火堂堂主升任风雷堂堂主,进功使靳维仕升任地火堂堂主,李进淮任水运堂堂主,苏儿暂领乾元堂、坤厚堂。 对各堂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都重行补齐。象山分舵柳舵主、吉昌分舵周舵主、石湖分舵秦舵主,分任风雷堂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 陈英白与梅溪分舵陈舵主、犄山分舵程舵主,分任地火堂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刘光禄和武义分舵李舵主、凤潭分舵副舵主分任水运堂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静海分舵李副舵主,任乾元堂卫护使。 因风雷堂堂主任守阳与坤厚堂进功使莫甘棠去护送熊廷弼大人归京,故风雷堂堂务暂由进功使柳海山代为署理。 李成仙宣告已毕,总盟盟主金寓北随即向各堂分派盟务,听他吩咐道:“乾元堂进功使冯昆。”冯昆出列躬身,等候盟主发令。金寓北接着说道:“你带同本堂兄弟,谨严守卫总盟各院,勿使恶人乘虚而入,祸害总盟。”冯昆领命退下。 金寓北又道:“风雷堂进功使柳海山。”柳海山恭敬出列,俯首听命。金寓北道:“柳进功使新入风雷堂,恰值任堂主外出未归,柳进功使多用心。”柳海山躬身答道:“属下柳海山得盟主擢升重用,感激万分,当竭心尽智,效忠盟主,请盟主放心吩咐。” 第5章 明修栈道 金寓北道:“风雷堂任堂主回东盟升堂理事之前,风雷堂诸般事宜,暂由柳舵主署理,目下,东盟劫难才过,但尚未尘埃落定,你带同周接应使、秦卫护使,与乾元堂进功使冯昆一起卫护东盟及苏园平安,望你等恪尽职守,不得有误。” 柳海山与周舵主、亲舵主一同领命退下。 金寓北眼光看向李进淮、靳维仕,两人出列候命。 听金寓北接着吩咐道:“东盟日用,赖于水运,由于多日祸事不断,水运几近废弛。自今日起,地火堂堂主靳维仕,带同本堂兄弟,协同水运堂重整水运之务,与各分舵各帮派、岛寨之间,水运畅通,不可有误。”靳维仕、李进淮领命退下。 最后,金寓北转首,对李成仙道:“师叔,大会之后,总盟已成。日后,东西二盟众多帮派岛寨,到总盟都须沿水路转运往来,赤乌坊外承天桥码头,东盟船只已难容纳,若再添西盟水运,承天桥码头则更显局促。故此,在承天桥北重造新码头,且夹江而建,以便日后妥善安置东盟及其他各帮派水运周转的船只。” 李成仙道:“盟主所言极是,承天桥码头乃是当年东盟草创时候,临时泊船所用,虽日后不断拓建,但近桥江面窄狭,不便水运。” 金寓北道:“九师叔天文地理、土木术数无一不精,新建码头之事就交由九师叔监理督造。地火堂堂主靳师弟和水运堂堂主李进淮,各带同本堂弟子,听候李护法差遣,即日起赶造新码头。”李成仙与靳维仕、李进淮领命退后。 自从金寓北升任总盟盟主,总揽东盟和总盟大事以来,上官昼一直住在苏园接阳楼,早晚与异儿一起看护外孙。昔日的武林盟主,江湖的刀光恩仇与满怀干云豪气,都变成了对小外孙的慈爱之情,与异儿父女二人,****抱着小小外孙金封胥,逗弄不止。听他时时爽朗长笑,尽享天伦之乐。 晚间,金寓北、苏儿与李成仙一起到接阳楼,上官昼问道:“北官,你与苏儿参详得如何了?” 金寓北慢慢摇头,道:“方位门户虽已猜测到些眉目,但仍不敢断定。至于路径门户、机关设计,尚未找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苏儿拿出四面虎纹金牌,并排放置桌上,四人围桌团坐,看着四面金牌,分别深思,都无言语。 各人审视良久,上官昼仰面缓缓说道:“当年我师兄弟二人,握有两块虎纹金牌,反复参详比对,终究是一头雾水,全无痕迹可循。以为只有四块金牌到齐,才可找到寻觅宝藏的法门,自然雾散云开,登堂入室。谁知今日四面金牌到齐,与先前有那两面金牌一般,没什么别致之处。” 苏儿听完爹爹的话,不由得一动,当即伸手到桌上,拿起四面金牌,逐一细细检视,正反边框、雕刻纹路一点点看过。 李成仙看看苏儿,想说什么,但见苏儿仰面默想,即缄口不语。 第6章 留此做饵 苏儿道:“九师叔,有什么话要说么?” 李成仙道:“大侄女妙思如神,资质非凡人可比,三日之内,已然找到方位门户。想当初师兄和我寻觅多年,都未能窥得宝藏门径。故此四年之前,为掩蔽宝藏,你爹爹、你师父与师叔我商议后,在这片地面上造出苏园这么个大园子。在圈地赶造之初,我与狄堂主率地火堂精于破土的忠诚弟子,在地下几乎各处都找遍了,终究就没能找到宝藏所在。” 金寓北看看苏儿,见她清减不少,心疼不已。 上官昼道:“当年那些倭奴能漂洋过海来我大明国境,烧杀抢掠,后来竟至势大,难以剪除,固然十分可恨,但其中却也不乏大有才智之人。他们所造的这藏宝藏的地堡,竟然就在凤溪水底,且门户留在地堡最底。在水底造地堡,门户也只可留于其最底,由底而入,凤溪之水才不致灌入,当真是奇思妙想,小倭子们倒也真不简单。” 上官昼看看李成仙,接着道:“既然已经找到了宝藏的方位门户,我看事不宜迟,咱们尽快在地下挖到宝藏之处,至于如何破解机关,打开门户,搬出宝藏,咱们这几天都全心索解,不信就找不到其门而入。” 李成仙道:“师兄所言极是,北官安排我在承天桥北监造新码头,我已调集多艘大船运载木石工料,停靠苏园正西江边,” 上官昼看向金寓北,道:“既然江边已安排妥当,那就无须迟疑,令李进淮和你四师弟即刻由江边向苏园之内开挖地道。至于开启宝藏门户的机关办法,这几天咱们绞尽脑汁,也要参详明白。公孙彦狼子野心,不仅资质超人,更加狠辣坚忍,敢行天下之大不韪,咱们莫要落于人后。” 金寓北点头道:“九师叔,那就令李堂主和四师弟从江边直向苏园内石舫之下开掘进来,切记修建码头不可有少许耽搁,挖掘地道搬出的土石须谨慎处置,勿令『奸』人有所察觉。” 李成仙道:“盟主勿虑,修建码头所需木石甚多,多艘船只每日来往,挖出的土石,都由李进淮亲带大船运走,沉入江底,不留一丝痕迹。” 苏儿道:“好,修建码头、开掘地道由九师叔监管,大可放心,那就传令流沙帮乔湘帮主,令他五日后带船队启行,运粮米来总盟,停靠在苏园之西新码头上。” 苏儿转首对金寓北道:“公孙彦的那几位走狗,咱们暂且把他们留在总盟,等时机到时,要着落在他们身上将公孙彦钓到他梦寐以求的藏宝之处来。只是,眼前宝藏尚未找出,更没有妥善搬走之时,要严防这些人听闻一丝风声。” 金寓北道:“我已暗中嘱咐冯昆,与这几人卫护总盟,多加留意他们的动静行迹,若有异动,及早到总堂告知。另外,每日除了在总堂署理盟务,我都会到风雷堂察看,如有风吹草动,不致让他在眼皮底下为所欲为。” 苏儿道:“莫要使他惊觉了,留着这几只钓饵,到时候还要让他们乖乖地去把公孙彦钓到这里来,日后请君入瓮的好戏没他们还演不成呢。” 第7章 自危之悸 李成仙道:“几日前,公孙彦何时现身东盟,不好逆料。 大侄女筹划得完全,当日主张将这几人留在东盟风雷堂,今日看来,不仅最后可令他们将公孙彦引到藏宝之处,就是眼下,咱们也可从这几人身上,洞悉公孙彦的心思举动,反倒觉得心底踏实了许多。” 闻听此言,上官昼、金寓北都深以为是,一同颔首称是。 次日起,李成仙与李进淮、靳维仕,带同陈英白、刘光禄,引领地火堂、水运堂一众精干弟子,转运木材石料,整地打桩,修造总盟码头。 苏园正西江面上,各『色』船只日夜来往不停,虽船多繁忙,却是井然有序,全无丝毫混『乱』嘈杂。 不几日,东西江岸边上分别打桩完毕,各筑造起了一个高台,显然那就是码头的庞大基础。 乾元堂进功使冯昆与风雷堂进功使柳海山,带领乾元堂卫护使与风雷堂接应使、卫护使周舵主、秦舵主等人,日夜守卫庞大的东盟大院与后面苏园。 入夜,总堂卫护使到乾元堂、风雷堂传令,盟主令冯昆、柳海山到总堂听候吩咐。 柳海山出得风雷堂,正遇上冯昆出来乾元堂,柳海山问道:“冯老弟,几日来兄弟们尽心尽力,卫护总盟和苏园,没有什么疏漏之处吧?不知道盟主此时突然召唤是何缘故?” 冯昆笑道:“柳进功使,咱们竭心尽力,不辱使命,有什么好担心的?说不定是盟主瞧咱们辛苦,要当面奖赏咱呢。走吧,不要耽误了,盟主等着呢。” 柳海山与冯昆到了总堂,见过盟主金寓北。 金寓北道:“两位进功使,近日多有辛苦。东盟虽劫后余生,但朝野间大『奸』大恶之辈仍对东盟暗中觊觎,念念不忘。故而,守卫东盟务须是得力之人,冯进功使和柳进功使日夜卫护东盟和苏园,可谓尽心尽力,不辞劳苦,盟主和兄弟们都看在眼里了。” 柳海山双唇嗫喏微颤,心神大动,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冯昆才要说话,却听柳海山“嗵”地一声跪倒在地,看看柳海山,又看看金寓北,大感讶异。 金寓北起身离坐,下到总堂正中,扶起柳海山,道:“柳进功使,无须如此,兄弟们只要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就好,和盟主之间也是如此。” 柳海山浑身微颤,看着金寓北,道:“大堂……盟主、盟主……”显然是心神激『荡』,以致语无伦次。 金寓北扶着柳海山臂膀,温和说道:“柳进功使,有话慢慢说,不必惊慌。” 柳海山听到惊慌两字,立时凝定心神,肃立站稳,眼神又恒定如常,他毕竟是多经磨炼的老江湖,一瞬间心神激『荡』之后,接着又恭顺镇定,肩背前屈,且显得有些谦卑猥琐。 金寓北回坐,问道:“两位进功使,几日来守卫总盟和苏园,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冯昆道:“回盟主,属下与柳进功使全心守卫,兄弟们并未见有风吹草动。”柳海山也道:“属下与弟兄们日夜谨守,总盟与苏园固若金汤,请盟主放心。” 第8章 受制于人 金寓北道:“如此最好。”接着问道:“苏园之内,有没有安排人手过去守卫?” 冯昆与柳海山转首相对一看,冯昆道:“属下与柳进功使商议,苏园乃是盟主和上官堂主日常居住起居之处,没敢贸然安排人手到苏园里面守卫,只是在苏园四周增派了人手,日夜严密把守。” 金寓北道:“东厂成敬为祸东盟,公孙彦残害同门,皆因苏园乃是当年倭奴藏宝之地,苏园所系,干系重大,两位进功使今晚即安排人手进驻苏园,严加防护,以防『奸』人乘虚而入。” 柳海山抬首,道:“盟主,苏园是藏宝之地?”金寓北道:“东厂督主成敬在天下豪杰面前,悍然巧取豪夺四面虎纹金牌,为的就是攫取苏园所藏的宝藏。宝藏之秘,不是已被成敬在会盟大会千百人面前,早已说出来了吗?故此,咱们也无须再遮遮掩掩,你二人亲带得力人手,即日起,在苏园之内镇守,不得有误。” 冯昆问道:“盟主,让属下在苏园守卫多少时日呢?” 金寓北道:“上官堂主与李护法正在破解宝藏奥秘,一旦解开宝藏之秘,即刻取出,送到辽东熊大人处,帮熊大人巩固边防。到那时,你等才可退出苏园。” 二人领命,即刻回去点派人手。 柳海山回到风雷堂,秦舵主正等着。柳海山进到厅堂,颓然坐倒在椅上,以手支额,长声叹息。 秦舵主忙问:“柳大哥,怎么了?金寓北对咱们有所察觉了?” 柳海山又长叹一口气,抬首道:“若是察觉了倒好了。” 秦舵主不解,赶着问道:“柳大哥,你这话、怎么这般说法?” 柳海山道:“若是金寓北察觉了咱们是公孙彦的眼线耳目,把哥几个拉出去,一刀咔擦了,倒还是条好路,一了百了,痛快了。也比眼下人不人鬼不鬼,整日疑神疑鬼、心惊肉跳地好上一百倍。” 秦舵主听了这一番话,看着唉声叹气的柳海山,不知道说什么好。 良久,秦舵主才说,柳大哥,那牵机毒的解『药』咱们还没到手,切不可灰心,这条路退是退不出来了。此后,这种话连说都不要再说,如若不然,被……” 说到这里,秦舵主站直身子,四下张望一下,才又道:“若是被公孙堂主知道咱们有了这退后的心思,不再给牵机毒的解『药』,你我,还有弟兄们,不都要生不如死了么?” 柳海山抬头说道:“秦老弟,咱们如今过的,难道不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秦舵主道:“柳大哥,这种话多说无益,还是合计合计,如何帮公孙堂主把宝藏取到手才是正经出路。前日,贺五带回口信,说让咱们盯紧金寓北,尽早探清宝藏所在,等他取出宝藏,咱们就解『药』到手。到时候,咱们剧毒解除,才能起死回生。” 柳海山沉『吟』良久,才道:“秦老弟说得不错,要想不这样不人不鬼,除非乖乖地把宝藏找出来送到公孙彦手上。” 第9章 困鬼于园 说到这里,柳海山猛然抬头看着秦舵主,稍停,才道:“你不说宝藏,我倒忘提了呢。看我这脑袋瓜子,这些日子给折腾得都成了一瓢子浆糊了。” 秦舵主两眼一亮,盯着柳海山,急忙问道:“柳大哥,宝藏?你探到宝藏的底细了?” “哼哼,底细,想得美。”柳海山苦笑一声,道:“今晚听盟主说,就连聪明如上官堂主,如今都未能破解宝藏的之谜,咱们连宝藏的一根『毛』也甭想『摸』得到。” 秦舵主不解,道:“那,柳大哥你说的宝藏?” 柳海山道:“今晚盟主把我和冯昆叫去,是叫咱们进驻苏园,在苏园里面驻守,护卫宝藏。等上官堂主破解了宝藏之秘,取出宝藏,才叫退出苏园。” 秦舵主闻听此言,猛一拍掌,满面惊喜,问道:“金寓北真叫咱们进驻苏园?那可是千载难逢之机呀!” 柳海山不解,问道:“千载难逢之机,怎们说?” 秦舵主道:“我的柳大哥,这送上门的天鹅肉,咱们可要稳稳抓住了。”秦舵主见柳海山仍旧看着自己,满面茫然,接着说道:“你想啊,柳大哥,莫说咱们满脑子浆糊,聪明不及上官苏儿,解不开宝藏之秘。就是咱们比上官苏儿聪明十倍,依咱们的身份职位,就是连苏园的边儿也甭想靠上。如今金寓北令咱们进驻苏园守卫,那不是给了咱们一个绝好的盯着宝藏的机会么?咱们有救了,柳大哥。” 柳海山连连点头,道:“还是秦老弟脑筋灵便。照啊,只要咱们在苏园里面,他们啥时候破解宝藏谜团,啥时候挖掘宝藏,可都走不了咱兄弟的眼。” 秦舵主道:“不错,只要咱们将宝藏之秘传给了公孙彦,不管他拿到拿不到,解『药』是都要交到咱的手上的。” 两人大喜,相对击掌,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在两人相对大笑,额手相庆之时,一条身影由风雷堂正顶瓦脊向后飘行而去,夜『色』之中,倏忽之间,即隐没于鳞次栉比的楼阁檐牙之间。 是夜,冯昆与柳海山、秦舵主各自点起自己得力人手,进到苏园,连夜轮流值守,就连一丝异响也绝不放过。尤其柳海山、秦舵主、周舵主,三人带领属下严查谨守,可谓是恪尽职守。 风雷堂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柳海山等三人,一夜之间,带人在苏园之内巡查了何止三十番五十番,三人几乎将每棵草、每块石头都翻转了看过了,可是,除了他们自己,唯有明月渐转银盘,凤溪流水浮光跃金,苏园寂寂无声,丝毫不像是藏有什么宝藏的样子。 三人以为,此时苏园之内,当是人影幢幢、来来往往,正在寻找开掘宝藏,全然没想到,竟与平日丝毫无异。 直到天光大亮,三人才回到大门之左值守间。 冯昆早起来,白天轮值,见三人带属下回来,道:“柳进功使辛苦,晚间是否平安?” 柳海山道:“平安平安,冯老弟,咱们这差使可清闲得很呢。” 冯昆诧异问道:“柳进功使,何出此言?” 第10章 宝藏疑难 柳海山道:“盟主令咱们来苏园卫护宝藏,咱们兄弟几个转了一夜,一个人影都不见,莫说宝藏,怎么连宝藏的一根『毛』都没有?” 冯昆道:“苏园藏有宝藏,经成敬等人在会盟大会上大肆叫嚣,如今几已天下知闻,盟主令咱们在此全心谨守,自然是在等上官堂主破解藏宝之谜后,再加派人手来挖掘。咱们切不要大意,若因疏忽遭盟主怪罪下来,可不是好领受的。你们三位白天好自歇息,夜里还要值守。” 柳海山道:“冯老弟说的是,咱们、咱们听盟主的指令没错。” 冯昆带人入园值守,三人进屋坐定。柳海山看看秦舵主、周舵主,道:“咱们白白在这个大园子里转了一整夜,老觉得安稳得叫人觉得不对劲。莫不是、莫不是这个园子里本就没有什么宝藏?” 周舵主一夜值守,一刻没闲,早已无精打采,听了柳海山此言,猛地抬首道:“柳大哥所言有理啊。” 柳海山、秦舵主都看向他,问道:“何谓有理?” 周舵主道:“你想啊,这园子里若是有宝藏,金寓北能叫咱们来这里看守?咱们才到总盟几天,东盟之内,他那么多亲信,用谁不好?正因这里没宝藏,他才叫咱们在这里空守,把咱们困死在这里,他们才方便在有宝藏的地方下手呀。” 冯昆到过了凤溪,到接阳楼上,见过老盟主上官昼。 上官昼道:“柳海山这些贼子,昨晚可是一刻不停忙了一整夜呢。”冯昆道:“是,属下看他们穷尽心思找寻宝藏,就是不得其门而入。” 上官昼笑道:“北官这一着调虎进山好的很呐。他们寝食不安地惦记着苏园里的宝藏,就把他们圈进苏园里来,叫他嗅着宝藏的味道,一心一意地在苏园里转圈子。他做梦也想不到,在他们的脚底下,宝藏就要被搬出来运走了。” 上官昼沉『吟』片刻,道:“是,他们不得其门而入,还不到时候……到时候,就要专门给他们开一个门,令他们清楚明白地知道宝藏究竟在哪里。” 上官昼看看窗外苏园,对冯昆道:“冯进功使,此后几天,须严谨查察这些人的举动,最为紧要的是,勿使这些人知道园外修造码头那里的玄奥。” 冯昆躬身领命,退出揭阳楼,到园中值守。 午间,李成仙和苏儿又到接阳楼上。 三人坐定,李成仙道:“师兄,几日来,四师侄他们已从江边朝苏园挖进来不少,此时已到长廊以下,再有一天即可挖到石舫之下。” 说完,与上官昼二人都看向苏儿,意思很明白,地道即将挖到藏宝之处,如何开启宝藏地堡,苏儿是否已将各『色』机关是否破解? 苏儿正自沉思不语,没有在意两人在看着自己。二人又相对一看,均不语等候苏儿思虑。 良久,苏儿抬首,方见两人正看着自己,苏儿摇摇头,秀眉紧蹙,显然是尚未找到开启宝藏地堡的办法。 第11章 何门可入 上官昼对李成仙道:“至于如何开启地堡,咱们再用心琢磨,告诉维仕,仍旧不停挖掘,先挖到地堡,咱们倒要细细看看,小倭子们究竟造了一个什么样的高明地堡。” 苏儿听上官昼说到“小倭子”三字,猛然间两眼一亮,上官昼与李成仙见状,以为苏儿陡然间找到了破解宝藏谜团的法门,亦是神『色』为之一振。 苏儿道:“若不是爹爹说到‘小倭子’,倒忘了台州府大牢内还监押着一众倭奴呢。” 李成仙问道:“这个师叔也想到过,但是那些倭奴当年都没来大明国国境,对宝藏一事更是全不知晓,他们恐怕还不比师叔和你爹爹知道较多,故此并没有说起这一条。” 苏儿道:“他们虽未经历藏宝一事,但对倭奴们金牌上的图纹应有所识见,再者或许他们知道如何构造地堡,也许对机关设计也能知道一二。” 上官昼听苏儿如此说,问道:“你是说要去台州府大牢把倭奴找来,令他们来相助打开宝藏地堡?” 苏儿道:“正是。倭奴豺音鸟语,其自有一套文字,虽有不少与咱们大明国所用字体一般无异,可是语意为何,咱们却无从知晓。” 苏儿转首看向李成仙,问道:“九师叔,四师弟他们何时能挖到地堡那里?” 李成仙道:“明日晚间,即可地堡周遭全数挖空。” 苏儿道:“好,明日晚间咱们到地道里,看看倭奴们造的地堡究竟有多高明,不信咱们就破解不开。” 苏儿见爹爹和师叔都看着自己,接着道:“从四面虎纹金牌的样式纹理看,应是四把专门铸造的地堡钥匙。当年你二人和普济大师、清音大师剿灭倭奴时,这四面金牌当是各在四名倭奴首领手中吧?” 上官昼道:“正是,当年我等四人各自从倭奴首领身上搜出一面金牌。”李成仙也点头意示如苏儿所言。 苏儿接着道:“这就是了。当时,四名倭奴首领定是商定,等他们离开大明国,驾船张帆回东瀛之时,须四人一同前来,各出手中钥匙,打开地堡,取走宝藏,免得其中有人私欲熏心,心存不轨,私自取走了宝藏独吞。” 上官昼、李成仙二人深然其说,上官昼道:“既然‘钥匙‘在此,那就传令维仕他们,尽快挖到地堡,咱们就去看看,小倭子们到底能耐如何,他能难得住咱们?” 苏儿道:“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咱们不明白倭奴的扶桑文字,明日须拿一个能通中国的倭奴来,令他将金牌上和地堡上的东瀛字都给说明白。” 李成仙问道:“苏儿,你是说要到台州府大牢之中,将那些倭奴带到地道中来吗?” 苏儿道:“看那些倭奴形景,他们对宝藏所在或许尚没有咱们知道得多一些。当年他们的先人被爹爹你们四位前辈斗败剪除,余下倭奴也被武毅公率戚家军尽数剿灭,故此,这些倭奴的后人,没有从他们先人口中得到半点儿宝藏消息。再者,他们手中并没有金牌,想靠凭空臆想琢磨到宝藏的所在,那是白日做梦。台州府大牢中的那些倭奴,抓过来,没什么用处。其中倒是有一个能耐最低微的,或许能派上些许用场。” 第12章 殊途同至 李成仙道:“莫非是那个不会武功,胆小如鼠的倭奴通译?” 苏儿道:“正是,那名通译虽然微不足道,当然连宝藏的皮『毛』都不会知道,可是他识得倭奴的图文,又能用中国话说给咱们听。 紧要时候,这个最笨的倭奴通译,或能给咱们当个耳目使用。若是四师弟他们明晚挖到地堡,明晚我与北官就到台州府大牢走一趟,把那个瓮中之鳖钓出来。” 翌日晚间,二更一过,苏儿到东盟总堂。金寓北见苏儿到来,即刻会意,起身随苏儿出东盟向台州府而去。 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很快到了台州城外,越城而过,直奔台州府大牢。 星光之下,两人先上到大牢屋顶,隐身屋脊之后,看向牢院之中。只见守卫狱卒戒备森严。 苏儿轻声笑道:“师兄,你看,这台州府大牢守卫虽一个个呆呆的,木桩一样,倒是煞有介事呢。”金寓北仍旧盯着牢狱大院,轻轻说道:“今晚要到台州大牢的人,或许也快要现身了吧。”苏儿冷哼一声,道:“这些吃里扒外的虫豕。若不是看你心软,早将他们揪出来炮制一番了。没有这些没用的东西,难道就能难得住乾坤双璧了?” 苏儿话声未落,金寓北伸手轻轻捏一捏她的手。苏儿会意,知道丈夫已经觉察有人也到了这台州府大牢,当即息声,凝神留意周遭动静。 不一刻,苏儿见大院对面房顶上,隐隐约约『露』出了一排十几个人头,暗道:“好啊,今晚就看你等有没有本事把瓮中钓鳖这事儿给咱办成了,若是乖乖地把那个倭奴从大牢里抢出来交到乾坤双璧手上,倒是功劳一件呢。” 暗夜星光下,苏儿见转首见金寓北立于檐角之后,依旧是看惯了的镇定自若、无畏无惧的气定神闲神气,心中一热,靠在他身后,不再则声,也直直盯着对面屋脊后的一排来人。 过了好一刻,只见对面来人只是伏在屋脊之后,依旧不声不动只是盯着大牢院里。 苏儿在金寓北身后,轻轻伸手在丈夫掌心里写了两个字:等人。金寓北一握苏儿纤手,意示明白,继而握着苏儿的手不放开,意思是不必心急,静观其变。 苏儿看着对面之人仍然毫无动静,暗道:这些半死的虫豕等的是什么人呢?难道那个狼子野心的恶贼要亲自来此么?念头及此,心中倍感痛恨,不由自主看着丈夫凝如山岳的背影,竟然一阵地担忧袭上心头。她胸罗万有,机变如神,从没有什么险难令她惧怕过,可是巨恶犹在,丈夫的磊落仁厚不禁让她隐隐担忧。她却没有过,因爱生惧乃是自然之理。 苏儿些微稍动,金寓北当即觉察到,回首看看苏儿,微微一笑,摇摇头,是在告诉爱妻,那存心险恶首恶不会来到这里。两人心意相通,随即明白彼此心中所想,对视一笑,接着看向对面来人。 又过一刻,金寓北不回头,只轻轻捏一下苏儿的手。苏儿知道,对面所等之人已经到了。 第13章 鬼魅得手 眨眼之间,就见对面屋脊之上一个白『色』身影,蛇行款曲,鬼魅游魂一般飘行上来。 苏儿啐了一口,不无憎恶,道:“原来又是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接着,就见屋脊之上又上来四人,一个轻袍缓带,一个膀阔壮硕,后面两个一个是瘦子一个是矮子,来的五人正是周如意、慕清风、冯四海、秦笙和司徒寇。 苏儿早就对这几人不齿,心道:会盟大会时,若非师兄抬手将一众江湖怪人尽数放过,让这几人趁机浑水『摸』鱼逃之大吉,绝不会如此便宜了他。既然尔等怙恶不悛,那就莫怪乾坤双璧不再容情。 就在此时,就见周如意侧首听慕风清耳语几句,随即阴魂一般从对面房顶飘落而下。 金寓北与苏儿看着周如意的白影如灵蛇婉转,悄无声息在几名守卫之后落到地面,没人觉察到丝毫异响,也不禁称奇,金寓北暗道:这位周如意的轻身功夫倒真是有其独到之处,就是太过阴柔,令人看着心里的是不舒服。 倏忽之间,只见周如意白影飘动,白『色』疾风一般在对面几名守卫背后闪过,几名守卫当即僵立不动,显是已着了周如意的阴狠手段,被点中了背上大『穴』。 苏儿看周如意将对面几名守卫点住后,又飞身游走到北面廊下,借着廊柱暗影点中了廊下的两名守卫,丝毫不停,向这边飘行过来。灵机一动,轻轻一握丈夫右手,金寓北回首时,见她抬手指一下大院后面一座没有灯火的屋子,知道她有了主意,微一点头,苏儿随即回身跃下房顶。 金寓北见苏儿展开无方步法,顷刻间即到了大屋窗畔,手中松纹古剑轻轻一伸一抬,窗扇已开,随即纵身而入,身姿曼妙,翩若惊鸿。 金寓北紧盯大屋窗口,片刻功夫,就见苏儿闪身跃出了大屋窗口,右手握剑,左手里却多了一个包袱。 金寓北心中一宽,苏儿在『乱』象纷呈之中往往就神来之笔信手拈来,知道她已经有了绝妙好计。 苏儿飞身上屋,又到了金寓北身后,左手一抖,包袱散开,从里面抓起几件衣服,金寓北定睛看到,是两套狱卒衣服和两顶毡笠。 苏儿将一套衣裤递过来,道:“穿上它,师兄,跟着这些邪魔鬼祟,不要误了他们把大礼送至手上。” 金寓北接过衣裤毡笠,穿戴起来,见苏儿已经穿戴齐整,暗夜中看她倒是真像一名身材纤瘦的狱卒,只是双目闪闪,璨璨如星,自己依旧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她。 苏儿调皮一笑,道:“狱官大哥,你的职守是下去看守人犯,不是在躲在房顶上直勾勾地盯着个‘小狱卒’呆看。”金寓北被她一说,羞赧一笑,随即跟随她闪过檐角,避开对面房顶众人眼光,在高大刁斗暗影中飘落到院里,闪身直直站到北面廊柱一侧,就似别个狱卒一般无异,也像是被周如意点中了『穴』道。 此时,周如意已将院里守卫都点中了『穴』道,整个大院之中只听火盘之中,照明之火被夜风吹得呼啦啦作响,人人僵立无声,再无什么异动,情景诡异骇人。 第14章 火自何来 周如意一人,片刻之间即制住了大院中诸多守卫,在众人紧盯之下好好地炫耀了一番高超身手,扫视一圈,见人人呆立不动,十分得意,竟大摇大摆踱到大院正中,大袖一挥,示意房顶诸人下到院子里。 立时就见慕风清站上屋脊,转首道:“秦老弟,你去告知公孙盟主,就说咱们马到成功,请他动身,咱们即刻就到。”就见旁边秦笙回身下房而去。 慕风清当先带领众人从房顶跃下,直向正东大牢正门而去。 到大牢门前,慕风清一闪身,冯四海上前,两手抓紧大锁,恶狠狠力掰,大锁应声开裂。冯四海推开牢门,当先踏进去。待周如意、司徒寇等人进去,慕风清转首示意余下人等在外守卫。只见秦舵主一挥手,十几名身穿黑衣之人散到牢门两侧,全神戒备。 金寓北与苏儿依旧站立廊下,虽与大牢门前众人相隔不远,但秦舵主等人把两人与其余狱卒等同视之,并不以为意。 只一盏茶工夫,只见冯四海当先闯出牢门,随后十几人鱼贯而出,苏儿紧盯牢门,见牢门里两人拖着一名倭奴出来,两人在会盟大会时都见过,是倭奴首领赖川秀山,却非那名瘦小的倭奴通译。 紧接着见又有两人拖着一名倭奴出来,那倭奴瘦瘦小小,正是倭奴通译。 苏儿抬手摘下旁边一名狱卒的毡笠,使出兰花流苏手,毡笠如同飞盘,飞向大院中吊着的硕大火盘。“哗啦”声中,吊扯火盘的链子被毡笠旋开,火盘在苏儿兰花流苏手的巧劲旋动下,竟然斜向大牢门口的众人飞旋过去。 与之同时,金寓北已将廊下几位狱卒的『穴』道解开,太玄真气当即令几名狱卒身子灵便起来,几名狱卒当即狂呼大叫有人劫狱,且有人打开身后房门,大叫房内熟睡的兵士出来捉贼。 慕风清、周如意等人从牢里出来,全没在意这边廊下动静,就连守在牢门前的那些人也不曾在意到,何以蓦地里火盘被打落,且廊下狱卒忽然之间狂呼大叫,竟然动了起来。 那硕大火盘已向众人飞旋而至,内中火苗“呼啦啦”作响,火光中冯四海满面狰狞,大叫道:“『奶』『奶』个熊,真见鬼了!”抽出腰间铁锏,朝身前飞到的火盘狠命砸下。 “当”地一声大响,冯四海本想一锏砸中火盘正中,令火盘落地,岂料火盘是在飞旋之中,铁锏落下时砸中的是火盘边缘,一下子竟砸得火盘向旁翻飞起来。 登时,火盘中火苗、火星四散,落向众人。 只见人丛之中倏地窜出一条白影,飞纵之中,尖叫道:“四条狗,你帮谁?你要烧死咱们么?” 接着听冯四海哼一声,与慕风清等人纵身躲开去。可是他们身后众人则大惊之下,目瞪口呆。火苗、火星从天而降,头脸、衣衫之上落得都是。 众人衣衫、发肤都沾了火,立时,大牢门前鬼哭狼嚎一般惨叫起来,暗夜之中,剧痛无比,万分惶急之下不知道如何灭火,只有更加大声狂叫。 第15章 顺手牵倭 此时周遭狱卒已经持枪挺刀,大声呼喝围了上来,正北大屋之中,也有众多兵士冲了出来。 但牢门前诸人谁也顾不得许多,见有脑筋灵便之人已就地打滚灭火,遂纷纷着地翻滚,拍打头脸,使火熄灭。 就连倭奴首领和倭奴通译两人,也滚倒在地,不住翻转,以求灭掉身上之火。 顷刻之间,狱卒和众多守狱兵士围上前来,挺抢向地上劫狱之人刺来。 突听慕风清喊道:“救人!带上扶桑人,快走!” 冯四海大叫一声:“『奶』『奶』个熊。”与周如意、司徒寇等人又反身回来阻挡兵士的枪刺刀砍。 一名纤瘦狱卒,在众多兵士狱卒之后,身形婉转灵动,清风过隙一般转到人丛之中,自然是苏儿来拿人了。 倭奴通译虽身上火苗已熄,但剧痛之中,正哀嚎不止,满地翻滚。苏儿伸脚踢中倭奴身上『穴』道,倭奴通译当即戛然无声,僵直不动,苏儿随即探手握住倭奴通译的衣领。 金寓北则身着狱卒衣裤,立于人丛之侧,盯紧慕风清、周如意等人,以防这几名高手察觉苏儿趁『乱』拿人。 虽然人丛杂沓,呼叫连天,却挡不住苏儿扯着倭奴通译退出人群。 嘈杂混『乱』之中,苏儿已把倭奴通译交到金寓北手中,两人相对一笑,闪到正北兵士所居大屋之中,苏儿扯下狱卒衣裤,挥剑挑开窗扇,当先跃出,金寓北提着倭奴通译随后而出,即到高大围墙下,随即高跃而出。 听后面大牢院里人声鼎沸,剧斗声、嚎叫声响彻夜空,苏儿笑道:“慕风清这几名鸡鸣狗盗之徒,想破大头,也想不到别人在背后盗走了他们‘赃物’。只是可惜,若不是隐藏乾坤双璧的意欲所为,一举将这几个邪魔鬼祟除去,才是大快人心之事。” 金寓北扯下狱卒衣裤,系牢在倭奴通译身上,探手提起,与苏儿一前一后,径回东盟而去,端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二人带同倭奴通译,正行之间,苏儿突然定身回头,看着金寓北。金寓北手提倭奴通译,当即站定,听苏儿道:“师兄,你还记得慕风清那海鬼令秦笙去向公孙彦禀报,说什么马到成功,让他动身的话?” 金寓北心里一动,道:“记得,慕风清下房时令秦笙去禀报,又说他们随后即到。” 苏儿微一沉『吟』,问道:“慕风清说他们已经得手,那就是将倭奴首领和通译拿获在手。那他们有这两人在手,该到哪里去?” “苏园!”两人脱口而出,几乎是异口同声。 金寓北道:“那咱们即刻赶回去,你看护宝宝,我去阻他为恶。” 苏儿一摇手,道:“不用急,师兄,宝宝有爹爹和九师叔看护,谅他贼胆包天,也不敢去招惹,再说他不知道咱们二人此时不与宝宝在一起。且他一心都在宝藏上面,这『奸』贼何等样人,他岂会连宝藏的影子都尚未探到,就把自己送上门去,让你与爹爹、九师叔三大高手围而歼之。” 第16章 巨奸夜来 金寓北听苏儿如此说,道:“言之有理。 四师弟他们那里,要不要多派些人手?”苏儿道:“不必了,今晚苏园是柳海山一伙人值守,要不公孙彦也不会去了。柳海山等人值守时,四师弟他们都是掩饰好洞口,停工歇息。那边人越少,那『奸』贼越是不在意。我猜今晚那个被火盘烧到的姓秦的,就是来带公孙彦和倭奴头子进苏园去的。” 苏儿冷笑一声,道:“若真是如此,今晚随柳海山在苏园值守的守卫中,一定会多了两个在里面。” 苏儿双手紧握,说道:“就等这『奸』贼来了,好。”接着仰面慢慢道:“五师弟、七师弟、狄三叔、丁堂主、廉护法、林朴、白功勖、李仁恭、杨济序、朱安世老伯一家老小、藕花姐姐……他们、他们……” 金寓北听在耳中,心中激愤愈来愈盛,眼望苏儿,见星光之下,苏儿既恨且痛,眼中已经泪光莹然,遂沉声说道:“不必再说了,苏儿,此番等到公孙彦进苏园去,为死难的亲人、兄弟,金寓北定当竭尽全力,拿获元凶,绝不心存『妇』人之仁,以致想到那些无辜亲人而愧悔无地。” 苏儿上前,握一下丈夫的手,即转身在前,直向东盟苏园而去。金寓北手提倭奴通译,运起太玄神功,在后紧随,暗夜之中,二人就如凭虚御风一般,身影瞬间已远。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已到赤乌坊外江上承天桥。 苏儿转首道:“师兄,咱们先到四师兄那里。” 金寓北即刻会意,苏儿是要将自己手中的倭奴通译藏到靳维仕等人挖开的地道里面去,那里既是这倭奴该到之地,又是暗中新近开凿,最为隐秘。 两人不再言语,过桥即折而向北,直向修造之中的新码头行去。 到了新造码头,两人跃到岸边一座大船甲板上,苏儿翻开舱板,拉住一根细绳向上一扯,不一刻,就见一人从舱口探上头来。 看到是苏儿和金寓北,当即道:“大师兄、大师姊。” 舱口上来的正是四弟子靳维仕。 金寓北将手中倭奴抛下,道:“师弟,接住,叫人把这个倭奴看住。你与六师弟去叫齐李堂主及水运堂进功使、卫护使,到苏园卫护,不要让外人进到苏园里来。” 苏儿知道丈夫是因为她十分厌恶周如意、司徒寇等人到她住的苏园里面,所以才吩咐靳维仕和李进淮去阻挡这些人。 靳维仕当即扯绳叫上来两名地火堂弟子,把倭奴通译押进地道,当即去前面船上叫李进淮,去苏园周围防卫。 金寓北看靳维仕在大船之间飞跃前去,转首对苏儿道:“苏儿,咱们去找师父和九师叔,一起到石舫中等『奸』人来苏园。” 苏儿道:“师兄,咱们两人就足够了,他公孙彦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给爹爹说,仍旧叫凤仪楼、接阳楼上灯火通明,让爹爹和九师叔两人讲论武功,只是把异儿和宝宝藏在接阳楼爹爹那里就成了。” 第17章 暗鬼明贼 金寓北当即明白苏儿所想,既然公孙彦自以为神不知鬼不知潜入苏园查找宝藏,则顺水推舟,不打草惊蛇,以出其不意拿获元凶。 苏儿道:“走,师兄。”说罢,转身跃下大船,并不向园门去,而是直直向东,到苏园西墙,翩然跃入。 暗夜之中,两人见柳海山带人正从凤溪后长廊出来,待众人走远,两人沿凤溪向东,到石舫之前,双双横跃,越过溪水,轻轻落上石舫。苏儿立足石舫舷边,悄立静听片刻,叫金寓北进石舫等候,自己向接阳楼而去。 不过一刻,苏儿回至石舫,将一刀一剑放到石舫中桌上,并不言语,挽住丈夫手臂,倚身石舫窗畔,静候动静。 等待良久,却不见一丝异动。苏儿转首,看着丈夫道:“师兄,公孙彦知道了,此时你我正在苏园等他。” 没来由地听苏儿如此说法,金寓北不由一怔,道:“他、他知道咱们在此等他?” 苏儿点头,道:“是。”看丈夫依然不解,苏儿接着说道:“公孙彦谋事举动滴水不漏,纵然是听人禀报在台州府大牢已经劫人得手,也必定确知情形之后再有所动作。况且咱们在大牢那里看到,他令慕风清等人所劫,本是倭奴头子与倭奴通译两人,但此时他应早就看到,那些龌蹉鬼祟,只给他拿到了一名倭奴头子。想来他已然确信倭奴通译落进咱们手中。” 金寓北轻轻点头,道:“嗯,是。能在大牢中劫人,已非平常人能为,再从慕风清等人手中不着痕迹抢出人来,更是不易,凭这一点节,他也能想到是东盟所为。” 苏儿道:“那名倭奴通译,不论是被谁劫持到手,此时所用,唯在宝藏。以他『奸』贼之心度人,又岂会想不到倭奴通译被咱们顺手牵羊捉到了苏园来。” 金寓北沉『吟』道:“那,公孙彦今晚是不会再来了,咱们去师父和九师叔那里,看宝宝是否睡得安稳。” 苏儿却并不移步,沉『吟』片刻,苏儿道:“他见咱们劫了倭奴通译,当然也明白了他的用心所在,他暗鬼已成明贼。公孙彦自视胆略聪明天下第一,他暗取不成,这巨『奸』心中此时或许已经有了惊人恶念。” 苏儿一扯金寓北手臂,道:“师兄,咱们去试试看。”说着,手挽丈夫,两人飘身闪出石舫。 两人跃过凤溪,金寓北紧随苏儿径直向园门行去。 二人尚将要到得园门,见柳海山带人慌张迎过来。不等柳海山开口,苏儿喝道:“柳海山,打开园门。”听苏儿语意严厉,柳海山浑身一震,冷汗直冒,忙道:“上官堂主,打、打、打开园门?”此时相距已近,柳海山见苏儿面『色』威严,不敢再问,赶紧回身,一迭声喊道:“快快、快,打开园门。” 金寓北与苏儿跨出园门,两人并肩而立,苏儿朗声说道:“公孙彦,你也已明了,再做暗鬼已是不能,不要委屈了你一身冠绝天下的手段,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奸』谋手笔,亮出来吧。『奸』贼,出来!” 第18章 巨奸面目 金寓北听苏儿竟突然间直言令公孙彦现身,立时凝神戒备,暗自运转太玄神功。 背后柳海山等人听苏儿如此厉喝,均是惊得木鸡一般,目瞪口呆。 苏儿话声一落,就见前面绿竹坊之后,闪出一个白『色』人影,那白『色』人影宽袍大袖,不见急趋紧奔,只如信步一般,自如潇洒,顷刻到园门前二十步处,当风而立,衣袂飘动,竟然就是公孙彦。 金寓北看着公孙彦由绿竹坊飘然来自眼前,虽然是暗夜之中,却难掩其神功超卓、身法姿态飘逸出尘,不由暗道:“谁曾想看上去如此风华绝代之人,竟然包藏惊天的祸心『奸』谋。” 公孙彦站定,抬手一礼,道:“大师兄、大师姊,近日可好。”语意平静温和,一如旧时在东盟日常厮见,别无二致,面『色』语调,全无一丝异样。 苏儿早在告诫自己,这位曾经的师弟、东盟风雷堂堂主『奸』恶至极,心机手段几乎当世独步,当日在会盟大会上,竟然以进为退,以身抵上她的宝剑,用了她自己的天『性』至善,令她心神疏失得以亡匿而去。此番决不可心神稍动,以致再令他公孙彦有可乘之机。 虽然苏儿如此自警,但见公孙彦在『奸』行败『露』之后,竟还是这般行若无事、好整以暇,不禁仍旧气恨不已。 苏儿冷笑道:“了不起,公孙陛下,曹孟德误杀一人,还需撒谎骗人,哪如公孙陛下杀这许多人,尚且若无其事,真英雄,真豪杰,了不起。” 公孙彦却依旧面『色』如恒,不悔不愧,无耻说道:“大师姊过奖,真是知我者莫若大师姊。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师姊和师兄没听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来成王败寇,日后,我公孙彦大事克成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还敢挑一丁点儿不是,那可不真的就是真英雄、真豪杰么?” 见公孙彦对苏儿回话无耻无礼至如此地步,金寓北既心疼苏儿,对公孙彦又惊又怒,他几乎不相信公孙彦竟然会阴冷恶毒至斯,怒气填膺,对苏儿道:“师妹,莫再理他。”接着跨前一步,道:“公孙彦,既然你狠恶如此,过往种种,已无须赘言,上来,出招吧。”意思明白,此时对他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即刻以武功见个高下,要全力将他拿获。 公孙彦向前几步,却并不出手,看着金寓北,依旧不疾不徐,说道:“好,大师兄,公孙彦正有此意,不过,请稍候待片刻。今晚,公孙彦的确想要在大牢中劫出赖川秀山与倭奴通译,但见竟然和乾坤双璧顺手牵羊抢走倭奴通译,可见咱们是想到了一起。既然心同此想,彼此也再无什么机密可言。按理说,乾坤双璧已知道公孙彦要来苏园,定会守株待兔,这苏园今晚是不能再来了,可是公孙彦还是来了。” 公孙彦侧首看看金寓北,道:“大师兄,是不是想知道公孙彦明知谋算败『露』,还要来此苏园?” 第19章 明贼之道 公孙彦看金寓北屹立不动,声『色』丝毫不动,接着说道:“大师姊神机妙算,即便公孙彦藏在暗处,在你眼里,心事动作也一如在明镜里一般。大师姊说得没错,公孙彦由暗鬼变成了明贼,那今晚,就以明贼之道,来会一会乾坤双璧,不妨将心中所想,向大师兄、大师姊剖白一回。” 公孙彦看金寓北屹立不动,声『色』丝毫不动,接着说道:“大师姊神机妙算,就是公孙彦藏在暗处,在你眼里,心事动作也一如在明镜里一般。大师姊说得没错,公孙彦由暗鬼变成了明贼,那今晚,就以明贼之道,来会一会乾坤双璧,不妨将心中所想,向大师兄、大师姊剖白一回。” 公孙彦看着金寓北,道:“我今晚来此,一,明白告知乾坤双璧,暗取既然不成,那,日后公孙彦就要携风雷之势,来取宝藏,灭东盟。” 公孙彦说话之时,面『色』沉静、语意平缓,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是在全心留意金寓北有何异样。若是他怒发心『乱』,即骤然暴下杀手,全力攻上。 方才金寓北虽对他出言无耻怒气勃发,可是一说到出招决战,当即渊渟岳峙,面『色』从容淡定,再无一丝气怒模样儿。 公孙彦欲待再出言试探,却听苏儿冷冷说道:“公孙彦,不论你携风雷之势还是疯狗之势,乾坤双璧绝没有什么好怕的。想灭掉东盟,好得很,你能给乾坤双璧这么一个时机铲除『奸』贼,倒是省去了东盟好多工夫。尽可以把你的宏图大计淋漓尽致使将出来,说吧,何时动手?” 苏儿所言,不无讥刺之意,但公孙彦丝毫不以为意,公孙彦道:“大师姊妙算如神,公孙彦何时动手,想来大师姊早已成算在心了。” 苏儿道:“公孙陛下好生厉兵秣马,可不要来迟了,不然的话,你觊觎良久、赖以成就大业的东盟宝藏可就不翼而飞了。” 金寓北听苏儿这般说法,立时省悟,对于苏园宝藏,公孙彦巧取不成,定然就要丧心病狂前来豪夺,豪夺之期当然要在乾坤双璧找出宝藏之前。看来,到他气势汹汹来强抢宝藏已为期不远。 公孙彦道:“聪明人不必细讲,大师姊提醒的是。乾坤双璧誉满江湖,武功智计独步天下,对大师兄、大师姊两位神仙夫『妇』,若是再以鸡鸣狗盗的雕虫小技来蛇吞鼠窃,岂不是冒渎了两位究极天人的聪明武功。公孙彦自当尽力而为,甚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若不以惊世骇俗之举、雷霆万钧之势来取宝藏、决死战,如何配得上乾坤双璧冠绝天下的才智能为。” 金寓北看着这位曾经朝夕相处、一同经历江湖刀光剑影的师弟,心中既恨又痛,暗自告诫自己,不可因『妇』人之仁而疏神,想着苏儿念诵那些无辜惨死的师弟、护法、堂主,自觉心肠慢慢冷硬,心思因之也宁静下来,专心注目,直直看着公孙彦。 第20章 本欲并力 公孙彦也是直直看着金寓北,但看不出金寓北神『色』有丝毫异变,接着说道:“再者,正如大师兄所说,今晚公孙彦来此,就是要与大师兄竭力一战,我俩武功高下如何,见个真章,也好让公孙彦日后谋划大计时有个防备。” 方才公孙彦的无耻言语,令金寓北心中不无气恨,但强敌在前,此时脑海之中,已是杂虑尽去,一派空明,心目之中,只有公孙彦和他的招式武功。 听公孙彦要和自己竭力一战,金寓北道:“好,你这就出招吧。”语意平缓,就如当年师兄弟锤炼武功时切磋过招一般无异。 公孙彦叹一口气,道:“大师兄如此风范,应是古往今来从所未有,岂是那些妄称耆宿宗师者流所能比拟的。只这番虚怀若谷、纳百川成江海的广大气象,已令公孙彦自觉境界降矣。” 园门前众人听公孙彦如此说,心中亦都同感,不论公孙彦是何用心,但均觉这番话是恰如其分,人人看向金寓北,对他雍容坦『荡』的气概无不钦服。 公孙彦说罢,看金寓北神『色』,以为他历来谦逊,会有应答,或者如此情势之下,会不耐催战。不料,金寓北虽然与他四目相对,竟然充耳不闻,全然不理他究竟说的是什么话。 苏儿冷笑一声,道:“大师兄气象广大,还用得着你这等人废话?劝你莫再枉费心机,你以为乾坤双璧和东盟能信你的鬼话么?虽然东盟高手多人被你残害,但铲除『奸』恶,仍旧绰绰有余。明白告诉你,你公孙彦配不上乾坤双璧讲什么道义规矩。今晚,乾坤双璧和东盟诸人唯有一事,就是惩恶除『奸』。说什么与大师兄见个武功高下?想同大师兄比武较艺?哼!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也配?” 苏儿言语,冷厉如刀,当然是直斥公孙彦『奸』恶至极,但她更想让金寓北听明白自己的语意。虽然知道丈夫不可能在比武上输给公孙彦,但她对公孙彦痛恨厌恶至极,绝不想看到丈夫与他对敌较艺,只一个心思,就是尽快将这个公孙彦或降服羁押,或击杀铲除,不要让他再有丝毫音讯传到自己耳目中来。 金寓北当然明白苏儿心中所想,依旧看着公孙彦,不声不动,巍然而立。见丈夫并不言语,苏儿知道他明白自己心意,也定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公孙彦听苏儿痛斥自己禽兽不如,但并不恼怒,只是冷笑一声,道:“大师姊是不是想说,对我公孙彦,不讲什么江湖规矩,要举东盟全力铲除之。大师姊这就要传语师父和九师叔等人,即刻来此,并力击杀公孙彦这个『奸』贼了吧?” 苏儿冷笑道:“好,好『奸』贼,如你所言,今晚金寓北、上官苏儿和我爹爹、九师叔,就并力除掉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贼。可惜藕花姐姐、廉护法、狄堂主、丁堂主、司马衷、周之桢、李仁恭、白功勖等等人含恨而逝,今晚不能一同手刃元凶、亲眼目睹『奸』贼下场,但乾坤双璧绝不叫这些亡灵枉死。公孙彦,你有什么通天的能耐,就尽数施展出来吧。” 第21章 贼心百密 苏儿转首,朗声道:“冯进功使,去请老盟主和李护法,与乾坤双璧一起除恶。” 冯昆应声,当即要去,只听公孙彦冷笑道:“冯进功使,稍等片刻。恐怕此时老盟主和各位师弟、堂主都不能抽身出来。” 冯昆回首看看苏儿,苏儿心中一动,道:“就稍停半刻,冯进功使。”公孙彦接着对苏儿道:“大师姊,明贼若无明贼之道,又岂敢来这里犯难涉险。依你通神才智设想,该不会以为公孙彦就是巴巴地来送这颗项上人头吧?” 听公孙彦不疾不徐胸有成竹的话音,苏儿和金寓北心中都是一震。 苏儿暗想:咱们几人都想到这个公孙彦会以非常手段到东盟来发难劫掠宝藏,而后起事,却不料他竟然在如此短的时日里羽翼大丰。心中不由暗悔,与师兄等人只谋划卫护东盟、取出宝藏,而没有去追击公孙彦,以致使他短期之内坐大。 公孙彦话音一顿,似是想要听闻什么声响传来。见无声息,公孙彦紧接着道:“大师姊,只怕今晚你说的并力合击,是要办不到了。莫道公孙彦深潜江湖,就已全然不知东盟状况。此时,四师弟、六师弟和李堂主他们,务须守住江边新码头。揭阳楼上,师父和九师叔那里,尤其紧要,你家公子和小师妹的安危,可来不得半点疏失。” 公孙彦又看看苏儿,道:“至于这绿竹坊这里,若有数位高手围攻大师姊,大师姊想要脱身也要个一时半刻吧?大师兄若不屑应付公孙彦,放公孙彦攻彼任一端,都不会空手无获吧?你倒思量思量,大师兄究竟要不要与我公孙彦比武较艺?” 金寓北道:“公孙彦,你费尽心机兜来转去,要与以武功见上下,你的险恶用心,可说路人皆知,什么比武较艺,不过是卖弄伎俩,想要伤人害命,肃清阻碍而已。乾坤双璧不除,你寝食不安,担心你的大计落空吧。什么码头、公子云云,不过是围而不攻,虚张声势,令乾坤双璧心存顾忌,不敢齐集东盟高手合力锄『奸』。若如此,你今晚的真正用心所在,乃是将乾坤双璧分而袭杀之,或许就能大功告成。好计策,好用心。不要以为乾坤双璧当真畏首畏尾、首鼠两端,无须再饶舌废话,有什么好计谋,尽管施展,金寓北一概不拒。” 说完,金寓北转首对苏儿道:“师妹,不必理会他有何算计,但苏园是你我起居之地,闲杂人等不许入内,你就在揭阳楼上,和师父一起哄好宝宝,这里既然是比武较艺,就让师兄来好了。” 金寓北话里意思很明白,要苏儿专心守好苏园宝藏,苏儿岂能不动,只是丈夫磊落仁厚,可这公孙彦心机险恶,让丈夫单身赴险,如何放心得下。 苏儿正欲说话,金寓北对公孙彦道:“说吧,你要如何比法,金寓北奉陪就是。” 公孙彦笑道:“大师兄气概,当真非凡人可比,公孙彦精研武功十数年,虽说不上过度沉『迷』,也算得上竭尽所能了。此番见大师兄自辽东归来后神功无敌,实在是艳羡万分,时时想向大师兄好好讨教,今晚大师兄能不吝赐教,当真是于愿足矣。” 第22章 此去华顶 公孙彦道:“大师兄既然说好要单独对公孙彦切磋赐教,再好不过,不过,公孙彦有一请求请大师兄允诺。” 金寓北淡然道:“说吧。” 公孙彦道:“东盟现今可说高手云集,随同公孙彦来的也不乏武学名家,你我二人比武切磋,当然不可让他人随意伸手搅扰,但你我均难以保证,比武到紧要关头,有哪一方的人会出手相助。因此,今晚就你我二人到华顶,任人都不许跟随,在那里咱们各尽全力,看公孙彦究竟能在大师兄手底过得几招,了却这份心事。” 金寓北道:“好,就上华顶,不必再耗费心机这般兜来绕去,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公孙彦并不觉无趣,道:“是有些紧要的话,是真心为大师兄好,今晚要给大师兄当面说清楚。” 苏儿冷笑道:“亏得公孙陛下真心为大师兄好,若不然,大师兄的妻儿连同他自己,也不会几次在回乡途中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金寓北仍旧紧盯公孙彦,对苏儿道:“师妹,不必说了,如何应对,师兄自有分教。你回苏园,去妥善安排,我就随他去华顶,看他究竟能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手段来。”接着对公孙彦道:“公孙先生,走吧。” 苏儿闻言,不由自主道:“师兄……”关切之情溢于言外。她知道,丈夫武功当不在公孙彦之下,可是,论到计毒手狠上,却与他没法相较。 听苏儿如此关切叫出“师兄”两字,公孙彦身子一抖,冷冷说道:“好,大师兄,咱们这就到华顶,公孙彦手段如何,你一试便知了。” 说罢,公孙彦转身飘身而去,其功力身法,当真是当世绝顶高手的风范,只眨眼之间,已在十余丈外。看他白衣翩然翻转,步法姿态飘逸潇洒,其形其象,卓然不似世间人物。 金寓北回身一握苏儿两臂,道:“师妹,放心,师兄一定安然回来,此去看他究竟意欲何为。此人一去,你正好妥善处置苏园和码头这里的事情,事不宜迟,去吧。”说罢,金寓北转身大步赶去。 如此情势之下,苏儿如何放心让丈夫单身赴险,但公孙彦所说苏园和码头之处,都已被他派人盯上,虽紧紧盯着丈夫背影在夜『色』中隐没,十分地不舍,但被迫转身,对冯昆道:“冯进功使,传令李堂主和靳堂主,严密守卫新造码头,不许任一人闯进去。”冯昆领命而去。 苏儿接着又向柳海山道:“柳进功使,这里交由刘全道守卫,你带人随我来。”柳海山心中一震,忙道:“是、是,上官堂主。” 苏儿安排完毕,向后面接阳楼走去,边走边暗道:“尽快处置了这些可恨的邪魔鬼祟,就和爹爹到华顶去,北官那里究竟会怎样?” 金寓北在后紧盯前面公孙彦白『色』身影,大步大步地迈出,虽看不出如何急迫紧追,却慢慢与前面山路上的公孙彦越来越近。 第23章 神功之秘 公孙彦白『色』衣袍翻飞,凌波微步,轻灵如同惊鸿清风,如仙如魅,飘行于古寺巨杉之中。与之相比,金寓北则显得步法朴拙,只是一步步赶去,虽无急迫之象,却奇快无比,顷刻之间,又与公孙彦之间追近了两三丈远近。 两人都是天下罕见的一等高手,在森森松杉之间如疾风飞旋,不一刻即到了国清寺。公孙彦陡然间步法更加快起来,他的衣带袍角几乎是直直飘向身后,在夜风中只微微发颤。 他这一突然加力前奔,片刻之间,与金寓北之间又拉长了两丈有余,看他快逾疾失,但峨冠博带,阔袖轻挥,步态仍然是轻盈优雅、潇洒飘逸,其风度仪态,江湖之上当真是无人能出其右,“东盟公瑾”的雅号,的确是名下无虚。 金寓北在后仍是不见怎么发力急追,可是不一刻之间,又与公孙彦之间缩近了三四丈,公孙彦虽然陡然间加快奔出之初,把金寓北落得远了,但过得片刻,他亦觉察到,金寓北竟然丝毫不以为意,不见步伐急迫,反倒将自己发力拉开的差距缩短了丈余。 公孙彦心中一动,自己的太和神功几乎已经催发到了九成以上,想要发力试探一下金寓北的功力火候,如此一试,想来,他的、他的功力当高出于自己不止一成。 金寓北自辽东归来后,公孙彦几次见他施展神功,其中一回,竟然就在举手之间将名震江湖的原东盟大护法云朝宗拿获在手,的确已与太和神功大异其趣,看着是更加雍容深厚、博大恢弘。 数年前,公孙彦早已明了太和神功的缺陷所在,那就是过于阳刚,越加修炼,功力越强,可是,功力越强,内力真气也就愈加炽烈,修炼之人,若是练不到至高境界,真气之炽热到不了自伤筋脉脏腑的地步,尚可接着修炼,但若是身具太和神功的绝顶高手,诸如上官昼、金寓北、公孙彦,虽神功无敌,但往往激发到至高境界时,其至阳至炽,令人如火焚身,的是有自毁之忧。 上官昼花费几年工夫,闭关独居华顶别院,虽有隐身局外,旁观公孙彦之意,但也确是为攻克难关,找到补救神功缺陷的良策妙法,传与诸位弟子,不致因功自伤,且将太和神功发扬光大。可是,穷几年研修,仍未能将其尽数完善。 但,公孙彦这位曾经的东盟二弟子,却是资质禀赋世间罕有人匹,修习太和神功不久,就已觉察其先天缺陷,他虽未对任一人说起,但暗地里搜掠无数武功典籍,博闻强识,看过即毁去,人人都未见他深研秘笈,但他早已是胸罗万有,各门功法了然于心。在修习太和神功之中,公孙彦博采众家之长,终于找到克制太和神功至阳至炽缺陷的行功秘法。 可是,公孙彦在欣喜至极之下,竟然一再告诫自己,秘而不宣,平日练功对敌,仍旧独显太和神功,不『露』丝毫痕迹。因他所谋至为远大,此一秘技,当有助自己在万一与师父、师兄弟对敌时候,可大得其用。 第24章 以功试功 多日来,公孙彦虽见金寓北神功大变,但绝不信他能如自己这般究极天人,所研至深,所得至真。 故而,他见一年多来,自辽东以至东海、三清山等地,无数良苦用心,都未能将乾坤双璧除掉,此时,已是身败名裂,无须再隐身暗处设谋杀人,既然别人太和神功有自伤之忧,索『性』当面对敌,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莫说战败金寓北,就是对战之中,令他将自己的太和神功激发到至高境地,他自己就会被自己的太和神功焚毁,下场将惨酷异常。 公孙彦设想自己神功初试,就是与名闻天下的东盟大堂主、现今的东西二盟的总盟盟主对敌,且只要使出自己的独门秘技,当颇有胜算。每想到此处,公孙彦即不胜激奋,如若东西二盟总盟盟主金寓北,败在他的手里,被他自己亲手除掉,那将是震动天下的绝世手笔。不仅铲除了拦在自己面前最强劲敌,并吞东西二盟、搜取东盟宝藏将指日可待,尤其他公孙彦的这一伟绩即刻就会轰动江湖、名震天下,江湖各帮各派也将钦仰追随、云集影从,到那时,千秋大业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公孙彦近日来无时无刻不在图谋摩拟,将自己的神功反复推敲精研,确知已经没有阙漏罅隙,足可一战,是以今晚堂而皇之来到苏园,就与武功独步天下的总盟盟主决一死战。 此一战所系至大,可说成败在此一举,公孙彦设计拖住苏儿和上官昼、李成仙等东盟高手,拿话挤迫金寓北,得此与金寓北单独对敌的绝好良机,务须竭智尽力,一战成功。 当此二人一先一后疾上华顶之际,公孙彦在前正好运使神功,试一试身后这位毕生最强之敌功力究竟有多深,稍后华顶决战时,心中也好有些底。之前见金寓北运使神功时并未显现炽烈自伤的征兆,或许因为他没有将太和神功激发到至高境地的缘故。想到这里,公孙彦疾奔之中心里一动,当即全力催动自己的太和神功,如电如魅般在高松巨杉之间瞬息即逝,神功内力已经尽数激发,神速向前,直如要羽化而去。 公孙彦已经补足太和神功的缺陷,运转开来,圆转自如,神力一层层发挥开来,全无炽烈如焚的征兆,没有自伤之虞,只想引得金寓北亦催动全力急追上来,看他太和神功运到极处时,是不是烈火焚身一般自毁脏腑筋脉。若真是如此,今晚当大功克成在望。 虽在飞速向前,但公孙彦耳中所闻,都在身后金寓北身上。公孙彦听得,只用顷刻工夫,比之方才与金寓北之间又拉长了十余丈,心中不由大喜,奔行愈速。 可是不过半刻,公孙彦听得身后金寓北竟然又赶了上来,且愈追愈近,听来已到身后四五丈之内。 公孙彦心中一惊,自己这一番全力奔行拉开的差距,被金寓北轻描淡写地就给抹煞了,且并未觉察出他运使神功有什么异常征象,仍旧是从容不迫,气息平稳悠长,几不可闻。 第25章 齐至华顶 公孙彦丝毫不缓,全力前奔,听得金寓北追到自己身后两丈远近后,即不即不离,就相隔两丈,不论他如何发力,也不能再将两人之间的差距拉长一分,他自己有意稍稍放缓脚步时候,金寓北并不就此迫近,亦不发力前追与他并驾齐驱或是赶超至前面去。 公孙彦几次运足十层功力,他想看个究竟,自己能不能再与金寓北之间拉开更远差距。太和神功催动到了极致境界,威力当真是出人意想之外,莫说看清公孙彦面目,连他这个人都几乎难以辨别清楚,清风过隙一般,倏忽急逝,直如一道白『色』光影,只眨眼之间即在山道上一掠而过。 公孙彦也有几次在疾奔之中猛然间放松脚步,看金寓北在神功运转到顶极时候能否掌控自如,会否因神功极炽而『露』出罅隙缺陷。 孰料,不论公孙彦自己运功奔行快到何种境地,金寓北就一直跟随在两丈之后,全然不闻其脚步喘息有何异样,一如庭除廊庑之间的闲庭信步。 在公孙彦有意放慢脚步时,金寓北竟然在神速前奔之中,若无其事地自然放松脚步,就如未卜先知一样在公孙彦慢下脚步的刹那也慢下来,仍旧与前面公孙彦相隔两丈,如此更是令公孙彦惊心不止。这般情景,如同孩童与成年之人游戏,任凭孩童如何为所欲为,都跑不出大人的掌控之内。 公孙彦坚信,只有他自己才能参透太和神功缺陷之所由来,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博采百家之长,补一己之短,将太和神功发扬到完美无缺的至高境界上来。虽然金寓北所用真气内力如此精湛醇厚,堪称精纯如神,但公孙彦仍旧不信他如自己一般练成了完美无瑕的太和神功,仍然打定主意,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纵然自己神功与金寓北相比深厚强劲略有不如,但在与之对敌时候,也定可『逼』其运功到炽烈如火的境地,令他自毁于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 念及此处,公孙彦又觉成竹在胸,不再忽快忽慢,运足神功,直向华顶峰而去。 两人仍旧一前一后,很快过了华顶讲寺,已到华顶峰下,身形快疾如电,顷刻即转上了登峰石级。二人都已将各自神功发挥到了极处,就见两条身影,在登峰石级上扶摇直上,快逾飞凤麒骥。 不一刻,公孙彦抬首见峰顶已在上方十丈之内,再跨上两步,调匀内息,运足太和神力,飞身而起。 就在他腾身高跃之时,猛然间觉察到身下衣袍带风之声,心中猛然一惊,一个念头电光一样在脑海闪过:金寓北背后暗算伤人! 此时公孙彦已飞身跃在空中,再无可以借力疾升之物,不暇细想,右手抽长剑顺势向身后横扫而出。 夜『色』之中,陡听得“当啷”一声大响,公孙彦只觉右臂剧震,右手痛麻,侧首见金寓北左手弯刀斜砸自己挥出的剑身,震响之中,借势斜飞向上,落至峰顶石级右侧,衣袍飘动,当风而立,冷眼看着公孙彦跃升上来,落脚在石级左侧。 第26章 战前一语 公孙彦在疾升之中被金寓北向下震中了长剑,身形下沉,无可凭借,虽然变起仓促,且右臂酸痛,但公孙彦机智绝顶,应变神速,看他右手持剑向下摆去,竟然借势力拍身后石级上方横逸斜出的巨松虬枝,借助反震之力飘然而上,一个转折,轻轻落在峰顶,转身看向金寓北,不仅不显忙『乱』狼狈,且姿态闲雅,端的是自如潇洒。 夜『色』之中,公孙彦与金寓北相隔一段石级,注目看向金寓北,他想看到金寓北神功已经炽烈难抑,但是细看之下,金寓北却是仍旧气定神闲,如同在苏园门口初见时别无二致。方才刀剑相交之时,其劲力之强,当是太和神力的八九成的力道,太和神功催动到如此地步,应到了至热至阳的地步,可是金寓北竟浑若无事,难道他在须臾之间即平复了太和神功的难耐炽热? 金寓北见公孙彦落脚峰顶之后,只是静观自己,并无动作,过得片刻,淡淡说道:“公孙先生,请出招吧。” 公孙彦后撤一步,还剑入鞘,道:“不忙,大师兄,夜静山空,唯独你我师兄弟二人齐至华顶峰巅,这般清静无扰,的确是难得有如此良机。” 公孙彦以为金寓北对自己的话,当嗤之以鼻,即便不出言相讥,也应鄙夷不屑。可是,只见金寓北看着他,面『色』依旧冷淡,全无一丝异样。 公孙彦心中一寒,知道这位情同手足、曾经对自己爱护有加无微不至的大师兄,此时对自己已经心死如同槁木,不论自己再有什么说辞动作,他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他与大师姊不同之处在于,大师姊睚眦必报,恨就恨到骨子里,但这位大师兄,自己在他心目中,已如烟雾一般,被驱除尽净,就连痛恨鄙夷都摊不上他一星半点儿了。 心寒归心寒,为雄心图谋计,明知不可,公孙彦也要将想对这位大师兄说的一通话,当面与他说个清楚。 公孙彦清一下嗓音,说道:“大师兄,有一番话,数年之前,咱们师兄弟并肩威服江湖时,师弟就想与你推心置腹剖白考量一番,可惜年少心怯,屡次欲言又止,若是当年斗胆与师兄剖白心迹,只要咱们师兄弟两人携手并肩,开创基业,又如何会有日后这些不该有的剪除妄杀。究其原因,乃是师弟见大师兄本为芥千金不眄、屣万乘如脱的真大侠,心志皎皎霞外、白云高洁,师弟我却功名之心极热,难望大师兄之项背,甘心自认没有大师兄这般干出云表的高洁心怀,故而,师弟这番建功立业的壮志雄心始终没敢给大师兄表『露』。” 公孙彦见金寓北仍旧双臂竖抱弯刀,面『色』冷然,听而不闻,但依旧接着说下去:“当年,咱们东盟由小到大,大片江南富庶之地的帮派、岛寨,一应江湖人物,无不云集影从。另外,东盟还藏有无数宝藏,可说人力财宝都已完聚。如此形景,岂不是天赐良机,要令我东盟识天数,举大事、成大业?” 第27章 喻之功业 公孙彦说到这里,精神一振,看着金寓北,接着道:“如今朝廷黑暗,天下无道,民怨沸腾,暗流涌动,正是豪杰之士脱颖而出,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多少有志之士,都在养精蓄锐,招贤纳士,无不是在伺机而动,他们都没有东盟这般舍我其谁的声势,犹自厉兵秣马,意图改天换地,志在必得。况我东盟统领武林,执天下江湖之牛耳?我东盟一呼百应,胜算在握之下,却目光短浅,小成即安,岂是真英雄、真豪杰的作为。” 公孙彦看金寓北仍旧对自己的话淡漠不理,知道要打动这位生『性』淡泊的大师兄,绝非易事,接着说道:“大师兄,时势造就英雄,天数如此,我东盟岂可无动于衷、坐失良机,那不是愚不可及之至么?古往今来,所谓真英雄,哪一个不是心怀天下,图谋远大,最终而包举宇内,登极九五之尊。那些浪迹江湖,除暴安良的行径,乃是侠之小者,与之相比,境界太过降矣。大师兄这般真英雄,当救天下于水火,君临天下,造福万民才是。看我东盟,人才济济,师父和大师兄武功声望天下知闻,莫不拜服,若是揭竿而起,定当应者云集,到那时,扫『荡』天下,成就万世基业不是指日可待之事么?你我师兄弟以及各位堂主、各地舵主、帮派辅佐师父,将无往而不利,日后君临天下乃是算中之事。师父没有子嗣,年事过高之时,定然将大位传于师兄你,这万里的锦绣河山,不就是大师兄的掌中之物了么?我等师弟、堂主等等尽心竭力辅助师兄,岂不是都将名留青史、遗芳百世。” 公孙彦面现无比诚恳之『色』,说道:“几年来,师父闭关华顶,大师兄你和大师姊又隐居辽东,师弟在东盟总署盟务这几年,处心积虑,潜心构制,对于起大事,造大业之事,已是准备得近八九分了。就等师父和大师兄明白得师弟这番苦心,各归其位,统领群雄,干这番事业。但后来想到,此事难以说动师父和大师兄,更加担心师父和大师兄阻止,眼看几年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如何心甘,就想趁大师兄和师父都不在东盟,不如早早起事,待到大势已成时候,必当迎回师父和大师兄,师父和大师兄也当顺应人心,回东盟领袖群雄,成就大业。” 公孙彦虽自顾自圆其说,但金寓北声『色』丝毫不为所动,但公孙彦仍然接着说道:“若不是苏园宝藏之谜没有解开,起兵举事尚缺最后这一关。要有四面虎纹金牌,参详透宝藏所在,弄清开启宝藏的法门。四面金牌,师父、九师叔各有一面,普陀山无方门和峨眉派各有一面,为找齐这四面金牌,师弟只好竭尽全力,可是师父闭关时候最后失踪,九师叔后来隐身暗处,不『露』行迹,这两块金牌无从找起,去找峨眉派的一块金牌时,恰巧被大师兄撞上阻止了下来。在此之前,所以遣人到辽东去找大师兄和大师姊,是因无方门的金牌传给了大师姊,是为金牌而去,绝非要为难你二人。” 第28章 话尽于此 公孙彦看金寓北一言不发,对自己所说一丝意趣也无,道:“大师兄,师弟一片苦心,尽是为我东盟着想,也是为大师兄着想,只要大师兄首肯,取出苏园宝藏,统帅群雄举大事谋大业,可说没有不成之理,师弟定当将几年的苦心经营尽数双手奉上,忠心耿耿,供大师兄驱遣。将来功业成就之时,让大师兄独享天下,师弟将浮槎东海,闲云野鹤,绝不居功。师弟只为不枉人生一世,了却这份建功立业的热心。” 此时,夜寂山空,华顶云雾渐起,渐起渐浓,二人身周雾气缥缈,望眼远处,高杉巨松、峰峦伽蓝,都已淹没其中。 只听公孙彦又道:“大师兄,今晚虽一心盼望于武功上得你赐教,但这一番话实是如鲠在喉,借此时机,将天下大势,百世功业,向大师兄剖白清楚,万望大师兄好自斟酌,妥善定夺,不要辜负了这天赐良机和师弟的一片良苦用心。” 公孙彦说到这里,话声一停,看着金寓北,问道:“大师兄意下如何?究竟作何感想,请您示下,师弟谋划时,也好有个确切计较。” 金寓北淡淡说道:“无须再枉费口舌,金某无一字可说,请公孙先生出手吧。” 公孙彦早就想到,有朝一日,定会有与金寓北单独相向之时,金寓北应该是愤恨不已,甚至当即就会施展所能,全力剪除他这个东盟的大仇。可是,以他无人能及的天资聪明,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曾经的大师兄对自己竟然是如此冷漠冷淡,不仅冷到无一字可说,且在他身上竟然连怨毒痛恨都看不到。看来,在这位大师兄心里,他公孙彦早已被拒之十万八千里之外,爱恨情仇等等,一概灰飞烟灭,泯灭无迹。此时,他仅仅只是这位大师兄的刀下一鬼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公孙彦不禁一阵里心中透凉,再想让金寓北对自己回心转意,他是绝没有奢望,但料想的二人相向之时,金寓北应是愤恨万分,怒发如狂的情景,却是全然不是了。 如此这般,公孙彦也觉再无一字可说了。 一时,华顶峰巅,两人无声相向,只有云雾缥缈纠缠,盘绕来去。雾气之中,两人面目都依稀不清。 又过一刻,云雾愈加浓厚起来,华顶之上,花木楼宇无不淹没其中,二人也被云雾团团围绕,相对已经难见面目。 良久,二人无语。公孙彦知道,自己话已说尽,宁静之后,就将是师兄弟之间旷古绝今的一场生死决战。此时虽然是云盘雾绕,难辨对方身形面目,可是对于两位当世两位绝顶高手来说,彼此的一举一动,犹如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般,无不了然于心。 又待片刻,只听金寓北淡淡说道:“既然公孙先生已经话尽于此,那,就请你接招吧。” 话声一落,只听嗤然有声,金寓北弯刀出鞘,一招推云见日,太玄神力贯注宝刀,身随刀起,向公孙彦直指而去。 第29章 刀剑相向 虽不闻金寓北弯刀之有风雷之声,但只觉强劲无的内力汹涌而至,令人顿感压迫窒息。如此压城欲摧的绝世内力,当是金寓北毕生修为之所聚。公孙彦知道,虽然自己话已说尽,但这位大师兄并未稍稍心动,今晚这华顶一战,无论有多险恶艰难,是在所难免了。 公孙彦右手拔剑出鞘之际,借金寓北翻涌而来的如『潮』内力,飞身后跃,淮阴剑却贯注十成太和真力,一招飞将断槊,横扫向金寓北直指而来的弯刀。 烟云环绕之,只听“砰”的一声大响,二人刀剑相交,各自落地,心俱是一震。 十数年来,东盟乾璧、东盟公瑾,名震天下江湖,各享美誉无数,众人心,都觉金寓北武功更为杰出,公孙彦智谋乃是第一,但究竟哪一位武功更为高强,却无从知晓。连金寓北、公孙彦两人,也不确知,自己在武功与对方相,究竟相差几何。直至适才一击,二人皆以全力施为,方知对面这位敌手武功之高,端的是大出自己之所料,故此,莫不心陡然一惊。 但二人皆为当世绝顶高手,不知经历过多少险难大战,说到处变不惊、临急生智,江湖少有人能出此二人之右。一击之下,两人声『色』全无异动,只运足功力,加意戒备,勿因一个疏失招致满盘皆输。 一招交过,公孙彦即刻算计已定,这位大师兄武功盖世,只可智取,不能力拼,先以精妙无匹的淮阴剑法强攻扰敌,寻瑕抵隙,候其破绽,伺机予其致命一击。 公孙彦何等聪明,筹划既定,不过须臾之间,不待金寓北第二招发,力挺淮阴剑,一招灰飞烟灭,剑气盘旋繁复,如疾风飞旋,刮面裂肤,向金寓北笼罩而去。 淮阴剑法每招每式都是精妙绝伦,即便是急如狂风骤雨,仍旧不见丝毫紧迫局促,姿势依旧闲雅飘逸、美轮美奂。如此潇洒出尘的武功剑式,不愧是创自史第一风流人物周公瑾。更兼公孙彦资质禀赋超凡脱俗,内力修为更有独到造诣,淮阴剑法由他运使开来,更是适得其所、相得益彰,可说是大放异彩。 公孙彦一招既起,再无松懈停滞之想,自“漫卷千军”至“钧天广乐”,淮阴剑之七大剑式施展开来,汪洋恣肆,又严谨绵密,在太和神功催动之下,排山倒海,攻向金寓北。 金寓北此时虽然已被公孙彦的簇簇剑光笼罩,却并不见丝毫急迫之象,手弯刀如同重逾千钧,挥动之际并不同于公孙彦的长剑那般飞转灵动,而是沉稳持重,以简御繁,一刀既出,劲力一往无前,如江河倒卷,摧城断岳。 公孙彦一招惊涛拍岸,急攻而至,淮阴长剑“嗤嗤”有声,内力催生剑气,如惊涛骤至,攻到金寓北身前。长剑倏而幻化作团团剑光,罩向金寓北头颈、胸前、下腹,确如惊涛拍岸,飞花四溅之势。如此修为,不独日夜砥砺、千辛万苦即可得来,若无公孙彦这般的过人天资,淮阴剑法如何得能发扬光大到如此地步。 /html/book/38//l 第30章 无招之招 金寓北右手弯刀自左而右横掠而过,似八卦刀法的撩刀式,又似乾坤刀法的乾坤一划,还似两仪刀法的横截阴阳,但细究之下,金寓北的刀招又哪一路刀法都不是。 公孙彦看金寓北这么似有招似无招地横掠一刀,弯刀挥到胸前之时,却堪堪扫到一团剑光欲歇,而下团剑光未起的罅隙,刀招如此如此精到,其恰切精准,纵便自诩天下剑法盖世的云朝宗,也难以在瞬息之间,料敌如此之准,且出招破解精妙如斯。 公孙彦谋算已定,以精妙剑法快攻,伺机痛下杀手,见金寓北刀招凝重,开山断岳般劲力汹涌,长剑并不与其弯刀相接,只想以炫人心目的高超剑法『逼』得对方一个挡架不及,即战机显『露』。故而每一招剑法使出,长剑尚未被金寓北的雄浑内力裹挟到,即刻途变招,夭矫翻腾,剑光闪烁。此时公孙彦不等金寓北弯刀掠到长剑,当即变招,一招横断流,长剑下翻,力贯剑锋,一簇剑光如飞星闪电,横扫向金寓北左侧腰间。 若换作平常高手,势必后退闪避,抑或以招破招,极力挡架遮拦,孰料金寓北并未伸刀格挡,更未后退,竟然并不理会公孙彦急如星火的重剑横扫,反倒欺身直进,弯刀横掠至身前之际,顺势力劈向下,斩向公孙彦面门。虽全无虚势,简练至极,但圆转自如,威力无匹。一招之出,由守转攻,围魏救赵,攻敌不可不救。 公孙彦身法迅捷灵动,应变难有人及,移形换位,身形右转,反到了金寓北之前的立足之处,但他长剑却并不回撤,后续一招腾蛟起凤,刺向金寓北后背。 金寓北身形左转,左掌一招日而回,横击公孙彦右臂,刀随身转,右手弯刀力挥而至,横斩向公孙彦脖颈。 金寓北、公孙彦,东盟第一、第二两大弟子,曾经威震天下的两大堂主,竟至走到了刀剑相向,殊死力博的地步。 华顶之,云盘雾绕之,两人如同蛟龙翻腾、惊鸿飞旋,剑气尖啸,刀风纵横。华顶的浓雾流云,被两人刀剑内力催送鼓『荡』,如同银河倒悬、飞瀑翻卷。 如今两人,一个是统领天下江湖的总盟盟主,一位是当世武林第一才俊,其武功之高,机变之智,几已都是天下顶尖的境界。山深夜寂,华顶云深之处,如此一战,之当日千百人前官昼与成敬赌战惊心更甚。 多年来,只在金寓北自辽东初返东盟时,于三清山恶战江湖群魔,公孙彦曾见到过金寓北以弯刀制敌。三清山之战以外,公孙彦还从未见过这位大师兄曾以刀对敌,而他在这柄淮阴剑,已是锤炼砥砺几近二十年,剑法之精纯高超,当真是世间罕逢敌手。 是以激战之初,公孙彦尚且暗自庆幸,金寓北几乎从不用刀,也没见他在师父座下曾经精研哪一套刀法,而今却对了自己天下罕敌的淮阴剑法,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若以独步天下的淮阴剑法『逼』迫其『露』出破绽,当能办到。哪怕他只有一丝疏忽,在自己暴起狂攻之下,亦足以致其重伤,甚或致其死命都不是没有可能。 /html/book/38//l 第31章 堪与对敌 可是,对战越久,公孙彦越是骇异惊心。他虽未曾见过金寓北钻研苦练刀法,但此时华顶决战,却见他一柄弯刀在手,在处于以短应长的情势之下,竟然毫不以为意。更令人吃惊不解的是,并不见金寓北使出什么精妙繁复的高超刀招,一攻一守,全然都是似有招似无招,极为简练,甚而颇显朴拙。但是这些似乎是随手翻出的刀法招式,竟然如此恰到好处,每一刀使出,都击在他公孙彦不得不救之处,或者是在剑招将发未发之际被他预先挥刀截断攻势。 公孙彦虽然机智无、妙算如神,以为金寓北未曾精研刀法,却不知金寓北自从在辽东义兄赠刀起,数次冲锋陷阵,都是以刀破敌。更加在回归东盟途,轮番与钟维岳、云朝宗、成敬、水敬禹等当世高手生死激战,对运使弯刀、拆招破敌已获良多心得。与这些人对战,堪一个人独自修炼数年。 尤其对金寓北有助益的,莫过于两人,其一即建州女真三贝勒,另一则为东厂督主成敬。 在辽东鄂浑山与其义兄三贝勒的一番赌战,当时,金寓北所想所为,与此时公孙彦所想如出一辙,也是意图以精妙掌法『逼』迫其自顾不暇、『露』出破绽,而后一击制敌,但三贝勒以大巧若拙、全不拘泥招式套路的掌法应对,令金寓北对武功境界领悟极深,助其各式武功招法融会贯通、臻入化境。在泰山极巅与成敬生死一战,对金寓北的武功修为和应变机智是最大考较。成敬的海印手神功,功力之深,堪神人,招式之精纯快疾,不输鬼魅。虽之后又有几次对地交战,但绝不如泰山极巅一战惊心动魄、艰险至极。此一战后,金寓北反观深思,自己武功与海印手度长絜大,究竟何处有所不如,如何方能与成敬对敌,深思熟虑后心得最丰,随后将太玄神功与太和掌法锤炼至更加精湛境地。 金寓北在武功修为,于三贝勒和成敬二人处,可说三贝勒成其高,成敬成其精。 多日以来,金寓北、苏儿早明白,终究与公孙彦一战难免,公孙彦的淮阴剑法已不知在金寓北脑海详细推敲多少遍,知道淮阴剑法博大精深、繁复精妙独步当世,要对每招每式深究破解之法,那是难能之事。但若对其剑法精要了然于心,对战之时,以无拘无碍的无招之招,或制其机先,或击其关窍,令其进击自救须两相兼顾,他公孙彦即便急攻,但被处处掣肘挟制,淮阴剑法自然威力减半。只是,与公孙彦对战之时,始终将其压制,天下几无一人可以做到如此这般,若不能明察秋毫、料敌如神,如没有包罗万有、着手成春的应敌手段,那是决难办到。 但今夜华顶之战,金寓北竟然真的以简御繁,以拙克巧,以无招之招,压制公孙彦妙夺天工的淮阴剑法。 /html/book/38//l 第32章 淮阴剑式 公孙彦长剑招式至为严谨绵密,淮阴剑法在他手中当真是精研到了无上境界。一柄长剑上劲风尖啸,密如疾风骤雨,但又堂皇正大,且不失飘逸轻灵。即便有时抢攻招式被金寓北弯刀阻断,他随即就有更为炫人眼目的奇招妙着接连攻出,并不显『露』受制于人之相。看那风采,就似真有周都督胸藏万千甲兵,笑看风云变幻的傲岸潇洒。 云流雾漩之中,东盟两大弟子、当世两大高手,如同神龙飞凤,夭矫飞旋。激战到酣处,只听刀风剑气尖厉呼啸,云雾愈浓,已不见两人身形面目。 淮阴剑法创自三国第一风流人物周公瑾,博大精深、精密连绵,更加超拔脱俗之处在于,全无斗狠搏命之象,其招式潇洒飞举,雍容华瞻,别具风致。在当世第一才俊公孙彦手中,更是异彩纷呈,此时,公孙彦将淮阴剑法的精要奥妙尽数发挥出来,当真如龙游四海、凤翔九天。 公孙彦已经将淮阴剑法使到了第七式,钧天广乐。此一剑式,乃是以仙乐妙曲入剑,剑式招法,美若仙乐之起,就如钧天广乐,优美之至又雅正壮观。遥想当年,周公瑾乃是曲中一等高手,以其过人天资修为,能将仙曲雅致精研入剑,亦无足惊怪。 如此剑式,也仅能从淮阴剑法之中见到,古往今来,世间谁又能如周公瑾那般潇洒出尘、聪颖无人能及,不仅征战鏖兵能够赤壁一战,天下知闻,犹且调音协律,含商咀徵,亦精擅如神。三国志吴书周瑜传曾记:“瑜少精意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有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故而,这淮阴剑法创自周公瑾,既有金戈『荡』寇鏖兵之雄浑豪放,又有阳春白雪之高风亮致,当真是古今剑法之中的精雅极品。 公孙彦右臂运足太和神功,太和神力直至剑尖,长剑剑气盛大,将淮阴剑法之中最为精妙的剑式——钧天广乐,施展得曼妙至极亦壮观至极,其姿态气度,浑不似在斗勇争胜,恰似钧天万舞,令人目炫神驰。 更兼此时华顶峰巅云飞雾涌,公孙彦神妙无双的淮阴剑式,每一举动,都有云随雾从,俨然就是一位钧天仙人,在重霄深处翩然而舞,姿态万千,神幻无方,穷极要妙。 公孙彦一招引商刻羽,剑气初时如低『吟』深叹,继而高昂悠扬,如鸾『吟』凤歌,『荡』气回肠,长剑颤动,自下而上指向金寓北前胸。剑尖在太和真气激『荡』之下,灿然闪烁,幻化作一片繁星。如此一招,若云起雪飞,威力神奥,已到了淮阴剑法第七式钧天广乐的极致。 楚国宋玉对楚王问曾说:“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由此可知,引商刻羽在曲乐之中,亦是精雅难和之极品。当年周瑜创制淮阴剑法,至引商刻羽一招,乃是第七式钧天广乐最后一招,的确到了曲高和寡的最高境地,不仅精巧绝妙,且渊深繁复、千回百折,已是集淮阴剑法七式剑式之大成。 第33章 引商刻羽 公孙彦艺业既成以来,不论出战抑或御敌,虽从未用到施展这招引商刻羽,但修习锤炼,已至化境。公孙彦心机深沉,如此独门秘技,从未示人,即便是亲如同门师兄弟,金寓北也是初次于此时华顶决战才得见识。 方才激战之,当公孙彦淮阴剑法运到钧天广乐一式,金寓北见其剑式大变,由长戈大戟般的雄浑开阖,一变而为精妙入神、美轮美奂的精绝剑式,知道其剑法已经使到了更高一层境界,当下凝神接战,抱元守一,眼所见,心所虑,手所敌,只剩面前公孙彦的一柄长剑。 等到了这一招引商刻羽使出,金寓北即刻省悟,此一招已到了淮阴剑法的顶极所在,见他长剑在太和神功驭使之下,竟如箫韶之乐,动人心魄,且此时剑光大现,剑尖幻化作万点繁星。 金寓北弯刀一划,后退一步。 公孙彦见金寓北退下一步,淮阴剑绝不停滞,直递前。剑尖所化点点繁星,似飘风流萤,轻盈快疾,斩之不断,如影随形,仍旧向他前胸纷飞而来。 金寓北弯刀自左而右又一划,却不料,淮阴剑剑尖所化繁星,竟快疾无,刀光划过,一丛繁星仍紧追不止,贴身而来。金寓北心微微一怔,接着又退后一步。 如此一招引商刻羽,竟真的如同乐音,飘忽无定,无形无质,无从阻止。金寓北弯刀贯注太玄神力,又横划而过,欲图将其一丛剑尖所化繁星一扫而除。孰料,其剑式却不绝如缕,欲斩不断,又无从闪避,一丛剑尖繁星乍隐还现,真正到了曲尽其妙的佳境地。 金寓北又退一步,暗想,公孙彦方才所使淮阴剑法,不论如何精妙,只要迅起应变,寻隙抵进,或制其机先,或截其剑势,总能将他的剑招破解,迫其改换招式,另行攻。但此时,对他这招引商刻羽却一时找不到破解之法,只好一退再退。 公孙彦何等聪明,他看到金寓北对这招引商刻羽破解乏术,只有退后闪避,当即运足十成太和神力,将一柄淮阴长剑使得『荡』气回肠、出神入化。 公孙彦号称东盟公瑾,心思无缜密阴沉,在他使出引商刻羽一招时,他早已旋转身形,背对华顶阔地,而令金寓北背对悬崖峭壁。准拟在使出缥缈连绵的引商刻羽一招时,将金寓北『逼』到崖边,而后施重手竭力进击,致其堕崖毙命。 此时,公孙彦见金寓北一退再退,顿感自己妙算得逞,心『潮』骤然翻涌不止,纵然他由来已久地运筹帷幄、处变不惊,但此时见有击败当今总盟盟主之机,甚而至于致其死命,还是不由得满面亢奋,手心汗湿。此时长剑运使得如疾风密雨,天衣无缝,令金寓北无懈可击。 金寓北知道自己身后不远即是万丈深渊,见公孙彦剑内力大增,攻势陡盛,在自己退避之时,更是狂攻紧『逼』,立时明了其用心,他要仰仗这无从破解的一招引商刻羽,将自己『逼』下高崖,眼见再有几步,要堕下悬崖粉身碎骨。 危急之时,金寓北暗自镇定心神,急思破解剑招之法。 /html/book/38//l 第34章 功在一篑 这招引商刻羽是那钧天广乐一式的最后一招,也是淮阴剑法的最后一招,乃是淮阴剑法精髓之所聚,也是绝世风流的周都督一身修为之所聚,堪称绝学,冠绝当世一应剑式招法。 此时公孙彦终于仰仗绝妙剑法压制住金寓北无招之招的破解之法,亦且金寓北背对万丈高崖近在咫尺,可谓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战机,若不尽全力克成大功,而因疏虞以致稍纵即逝,势必将遗恨万年,无论到何时都不会放过自己。所以淮阴剑剑气已是凌厉至极,剑尖似万点繁星又如漫天花雨,纵然金寓北弯刀一划再划,但因引商刻羽一招如乐音般缥缈无痕,又快极巧极,却总是难以断绝其疾攻之势。 公孙彦已将太和神功施展到了极致,金寓北又退一步,若是再后退一步,要到了高崖边。金寓北知道,此时已是退无可退,若是再找不到破解公孙彦剑法的恰切法门,如此退将下去,终究要坠落高崖,万劫不复,故而眉心深锁,紧盯公孙彦的长剑剑尖,急思破解之法。 华顶云翻雾涌,峰高风急,一阵疾风吹过,二人身周云雾须臾飞散,但瞬间又四合聚拢。但须臾之间,二人四目相对,还是看到了彼此面目。 公孙彦见金寓北眉心紧缩,显然是在此生死关头,他仍然对自己的精绝剑法无计可施,虽已退至崖边,但依旧无力回天。一时间,公孙彦不由得热血沸腾,一颗心怦怦狂跳,紧咬牙关,双目圆睁,竭尽全力挥舞手长剑,拼命疾攻,势要在顷刻之间,将这位曾经情手足的大师兄『逼』下万丈高崖。 金寓北也是在风流云散的一瞬之间,看到公孙彦的面目,见他目『露』凶光,满面狠厉狰狞,如一只噬人野兽,看到猎物在嘴边,已是迫不及待地凶恶发狂。 看到公孙彦面目如此凶残,金寓北心凛然一动,脑海里猛然一闪,若是今晚此落难,那东盟或许会被这恶人一举拔除,师父和众位师弟、众多盟弟子,定会惨遭荼毒,苏儿和宝宝将被置于何地?切不可惶『乱』,以致悔不瞑目。一凛之间,反倒强抑心神,镇定下来。虽离悬崖仅余一步,不再去想此时是否艰危,凝神紧盯公孙彦长剑,寻其剑法罅隙,哪怕只一线生机,也要搏命一击。 虽在万分急迫下全神审视,仍不见他这招引商刻羽有何破绽可击。若是不顾安危,强自进击,公孙彦剑光灿灿如星,连绵不绝,飘忽不定,势必将自己右臂给绞断,若突进太过,自己身也难保无虞。 金寓北又退一步,左脚猛然蹬空,身子一矮,玩到急划,右脚死死站定在崖边坚石。 此时公孙彦已是累土千仞,功在最终一篑,岂能错失良机。只见其淮阴长剑剑尖如『乱』花飞星,一片漫卷,罩住金寓北。 在他公孙彦看来,只要除掉眼前这位大敌,此后灭东盟收宝藏,举大事成大功,将势如破竹,无往而不利。 /html/book/38//l 第35章 绝地反戈 欲寻公孙彦的破绽罅隙,谈何容易。公孙彦知道,今晚一战,到此时,已是大功告成的紧要关头,宏图大业,万世基业,系于此最后一击,强抑激奋狂喜,剑势尤为强劲狂猛。 公孙彦看到剑势已将金寓北牢牢压制,他也不想亲手手刃这位曾经的大师兄,一心将他『逼』下高崖,从而对他是不杀而杀。若非公孙彦甚为忌惮他太玄神力天下无敌,早已被他烁星飞瀑般的剑势风卷残云般迫下高崖,抑或身被他攒刺了数不清的透明窟窿了。 金寓北迫于公孙彦长剑剑招神妙飘忽,弯刀难以截击其剑势,公孙彦狂攻之下,不禁后仰强运神力,舞动弯刀,凭一片刀光,勉强阻挡其近在眼前的疾如狂风骤雨的剑尖。 周都督所创淮阴剑法钧天广乐的引商刻羽一招,的确是他这套剑法的集大成一招,以他周都督的第一倜傥风流,这一招最能显现其绝世之才和雍容高贵气度。故而这一招,当如周都督谈笑风生、持爵顾曲那般行云流水、从容不迫,方能令这招引商刻羽挥洒自如,连绵有致,无隙可寻。 可此时公孙彦在对平生第一大敌的制胜关头,虽并未喜极忘形,乃是运足平生所习神功,疾风骤雨般强攻。但恰恰是这舍命狂攻,与钧天广乐这招引商刻羽主旨相悖,有失其连绵灵动,凌厉剑气暴盛,悠长意蕴顿失。 公孙彦已将太和神功激发到了至高无之境界,他见金寓北已经一脚踏空,摇摇欲坠,一颗心要跳了出来,虽然他一再警戒自己,务必克制沉着,但此时仍然激奋难当,禁不住浑身发抖,淮阴剑一时剑光大盛,意图一击之下,将金寓北『逼』下高崖,除却心头大患,可是不自觉间剑势已是大变,不再如方才那般如繁星流萤一般轻灵飘忽、连绵不绝,而公孙彦自己却不自知。 金寓北退无可退,一只脚竭力踏实崖边坚石,背后是万丈深渊,面前是怒涛狂澜一般的纵横翻飞的剑光剑气,处境已是极度艰危,见公孙彦长剑剑光暴盛,剑势大变,虽仍是引商刻羽一招,但其精髓已然大变,威力大则大矣,可屡斩不断的连绵飘逸之致已失,其威猛强健与之前惊涛拍岸、漫卷千军之招已别无二致。 如此,当如接战之初,力贯弯刀,循其罅隙截击,断其攻势。 绝地求生之机陡现,金寓北双臂运足太玄神力,右手弯刀划,左掌全力向前下击出,掌风袭向公孙彦双膝,公孙彦双足力蹬,双足向后平平飞起,立足之地被金寓北掌风击,碎石四溅。公孙彦虽已平平飞起,可是手长剑剑势不衰,依旧是剑光霍霍,由而下罩向金寓北头顶。 虽然公孙彦剑势依旧强劲犹如骤雨,但毕竟在飞起之时稍稍远得几分,几乎在公孙彦向后飞起的同一瞬,金寓北右手弯刀已然贯注十成太玄神力,一招日不移晷,惊天一划,弯刀之内力翻腾汹涌,电光一般,向公孙彦当头罩下的大团剑光反戈横扫而去。 /html/book/38//l 第36章 神功相敌 猛然间,只听云盘雾绕的华顶崖畔一连串“砰砰砰”之声大作,密如骤雨、响彻华顶峰巅,传入深山空谷,一番番回响不绝。高杉巨松之,栖鸟被惊,哗然惊叫,“扑棱棱”高飞远逸。 最后“砰然”一声大响,如雷鸣般振聋发聩,华顶之此音沉响绝,只有回声在空谷之“嗡嗡嗡”来回激『荡』。 过得片刻,回声止息,华顶深山渐至沉寂,一时间,唯见云腾雾涌,翻转来去,此外再无一丝声响。 深山之,华顶之,暗夜无光,云诡波谲,令人不寒而栗、魂飞魄散。 云飞雾卷之,高崖之畔,金寓北与公孙彦此时已是刀剑相交,僵持不动,到了拼内力的局面。 二人一一下,金寓北渊渟岳峙,立于崖边,向力举弯刀。公孙彦犹自头下脚,倒悬空,手长剑向下直指,抵在金寓北挺起的弯刀之,风云流走之,二人衣衫飞动,各各将平生所习神功,催动到无以复加的极致境界。刀剑之,内力如狂涛怒『潮』,一层层向对方推送覆压过去。 公孙彦一着不慎,未能将金寓北一举『逼』下悬崖,在金寓北弯刀电闪奔雷一般横扫而起之时,即刻明白是金寓北寻暇觅隙,找到了自己所仰仗的精绝剑招的破绽,要做困兽之斗,舍命一搏。惊觉之时,公孙彦立时省悟,金寓北所乘战机,是因自己急功,剑招运使过激,连绵之势不继所致。 此时金寓北的弯刀横扫将来,淮阴剑不及飘忽飞转,电光石火之间,无暇懊悔,公孙彦知道,金寓北如此一击,已是毕生修为之所聚,当此之际,唯有尽数运起太和神功,以内力贯注长剑,与之作生死之博。 二人刀剑连击,骇人心魄,最后一击,惊天动地,继而刀剑相交纯以内力相博。 公孙彦不住催动太和神功,真气如江海汹涌,在全身经脉之飞快流转,一层层迭加至长剑之,向金寓北压迫而去。公孙彦武功修为已臻至高境地,太和神功锤炼砥砺,更是有独到之密。淮阴剑太和真气奔腾而前,欲将金寓北重伤剪除。 起初,公孙彦尚觉自己的太和真气,已将金寓北的内力压过弯刀, 若是一鼓作气,将两人的真气压制到他肺腑之间,即可令其经脉尽毁,重伤不治。 可是,无论如何催动真气内力加于长剑之,总觉金寓北的弯刀之,内力如东海『潮』涨,不疾不徐,漫无边际,难当难阻,一分一分,不可遏止地高涨来。 公孙彦觉金寓北的真气内力,已然慢慢被其推送至弯刀刀尖,若再行,要沿自己手长剑而攻将来。其行之势,竟然不为自己太和真气连番发动进击所动,不禁大为惊骇。他虽筹划已定,若真到了拼内力之时,要在紧要关头,出其不意,以不同于太和神功的全新内力,攻其不备,以出制胜。但似金寓北这般浩瀚汪洋一般的内力,即便是自己出其不意使出全新真功,又怎奈他何。 /html/book/38//l 第37章 神功谁敌 金寓北双足生根,站牢在崖边坚石,全身真气澎湃流转,太玄真气一分分尽数激发起来,向右手弯刀催送过去。其太玄真气虽不徐不疾,但一往无前,山摧地裂般不可阻挡。 此时纯以真气内力相博,再无丝毫取巧余地,拳脚刀剑的一应招式,纵然是巧夺天工,天下无敌,也已毫无用处。 公孙彦虽竭力催动太和真气,但仍觉金寓北的太玄真气,沿弯刀行,一分分已高涨到了刀尖,又过片刻,自己的太和真气,被金寓北的太玄真气『逼』回到了淮阴剑,但仍难阻住金寓北太玄真气慢慢进『逼』,太和真气犹自一丝丝被压迫回来。 又过一刻,公孙彦觉自己的太和真气,已经被压迫回至剑身正,金寓北的太玄真气竟然越加汹涌澎湃,其磅礴宏阔之势,如同江海倒涌,气吞山河。若由其攻将来,再过一刻势必将太和真气倒『逼』入自己右臂,继而真气逆行,反攻经脉肺腑,将重伤不治,惨苦之状,不堪设想。 公孙彦额头冷汗不禁涔涔而下,后背一阵凉意透了来。 令公孙彦更为心惊的是,金寓北的真气内力,与太和神功已迥然大异。此时他攻将来的真气,全然没有太和真气的炽烈灼热,乃是精淳深厚,虽没有了太和真气的霸道刚猛,但恢弘淳厚、浩瀚漫卷之势,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孙彦百密一疏,心暗悔,早知迟早一日,要与这位手足多年的大师兄生死一战,之前为何没有早与之切磋武功,探清他的底细? 公孙彦此时后悔,却没有想到,正是因他自己要深藏不『露』,绝不使这位大师兄知悉自己神功精进大变的端倪,才着意退避,不使两人有相与切磋武功的巧合机缘。 公孙彦痛悔之时,金寓北的太玄真气又向推进尺许,要反攻到淮阴剑剑柄,若再行,要与公孙彦的太和真气一起,逆行而入其右臂经脉,那将大事废矣。 此时虽已无刀光剑影,但较之刀来剑往却凶险不知多少倍。公孙彦东盟公瑾之称名下无虚,越到紧要关头,公孙彦反倒镇定下来。当此之际,不论金寓北神功有何巨变,唯有用出自己多年精研的全新神功,出其不意,或能收到意想不到之功。 心念及此,公孙彦并不迟疑,居高临下,轻叱一声,膻气海运足新功,一道阴极寒极的全新真气,喷薄而出,如同利刃,沿淮阴剑直向金寓北的弯刀催动过去。 金寓北正稳稳推动真气,要将公孙彦的太和真气『逼』迫回向其自身经脉,却突觉公孙彦真气陡然大变,只觉一道极阴真气如同尖针,竟然从自己的太玄真气之刺将进来,倏忽已至右手掌心劳宫『穴』,如同蜂蜇针刺一般刺痛。 金寓北猝不及防,无暇细想,陡然间将体内太玄真气尽数运足,鼓『荡』而入右臂,欲图阻住公孙彦攻来的诡异真气。 /html/book/38//l 第38章 奇功初现 一阵风过,见公孙彦面『色』如墨一般漆黑,曾经英气勃发的俊朗玉面,此时看去竟是如此地狞厉凶恶,双目通红,如同一头噬人猛兽,即刻要将眼前这位曾经的大师兄生吞活剥才肯罢休。.片刻之间,只见公孙彦头顶已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他身衣衫也慢慢结霜,风流云转之,衣袍因结霜竟然僵直,不再翻动。 公孙彦觉自己的极寒真气使出,竟真的穿透金寓北深厚的太玄真气,不由心狂喜,即刻全力施为,要将真气经两人的刀剑刺入金寓北经脉肺腑,令金寓北经脉尽坏,生不如死。而后挟金寓北以令东盟西盟,获取宝藏,一统江湖,大事即将谐矣。 故而,公孙彦已顾不得风度仪态,咬牙切齿,面目变形,拼命催动异真气,攻向金寓北,竭尽全力,务须毕其功于一役。 金寓北全然没有料到,公孙彦的太和神功竟猛然间变为如此阴寒狠辣,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唯有全力运足太玄真气,意欲以无深厚强劲的真气,阻止住公孙彦如刀扎针刺的极阴真气。 可是,虽力催真气阻挡,公孙彦刺将入来的阴寒真气只是稍一凝滞,接着又在太玄真气阻挡包围之穿刺而入。 公孙彦的极寒之气,并非强大无,但因尖细如针,竟能在异常醇厚的太玄真气直刺而入,令金寓北运足神功也阻止不得。 公孙彦虽然狼子野心,阴沉狠辣,但的确是不世出的武学才,他搜罗古今,另辟蹊径,竟然练与太和神功截然相反的极阴真功,且将攻出的真气收束成一线,如此,任凭对手功力如何深厚,其尖细如针的阴寒真气仍然可以在敌手真气之直刺而入,以己之尖利,刺彼之宽厚,能够以弱胜强,亦是情理之。 慢慢地公孙彦已将阴寒真气刺入金寓北右掌心劳宫『穴』,如一条寒气森森的毒蛇,一分分沿右臂经脉向前伸入,沿手厥阴心包经,经大陵『穴』,继而到内关『穴』。金寓北明白,若再不能阻止,那将经间使、却门、曲泽、天泉诸『穴』,而至胸前天突『穴』,等公孙彦的极寒之气攻到了膻重『穴』,不仅金寓北惨遭重伤,也将被全身冰冻,再无丝毫抗御之能。 转念之间,公孙彦已将阴寒真气攻到了金寓北的天泉『穴』。金寓北只觉右臂肌骨冰冷,越来越僵。若照此下去,再过一刻,待到身僵直时候,无力为战,只有落得任人宰割摆布的境地。 须臾之间,公孙彦又将极寒真气经璇玑『穴』催送至金寓北任脉之的璇华盖『穴』,金寓北半边身子已麻木冰冷,太玄真气虽在体内鼓『荡』翻腾,但再向右臂急速输送已极为不畅。 金寓北不禁暗叹公孙彦心机深沉无,竟然修习成了如此阴毒的内功,且数次力战,无论有多凶险,都从不外『露』,今晚到拼内力的最后关头,才突然施展。他这功,明明是为了击败除掉自己这位大师兄而暗锤炼而成。 ://..///38//. 第39章 无计之计 几度催动真气,欲贯注右臂御敌而未果,金寓北不禁心生寒意。暗想:难道这样出其不意地败在公孙彦之手?东盟、总盟都要落入公孙彦之手?师父和各位师弟下场不堪设想。苏儿和宝宝、苏儿和宝宝将会被置于何地?立时,宝宝粉雕玉琢一般的小脸儿、黑亮闪闪的大眼睛似在眼前闪现。 想到苏儿,金寓北脑海猛然灵光一闪。在辽东天壁山,苏儿曾指示自己接受义兄传授玄阴真功。义兄那极寒极阴的玄阴真气,较之公孙彦此时的阴寒真气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以太和真气与之融汇合一,而成太玄神功。 当此之际,若依法施为,能否将公孙彦疾攻而来的阴寒真气化解而为己有? 心念及此,金寓北当即将怒『潮』高涨一般的太玄真气放缓下来。公孙彦立觉金寓北神功有迟滞之象,大喜过望,以为自己以独门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已见效,当即穷追猛进,尽力催动阴寒真气要直入金寓北膻重『穴』,一击成功。 金寓北接着稍收真气,缓缓将阴寒真气导引而入。公孙彦觉察金寓北的太玄真气开始撤后,只道是他被极寒真气伤了经脉,已然不支,唯有败退,更是激奋,加催内力,狠命进击。 金寓北知道,以与义兄互传神功之法而收摄融汇公孙彦攻来的极寒真气,实是凶险万分。在辽东,那是义兄情深义重,全心传授,而今则是巨『奸』大敌,欲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快。若弄巧成拙,化解不成,反受其害,那自己被伤成了废人,不仅他金寓北,连东盟、西盟,一应都会成为公孙彦的砧鱼肉。 但除此之外,再无他法,与其坐以待毙,死路一条,不如舍命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甚而至于反败为胜。 主意已定,金寓北将太玄真气在膻气海之集聚起来,且飞旋运转,只待化解公孙彦的极寒真气。金寓北杂念尽除,着意导引公孙彦急攻而入的极寒真气,经间使、却门、曲泽、天泉,到了胸前天突『穴』。 金寓北只觉冰砭肌骨,身僵冷,痛楚难当,紧咬牙关,勉力支持,导引公孙彦的真气沿任脉下行,经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诸『穴』,最后达至膻。 金寓北即刻以飞旋的太玄真气裹挟公孙彦攻来的真气,在膻气海流转,欲图将其化解,融汇而入自己的太玄真气之。 可是,公孙彦攻进来的真气如同利刃,直刺横搅,在金寓北膻**横冲直撞,极寒迸『射』,势要将金寓北重伤。 猛然间,金寓北烦恶欲呕,只觉膻**痛难当,但无法可想,只有竭力凝聚心神,运转太玄真气以舒缓烦恶痛楚。 金寓北强抑自己不去理会公孙彦的极寒真气如何霸道险恶,不想膻与经脉之的极寒痛,让脑海空明澄澈,专心将太玄真气运转得如平时一般圆转如意。 过得片刻,竟真觉得烦恶痛楚渐减。 /html/book/38//l 第40章 报应不爽 金寓北心中大慰,更为镇定,潜心运功。再过片刻,竟觉公孙彦的真气尖锋已划不动异常浑厚又飞旋不止的太和真气,反复几回,已被太和真气裹挟得偏转起来。 风过时候,金寓北见公孙彦面『色』愈加晦暗,神情更是狠恶,显然已是运功到了极致之时,其极寒真气,也已无以复加。 金寓北敛神息念,专心催动太玄真气,只觉太玄真气越是圆转自如,越是容易裹挟起公孙彦攻入的极寒真气。 又过一刻,公孙彦的极寒真气竟不由自主随着太玄真气流转起来。 终于,太玄真气如飞旋的漩涡一般,将极寒真气带得一起飞转。 金寓北已觉察到,在真气流转之中,公孙彦的极寒真气再难纵横跋扈,只能随太玄真气飞旋流转,已经一丝丝化进太玄真气之中。 公孙彦早已觉察异样,知道不对,待到自己攻入金寓北体内的真气被一丝丝化解,觉得催动而出的真气如同春水融冰一般消失无踪,心中不禁大骇。 公孙彦暗想:难道金寓北会施什么魔法,竟然能将自己的真气尽数吸去,化为己有?若真是如此,那数年苦心孤诣,日夜砥砺锤炼的奇功,不是等着在今晚亲手奉送于人?岂不是成了为人作嫁?这不是自己数年不辞辛苦,处心积虑造下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公孙彦虽已觉察,自己的真气已开始被金寓北以磅礴雄浑的太玄真气带动化解,且被他收为己有,若再不当机立断,罢手停战,只能是以真气资敌,还谈何伤敌?方才功成已是一线之间,但若就此放手如何能够甘心? 公孙彦欲罢不能,犹自心存侥幸,再奋力催动真气,意欲扭转功败垂成之势。但,攻入金寓北经脉之中的真气再多,也已摆脱不出太玄真气的重重裹挟,少入少化,多入多化。公孙彦不由心中极恐,终于明白,情势如此,回天乏术,明明败局已定。若不弃剑罢战,不仅大败亏输,花费无数心血练就的极寒真气还将尽数奉送与金寓北,自己将沦为一个武功尽失的野汉蠢夫。 想通此节,公孙彦反倒镇定下来,虽仍旧深以为憾,心中气恨不已,但不再犹豫,立时就想弃剑停手,至于如何铲除这位强敌,且须留得青山在,留待来日再作图谋。 公孙彦主意已定,欲撤回真气,筹思退计。 可是,公孙彦撤回真气时,却觉后撤无果,只觉,金寓北的太玄真气生出极大吸力,自己的极寒真气,只能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却难以收束抑止。 公孙彦几次勉力收束真气,可是,自己的真气竟然不由自己约束,只能听凭金寓北吸走化解。 陡然间,公孙彦惊恐至极,浑身冷汗如雨。 费尽心机,多年图谋算计,铲除异己,要将东盟宝藏、天下江湖归为自己所有,却不料,到头来,自己穷尽心智锻炼而来的神功真气,竟要变为欲除之而后快之人所有,自己眨眼间就要沦为庸夫废人。真是造化弄人,报应不爽。 一股寒意由公孙彦心底升起,大感悲凉,意兴萧索。 第1章 来者何人 公孙彦心中百般滋味混杂一起,不可名状,禁不住地只想放声狂笑,但此时全力运功,真气不住外泄,一声也吭不得。 伤人不成,反受制于人,何以落得如此局面,他公孙彦才智超人,此时比谁都明了。只因金寓北的太玄真气无比精纯深厚,当急速运转起来,吸力极大,而他自己的极寒真气虽然十分奇异,可攻敌不备,但毕竟比不上自幼锤炼而成的太和真气威力之盛。如今是以己之短对人之长,一旦被金寓北以太玄真气的强大吸力吸住,再想摆脱是难上加难。 公孙彦虽然百感交集,但并未沮丧到底,还是竭力回撤真气,但势成骑虎,数次回撤,仍旧不成。 此时困于战局,转圜无计,公孙彦只剩一个念头,就是切盼有强援能速速到来,给自己解危除困。虽然此时金寓北已反客为主,取胜只在须臾之间,但是,当此比拼内力,无暇他顾之时,若是公孙彦真有强援到来,只要对其突袭或是重击,金寓北依然危急万分。 期盼强援前来解困,并非是公孙彦异想天开。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与金寓北单独对战,可凭他心机之险诈缜密,绝不信东盟等人会袖手旁观,早就意想,东盟会强手尽出,趁此机会将自己一举除掉,是以他又如何会放心托大,单枪匹马来华顶与金寓北决战。 故而,公孙彦周密谋划,先是派人在苏园生事作『乱』,拖住一应东盟高手,而后将金寓北引来华顶,早早就在远处伏下援手,只待紧要关头,来并力合击,除掉金寓北,为此早已定下万全之计。 只是,公孙彦在此危急时刻,却迟迟不见强援现身,心中早已万分焦急。 此消彼长,金寓北的太玄真气吸力越来越大,公孙彦的真气外泄越来越快。又过片刻,公孙彦就觉过了几个时辰一般,真气一点点被金寓北化为己有,但预伏的强援不至,公孙彦心中已由骇恐变为怒恨。 正在惶急又无计可施时候,陡然间,二人都听到在山道石级上迅疾飞升而上的声音传来。 飞步向上之声几乎轻不可闻,显然来华顶之人乃是武功一流的高手,绝非泛泛之辈。虽然来人步伐轻之又轻,但在华顶两人听来,依旧清楚明白,且来人亦非一人,至少三四人。 闻听有人飞纵上峰而来,公孙彦与金寓北心思各异,两人均想是自己来了得力帮手。金寓北暗想,定是苏儿见自己久久不归,焦虑担忧,而不问什么两人单独约战之说,与师父、九师叔抑或师弟们上峰来助战照应。 然而公孙彦则是陡然间心中狂喜,认定这是其有备之来。迫于形格势禁,无法张口高声召唤,但心中却是不住疾声狂呼,要自己预伏的高手就疾奔而至,趁两人比拼内力而无力他顾的大好时机,即刻除掉平生第一大敌。 来人无不武功卓绝,不出片刻,即已快到峰顶。 来人高升飞纵的起落之声越来越清晰入耳,金寓北心下一沉,已经听出,几人的起落步法全然不像是苏儿和师父等人所发出。 第2章 奸佞重来 不一刻,来人一一飞纵上到华顶峰顶,一共三人。 等最后一人纵身上来,三人不吭一声,显然是在全神戒备,四处打量,免得一上到峰顶即遭强敌痛击。 一时间,上峰来的三人和崖边正在力拼内力的两人,聚都不声不响,之有云雾随风飞涌翻腾,情势十分诡异。下一刻,不论三人将相助哪一人,必将令两名当世绝顶高手中之一重伤甚至丧命。 又沉寂片刻,只听最后上来之人骂道:“他『奶』『奶』个熊,等了大半夜,巴巴地跑来,这不是一个鬼影也没撞见,定是他『奶』『奶』的都呜呼哀哉了。这下清静省心了。”骂声尖细,气急败坏。 听到骂声,公孙彦大喜过望,来人真是自己预先安排下的强援,已到近前。他不仅不再回撤阴寒真气,竟然更加用力催动真气,向金寓北经脉之中催送而入。 金寓北已经听出,这位声音尖细之人,乃是东厂千户贺公公。这位贺公公到此,难道他是为相助公孙彦而来?东厂众人,连成敬在内,都被熊廷弼大人解送回京,什么时候这位东厂千户又来到天台山呢? 陡然间觉公孙彦以阴寒真气强攻而入,金寓北立时心中雪亮,公孙彦如此不惜损伤内力,也要催动真气使自己以太玄真气化解,乃是意在缚住自己的手脚,令自己专心应付其攻来阴寒真气,而无暇他顾,以使援手轻易之间即能出手将自己除掉。看来,这位贺公公就是公孙彦的强援。那另外二人又是谁呢? 此时,又听另外一人压着嗓子说道:“公公稍安勿躁,那位东盟乾璧的手段咱们都见识过,说不定这时正盯着咱们,务须谨慎,莫要猝不及防落入他的圈套。” 此言一出,三人即刻噤声,峰顶又声息全无,一片沉寂格外骇人。 此人一出声,虽然压低嗓音,声音喑哑,但是金寓北依然听出,此人就是曾经的东盟大护法云朝宗,而今的东厂千户大人。 云朝宗此时现身华顶,不由令金寓北心中一惊,这位 公孙彦此时急催真气缚住金寓北手脚,乃是饮鸩止渴之举。他以为,三名强援不会错失良机,即刻就会上前来除掉金寓北,以使自己成功脱困。岂料,三人各各心有余悸,竟然谨小慎微,不敢冒进,先是谋求自保,助攻伤敌却在其次。 公孙彦虽然心中疾呼,却苦于难以张口。 片刻,又听云朝宗道:“公公、谢掌门,咱们四处查探一下,一直未见有人下峰,难道……” 接着,听三人脚步声响,在峰顶云雾之中搜寻起来。听三人脚步声,乃是三人一伙,一同走动,并未分散,显然是对金寓北十分忌惮之故,以免落单力孤,被金寓北各个击败。 三人向北搜寻,听脚步声是先到了华顶别院门前,稍停又返身向南来找。 一阵风过,风动衣衫。突听云朝中与另一人齐声低呼:“有人!”三人脚步立停,稍待片刻,才又向二人所处崖边一步步搜寻过来。 第3章 贼心不一 三名强援终于朝二人方向寻来,公孙彦虽然真气外泄更甚,但觉喜从天降,心中剧跳,浑身都要抖颤起来。他虽然阴沉无比,声『色』从不轻动,可是眼见首敌将除,岂不大感振奋。 又一阵风过,三人登时停步,惊心骇目,正在僵持不动、以内力相博的两人现出在三人眼前。 贺公公陡然见到公孙彦头下脚上,身悬半空,金寓北向上力举弯刀,心下大骇,先入为主以为公孙彦已毙命于斯,被金寓北的弯刀挑将了起来。待定睛细看,见公孙彦满面气恨,目光凶残,才回过神来,看清了此时二人乃是在内力相搏,故而才僵持不动。 公孙彦听三人也僵住不动,更是气恨不已,盼着三人中哪怕一人施辣手重击金寓北,也能举手之间即可成就大功。却苦于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难以急令三人出手。 贺公公看明白了情势,知道此时是出手毙敌的绝佳战机,且他在东厂早就骄横跋扈惯了的,栽赃陷害、草菅人命,那是再寻常不过的营生,此时见金寓北已是砧上鱼肉,岂可有片刻延误以致坐失良机。 贺公公面上黑气陡然大盛,运足了寒冰内力,双掌交错,一前一后,作势就要急攻而上,重击金寓北肋下要害,致其死命。 贺公公身形就要拔地而起,突听云朝宗出声拦阻道:“公公且慢!” 贺公公闻声,猛一愕然,急使千斤坠功夫,硬生生定住身形,面『色』不解,回首问道:“不杀他?”云朝宗微微点头,道:“暂不杀他。”贺公公双掌依旧交错竖在身前,并不放下,接着道:“咱们不是早说好的了?全力击杀乾坤双璧。临来江南,督主也说了,不能为我所用者,务必铲除干净。” 话声未落,贺公公回头飞身而起,双掌满蓄十成寒冰掌力,就要重重击实在金寓北右肋下重『穴』上。他一贯地狂傲自负、暴戾毒辣,但是数次在金寓北手下吃了大亏,心头之恨如油煎刀扎,但苦于不能将金寓北制服抓捕,以肆意炮制摆布、扒皮抽筋。此时良机千载难逢,若不即刻动手将金寓北伤得生不如死,如何泄得心头郁积之恨?要他罢手放过金寓北,何异于虎口夺食? 贺公公红袍飘飘,掌风凌厉,寒气『逼』人,就要击中金寓北肋下。突见紫影飞动,接着听“砰砰”两声闷响。就见贺公公如同一团红焰,倏忽向后飘开。 贺公公尚未站定身形,即大声叫道:“你!云千户,你、你要救他?若禀报督主,可不是好说的!”出言不仅带有怒气,且还有几分恫吓之意。 显然,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乃是云朝宗迅疾上前,接住了贺公公的两记重手。 听贺公公气急败坏质问,云朝宗不慌不忙,清清嗓门,说道:“贺公公,云某阻你动手,暂留这位乾璧一命,并非『妇』人之仁,改弦更张,乃是审时度势,所谋者大,更是全心全意为了督主的大计设想。” 第4章 奸佞计毒 贺公公双掌依旧竖于身前,蓄势待发,直到听云朝宗最后说到“更是全心全意为了督主的大计设想”,才用力抖抖两手,极不情愿地放下。 贺公公竟不再理会金寓北和公孙彦,直直看着云朝宗,不言自明,要听云朝宗说出对金寓北的不杀之理。 眼见金寓北就要命丧当场,可是竟被云朝宗从中作梗,阻拦下来,不由从狂喜之巅一下子堕入丧气灰败之中,一时间,公孙彦的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将云朝宗碎尸万段。但他此时为了缚住金寓北的手脚,自己的手脚也一样被缚住,除了运功强攻金寓北外,再无转圜余地。 金寓北则是由极度险恶之中,暂脱丧命之厄,在高手『奸』佞环伺之中,急切筹思转危为安之计。 崖边四人听云朝宗说道:“公公,督主大人之令乃是‘不能为我所用者,须铲除尽净’,而非将能为我所用者也不分青红皂白一并铲除。” 贺公公怒气未消,反问道:“这人能为我所用?” 云朝宗阴恻恻地一笑,说道:“公公莫急,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消消气,静心一想,他金寓北神功无敌、若在平时,想将其辖制殊非易事,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你看此刻他是砸钉转脚,动弹不得,咱们若要乘此良机将他掌控在手,还是什么万难之事么?公公难道不见,眼下,拿下名动天下的江湖总盟盟主,易如反掌耳。” 贺公公问道:“就是拿下他,那又待怎样?他能听督主差遣?” 云朝宗又是阴森一笑,道:“公公,咱们不需让他听督主差遣,一样让他为我所用。你想啊,咱们此番奉督主之命再来台州府,有两件重大差使。其一乃是将东盟宝藏收归东厂所有,其二则是招揽江南才俊英杰,但凡有文治武功之能的人才,都招致东厂之内。如今,这位金寓北已是执天下江湖执牛耳的江湖总盟盟主。若是将他掌控在手,督主所吩咐的两大重任,不是就可以一举两得了么?” 听到这里,贺公公依旧一面茫然,他惯常地是直来直去,动手不动脑,接着又问道:“如何能一举两得?” 云朝宗乘此金寓北、公孙彦僵持胶着之机,大有显摆卖弄手段之心,于金寓北身畔当面陈说炮制强敌之法,大有谈笑克敌的潇洒从容之风,云朝宗自觉十分受用。当下不紧不慢,接着说道:“一举两得,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么?咱们将总盟盟主掌控在手,奇货可居,以他做筹码,上官昼和上官苏儿还不乖乖地把东盟宝藏送到咱的手上?至于招揽人才之事,有总盟盟主在手,借他之口他发号施令,谁还敢不归附东厂门下?” 贺公公终于听明白了云朝宗的话,问道:“咱们如何控制金寓北?”云朝宗道:“点他全身重『穴』,废去他的武功,若还不放心,就将他的脚筋手筋挑断,还不能将他掌控在手?如何炮制人犯,公公应该是行家里手吧?” 听到这里,贺公公才觉耳顺,当即运足寒冰真力,狠狠说道:“那就先点他『穴』道,再废他武功,挑了他的脚筋手筋。” 第5章 诡变突出 贺公公运足内力,面上又一次黑气浮现,就要出手如风,把金寓北全身重『穴』全都封住,而后痛加折辱,以稍泄心中毒恨。 云朝宗见贺公公又要出手,抬手阻止道:“公公,请稍待片刻。”贺公公一再被拦,怨气越发炽盛,极为不爽,怒问:“云千户,你又待怎地?” 云朝宗道:“公公,咱们为督主办差,一切以稳妥为第一要义。这位武林盟主,就请交由谢掌门处置。”言下之意,乃是贺公公武功相较谢掌门有所不及,由谢掌门封他的『穴』道,更为稳妥。 云朝宗当着贺公公和谢掌门的面,对两人武功一褒一抑,得褒奖的倒好说,对一个武功高手当面贬抑,可是大为不妥之事。依贺公公那般狭小的气量和火爆脾『性』,极可能立时就要发作。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贺公公竟不声不响,依言向后退下两步。能教目空一切的贺公公自认不如,看来,这位谢掌门当是世间罕有的卓绝高手。 金寓北与公孙彦虽然囿于内力相博,身不能动,但是来人说话,声声入耳,两人都知,这位谢掌门乃是天山派掌门谢大风,武功的确是冠绝西北,且声闻天下江湖,只是自天山派内讧之时,就于江湖销声匿迹,不料今晚竟随同云朝宗到此。金寓北暗忖,若由他出手封自己的『穴』道,分身乏术之时,的确无力抵敌。 贺公公一抬手,道:“谢掌门,快动手!” 谁知,云朝宗竟然又张口阻拦道:“谢掌门,莫急。” 见云朝宗又加阻拦,贺公公陡然间怒气勃发,尖声怒叫道:“云千户,你、难道你存心要放了金寓北?” 云朝宗又阴恻恻低声一笑,道:“公公莫急,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云某怎会让它轻易溜走?”贺公公急道:“那你究竟为何推三阻四,若是跑了金寓北,如何向督主交差?督主早就严令,这一趟要你云千户戴罪立功,这回若是再出差错,督主那里,你一人去交代好了。” 云朝宗道:“好,日后回京,云某一人去向督主报功,只是到时候,公公不要抱怨云某人大功独揽。”一听到云朝宗要大功独揽,贺公公的怒气当即消了大半,他知道,这位云千户心机深沉,说不定真有巧妙诡计使出来,而立下大功,若叫他独自向督主大人回禀,到时候自己只有眼馋生妒的份了。 见贺公公俯首不言,云朝宗对谢大风道:“谢掌门,可否出手了?”只听一人应道:“谨遵千户大人吩咐,这就出手?”到此时,才听这位谢掌门出言发声。 只听云朝宗道:“谢掌门,咱们两人须一起出手。听我口号,你出手封住金寓北他任脉自天突至关元十九处『穴』道,再封他督脉自哑门到阳关十三处『穴』道,而后再将他四肢『穴』道封住。这位公孙师侄,武功百变莫测,就交由云某来照应好了。” 云朝宗最后一句话音未落,崖顶四人无不大出意料之外、惊异莫名。 就连金寓北,也是诧异非常。他本以为云朝宗要与谢大风一起出手,乃是一人在前封自己的任脉众『穴』,一人在后点自己的督脉诸『穴』。 岂料,云朝宗竟然要向公孙彦下重手。 第6章 所为何来 公孙彦虽然万分恼恨,竟没有过度惊骇。手机端公孙彦何等人也,岂是贺公公所能拟。他初见云朝宗带人来到华顶,不胜狂喜,以为此战虽然凶险至极,但好在不出自己算计,强援终究到了,只要三人一人前相助痛击金寓北,依然可告成大功。可当他见云朝宗不仅没有及时出手重伤金寓北,反倒是对贺公公再三阻拦,已渐觉情势不好。他虽不知云朝宗心怀何种图谋诡计,但知他阴沉狠辣,野心至大,或许他要真的将自己也掌控在手,当做筹码,将自己几年来的苦心经营一夕之间据为己有,他也是能够做得出的。 贺公公更是惊得浑身一震,几乎要跳将起来,当即猛抬首看着云朝宗,尖声惊问:“你、你要对公孙盟主下手?所为何来?” 云朝宗嘿然一笑,声音更为阴森,道:“公公,此时良机难再,勿因夜长梦多,而坐失良机以致纵虎归山。有何不解,容后再与公公详加分解。” 大出意想,贺公公满头雾水,对云朝宗的用心全然不解,如鲠在喉,他早盛气凌人作威作福惯了的,莫说对他问而不答,平时只要自己眼『色』一动,别人都得乖乖地逢迎阿谀,若差了一点儿,那可甭怪本公公手段酷辣。此时连番被阻拦打断,怒气填膺,岂能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贺公公前一步,尖声问道:“云千户,咱们此次本是依照督主之令,与公孙盟主联手,计议多日铲除乾坤双璧,如今是友非敌,你如何毫没来由地要对公孙盟主下手?督主怪罪下来,如何交代?” 云朝宗也前一步,道:“公公,这般做法,本是为督主的雄图大计着想。若有何疑虑,等咱们离了这华顶,到安稳之处,云某给你详细剖析明白。” 云朝宗话声未落,贺公公还欲张口,突见云朝宗身影如电光般一晃,贺公公猝不及防,“吭”地一声委顿在地。原来,他是在瞬息之间被云朝宗点了胸前膻重『穴』。 贺公公倒地之后,双目瞪大,更为不解盯着云朝宗,他犹自不信云朝宗在毫无征兆之下竟然先向他陡施重手。但此时全身僵直,一动都动不得, 云朝宗不再理会贺公公,回身向谢大风一招手,两人前。 此时,公孙彦依旧在奋力强攻,他虽云朝宗也要对自己下手,但因联手在前,并有督主成敬要云朝宗等人与自己精诚协作之严令,尚抱有一丝侥幸,以为云朝宗绝不敢将自己重伤,更不敢把他和金寓北一起给铲除掉。故而仍旧疾攻真气,纵然自己暂落云朝宗之手,也不能放松,以致使金寓北脱身。 云朝宗见谢大风已站到了金寓北身前,自己则站到了公孙彦身下。 云朝宗、谢大风两人对视一下,突听云朝宗低和一声:“谢掌门,起!”见一团紫影拔地而起,紧接着听嗤然有声,云朝宗不愧为人、剑、功三绝的一代宗师,出手如电,炫人眼目,竟然在起落之间将公孙彦身前身后三十几个『穴』道尽数封住。 /html/book/38//l 第7章 束手就缚 在同一刻,见谢大风真如狂风飞旋,虽快如疾风,但堂皇正大,威势无匹,绝无急迫促狭之象,仅是一『露』身手,即可见这位谢掌门功力深湛、名下无虚,无怪乎云朝宗当面要贺公公为其让位,且能令心高气傲的贺公公甘心情愿退居其次。 公孙彦拼得全身要『穴』被云朝宗封住,亦不撤剑罢战,依旧强催阴寒真气,宁可与金寓北一同被阴险狠辣的云朝宗控制在掌心,也不能让金寓北在困局之脱身。故而,他已横下一条心,只要今晚能将金寓北俘获,接下来,靠机心去碰运气吧,真若能逃出罗,再与东盟、东厂明争暗斗。尤其这位云朝宗,会盟大会剑之时没有将之除去,悔之莫及,待得脱身,务须将他铲除。 公孙彦的真气源源不断攻来,金寓北若抽身抵御,立时要经脉尽毁,重伤不治。强敌重手袭来,无法摆脱公孙彦的强攻,唯有运足将太玄真气运足,充盈全身,欲图使谢大风在出手封『穴』时候,尽力阻止其内力透入各处大『穴』之内。 可是谢大风终究并非泛泛之辈可,其天山派内力武功博大精深,一番重手连点,内力强劲,将金寓北身前背后三十几处重『穴』尽数封住。 登时,公孙彦跌落崖顶,金寓北亦仆倒在地。 云朝宗与谢大风站立两人身侧,看二人已的确尽丧抗御之能。云朝宗一摆手道:“谢掌门,叫人带他三人,咱们快走,切勿令东盟众人寻到这里,再生事端。” 谢大风当即呼哨一声,不出片刻,见山道石级多人飞身纵跃,顷刻之间,即纷纷跃到了峰顶来。来人高矮不一、衣饰各异,显然是不同门派的顶尖人物,都肃立于云朝宗和谢大风身后,足有三十几人。从峰的身法步伐看来,三十几人各个功力深厚,均非庸手。 云朝宗一抬手,吩咐道:“胡寨主,你们几人抬这位总盟盟主金寓北,刘岛主,你们抬公孙盟主,朱帮主,你们抬着贺公公。” 金寓北、公孙彦与贺公公此时均已重『穴』被封,手脚难动,无力抗御,只有被众人一拥而,抬了起来。 云朝宗一挥手,当先下峰而去。 谢大风引众人在后紧随,顷刻之间,峰顶走得一人不剩,声息全无,只有浓云『迷』雾,在山风翻卷之下,汹涌来去。 云朝宗引领众人,很快下到峰底,竟然转向绕峰向东急行。谢大风问道:“千户大人,咱们这是去向哪里?不再沿原路赶回?” 云朝宗边行边道:“谢掌门,此时咱们撤下对东盟苏园的围攻已有多半个时辰,此时东盟众高手定当向华顶这边赶来,若是我等再沿原路赶回,势必撞到东盟高手的围攻之。” 谢大风道:“千户大人所言极是,那咱们要到哪里去?” 云朝宗一抬手,示意谢大风低声,而后道:“谢掌门不必多忧,云某自会带各位到安稳踏实的所在。” /html/book/38//l 第8章 此心何安 云朝宗率同一行高手,抬着金寓北、公孙彦、贺公公,由高峰北面峰脚下山溪向东疾行而去。一行人无一不是武功高手,穿山度林,矫健迅捷,瞬间即隐没在云海林木丛中。 云朝宗此番再来东盟,乃是奉督主成敬之命,会同公孙彦,仍是为寻觅夺取东盟宝藏,铲除乾坤双璧及其余一概异己,招揽东盟、西盟及一应江湖人物。 成敬与东厂诸人,虽然被熊廷弼奉旨解送回京,但无奈成敬羽翼遍布朝野,众口一词,在朝廷之上颠倒黑白,愚弄圣听,将成敬说成是江南一行,除了为国除『奸』、为民除害,再则是为朝廷的辽东制虏大计和东南巩固海防而督训各州府,开源增收,充盈国库。 故而,成敬不仅未被严惩,反倒增秩受赏,依旧提督东厂,愈加飞扬跋扈、风头无两。 对东盟宝藏和江湖势力,成敬始终耿耿于怀,只要一日没有掌控在手,岂能甘心放手。成敬反复斟酌,在此用人之际,再度起用云朝宗。从大狱之中取出云朝宗,不仅没有痛加严惩,反而给予升赏,令其带领贺公公及东厂四羽再赴江南东盟,会合公孙彦,务必将宝藏收归东厂所有,并且除掉乾坤双璧、上官昼等一应对抗东厂之人。 只是,督主成敬在吩咐严命之后,将“游心针”深植云朝宗经脉之中,若不从贺公公那里每月取『药』服下,遏制“游心针”起动,不出数日,细若游丝一般的“游心针”沿经脉游入脏腑,云朝宗必定深受其害、生不如死。 殊不料,云朝宗竟然于猝不及防之中,将贺公公封住重『穴』,竟不怕贺公公以解『药』为难于他,看来,这位心机深沉的云千户,自信已是算无遗策,觉得成竹在胸、稳『操』胜券。 此番公孙彦与金寓北约战华顶,早就详加设计,令东厂众人一律装扮成江湖人物,混杂在各岛寨、帮派的弟子之中。公孙彦与金寓北离开苏园奔华顶来后,东厂四羽与慕风清、周如意、冯四海、司徒寇等人,即催督东厂番子、锦衣卫和一众江湖怪人,围住苏园,作势强攻。意在围魏救赵,将东盟一众高手羁留于苏园之内,以使公孙彦与预伏于华顶之侧的三大高手合力铲除金寓北。 苏儿与父亲上官昼带众人留守苏园,护住宝宝、异儿等人。李成仙、靳维仕则带人严密守卫苏园之西新建码头,不使任一人窥到新码头所在的一丝端倪。 苏儿虽知丈夫武功已冠绝武林,天玄神功更是独步天下,可是只要金寓北离开,心底即忧心不安,更何况此去乃是与心机深沉阴险、手段毒辣无比的公孙彦对战,怎能让她安心留在苏园。 虽见有多人围攻苏园,但苏儿令人告知各处,严密守卫,不可出击,只因挖掘宝藏正在紧要关头,勿因激战而泄『露』了挖掘宝藏的隐秘。 守到后来,见众多来人只是虚张声势,围而不攻,苏儿当即省悟,此是围魏救赵之计,困住东盟众人,实则全力放在自己丈夫身上。 苏儿起坐不宁,明白公孙彦等人的计谋后,一刻不能再等,当即让父亲照看宝宝和异儿,叫来靳维仕、莫甘棠、冯昆,开门越众而出,直上华顶而来。 第9章 刻骨情深 不出云朝宗所料,若是他们挟金寓北和公孙彦、贺公公沿原路返回,应与苏儿几人在山道中相遇。但云朝宗带人反其道而行,躲过了苏儿他们的寻觅。 不胜忧急之中,心焦似火,苏儿与靳维仕等三人急急赶向华顶。 空山寂寂,不闻人声,云翻雾涌之中更加增人烦忧。苏儿对丈夫念兹在兹,一心即刻看到他安然无恙才能心安,看她施展无方步法,身姿娉婷轻盈,灵动无方,妙步仙踪,的确是飘忽若神。 万分牵挂之中,只觉山道漫长,终于赶到华顶峰下,苏儿稍一驻足,想要听到些许声响,但云深林密,全无声息。 苏儿忧心更甚,飞步上峰。山道石级之上,四人无不运足内力,只望一步登到峰顶,看金寓北究竟是何情形。 苏儿当先飞升上到峰顶,驻足静听,竟一丝声息也无,立时一颗心如同沉入了冰窖之中,急忙四处张望,可是云雾『迷』离,两眼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靳维仕、冯昆、莫甘棠上到峰顶,也是四处张望,但一无所见,再看苏儿心急若焚,神思恍惚,靳维仕赶紧一挥手,三人即刻散开,分头在峰顶四处寻找。 苏儿心神不宁,眼光涣散,腿如灌铅,浑身僵木,一动也不能动,斜倚崖边巨杉,口中念念有词,但是连她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念叨什么。 过得一刻,靳维仕与冯昆、莫甘棠回到崖边,苏儿看向三人,见三人均眉心深锁,低头无语,更是六神无主、心神大『乱』。 苏儿看着翻动不居的流云浓雾,双唇颤抖,两行泪水由妙目之中涌出,流过双颊,滴滴落地,而她却不觉得,依旧嗫嗫嚅嚅念念有声。 靳维仕见状,心中大骇,忙上前扶住苏儿,道:“大师姊、大师姊、大师姊,不要紧,大师兄一定没事儿,大师兄一定没事儿……” 冯昆本就谨慎少言,此时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莫甘棠一贯嘴上功夫了得,可是此时,见堂主失魂落魄,也是彷徨无计,词穷难言。 靳维仕不敢停声,接着道:“大师姊,大师兄武功盖世,世上没什么人能战败大师兄。此时、此时……”说到这里,靳维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莫甘棠赶紧接着说道:“此时,盟主一定去追查『奸』人的阴谋去了。上官堂主,咱们三人将峰顶处处角落全都找遍了,没见到什么蛛丝马迹,也没见到丁点儿血迹,再者,可以令堂主暂且宽心的是,这峰顶崖边,处处寻遍,都没见到有一具尸身。上官堂主请宽心,盟主武功几可通神,公孙彦再是狼子野心,也奈何不得盟主。” 苏儿一时心神恍惚,待莫甘棠说完,竟问道:“你说什么?” 三人见苏儿开口说话,均是神『色』一振,心中大慰。莫甘棠忙道:“盟主神功无敌,『奸』人公孙彦如何能奈何了他?” 苏儿又道:“不是这话,你说的……” 莫甘棠省悟道:“堂主,这峰顶找遍,没见到一点儿血迹,更没见有一人的尸身。” 苏儿此时依然浑身无力,天旋地转,但显然心神渐复,慢慢自言自语道:“嗯,没有尸身,那就好、那就好……” 第10章 良人何处 此时,苏儿心胡图『乱』拟,一片纷『乱』,心思不由自己左右,满脑海里都是丈夫重伤不治的情形,全然没有了以往的百变神机。dt 苏儿花容失『色』,依旧面『色』雪样苍白,一手扶住身侧巨杉,一手扶住靳维仕,宁定片刻,竭力凝聚心神。 莫甘棠见苏儿心神稍定,急着要开口说话,下峰去追寻盟主。靳维仕一抬手,示意稍停片刻,待苏儿心力回复,听她示下。 苏儿知道,若非遭遇凶险不测,丈夫定然不会遽然无踪,不论有何紧急之事,他也一定会先行见到她,哪怕仅仅让她看到一下他自己,也不会毫无声息地消逝踪影。故而,明知他与险诈的公孙彦夜战华顶,到华顶后,来到这里,竟不见他的踪迹,苏儿当即认定金寓北已遭不测,禁不住心大恸,不能自已。 听莫甘棠说到崖顶并无血迹和尸首,苏儿方始心稍安。 只要尚未见到丈夫的尸身,那还有一线生还之望。苏尔知道,此时情势紧迫,延误得一刻,丈夫更增一分凶险,须即刻寻到他的踪迹,不管是有多险难,也要找到他,把他解救出来。 苏儿强自振作,抬首说道:“冯堂主,你回苏园,告知老盟主和李护法,盟主失踪,让李护法分派人手,除了留守总堂、苏园之外,其余由各堂堂主引领,去找寻盟主。” 冯昆领命即刻飞身下峰,回向苏园。 苏儿抬手,依旧身形不稳,靳维仕连忙又前扶住。 苏儿道:“四师弟、莫进功使,咱们下峰,沿山溪向东搜求,他们若是真的将大师兄掳掠而去,不论最终去向哪里,仓促之间离开时候,唯有选向东远离东盟的路。咱们此刻紧追去,或可寻到些蛛丝马迹。” 说罢,苏儿转身即行,莫甘棠道:“官堂主,您伤神太过,由属下和靳堂主去追查盟主消息,您还是回总堂去听候各路兄弟们的回报,以定夺寻觅盟主的大事。” 苏儿满心忧急,容颜凄然,一抬手,急运内力,飞身下峰。 莫甘棠又欲出言,靳维仕摆手示意,让他勿再劝阻。靳维仕知道,大师姊、大师兄,两人情深似海,若是一人遇难,另一人绝难独活。此时大师兄吉凶难测时候,大师姊即便是心伤至极,也不会回总堂视事。 靳维仕、莫甘棠紧随苏儿下峰,而后沿山溪向东,三人默然无语,于山林云雾之竭力穿行,切盼即刻看到金寓北的影踪。 靳维仕在后见苏儿于林木荆棘之飞步疾行,发丝已显凌『乱』,衣衫在荆棘之扯破几处,她竟然浑然不觉。这若在往常是绝无仅有之事,大师姊天人一般的人物,姿容衣饰岂容有一丝散『乱』苟且。靳维仕看在眼,心疼不已,但是疾行不止之,想不出片言只字安慰大师姊。 三人疾奔而前,约莫五六里路后,莫甘棠暗道:“如若盟主由此被挟持远走,多少也会留下一丝蛛丝马迹,除非是一群野鬼,亡匿之后踪迹全无。” 奔行之,莫甘棠不住转盼,留意身周林木、脚下山石和枯枝败叶。陡然间,莫甘棠出声喊道:“官堂主,这里有人行的足迹。” /html/book/38//l 第11章 矢志追寻 苏儿闻言,即刻停步,转回身忙问:“有足迹?” 莫甘棠手指身前地的一丛枯枝败叶,点点头道:“堂主您看。” 苏儿紧盯地枝叶,边看边向回走过来,未到莫甘棠身前,道:“是,枝叶踩过之处没有了雾水,且显出些凌『乱』。” 苏儿又走两步,自言自语道:“看来走过的人还不再少数,至少也有二三十人,这些人人数众多,去过之后,想不留下一些痕迹,如何能办到?北官、北官,大师兄十有八九是由此而去。” 苏儿又俯首察看片刻,察看之,不禁心神一动,暗道:如此浅显的痕迹,竟然没有留意到,那是自己心神纷『乱』,以致对『奸』人所遗痕迹都视而不见,方才对莫甘棠所言亦听而不闻。如今是去找寻北官,或许他已陷入『奸』人魔爪之,势必是艰难重生,万分凶险。若是这般心智大『乱』,临敌之时如何能应对,或许没有救出北官,连自己也一同陷在『奸』人的『奸』谋之。 想到这里,苏儿抬首,看着两人道:“莫进功使,你回东盟传信,要各位堂主带人到天台山东面凤潭镇外会齐,四师弟,你我仍旧由此向东,接着追寻大师兄。他们离去为时尚短,咱们兴许能追到这些人。” 莫甘棠毫不迟疑,转身要赶回东盟。 靳维仕忙道:“莫大哥,且慢。”接着对苏儿道:“大师姊,『奸』人人多势众,你我两人赶前去,即便能追这些人,咱们人单势孤,只恐解救大师兄不力,反让『奸』人变本加厉,于大师兄更为不利。咱们施放‘千里焰’如何?各堂兄弟看到飞焰,不久即可赶到,解救大师兄当胜算大增。” 靳维仕并非担心他自己遭遇强敌,乃是担心他凭一己之力难以维护大师姊周全,不要解救大师兄不成,再危及到大师姊,那更加令他心痛难当。 苏儿岂能不解这位师弟心思,凄然说道:“傻兄弟,你道只咱们能看到‘千里焰’么?公孙彦本是东盟风雷堂堂主,他看到‘千里焰’,一样会加意潜藏,甚至为求稳妥而毒害大师兄,这与看到咱们别无两样。” 苏儿回首看看茫茫山林云海,说道:“不论是谁劫持了大师兄,不论大师兄到了哪里,也一定要找到他。”后来一句虽然语意平缓,却听得出,其心之坚,九死不悔。 莫甘棠用力紧握手软鞭,即刻转身,疾奔回向东盟,身影瞬间隐没于云雾之。 此时,虽然仍旧云笼雾罩,但是天『色』已然放明。 苏儿道:“四师弟,咱们快走。”当即全力向前,飘行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苏儿与靳维仕赶到了山林之外,放眼已是平坦空旷,没有了云雾弥漫,晴朗明媚之,远近都已看得清楚。 苏儿与靳维仕登高遥望,只见屋舍平野,熹微晨光之,哪里有一点儿人迹。 靳维仕看大师姊一再转盼遥看,秀眉深蹙,心焦如焚,不敢出声询问如何找寻大师兄,怕她更增忧急。 /html/book/38//l 第12章 生死与共 苏儿再看一回,不敢耽搁,道:“四师弟,咱们分头去找。『奸』人所去,不外两条路径,一是去向不改,依旧向东,远走海上,此举安稳妥当,可以躲过东盟阻截。再则是由此向南,而后向西绕过东盟,藏至深山湖沼,只是此路有东盟人众搜寻,寻常之人或许不选,可公孙彦非常人可比,其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出其不意、铤而走险之事,当不在话下。” 苏儿又东西转盼一番,显然对东西两面均不愿放下,叵耐分身乏术,东西不能两面俱到,东西两向,只可选定一条路前去追寻。 苏儿向东再看一眼,回身道:“四师弟,你由此向东,到象山后,先到各处码头查看,再到象山城内搜寻,如有消息,切勿轻动,令宝象客栈孟掌柜到东盟禀报。『奸』人势大,你孤身一人,务须当心,师姊实是放心不下。” 靳维仕道:“师姊勿忧,师弟也已经历许多险难之事,知道如何行事,这就去找大师兄。”说罢,疾行东去。 苏儿看一眼靳维仕背影,即刻南去追寻。 其时天『色』才明,路无行人,急切之间,苏儿疾行,翩若飞凤,顾不得饥渴,亦不觉得劳乏,只是双目四处搜寻,渴盼猛然间一眼就看到了念兹在兹的丈夫。可是连过十余处市镇,全不见有什么异样之人,更不见丈夫的一丝踪迹。 后来再走到一处市镇,苏儿在市镇之上来回要寻觅几遍。镇上若有客栈,非要闪入其内查探一番,但是却总是不见有何迹象可循。 苏儿越走越急,不由暗中思量:难道公孙彦等人走的的确不是这条路径?自己想到走这两条路的安危利弊,以他公孙彦的机智,自然也能想得到,或许他就真的虚则实之,而不走这条出其不意的路,反其道而行之,走那条出其所意的路向东出海而去。 苏儿几次要转头向东,到象山海边找寻,但仍怕『奸』人就从此过去。愈加忧急之中,千万种思量念头在脑海里搅做一团,一片茫然。苏儿还从未陷进这举棋不定、患得患失的境地,只觉茫茫天地之中,飘鸿一般无依无靠,心中默念丈夫的名字不知有多少遍,又是惶急又是悲戚,真想靠在哪里大哭起来。 最后,苏儿于疾行之中暗道:北官,即便真就寻不到你,以致你被『奸』人毒害,那也没什么要紧,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总归只要能和你一起就好。心思已定,倒是横下了一条心,不再瞻前顾后,施展独门步法,沿路追寻下去。 苏儿一路向南,绕过东盟十余里路,再向西寻觅,一路搜寻,不住查问。若沿途有人见到二三十人挟持一人赶路,绝不寻常,只要有人见到定会记得住,可是已不知问了沿路多少人,却无一人见到有一伙二三十人赶路。 苏儿唯恐『奸』人是在夜间赶了过去,是以沿途无人知晓,故而,不遗余力,一处处镇甸寻下去,直找过了台州城,还是脚步不辍,一直向下追去。 第14章 我心毁丧 一路寻来,苏儿又过了落枫浦、双溪镇、平桥堡、卢家寨等等十五六处市镇。dt此时已近辰时,路多有行人,但来往之人无一见到有一行二三十之多的人众。 苏儿转圜远眺,只有村居疏落,路长人稀,哪里有所追寻之人的影踪。她生来冰雪聪明,师出名门,胸罗万有、妙算如神,可是此时深爱之人下落不明,吉凶未卜,关心则『乱』,只觉天地茫茫,心痛如割。虽然告诫自己,务必屏息静气,不可慌『乱』,可是想凝聚心神而不能。 苏儿独立路边,无法可想,再问路行人时,知道所在已近金华地界,心急如火之,竟已行出如此之远。竭力凝定心神,筹思搜寻之计。 苏儿慢慢想到:自己沿路追查,所问之人,都不曾见,那自然是因光天化日之下,众多江湖人物挟持他人行走,太过招摇,『奸』人当然要另辟蹊径,抑或深藏不『露』,岂能将行迹曝『露』于野,使路人尽知。 想通此节,深悔自己心目『迷』『乱』,以致神丧出错。苏儿当即回身,又再沿来路寻觅回去。 向回行来,不再驻足探问,西来时候快捷许多,一个多时辰后,又到了台州城外。 苏儿心急赶路,以为城内都是大道通衢,市井商贩众多,那些人定然不会招摇过市,进台州城去躲藏。故而并不停步,依旧沿城外大路直行向东。 行出里许,苏儿不由慢下脚步,又回顾台州城门,终究放心不下,返身又回向台州城。 进到城内,在大街小巷之寻觅一遍,问过十数个贩夫走卒,一概无人知晓。知道于城内再找下去,仍是一无所获,苏儿当即出城。 出城门时候,正遇一队官兵进城,苏儿展开无方步法,乘瑕抵隙,倏忽间由官兵丛飘忽而出,众官兵尚未回过神来,苏儿已越众而出,到了城外。 一再寻觅无果,苏儿心不仅忧急,更是越来越怕,怕丈夫从此一去再无踪影,再难见到他一面。一路又忧又急又怕,自己也不知口嗫喏念说些什么。 苏儿不觉困乏也不知道饥渴,又疾行一个多时辰,赶回到了天台山东面清溪大镇。本想去向象山,会齐靳维仕与各位堂主,去码头与海搜寻。在镇外飘行之,偶见镇内街边聚拢大群人众,苏儿心一动,转身进镇,放慢脚步,近到人群边。 苏儿见围拢的人众,都看向一个大门洞开的院落,大多面带惊惶骇惧的神『色』,也有人面『色』不忍,还有靠前站立的几人,面『色』悲愤,一人在咒骂官家伤天害理,草菅人命。 苏儿向一老者询问为甚众人聚集此处,老者面『色』骇惧,张望一回,才道:“一家人都让官兵给抓走了,连老弱『妇』孺都没放过。”苏儿不由惊异,又问:“官兵为何来抓一家平头百姓?”老者道:“说是这家男儿私通东海乌屿岛海盗,进门抓人,不留一个,都押走了。” 苏儿问道:“这家男丁真是通了海盗么?”老者更惧,又张望一回,道:“一个好人家,安分守己,哪来私通海盗之事?真是飞来横祸,端的是伤天害理。” 苏儿不及再问,回身出镇,又向象山方向追寻而去。 /html/book/38//l 第14章 诡异何来 此时午时已过,丈夫依旧是丁点儿音讯也无。时光一分一分过去,苏儿忧急更甚,一颗心如同被掏空,满目忧戚凄然。 疾行之,想着方才清溪大镇,官兵抓人之事,慢慢觉得有些不对。虽然沿海时有海盗出没,但这清溪镇离东盟并没多远,所有盗匪都不敢到此胡作非为,此地也近台州府,一贯地清平无事,如何突然出了私通盗匪的一家人? 听那老者所说,这极可能是一个天降横祸的冤案,没来由地捏造弥天大罪,将一家子安分守己之人全数抓捕而去,真是太过蹊跷突兀,这其难道有什么不良的企图用心? 念及此处,苏儿陡然停步,蓦地想起,出台州城时,一队官兵正进城去。回首看向清溪镇,不由自语道:“难道,这一突如其来的私通盗匪之案与北官被劫有什么牵连?” 想要回头再去清溪镇,探个究竟,查清是否真与丈夫有所牵涉。可是又对象山沿海诸处水湾码头放心不下,若是『奸』人已驾船出海,大片汪洋之,又如何再将他找到? 犹豫片刻,终究不敢放过一丝蛛丝马迹,苏儿返身,又回向清溪大镇。 进到镇里,不禁更是惊异,方才被捕人家门前还是人头攒动,窃窃私议,此时竟然空无一人。连大街之,也是空『荡』『荡』地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整个大镇,如突然间一场天降旋风,将一应人等尽数给吹走了。 苏儿心猛然一动,更是认定,这清溪大镇之内必定有重大隐情,苏儿念念不忘丈夫,切盼这清溪大镇之所突发事能与丈夫有关,即便事出蹊跷,扑朔『迷』离,但只要能与丈夫有一丝牵连也好,总得过没有丝毫头绪,令人四顾茫然、彷徨无地,心里要好过一些。 苏儿进到镇,不见人影,要不闻有何声息,此时正午才过,日光依旧白亮,大街之却空空如也,如此情景,端的令人觉得诡异难测,顿生『毛』骨悚然之感。 苏儿到“私通海盗”一家的门前,见大门紧闭,四顾仍无一个人影。前看时,见大门已被锁住,前打门,更无声息。 苏儿细听片刻,听得院内似有人喘息之声,当下再不犹豫,飞身而起,跃入院里。 尚未落地,见正房里冲出一人,墙角里冲出三人,冲来的四人都是一身官兵装扮,一起持刀猛砍过来。 苏儿虽身在空,但双脚连踢,一瞬之间,即将墙角冲出三人手之刀踢飞出去。且力道分寸拿捏精准,三人手钢刀脱手之际,胸前『穴』道又已被苏儿踢。 另一人相距较远,举刀冲到大门时,苏儿已站立当地。 眼见三名同伙儿呆立墙边,纹丝不动,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由大为骇异,但见眼前只不过仅是一位弱质女流,那人并不退缩,双手握刀,舞得“呼呼”风响,向苏儿当头力劈过来。 苏儿并不闪避,抬脚踢起地一柄钢刀,握在手,顺势前指,后发先至,抵在了举刀力劈之人的咽喉。 那人立时双眼惊得浑圆,硬生生举刀停在半空,骇然看着苏儿,心惊肉跳。 /html/book/38//l 第15章 再度追索 那人泥塑木雕一般,双手擎刀,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因刀尖就在自己喉头上顶着,唯恐稍稍一动,刀尖就扎进了咽喉,就此一命呜呼。 苏儿转首察看院内,见并无什么异样,屋舍农具齐整俨然,道地农家而已。院内也无打斗痕迹,更无血迹惨状。 苏儿回头,并不出声,神『色』冰冷,手中钢刀向前微送,那人登时后退一步,苏儿随即跟进一步。如此,那人步步后退,苏儿步步向前,进到了正房里。 苏儿又挺刀一指眼前的官兵,才要查问,突听房顶与大门口两声轻响,苏儿变起迅捷,掉转刀背拍在身前官兵膻中『穴』上,官兵随即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苏儿抬步飘至窗畔,静听院里动静。 苏儿听房顶和院门顶上各有一人跃落,接着听来人没有了声息,显然看到三名官兵僵立墙边,而全神戒备起来。 稍待片刻,就听两人慢慢向门口靠过来。 由房顶跃下之人脚步虽轻,但相距较近,苏儿又听片刻,出声道:“六师弟,你们进来吧。” 立时听院里惊呼:“大师姊”、“大师姊!”。 两人即刻奔跃而入,正是东盟三弟子任守阳、六弟子陈英白。 二人进门,看到苏儿,都是感奋欣慰。陈英白看一下房内,急切问道:“大师姊,你也没见到大师兄。” 苏儿黯然点点头。任守阳道:“大师姊无须多忧,大师兄武功盖世,即便是东厂成敬都奈何不得他,其余人等更不足为虑。或许大师兄去追究什么紧要事情了。” 苏儿低声道:“不论什么紧要之事,他都会先行告知我,再作理会。可是此番,他、他……”苏儿蹙眉沉『吟』,如同自语,说到后来,语音更低,细若无闻。 任守阳从未见师姊这般神伤不已,形容憔悴,心中大痛。 陈英白欲待再问,任守阳抢先道:“大师姊,接到莫进功使传信之后,各位堂主即带人前去凤潭,如今已去象山搜寻。我与六师弟唯恐『奸』人绕过东盟西去潜藏,又转回来在这一路寻觅大师兄踪迹。咱们下一步去向哪里?” 一日来,追寻无果,心焦似火,浑浑噩噩,此时见到两位师弟,心中虽更觉酸楚,但毕竟稍许踏实一些。 苏儿道:“官兵于此处抓捕通匪之人,所捕之人,乃是良家百姓,又威吓乡里关门闭户,闭锁消息,令人费解。此时咱们去台州府,察探一番,看是否与师兄有牵涉。” 任守阳回身提起地上官兵,点开『穴』道,问道:“你等因何来此抓人?”官兵十分惊惧,瑟瑟发抖,道:“属下、属下,小人、小人不知、不知,为何、为何来此抓、抓人。咱们只是、只是驱散闲人,不许有人靠、靠近。” 苏儿道:“师弟,此人不过低微走卒,不必再问,咱们这就去台州府。” 任守阳抬手又将其点倒,与陈英白到院里将另外三人提进房里,三人出门,飞跃而出,直向台州府而去。 第16章 入台州牢 三人进到台州城内,任守阳打听清楚,大队官兵回城后并未返回军营,而是先去了州府府衙,三人遂向府衙行去。 任守阳在府衙近处找到一家洁净茶楼,让苏儿进内暂歇,而后与陈英白去府衙察探。 寻觅良久,丈夫仍无消息,苏儿如何能歇息得下去,始终是心焦如焚,起坐不宁,一次次到窗畔,掀帷探看任守阳与陈英白是否察探回来。 听楼下有人进门,苏儿又以为是两位师弟回来,即刻站到门口。果然任守阳、陈英白推门而入。 苏儿问道:“有没有音讯?” 任守阳道:“我二人将府衙内外察探一番,今日到府衙来的,除了捕来的清溪镇一家老小,就是捕人的那些官兵,并无他人来过。官兵交接了人犯,已回军营。清溪镇一家老小,被定罪下狱,关进大牢了。” 苏儿听任守阳说去府衙内外,只是一句带过,知道他进出府衙,定是费尽了心思。 陈英白道:“三师兄,咱们再到军营去察探一番如何?只要拿出一名官兵来拷问,不怕他不将大师兄的音讯给说出来。” 任守阳道:“师弟所说没错,只是军营人多,咱们不仅进出不便,若是去捕人的那些官兵真的与大师兄有牵涉,一旦隐藏,咱们会愈难找。”陈英白边听边默默点头。 苏儿道:“那咱们去大牢,”起身就要出门。 任守阳道:“请师姊再耐心等几刻,此时天时尚早,等初更时候,凑牢子们眼花,咱们再进去探个究竟。” 半个时辰的时光,苏儿就如等了一年之久,强自按捺,等到了天黑。任守阳道:“大师姊,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不过两盏茶功夫,任守阳回来,手里提个包袱,向房内二人一摆手,三人出门。 三人趁夜『色』到了台州府大牢,行到暗处,任守阳抖开包袱,原来是一包牢子衣装。三人换好衣帽,任守阳在前,大摇大摆向大牢门口走过去。 牢门口监守上前挡住三人,道:“兄弟,干什么来了?这里值夜的已换好了班,你三人又有何公干?” 任守阳竟不停步,不理会监守阻拦,自顾向里走,苏儿和陈英白紧跟。任守阳边走边道:“你道老子巴望来呀。都是老子撞了霉运,牢头说知府大人吩咐下来,今晚来了通匪要犯,须增派人手看守,就叫咱新来的哥仨来了。” 监守一怔,随三人向内走几步,道:“有这等事?且慢,牢头怎么” 一句话没说完,苏儿抬手点在他腰间,监守哼一声,摇摇欲坠,陈英白一手将他提起,塞到了门后,自己站到了门旁。 任守阳回身取下牢房钥匙,一摆手,和苏儿进到大牢里。 牢内昏暗阴湿,两人依旧大摇大摆,在一间间牢房门前走过。 里面监守再问时,任守阳千篇一律,说是增派人手看守要犯,竟一路畅通。里面监守还给指示了要犯牢房所在,两人毫不费力,就到了囚禁通匪要犯的牢房门前。 第17章 终现踪迹 任守阳取出牢门钥匙,试了几把,打开牢门,遂立于牢门之侧守把。 苏儿闪身入内,昏黄油灯下,见牢内一家五口,二老一小和一对儿年轻夫『妇』。二老面容哀戚,悲不自胜,少『妇』将七八岁的幼子紧搂在怀里,哭声不停,泪流不止,怀幼子双目满是骇怕惊恐,也与其母一起哭个不停。 苏儿见状,不胜怜惜,恻隐之心大动,暗想务须要将这一家老小解救出狱。苏儿转首见,一位青年双手紧握牢门铁索,神『色』悲愤,痛恨不已。 一家老小见突然间进来一位身材瘦小的牢子,都看向苏儿,少『妇』和孩子哭声暂止,骇然盯着苏儿。 苏儿见青年转首恨恨看着自己,说道:“小哥莫怕,我不是牢子。” 一家人陡然听到苏儿说话清亮秀气,竟然是女儿话音,都惊呆了。 青年不无诧异,问道:“我不识得你,你是谁?” 苏儿接着说道:“莫问我我是谁了。我知道你一家人都是被冤枉的,我猜是恶人因为抓捕了别人,要解送到台州府来,怕路泄『露』风声,才捏造罪名,把你一家人抓来,来挡人耳目。” 青年看着苏儿,若有所思,慢慢点一下头。 苏儿见青年有些信了自己的话,接着说道:“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今早都是什么人闯到了你家去,给我说一说,我定然尽力把你一家老小解救出去。” 一家老小听苏儿如此说,好似暗陡然看到一星亮光,更是紧盯苏儿,切盼她即刻引领自己一家出了这个做梦都不会来到的死囚牢。 青年看看自己一家老小,又看向苏儿,又点点头。 苏儿问道:“今早带领官兵去你家抓人的,是不是一位英俊高挑、身穿白袍的青年公子?” 青年看着苏儿,好似有些疑『惑』,慢慢摇了摇头。 问出这一句,苏儿心也是怦怦直跳,既盼着他说出见到了公孙彦抓人,又十分担心真的是丈夫落入公孙彦手,他因掩人耳目才设计抓人。 见青年摇头,苏儿虽不无失望,却也是轻舒一口气。 不料,身后少『妇』怀的孩子大声说道:“有、有一个穿白袍的公子!还有、还有……” 苏儿心陡然间一紧,回首怔怔看着孩子,竟问不出话来了。 这时,孩子的祖父说道:“小孩子莫『插』嘴,让你爹爹说吧。” 青年说道:“倒是有一位白袍青年,只是他被人抬着闯了进来。”苏儿心猛然间狂喜,当即以为是公孙彦败在丈夫刀下,重伤而被抬到了那里。 苏儿脱口问道:“抬他的、是否是一位青衫青年?” 任守阳虽在门外守把,听到这里,立时激奋不已,竖耳聆听牢房内人声。 那青年道:“不是,倒是有一位青衫青年,不过也是被人抬着进来。” 苏儿闻言,心剧震,不禁抖颤起来,怯怯问道:“他、他也是被抬着进来?他受伤了?还是、还是……” 青年见苏儿神『色』发慌,眼光骇恐,不解何故,又点点头。 苏儿怕自己意会出错,又问:“那个青衫青年,是不是戴巾,青衫可是宽袖皂缘式样?” 青年又点点头。 /html/book/38//l 第18章 斯人犹在 苏儿更加骇怕,唯恐“青衫青年”被抬到这位青年家里时已然丧生,故而“被抬去的青衫青年是否还有命在”这一句竟不敢问出口, 定定神才问道:“那个、那个青衫青年,他、他还活着?” 青年点点头,他已经看出,这位假扮牢子的女子是全心担心着那位青衫青年。 苏儿手心冰凉,心狂跳,几已不会喘息,待看到青年点头,才慢舒一口气,额冷汗已将发丝湿透。 苏儿镇定一下,才又问道:“是谁抬他去的?” 青年咬牙恨恨说道:“有两个恶人,两个恶人!带着二十多人抬着三个人进到我家院子里,不由分说,夺门而入,都闯进了屋里。抬来的三个人里,除了你问的白袍青年和青衫青年,还有一个穿红袍的瘦小个子的人。” 苏儿赶紧问道:“那两个恶人是谁?” 青年摇摇头,道:“这些人都不认得。” 苏儿又想问“两个恶人”的形貌衣饰是何种模样,却听后面青年的老父说道:“姑娘,两个带头的人当,有一个身形魁梧的,管那一个穿紫袍的官人模样的人叫过一回‘千户大人’。” 苏儿当即大惊,失声道:“云朝宗!”听苏儿惊呼一声,任守阳在门侧也是一怔,他也没想到云朝宗竟然又来江南,且不知将大师兄移送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苏儿的确没想到竟然是云朝宗又现身在台州府,且带人抬走了自己的丈夫。显然丈夫是落入了他的手。 苏儿正要问丈夫的情形,突听任守阳道:“大师姊,有人来,咱们走。” 苏儿凝神听到大牢外脚步杂沓,正向着这个方向奔来。遂转首对老者说道:“老人家,您放心,是天王老子将您老一家抓来,官苏儿也要将您一家人安然无恙解救回家。眼下您一家老小暂且在此委屈几天。”说罢,闪身出门,与任守阳依旧行若无事向牢门走去。 到牢门口,陈英白正向里面张望,见两人出来,陈英白道:“大师姊、三师兄,许多人围过来了。” 苏儿与任守阳见牢门外已经人影幢幢,许多人手执火把,密密层层将大牢门围得密不透风。 苏儿回首看看任守阳和陈英白,抬手扯掉身的牢子衣装,道:“两位师弟,正主来了,早知道咱们会到这里来,无须再罩这么一张皮了。” 苏儿话音才落,听有人阴恻恻地笑道:“大侄女不愧是通天彻地的东盟坤璧,不出一日,识破了云师叔顺手牵羊、李代桃僵之计,料事知人,妙算如神,无人能及。” 苏儿此时听云朝宗好整以暇、阴阳怪气地说话,既忧急如焚又痛恨不已,强抑自己,摆出镇定如恒、不慌不躁之态,缓步走出牢门。面『色』冰冷,看向人丛之前紫衫飘飘的云朝宗。 苏儿冷冷一笑,说道:“千户大人好大的神通,暗下口咬了不人不鬼的主子,还能够毫发无损、人模人样地四处害人,官苏儿真是钦佩之至。” /html/book/38//l 第19章 图穷匕见 云朝宗自觉一切已尽在掌握,多年来苦心经营、忍辱负重,眼看自己的所欲所求,不日即要落入掌心,一日来,锦绣宏图在脑海里不知道已经翻转飞腾的几百遍,此时心情大好,并不在意苏儿说了什么嘲骂自己的话。 云朝宗一甩锦袍,昂首捋髭,说道:“大侄女,不要忘了,咱们从前本来是一家人。今日即将功成之际,师叔给你明白剖白心迹。云师叔虽离开东盟多年,但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东盟。为的是让东盟一统天下,也让盟主、北官和你,还有众位师侄、堂主,都能世世富贵,无日无极。” 苏儿并不理会云朝宗剖白什么心迹,只是冷笑,暗自筹划脱身之计。 云朝宗接着说道:“今晚,师叔绝无为难大侄女之意,是让你知晓师叔为大侄女、大师侄着想的一片苦心。” 听云朝宗如此说,苏儿当即心雪亮,心道:他此刻的确无须为难我与三师弟、六师弟,此时北官已在他掌控,他有恃无恐,是今晚不加阻拦,将这三人轻易放走,他也已认定,无论他说什么,官苏儿和东盟都唯有照他画的道儿走。 苏儿道:“多谢千户大人。你的良苦用心,官苏儿岂能不知?既然你如此眷顾大师侄、大侄女,请你派人送大师侄过来,让我夫『妇』团聚,同回苏园,我夫『妇』将对你感恩不尽,自然竭心尽力助你成你的宏图大计,” 云朝宗干笑两声,道:“这个好说得很。只是,有些紧要事情,师叔要和大师侄计较妥善。待一应事宜办妥,大师侄自然毫发无损地回到东盟。” 苏儿道:“千户大人你这是以他做人质,要挟官苏儿和东盟!北官他、大师兄他如今怎么样了?他、他若有什么闪失,官苏儿和东盟绝不会和你罢干休。” 云朝宗又干笑两声,道:“等着你说哪里话来,如今大师侄是师叔的座贵客,一应大事非大师侄相助不可。事到如今,师叔劝你一句,请你善自斟酌。” 苏儿道:“你若不将大师兄安然无恙送出来,官苏儿能信你的话?” 云朝宗道:“大侄女稍安勿躁,云师叔可是一心为你夫『妇』二人着想。师叔苦心筹划这许多年,眼前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在你大侄女和大师侄手里。换句话说,是大侄女和大师侄你夫『妇』二人。” 苏儿冷冷说道:“我夫『妇』蒙云千户如此看重,当真荣幸。所以你偷袭了大师侄,将他囚禁起来,横加威『逼』荼毒?” 云朝宗干笑两声,道:“大侄女尽管放心,云师叔绝不会为难大师侄,要成大事,还须你夫『妇』二人玉成才可,云师叔岂能自断膀臂。请大侄女让师叔把话说完。” 苏儿面『色』冰冷,道:“有话快说。” 苏儿虽词锋锐利,一再对云朝宗警示嘲讽,可是心事沉重,忧急交加,又兼一日来去追索,滴米不进,此时已是几欲支持不住。 云朝宗正『色』道:“好。云师叔有两件大事,要你代为办理。其一,将东盟苏园之内的宝藏送到台州府来。其二,你回去告知东盟下,从今而后,一概以东厂之令是从。” /html/book/38//l 第20章 贼心深沉 云朝宗终于把自己日思夜想的两件大事对苏儿说了出来,昂首挺胸,双目光彩炯炯,东盟和宝藏即将唾手可得,怎能不欢欣鼓舞,心怀激奋。 能将武功绝世、当今江湖总盟盟主掌控在手,执此一端,即可将无数宝藏和天下江湖统而有之,人财俱获,大事指日可俟。如今天下暗流涌动,即将沧海横流、豪杰并起,若眼下这一步成功,日后又岂能居于人后,必当引领风『骚』,霸业可成。云朝宗可谓得意至极,不可一世、气指颐使近乎忘乎所以。 苏儿和任守阳、陈英白听云朝宗说出最后这番话,其深远图谋更是昭然若揭。自然是他以为这些阴谋不可见人,深藏心底多年,此时到了可以见人摊牌的时候了。 三人均知,其所以敢当面对苏儿振振有词说出这些话,只因此时大师兄在他掌控之。且云朝宗阴险狡诈,大师兄不知被他囚禁于何处,也不知大师兄此刻吉凶如何。 云朝宗所说两件大事,对东盟来说,乃是为难办到的两件事,更为忧心难办的是如何找到大师兄,且安然无恙将他解救出来。任守阳一向沉稳机智,但此时眉头紧皱,一筹莫展。陈英白不知道如何应对云朝宗抛来的两大难题,只是在后紧盯大师姊,唯恐她一口回绝云朝宗,以致大师兄会有『性』命之忧。 任守阳和陈英白忧心忡忡、无计可施,听苏儿道:“云千户,你好大的胃口,自古有言‘贪心不足蛇吞象’,你以为你将大师兄挟持在手,即可大道通天、阴谋得逞了?你在东盟多年,应该知道,北官岂是任你摆布之人,他能听任你肆意妄为、荼毒天下?官苏儿劝你偃旗息鼓、悬崖勒马,送还北官,安稳远离东盟,此井水不犯河水,你也不至于万劫不复,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苏儿说这话时,已然想到,自己丈夫宁可舍身取义,也不会令云朝宗把他当做要挟东盟为祸天下苍生的筹码。其实这也是苏儿最怕之所在,她夫妻情深,心意相通,知道丈夫不是苟且偷生之人,更加不会被云朝宗当成人质,而助纣为虐、为害天下。 云朝宗听苏儿如此说,倒是稍一迟疑。在东盟之时,不止一次与金寓北并肩力战,对这位大师侄不可谓知之甚深。方才苏儿所言,的确并非诳语风话,金寓北若知自己此时正拿他作要挟,取宝藏、霸东盟,他定会自行了断,不会在自己手多留半日。 可云朝宗绝不是平常凡夫俗子可,转念间即有了主意,云朝宗暗想:虽然金寓北大义凛然,绝不屈,但此时在自己掌握之,即便他迂腐之至,宁死不屈,只要自己严锁消息,东盟之人不知他的生死如何,一个死金寓北照样能挟制东盟对自己俯首听命。 云朝宗自觉胜算在握,阴恻恻一笑,道:“大侄女你多虑了,北官是师叔的大师侄,自幼师叔对他都是疼爱有加,如何舍得让他有什么不测之虞。再说,乾坤双璧艺业通神,师叔还盼着你贤伉俪回心转意,能够辅佐师叔成基业,你夫『妇』也好功成名,光照千秋呢。” /html/book/38//l 第21章 半月之期 苏儿冷笑一声,道:“乾坤双璧乃是山野小人,只求安身立命,不得那些偷天窃国的鸡鸣狗盗之徒,没有那般雄心壮志去光照千秋。北官是什么样人,你不是不知道,你休想拿他来换你的清秋大梦。若是北官在你手里有什么不测,纵便是天入地,官苏儿和东盟也要找到你云朝宗,令你血债血偿。” 云朝宗面现阴狠神『色』,咬咬牙,狠狠说道:“自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金寓北阳关大道他不走,非要去阴曹地府找阎王老子,云某人也是无力阻止。那、那只好听天由命,纵便是功败垂成、玉石俱焚,那是云某人注定命贱福薄,云某也只好甘心领受。” 云朝宗语意越来越是阴冷,听他接着说道:“官苏儿,今晚该说的话,云某已给你尽数说清。眼下,金寓北在云某人安顿之下安然无恙,你快去按云某吩咐,半月之内,将苏园宝藏送到台州府来,如若有什么差池,莫说金寓北自己杀身成仁,半月之期过去,若还不见宝藏,云某人也没有耐心在与你等耗下去。”其言下之意已是十分明白,如若半月之内宝藏送不到台州府,他要对金寓北痛下毒手。 苏儿气恨不已,心酸苦万分,若不是『奸』贼在前,众人环视,早已是泪流满面,此时强忍眼泪,应付毒如蛇蝎的云朝宗。 苏儿道:“好,云朝宗,半月之内,官苏儿将宝藏给你送到台州府,你务须将北官送到东盟,若是他有一丝异样,你绝难逃干系。” 云朝宗道:“你等将宝藏送到台州府,不过只是做成了云某所要的第一件事,还有第二件也须按云某说的办到,金寓北才可回到东盟。那是将总盟盟主之令交予云某之手,令东盟西盟之内所有帮派、岛寨归属云某统领。至于金寓北的安危,你大可放心,乾坤双璧若能唯云某之命是从,云某当优厚待之。” 苏儿听云朝宗语意模棱两可,忧恨不可遏止,再也难以自已,厉声喊道:“云朝宗,你忒也小瞧了乾坤双璧,乾坤双璧岂是让你这等『奸』邪小人玩弄于股掌之的人物。你若贼心无尽、不可餍足,东盟也必当诛贼平『乱』,乾坤双璧绝不苟且偷生,是与你玉石俱焚又有什么好怕的。” 苏儿气愤难当,全身稍停接着说道:“官苏儿答应你,半月之内将宝藏送到台州府,到时候你若不将北官毫发无损地送出来,东盟必当将你碎尸万段,让你那些黄粱美梦与你一起灰飞烟灭。至于乾坤双璧,能生则生,若不能生,一起赴死也是了。” 云朝宗看着苏儿自幼长大,对这位聪慧如神、刚烈异常的东盟坤璧知根知底,她说得出做得到,绝非世间平常女子可。 云朝宗干咳两声,说道:“好,官苏儿,云某答应你,半月之内,只要你将宝藏送到台州府,届时,云某将金寓北完璧归赵。半月之内,云某担保金寓北毫发无损,若延误得一天,云某难保金寓北『性』命无忧了,东厂炮制人犯的手段你应有所耳闻。” /html/book/38//l 第22章 我心哀戚 陈英白对大师兄的安危担心至极,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上前大声叫道:“云朝宗,你、你要将大师兄……”云朝宗仰面向天,如同不闻。 任守阳拉住陈英白,道:“六师弟,听大师姊说话。” 苏儿道:“好,云朝宗,上官苏儿就委曲求全一回,半月之后,十月初一,上官苏儿定会到台州府送来宝藏,你送出北官。” 苏儿回首道:“两位师弟,咱们走。”说罢,径直向前面云朝宗立身之处行去。走到人群前,苏儿厉声喝道:“闪开!”众多番役、锦衣卫侧身闪开去路,苏儿与任守阳、陈英白透围而出。 走过云朝宗身畔时候,任守阳道:“云千户,好大英雄,当真了不起!” 云朝宗面『色』微变,但依旧仰面向天,充耳不闻,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众多番役、锦衣卫、官兵,没有云朝宗号令,均不敢动,看着苏儿三人脱围去向监牢大门。 苏儿在前,行到大牢门口,任守阳到门侧系马桩畔,一把将三匹马的马缰掠在手里,在后拉马出了监牢大门。 三人出门上马,径向东盟而去。在任守阳递上马缰,苏儿转身上马之际,闪烁火光之中,任守阳分明看见,苏儿一双明眸之中已是泪如泉涌。 苏儿一路在前,忧急、担心、心痛、气恨,心『乱』如麻,天旋地转,不可名状。任守阳、陈英白在后,心事沉重无比,都是对大师兄的安危万分担心,两人不时看向前面苏儿打马疾走,均不知道如何宽慰大师姊。 不出一个时辰,三人已到东盟,只见东盟大院之内灯火通明,卫护谨严,且有盟中弟子陆续回总堂复命禀报。 三人进到大院,直向总堂而去。 进到总堂,见老盟主上官昼正在拊手踱步,李成仙、靳维仕、李进淮、冯昆、莫甘棠、刘光禄等人分立两侧。 上官昼猛然回身,见苏儿回来,上前抚住苏儿双臂,看苏儿衣衫已破,发丝凌『乱』,双眸发红,十分心疼,道:“苏儿,为父已经得到音讯,方才水运堂接应使已禀报过,说你与守阳、英白已在台州府找到北官踪迹。各位堂主、和你师叔、师弟们正在等你回来,看如何将北官解救出来。你此去可知北官现下如何?云朝宗那『奸』贼有没有为难他?” 苏儿见到亲人,心中更觉酸苦委屈,鼻子酸涩,眼眶发烫,几欲忍受不住,就要趴在爹爹怀里痛哭一场。 可是,见总堂之内人人肃立无声,都看向自己,面『色』聚都凝重,担忧之『色』尽显。苏儿强自抑止哀戚心痛,片刻才道:“大师兄此时当『性』命无虞,云朝宗要拿他来换东盟宝藏,以半月为期。宝藏到不得手,云朝宗当不会残害大师兄。只是、只是,咱们须妥善计议,务须定个万全之策,将大师兄解救出魔爪。” 李成仙上前道:“盟主,此时非常时候,令各位堂主、进功使、卫护使,暂去各尽职守,守阳、维仕、英白留下,咱们定出个计较来,把北官安稳解救出来。” 上官昼扶苏儿坐下,回身道:“各位堂主,听李护法吩咐。” 李成仙分派各堂主、进功使等人去讫,苏儿与爹爹、师叔和三位师弟于总堂之内商讨计策,营救金寓北。 第23章 苦不堪言 总堂之内,灯火彻夜未熄,直到天**明时候,碧竹、翠萝等人久久不见苏儿回到苏园,前来探望,苏儿更是心系宝宝,遂出门回苏园照看宝宝。 回至苏园凤仪楼,异儿正全神看顾宝宝,苏儿见异儿盯着宝宝粉嫩玉琢的小脸儿,一动不动。听身后来人,异儿才陡然省悟回身。 苏儿见异儿双眸已红,显然是因担心而一夜没睡。 异儿见姐姐发丝散『乱』、形容憔悴,衣衫竟有划破之处,立时满面惊异骇怕之『色』。 异儿赶紧上前,拉住姐姐双手,上下细细看过,万分担心。苏儿觉异儿双手发冷,慢慢抖战起来。 异儿想问却不敢问,双唇嗫喏,终于还是问道:“姐,怎么了?” 苏儿心中苦极,还是勉力笑笑,道:“没什么,异儿,姐在苏园地下寻觅宝藏,待得工夫长了些,有些累了。” 异儿盯着苏儿的发丝衣衫,将信将疑。眼前姐姐是如此憔悴不堪,平日里仙姿如画、光彩照人,即便是与『奸』人恶战时候,都是神幻无方、转圜生姿,如何能够想到姐姐会变成此刻这般模样儿。 异儿不敢信苏儿的话,又问道:“真的没什么恶事?”苏儿抬手抚摩一下异儿秀发,点点头,道:“异儿放心,东盟有爹爹、有姐姐,怎么能叫他生什么恶事呢。” 异儿点点头,但一双明眸中仍旧显出不安神『色』。过得片刻,异儿又低声问道:“那,大师兄、大师兄也安然无恙?过了这么久,怎么、怎么不见大师兄回来?” 异儿问到大师兄,苏儿立时心如刀绞,双眸更加红了,但仍旧竭力稳住心神,平静说道:“东盟近日盟中事务繁重,大师兄出去整顿各分舵、各帮派,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苏儿虽如此说,但异儿见姐姐神『色』,知道她心伤难抑,如何能够安心,心中忧急,接着问道:“大师兄怎么了?姐姐,你告诉异儿,大师兄遇到、遇到祸事了?” 苏儿用力咬一下嘴唇,竭力咽下泪水,笑笑说道:“异儿放心,大师兄神功盖世,吉人天相,怎么能遇到祸事呢?他如今正在外奔走,整饬盟中各帮各派,令东盟三年来的『乱』象祛除尽净。” 苏儿转首看看宝宝,道:“姐姐连日『操』劳,此时十分倦了,想暂歇片刻。”异儿虽眼见姐姐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但心怀疑虑,亦且不胜担心,如何舍得就此离开让姐姐静心安歇。故此,握着姐姐两手,满眼关切,看着姐姐,想要姐姐把自己想知道的都给自己说个遍。 碧竹在后轻声说道:“二xiǎojiě,大xiǎojiě若说一切安好,当没什么大事,咱们先让大xiǎojiě歇息一下,再来陪大xiǎojiě说话如何?” 异儿虽十分的不舍姐姐,但见姐姐的确已是困乏不支,心疼不已,道:“姐,你好好歇息,异儿再来看你。”说罢,依依不舍,退出门去。 异儿去后,苏儿要碧竹等人都去歇息,自己在凤仪楼看顾宝宝。 众人去尽,苏儿歪倒床边,一双明眸,紧紧盯着宝宝黑亮闪闪的大眼睛,疼惜怜爱之意夹杂心痛不安,更有些许悲凉刺痛心扉。 苏儿抬手轻轻抚着宝宝小脸儿,眼泪一颗颗,如断线珍珠,簌簌滴落,片刻,将面前锦被打湿一片。 js3v3 第815章 何计解救 陈英白对大师兄的安危担心至极,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前大声叫道:“云朝宗,你、你要将大师兄……”云朝宗仰面向天,如同不闻。 任守阳拉住陈英白,道:“六师弟,听大师姊说话。” 苏儿道:“好,云朝宗,官苏儿委曲求全一回,半月之后,十月初一,官苏儿定会到台州府送来宝藏,你送出北官。” 苏儿回首道:“两位师弟,咱们走。”说罢,径直向前面云朝宗立身之处行去。走到人群前,苏儿厉声喝道:“闪开!”众多番役、锦衣卫侧身闪开去路,苏儿与任守阳、陈英白透围而出。 走过云朝宗身畔时候,任守阳道:“云千户,好大英雄,当真了不起!” 云朝宗面『色』微变,但依旧仰面向天,充耳不闻,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众多番役、锦衣卫、官兵,没有云朝宗号令,均不敢动,看着苏儿三人脱围去向监牢大门。 苏儿在前,行到大牢门口,任守阳到门侧系马桩畔,一把将三匹马的马缰掠在手里,在后拉马出了监牢大门。 三人出门马,径向东盟而去。在任守阳递马缰,苏儿转身马之际,闪烁火光之,任守阳分明看见,苏儿一双明眸之已是泪如泉涌。 苏儿一路在前,忧急、担心、心痛、气恨,心『乱』如麻,天旋地转,不可名状。任守阳、陈英白在后,心事沉重无,都是对大师兄的安危万分担心,两人不时看向前面苏儿打马疾走,均不知道如何宽慰大师姊。 不出一个时辰,三人已到东盟,只见东盟大院之内灯火通明,卫护谨严,且有盟弟子陆续回总堂复命禀报。 三人进到大院,直向总堂而去。 进到总堂,见老盟主官昼正在拊手踱步,李成仙、靳维仕、李进淮、冯昆、莫甘棠、刘光禄等人分立两侧。 官昼猛然回身,见苏儿回来,前抚住苏儿双臂,看苏儿衣衫已破,发丝凌『乱』,双眸发红,十分心疼,道:“苏儿,为父已经得到音讯,方才水运堂接应使已禀报过,说你与守阳、英白已在台州府找到北官踪迹。各位堂主、和你师叔、师弟们正在等你回来,看如何将北官解救出来。你此去可知北官现下如何?云朝宗那『奸』贼有没有为难他?” 苏儿见到亲人,心更觉酸苦委屈,鼻子酸涩,眼眶发烫,几欲忍受不住,要趴在爹爹怀里痛哭一场。 可是,见总堂之内人人肃立无声,都看向自己,面『色』聚都凝重,担忧之『色』尽显。苏儿强自抑止哀戚心痛,片刻才道:“大师兄此时当『性』命无虞,云朝宗要拿他来换东盟宝藏,以半月为期。宝藏到不得手,云朝宗当不会残害大师兄。只是、只是,咱们须妥善计议,务须定个万全之策,将大师兄解救出魔爪。” 李成仙前道:“盟主,此时非常时候,令各位堂主、进功使、卫护使,暂去各尽职守,守阳、维仕、英白留下,咱们定出个计较来,把北官安稳解救出来。” 官昼扶苏儿坐下,回身道:“各位堂主,听李护法吩咐。” 李成仙分派各堂主、进功使等人去讫,苏儿与爹爹、师叔和三位师弟于总堂之内商讨计策,营救金寓北。 总堂之内,灯火彻夜未熄,直到天『色』欲明时候,碧竹、翠萝等人久久不见苏儿回到苏园,前来探望,苏儿更是心系宝宝,遂出门回苏园照看宝宝。 (本章完) 第816章 心肝已摧 回至苏园凤仪楼,异儿正全神看顾宝宝,苏儿见异儿盯着宝宝粉嫩玉琢的小脸儿,一动不动。 苏儿见异儿双眸已红,显然是因担心而一夜没睡。 异儿见姐姐发丝散『乱』、形容憔悴,衣衫竟有划破之处,立时满面惊异骇怕之『色』。 异儿赶紧前,拉住姐姐双手,下细细看过,万分担心。苏儿觉异儿双手发冷,慢慢抖战起来。 异儿想问却不敢问,双唇嗫喏,终于还是问道:“姐,怎么了?” 苏儿心苦极,还是勉力笑笑,道:“没什么,异儿,姐在苏园地下寻觅宝藏,待得工夫长了些,有些累了。” 异儿盯着苏儿的发丝衣衫,将信将疑。眼前姐姐是如此憔悴不堪,平日里仙姿如画、光彩照人,即便是与『奸』人恶战时候,都是神幻无方、转圜生姿,如何能够想到姐姐会变成此刻这般模样儿。 异儿不敢信苏儿的话,又问道:“真的没什么恶事?”苏儿抬手抚摩一下异儿秀发,点点头,道:“异儿放心,东盟有爹爹、有姐姐,怎么能叫他生什么恶事呢。” 异儿点点头,但一双明眸仍旧显出不安神『色』。过得片刻,异儿又低声问道:“那,大师兄、大师兄也安然无恙?过了这么久,怎么、怎么不见大师兄回来?” 异儿问到大师兄,苏儿立时心如刀绞,双眸更加红了,但仍旧竭力稳住心神,平静说道:“东盟近日盟事务繁重,大师兄出去整顿各分舵、各帮派,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苏儿虽如此说,但异儿见姐姐神『色』,知道她心伤难抑,如何能够安心,心忧急,接着问道:“大师兄怎么了?姐姐,你告诉异儿,大师兄遇到、遇到祸事了?” 苏儿用力咬一下嘴唇,竭力咽下泪水,笑笑说道:“异儿放心,大师兄神功盖世,吉人天相,怎么能遇到祸事呢?他如今正在外奔走,整饬盟各帮各派,令东盟三年来的『乱』象祛除尽净。” 苏儿转首看看宝宝,道:“姐姐连日『操』劳,此时十分倦了,想暂歇片刻。”异儿虽眼见姐姐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但心怀疑虑,亦且不胜担心,如何舍得此离开让姐姐静心安歇。故此,握着姐姐两手,满眼关切,看着姐姐,想要姐姐把自己想知道的都给自己说个遍。 碧竹在后轻声说道:“二小姐,大小姐若说一切安好,当没什么大事,咱们先让大小姐歇息一下,再来陪大小姐说话如何?” 异儿虽十分的不舍姐姐,但见姐姐的确已是困乏不支,心疼不已,道:“姐,你好好歇息,异儿再来看你。”说罢,依依不舍,退出门去。 异儿去后,苏儿要碧竹等人都去歇息,自己在凤仪楼看顾宝宝。 众人去尽,苏儿歪倒床边,一双明眸,紧紧盯着宝宝黑亮闪闪的大眼睛,疼惜怜爱之意夹杂心痛不安,更有些许悲凉刺痛心扉。 苏儿抬手轻轻抚着宝宝小脸儿,眼泪一颗颗,如断线珍珠,簌簌滴落,片刻,将面前锦被打湿一片。 (本章完) 第817章 何地寻觅 苏儿抬袖欲搵腮边泪水,转首时候,又见宝宝晶莹闪闪的大眼睛正盯着她看。请百度搜索宝宝满面烂漫无邪的光彩,令苏儿油然而起不胜怜爱珍惜之情,只觉一颗心被宝宝眼神瞬间暖化,陡然全身没有了一丝气力。 与丈夫自幼生死相依,此时他吉凶难料,一日一夜之间,离开了心爱宝贝儿,惊惧忧急,心如刀割,此刻得以紧盯宝贝儿看顾,苏儿伏身宝宝身侧,眼神一瞬不瞬,紧盯着至爱宝贝儿,良久,任由泪水静静流过鬓角,沾湿发丝、锦被。 午时过去,任守阳疾步赶到苏园,到凤仪楼下,抬首见楼回廊边碧竹正在看着自己摆手,示意他莫要楼来。 任守阳不解何故,略一迟疑,见碧竹回手向楼内指了一下,任守阳立时省悟,以为苏儿是在歇息,即停步立于楼下。 这时,只听楼内苏儿说道:“碧竹,告诉任堂主,请他到揭阳楼去稍等,大小姐即刻到。你与翠萝、箫琴、云画四姊妹在这里看护。” 不需碧竹传话,任守阳当即挥手而去,到了接阳楼。 片刻工夫,苏儿到了接阳楼。 任守阳道:“大师姊,我与九师叔在台州府内外多处寻觅,没有查到大师兄的踪迹,云师叔此时仍留在台州府,盯着云朝宗等人,令我回来问大师姊,咱们下一步如何去寻大师兄。”任守阳忧心忡忡,接着说道:“云朝宗在大师兄身所谋重大,此时定当已将大师兄移送到台州之外。” 苏儿秀眉深蹙,沉『吟』道:“云朝宗心机阴沉,诡诈异常,要想在他身找出破绽,绝非易事。此事、此事……”苏儿思虑重重,沉『吟』起来。 任守阳听苏儿如此自言自语,沉思半晌,道:“大师姊,云朝宗坐镇台州府,转藏、看守大师兄的定是他的属下或是帮凶。咱们只是将云朝宗盯牢,当不易找出端倪。若多加留意台州府衙和城内外道路,云朝宗的人定当行事出入,或许能从他的党羽们身找到蛛丝马迹。” 苏儿抬首,看了任守阳片刻,才道:“是,对,师弟所言有理。” 任守阳见苏儿形容憔悴、双目犹自略显红肿,不禁大感心痛。方才他所说的一番话,道理如此浅显平易,这位智巧无双、聪慧如神的大师姊,此时关心则『乱』,她竟然没有早早想到。若在往常,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大师姊早已是妙着纷出、成竹在胸了。 苏儿看出任守阳的关切之情,定定神,道:“三师弟,依你所言。不再增派人手,云朝宗耳目聪明,非寻常之人,免得打草惊蛇,仍旧有你和九师叔在台州城内外探察。切记莫『露』行藏,勿陷入云朝宗的圈套。『奸』贼以大师兄做诱饵,此时布下罗戕害东盟的人也未可知。” 任守阳听大师姊嘱咐,已如平时一般谨严缜密,心略宽。 苏儿接着说道:“爹爹仍在总堂总署策应,你与九师叔谨守在台州城。云朝宗耳目遍布,他既与师姊定下了半月之期,定然紧盯东盟动向,师姊须即刻在苏园之内张罗起声势,多人手,车马喧腾,挖掘宝藏。令云朝宗知道,东盟在按他划的道儿走,让他在台州府安稳坐等,勿生歹念。” 任守阳道:“大师姊所言极是,如此可暂将云朝宗稳住,大师兄能多一日平安,咱们多一分余地。” 说罢,任守阳起身道:“师弟即刻回台州城,若有消息,即刻回来通报。” 苏儿道:“若无紧急情形,你与九师叔守在台州城,今晚戌时,咱们在府衙前酒肆见面。” 任守阳应声而去。 (本章完) 第818章 掘宝障目 苏儿叫来刘全道,令其传告冯昆、靳维仕、李进淮、莫甘棠、陈英白等人,多点人手,带齐斧锯绳索、镐锸箕筐,到苏园凤溪双石舫会齐。 不一时,几位堂主带同各堂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及诸多堂下弟子来到苏园凤溪的石舫之前。众人肃然,立于溪畔,静待苏儿指令。 刘全道回报,众人到齐,苏儿出接阳楼,向前到凤溪石舫之。 只有靳维仕、李进淮等几位堂主,约略猜到带这些挖掘搬运器具到苏园来是要做什么。 诸多弟子都是首次进到苏园,目之所及,景致绝佳,无不惊叹苏园尽善尽美。这些拿惯了刀剑的东盟弟子,此时手持斧锯镐锸站立凤溪之前,不知所为何来,莫名所以。见坤厚堂堂主苏儿来至面前石舫之,俱都肃然无声,等苏儿示下。 苏儿立于石舫之首,一身雪白衣衫,翩然临风,虽然依旧飘飘若仙,仪容灵秀无双,但却少了以往光润玉颜、转眄**的光彩态度。 苏儿看一看溪前众人,没有开口,却转首向左右苏园里看过一番。 靳维仕等人见苏儿如此形景,更觉自己所料正着,但见苏儿神『色』如此萧索,知道她因丈夫落入『奸』贼之手下落不明,而心伤焦虑,故无不面『色』黯然,忧心忡忡。 众人静待苏儿将面前苏园看过一遍,等她开口指令。 苏儿转首回来,看向众人,说道:“各位堂主、东盟弟子,今日令你等到苏园来,乃是在此寻找宝藏。秋时节会盟时候,各位弟子皆已耳闻目睹,东厂督主成敬与诸多东瀛倭奴都是为攫取东盟宝藏而来,欲威『逼』利诱、明抢暗盗,将宝藏据为己有。” 靳维仕等人听苏儿讲说宝藏之事,却独独未听到她说到公孙彦觊觎宝藏,并为此而丧心病狂杀人害命、清除异己。 众人见苏儿抬手一划,接着说道:“东盟宝藏,在这苏园之内。但其确切方位、门户路径却是不得而知。今日,宁可将苏园颠倒翻转,也要将宝藏挖掘出来。” 众位东盟弟子极少有人知道,此时总盟盟主被『奸』人挟持而去,此时闻听挖掘宝藏,都感新振奋,各人脑海一片珠光宝气、金光闪闪,不一而足。人人直盯着苏儿,俱都等她指令一下,立时动手开掘。 只听苏儿指示道:“乾元堂进功使冯昆,带同风雷堂柳进功使、周接应使、秦卫护使,领乾元堂、风雷堂两堂弟子,在凤溪之前拆除亭台楼榭,挖掘寻觅宝藏。” 众人虽已听到要在这苏园之内挖掘宝藏,可浑没料到要将园内幽曲有致、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拆除,顿时面面相觑,有的人不由惊呆在当地。 只听苏儿接着吩咐道:“地火堂靳堂主,与水运堂李堂主,带领两堂弟子,在凤溪以北,拆除廊庑屋宇,铲除草木,地挖掘寻觅。” 靳维仕、李进淮、冯昆等人前领命,遂带人分布凤溪南北两边,斩木揭瓦,推墙倒柱,于集天下匠心之大成的苏园之内大肆挖掘起来。 一时间,美不胜收,冠绝天下的苏园,墙倒屋塌,台倾阁败。 (本章完) 第819章 起坐彷徨 靳维仕、李进淮、冯昆身先士卒,掘地寻宝,在凤溪溪流两边,掘出一个个深坑。可是,宝藏却始终未见踪影。 众人见所掘深坑越来越深,却迟迟不见有甚么宝藏现出,但均深信,古往今来,寻觅宝藏绝非易事,成敬想要强取豪夺的宝藏,定然就被深埋在这苏园地下,全无气馁丧气之『色』,仍旧奋力挖掘。 其中,冯昆所领风雷堂柳海山、秦舵主等人,不时彼此相对看看,寻觅挖掘更是不遗余力。 一日挖掘不停,深坑遍布苏园之内,花木残败、楼阁倾颓,却寻觅无果,不见宝藏丝毫踪迹。直到掌灯时分,苏儿传下令来,各堂弟子收工回归各堂,来日仍旧来赴苏园,须尽早寻到宝藏。 众人散尽,苏儿叫来靳维仕、李进淮、陈英白、冯昆和莫甘棠,此时东盟大祸临头,几人均知盟主已被人劫持,下落不明,生死难料,俱都忧心忡忡、黯然不已。 苏儿见众人到齐,道:“各位堂主、副堂主,此番东盟遭逢大劫,其中详细无暇赘述,咱们计较一下此后几天当如何作为。” 陈英白惦念大师兄,心急如火,抢着道:“大师姊,还须什么计较呢?大师兄此时危急万分,咱们赶紧多出人手,四处寻觅,越早找到大师兄越好!” 苏儿苦笑笑,道:“师弟,你道多出人手,就能找到大师兄么?这一番是云朝宗所为,他有公孙彦的党羽效命,又狐假虎威,打着东厂的招牌,肆意非为,其为恶之能非同一般。” 上官昼道:“此时云朝宗在台州只手遮天,这东盟四周,都已被他布满眼线。维仕,你与张天作严守总盟与苏园,守护好我这小外孙,不得有半点差池。李进淮,你与英白、冯昆、莫甘棠,还有各位进功使、接应使、卫护使,保卫宝藏。云朝宗丧心病狂之下,铤而走险在所不惜,勿使其有隙可乘。”几人均俯首听命。 上官昼转首对苏儿道:“苏儿,咱们这就去找北官,不管上天入地,也要将北官平安找回来。” 苏儿道:“爹爹,你还是在总盟镇守。若你远离东盟,云朝宗再无丝毫忌惮,若悍然发难,宝藏之秘不知能否守住。再者、再者……” 知女莫如父,上官昼知道,苏儿所说“再者”,乃是放心不下爱子。 靳维仕道:“师父,还是您老人家坐镇总盟,我随大师姊去找回大师兄。” 苏儿道:“四师弟,苏园里挖掘宝藏的戏还要接着演下去,后面几天,你要在那里主持。李堂主和英白要接着挖掘真宝藏。此时东盟和苏园这里正是紧要时候,你与爹爹都在总盟和苏园镇守。只要进功使随我去,会同九师叔和三师弟,一同去找大师兄,若有音讯,即令莫进功使传信回来。” 上官昼思量再三,别无良策,只有如此,重重一拍座椅,道:“好吧,此去多多当心,如有北官消息,即刻到总堂传信。找回北官,为父须与云朝宗做一了断。” (本章完) 第820章 寻至衙前 苏儿拜别父亲,到门楼外,早有人牵马等候,苏儿与莫甘棠上马,向赤乌坊外长桥行去。上官昼回苏园,照看外孙和异儿,余人各赴职司,谨严守卫。 莫甘棠跟随苏儿才过赤乌坊,在后低声道:“堂主,北边柳杉之后藏有灰孙子,听动静倒像个练家子。”苏儿不语,目不斜视,只顾前行。莫甘棠知道,这位机变万千的堂主,应是早就成算在心,故不再言语,只在后跟随。 过了赤乌坊,苏儿拨转马头,改道向南而去,竟不过桥去向台州府。 莫甘棠即刻拨马,跟随向南。不出一里,两人又转而向东,上了通象山的大道。 苏儿在前催马,夜『色』之中,并不十分快疾。莫甘棠省悟,这是不『露』声『色』,将后面的眼线带走。 夜『色』渐浓,看得前面黑黢黢的一大片柳杉林,苏儿催马渐渐快了起来,到了林中时,已是快疾如风。 快要奔出树林时候,苏儿抬手指向前上方茂密枝干,道:“莫进功使,上去!” 话声未落,已在马上飞身而起,跃升而进柳杉密叶之中。 莫甘棠闻声而起,跃到了下一棵柳杉树冠之中。 莫甘棠跃起时候,听得轻微破空之声在脚下飞过,当即就见两乘马后蹄猛然间高抬,遽尔狂奔东去。 不出片刻,就听脚下有人疾奔而过。两人隐身柳杉枝干之上,看着两人紧追奔马而去,身形如飞,绝非泛泛之辈。待两个眼线奔得远了,莫甘棠伸一伸舌头,暗道:“灰孙子,好厉害。老莫倒小瞧了你乌龟儿子了。” 待四下一片寂静,再无声响,苏儿轻轻飘落树下,莫甘棠亦纵落地上,只听苏儿看向东去大道,自言自语道:“两匹马儿,要多吃点儿苦了。”莫甘棠即刻省悟,两人由马上飞跃上树时候,似有极轻暗器『射』中了两马后蹄。 原来,苏儿在腾空而起时候,暗催内力,以手中藏着的蚊丝银针『射』中两马的后蹄,故而两乘马引领云朝宗的眼线飞奔而去。 黑暗之中,虽然看不透大片柳杉密林,但苏儿仍转首向向南一望,道:“走,去台州。” 两人于路没有丝毫迟缓耽误,仅半个时辰,到了台州城,两人到僻静处,逾城而入。 进到城里,两人见城内与往日大不一般,此时虽是黑夜,一队队官兵荷枪持刀,在城墙边、街巷中来回巡查。 两人如过隙清风,迂回辗转,纵有一队队过江之鲫一般的官兵,却难阻两人穿街过巷。不过一刻,到了台州府衙之前的酒馆楼上。 二人才到楼上,就听一间客房内李成仙的声音道:“苏儿,这边。” 两人循声到门口,推门进到房里,见李成仙正掀帘看向窗外。 李成仙转首对苏儿道:“今日这台州城内官兵众多,不停巡查。还有不少东厂番子,也在城内到处胡『乱』抓人,说是追缉要犯,实则是清除与东盟有干系之人。云朝宗对东盟布于台州城内的大小酒肆商铺了如指掌,今日之内,几乎把这些铺面上的人都给抓到了牢里看了起来。这间铺子,在府衙就近,是师叔十几年前早就安『插』好的暗点。只是在紧急时候方用上一用。” 苏儿道:“多赖师叔多智。有没有师兄的消息?” 第821章 鬼魅形迹 李成仙道:“师叔易容乔装,到他的府衙、监牢各查了一遍,虽见云朝宗处处都布防严密,却没有察觉有北官的踪迹。”说完,李成仙深思沉『吟』起来。 苏儿知道,师叔是在苦思如何寻觅丈夫的下落,心中虽急,但更盼这位足智多谋的“九头仙”师叔妙着纷出,思虑之中猛然就豁然开朗、拨云见日,觅得找寻丈夫的门径,是以屏息静气,静待李成仙深思。 李成仙沉『吟』之中,好似自语,喃喃说道:“云朝宗在台州城里严防死守、大肆搜捕,乃是有意为之。若是昏聩浑人,见他如此大张声势,定当以为北官就在城内;若是一般中人,当认定他是故布疑阵,障人眼目,实则将北官藏在了城外;可是对大侄女你,云朝宗可谓煞费苦心,他知道你不会轻易信他虚则实之之计,定然会多想一步,认定他大张旗鼓守卫台州城,并非虚张声势,北官就被他藏在了城内。” 苏儿接着说道:“如此看来,大师兄没在台州城内。” 李成仙道:“正是。”话音未落,李成仙抬手示意噤声。顷刻间,苏儿与莫甘棠均听到楼外巷子中传来有人疾行之声,声息极轻,显然来人轻身功夫了得。 李成仙道:“是三师侄回来了。听他急如星火,直奔而来,全无旁骛,定然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听李成仙如此说,苏儿心中略略一宽,但更急于想知道任守阳究竟探察到了什么迹象。 三人不再言语,静听任守阳在巷子中由远及近,飘忽如风到了酒楼近前。 片刻之间,听任守阳已进来酒楼,飞身上楼,进得门来。 摇曳烛光之下,见他面『色』深沉,苏儿心中陡然一沉,虽日常总快言快语,但此时却不敢问任守阳有何查获,唯恐听到丈夫有所不测。 莫甘棠心如火燎,脱口问道:“任堂主,盟主、盟主……” 李成仙抬手,示意莫甘棠莫急,静听任守阳发话。任守阳看看苏儿面『色』,微微摇头道:“师弟在城内城外查探四五遍,没有探到什么声息。”接着又道:“虽未查到大师兄的下落,但也未听闻大师兄有甚不测。” 李成仙道:“云朝宗宝藏尚未到手,北官当尚无不测。”看着任守阳问道:“没见云朝宗没有什么异动?”任守阳没有言语,只微一点头。 苏儿心神纷『乱』,只盯着烛火默看,满眼里如有千万只烛火晃动,每朵火光之中都有一个丈夫的影子,渐觉天旋地转,目眩神『迷』。 恍惚之中,苏儿听任守阳道:“……方才从城外返回时,见到司徒寇、周如意等人,隐藏起来,听他们吵嚷着要去台州府衙找云朝宗,说要问他公孙彦去了何处,要让公孙彦为他们解除剧毒。” 听到司徒寇、周如意等人,苏儿蓦然惊醒,问道:“三师弟,你说遇到了司徒寇他们?”苏儿陡然高声发问,三人都是一怔。任守阳忙点点头。 第822章 巢穴何在 苏儿喃喃说道:“这些人去云朝宗那里找公孙彦,那是公孙彦也没了下落。公孙彦和北官比武,定是一同落入了云朝宗的掌握……” 沉『吟』片刻,苏儿又道:“云朝宗所谋,当真是深沉的很呐。他、他这一出手,不仅是要东盟宝藏、人力,连公孙彦多年的苦心经营,也要一并收入囊中。眼下,他……他……要作何动作呢?” 李成仙道:“苏儿,云朝宗以北官为质,已向东盟发难,他量我东盟已不敢妄动。此时他腾出手来,莫非要去收拢公孙彦属下那些江湖败类?” 苏儿抬首,道:“该当如此。” 莫甘棠再也忍耐不住,急切道:“那咱们快去寻公孙彦的巢『穴』,去救……”见苏儿依旧在沉『吟』深思,莫甘棠遂强自忍住没再作声。 又待片刻,苏儿问道:“三师弟,你在何处见到的司徒寇等人?”任守阳道:“城西花岩洞山前土地庙。” 苏儿看看三人,道:“九师叔,你仍在这里探视府衙里的情形,我与三师弟、莫进功使去花岩洞。若有北官确凿消息,即刻施放乾龙焰。” 三人都知道,云朝宗何尝不知道乾龙焰乃是东盟乾元堂加急令焰,他看到乾龙焰定会严加防范。但苏儿此时竟不再顾及这些,当然已是存了与云朝宗鱼死网破之心。 李成仙心中一酸,道:“好。苏儿,此去多多保重。” 苏儿当即起身,与任守阳、莫甘棠出城西行,赶向花岩洞。 不到半个时辰,三人到了花岩洞山前的土地庙。 苏儿见庙后山腰上树影之中有一块巨大岩石,遂折而上山,任守阳与莫甘棠紧随其后。顷刻之间,三人到了巨岩之后。苏儿不出一声,只紧盯东来大路。 任守阳在后,见师姊悲急交加,已是大为清减,心痛异常。想要开口问她:若是在此等候云朝宗随司徒寇等人去寻公孙彦的巢『穴』,万一他不来,而错失解救大师兄的良机,那将如何是好?但见师姊面『色』忧戚,怕再增她忧愁,忍住不语,也紧盯大路,盼云朝宗等人即刻现身。 时光一刻刻过去,三人一声未出,当真是度日如年。此时戌尽亥初,晚月初上,轻雾弥漫,山林静肃,可三人心中却如同火燎油煎,巴不得云朝宗立时就到眼前,至于这位东厂千户有多『奸』险狠辣,如何才能应付得了,都不顾得了。 渐渐,月至中天,三人已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任守阳心中担忧更甚,唯恐在此空等,大师兄反被云朝宗移藏他处。 任守阳悄悄转首看看苏儿,见苏儿依旧不声不动,紧盯月下大道。殊不知,此时苏儿心中何尝不是一刻比一刻愈加忧急,心中一根线愈绷愈紧,立时就要心弦错『乱』,狂呼大喊起来。苏儿无法可想,只是心中不知不住念叨:北官、北官……北官、北官……云朝宗、云朝宗…… 再过一刻,莫甘棠再也忍耐不住,道:“上官堂主,盟主……”突见苏儿向后抬手示意,莫甘棠即刻闭口不语。 第823章 恶盗狠辣 任守阳紧盯大道,当即凝神细听,竟真的听到细微人声由东而来。请百度搜索任守阳回首看看莫甘棠,微一点头,两人会意,心之急稍缓。 又过一刻,只见月下轻雾之,几条黑影渐行渐近。 只听其一个语音尖细柔媚,道:“慕大哥,咱莫再回什么劳什子虎头山了,去也是个死,不去也是个死,周弟弟还不如索『性』随你去你的东海硫黄岛,在那里逍遥快活地死,在他那虎头山像个僵尸虫子死好多了。”周如意尚未说完,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恨恨说道:“你娘老子的,在哪里死都是僵尸。要不是听你这臭娼『妇』撺掇,老子也不至于在娘老子的云朝宗那里撞这么大晦气,像如今这样半死不活的。”听声音怨毒狠恶,苏儿知道,这个是岭南大盗冯四海。看来几人在云朝宗那里没得什么好,甚或都被云朝宗出手重创。 突见间高瘦人影陡然暴起,探手向右边壮硕人影抓去,动手之际,犹在怒骂:“不知好歹的死狗,大家都知道,公孙彦去找云朝宗算计金寓北,不去找云朝宗找谁?” 冯四海侧身一闪,手已多了一条铁鞭,周如意脚一点地,随即又跃起强攻,口叫骂不停:“我周如意好意,为解救大家去找那云朝宗,你这赖狗,死乞白赖跟着咱们,方才咋没死在台州府!”冯四海手铁鞭力挥向,左拳宫直进,击向周如意。 但见两人虽然招数狠辣,却身法不灵,显然均已身受重创。 只见最前一人回身伸两手隔在两人之间,道:“两位老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苏儿听得出,这人是慕风清。周如意和冯四海当即收手,冯四海犹自恨恨骂道:“娘老子的臭娼『妇』。”周如意抬手怒道:“冯恶狗……” 慕风清抬手隔开周如意,道:“周老弟,给慕大哥个面子,咱们如今是一条线的半死蚱蜢,想要逃脱必死之祸,只有精诚联手,” 周如意当即语意妩媚起来,道:“慕大哥,只要你说话,还有什么事儿不行呢?看在你的金面,弟弟我不再理会这条赖狗,当他是条死狗。”冯四海又恨恨说道:“臭娼『妇』……”只是声音低沉,没再发狠。 周如意问道:“慕大哥,咱们眼下怎么办?难道到虎头山去等死么?”慕风清道:“今晚已是分发解『药』的日子,今晚,各帮派掌门、帮主都要到虎头山去,人多计多,咱们回去,与他们商讨,看如何找到公孙彦。再说,公孙彦耗尽心血,才笼络了这许多江湖豪客,他若不及时分发解『药』,这些人都僵而不死,成了活死人,他还指望哪个再给他出力干事?” 这时听最后一个人道:“慕大哥言之有理,说不定,公孙彦此时咱们还要着急。反正回去领到解『药』也还不迟,咱们不必再杞人忧天,安心踏实回虎头山坐等,或许公孙彦此时已在虎头山了。”苏儿看说话之人高如周如意,知道他是秦笙,岭南三盗之一。左首还有一人,身材短小,一直没有言语,显然是司徒寇。 (本章完) 第824章 寻向巢穴 慕风清道:“就是如此,咱们赶紧回山,等候解『药』,趁机疗伤,为解脱这附骨之疽徐图长远之计。” 周如意道:“还是慕大哥远见卓识,弟弟我跟着你就是了,你到哪里,弟弟我就到哪里,包管侍候你妥妥的。咱们走吧。”冯四海又压着嗓子骂道:“呸,娘老子的臭娼『妇』,恶心。”这回周如意竟真的不再理会冯四海,只顾看着慕风清,真把冯四海当成了“一条死狗”。 苏儿与任守阳、莫甘棠立身岩后,看着五人行过正前土地庙,西行而去,却迟迟未见再有什么人尾随而至。 又等一刻,五人已经走远,也没见云朝宗踪影。 苏儿转首道:“这五人去虎头山,那里定是公孙彦的巢『穴』。咱们这就到虎头山去。” 任守阳道:“大师姊,咱们没见云朝宗来,更加不知道大师兄此时境况,若去虎头山,莫耽误了营救大师兄。”苏儿道:“师弟,云朝宗非一般人物可比。这五人人人身遭重创,云朝宗早在他们口中讯问到了公孙彦的巢『穴』所在,又岂会亦步亦趋跟随这几人去找。他此时或许已经到了虎头山了。” 任守阳心系大师兄,唯恐此去扑空,于解救金寓北无益,又道:“师姊,万一云朝宗不去虎头山,再说,即便他去了,也未必就把师兄也藏在那里。咱们、咱们……”任守阳虽一贯足智多谋,但关心则『乱』,此时无计可施,不知说什么好了。 苏儿道:“云朝宗野心吞天,将公孙彦掌控在手,就是要鸠占鹊巢,夺他巢『穴』,再辅以东盟宝藏,立自己的根基。亦且今晚是公孙彦分发解『药』之期,如此大好时机,他云朝宗如何会错失。此时解『药』也当到了他的手中,若错过今晚发放解『药』之期,那些江湖怪人势必大『乱』,云朝宗此时现身,适逢其时。他有解『药』在手,那些江湖怪人也就被他牵制在手,一变而为他的铁心爪牙。” 任守阳道:“那、那,大师兄也会被他藏到虎头山?” 苏儿道:“傻兄弟,云朝宗有了虎头山,还会去别处吗?他知道东盟不会俯首听命于他,大师兄时时都在他眼前,才能令他安心。他此时定已带同大师兄和公孙彦另取蹊径去了虎头山,咱们即刻赶去,趁今晚人多,好方便行事。” 任守阳听师姊详细说完,心中踏实下来,当即道:“好,咱们尽快赶去。”说罢,在前引路,并不走山下大道,走山路抄在司徒寇等人之前,急向虎头山方向赶去。 三人运足内力,尽力急赶,不到一个时辰,到了大片湖水之滨,原来虎头山乃是大片湖水中央岛上的一座山。 三人隐身湖边大树之后,看周遭情形。只见远处正东水边,人影幢幢,正在等候船只渡水上山,东西道上犹有三三两两江湖人物疾行而来。 三人在树后暗影之中,看着一拨拨江湖怪人过去,苏儿早想好了上山之计,不住向东西两边道上打量,但见人络绎不绝,不便出手,只好耐心察看道上动静。 第825章 珠混鱼目 慢慢道上来人渐稀,东面道上已空『荡』无人。苏儿不住朝两边张望,突见西面道上亮光一闪,只见几个人闪过山脚,疾奔而来。苏儿道:“来得好。三师弟、莫进功使,咱们迎上去。” 三人现身大道之上,苏儿边行边道:“三师弟,正西所来之人乃是甘凉道上五行门的人,闪出亮光的是他们手中的贴牌。最前那位高瘦年长的是马门主。他们与你从未蒙面,不识得你,等他们到近前,你与马门主寒暄,说去寻船家摆渡上山,咱们趁机动手制住他们,只要他们的衣衫,以便装扮混上山去。” 任守阳应声,并不停步,在前向来人迎上去。 片刻之间,马门主带着四名弟子已奔到三人近前,见三人此时竟背山而去,略感诧异,慢下了脚步。任守阳停步,看着来人,抱拳致意,道:“啊,原来是马门主,远来辛苦。”说着又上前走上两步,苏儿与莫甘棠亦紧跟靠前。 深夜之中竟有人认得自己,马门主诧异更甚,心中暗暗防备,也是一抬手,问道:“请仁兄恕在下眼拙,不知仁兄是哪位高人。” 任守阳道:“马门主见笑了,在下并非什么高人,乃是东海鸡头岩门下弟子,有事耽误来得晚了,渡口已没有船只摆渡,现下要到前面村落寻船家摆渡上山。您老先去渡口稍等,待寻来船家,咱们一同上山去。” 马门主僻处西北,并不知闻什么鸡头岩云云,先入为主只道任守阳三人也与自己一般是来讨解『药』之人,又听他说找来船家带同自己一行一同上山,戒备之心顿消,反觉庆幸。道:“如此甚好,多谢仁兄。” 马门主话音未落,眼前一花,竟突见自己面前站了位女子,全然不知她是如何闪身来到任守阳和自己中间的。 惊异之间,还未及变起应对,只见眼前女子右手一扬,立觉胸腹、两臂、两腿上各处『穴』道中同时一凉,知道已中了算计,身前多个『穴』道都已被暗器封住。待要挥铁牌斩向女子时,双臂已然不听使唤,铁牌也掉落地上。接着,四名弟子,也同时扑倒在地。马门主悔之不及,正要张口大喊,不料任守阳出手如风,哑『穴』已被点中,随即他也委顿在地,动弹不得。 任守阳即刻提起马门主与一名五行门弟子,闪入道旁山林,莫甘棠抖出软鞭,卷起余下三人,紧跟进林。不一刻,两人出林来,已换上了五行门的衣装。 任守阳道:“这几人身上还各有一面铜牌,或许有用,也拿来了。”说着递与苏儿一面。苏儿又将任守阳拿来的衣衫套在身上,道:“快去渡口上船。”说着转身即行。 莫甘棠连出几脚,把地上铁牌接连踢起,五面铁牌“呜呜”飞旋而起,遥遥飞落,沉入湖水之中。 三人赶到渡口,见一艘大船正起锚欲开。苏儿哑着嗓子喊道:“各位稍等,在下路远,赶来晚了,请行个方便。多谢多谢。”竟然一口西北甘凉方言,音腔地道,一字不爽。 第826章 已至龙渊 船上立时有十几人站到舷边,盯着三人,其中一人手执鬼头大刀,喝问道:“你等是何人,哪里来的?”苏儿又『操』着马门主的甘凉方言道:“咱们是甘凉道上五行门弟子,被师父派来干事的。” 那人又问:“有号牌么?”苏儿抬手,一晃手中铜牌,道:“有。”任守阳与莫甘棠也一起举起铜牌一晃。拿刀之人在渡口等待多时,早已不耐,手中鬼头刀连摆几下,道:“快上船!”船上又放下舷梯,任守阳、莫甘棠在前,上到船上,见船上站满了人,形貌各异,都面『色』冷漠,不出一声。三人立于舷边,任守阳与莫甘棠把苏儿挡在身后。接着,听船桨击水,水雾茫茫之中,大船向湖中虎头山开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大船靠岸,众人下船上山。三人混杂于众人之中,一起向前行去,不久,走到山门,又有二十余人在山门处逐一查看众人所持铜牌,查看无异后,才放行进山。 三人的号牌被查过,随众人再向里走。苏儿跟在任守阳和莫甘棠之后,留心察看四处情景。只见前方一座山并不甚高,但悬崖壁立,倒是十分险峻。 向前走了两三里路,却并未攀山上高,反而越走越低,再走一里多路,向右转去,原来是个山坳,山坳之中古木森森,都是高大柳杉。树冠交相层叠,遮住了光亮不能透入,四下一片漆黑,令人只觉阴森可怖。 许多人没人言语,只前后相随,向山坳深处迤逦行去。 又走了足有足有三里多路,远远看见前面有火把光亮。 三人随着众人不停前行,终于到了火把照耀之处,三人看前面时,不禁都是不胜讶异。原来面前『插』着火把的地方,竟是一个极大岩洞的洞口。 洞口两边各『插』着四枝长大火把,火光熊熊,照亮洞前。苏儿三人与众多江湖怪人挤在洞前空地上,瞧着岩洞洞口。 圆形的岩洞洞口高大圆滑,显然是经过开凿打磨。洞口上方雕饰有龙虎纹样,飘举飞腾,气势非凡。洞门是两块巨石,看其厚重情状,如若没有开关机关,凭借人力是万难推开。 众多江湖怪人在洞前苦等,久久不见洞门大开。渐渐,开始有人躁动不安,探头探脑,交头接耳,询问为何还不开门放人进入。 但又过半个时辰,还是洞门紧闭,没人过问打开洞门之事。 时光一点点过去,众人愈加不安,开始有人大声询问:“怎么还不开门?爷们为了这副臭皮囊,大老远巴巴地赶来领取解『药』。这般把爷们关在门外算什么?”有的说:“解『药』没领到,闭门羹倒是吃上了。”又有的说:“老子水里火里的卖命,难道今年这解『药』都不给了?”有人怨毒极深,恨恨说道:“娘的,领他什么劳什子解『药』,还不如死了的干净利索,胜比这般连狗都不如地苟且偷生。”…… 一时间,人声嘈杂,喝问、怒骂、牢『骚』此起彼伏,且看得出,这些人越等心中越是不安骇怕,应是恐怕领不到解『药』而危及自己『性』命。 第827章 觅君何处 苏儿心中也是越来越焦急,若如此无所事事枯等下去,如何混入其巢『穴』深处,寻觅丈夫踪迹?再者,待到长夜过尽,天明时候,虽已换了五行门的行装,但这些江湖怪人有不少吃过她青霜剑的苦头,或许被人认出来。云朝宗更是眼光如炬,明察秋毫,想在他眼底寻机行事,那更是难上加难。若是被这些人认出以后,成了众矢之的,被刀剑相向,群起而攻,那可就砸钉转脚,难以脱身了。自身难保,想要再营救丈夫,不是妄想么? 人声扰攘之中,苏儿低声对任守阳道:“师弟,你与莫进功使在这里相机行事,师姊去看看是否另有洞门可以进去。”任守阳闻言,道:“师姊,我随你一起去,此地阴森险恶,恐怕处处都是陷阱机关,两人相互有个照应。”苏儿点头,任守阳一扯莫甘棠衣袖,抬手向岩洞后一指,莫甘棠当即点头会意。 苏儿四下一望,见众多江湖怪人都在吵嚷叫骂,没有人在意他们三人,与任守阳躲在暗影之中慢慢向后退去。二人边审视眼前情势边退,再退几步,倏忽一闪,躲到了几株巨杉之后。 还未待转首查探,竟陡然觉得身后破空声响,凉风袭来,两人身经百战,历险无数,虽陡然一惊,却方寸不『乱』。苏儿右脚为轴,身形急转,无方步法神幻无方,就在兵器及身之际,倏然竟转到了来人身后。转身之时,右手轻扬,一丛蚊丝银针发出,偷袭之人立时右臂、右肋、右腿全都中针。那人闷哼一声,仆倒在地。 再看任守阳时,见他已将偷袭之人的兵器抢在手里,一名黑衣人竟伏在了他的背上,双臂酥软,垂在任守阳身前。原来是任守阳险中求胜,听风辨形,避开来人兵器,并不回头,向后直撞入偷袭之敌怀中,双肘齐出,击中其胸腹大『穴』,偷袭之人即刻软瘫仆伏在他的背上,兵器掉落之时被任守阳探手接住。 苏儿四处一望,见已无动静,拾起地上长刀,一摆手,任守阳当即提起两人随苏儿躲进身后长草之中。 两人纹丝不动,细听周遭动静,过得半刻,见各有两人从东西两边巡查而来,四人在两人面前交错而过时,听东面一人低声问道:“哪宫?”西来两人中一个答道:“南宫。” 待四人走远,苏儿道:“师弟,剥下这两人的外衣,看有没有腰牌。”任守阳当即省悟,师姊是想装扮成山上的护卫,由暗中转到明处,大大方方去找洞口。 任守阳剥下两人的黑衣,见每人腰间各有一面腰牌,扯下一块,递到苏儿手中。苏儿手指一拂腰牌,低声道:“师弟,北宫,巡。”任守阳点头,明白牌上字迹乃是一面为“北宫”,一面为“巡”。 两人扯下五行门行装,换作护卫黑衣。看看四面无人,飞身跃出草丛,轻轻落在巨杉之后。 苏儿抬手一指,任守阳即折而向东,两人一前一后,在岩洞南边向后“巡查”过去。 第828章 命在旦夕 才走不远,见对面有两人向西巡查而来。两人手执长刀,大模大样,迎向前去。 来人走到四五步处时,一人低声问道:“哪宫?”任守阳也压低语音,道:“北宫。”来人便不再则声,与苏儿和任守阳擦肩而过,接着巡查。 两人沿岩洞周遭着意查探,寻觅进洞门路。不时即有巡视护卫相遇查问,任守阳皆以“北宫”两字应对,倒是一路行来畅通无阻。 二人加快脚步,在岩洞周遭转过了一圈,到了正门之北,已听到正门之前众多江湖怪人叫嚷喧哗之声,可是却并未看到再有什么进出门户。 苏儿秀眉深蹙,苦思不得其门。 任守阳低声道:“师姊,咱们返身回去,再查看一番。”苏儿点头,两人又回身再行,这回行走放慢,除留意山上护卫盘问,即仔细查察岩洞门户,可是又查完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苏儿正俯首苦思,任守阳低声道:“师姊,司徒寇他们来了。”苏儿抬首,见西面五人正向岩洞正门走来。 听周如意边走边道:“四条狗,公孙盟主说过,在这虎头山和龙渊湖左近不可随意伤人,你竟敢不听号令,今晚妄下杀手,伤了无辜船老大。等公孙盟主知道了,定会有你的好享受了。”说罢,吃吃笑起来。听冯四海狠狠说道:“娘老子的,公孙彦要是知道了老子杀人,也定会知道是谁告诉云朝宗虎头山岩洞的。你也甭想安生。” 听周如意又道:“四条狗,早就说你不会算账了。即便周如意回来被咔嚓处死,也比死在台州城多活了几个时辰,这是干赚不赔的买***疯狗自己找死强得多了。”或许是重创在身,这次冯四海竟没给周如意动手,但接着说道:“娘老子的臭娼『妇』,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昨晚鬼鬼祟祟偷进洞去,公孙彦要是知道了,你的脑袋瓜子一定搬家。” 冯四海话音未落,慕风清道:“两位兄弟,再勿争斗,咱们要想求条生路,应精诚携手才是。”原来,周如意偷进岩洞之事,背后主使正是他慕风清,若是这件事掀将出来,他慕风清绝逃不脱干系。故而立时出言相劝,转变话头。 苏儿凝神听他们周如意、冯四海相互攻讦恫吓,听到周如意“偷进岩洞”四字,即刻道:“师弟,看紧这几人,跟定他们。” 两人依旧假作巡查,在大片巨杉林中向西靠去,离周如意等人越来越近。 听周如意道:“咦,热闹得很呐。若是再不发放解『药』,大伙儿一起死了,到了阴间也定会如此热闹,真是不胜妙哉。”冯四海道:“娘老子的,要死你死,老子绝不跟你这臭娼『妇』一起死。” 周如意长手一伸,立时就要发作,冯四海也已将铁鞭握在手中,蓄势待发。听慕风清道:“两位兄弟、两位兄弟,莫再争强。你们看,此时洞门仍旧紧闭,咱们快想想法子,若今晚再没解『药』救命,咱们真的要吹灯拔蜡,各赴‘前程’了。各位兄弟可有妙计?” 几人站在人群之外,一时间黔驴技穷,都哑口无言了。 第829章 诡计多端 过了半刻,听秦笙说道:“慕大哥,在台州府衙时,云朝宗明白告知咱们,公孙彦已已在他掌握之中,还以其淮阴剑为证,此事当确凿无疑。当时不应只想找公孙彦拿解『药』,若是答应投靠他云朝宗,他有公孙彦在手,何愁没有解『药』?” 听慕风清接着说道:“傻兄弟,他云朝宗当时若从公孙彦手中得到解『药』,早就给咱们了,以令我等死心塌地为他效命。你不想想,公孙彦纵便已在他掌握,能轻易将解『药』交给他?若交给他解『药』,就是这些江湖人物也一并奉送给他了。再说,公孙彦若没了解『药』,在云朝宗那里还能有命在?” 几人听慕风清说完,又都不作声了。 稍停片刻,慕风清低声说道:“秦笙兄弟方才所言,倒是提了个醒,只是……。”周如意赶紧道:“是什么?慕大哥,有何妙想,赶快说来听听。”慕风清道:“只是各位兄弟须精诚携手,不计恶果。”周如意道:“慕大哥,这几人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谁曾计较过恶果不恶果,你快说,不要惹得周弟弟我心里痒得难耐。” 慕风清道:“不是公孙彦已被云朝宗掌握了么?咱们已不必顾念什么岩宫禁令,这就『摸』进岩洞去,自己将解『药』找出来。有解『药』在手,不仅能自救,兴许咱们也能号令群豪,高高在上呢。” 周如意双掌一拍,尖声道:“照啊!”接着又低声道:“慕大哥说的对啊,如此浅白的道理,周弟弟就没想到。咱们这就去吧。” 慕风清道:“且慢。”周如意急切道:“又怎么……”慕风清道:“各位兄弟,咱们要先说明白。此去是生是死都得认了。再者若真寻到解『药』,不可争抢,咱们一分为五,一人一份。”只听另外四人一齐低声说道:“好。” 八(7)石宫洞天 苏儿与任守阳听慕风清等人计议已定,却没向洞口走来,反倒转头向回走去。 苏儿当即一招手,与任守阳借着一株株巨杉暗影,跟随其后。 走出一里远近,几人在周如意引领下,竟折而向南攀山而上。苏儿与任守阳远远跟在后面,也攀山而上。 向上四五百步后,苏儿见山腰建有一座凉亭,五人乃是朝凉亭方向而去。 不出一刻,五人已到凉亭近处,凉亭周围有人影走动不停,竟有二十几人在此守卫。苏儿与任守阳在山道旁边柳杉林中一步步靠到近前,隐身树后,细听声息。 听凉亭中有人高声喝问:“什么人?哪一宫的?”听慕风清一笑,说道:“北宫首座,慕风清。”听凉亭内那人道:“见过慕岛主。您深夜来此,不知有何示下?”慕风清道:“公孙盟主有要事在身,如今尚未下令开门延客,恐江湖异士众多,扰『乱』岩宫,几日前即交代慕某须带人各处严查,谨防今晚有心怀不轨者趁『乱』为祸滋事。”慕风清话音一顿,接着语意冷峻问道:“此处可曾有异动?” 第830章 虎头龙渊 船上立时有十几人站到舷边,盯着三人,其中一人手执鬼头大刀,喝问道:“你等是何人,哪里来的?”苏儿又『操』着马门主的甘凉方言道:“咱们是甘凉道上五行门弟子,被师父派来干事的。” 那人又问:“有号牌么?”苏儿抬手,一晃手中铜牌,道:“有。”任守阳月莫甘棠也一起举起铜牌一晃。拿刀之人在渡口等待多时,早已不耐,手中鬼头刀连摆几下,道:“快上船!”船上又放下舷梯,任守阳、莫甘棠在前,上到船上,见船上站满了人,形貌各异,都面『色』冷漠,不出一声。三人立于舷边,任守阳与莫甘棠把苏儿挡在身后。接着,听船桨击水,水雾茫茫之中,大船向湖中虎头山开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大船靠岸,众人下船上山。三人混杂于众人之中,一起向前行去,不久,走到山门,又有二十余人在山门处逐一查看众人所持铜牌,查看无异后,才放行进山。 三人的号牌被查过,随众人再向里走。苏儿跟在任守阳和莫甘棠之后,留心察看四处情景。只见前方一座山并不甚高,但悬崖壁立,倒是十分险峻。 向前走了两三里路,却并未攀山上高,反而越走越低,再走一里多路,向右转去,原来是个山坳,山坳之中古木森森,都是高大柳杉。树冠交相层叠,遮住了光亮不能透入,四下一片漆黑,令人只觉阴森可怖。 许多人没人言语,只前后相随,向山坳深处迤逦行去。 又走了足有足有三里多路,远远看见前面有火把光亮。 三人随着众人不停前行,终于到了火把照耀之处,三人看前面时,不禁都是不胜讶异。原来面前『插』着火把的地方,竟是一个极大岩洞的洞口。 洞口两边各『插』着四枝长大火把,火光熊熊,照亮洞前。苏儿三人与众多江湖怪人挤在洞前空地上,瞧着岩洞洞口。 圆形的岩洞洞口高大圆滑,显然是经过开凿打磨。洞口上方雕饰有龙虎纹样,飘举飞腾,气势非凡。洞门是两块巨石,看其厚重情状,如若没有开关机关,凭借人力是万难推开。 众多江湖怪人在洞前苦等,久久不见洞门大开。渐渐,开始有人躁动不安,探头探脑,交头接耳,询问为何还不开门放人进入。 但又过半个时辰,还是洞门紧闭,没人过问打开洞门之事。 时光一点点过去,众人愈加不安,开始有人大声询问:“怎么还不开门?爷们为了这副臭皮囊,大老远巴巴地赶来领取解『药』。这般把爷们关在门外算什么?”有的说:“解『药』没领到,闭门羹倒是吃上了。”又有的说:“老子水里火里的卖命,难道今年这解『药』都不给了?”有人怨毒极深,恨恨说道:“娘的,领他什么劳什子解『药』,还不如死了的干净利索,胜比这般连狗都不如地苟且偷生。”…… 一时间,人声嘈杂,喝问、怒骂、牢『骚』此起彼伏,且看得出,这些人越等心中越是不安骇怕,应是恐怕领不到解『药』而危及自己『性』命。 第831章 易装寻觅 苏儿心中也是越来越焦急,若如此无所事事枯等下去,如何混入其巢『穴』深处,寻觅丈夫踪迹?再者,待到长夜过尽,天明时候,虽已换了五行门的行装,但这些江湖怪人有不少吃过她青霜剑的苦头,或许被人认出来。云朝宗更是眼光如炬,明察秋毫,想在他眼底寻机行事,那更是难上加难。若是被这些人认出以后,成了众矢之的,被刀剑相向,群起而攻,那可就砸钉转脚,难以脱身了。自身难保,想要再营救丈夫,不是妄想么? 人声扰攘之中,苏儿低声对任守阳道:“师弟,你与莫进功使在这里相机行事,师姊去看看是否另有洞门可以进去。”任守阳闻言,道:“师姊,我随你一起去,此地阴森险恶,恐怕处处都是陷阱机关,两人相互有个照应。”苏儿点头,任守阳一扯莫甘棠衣袖,抬手向岩洞后一指,莫甘棠当即点头会意。 苏儿四下一望,见众多江湖怪人都在吵嚷叫骂,没有人在意他们三人,与任守阳躲在暗影之中慢慢向后退去。二人边审视眼前情势边退,再退几步,倏忽一闪,躲到了几株巨杉之后。 还未待转首查探,竟陡然觉得身后破空声响,凉风袭来,两人身经百战,历险无数,虽陡然一惊,却方寸不『乱』。苏儿右脚为轴,身形急转,无方步法神幻无方,就在兵器及身之际,倏然竟转到了来人身后。转身之时,右手轻扬,一丛蚊丝银针发出,偷袭之人立时右臂、右肋、右腿全都中针。那人闷哼一声,仆倒在地。 再看任守阳时,见他已将偷袭之人的兵器抢在手里,一名黑衣人竟伏在了他的背上,双臂酥软,垂在任守阳身前。原来是任守阳险中求胜,听风辨形,避开来人兵器,并不回头,向后直撞入偷袭之敌怀中,双肘齐出,击中其胸腹大『穴』,偷袭之人即刻软瘫仆伏在他的背上,兵器掉落之时被任守阳探手接住。 苏儿四处一望,见已无动静,拾起地上长刀,一摆手,任守阳当即提起两人随苏儿躲进身后长草之中。 两人纹丝不动,细听周遭动静,过得半刻,见各有两人从东西两边巡查而来,四人在两人面前交错而过时,听东面一人低声问道:“哪宫?”西来两人中一个答道:“南宫。” 待四人走远,苏儿道:“师弟,剥下这两人的外衣,看有没有腰牌。”任守阳当即省悟,师姊是想装扮成山上的护卫,由暗中转到明处,大大方方去找洞口。 任守阳剥下两人的黑衣,见每人腰间各有一面腰牌,扯下一块,递到苏儿手中。苏儿手指一拂腰牌,低声道:“师弟,北宫,巡。”任守阳点头,明白牌上字迹乃是一面为“北宫”,一面为“巡”。 两人扯下五行门行装,换作护卫黑衣。看看四面无人,飞身跃出草丛,轻轻落在巨杉之后。 苏儿抬手一指,任守阳即折而向东,两人一前一后,在岩洞南边向后“巡查”过去。 第832章 鬼魅技穷 才走不远,见对面有两人向西巡查而来。两人手执长刀,大模大样,迎向前去。 来人走到四五步处时,一人低声问道:“哪宫?”任守阳也压低语音,道:“北宫。”来人便不再则声,与苏儿和任守阳擦肩而过,接着巡查。 两人沿岩洞周遭着意查探,寻觅进洞门路。不时即有巡视护卫相遇查问,任守阳皆以“北宫”两字应对,倒是一路行来畅通无阻。 二人加快脚步,在岩洞周遭转过了一圈,到了正门之北,已听到正门之前众多江湖怪人叫嚷喧哗之声,可是却并未看到再有什么进出门户。 苏儿秀眉深蹙,苦思不得其门。 任守阳低声道:“师姊,咱们返身回去,再查看一番。”苏儿点头,两人又回身再行,这回行走放慢,除留意山上护卫盘问,即仔细查察岩洞门户,可是又查完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苏儿正俯首苦思,任守阳低声道:“师姊,司徒寇他们来了。”苏儿抬首,见西面五人正向岩洞正门走来。 听周如意边走边道:“四条狗,公孙盟主说过,在这虎头山和龙渊湖左近不可随意伤人,你竟敢不听号令,今晚妄下杀手,伤了无辜船老大。等公孙盟主知道了,定会有你的好享受了。”说罢,吃吃笑起来。听冯四海狠狠说道:“娘老子的,公孙彦要是知道了老子杀人,也定会知道是谁告诉云朝宗虎头山岩洞的。你也甭想安生。” 听周如意又道:“四条狗,早就说你不会算账了。即便周如意回来被咔嚓处死,也比死在台州城多活了几个时辰,这是干赚不赔的买***疯狗自己找死强得多了。”或许是重创在身,这次冯四海竟没给周如意动手,但接着说道:“娘老子的臭娼『妇』,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昨晚鬼鬼祟祟偷进洞去,公孙彦要是知道了,你的脑袋瓜子一定搬家。” 冯四海话音未落,慕风清道:“两位兄弟,再勿争斗,咱们要想求条生路,应精诚携手才是。”原来,周如意偷进岩洞之事,背后主使正是他慕风清,若是这件事掀将出来,他慕风清绝逃不脱干系。故而立时出言相劝,转变话头。 苏儿凝神听他们周如意、冯四海相互攻讦恫吓,听到周如意“偷进岩洞”四字,即刻道:“师弟,看紧这几人,跟定他们。” 两人依旧假作巡查,在大片巨杉林中向西靠去,离周如意等人越来越近。 听周如意道:“咦,热闹得很呐。若是再不发放解『药』,大伙儿一起死了,到了阴间也定会如此热闹,真是不胜妙哉。”冯四海道:“娘老子的,要死你死,老子绝不跟你这臭娼『妇』一起死。” 周如意长手一伸,立时就要发作,冯四海也已将铁鞭握在手中,蓄势待发。听慕风清道:“两位兄弟、两位兄弟,莫再争强。你们看,此时洞门仍旧紧闭,咱们快想想法子,若今晚再没解『药』救命,咱们真的要吹灯拔蜡,各赴‘前程’了。各位兄弟可有妙计?” 几人站在人群之外,一时间黔驴技穷,都哑口无言了。 第833章 鬼魅行险 过了半刻,听秦笙说道:“慕大哥,在台州府衙时,云朝宗明白告知咱们,公孙彦已已在他掌握之中,还以其淮阴剑为证,此事当确凿无疑。当时不应只想找公孙彦拿解『药』,若是答应投靠他云朝宗,他有公孙彦在手,何愁没有解『药』?” 听慕风清接着说道:“傻兄弟,他云朝宗当时若从公孙彦手中得到解『药』,早就给咱们了,以令我等死心塌地为他效命。你不想想,公孙彦纵便已在他掌握,能轻易将解『药』交给他?若交给他解『药』,就是这些江湖人物也一并奉送给他了。再说,公孙彦若没了解『药』,在云朝宗那里还能有命在?” 几人听慕风清说完,又都不作声了。 稍停片刻,慕风清低声说道:“秦笙兄弟方才所言,倒是提了个醒,只是……。”周如意赶紧道:“是什么?慕大哥,有何妙想,赶快说来听听。”慕风清道:“只是各位兄弟须精诚携手,不计恶果。”周如意道:“慕大哥,这几人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谁曾计较过恶果不恶果,你快说,不要惹得周弟弟我心里痒得难耐。” 慕风清道:“不是公孙彦已被云朝宗掌握了么?咱们已不必顾念什么岩宫禁令,这就『摸』进岩洞去,自己将解『药』找出来。有解『药』在手,不仅能自救,兴许咱们也能号令群豪,高高在上呢。” 周如意双掌一拍,尖声道:“照啊!”接着又低声道:“慕大哥说的对啊,如此浅白的道理,周弟弟就没想到。咱们这就去吧。” 慕风清道:“且慢。”周如意急切道:“又怎么……”慕风清道:“各位兄弟,咱们要先说明白。此去是生是死都得认了。再者若真寻到解『药』,不可争抢,咱们一分为五,一人一份。”只听另外四人一齐低声说道:“好。” 苏儿与任守阳听慕风清等人计议已定,却没向洞口走来,反倒转头向回走去。 苏儿当即一招手,与任守阳借着一株株巨杉暗影,跟随其后。 走出一里远近,几人在周如意引领下,竟折而向南攀山而上。苏儿与任守阳远远跟在后面,也攀山而上。 向上四五百步后,苏儿见山腰建有一座凉亭,五人乃是朝凉亭方向而去。 不出一刻,五人已到凉亭近处,凉亭周围有人影走动不停,竟有二十几人在此守卫。苏儿与任守阳在山道旁边柳杉林中一步步靠到近前,隐身树后,细听声息。 听凉亭中有人高声喝问:“什么人?哪一宫的?”听慕风清一笑,说道:“北宫首座,慕风清。”听凉亭内那人道:“见过慕岛主。您深夜来此,不知有何示下?”慕风清道:“公孙盟主有要事在身,如今尚未下令开门延客,恐江湖异士众多,扰『乱』岩宫,几日前即交代慕某须带人各处严查,谨防今晚有心怀不轨者趁『乱』为祸滋事。”慕风清话音一顿,接着语意冷峻问道:“此处可曾有异动?” (本章完) 第834章 石宫洞天 听慕风清语意转冷,亭内之人语气即刻变得十分恭谨,听他答道:“此处未曾有甚异动,请慕岛主详查。” 苏儿在巨杉之后探首注目,见慕风清引领四人大摇大摆拾级而上,登到凉亭之内。凉亭中说话的头领,将慕风清延至上座。慕风清坐定,抬手一指道:“公孙盟主担心有人趁今晚人多之机蒙混上山,把他们都叫到亭子里来,让我等逐个验明腰牌。” 那头领不敢怠慢,忙招呼手下进到亭子里,在几人周围肃立不动。 待众护卫站定,慕风清道:“去,逐个验明腰牌。”周如意等四人随即四下站开,各对着五六名护卫。又听慕风清陡然说道:“验!”随即右肘向后运力猛撞,亭中头领痛哼一声,扑倒在石桌之上。接着见周如意四人出手如风,顷刻之间,一圈护卫,全被击倒。 听周如意道:“娘老子的,直至今日,才出了口恶气,当真是不亦快哉。”竟然用上了冯四海的脏话。冯四海这次竟罕见地没有出言敌对,想来他也是直至今日才“不亦快哉”。 慕风清即刻站起,道:“周兄弟,入口何在?”只见周如意一脚踢开护卫头领,俯身探手,抓住石桌下面桌腿一提,将石桌提在一旁,道:“就在这里。”看他身遭重创,竟还有如此力道,这岭南大盗恶名昭彰,也是“名下无虚”。 苏儿见这几人打开洞口,心中一阵剧跳, 慕风清道:“周兄弟,快,切勿夜长梦多,坏了大事。”周如意当先由亭中洞口下去,四人紧随其后,都下到洞里。 稍待片刻,苏儿与任守阳闪身进到亭子里,下到洞口之中。洞里不远处即一片漆黑,苏儿与任守阳手扶洞壁,放轻脚步,沿石级下行。 越往下行,越是洞壁嶙峋不平,竟然并不『潮』湿气闷。苏儿暗箱,此洞定然还有出口,能风流通畅,才能这般干燥清爽。 二人细听前方慕风清等人声响,在后若即若离,尾随下了约有五六百步,便再无石级,直行向前。但脚下路面崎岖难行,头顶石钟『乳』亦星罗棋布,须举手探定虚实,才可前行。 猛听“砰”地一声,显是有人碰到了倒悬向下的石钟『乳』。果然,听冯四海恨恨叫道:“娘老子的臭娼『妇』,你要把老子引到哪里去?”他头被碰实,奇痛异常,怨气勃发,都归罪在周如意头上。只听周如意道:“四条狗,瞎了你的狗眼。你信不信我将你引到毒蛇阱子里去?”周如意话音一停,接着吃吃笑道:“如此还倒真有趣的紧,毒蛇缠恶狗,大家一定都想看看。四条狗。走吧。” 听慕风清道:“周兄弟,眼下寻解『药』救命要紧,兄弟们有何过节,待出去了再说不迟。”周如意道:“究竟还是慕大哥说话在理,周兄弟听你的就是,懒得理会不通事理的畜生。” 冯四海遭他暗骂,竟没有出口回骂,想是真的怕了会遭上“毒蛇缠恶狗”的厄运。 第835章 曲径深幽 再向前行了约莫里许路程,听前面五人的声响突然变小了,苏儿与任守阳快行几步,又听到右首传来五人声响,原来五人已折向东西岔路。两人折而向东,一直尾随。 又走里许,听前面五人停了脚步,二人隐身石壁凹处静听。听秦笙问道:“周大哥,怎么停了?”周如意道:“待周哥哥看看门路再走,此处有五个入口,正中一个才能走,若是走错了道儿,乖乖地小命儿就没了,只有问阎王爷要解『药』去了。”听冯四海接口道:“娘老子的,死了还去要什么鸟解『药』。”周如意道:“四……”显是又要发作,接着听慕风清道:“周兄弟,正事要紧,快看看,走哪条道儿?”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周如意竟晃亮了火折,苏儿见他举火折左右打量几遍,道:“这边走。”随即收起火折,引四人从正中洞口进去。任守阳听几人渐行渐远,暗道:别看这鬼魅一般的恶盗疯言疯语,在『性』命攸关的关节上倒绝不大意。 苏儿在前,与任守阳又进到正中洞口,越走越是惊异,手扶石壁能觉察得到,左右石壁上洞口一个挨一个,大小不一,竟是洞洞相连,纵横错杂,路径繁复,『乱』如『迷』宫。 又走五六百步,路径一转,竟见前面有亮光照了进来。就见周如意等人紧贴石壁,躲避亮光,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向亮光处挨去。 向前百步左右,见前面已是洞口尽头,洞口十分开阔,里面竟是一个径圆足有百步的阔大洞天。洞壁上和洞顶都装有明灯,荧荧煌煌,把一个洞天石宫照得各处通明。 苏儿与任守阳在后紧盯慕风清他们五人,待到五人靠近洞口之时,竟陡然间飞身退后,因五人俱都身上带伤,后跃隐藏之时身法有失灵动迅捷,都『露』慌『乱』之相。 猛听得石宫对面有人厉喝一声:“什么人?出来!”苏儿听到这一声喝问,立时心中剧颤,就要晕眩起来。这一声不正是云朝宗所问么!不论如何料想云朝宗会来虎头山鸠占鹊巢,但毕竟是自己料想,担忧之中不免也有患得患失之感。此刻耳闻为实,他云朝宗真在这里,丈夫也定会被挟持到了这里来,苏儿一时激奋难抑。 猛然间,见对面一条人影如同一只巨鸟飞跃而来,虽身躯庞大,但迅捷无比,威势非凡。看其身形,却并非云朝宗。足有百步的石宫洞天,那人不出几个起落,就要到周如意等人藏身的洞口。看其腾跃功夫,武功之高,当属世间一流高手之列。 周如意等人,惊叫一声,即刻返身奔逃。他们绝没想到,几个时辰前,才在云朝宗手中吃够苦头,他竟阴魂不散,如何此时又陡然间现身在岩宫洞天之内?难道他是鬼魅不成? 苏儿一扯任守阳衣袖,两人隐身到身侧另一岩洞之中,周如意等人随即拼命由洞口逃过。 紧接着,那位魁伟高手飞身追过,苏儿心中一动,暗道:难道此人乃是天山派的谢大风? 第836章 诱鬼入迷 周如意等人逃出不到三十不远,只听五人各各痛哼一声,渐次仆倒在地。 当此之际,苏儿脑海里灵光一闪,伸手从头顶石『乳』掰下一块,跃出洞口,运足劲力,手石块飞『射』向那高大高手。 苏儿掷出石块,并不看是否击,即刻飞身跃回,一把将任守阳推进近前另一洞口,低声道:“等候师姊!”脚步不停,展开无方步法,在曲折繁复的岩洞之辗转飞旋,向一片漆黑之飘行而去。 任守阳隐身洞,旋即见那高大高手飞身折入这边洞口,向里追去。 原来,苏儿见追来之人武功高,云朝宗本已绝难对付,再有这样一位绝顶帮手,要从他们手抢出人来,那是万难之想。突然念头急转,想到将他引入这繁复错综的岩洞去,令他在里面转晕了头,一时半刻走不出来,云朝宗少一大高手相助,情势要好得多。苏儿当机立断,以石块力『射』那人。情知那武功高强之人能轻易闪过,故而丝毫不停,石块甫一出手,即刻返身奔向岩洞里去。 若论武功,那高手苏儿高了不止一成两成。可是若论在这狭小黑暗、旁逸斜出的岩洞内翩然翻转,恐怕云朝宗都难说能得她。更加那高手身躯庞大,腾挪转折不及云朝宗灵动自如。另外,苏儿聪慧绝伦,所过之处,不论如何错综繁复,纵然是一闪而过,都能记得一丝不爽,这份天资聪明,世间无人能敌。 那位高手果真是谢大风,其子曾与司徒寇等人一同赴辽东,意图为害乾坤双璧。在东盟会盟之前,为协助金寓北统领江湖,灵虚道长带同灵夕、灵风两位道长曾将他父子二人拿获,送至东盟用以指证『奸』人公孙彦。可是在天山派押回天山途,他父子二人又被公孙彦救出。近日谢大风随公孙彦与云朝宗一起算计东盟时候,云朝宗私下许以高官重宝,这谢大风竟又暗归附了云朝宗。其行径之善变,当真是鄙劣不堪。 自恃武功绝顶,进洞来拿人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与拿住周如意等人没什么分别。却没想到此番苏儿以己之长攻他之短,的是神幻步法和记『性』聪明。他能追得进来,可想要再原路返回,那难说了。 岩洞之内,洞洞相连,百转千折,苏儿在前,左折右转,翩若惊鸿。那人在后,飞跃盘旋,终究还是差了二三十步难以追及。向里奔行足有二里多路,苏儿倏忽一闪,躲进一个洞口,接着再左转右拐,接连穿过六七个洞口。再留神细听时,身后再听不到有追赶声响,知道已将那人甩开,遂缓步向回走来。 向回走了四五十步,听得正东一片岩洞内,有人来回奔突,知道是那位武功高手已经『迷』途难返,徒然东奔西突,不得门径。 苏儿当即展开无方步法,疾行返回到任守阳藏身之处。 任守阳正凝神细听石宫声息,见师姊回来,抬手向石宫方向一指,意示自己在用心细听石宫对面的语音声响。 (本章完) 第837章 巨奸口蜜 苏儿隐身洞口石壁之后,听云朝宗说道:“公孙师侄……”听到云朝宗这句话,苏儿知道公孙彦已被他挟持来此,可是丈夫在不在这个石宫之内还不得而知。苏儿顾不得云朝宗给公孙彦说什么,心中牵挂都是丈夫,接着石宫内照过来的些微光亮,伸出右食指,在任守阳眼前缓缓书空写道:大师兄可在此处。任守阳紧盯苏儿手指,看苏儿写罢,微微摇头。苏儿心中猛然一沉,面『色』顿时煞白。 任守阳即刻一指石宫,又指一指自己右耳,意为细听下去,会有大师兄。苏儿强自宁定心神,倚壁听下去。 只听云朝宗接着道:“……公孙师侄,云师叔看着你自幼长大,几年来已是武林第一才俊,眼界高出凡俗之人百千倍,眼前情势你自当是了然于心。如今,东西总盟盟主大师侄金寓北,已在云师叔掌握之中,这是你亲眼所见……” 听到丈夫名字,苏儿不由心中震颤,凝聚心神接着听道:“公孙师侄,你想据东盟为己有而未成,当真可惜。眼下苦心经营的这虎头山,仅仅几百江湖人物,不过一盘散沙,想由此成就大事,如同痴人说梦。故而,依眼前情势,你该听云师叔所劝,与师叔我精诚联手,才是明智之举。云师叔如今有大师侄金寓北在手,可说是奇货可居。你也知道,师叔已知会东盟,半月之内将宝藏送到手上,有宝藏在手,何愁不能招兵买马、一呼百应?再者,仅是拿到宝藏就罢手,那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你应该知道云师叔的手段,只要掌控了金寓北这位总盟盟主,咱们抢没抢到总盟盟主已无关紧要,只要传他总盟盟主金寓北的号令,让东西二盟、天下江湖,都唯你公孙师侄马首是瞻,不照样能统领群雄,威加海内吗?” 苏儿凝神听来,并不在意云朝宗的野心妄语,只想听到丈夫的去向所在。可是,云朝宗这一通长篇大论,却一直没有言及丈夫踪迹,心中不禁越来越沉,越来越凉。 云朝宗话音稍停,又道:“公孙师侄,等到宝藏到手,东西二盟在你我掌控之时,咱们就在这虎头山创建基业。一旦羽翼丰满,天假良机,振臂一呼,成就千秋功业尚有何难?”云朝宗一停,语意深长说道:“师叔半生浪迹江湖,因一事无成,尚无以家为,膝下也无子嗣。日后谋事若有所成,终究不都是要交付与你么?” 又停片刻,听云朝宗道:“公孙师侄,云师叔现下就解开你的『穴』道,你给师叔说个明白话,究竟是否有意与云师叔携手并进?” 就在此刻,听得石宫正西厚重石门上竟传来“砰砰砰”的连声闷响,因云朝宗此时话音暂停,石宫之内寂静之极,虽入耳极轻,却能听到。 片刻之后,听公孙彦道:“云师叔美意,师侄感激在心。云师叔武功韬略无人能及,师侄当然愿与师叔共事。” 第838章 螳螂黄雀 又停片刻,听公孙彦清清嗓音说道:“若与你精诚携手,也须将师侄的『穴』道全都解开才可。请百度搜索你若真心与师侄共谋大事,为何还心存疑忌,封住师侄的全身『穴』道?”只听云朝宗呵呵一笑,并未发话。 公孙彦又道:“师叔也知道,今晚须将解『药』分发给门外那些江湖同道,此时已到最后关头,若再不发解『药』,恐怕要人心生『乱』,不可辖制。请师叔解开师侄身『穴』道,令师侄将解『药』分发下去,随即带同所有人投在师叔手下,全心为师叔效命。” 云朝宗又是一笑,道:“能得公孙师侄这等天下英才联手,何愁大事不成?云师叔不胜快慰。既然师侄如此忠心耿耿,那将解『药』交予师叔,请公孙师侄先到安稳之处养伤,暂由云师叔拿解『药』去应付门外那些江湖人物。” 听公孙彦也是一笑,道:“以云师叔这般武功宗师耆宿,当能一眼看出师侄并未负伤,不过『穴』道被封住了而已。你始终封住师侄的『穴』道,是要这般与师侄精诚携手么?” 此时,听西边石门声“砰砰”之声更加紧密,响声也愈来愈清晰可闻。 是在砸门!苏儿与任守阳都想到了这一节。 听云朝宗道:“公孙师侄,云师叔深知,你这位东盟公瑾心机谋略深不可测,你若不将解『药』交到师叔手,师叔怎敢信得过你,只要你将解『药』拿出来,师叔即刻解开你身『穴』道,任凭你去处置一应事务。” 云朝宗话音一顿,接着道:“此时已到了分发解『药』的最后关头,你听门外群豪已急不可耐,已经在砸门了。你把解『药』拿出来,待师叔应对完门外众人,咱们再从长计议大事。” 公孙彦一笑,道:“云师叔,你我都知,公孙彦所有不过只这龙渊湖虎头山,有解『药』牵制群豪,虎头山则在。否则,解『药』无,虎头山亦无。”听他话音一变,道:“公孙彦能有幸在你云师叔手苟活至此时,实则是拜解『药』所赐吧?如若乖乖将解『药』奉送到你手里,你当即可将门外群豪掌控在手,在虎头山鸠占鹊巢,还要公孙彦何用?” 云朝宗干笑一声道:“公孙师侄,云师叔一心为你着想,你竟将师叔说得如此不堪,实在不该。” 公孙彦道:“云师叔,无须再闪烁其词,你我心机,彼此心知肚明。实则公孙彦对你这一石二鸟的手笔倒是佩服得很。你以成敬要你铲除乾坤双璧的手令为证,说限期以内,若不能除去乾坤双璧,将被投入东厂大牢,死无葬身之地。以助我夺得东盟宝藏为饵,诱我我助你除掉乾坤双璧。”说到这里,公孙彦语意大显萧索悲凉,竟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毕,公孙彦接着说道:“你我约好,将金寓北引至华顶,而后合四大高手之力,将其铲除。却不料你早已别有用心,坐山观虎斗,垂手而得渔翁之利,金寓北、公孙彦被你一举掌控在手。如此一来,东盟多年基业,苏园宝藏,不费吹灰之力,落进了你云朝宗之手。” (本章完) 第839章 斯人在此 公孙彦话音一顿,接着说道:“还有我公孙彦苦心经营的这虎头山,一并落入了你的囊中。哈哈、哈哈。以退为进、黄雀在后、一石二鸟、鸠占鹊巢。云朝宗,你当真是高明得很。”说罢,公孙彦又大笑起来,笑声里自嘲、悔恨、沉痛一应俱全,当真是五味杂陈。 此时正西石门上已是“砰砰”之声大作,石门虽厚,也应是被自外而内砸碎了不少了。 只听云朝宗道:“公孙师侄,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愿与云师叔联手了?”语意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听到这里,苏儿知道云朝宗已到了图穷匕见时候。一直听不到云朝宗与公孙彦提及丈夫,她心中实在难耐,几次想要现身出去看个究竟,要亲眼看看丈夫此时是否在这石宫之内才能踏实下来。但听到石门上砸打之声愈来愈响,遂盼着石门被砸开,在多人涌入时候,趁『乱』靠上前去。若云朝宗辨认不清自己和任守阳,自然不起戒备之心,解救丈夫当多有胜算。故而强自忍耐,盼着石门尽快被砸开。 只听云朝宗又道:“公孙师侄,到门外江湖群豪进来,你若不分发解『药』,群豪怨恨之下,你岂能得以善终?”公孙彦一笑,道:“我被你挟制在手,众人若不救我,如何得到解『药』?你云师叔能得以善终么?” 云朝宗一时语塞,继而冷冷问道:“公孙彦,你究竟交不交解『药』出来?”话音虽不甚高,却阴狠至极,令人心胆俱震。 只听公孙彦冷冷一笑,再不出声。 正西砸门之声更响起来,空旷石宫之内已有回响之声。 听云朝宗道:“公孙师侄,你方才倒提醒了云师叔,若是众人进到石宫来,见你被我挟制在手,想要解『药』,的确非要与我为敌,将你抢救出去。既然你铁心不把解『药』交出来,若再留你,不仅于事无益,尤且要引火烧身。即便云师叔拿不到解『药』,救不得门外众人,但能有这龙渊湖虎头山栖身,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稍停片刻,云朝宗道:“等众人进来,云师叔只好当众宣示,说公孙彦与金寓北于华顶比武决战,身遭不测,云师叔受你所托,来这石宫解『药』寻解『药』救人来了。”待他说完,公孙彦仍未应对说话。 听云朝宗说道:“公孙师侄,门外众人进宫来之前,师叔要先打发你上路了,多谢你助师叔拿获这位总盟盟主金寓北……”听到“这位总盟盟主金寓北”几个字,如同响雷在苏儿耳边炸响,苏儿陡然间一阵眩晕,若非一直倚壁细听,恐怕要晕倒在地。只因苏儿从“这位”两字中听出,丈夫此时就在石宫对面。 就在此刻,突听“轰隆”声响,接着就听人声鼎沸,呼喝叫骂,许多人由正西宫门涌了进来。就听其中一人大声喊道:“快!有人来抢解『药』,就在宝座那边!”只听“呼啦”一声,众多江湖怪人怒骂不休,向石宫正北宝座蜂拥而去。 第840章 终见良人 苏儿与任守阳听得出,高声指示之人,正是进功使莫甘棠。莫甘棠一声高喊,也令苏儿即刻稳住心神,当即抬手示意,与任守阳闪出洞口,飞身转至周如意等人驻足偷窥之处,见众多江湖怪人不停涌向正北石宫宝座,石宫内嘈杂喧哗、脚步杂沓、人声震耳欲聋。 苏儿紧盯正北宝座,见高大宽阔的宝座之上,赫然站着的正是云朝宗。苏儿眼光急切在宝座之上扫过,荧荧明灯之下,见两人盘膝坐于宝座座椅之侧,那内侧之人,不正是自己苦苦念兹在兹的丈夫金寓北!眼泪立时夺眶而出,喃喃念叨一声:“北官……”任守阳此时也看到大师兄在宝座之上,虽然他一贯沉着稳重,可此时“大师兄”三字竟也冲口而出。 苏儿强抑心中狂跳,见喧腾人群将这边洞口和正北宝座隔了开来,当即与任守阳混进人群,挤向正北宝座。 突听云朝宗厉声一喝:“各位江湖同道,请稍安勿躁!”声音虽不甚高,却压过石宫之中所有人声,清清楚楚钻进每人耳中。洞中之人无不心中一震,耳鼓嗡嗡作响。不自禁地顿时无声住口,纷纷抬首,看向宝座之上。苏儿趁人群尚未站定的最后当口,施展无方步法,清风过隙一般,到了宝座之前五六步处,隐身两名高大之人身后,侧目打量台上情势。 只见云朝宗向前走过几步,立于宝座前白玉栏杆之内,渊渟岳峙,端的是一派宗师气度。他身后约莫十步,长大金『色』座椅之侧盘膝坐在台上的,正是金寓北和公孙彦。 苏儿切切看着丈夫,泪水簌簌而下,心中一遍遍念叨:北官、北官……只见丈夫发丝紊『乱』,发丝衣衫上都粘了一些细碎柴草,面『色』虽明显枯槁许多,但眼光依旧冲和淡定,从容不迫看着台下扰攘人群,全无一丝慌『乱』骇恐。 看人群还未安稳肃静,云朝宗又道:“各位同道,请肃静。”开口附以醇厚无比的坤异灵功,众人声音入耳,心神又大受震慑,无不定身住口,运功稳住心神。 云朝宗扫视一遍台下人群,道:“各位同道,今日来此,都是为领取解『药』。宫门所以迟迟未开,乃是因公孙盟主遭逢意外之事。” 听到公孙彦“遭逢意外之事”,人群中立时扰攘起来:“什么?公孙彦遭逢不测?”“那不是就在台上么?”“快发解『药』,再不发,老子就要僵死在这里了!”还有站得远的,大声喊道:“公孙彦,快给解『药』!” 云朝宗双手一抬,意示安静,接着道:“各位勿躁。公孙盟主虽就在此处,可是前日因与东盟金寓北在华顶比武,此时身遭重创,已难开口言事。”接着就有人慌『乱』大叫:“那、那,解『药』怎么办?大家都要死了不成?”“公孙彦,你快给解『药』!不然老子变鬼也要跟着你!”一时,人群又要喧哗大『乱』。 云朝宗此时心中大是懊悔,恨自己方才徒费唇舌,没有下辣手将公孙彦除掉。 第841章 两心相照 云朝宗四下一看,又看向公孙彦,此时公孙彦就在众人眼前,虽又被自己点中哑『穴』,不言不动,可是措辞诓骗众人时,反觉不便自圆其说。云朝宗念头飞转,道:“大家听云某一言。”话声又压倒众人之声,听他说道:“各位同道,公孙盟主比武身遭重创,幸得老朽心系师侄,及时赶到,才勉强救得他一命。只是,唉!”云朝宗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声,接着道:“只是公孙师侄他身遭重创,举动言语都已不能,虽经老朽百般救治,仍未见成效。但之前公孙师侄曾与老朽说过,今日乃是给各路江湖同道分发解『药』之期,若无解『药』,各位同道将毒发不治。众位同道『性』命攸关,云某深以为忧,故此深夜扶持公孙师侄来这虎头山,希图能找到解『药』,及时为众位解困除厄。” 云朝宗回首看看公孙彦,假意问道:“公孙师侄,你将解『药』藏到了何处?各路同道都已到齐,你倒是给师叔明白说句话呀!”云朝宗神『色』语气拿捏得毫厘不爽,一句句说来,令人不得不信。 众人翘首看向宝座之侧的公孙彦,见他双目紧闭,纹丝不动,都怕他伤重不治,随时丧命。众人又鼓噪起来:“公孙彦,你不能死,你死了,老子怎么办?”“你拿出解『药』再死,你若不给解『药』,爷们要将你千刀万剐!”…… 云朝宗此时不再说话,静观石宫之内众人动静。他听到众人气恨交加,要将公孙彦千刀万剐,当即打定主意,就将公孙彦交到众人手中。兴许公孙彦在生死关头改变主意,拿出解『药』。若他抵死不拿解『药』,正好可假众人之手除掉他。若他死于众人之手,那是自食其果,理所应当,日后自己占了他的龙渊湖虎头山,在江湖上也不会落下杀人害命、巧取豪夺的口实。 云朝宗立于高台之上,冷眼静观石宫之内群情涌动、叱喝叫骂。 苏儿此时已心神镇定,念头飞转,看着丈夫,苦思解救之策。她见云朝宗以谎言撇清自己后即作壁上观,当即明白云朝宗乃是要借刀杀人,垂手而得虎头山。 人声嘈杂之中,只听一人高声喊道:“公孙彦,没看到人都来了么?你你不要再装模作样,快下来给解『药』!”苏儿听到这是莫甘棠在喊话,当即省悟,他是要丈夫听到他莫甘棠到了此处,自然也就知道自己也定会就在石宫之内。 苏儿紧盯丈夫,看他作何反应,可他竟全无一丝异动,依旧眼神淡静,看着台下。苏儿心中剧跳,切盼丈夫能转盼环顾,看到自己正站在台下。可等得一刻,仍不见他眼光稍有移动。苏儿双目一瞬不瞬,紧盯丈夫,猛然间省悟,依他的阅历修为,虽然此时全身『穴』道被封,但即便莫甘棠不发声提示,他此时也当已然发觉了自己就在台下,之所以眼神面『色』全无所动,乃是怕他身遭不测。此时他听到莫甘棠发声,依旧全无异样,更加令苏儿明白了他的心迹。 第842章 党羽反戈 莫甘棠喊声一落,片刻之后,公孙彦竟慢慢睁开双眼,看向石宫之中吵嚷叫嚣的一众江湖怪人。 云朝宗主意已定,站在台上,不语不动,任由宫中众人怨声沸腾,静等他们怨恨不可遏制之时,涌上台来将公孙彦『乱』刀分尸。 就在喧哗鼓噪之中,任守阳无声无息地挨到了苏儿身后。 公孙彦何等样人,对云朝宗的用心再明白不过。不论给不给云朝宗解『药』,最终都是个死,所不同的是,交出解『药』,众人得救,从此变成云朝宗的羽翼,而后自己被云朝宗处死;不交解『药』,自己被众人『乱』刀分尸,而后死个干干净净。 公孙彦闭目等死时候,心已冷逾铁石,他也已打定主意,既然自己必死无疑,那就绝不让云朝宗解『药』到手,这些江湖人物一个也不给他留下,让他机关算尽得到的只是满地僵尸。 群情怨愤之中,公孙彦知道已是命在顷刻,可是他在嘈杂人声之中竟听到了东盟坤厚堂进功使莫甘棠的高声喊话。 公孙彦心中猛一激灵,立时想到,此刻石宫之内,已经来了东盟高手。更加,金寓北受困于此,上官苏儿与他同生共死,此时定然就在石宫之内。公孙彦依旧纹丝不动,只有眼神缓缓来回扫视。公孙彦看到莫甘棠一身五行门装束,在人群中鼓噪喧哗,即刻明白他是如何进的石宫。再看莫甘棠身周,却再无东盟之人。 突然间,有人骇恐狂叫一声:“啊!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听同伴骇然问他:“怎么了?你的腿怎么了?”那人已是骇怕至极,口不择言,喊道:“我的腿、不、不、动不得了、动不得了!我的腿……”喊声更加惨厉骇人。喊声未停,就见那人“扑通”一声,直直摔倒在地。近处之人,见他竭力想站,却两腿蹬直,再也站不起来。 石宫中众人,都被那人吸引,近处之人,目睹之下,惶恐不堪,心胆俱裂,人人知道,不知再过几刻,身上毒发,自己将与他一般无异。远处之人,踮脚翘首,想一睹惨状时候,突听有人大喊一声:“毒发了、毒发了!是他身上毒发了!” 众人听到“毒发”两字,无不骇然,陡然间,有数十人几乎同时喊道:“公孙彦,快给解『药』!”接着就听“呛啷、呛啷”之声不绝,许多人抽出兵器,向宝座高台齐涌过来。 公孙彦见云朝宗看着众人手执兵器涌到台前,不仅没有出言阻止,反倒侧身向高台西侧横跨两步,那是明摆着要看他公孙彦命丧当场了。 公孙彦已然存了必死之心,乃是自认技不如人,甘心赴死。虽惨败亏输,但生死关头并不患得患失、慌『乱』骇怕,倒仍是坦然高傲。但此时见云朝宗竟心狠如此,拿他的『性』命不值一文,想来云朝宗在他被『乱』刀分尸时候,亦不会回首一顾。公孙彦紧盯云朝宗后背,眼神怒极恨极,心中仇恨之火炽然而起。 第843章 此来抢救 公孙彦顿时转念,此生若不手刃云朝宗,除却心头大恨,绝不任人宰割,就此一死了之。即便苟且偷生,也务必除掉这位心狠手辣的云朝宗。 公孙彦心坚似铁,急切寻思脱身之计。他又将眼光向东移去,突见两名高大之人身后一双秋水般妙目正直直看着这边台上。公孙彦心中剧震,自小长大,这双妙目见过何止千百回,这正是曾经的大师姊上官苏儿。 公孙彦何等样人,虽束手就缚已在生死关头,但心中立时镇定如常。看到苏儿在人群之中,即刻筹思起死回生之策。他知道,这回是自己和金寓北一同落入云朝宗魔掌,且云朝宗以金寓北为质,要挟东盟交出宝藏。东盟此番是冲着云朝宗而来,救金寓北出困。只要东盟之人出手,云朝宗定当会全力应付,无暇顾及其他,只要变起生『乱』,就有一线生机。 此时,已有四五人奔上了高台台阶。公孙彦知道,若再延误片刻,自己就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公孙彦见苏儿仍旧紧盯金寓北,对自己视如不见。若再等东盟之人出手时脱身,已为时晚矣,公孙彦不暇细想,身子软瘫,侧身倒在台上,以头抢地,“砰”地一声闷响。 即便苏儿痛恨公孙彦险诈毒辣、罪孽深重,可是他突如其来,在丈夫身侧猝然摔倒,也不由得转眼看向他。 公孙彦见苏儿竟真的看向自己,眼神即刻转向宝座前长案上的紫金笔筒,他定定看着笔筒,一动不动。 岂料,苏儿仅看一眼公孙彦,仍旧移开眼光,看向丈夫。苏儿此时所想,乃是待众人冲上高台之时,混入人从,冲到丈夫身边,解他『穴』道,救他出困。至于公孙彦石和境况,落到何种下场,苏儿从心底不愿多想一星半点,眼角斜也不斜,满眼满心里只有丈夫金寓北。 云朝宗听得身后砰然声响,急回首观瞧,见公孙彦倒地不起,只道他临死吓瘫,嘴角浮现一丝嘲笑不屑。 苏儿又直盯丈夫,只待人『潮』涌上,即展开无方步法,后发先至,救下丈夫。 可这回苏儿再看丈夫时,却见他也直直看向长案上的紫金笔筒。金寓北的眼光一直淡然看着石宫之内,此时却湛然炯炯,直视笔筒,苏儿心中蓦然一动。就在此刻,金寓北转眼看向苏儿,两人四目一对,尚未互通心意,金寓北即刻又看向笔筒。 苏儿何等慧心,她自己本是即刻明白那紫金笔筒乃是机关关窍所在。苏儿仔细打量一番笔筒,见那笔筒最底围了金丝银线,乃是掩饰筒底实则是伸入长案之中的,又见笔筒之下,正是长案的宽大案足,立时明白笔筒乃是『插』入长案之下的转轴开关。 察看笔筒,不过瞬间之事,此刻,最前四五人已手执兵刃冲到了高台之上。苏儿低呼一声:“三师弟,上去!”两人运足内力,腾空而起。 云朝宗正看着石宫中众人怒叫喝骂,涌上前来,突见两名黑衣人飞身而起,以为是公孙彦的铁心护卫抢前护主,并不在意。 第844章 脱出魔掌 云朝宗知道,区区两名护卫上台救主,不必自己出手阻拦。即便他们将公孙彦抢夺在手,也难逃过众多江湖怪人的围攻,不过徒增两名鬼魂而已。 就见前面一个身材纤细的黑衣护卫,左袖中竟陡然间『射』出一条雪白练绡。云朝宗低呼一声:“不好!上官苏儿!”当即掣剑在手,回身跃起,意欲阻住两人。 岂料苏儿『射』出的练绡没有卷向金寓北,而是卷住了长案之上的紫金笔筒。苏儿身在空中,用力回扯练绡,只听“轧”然一声,笔筒转动,苏儿亦借回扯之力直飞向金寓北。 突然间,只见高台上金寓北、公孙彦坐卧之处訇然打开,金寓北、公孙彦当先落进台下洞里。二人下落之际,苏儿与任守阳已飞跃而至两人头顶,众人只觉头顶黑影一闪而过,落进了台上突然打开的洞门之中。 云朝宗在高台西侧,本欲截击苏儿与任守阳,见金寓北、公孙彦和苏儿、任守阳先后落进洞中,无暇懊悔多想,身在空中,右脚脚尖在长案之上一点,也向洞中纵落。 可在他即将进洞之时,一面铁板翻起,“哐啷”一声,将洞口堵死,云朝宗刚巧落足铁板之上。 云朝宗紧盯铁板,目眦欲裂,一阵悔意如尖刀一般刺进心里,心痛欲狂,运足十成功力,抬脚猛跺铁板。可是铁板厚重,虽然四周细尘飞扬,铁板却并无异状。 云朝宗狂叫一声:“罢了!”倒转长剑,极力刺向铁板,只听“当”地一声金铁交鸣,火花四溅,仍旧铁板紧闭,无济于事。他仰天捶胸,面『色』惨白,神情灰败,脑子里无数念头倏忽『乱』转,不由自己,更加心头袭来极大惶恐,令他浑身战栗。 多日来处心积虑,绞尽脑汁,天幸将东西二盟总盟盟主金寓北、东盟公瑾公孙彦一举俘获,那是江湖中千难万难之事,就连生杀予夺、武功盖世的督主成就也办不到,可是他云朝宗竟能在一夕之间一举成功,此事日后风传于江湖之时,定当会震动天下。更为紧要的事,以金寓北为质,胁迫东盟交出宝藏,再号令东盟之内江湖帮派唯他云朝宗之命是从,即可为谋大事奠定根基。且再由公孙彦这边夺得龙渊湖虎头山,将这几百名江湖豪杰收归属下,可说是一件件好事纷至沓来,接踵而至。自金寓北、公孙彦落入掌握,云朝宗心中激奋狂喜,几日几夜都不能合眼安睡。当真是踌躇满志,就要蛟龙出渊、横扫六合了。 可是,即将铺开的远大宏图,却突然之间随着金寓北、公孙彦落入地洞,连一丝踪影都看不到了,如何不令云朝宗神智大『乱』,如癫如狂。 此时石宫中众人,不明所以,依旧狂呼大叫,涌上高台。云朝宗心中“扑扑”狂跳,脑海中混『乱』至极,对身周喧嚷充耳不闻。上来之人,见高台之上哪里还有公孙彦的踪影,只有云朝宗仰面闭目,倒提长剑,立于宝座旁边一块大铁板上。 第845章 剧毒已发 见此情状,台上诸人莫名所以,目瞪口呆,全都噤声,只看着云朝宗呆立正中。台前和台阶上正在呐喊拥挤的人群,见台上那些人突然间呆若木鸡,不动也不叫了,于是也站定,翘首伸颈,探看究竟。离得远的,见前边安静下来,也都驻足,低声探问是何情形。 偌大的喧闹混『乱』石宫之内,片刻间已悄然无声。 蓦然间四下静寂,倒使云朝宗回过神来。他回身扫视一遍石宫内众人,心中不停提示自己切勿慌『乱』,巨变之下,千万镇定从事。云朝宗脑子里一遍遍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此时金寓北、公孙彦落入地洞,为时未久,凭苏儿和任守阳两人,若解开自己所封『穴』道,绝非举手间能成,但若时刻一久,待金寓北『穴』道解开,那就真的是纵虎归山贻患无穷了。此时良机稍纵即逝,务须赶在金寓北『穴』道被解之前,重行将之拿获,以图反转局面。不然,从此就要亡命江湖,不人不鬼,那些就要到手的宏图大业全都成了黄粱一梦。” 云朝宗无暇再懊恼后悔,即刻四处打量,如何设计补救。当看到身侧长案上紫金笔筒时,不由双眼登时一亮,极为亢奋,暗悔自己骤变之下头脑发昏,只想打开铁板,而没想到这笔筒就是机关所在,上官苏儿就是以练绡扯动笔筒,打开洞口脱身而去。 云朝宗返身握住笔筒,运力转动,岂料笔筒如铁铸一般,再难转动。云朝宗即刻省悟,这笔筒乃是逃命的机关,一旦启用,如何还能再度打开,使强敌入洞追击?云朝宗气急败坏,怒发如狂,挥剑怒扫,笔筒被一剑砍断,翻滚落下,接着一脚将长大桌案踢起。那张桌案势挟劲风,“呜”地一声飞过众人头顶,远远落到石宫当中地上,“哗啦”一声散落一地。众人惊异莫名,直直看着云朝宗。 云朝宗咬牙切齿,握紧剑柄,高声说道:“各位同道,方才东盟有人假扮虎头山护卫,混入石宫。云某一时大意,公孙盟主已被东盟之人劫走,此时就在这宝座之下地洞之中。”云朝宗心神稍定,接着说道:“东盟包藏祸心,劫走公孙盟主,用意不言自明,乃是令各位再难领到解『药』,令石宫之内所有江湖豪杰毒发身亡,万劫不复。此刻只有尽快找到公孙盟主,翦除东盟之人,才有望求生。” 众人闻言,轰然叫喊起来,有的大骂东盟阴险毒辣,有的哀叫命不长久,大多人高声问如何去找公孙彦。吵嚷之中,突听一人骇然大叫:“我的臂膀、我的臂膀!我的臂膀没了、臂膀没了!”他身边之人都转首看向他,有人大声道:“你失心疯了?你的臂膀不都好好地长在你身上吗?”那人低头看看自己两臂,道:“不、不,不能动了,我的臂膀……”喊声未停,只听“当啷、当啷”两声,他的两把铁锤脱手掉落,砸在地上。 石宫之中,人人自危,众人都知道,不出一个时辰,自己身上毒发,也是这个样子。 第846章 悲不自胜 中间那人知道自己已然毒发,狂叫起来:“解『药』!给我解『药』!给我……”可最后一句尚未叫完,张大着口就此不动,就连那惊惶骇怕的恐怖神情,也一并僵在了脸上。众人目睹如此情状,只觉『毛』骨悚然。 就听一人大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再没解『药』,兄弟们都得僵死在这里!东盟的人把公孙彦藏哪里去了?快快去找!”随即,人人附和高声叫嚷,去找出公孙彦。 只听云朝宗说道:“各位同道,此刻东盟之人将公孙盟主劫走,进到了宝座之下的地洞里,洞口已被关死,如今唯一法子,就是拆去这个宝座高台,砸开石壁,到地洞中找出他来。”他神功深湛,虽不高声大喊,但话音依旧压过众人吵嚷之声,人人听得清清楚。 众人闻言,毫不迟疑,发一声喊,都围向高台,刀砍斧劈、剑削锤砸,全力拆毁高台。 金寓北、公孙彦摔落洞里,苏儿与任守阳随之纵落。 下落之时,苏儿紧盯丈夫,虽然铁板弹出,封住洞口,洞内瞬间一片黑暗,但她左袖之中练绡迅疾挥出,仍然卷住金寓北,尽力上提,伸右臂挽住丈夫腰身,两人一同落足洞底。 苏儿脚一着地,即刻双臂抱紧丈夫,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虽然她聪慧绝伦、机变百出,常人难抵其万一,亦且从来不畏艰险,不避危难,可是在这深情依恋上,情真意长仍与一般女子无异。且她与丈夫两小无猜,同生共死,共历无数风波舛难,更比常人坚固忠贞。几日来,上天入地般追索寻觅,彷徨无地、痛彻心扉,此时真真切切地紧紧抱住了他,如何还能压抑得住心中万般苦楚?此时纵然天塌地崩、刀剑加身,也不管不顾,不能令她放开双手,止住哭声。 任守阳立身两人身侧,仗剑卫护。大师兄与他情胜手足,自小对他百般爱护教导,两人情深义重,陡然间救出大师兄,亦是无比激奋。此刻听大师姊哭声不胜悲苦,心颤鼻酸,亦是热泪盈眶,难以自抑。 过得一刻,任守阳晃亮火折,点亮石壁上明灯,见苏儿伏在大师兄胸口,双肩剧抖,依旧难止痛哭。 任守阳抬首听头顶宝座高台上“砰砰砰”响声不绝,立时明白,上面石宫中众多江湖怪人,为追寻公孙彦正在全力拆砸高台。 任守阳在苏儿身后轻声说道:“大师姊,天幸咱们找到了大师兄。师兄身上『穴』道尚未解开,请让师弟解开大师兄身上『穴』道。”听任守阳要解开丈夫身上『穴』道,苏儿回过神来,止住哭声,仰面直直看着丈夫面相,见他满眼爱怜,也看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挚爱相融。此时无声,却胜却万千言语。苏儿心中立时变暖,看了一会儿,才放开手臂。 任守阳跨上一步,并未认『穴』解『穴』,而是出掌抵在师兄胸前膻中『穴』上。他知道云朝宗封『穴』手法高明之极,若着手解『穴』,将大费周章,徒耗工夫。故而要给师兄输送真气,打通他周身经脉。 第847章 强仇在手 任守阳着手之时,只觉师兄胸前衣衫尽湿,知道乃是师姊眼泪所致。任守阳运足平生所习太和神功,醇厚温煦的太和真气源源不断,涌入金寓北膻中『穴』,冲向全身各处经脉。 金寓北所负太玄神功无比浑厚,顷刻之间,任守阳就觉透入师兄体内的太和真气就与其体内真气交融感应。任守阳心中大慰,知道师兄已能提动真气,加紧向师兄体内催送真气。 在任守阳真气催动之下,金寓北只觉身上各处『穴』道渐次被冲开,遂提动太玄真气,助其打通身上经脉。 苏儿紧盯丈夫,见他安然闭目,面『色』温柔坦然,心神慢慢宁定下来。 稍待片刻,金寓北睁开眼来,开口叫道:“苏儿,三师弟。” 听到丈夫叫自己,知道他的『穴』道已被解开,此时已是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苏儿心中爱恋关切压抑不住,一双妙目涌满泪水。她唯恐张口又会止不住哭出来,只好重重点头。 任守阳抓住金寓北双手,打量一番,叫道:“大师兄……” 苏儿收起练绡,扯掉身上护卫黑衣,道:“三师弟,看出口在哪里,咱们走。” 任守阳也扯掉黑衣,执火折四下寻觅一遍,回身道:“师姊,四面都是开凿痕迹,这地洞尚未与外界打通。” 三人都想到,这逃生地洞乃是公孙彦所造,若有机关出口,他当然一清二楚。但三人谁都不愿开口问他。尤其是苏儿,此时有公孙彦在侧,无声无息,都令她心生厌恶憎恨,莫说再求他说出洞里机关了。 苏儿听头顶打砸之声响如骤雨,当即说道:“云朝宗这些狼子野心的狗贼,丧心病狂,竟妄想除掉乾坤双璧,乾坤双璧怕过哪一个邪魔鬼祟。好!看究竟是谁死无葬身之地。”她已打定主意,重返石宫,与云朝宗一决生死。 苏儿上下打量一番洞内,她对五行之术、奇门遁甲了如指掌,机关暗道,看过即一目了然,听她道:“三师弟,移开那恶贼。” 任守阳闻言,上前携起公孙彦,把他挪在一边。苏儿道:“三师弟,你撬开地面石板,机关应在石板之下。”任守阳依言撬开一块尺许见方的石板,果然见一个如笔筒一般的石柱立在石板之下。 苏儿看看石柱,又看向公孙彦,满腔气恨,道:“三师弟,这恶贼戕害许多东盟兄弟,血债累累,廉护法、狄三叔、丁伯父、五师弟、七师弟和那些东盟兄弟,还有藕花姐姐、氺帮主、朱安世伯父一家都死在他手上,为他们讨还公道,杀了他!。” 任守阳一样气愤填膺,掣剑在手,上前两步,就要刺穿公孙彦的胸膛。 只听金寓北道:“三师弟,且慢。”苏儿转手看着丈夫,道:“师兄,知道你会不愿捡现成便宜就此除掉这恶贼。可是他无所不用其极,罪恶累累,何曾讲过天良道义。与这种恶贼讲道义,岂不是辱没天良。杀了他,让他血债血偿。” 苏儿越说越是气恨,又扫一眼公孙彦。本以为他死有余辜,此时当是认罪伏诛,闭目等死,不料见他满眼乞求,切切望着金寓北。 苏儿心中一阵烦恶,厌恶之情不可抑止,当即转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 实则公孙彦早知若是落到乾坤双璧手中,只有引颈就戮而已,无须申辩乞怜。可是,方才在石宫之中,他已发下毒誓,务须要将云朝宗置之死地,以消心头之毒恨。故而此时虽口不能言,但双目之中都是哀求之意,求金寓北放过自己。 第848章 此来伏魔 苏儿与丈夫、任守阳却不知此时公孙彦心中所想。若非他心有所系,的确会闭目等死,只因在石宫之中,他发毒誓要先置云朝宗于死地而后快,此刻死了,难消胸中怨毒,死不瞑目。故而不再顾什么身份颜面,不惜乞怜哀求。他知道,金寓北气度非凡,求他才能保命得逞。实则,他虽听金寓北出言阻止,却只想对了一半。金寓北的确气度高远,但阻止杀他,是因要与他决胜负、定生死,才觉是心安理得为亲人、兄弟报仇雪恨。 果然,听金寓北道:“公孙彦,你罪恶深重,死有余辜,不必再说。金寓北为求日后心安,今晚的确不想借机除掉你,为的是日后正大光明与你决战,为许多长辈、兄弟报仇雪恨。我夫『妇』与三师弟今晚就放过你。”稍停,金寓北又道:“你不必乞怜,亦无须窃喜,金寓北夫『妇』和东盟绝不会饶过你,你尽可使尽手段,金寓北等候就是。” 苏儿不再劝阻丈夫,看过公孙彦的乞怜之『色』后,想都不屑再想到他。 金寓北说完,抬手凌空,出指如风,瞬间点过公孙彦全身重『穴』,竟替他解开了『穴』道,而后转首,道:“苏儿,三师弟,咱们上去。”话音未落,即运足太玄神功,纵身拔地而起,身在半空,大喊一声“开!”任守阳手握石柱机关,当即运力转动。 只听“哐啷”一声大响,头顶铁板阖而复开。随着铁板翻起的刹那之间,“呼”地一声,金寓北飞身跃出了洞口。身在空中,双掌齐出,掌风如怒涛翻卷,将洞口几人尽数击飞,那几人正全力砍砸,浑没防备,惊叫连连,摔倒台下。金寓北落脚洞口之前,渊渟岳峙,护住洞口,转首冷冷道:“云朝宗、谢大风!” 金寓北虽语音不高,可是“云朝宗、谢大风”这六个字,听来如同平地惊雷炸响,云朝宗目瞪口呆,怔怔看着金寓北。他正督催拆砸洞口,全不料洞口铁板竟然又自行打开,更加令他心胆俱裂的是,金寓北此刻真真切切就站在他的面前。 云朝宗号称“人、剑、功”三绝,如今的东厂千户、曾经的东盟大护法,阅历胆识绝非常人可比,惊惶不过瞬间之事,当即收摄心神,急思对策。 接着,苏儿与任守阳也跃出洞口。云朝宗知道苏儿机变如神,唯恐她审时度势,掌控局面,当即道:“谢掌门,夜长梦多,快出手!”话音未落,挺剑向苏儿刺去。 金寓北右掌力拍,太和掌法一招回天倒日,击向云朝宗执剑右臂。云朝宗算定金寓北定会出掌回护苏儿,右脚点地,飘向金寓北身后,长剑一抖,一招昆日散绮,剑光如同簇簇花团,既炫人眼目又凌厉快疾,向苏儿翻卷而去。金寓北侧身一转,右臂挽住苏儿,左掌劲力汹涌,太和掌第三式羿『射』九日迅疾击出,五道真力分击他五团剑光。云朝宗回剑变招,一招昆山断日,昆吾长剑力挥,向下削向金寓北左腕。 第849章 诡计百出 此时,谢大风已飞身跃到近前,他天山截岳手神功独成一家,威力无匹,上来即是一招力截山岳,直击金寓北前胸,掌风呼啸,端的是势大力沉。金寓北撤掌回击,躲过云朝宗的长剑顺势迎向谢大风的右掌。只听“砰”一声闷响,谢大风退后三步。 谢大风自恃截岳手神功威力巨大,不惧金寓北太和掌,出手即是截岳手中的至狠招数,以为一击之下,定会震慑到金寓北。孰料一招交过,心中剧震的乃是他自己。谢大风震惊之下,当即凝神调息,又施展截岳手神功,再度攻上。出招虽仍旧沉雄威猛,但法度谨严,无懈可击。 这谢大风被苏儿在岩洞之中带晕了头脑,一个人在岩洞里来回驰突,百转千回,不得其门而出。足足在岩洞中奔走一个多时辰,也没能走出来。最后他干脆闭目不看路径,盲人瞎马地一步一步向前『摸』索,竟然被他『摸』索了出来。他才回到高台来,就见金寓北冲天而起,由地洞中飞身跃出。 金寓北与谢大风对掌时候,任守阳已冲到苏儿身侧,与苏儿两人对战云朝宗。 石宫中众人,见台上突然之间竟现出三人,且与云朝宗、谢大风激战起来。不少人同时认出了金寓北和苏儿,惊异脱口道:“乾坤双璧”、“乾坤双璧”…… 云朝宗听得石宫中众人惊叫“乾坤双璧”,即刻挥剑力阻苏儿和任守阳,跃下高台,高声道:“各位同道,乾坤双璧为报东盟之仇,劫走了公孙盟主。若想找到公孙盟主领取解『药』,务须着落在乾坤双璧身上。一起上,拿住他们!” 众多江湖怪人大多吃过苏儿的苦头,更加他们曾在东盟会盟时候,被金寓北抬手放过,此时云朝宗招呼一起围攻乾坤双璧,不少人看向金寓北和苏儿,犹豫难决。云朝宗见此情形,心中大急,高声叫道:“各位豪杰,乾坤双璧劫走公孙彦,就是一举要了大家所有人的命,此举狠毒之至,还不明白么?难道各位都不要命了?快上,让他们交出公孙彦!” 众人听他说劫走公孙彦,即是要了所有人的命,的确是如此道理,终究还是害怕僵死此地,立时有人叫道:“还愣着做什么?等死啊?大家一起上!”于是众人发一声喊,各执兵器,随云朝宗涌了上来。 苏儿怒喝道:“无脑子的一帮行尸走肉,原该僵死于此。你道乾坤双璧就怕了你等?”回首道:“三师弟,阻住云朝宗,让大师兄专心对付这个谢大风。”两人一同由高台纵落,众多江湖怪人即刻围住两人,各般兵器,起落密如骤雨,向二人攻了过来。 云朝宗却向后急退,绕过人群,又飞跃而上高台,与谢大风并肩力战,一同对付金寓北。他云朝宗可谓用心良苦,鼓动众人牵制苏儿和任守阳,自己与谢大风两大高手迎战金寓北,满拟颇有胜算。只要击败金寓北,将他再度掌控在手,局面将重行逆转。他认定金寓北去而复回,也算又给他云朝宗一次良机。 第850章 不惧** 苏儿和任守阳被江湖怪人绊住,再不碍手碍脚,云朝宗和谢大风于砖石杂陈的高台上,各展平生绝学,专心致志,合力进击金寓北。两人都是世间一等一的成名高手,二人都知,这位总盟盟主金寓北,身具盖世神功,想要胜他,绝无侥幸可言,故而两人一招一式,无不堂皇正大,又精妙至极,再无使诈取巧之想。 只见云朝宗一柄长剑,贯注十成坤异真气,昆吾剑法一招招恢弘连绵,昆戎致礼、西昆横亘、昆山断日,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源源不断攻向金寓北。谢大风此时更是一脸庄重肃穆神『色』,每招每式都运足真力,掌风刚猛沉雄,激『荡』得台上飞沙走石,气势骇人。 金寓北一人力战两大高手,全无紧迫急促之相。以太玄神功催动双掌,挥回之中,劲力澎湃汹涌,太和掌法,出神入化。金寓北每出一掌,都令云朝宗和谢大风不得不变式换招,再度强攻。 苏儿在人丛之中,展开无方步法,乘瑕抵隙,动无常则,进止难期,舞动松纹古剑,扶苏剑法神幻无拘,众多江湖怪人当者即被刺中『穴』道,嚎叫之中,僵仆倒地。苏儿虽被围在垓心,在各式兵器急攻之中,仍旧心系丈夫,不住看向台上。她见丈夫神功依旧,攻守自如,心中慢慢踏实下来,于是喊道:“三师弟,不可缠斗,制住他们,去截住云朝宗。” 任守阳闻言,明白大师姊心意,两人是要尽快刺倒一众江湖怪人,即去接战云朝宗,使大师兄降服谢大风,再转而击败云朝宗。当下,任守阳展开苏子剑法,开阖纵横,尽出精奇难测招式,近前贸进者,数招之内,即被刺中要『穴』,哀嚎滚地,再难力战。 可是石宫之内,江湖怪人依仗人多,一波波前赴后继,绝非一时半刻所能尽数制服。 云朝宗与谢大风绝非那些江湖怪人可比,两人不仅神功高超,且眼光精到,激战之中,同攻守、共进退,相与回护进击,使金寓北无隙可乘,难以因利乘便先击中一人。 金寓北见云朝宗长剑剑尖向上斜指,料到他应是一招昆山霰雪,此时谢大风一招天山横摧,左掌向自己前胸击来。金寓北不暇细想,左掌满蓄太玄神力,太和掌第第十式鲁戈挥日,由前胸向左上直击而出。接着,右掌蓄势,待云朝宗剑招一发,快逾奔雷,太和掌第十一式天外飞乌,直击向云朝宗右肋。 此时云朝宗长剑正施展昆山霰雪一招由上罩下,剑光点点,犹如大丛雪片飞旋,落向金寓北头顶。却不料,谢大风的左掌为避开金寓北一招鲁戈挥日,竟直直高举,迎向自己的长剑。欲待收剑换招时,右肋下陡然劲力翻涌,掌风袭体,如刀剐一般。 云朝宗陡然一惊,变招不及,双脚力蹬,硬生生向后退出四五步,毫厘之间,长剑几乎将谢大风的左掌一劈两半。 第851章 奸恶之极 云朝宗只觉右肋奇痛,后背发麻,冷汗淋漓,赶紧运气于右肋,觉到并未骨断筋折,才暗自侥幸逃过一劫。 此时见金寓北右掌一回,日不移晷,又回击谢大风左肋。谢大风左掌上举,肋下空虚,若是被金寓北一掌击实了,不仅肋骨寸断,五脏六腑也要被震破。谢大风大叫一声,竭力向右跃起,欲图躲过这截山断岳般的一掌。云朝宗惊骇更甚,不顾一切,一招昆山崩壁,挺剑飞身向前,直刺金寓北右肩。 金寓北掌到中途,反手一招太和掌第四式日中而回,浑厚掌风击偏云朝宗长剑,左掌一招日薄虞渊向左又击向谢大风。 谢大风左肋被金寓北掌力袭过,虽未被击到,但气息登时滞窒,剧痛入骨,背上衣衫瞬间被冷汗湿透。谢大风看金寓北左掌又力拍过来,无暇定神,强忍剧痛,侧身急转,躲避掌锋。 两大高手一时间窘迫异常,狼狈不堪,赶紧提气运功,重行接战。此番两人互为攻守,出招更加谨慎严密。 石宫之内,苏儿仍在人从中如矫燕翩飞,步法灵动无方,身姿飘逸曼妙,如幻似梦,已有多人被她短剑刺中『穴』道,俯伏横偃,倒地哀嚎。任守阳则剑法精妙,步步为营,一柄苏子剑指、戳、点、刺,也已制服三十多人。 金寓北力敌云朝宗、谢大风,太玄真气一分分激发起来,在全身经脉之中越来越流畅浑厚,几日来『穴』道被封的不适渐渐去尽,太和掌法威力更盛,云朝宗与谢大风全力应对,只见云朝宗面『色』已然紫胀,谢大风出掌之际,呼叱连连。 三人正全神激战,猛然间台上洞口之中“呼”地一声,一人飞跃而出,落在三人战圈之外,正是公孙彦。他在地洞中虽然被金寓北解开『穴』道,但『穴』道被封过久,待运转真气疏通了筋脉,即刻飞跃而出。 公孙彦紧盯云朝宗,满眼痛恨之『色』,跃起一掌直击向云朝宗。 云朝宗大吃一惊,回剑撩向公孙彦手腕,唯恐金寓北趁机夹击,左掌运足坤异神功,向前击向金寓北。金寓北、公孙彦都是当世武学奇才,武功之高,难有其匹。此时同时攻向云朝宗,云朝宗虽然也堪称一代宗师,可是如何能一人抵敌这两大高手,立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云朝宗念头电转,边遮拦招架边道:“公孙师侄,知道你欲置师叔于死地而后快。但你须识得眼下情势。你是除掉云师叔难还是除掉乾坤双璧更难?若合我三人之力,就此除掉乾坤双璧,应不是妄想吧?不除掉乾坤双璧,如何能取宝藏谋大事?你若因一己私愤而误了大计,岂是大丈夫所为?你若除掉了云师叔,乾坤双璧当场就要除掉你为东盟报仇雪恨。此刻你我为友,同与乾坤双璧为敌才是。莫要辱没了东盟公瑾的名号。” 云朝宗虽然勉力支持,汗如雨下,可是一番话说出来,依旧不疾不徐,令公孙彦陡然省悟。 第852章 力战巨奸 公孙彦暗道:的确如此,云朝宗所言有理,若是除掉了他,乾坤双璧缓出手来,当即就会转而击杀自己。看来眼前三条路,除掉云朝宗实为下策;远遁而去是为中策;合力击杀乾坤双璧的确才是上策。 想到此处,公孙彦停手。接着又想到在地洞里,乃是金寓北给自己解开的『穴』道,若是出洞即助云朝宗、谢大风围攻金寓北,岂不是太过寡廉鲜耻,天理不容?但,还是云朝宗的话让他更为心动,若坐失良机,此时不合三大高手之力除掉金寓北,将遗恨无穷。更为紧要的是,云朝宗一除,自己当真就要活命无望了。 公孙彦咬紧牙关,暗道:自来成王败寇。他日若能成就大事,人所传扬的只会是公孙彦如何神武,亲手除掉乾坤双璧。谁还敢深究金寓北曾为之解『穴』,救其『性』命? 云朝宗见公孙彦停手,心中大喜,知道他听信了自己的话。借机再看他紧咬牙关,知道他已打定主意,当即叫道:“公孙师侄,还不出手?你真想今晚就身首异处么?” 公孙彦牙关狠狠一咬,挥动双掌,奋力击向金寓北左肩。 苏儿一直留意台上情势,云朝宗的话也一字不漏听在耳中,此刻见公孙彦竟真的丧尽天良、毫无廉耻,与云朝宗、谢大风合力与丈夫对敌,气恨难当,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嘶声喊道:“公孙彦!你、你……”虽然她辩才当世无敌,可是此时公孙彦的作为,让她痛恨得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任守阳见状,肺都要气炸,大声叫道:“公孙彦狗贼,是谁救你『性』命?你、你天理不容……” 但公孙彦充耳不闻,认定此时乃是难得的良机,只有先除掉金寓北,才有望活命,才谈得上取宝藏、谋大事。 云朝宗、谢大风本已武功卓绝,突然间又有公孙彦出手相助,三大高手协同联手,竭力急攻,金寓北顿感艰险倍增。但在三大高手全力围攻之下,金寓北全无慌『乱』之相,运足神功,凝神接战,眼中所见,心中所想,都是三人攻来的一剑四掌。 苏儿在人从中听台上剑气尖厉、掌风呼啸,心系丈夫,忧心如焚,脚下步法不自觉地滞涩缓慢许多。突然间一柄鬼头大刀在后向她脖颈砍来,任守阳抬首见大师姊眼望台上,『迷』『迷』惘惘,竟不知躲避,心中大急,大叫道:“大师姊!” 苏儿听到呼喊,知道不妙,飞身前跃,鬼头大刀堪堪从脑后扫过,苏儿的一缕青丝随之在身后飞散。 金寓北听到任守阳大喊,心中剧震,看向苏儿。心有旁骛,出掌方位自然拿捏有失精准,三人当即趁机急攻而至。云朝宗见金寓北一掌击偏,并不闪避,长剑直进,一招天际飞矢,刺向金寓北右胸;谢大风双掌连击,掌掌不离金寓北身前要『穴』;公孙彦一招太和掌第三式羿『射』九日,双掌齐施,九道真力如九条巨蟒,袭向金寓北左肋和后背。 第853章 险恶之极 云朝宗、谢大风、公孙彦三大高手,无不目光如炬,眼前情势,三人皆如洞若观火,良机稍纵即逝,只在毫厘之间,三人俱都运足十成功力,全力施为,要一举将金寓北筋断骨折、重伤不治。 任守阳见大师兄情形险恶,大叫一声:“大师兄!”苏儿紧盯丈夫,巨大骇怕袭上心头,魂飞魄散,竟呆立当地。 金寓北只觉云朝宗的昆吾长剑冷气森森,已到前胸,右手食拇两指紧扣急抬向上,一招破石一弹,食指竭力弹向长剑剑身。不及细究身前谢大风来掌方向,上腹集聚真气,硬接其掌力,左掌运足太玄真力,一招日薄虞渊,迅雷一般击向谢大风面门。只听“铮”地一声脆响,云朝宗的长剑剑尖一声厉啸,向上飞起,同时“哧啦”一声,金寓北右胸衣衫被自下而上划开。谢大风则身子后仰,倒纵出去,但他的一掌胡窥青海,已击到了金寓北上腹。金寓北接着身子急旋,双掌连发,右掌夸父逐日,左掌披云见日,劲力汹涌奔腾,并不逐一拦击公孙彦所发的九道劲力,而是击其掌力的中心。因金寓北弹开长剑、击退谢大风再阻击公孙彦的掌力,为时稍晚,虽将公孙彦的九道掌力全都击偏,可是并未偏转太多。只见金寓北身上衣衫被掌力激『荡』,如狂风袭体,“噗噗噗”几声,身子两侧长衫被击穿了五六处。 金寓北硬接谢大风一掌,上腹剧痛,急提气在上腹筋脉中运转一遍,觉得筋脉并未损伤,暗呼侥幸。更为侥幸的是接下公孙彦那招羿『射』九日,在辽东鄂浑山前与义兄莽古尔泰比武时,他曾经如此应对过这招羿『射』九日,自己是依样画葫芦地用他的解法自救,若是逐一拦击,拦不得几道,必将会身中其五六道太和掌力,此时应要『穴』被制,仆伏在地了。 金寓北竖掌当胸,面『色』镇定淡然,急扫一眼苏儿,静等三人再度攻上。 三大高手本拟一击成功,却不料,金寓北于万般艰难之中竟惊险反击成功,虽三人剑掌都已及身,却没有伤及筋骨,使他一败涂地。 苏儿见丈夫衣衫被长剑、掌力刺穿、击破,惊叫一声,不知丈夫是否已身受重伤。但见丈夫看向自己,并微笑示意,虽之须臾之间,但一颗心才由嗓子眼儿踏实落回。 三大高手均深以为憾,当即各运真功,齐齐攻上。四大天下一等高手,各展平生修为绝学,酣然激战,世间当从未有过如此惊心动魄之事。石宫之内,风雷滚滚、飞沙走石。四人身影翩转飞旋,难以分辨,只闻剑气尖啸,掌风呼啸翻卷。石宫之中,虽然众多江湖怪人在围攻苏儿和任守阳,可是仍然被四大顶尖高手这番剧战震慑,令人目眩神『迷』,心胆俱落。 苏儿收摄心神,再斗群敌。两人一前一后同时攻来,前边之人双手高举船桨,背后之人手执狼牙棒。 第854章 强援已至 苏儿欲待侧步横出,点倒右侧三人,却突见前边手执船桨之人前奔之中突然栽倒,身子僵直,惨厉哀嚎,却一动不能再动。苏儿滑开一步,后面一人从左侧冲过,砸下狼牙棒之时,竟人随棒落,也向前栽倒,狼牙棒直向地上那人头上砸去。眼看那人就要脑壳碎裂、脑浆迸流,苏儿挥剑斜一搭,将狼牙棒引偏。狼牙棒砸在那人脸侧,火花四溅,石屑『乱』飞,那人叫得更加骇恐凄厉。使狼牙棒的人也扑倒在地,一动不动,只有拼命哀嚎,叫声撕心裂肺。 另外许多江湖怪人,目睹之下,虽骇然变『色』,但为寻到解『药』,又呐喊攻上。 云朝宗三人,虽然相互之间都心存芥蒂,可是此时并肩合力为战,知道一招不慎,将全盘皆输,故而三人各以所长,补同伴之短,协同攻守,相辅相成,剑掌密如疾风骤雨,毫无罅隙,竭力强攻金寓北。 此番再行接战,金寓北心神已定,太玄真气尽数焕发,飞转于周身经脉,愈来愈盛,掌力愈来愈强。在云朝宗、公孙彦、谢大风三大高手强攻『逼』迫之下,太玄神力更是被激发到前所未有的强盛境地。 金寓北越战越是踏实自如,对公孙彦、谢大风击来的掌力,往往是不闪不避,直膺其锋。云朝宗的长剑在金寓北汪洋恣肆的太玄神力阻击力拍之下,也越来越难近身刺到他一尺以内。 石宫之中,高台之上,激斗正酣时候,突听正西石宫门口,有人说道:“云朝宗、公孙彦两个狗贼都在么?今晚东盟就在这里清理门户。”语音不高,但苍劲有力,压过石宫之内的呐喊喧嚷,清清楚楚传入人人耳中。 苏儿陡然间大喜过望,高喊一声:“爹爹!”任守阳心动眼热,也喊道:“师父,您老人家……” 苏儿看石宫门口,父亲上官昼、九师叔李成仙、师弟靳维仕、陈英白都已进到石宫中来,随之,莫甘棠、冯昆、刘光禄等人也进门来。苏儿与任守阳立时省悟,东盟之所以在此紧要关头高手云集而来,乃是莫甘棠去报信引来。 东盟众弟子、高手,见苏儿与任守阳正被众多江湖怪人围攻,当即取兵刃冲进人群,与众多江湖怪人混战在一起。 云朝宗、公孙彦、谢大风当然听到了上官昼的喝骂,猛然间惊心骇怕,不啻如雷轰顶,云朝宗最先动作,真气贯注长剑,使足十成劲力,昆吾剑法最为狠辣一招昆山玉碎,力劈而下。看似搏命般进击,实则是以进为退,虚张声势,而后迅疾亡命而去。谢大风见云朝宗发疯一般进击强攻,以为他要在紧要关头全力一击,伤了金寓北,好转而应付上官昼等人。但公孙彦见云朝宗暴起力攻,即刻明白他的用意,身形倏转,竟撤掌后退,使金寓北得以专心应对云朝宗剑招,将云朝宗缠住,令云朝宗变佯攻为真攻。待金寓北发力出招,无暇旁顾之时,即飞纵远逝,全身而退。至于云朝宗、谢大风下场如何,他全然不顾。 第855章 **败落 就见金寓北右掌一招太和掌第十三式移天易日,斜拍向上,『荡』开云朝宗剑尖,左掌一招太和掌第七式七日来复,击向他右侧,那是知道他要向东逃逸,掌力汹涌,断他退路。看来金寓北也看清了他的用心。 金寓北出掌之际,公孙彦当即飞身跃起,向高台东侧疾纵而去。云朝宗心中大悔,竟然因使诈佯攻而误了遁逃,此刻公孙彦捷足先溜,想要在金寓北双掌之下脱身,已势所难能。骑虎难下,只好拼命了,大叫一声:“谢掌门,给他拼命吧!”长剑如疾风狂旋,舍命攻向金寓北。 只听台下说道:“狗贼,不须拼命了,拿命来吧!”原来上官昼已然到了高台前。 公孙彦身在半空,暗自庆幸自己应变及时,不然定会落入东盟高手围攻之中,亦且自己知道石宫壁上的玄奥,脱身而去应不在话下。 公孙彦向高台东侧下落之时,突见一柄短剑倏地上挺,明灯下剑光闪闪,向自己刺来。公孙彦陡然间目眦欲裂、『毛』发直竖、冷汗涔涔。原来,苏儿早就算定,东盟来人,台上三人定会潜逃,东盟来人与江湖怪人接战后,即飘身到了高台之下。公孙彦心胆俱裂,身在空中,无从借力,无奈之下,尽全力抬掌击向身侧高台。“砰”地一声石屑纷飞,借这一掌倒推之力,差幸向东侧飘开几尺。 落地之后,才觉右腿小腿疼痛起来,原来已被苏儿的短剑划伤。若不是他应变迅捷,此时两腿都应离身而去了。公孙彦不及再理会腿上伤势,向苏儿连击两掌,意图阻住苏儿,再度窜逃。可是此时,听身后有人道:“公孙彦,你自绝于天地,不除掉你,天理难容。”原来是李成仙来相助苏儿拦截他公孙彦。 公孙彦不顾腿上疼痛,当先出招,一掌击向右首苏儿,一掌击向左首李成仙,两掌均力道沉猛,意欲『逼』退两人,尽快逃脱。但苏儿步法飘忽轻灵,顷刻间即避而复回。李成仙武功高深,一时间又如何能从两人手中脱身。 此时见高台之上,上官昼已经与云朝宗接战在一起,金寓北身前只剩一个谢大风。谢大风在金寓北掌掌进『逼』之下,虽拼命应付,但仍不住退后。 金寓北少了云朝宗和公孙彦两大对手,太和神功只应付谢大风一人,即刻占尽上风,谢大风已被太和神力罩住。再退两步,谢大风已退到高台边际。金寓北左掌一招羿『射』九日,右掌一招日薄虞渊,道:“下去吧!”谢大风被金寓北一招羿『射』九日的五道神力晃得手忙脚『乱』,又突觉身前掌力汹涌而来,不敢再迟疑,双脚力蹬,向后翻下高台。 金寓北随即纵落,谢大风拔足欲逃向宫门,不料金寓北立于西侧,当即向南跃入人群,金寓北随后飞跃而来,已经后发先至,又挡在他身前。 突然间金寓北身侧一名江湖怪人狂叫一声,仰面摔倒,浑身僵直,惶恐惨叫,其情形令人惊心骇目,不忍直视。 第856章 以德报怨 目睹这般情景,金寓北陡然间想起由辽东回东盟,过流沙帮时,给乔氏兄弟一家运功疗伤之事。当即俯身出掌,抵在那人胸前膻中『穴』上。那人见金寓北出掌按住自己生死大『穴』,以为要被金寓北一击毙命,叫得更为惨厉骇人。他的五名门下弟子,闻声即刻涌上,五柄长剑先后向后背刺到。金寓北右掌依旧按在那人胸口,并不回头,左掌反手拍出,雄浑无比的太和掌力一下子将五人倒推回去。 五人狂呼怪叫,又挺剑攻上。金寓北依旧背对五人,听风辨形,一只左掌点、拍、拿、推,令五人突前退后、上蹿下跳,就是难以近身。 那名在金寓北手底僵卧之人,陡觉一股冷逾寒冰的真气由膻中『穴』透入,更为害怕,但全身僵直,只能嚎叫。那人但觉寒冰真气在金寓北催动之下,竟在他体内经脉中流转起来,而并非是将他一击毙命,惶恐之情稍缓,叫得轻了一些。 金寓北身后五人听师父叫声稍缓,以为其命将不保,攻得更加猛了。 谢大风见东盟诸人都在与江湖怪人激战,本欲逃命,担心金寓北拦截,正寻思计策时,突见金寓北俯身按住一名僵倒之人,且背对五人,以一掌迎战。如此情景,倒让谢大风惊奇不已。虽不胜惊奇,但见金寓北无暇追击自己,当即转身闪躲众多江湖怪人,欲悄然远遁。闪身之际,见金寓北仍旧俯身不起,只手应敌,蓦然间省悟,此时金寓北乃是在给地上那人运功疗伤。 谢大风心中登时“砰砰”直跳,暗道:他此时给人疗伤,无异于束手自缚,少了一手不说,还背对敌人,那、那可是下重手击败他的大好良机!怎么办?谢大风不由立于当地,犹疑不决起来。 谢大风转首看到云朝宗与上官昼激斗正酣,不过,两人已转战到高台东侧,云朝宗与公孙彦几乎是并力抵挡上官昼和苏儿、李成仙。再看金寓北时,见他仍旧在俯身疗伤,单手迎敌,又想,虽然东盟来人众多,胜算在握,但此时局面尚未水落石出,如若一击制住金寓北,挟制东盟,定能挽狂澜于既倒,日后荣华才有望到手。 念及于此,谢大风牙关一咬,飞纵而回,截岳手一招天山崩雪,双掌向金寓北后背齐齐推出。谢大风掌力如迅雷爆发,威力奇大无比,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他要一击成功,重伤金寓北。 金寓北已听到谢大风倒纵回身,左掌当即集聚太和神力,在谢大风双掌击出之时,反手一招太和掌第三十六式江汉横流,运足太玄神力,直迎上去。 猛听得“嘭”地一声大响,接着听谢大风痛叫一声,就见谢大风口喷鲜血,向后飞去。向后飞过足有四五丈远,方才“噗通”落地。落地之后,口中仍旧鲜血涌出,再难站起。周围众人见此情形,不由呆住了。就连围攻金寓北的五人,也停手呆立,不敢再攻。 金寓北起身,淡淡说道:“好了。” 第857章 流水落花 地上僵卧之人,见金寓北撤掌放开了他,“扑棱”一声,腾身而起,挺剑指着金寓北,叫道:“你、你做了什么?”他那五名弟子不胜惊异,齐道:“师父,你、你又能动了!” 那人听他“又能动了”,方始回过神来,俯首看看自己身子、双腿,摆一下双臂,叫道:“我又能动了?能动了? 突然之间,那人恍然大悟,原来刚刚金寓北给自己输入寒冰真气,乃是给他解毒疗伤。那人当即“嗵”地一声跪倒在金寓北身前,“砰砰砰”磕起头来。他边磕头边大声喊道:“金盟主,您救了我,救了我,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我罪该万死、我、我对不起您……”他那五名弟子见状,开始不明所以,继而也明白过来,当即转到金寓北身前,一齐跪倒,和师父一起“砰砰砰”磕起头来。 金寓北双手伸出,一股醇厚无比的太和真力推到,将地上六人托了起来。 那人感激涕零,涕泗交流说道:“金盟主,我黄河帮利欲熏心,与东盟为敌,罪该万死,此后再不敢助纣为虐,您老人家若有差遣,咱们愿赴汤蹈火!”接着,那人转首大叫道:“大家停手、大家停手!金盟主给大家解毒!金盟主给大家解毒!我被金盟主治好了、我被金盟主治好了……”他那五名弟子也随之大声叫喊起来。 众人听到呼喊,近处开始有人停手退后,六人仍旧大声呼喊,接着又有人停手罢斗,最后只剩稀稀拉拉金铁交鸣声,见别人已停手,最后几人即刻停手。一时间,石宫之内静了下来,众人都看向师徒几人。 听那人大声喊道:“各位同道,金盟主给我解毒了,金盟主给大家解毒。公孙彦、公孙彦,你这个恶鬼、你这个恶鬼!我、我扒你的皮、喝你的血……” 此时,只有高台东侧五人,还在激战。公孙彦与云朝宗见金寓北一举击伤谢大风,且众多江湖怪人,此时竟然都倒戈归向东盟,两人更为惊惶。 此时,云朝宗已是与公孙彦并肩力敌上官昼、苏儿、李成仙。云朝宗心思缜密、机智过人,他知道,若想在这石宫之内觅路逃脱,非紧随公孙彦不可,因这石宫内所有门路乃是他一手造就。故而与上官昼激斗之中,千方百计转战至高台东侧,终于靠到了公孙彦近前。 公孙彦与云朝宗见金寓北已然收服所有江湖怪人,他与众多东盟高手已腾出手来,再不脱身,将毙命于斯,心中既怕又急。 两人唯恐金寓北安抚住众多江湖怪人后再上来发难。云朝宗见公孙彦两次急攻李成仙,当即省悟,他要再向东靠去。见苏儿倏然直进,短剑刺向公孙彦右肋时候,虽在上官昼掌力压迫之下已是艰险异常,仍然左掌运力,勉力向公孙彦身前击出一掌,挡住苏儿的进击。但分神之际,长剑被上官昼击偏,接着被一掌击中右肩。 第858章 水月成空 云朝宗奇痛彻骨,长剑就要脱手落地,当即剑交左手,拼命横挥,阻住上官昼上前痛击。 不胜艰难之中,云朝宗依旧留意公孙彦动向。公孙彦在云朝宗相助一掌之下,竭力连出几掌,将李成仙迫退三步,公孙彦双掌翻飞,用尽全身劲力阻住李成仙,向东又挪三步,云朝宗在上官昼双掌压迫只下,已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但仍舍命力挥长剑,挡住苏儿松纹剑,右臂又被上官昼击中,垂在身侧,显然是再难运功发力。 云朝宗见金寓北已安顿完众多江湖怪人席地而坐,各自运功抵制毒发,正转身向这边大步而来。心中一凉,暗道:罢了、罢了……但还是忍痛连刺两剑,向公孙彦再靠一步。 眼见金寓北越来越近,公孙彦依旧没有异动,云朝宗心中凉透,打定主意,待金寓北到得身前,即回剑自戕,自行了断。 云朝宗突见公孙彦右掌拍出,阻住苏儿短剑,左掌竟然不避不让,迅猛击出,直迎上李成仙击来的右掌。趁苏儿短剑回撤之际,向公孙彦身侧又靠两步。 只听“砰”地一声,公孙彦与李成仙两掌相交,公孙彦竟“呼”地一声向身后石壁上飞来。突听“哗啦”一声,石壁竟然破开,公孙彦随之破壁而出。 云朝宗一直紧随公孙彦,突见公孙彦借力撞开石壁,当即不顾上官昼一掌击来,飞身而起,左手弃剑,抬手抓住公孙彦右脚腕,随之跃出石宫。 变生突起,两个罪魁祸首,竟在强手围攻之下成功脱身,众人看向公孙彦撞破的石壁大洞,一时都愣住了。 苏儿奔向前来,探首看向洞外。见洞外乃是一处高约十几丈的陡崖,陡崖之下就是湖水,看来两人已潜水而去。苏儿回身,恨恨骂道:“狗贼,便宜了他们!” 李成仙上前,抬手一捏破口石壁,着手处泥粉簌簌散落,转首对上官昼道:“师兄,这是公孙彦早就做好的机关,他用沙泥堵住这个缺口,又涂上赭『色』油彩,造得与石壁一般无异。看来他早已在此处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上官昼道:“两个『奸』贼自绝于天地,自然在劫难逃。只要北官安然无恙就好!”随即转首道:“北官,让我来看看。”上官昼打量一番金寓北,轻抚苏儿左肩,又道:“你们安然无恙就好、就好。” 上官昼转首看看石宫之内众多江湖怪人,问道:“北官,下一步你要作何安排?”金寓北道:“师父,请您老人家回东盟坐镇,弟子在此将这些人疗治一番,即回东盟。”李成仙道:“北官,还是咱们都回东盟。洞外有船,让这些人乘船一起到东盟,你给他们施治时候也不误咱们论事。” 金寓北看向上官昼,上官昼道:“如此最好,咱们赶快回去,老朽都离不开小外孙了,那个小鬼灵精儿!”说罢,呵呵呵开怀笑了起来!闻听此言,金寓北与苏儿相对一望,更是想念起爱子来。 第859章 全身而回 这时,莫甘棠手捧一刀一剑,上前来道:“盟主,属下偷出石宫传信时候,在正东船上找到了您的佩刀。这把剑,当是公孙彦平日所佩淮阴剑。” 金寓北接过弯刀,道:“多谢莫进功使,今晚能逐『奸』成功,莫进功使居功至大。”莫甘棠躬身道:“兄弟们敬佩盟主,都愿意随盟主克敌制胜。” 金寓北对李成仙道:“九师叔,这把淮阴剑和这把昆吾剑,是我东盟三宝剑中的两剑,请你收回东盟,日后授予当配之人。”转首又道:“冯昆、刘光禄,两位进功使。”冯昆、刘光禄上前,躬身候命。金寓北吩咐道:“请两位进攻使带同各堂弟子,将这些人引导上船,送至东盟知客院,等候解毒疗治。” 闻听金寓北如此安排,众多江湖怪人,当即跪倒在地,高声喊道:“多谢金盟主活命之恩!”苏儿一直厌恶这些江湖怪人,虽然并不阻止丈夫为其解毒,但总是不想看到他们,又兼离开爱子时刻已久,遂开口道:“咱们这就走吧,此处事宜,让两位进功使方便处置。”苏儿转身之际,忽然想起一事,对任守阳道:“三师弟,将南边洞中几人废去武功,解了『穴』道,一同带上。将湖西林中五人一并带回东盟。”苏儿转首看到石宫之中,谢大风依然僵卧地上,道:“将谢大风也带上,传话给天山派,让他们来带人。” 金寓北道:“四师弟,东边石室中还有人,将他抬过来。”靳维仕带人打开石室,将人抬了过来。众人见那人一身红袍,满面气恨,原来是东厂千户贺公公。金寓北抬手出指,凌空连点,解开了贺公公身上『穴』道。苏儿满脸鄙夷,说道:“回去传话给成敬,有什么高明手段,尽管来找乾坤双璧,金寓北、上官苏儿等着就是。”贺公公一贯狂傲狠辣,遭云朝宗突袭囚禁,气恨不解,听苏儿如此呵斥,满面通红,慢慢爬起身来,一言不发,出宫门而去。 众人随上官昼、金寓北出洞上船,回转东盟。 众人回至东盟,天『色』已经大亮。金寓北匆忙用罢早饭,即到知客院,至晚方回,总算将几百江湖怪人的身上之毒尽数疗治完毕。且交代众人,来年总盟会盟会盟时候,来取解『药』,以拔除毒根。他打算已定,求无方大师和苏儿一年之内研制出剧毒“太上散”的解『药』,为这些人解除毒患。 金寓北回至苏园,见过师父,遂到凤仪楼看望爱妻爱子。劫后重聚,使金寓北、苏儿彼此更为坚贞珍惜。金寓北一手抱起爱子,一手挽住苏儿,一片柔情充满胸臆,不可抑止。两人心中阴霾终于散尽,更加爱子烂漫无邪,惹人怜爱,两人终于得以展颜,心怀畅快。 不久,爱子入眠,两人细述劫后情景。原来,云朝宗被成敬带回东厂后,被百般炮制,最后严命他再到东盟,除掉乾坤双璧,将功补过。 第860章 索解宝藏 云朝宗来台州后,即找到公孙彦,向公孙彦示以成敬除掉乾坤双璧的手令,要与公孙彦联手。两人约好,合力对付乾坤双璧。云朝宗只要乾坤双璧『性』命,以向成敬复命赎罪,公孙彦则要东盟宝藏。 于是两人定计,公孙彦引金寓北上华顶比武,云朝宗带人搅扰苏园,绊住东盟高手谨守苏园,而后上华顶相助公孙彦。 不料,云朝宗别有居心,不仅要取乾坤双璧『性』命和东盟宝藏,连公孙彦的『性』命和他的虎头山也要一并拿下。故而,云朝宗与谢大风在华顶将他与公孙彦、贺公公三人点中『穴』道以后,即连夜将三人带到龙渊湖虎头山石宫之内。若不是云朝宗惦记公孙彦手下几百江湖怪人,公孙彦当夜就已身首异处了。 金寓北此时说来当时情景,苏儿犹自惊心不已,依偎在金寓北身上,紧握丈夫双手,方觉安心。 第二日一早,金寓北、苏儿与上官昼、李成仙、任守阳等人到总堂会齐。金寓北取出四面金牌交给苏儿。苏儿叫人带来倭奴通译,令他译出四面金牌上的文字。苏儿看着倭奴通译所书字句,又令他反复看着金牌反复念诵几遍,确准一字不差了,方始收起笺纸,令人押下倭奴通译,仍将金牌交还给金寓北。 苏儿道:“为今最紧要之事,乃是尽快破解机关,取出宝藏,安稳运到辽东熊大人那里,好使他巩固边防。若等贺公公回报成敬后,成敬定当再度来东盟发难,他对东盟宝藏垂涎已久,定当日日念念不忘。” 上官昼道:“成敬若敢再来,老父定当与他决一死战,为东盟除去这个心腹之患。”金寓北道:“弟子自忖已能抵敌成敬,请师父放心,凭他成敬,再难为祸东盟。” 苏儿道:“方才倭奴所译,金牌反面,乃是当年四派倭奴藏宝记载,金牌正面分别是四派倭奴姓氏。姓氏之下,分别刻有东、西、南、北四种字样。对于宝藏机关,启动法门,却没有明说,想来应是另有记载。”苏儿微一沉『吟』,接着说道:“如今公孙彦、云朝宗受伤新败,仓促间不敢来东盟窥探,咱们应及早取出宝藏,安稳运离东盟。不然,两个狼子野心的狗贼无所不用其极,若风闻些微宝藏动向,定然再生枝节。” 金寓北道:“四师弟,既然金牌上刻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字样,就将宝库四面都挖空,今晚咱们就去详细探察,找到开启机关的门道。”靳维仕、李进淮领命去了新造码头。金寓北令莫甘棠辅助任守阳,暂守总盟总堂,助盟主署理各种事务;令陈英白、刘光禄守卫新造码头;令冯昆依旧谨守苏园。 分派完毕,金寓北与苏儿、上官昼、李成仙,到苏园接阳楼,解析宝藏机关。 到接阳楼,苏儿一再沉『吟』不语,金寓北问道:“苏儿,是在担心云朝宗与公孙彦搅扰么?”苏儿抬首道:“正是。”接着说道:“如今两人已成丧家之犬、孤家寡人,凭两人之力,固然难以夺取东盟宝藏。” 第861章 百般探觅 苏儿微一点头。上官昼一掌拍在桌上,壶盏俱动,道:“两个贼子血债累累,不是对宝藏念念不忘么?就怕他不来呢!” 李成仙道:“师兄和大侄女所言不错,但咱们不可对他们『逼』迫过甚,免得使他望而生畏,而真的去依附成敬,来罗织罪名、强取豪夺。须令这两人仍旧自认手段通天,能行常人所不能行,取常人所不能取,觉得颇有胜算,才会不计艰险前来夺宝。为诱他前来,防备又不可过于松弛,免得他生疑而却步不来。故而,东盟各堂、苏园之内,仍按旧日布置护卫,只在码头处增派若干人手。让他二人看来,咱们所作所为都在情理之中。”四人详细计议,直到入夜时分。 三日后,入夜时分,靳维仕到接阳楼来报:宝库四周都已掘开。请师兄、师姊与师父、师叔前去探察。 四人一起随靳维仕出门,到园西新造码头,李进淮、莫甘棠正全神谨守。四人随靳维仕进到地道之中,地道壁上火把通明,五人向东,朝苏园地底行了约有一百余步,见尽头现出一面湿滑石壁,地道沿石壁向左右两侧折去。 五人沿地道围着四面石壁转过一圈,仔细察看,只见石壁平整湿滑,全不见壁上有何关窍机关。五人又绕四面石壁仔细察探,各处轻敲细听,仍不见有机关痕迹。 李成仙拔出『插』在地道壁上的火把,照着石壁一步步细细察看,苏儿转首,看李成仙能否探出蛛丝马迹。金寓北、上官昼、靳维仕三人寻觅一番,难窥门径。也立于地道之中,看李成仙手执火把端详石壁。但一面石壁都已被李成仙手执火把看过,仍看不出一丝异样。 李成仙欲转过石壁壁角,再看正西一面,手执火把扫过壁角。只听苏儿轻“咦”一声,虽是极轻一声,但对地道中四人而言,无异于一道耀目亮光照到眼前。四人即刻转首看向苏儿,盼她已看出端倪,一语道破玄机。 但见她紧盯石壁角上,眼光一瞬不瞬,但看了片刻,秀眉紧蹙,摇了摇头。四人一声不吭,唯恐打扰了她。李成仙见苏儿眼光仍未从壁角移开,于是又将火把靠向壁角。稍停片刻,苏儿又轻“咦”一声,四人即刻也紧盯壁角,但并不见什么异样,不过靠近壁角的石壁上依稀有两道纹路而已。 苏儿猛然转首,道:“师兄,把金牌拿来。”金寓北当即从怀中掏出金牌递给她。苏儿拿起一面金牌,仔细端详金牌的两面,摇了摇头,又换第二面。苏儿把第二面金牌端详一遍,摇摇头,又换第三面。拿起第三面,看了片刻,急转首又看看壁角,随即又看向手中金牌。 苏儿抬首,秀眉一展,说道:“对了。”四人闻言,立时激奋不已,上官昼急切问道:“是什么对了?苏儿?”四人皆知,这位东盟大小姐聪慧堪比天人,不论什么疑难都难她都能破解得开。听她突然说“对了”两字,无不以为她已窥见宝藏门径。 第862章 已见门径 苏儿将手中金牌靠向壁角,伸指将壁上若隐若现的纹路划了两下,道:“看这两道印迹,与金牌上的字迹十分相似。这面金牌上的这些字迹,就是那倭奴所译的一个姓氏,叫作‘丰桥’的。真若如此,这四壁之上,应该都有一个姓氏字迹。”苏儿又转首对李成仙道:“九师叔,把这壁角再烤一烤。”李成仙依言晃动火把,将壁角石壁烤了起来。 果不其然,壁上竟又现出一些各种弯曲纹路。苏儿道:“还真的就对上了。”接着伸指指着壁上和金牌上字迹给四人比照一番。比完后,道:“这些字迹,就是倭奴通译所说的东瀛姓氏‘丰桥’。咱们再到西北壁角找找看,或许就能找出另外三个姓氏。” 五人当即到西北壁角,果然在火把炙烤之下,西北壁角也显出了字迹,苏儿比对一番,道:“不错,这个就是倭奴通译所说的‘赖川’。”当下,五人又到东北、东南壁角各寻一番,分别是另两面金牌上“松浦”、“横山”两个姓氏。 五人又到叫作“丰桥”的壁角之前,苏儿道:“看来,这四派倭奴乃是各掌一面。师兄,你划开石壁,看看壁中有什么玄奥?” 金寓北抽出弯刀,刀尖抵住石壁,贯注太玄真力,“哧”然有声,火星溅过,一块圆形石板脱壳而出。上官昼和李成仙齐齐惊咦一声,原来石壁之中就真的『露』出了一块圆形凹槽,凹槽之中也刻有字样。 苏儿俯首,看向凹槽里字样,却与金牌上大相径庭,苏儿伸指,顺着字迹轻划一遍,凹槽里字迹乃是向里凹进去的。苏儿又拿出金牌刻有“丰桥”姓氏的金牌,放在槽边比对一番。猛然之间,苏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若是咱们日常所书字迹,一看便知端倪,换作了倭奴文字,倒叫他给『迷』『惑』了。”看四人仍然不明所以,苏儿将金牌放在槽边,道:“看这两处字迹,凹槽里面的乃是金牌上的反字。且字迹凹了进去,是阴刻而成,金牌上的字迹是凸起来的。若想得不错,金牌与这凹槽应该正好契合一体。想来机关就在这里了。” 四人听苏儿如此说,大是振奋。金寓北当即到另外三处,划开石壁,果然都有凹槽与余下三面金牌字迹一一相对。 上官昼问道:“苏儿,如此可否嵌入金牌一试?”苏儿道:“为安稳起见,咱们嵌入四面金牌后须同时拨转,这座宝库四壁各留一处机关,应是倭奴当年说定,非要四派齐到,才能开启石壁,进内取宝。不然,只留有一处岂不少许多麻烦?” 四人闻言,深然其说。听苏儿接着说道:“我与师兄、九师叔、四师弟,各执一面金牌,嵌入机关凹槽,听爹爹号令,同时拨转金牌,看能否将宝库打开?” 说着分三面金牌给金寓北、李成仙、靳维仕,自己持一面。金寓北、李成仙、靳维仕分别到金牌所对壁角,嵌入金牌。 第863章 机关凶险 听上官昼问道:“可否?”四人齐答:“可!”只听上官昼高声道:“开!”四人当即拨转金牌。 只听“咯咯、咯咯……”宝库四壁都响动起来。五人眼光都一瞬不瞬,心中剧跳,紧盯各自面前石壁。苏儿见身前石壁在“咯咯”闷响声中,震动两下后,竟向东移开了一丝。当即就听另外三面金寓北、李成仙、靳维仕几乎齐声说道:“开了!” 五人均紧盯石壁,听“咯咯”之声响个不停,虽然都是久历江湖,多经巨变,但传说已久的宝藏,就要在眼前打开,五个人还是止不住心中“怦怦”『乱』跳。 五人直直看着石壁一丝一丝移开,开口渐渐由寸及尺,继而两尺、三尺…… 五人向里面注目观瞧,但只见黑黢黢的,并看不到什么宝物。最终,石壁打开了一丈,只听四面石壁几乎同时“哐”地一声,停住不动了。 上官昼向里打量一番,只见黑乎乎一片,看不出什么端倪,道:“咱们进去看看。”苏儿道:“爹爹且慢。”回手取下一支火把,探进开口,左右察看。 苏儿左右探看一番,见并无异状,待放低火把,看开口地上时,亦无异样,正要开口叫几人进到里面,火把起落,火光晃动之中,只见地上反光并不一样。开口向里三尺后,地上晦暗无光,在火光照耀下,比不得开口处地面光滑反光。 苏儿伸火把细看,见里面地上乃是蒙了一层黑『色』细绢。细绢宽宥三尺,直向两边延伸而去。地上因何铺上细绢,令人疑『惑』不解。细绢之上与门口地面颜『色』如一,且都蒙了一层轻尘,并不易察觉。若非苏儿探入火把反复察看,亦不会分辨出来。 苏儿抽出短剑,轻敲开口地面石板,不见动静。于是倒转短剑,稍一运力,以剑柄击向身前石板。顷刻之间,突听“嘣”地一声机括响动,无数羽箭从细绢之下“嗖嗖、嗖嗖……”向上激『射』而出。接着羽箭撞上宝库库顶,“哗啦啦”又尽数落下。四面几人都听到了羽箭发『射』之声,同时惊呼一声。 金寓北、李成仙、靳维仕从另外三面转来,立于苏儿身后细看情状。苏儿探火把将细绢烧毁一片,细绢已然腐败,遇火即成飞灰。 五人见细绢之下石板上,竟密密麻麻都是孔眼,原来羽箭都是从这些孔眼中『射』出来的。苏儿回首一看丈夫,金寓北抽出弯刀,力砸地上石板,觉石板晃动两下,但再无羽箭『射』出。 金寓北转到东面开口处,挥弯刀击向石板,又听箭如飞蝗,尖啸激『射』。火把光下,看羽箭箭镞尽皆乌黑闪亮,显然是都淬有剧毒。 几人都未出声,心中无不暗暗庆幸。 上官昼道:“这些倭奴倒是有些手段呢。”接着对金寓北、靳维仕道:“北官、维仕,将那两处羽箭也『射』出来,咱们进去。”金寓北与靳维仕依言到西、北两个开口处,各举刀、剑,就要砸落。 第864章 宝藏在此 猛然间苏儿起身喊道:“师兄、四师弟。”几人当即站住不动,以为她又发觉了什么机关。但听苏儿接着道:“留下那些羽箭!” 四人闻言,即刻省悟,莫不暗暗赞叹苏儿冰雪聪明、神机百变。上官昼抚髯笑道:“丫头不愧是无方门调教出来的一等弟子,当真是神机无方。如此不拘常理,才是制胜的先机,才不是蠢材。呵呵。”听爹爹如此夸赞你自己,火把光下,苏儿竟面『色』娇羞,道:“爹爹,人家不夸,您自己却不遗余力地夸赞自己的女儿,叫外人听见,不笑掉大牙才怪。”语意娇嗔,与一般女儿家无异。上官昼与李成仙闻言,相对一看,都仰面大笑起来。 金寓北亦面『露』微笑,问道:“咱们进去如何?”苏儿道:“好。”金寓北站到苏儿身前,抬脚踏进宝库。苏儿手执火把,与父亲、李成仙、靳维仕在后,跟了进来。 进到里面仍只见四面黑暗,并不如在外面想的那般满室珠光宝气、璀璨炫目。苏儿举火把道:“师兄,看看有没有灯烛可给照明。”金寓北抬首四处张望,见头顶高悬一盏硕大灯盏,接过苏儿手中火把,轻轻跃起,伸火把点燃灯盏上几支牛油巨烛。李成仙与靳维仕晃亮火折,找到壁上灯烛,一一点亮。 宝库之内,已通明起来。五人再转身细看,自己处身宝库正中,宝库四面,各有一个巨大货堆,分别都用黑『色』油布盖得严严的。四个货堆之上,各覆有一面三角旗帜。苏儿看南面货堆上旗帜,上面的字迹与启动南面机关的金牌上字迹一模一样,乃是倭奴同一所说的东瀛姓氏“丰桥”。立时省悟,这四大堆东西应是四派倭奴分别存放于此。 金寓北四人分别将四面货堆上旗帜和油布揭下,只见四面石壁前分别堆放了足有几百个大大的木箱,都高达宝库库顶,木箱之上,也都留有字迹。四面木箱直堆到了宝库中间来,仅余五人立足之地。 上官昼道:“维仕,打开箱子看看。”靳维仕当即探手扣住一口箱子的箱底木板,运力一抽,箱子从大堆之中随手而出,接着伸剑托住上面的箱子底,稳稳将上面叠在一起的十几个大箱子放下。随即抽剑刺入箱顶木板,来回一划,箱盖翻落。 陡然间,箱中里浮出一片斑斓光华。五人大为激奋,注目看去,只见箱中装满了金珠玛瑙、玉串金镯,『色』泽光彩,各自不同,但俱都浮光炫彩,夺人眼目。五人看了片刻,李成仙对上官昼道:“师兄,仅此一箱宝物,足够上万生民一年生生之资了。”上官昼道:“幸好当年舍命死战,保住了这些大明百姓的血汗,如今这些宝藏重见天日,恰逢多事之秋,正用得其所。咱们将宝藏运到辽东,保我大明黎民,也足以告慰普济大师与清音大师的在天之灵了。” 苏儿道:“师兄,你与四师弟再看看另外三处,如无异状,即令水运堂运出装船。” 第865章 奸寇又来 金寓北、靳维仕从另外三堆箱子中分别抽出一口,都是满装金银珠翠、奇珍异宝。 查探完毕,盖好木箱,金寓北吩咐靳维仕出洞,命李进淮、刘光禄开船靠上码头,派水运堂弟子进洞搬箱装船。 靳维仕出去传令,四人立于宝库正中。上官昼道:“北官、苏儿,该来的或许就要到了,咱们分开时候,你二人在这里务须好自珍重,莫出丝毫差池。”金寓北看着苏儿,重重点头,道:“请师父放心,弟子会全力佑护师妹,我二人都会安然无恙。”上官昼点头,但仍能看出担忧之『色』。 不一刻,靳维仕、李进淮带人进来。金寓北先令将羽箭收拾干净,随即吩咐水运堂弟子搬运木箱,出洞装船。 搬到子时过后,宝库内北面、西面石壁前已尽数搬空,南面、东面石壁前,还各余下二十几个木箱。刘光禄传报,已装了两艘大船。金寓北令靳维仕、李进淮到洞外码头,增派人手,用心防卫。两人出洞,令人持盟主令到苏园,调柳海山率周舵主、李舵主、秦舵主以及属下人手,到新造码头协同防卫。 柳海山等人尚未赶到码头,靳维仕就听苏园之内陡然间响起狂喝呐喊之声,接着见一道橙红光焰于苏园之内直升上天,靳维仕即刻进洞禀报。 片刻间,就见上官昼、苏儿、李成仙飞身出洞,于园西纵身高跃,逾墙而入,直奔金寓北、苏儿所居凤仪楼。 三人到凤仪楼前,月『色』之下,只见大片身着宽大黑衣、手舞长刀之人,与众多东盟弟子呐喊厮杀在一起。三人到近前看清,那许多黑衣长刀之人,竟是日前所见东瀛倭奴。且楼前两名倭奴首领,刀光霍霍,正齐攻冯昆一人,所使虽非中国武功,却明显远高于冯昆。冯昆已被『逼』到楼梯之上,碧竹、翠萝各执长剑,立于楼上门口,听碧竹大声道:“箫琴、云画,看好小少爷!” 冯昆狂喝大喊,挥剑竭力遮拦招架,肩上、臂上已被伤到。若再晚片刻,恐怕就要命丧两名倭奴首领之手。上官昼大喝一声:“鸟音髡首的倭狗,竟然敢到东盟来撒野!冯进功使,进去裹伤,让老夫来取他的狗命!”当即就见上官昼如一只巨鹰,飞跃而至。他身在空中即双掌连发,一掌太和掌第三式,四道掌力分击两名倭奴首领。一掌移天易日,仅是掌力轻吐,中在冯昆腋下。只见两名倭奴首领都是左躲右闪,躲过掌力,冯昆则腾空而起,上到楼上,碧竹忙取伤『药』替他裹伤。上官昼跃至楼前,挡住两名倭奴首领。两名倭奴首领一声不出,同举长刀,上前力砍。上官昼怒喝一声,催动太和神功,双掌翻飞,激战两名倭奴首领。 刘全道在楼东,带领三名护卫,也在拼命阻挡一位倭奴首领,只是四人武功都与倭奴首领相去甚远,虽都是舍命拼杀,但个个还是险象环生。 第866章 明贼暗鬼 苏儿妙步飘忽无方,倏然之间到了刘全道身前,挡住了倭奴首领,当即认出他是曾经去过会盟大会的赖川秀山。 苏儿厉喝一声:“赖川倭奴,不怕死就就上前来。”赖川秀山不之所以就突见面前站了一位神仙一般的女子,不由一愣,立知苏儿虽如身形如同弱柳扶风,却修为非常人能比,即刻哇呀怪叫,当即四名倭奴涌上前来。五人散开,围住苏儿,发一声喊,挥刀向苏儿砍来。苏儿展开无方步法,转圜趋退,如轻梦飞花,施展无方剑式,神鬼莫测。四名倭奴与赖川秀山呼喝大叫,狠命劈刺,却如何也奈何不得苏儿。 李成仙看大院内的东盟弟子与倭奴势均力敌,即掣剑在手,欲上前相助上官昼,接战其中一名倭奴首领,突觉身后掌风袭来,内力翻涌,知是一名武功好手。李成仙身形倏转,避开掌力,长剑刺向来人右肩。此时看到背后偷袭之人是一名青年,当即想起,他是会盟大会时,被灵夕道长带去的谢大风的儿子。看他年纪虽轻,功力却是不弱,当即凝神运功,与他激战起来。 此时,柳海山与周、李、秦三位舵主,奉令由苏园前往园西码头,相助靳维仕等人护卫。夜『色』之中,一伙人到了码头前。尚有三十多步远时,只见码头上人头攒动,手中剑光闪闪,都在全神守卫。虽然苏园之中喊杀声阵阵传来,但这些人却不为所动,依然不声不响,谨守码头。 听码头上李进淮问道:“来者何人。”柳海山即刻答道:“李堂主,在下是风雷堂进功使柳海山。奉盟主号令,与兄弟们前来相助李堂主和靳堂主守卫码头。”李进淮道:“柳进功使快来,盟主严令,码头重地不得有半点差池。若码头有失,兄弟我可要被重重责罚。幸好柳进功使带人来相助。” 柳海山边走边道:“李堂主,你听苏园之内杀声震天,这里风平浪静,盟主却调我等来码头守卫,这不是南辕北辙么?”李进淮道:“那便越是杀声震天,这边就越是要添加人手。这是『奸』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你看这边码头上虽然风平浪静,今晚却是非同小可,我等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严密守卫,就是一只蚂蚁,也不能让它爬过来。” 柳海山道:“什么不同小可?难道有金山……”李进淮忙打断他道:“柳进功使,莫再问了,你就带兄弟们好好守卫就是了。” 说话间,柳海山已到近前,身后是周舵主等人。李进淮正要吩咐守卫事宜,突见身形高大的周舵主背后闪出一人,虽身穿一般风雷堂弟子衣装,步法却如鬼似魅,李进淮惊叫之声未及出口,那人手中一支细管甩过,李进淮当即软倒在地。 只见那人须臾之间,手持细管在码头上四处甩开。柳海山、周舵主、李舵主、秦舵主,竟也每人掏出一支细管,把一头含在口中,运力向四面吹去。 第867章 狼狈为奸 只见四面值守的一个个东盟弟子,竟都不由自主歪倒在地。有的发觉有人在口含细管,四处吹送,不及拦截喝止,即委顿在地。 此时,靳维仕、陈英白从地道中走了出来,见此怪异情景,即刻掣剑在手,飞跃而来。靳维仕高声厉喝:“何人作『乱』?” 就见那名手执细管之人,飞身迎来,飞跃之中,踢起地上李进淮的长剑,抄在手中,直刺靳维仕。靳维仕闪身避过剑尖,挥剑斩向那人右腕。身后陈英白闪出,挺剑疾刺那人左胸。 那人回剑『荡』开靳维仕的长剑,左掌击出,带偏了陈英白的剑尖。靳维仕见那人一掌击出,当即高声喊道:“公孙彦……”从他的掌法上,靳维仕认出面前之人正是公孙彦。 靳维仕与陈英白正要变招再攻,突然间一侧高大旗杆后闪出一人,快逾疾风,欺近靳维仕与陈英白身后,双手食指同时点出,靳维仕、陈英白猝不及防,均被点中,两人随即仆地摔倒。 虽然身后之人相助公孙彦点倒了靳维仕与陈英白,但公孙彦却长剑急如狂风骤雨,攻向那人。那人并不接战,当即飞身后跃,抬手道:“公孙师侄,且慢。”原来是云朝宗。 接着听云朝宗道:“你来此何为?你入宝山而不取宝,却要在这里与师叔激战几百回合,这不是一心来东盟送死么?本末颠倒,枉称东盟公瑾。”云朝宗见公孙彦住手,又道:“虽然上官昼等人被你调虎离山,但金寓北仍在此处,你自忖就有十成把握制服金寓北?如今还只剩一关,就是制服金寓北,过得这一关,咱们才有望脱身。没有云师叔,你难以告成大功。只有与云师叔联手,才可保无虞。”云朝宗一指码头上两艘船,道:“这两船宝藏,咱们一人一船。公孙师侄,你意下如何?” 公孙彦看看两艘船,当即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他知道,时机稍纵即逝,不可延误。再者,云朝宗心机深沉,武功卓绝,没有这样一个帮手,不论算计多么周详,手段多么阴狠,也的确难说就能制住金寓北。故而立时答应云朝宗,至于曾发下毒誓必置云朝宗于死地,还有云朝宗狮子大开口,一张口就要一船宝藏云云,一切都等制住金寓北、全身而退之后再作计较。 紧要关头,两人很快权衡完毕,又一拍而合。公孙彦一抬手,交给云朝宗一只瓷瓶,道:“这是东瀛『迷』『药』的解『药』,你先闻一闻。”云朝宗伸手接过,毫不迟疑,当即拔开瓶塞,闻了一闻。 见云朝宗毫不迟疑闻了解『药』,公孙彦心中倒是一动,暗道:这人不仅深沉阴狠,胆略也当真非凡人可比,号称人、剑、功三绝,的确名下无虚,今晚大事告成之后,须尽早将之除掉,切不可贻虎为患。他心存此念,岂知此时云朝宗所虑,亦是想脱身之后将他公孙彦斩草除根。 公孙彦手一挥,即刻飞身进到地道里。 第868章 巨奸并力 云朝宗拾起靳维仕的长剑,紧随而入。只见公孙彦又取出一支竹管含在口中,向地道里面运力吹去。地道中尚有水运堂弟子搬运木箱,『迷』『药』吹来,当者立倒。 快到宝库时,两人佯装水运堂弟子进地道来搬运宝藏,脚步沉重拖沓,向里走去。如此一来,倒让两人躲过了西边入口,苏儿吩咐留下的羽箭机关,竟没能派上用场。两人随水运堂弟子到了南边宝库入口,公孙彦一步不停,当即纵身而入。 金寓北正督催搬运宝藏,突见一人飞身而入,知道陡生变故,当即一掌击出,迎向来人。公孙彦左手运力一甩,将一支竹管掷向金寓北。一支小小竹管,禁不住两人神力激『荡』,“嘭”地一声在空中碎裂四散。其中『迷』『药』更是被两人神力催送到宝库各处,宝库内外几名水运堂弟子,当即晕倒在地。 云朝宗随后进来,两人见宝库之内,仅余金寓北一人站立不倒。 云朝宗道:“北官,咱们又见面了。”他见金寓北看着自己和公孙彦,冷漠淡然,不语不动,只想看清金寓北是否吸入了『迷』『药』,看他是不是闭住了呼吸。因而,并不急于招呼公孙彦出手,故意找话说道:“实话说吧,我与公孙师侄此来,并没什么非分之想。东盟宝藏,原该是咱们东盟之人人人有份。我与公孙师侄只想来问问盟主,究竟有多少分给我二人。我二人分得该得那份,即刻走人,绝不敢有何妄动……” 云朝宗边说边紧盯金寓北,但见他全无异样,依旧是面『色』淡然冷漠,全不理他说了什么。实则,此时金寓北脑子里念头飞转:若此刻冲出宝库、地道,当能办到,但只要一离地道,师父和苏儿、九师叔来到时候,这两人定会伺机潜逃。两人逃脱本不打紧,担心的是两人已知宝藏底细,若真的再依附成敬来夺宝,想再把宝藏运到辽东,那将千难万难,甚而至于宝藏难保,最终落入『奸』人之手。不仅巩固边防无望,还将助纣为虐,苍生百姓祸从天降。想来想去,金寓北心一硬,打定主意将这二人拖住,等师父、苏儿他们来,聚歼此二人。 公孙彦也是紧盯金寓北,听着云朝宗一派无稽之谈,他又如何不明白此中关节,他也在等金寓北吸入『迷』『药』,而后与云朝宗暴起狂攻,一举制住金寓北,以便劫走宝藏,全身而退。 云朝宗道:“北官,师叔知道你当下的心思,你不语不动,不是就想让大侄女和上官师兄斗败苏园里那些倭人后,来此与你联手,除掉我与公孙师侄么?你想,这满地道的『迷』『药』……” 云朝宗话音戛然而止,纵身跃起,手中长剑夭矫闪烁,直刺金寓北前胸。几乎与他同时,公孙彦力挥长剑,欺身直进,扫向金寓北双膝。 只因两人看透了金寓北的意图,若照这样不痛不痒说下去,以他盖世神功,还不知道会支持到什么时候。 第869章 毒计得逞 若在两大高手全力强攻之下,他必定立时窘迫,难得再这般气定神闲,只要『逼』得他喘息一口,即可令他骨软筋酥、内力尽失。故而,两人即刻暴起,尽全力向金寓北攻去。 金寓北后撤一步,右手弯刀向上挥出,力扫云朝宗长剑,左掌一招日中而回,直击公孙彦面门。两人侧身躲过金寓北的掌力,接着又挺剑攻上。长剑尖啸声中,听云朝宗说道:“金寓北,我二人知道你已吸入『迷』『药』,即便你神功通天,也难撑持得一时三刻,何况还要与我二人力战。识相的最好即刻回刀自断双手,随我二人离开此地,免得你求生不得,反倒命丧当场。”说话之中,两人已急攻二十几招,只听刀剑相击,密如骤雨,掌风呼啸。偌大宝库之内人影飞旋,烛火剧晃。 云朝宗与公孙彦乃是一般算计,尽快制住金寓北,带他上船。只要有金寓北在手,纵使东盟高手如云、人多势众,也可安然无恙,坦然脱身。 两人运足平生功力,拼命强攻。再斗片刻,金寓北不得呼吸,已浑身大汗淋漓。即便他神功无敌,闭气时刻比比常人长了不止十数倍,但人乃肉身,终非神灵,不张口呼吸绝非可能。又过片刻,金寓北就觉胸腔要憋闷得炸裂开来,几欲眩晕。 突听此时地道之中一声急切喊声:“师兄……”金寓北听见苏儿喊声,再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坠。云朝宗抬手一掌,击在金寓北右肩,金寓北当即栽倒地上。云朝宗当即后跃,闪身到石壁西南角。他一代宗师,心思神机无人能敌,击倒金寓北,闪身西南壁角,不过眨眼间事,但他就在眨眼间想好、做好了埋伏,他隐身西南壁角,最是紧挨地道的西、南两个宝库入口,都在他掌控之下,不论苏儿要从哪个入口进来,他都能偷袭或是阻止。 苏儿奔到宝库南面入口,向里看时,突见丈夫仆伏在地,公孙彦执剑指住他后颈,苏儿以为丈夫已然无幸,登时心神崩散,呆在当地。 云朝宗满以为苏儿不会停步,看到金寓北的情状,立时就要直奔进来尽力解救。他已是全神贯注,运足坤异神功,准拟在她踏入的刹那间,突施重手,将这位神机百变的东盟坤璧一举拿获。若能成功掌控东盟乾坤双璧,宝藏就稳妥踏实地落入手中了。岂料此时苏儿呆立地道之中,竟一动不动了。 云朝宗凝神细听,并未察觉再有人进到地洞中来,遂强自耐心,等苏儿进来。 终于,苏儿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大喊一声:“北官!”不顾一切冲了进来。 纵然苏儿从来都是临大事而不『乱』,机智无比,但眼见丈夫仆伏于险恶毒辣的公孙彦剑下,陡然间担忧骇怕,天旋地转,觉得再也无依无靠,她对自己安危已丝毫不以为意,她径直冲向丈夫,要推开公孙彦,赶紧抱起丈夫,看看他究竟还有没有生还之望。 第870章 奸谋得逞 实则此时云朝宗不须埋伏偷袭,即便他堂而皇之地站在苏儿身前,苏儿也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举手之间即可扣住苏儿『穴』道,将她控制在手。 苏儿才跨进入口,云朝宗鬼魅一般由壁角飞身而出,右手长剑扫向苏儿后颈,左手运力疾出,抓向她左肩下云门、中府两处『穴』道。其实,云朝宗长剑横扫,乃是虚招,也并未希图一招之间将苏儿伤在剑下,意图是在左手拿住苏儿『穴』道。 可是,苏儿心神大『乱』,心目之中,只有丈夫,即便是阎王老子来拘魂摄魄,她眼也不会眨上一眨。眼见云朝宗长剑就要在苏儿脖颈上一挥而过,突听公孙彦大叫一声:“莫伤了她!” 云朝宗见苏儿不闪不避,也是惊异,听公孙彦大叫,长剑上翻,硬生生高抬而起,千钧一发之际,没有使苏儿身首异处。但左手如同铁钩,牢牢地将苏儿左肩的云门、中府两『穴』紧紧扣住。 苏儿再向前挣,身子已经一动也动不得。转首之时,才见自己已落入云朝宗掌握。云朝宗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得手,心中大喜,开口道:“大侄女,委屈你了。” 苏儿横眉,凛然斥道:“『奸』贼!谁是你大侄女!放开!”云朝宗虽然曾是东盟大护法,如今贵为东厂第一号千户大人,但在苏儿这『色』厉词严的斥责之下,仍感猥琐不安。他不敢直视苏儿眼神,想要胁迫苏儿说出洞上船的话,竟难言语塞了。 公孙彦剑指金寓北,却一直侧首紧盯苏儿。在苏儿不顾『性』命,嘶声大喊“北官”之时,更是面『色』面『色』紫胀、神『色』气恨。 云朝宗左手扣紧苏儿『穴』道,大声道:“公孙师侄,带上金寓北,咱们快走!”此时天赐良机,乾坤双璧都已掌控在手,且东盟众多高手被天山少掌门和众多倭奴绊住,若不及时抽身远引,恐怕要再生枝节。 苏儿此时心神恢复,知道自己和丈夫若被这二人挟持上船,局面更难翻转,至于运送宝藏、巩固边防云云,更是都成了泡影。当即厉声喝道:“公孙彦!放开大师兄!” 公孙彦紧盯苏儿,手握剑柄,长剑不住抖动,对云朝宗和苏儿的高喊,竟都充耳不闻,脸上恨意愈来愈重。 苏儿见公孙彦无动于衷,又道:“公孙彦,在你冻饿濒死时候,大师兄救下你。你食大师兄所食,衣大师兄之衣,自小至大,大师兄全心全意爱护你,对你仁至义尽。没有大师兄,你焉有命在?”苏儿越说越是愤恨,厉声喝问:“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大师兄不希图这些,但你恩将仇报,处心积虑要置大师兄于死地,你、你,你究竟为了什么?” 苏儿恨到了极致,浑身抖战,不可抑止。 公孙彦闻言,不见有丝毫愧『色』,竟怨恨说道:“为了什么?”他俯首看看自己剑下的金寓北,接着又自言自语说道:“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第871章 心魔如此 云朝宗担心上官昼等人随时赶到,心急如火,又大声喊道:“公孙师侄,带上他,快走!”但公孙彦却如同不闻,依旧自言自语:“为了什么、为了什么……”突然之间,他竟倒转剑柄,竭力向下甩掉长剑。“铮”地一声,火花四溅,长剑刺入了金寓北脸侧石板。接着,公孙彦仰面狂笑,狂笑之中依旧念叨:“为了什么……”笑声中愤恨绝望、萧索悲凉交错杂陈,令人不忍入耳。 云朝宗与苏儿,见公孙彦竟突然间出言举止大异寻常,虽各怀担忧,仍觉惊异。 公孙彦狂笑一停,突然间转首,双眼通红,直直看着苏儿,一字一顿说道:“为、了、什、么!”语意一顿,接着说道:“时至今日,为了什么,你上官苏儿竟然还不知道!” 公孙彦上前几步,紧盯苏儿,双眼愈发血红,口中兀自不停念叨:“为了什么……”他突然抬手指着苏儿,嘶声大叫:“为了你!”喊出这句,公孙彦直直看着苏儿,依旧抬手,手指战抖,指着苏儿一动不动。 云朝宗和苏儿,突听公孙彦嘶声大喊“为了你”三字,更是惊异,不明所以,都看着抬手僵立的公孙彦。 过了片刻,公孙彦放手说道:“本来此事在公孙彦心里,日久天长,尘封烂掉也就罢了。但此时既然你问了出来,公孙彦就明明白白给你说出来。”此时,听他语意已出乎意料变得平缓下来。 二人见公孙彦抬首,仰面说道:“公孙彦自小孤独,岂不知是被大师兄救下一命。大师兄分食食我、解衣衣我,名为师兄,实比父母,公孙彦也无一日忘怀。” 听公孙彦如此说,苏儿更为气恨,语音发颤,道:“你、你还知道这些,为何丧尽天良,残害大师兄?”公孙彦竟不理会苏儿所言,自顾说道:“正因大师兄对我公孙彦形同再造,公孙彦宁肯当日就冻饿而死,喂了野狗。若是当时一死了之,公孙彦何至于如今良心丧尽,日夜寝食难安,欲癫欲狂,生不如死。” 公孙彦说到这里,猛然转首,又看向苏儿,说道:“只因为你,上官苏儿!”他话音一顿,接着说道:“自从见到你,你就如神仙一样占满了公孙彦的心里,自幼至大,从无一日改变。” 听到这里,苏儿与云朝宗都是一怔,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向来深沉少语的公孙彦,竟然心中深藏如此隐秘! 只听公孙彦接着说道:“在东盟一日日长大,虽然被师父、大师兄百般呵护教导,已是人生难得之幸。可是,你、你,你自幼心属大师兄。有谁知道,公孙彦却心中恶鬼无时不在翻覆搅扰,日日形同梦魇,看你一眼就脸红心跳,被你叫一声也足以激奋多日。公孙彦知道你心志坚固,断然不会心有旁骛。那时公孙彦就罪该万死,竟不由自主地暗中奢望大师兄遭遇不幸,从你身边消逝。可是大师兄和你,武功声望日渐隆盛,乾坤双璧名满江湖,公孙彦岂能不知,若得你心,那是比天塌地陷还难。” 第872章 天道报应 公孙彦长叹一声,又道:“我何曾没有千万次令自己断绝此念,光明做人。可在你与大师兄完婚时候,竟然心魔更盛。金寓北武功盖世、名动天下,公孙彦虽然一贯争强好胜,但自认压不过他,也就罢了。可他终于与你完婚远走,公孙彦心肝摧伤,毒恨难平。你与金寓北远走辽东,师父灰心,退居华顶,公孙彦执掌东盟,遂发誓要谋成大业,成就一代人王帝主,誓要将金寓北比下去,看你上官苏儿还会不会对公孙彦正眼也不瞧一瞧?” 苏儿满面轻蔑,冷笑道:“人王帝主?你就是做了玉皇大帝,也比不得大师兄丝毫,也还是天良丧尽的险恶小人。大师兄他悲天悯人、磊落光明,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岂是你这种龌龊小人所能比得?大师兄他把上官苏儿视作心肝『性』命,即便他生为贩夫走卒,永世不能武功盖世、名动天下,上官苏儿也甘心随他桑枢瓮牖、耕织度日。想令上官苏儿对你正眼瞧上一眼,你配么?” 公孙彦羞恨难当,疯了一般,大叫一声:“上官苏儿!你……”只见苏儿满眼蔑视,将他看得似有若无。公孙彦怒气勃发,猛抬手打落苏儿手中的青花瓷瓶,瓷瓶落地粉碎,其中墨绿『药』水尽数洒在石板上,一股恶腥之气陡然间飞散开来,顷刻之间,石板上『药』水即消散无迹。 被公孙彦剖白心迹耗去许多时刻,云朝宗再也忍无可忍,道:“公孙师侄,带上金寓北,快走!” 公孙彦怒发如狂,全不理会云朝宗所言,咬牙切齿,叫道:“好!上官苏儿!说得好!既然公孙彦无论如何难得你心,那就教世间谁也得不到你!”说着跨上两步,到苏儿面前,抬手一掌,击向苏儿天灵盖。 苏儿见公孙彦已丧心病狂,举掌击下,知道自己立时无幸,并不理会公孙彦掌风凌厉,只切切看着地上的丈夫,泪水夺眶而出,喃喃说道:“北官,你见不到苏儿了,你好好……” 蓦然之间,突听公孙彦“啊”地大叫一声。 苏儿转眼看时,只见公孙彦面目扭曲,右臂依旧高抬,目眦欲裂,直直盯着云朝宗。继而,看公孙彦口中涌出鲜血,瞬间由下颌洒满胸前衣襟。 只听云朝宗冷冷说道:“对不住了,公孙师侄。无毒不丈夫,除掉你,云师叔才算踏踏实实夺到了宝藏。谁叫你头脑发昏,靠上了云师叔的长剑。”说着,右臂一回,将长剑从公孙彦左肋抽了出来,剑上鲜血淋漓,滴落在石板上。 原来,公孙彦上前要击杀苏儿,羞恨如狂之下,竟忘了须要时时提防云朝宗。当他站到苏儿身前,云朝宗见他神智丧『乱』,就在眼前,当即念头急转,暗想:此时乾坤双璧在握,已然有望从东盟安稳脱身,无须再有公孙彦联手。但只要他在,外面那两船宝藏还不好说究竟会落到谁的手里。只要除掉了他公孙彦,两船宝藏将垂手可得。 第873章 报应不爽 云朝宗突然间心中“突突”直跳,但不『露』声『色』。本来他右手长剑就停在苏儿身前,不须挥动上举,只需向前推送数寸,即可刺穿公孙彦的左肋。当真是天赐良机,不仅取得宝藏,还能于举手间除掉自己的心腹大患。 如此大好良机,岂可令他转瞬即逝,云朝宗强抑心中狂跳,右臂贯注真力,长剑直送向前。为万无一失,云朝宗未留丝毫余地,一柄长剑直没至柄,刺透了公孙彦的上身。 公孙彦肋下血如泉涌,再难支持,“嗵”地一声仰面摔倒。 云朝宗当即左手一紧,扣着苏儿『穴』道,跨过公孙彦,要将金寓北也掌控在手,而后出洞上船远走。 突然之间,却见金寓北身子突然一晃,竟抬首坐了起来。陡然间,金寓北看清了苏儿,当即一跃而起,伸手拔下钉在石板上的长剑,直指云朝宗,道:“云朝宗,放开苏儿!” 云朝宗大吃一惊,冷汗直流,好在此时有苏儿在手,他手如铁钩,紧抓苏儿左肩『穴』道,不敢有半点儿疏忽。云朝宗抬剑指着金寓北,道:“金寓北,不要妄动,你若发难,就甭想保住上官苏儿的『性』命!”接着回剑横在苏儿颌下,意示若金寓北突前解救苏儿,他就要一剑划断苏儿脖颈。此时他手中长剑之上,鲜血犹自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苏儿见丈夫毫发无损,竟自行醒转站起身来,不由得心中狂喜,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喃喃说道:“北官、北官,你、你真的没有、没有……”金寓北看着苏儿,点点头,苏儿立时就要奔到他身边,抱住他。但觉左肩一紧,剧痛之下才又省悟,自己还在云朝宗掌握。 苏儿看着丈夫持剑巍然屹立,当即想到:北官能够自行醒转,当是自己所带解『药』被公孙彦打碎在地,那股恶腥之气,不仅自己与云朝宗、公孙彦能闻到,地上的北官也能闻到。想到此处,又是欣喜又是庆幸,全然没有想到自己还未脱险境。 此时,云朝宗挟持苏儿,已到了宝库中间。云朝宗当即转身,背对向西出口,依旧挺剑直指金寓北,挟持苏儿,一步一步向出口处退去。 金寓北紧盯云朝宗,急思解救之法,意欲掌力疾吐,向云朝宗面门掷出长剑,而后发力飞跃,将苏儿抢回到自己身边。但唯恐一击不中,却使苏儿丧命在云朝宗手中。 金寓北看着云朝宗一步步后退,就要到西边出口,陡然间想起,苏儿要自己留下的羽箭机关,当即『毛』发直竖,恐怕羽箭『射』出伤了苏儿,当即就要发作。 突见苏儿微微摇头,金寓北强自按捺心中剧跳,双眼一瞬不瞬,盯着苏儿。 只见云朝宗右脚向后跨过黑『色』细绢,落脚到出口处石板上,才要抬左脚再退,突听“嘣”地一声,机括响起,接着见黑『色』细绢之下“唰唰唰唰”万箭齐发。 云朝宗双腿、胯间当即中满羽箭,听他狂叫一声,长剑向上甩出,即刻松开了苏儿左肩。 第874章 巨奸末路 苏儿方才摇头,即是示意金寓北等这一刻。金寓北担心之至,心中狂跳之中,额上已冷汗涔涔。他早就运足太玄神力,只等机括响起时候,飞身前跃,抢回苏儿。 云朝宗松手,苏儿『穴』道被封,就要向后摔倒,一枝羽箭穿过她的发髻,直飞向上,苏儿的一丛青丝遽然向后飘散。就见金寓北身影疾如电闪,到了两人身前,左手一回,揽向苏儿,右脚力蹬,纵身回跃。两人回身站定,金寓北解开苏儿『穴』道。 片刻,羽箭才停。看向云朝宗,只见他横在满是孔洞的黑绢之上,身上已钉满了羽箭,浑身抽动之中,哀唤不止,其状惨不忍睹。苏儿转首闭目,不忍再看。 此时,公孙彦横躺在地,已是气若游丝,云朝宗翻转之时,两人竟然四目相对。 两人相看,眼光悲恨交加。过了一刻,就听公孙彦断断续续说道:“云……云朝……宗,你……你……你也……不得……好……死。报……应。”说完,两腿蹬直,就此气绝。 云朝宗口中黑血涌出,显然羽箭剧毒已深入脏腑,只听云朝宗惨然道:“真……是……是报……应,报……应。”说完,竟然凄惨大笑两声,接着口中黑血涌出,身子蜷曲,就此一动不动了。 苏儿转身紧紧抱住金寓北,将脸埋在他胸前衣衫之中,再看身边情景,无声之中,眼泪止不住泉涌而出。两人又经一番生死磨炼,此时只觉这样相拥,已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不久,两人听地道中脚步杂沓,接着听见上官昼急切喊道:“北官、苏儿!” 金寓北答道:“师父,弟子和苏儿在这里!”又听上官昼问道:“你二人可安好?”金寓北道:“安好!” 顷刻之间,上官昼、李成仙、任守阳、靳维仕、陈英白、异儿都来到宝库之内。异儿上前,细看姐姐情形,苏儿道:“异儿放心,姐姐安然无恙。”异儿抱住姐姐,说道:“姐姐、大师兄,不要再有什么变故了,宝宝他、他……”说到宝宝,说不下去了,哭了起来。 上官昼手抚金寓北和苏儿,道:“只要你二人安好就好,就好!”抚摩一下异儿肩膀,又道:“异儿已将小外孙抱回来了,他也安然无恙。” 原来,金寓北、苏儿与上官昼、李成仙四人议定,为使公孙彦、云朝宗因宝藏而来东盟,各处守卫依然照旧,只是送异儿和宝宝到天台山国清寺,托付给如通大师照看。苏儿送走宝宝后,交代碧竹姐妹四人,不论何人到苏园作『乱』,都要佯装宝宝就在凤仪楼上。 苏儿已料到,云朝宗、公孙彦定会搅扰苏园,以便到宝库劫宝。只是四人百密一疏,没想到云朝宗又以东厂之名,从府牢之中强行提出许多倭奴。云朝宗给倭奴头领许以平分宝藏,与他分成两路,倭奴一路袭扰苏园,他则潜到码头,伺机夺宝。公孙彦则是伙同天山派少掌门,说自己到宝库引走乾坤双璧,让他到苏园凤仪楼劫走乾坤双璧的爱子,以向东盟换回自己的父亲谢大风。 (本章完) 第875章 尘埃落定 为将公孙彦引进宝库,在宝库开启时候,靳维仕传盟主号令,调柳海山等人来码头卫护,公孙彦定当断定宝藏就在新造码头左近,而随之前来。却不料他大肆施毒,险些让他真的就伤人夺宝成功。 虽然宝宝已送到国清寺,但为不使公孙彦起疑,苏园生『乱』时候,依旧随父亲、师叔回苏园卫护,但见众多倭奴现身苏园,即刻想到倭奴的无形之毒,遂抢到解『药』即到宝库相助丈夫,但一入宝库就落入了云朝宗之手。若非公孙彦打碎瓷瓶,此时或许自己与丈夫真就被云朝宗挟持而去,抑或是与云朝宗一起身中羽箭,毒发身亡。 上官昼转首,众人也都转首看向地上公孙彦、云朝宗两人,只见两人死状惨厉,都是倍感惊心。苏儿将两人如何死法简略说过,上官昼道:“真是苍天有眼,多行不义必自毙。不须他人动手,这两人就自毙于此了。” 苏儿惊魂已定,听父亲如此说,也暗自寻思:难道真是苍天有眼?北官被公孙彦施毒毒倒,却又因他打碎瓷瓶而解了毒,这不是常言所道的吉人自有天相么?云朝宗与公孙彦伤人害命,一门心思劫取宝藏,却又双双死在这宝库之内,这不也是常言所说的报应不爽么? 苏儿对众人述说二人之死时,对公孙彦的隐秘心迹只字不提,她想都不愿再想起。此时两人已死,金寓北当时昏『迷』不醒,自然一个字也没听到,世间也就再没有人知道半个字。 金寓北对任守阳道:“三师弟,叫人来将这两人收殓了,觅个隐僻去处葬了吧。”任守阳领命出去安排人手。 李成仙对金寓北道:“苏园那边,守阳带大批弟子到后,就将倭狗们尽数捉住了,此时已关进山前石室。码头上各位弟子都已救起,柳海山等人已押至总堂。”金寓北道:“师叔乃是护法,柳海山等人,就请师叔惩戒发付吧。” 金寓北吩咐靳维仕、陈英白与李进淮、莫甘棠、刘光禄等人严守码头,遂与众人回转东盟总堂。 众人到总堂,连夜计议运送宝藏到辽东事宜。最终议定,及早启程,次日即动身,免得被人风闻宝藏取出之事。且因海路清净,定好走海路去向辽东。任守阳留守东盟,与李成仙一同署理总盟事务。由金寓北、苏儿、靳维仕、陈英白,带同李进淮、刘光禄及一众水运堂弟子,驾船向东出海,走海路直去辽东旅顺口,而后传信给熊廷弼,请他派人收取宝藏。 议定之后,各人回去准备起行。距天明不过一个时辰,金寓北与苏儿也急急赶回苏园,二人都要好好看看爱子。此去辽东,不知几时方能赶回,两人自然对爱子十分不舍。苏儿到了楼上,更是不忍再离开宝宝半步,一双妙目,就一刻都没从宝宝身上挪开。 天明时候,上官昼来到楼上,看苏儿依旧抱着宝宝,紧盯爱子小脸儿,不忍叫女儿下楼,看了一刻,才道:“苏儿,该启程了。小外孙交给老父,定当维护他周全安稳。”苏儿不语,又看一刻,把宝宝交到父亲怀中,转首拭泪。 第876章 宝入辽东 苏儿收拾了行装,与金寓北一同拜别父亲,下楼出园。到码头上时,靳维仕等人都在等候,金寓北一挥手,众人上船起锚,开船启行。 晨光熹微之中,苏儿当风立于船尾,一直看着苏园凤仪楼方向,久久不动。金寓北由行囊中取出一件长衫,给苏儿披上,陪她立于船艄,遥望苏园。 午间时候,两艘大船已于白沙湾码头驶进东海,调头向北,向一派烟水茫茫之中驶去。 雾绕山隔,苏园早就没了影迹,金寓北扶苏儿下到舱中。两人相对无语,金寓北知道苏儿难以割舍宝宝,但又不知如何劝慰她,只有静听水拍舱壁,由大船一路开向北去。 其时大明国力衰颓,时世艰难,海上仅偶有渔民出海,极少见有商船出没,一路驶来,倒是清净无事。如此日夜不停,两艘大船在海上行驶将近一月,李进淮与刘光禄过船来禀报,估『摸』再有一日,即可到旅顺口,请金寓北示下如何行止。 金寓北与苏儿早就议定,到旅顺口后,找僻静安稳水湾,泊下大船,暂不靠岸,金寓北领李进淮等人守护。苏儿与靳维仕上岸,去向辽阳、沈阳一路,找熊廷弼派人来收取宝藏。李进淮、刘光禄回船,在前引领,直向北驶向旅顺口。 果然,第二日辰时,陆地远山已经在望。李进淮指使,将大船折而向西驶去,待绕过一片陆地,又向北行驶。到得午后申时,看到右首一片水湾,水面如镜,僻静安稳。李进淮遂叫调头向东,行驶到距陆地三里远近,高喝停船落帆,解锁下锚,泊住了两艘大船。 入夜,靳维仕、陈英白与李进淮、刘光禄,各领十数名东盟弟子,分别在两艘船上严谨守卫。 第二日一早,金寓北叫放下小船,送苏儿与靳维仕上岸去寻熊廷弼。当日由辽东回转东盟,回想其情其景,惊心动魄,仍历历在目,金寓北岂能不担忧。将两人送上岸,嘱咐再三,看两人去远不见,犹自伫立不动。良久,才转身回船。 苏儿与靳维仕一去,金寓北便亲自与陈英白带人守卫。夜深寂静之中,金寓北立于船头,静看陆地上动静,往往站到东方欲曙时候,才回身入舱。陈英白知道,大师兄是在担忧大师姊与四师兄的行止安危,但无计分忧,只有全神谨守大船。 到第六夜晚间,金寓北依旧静立船首,夜幕之中看向北去野径。戌尽亥初时候,蓦然间听远处似有疾行之声,当即凝神细听,过得一刻,听得更为清晰,真的是有人奔行而来。金寓北料得是苏儿与靳维仕寻觅熊廷弼回来,但听来人并非两位,像是五六人在疾行而来。当即令陈英白举灯笼示意右首大船,传信给李进淮、刘光禄,令其严加防卫。 再过一刻,见夜『色』之中几人奔行甚速,向这边大船而来。金寓北紧盯来人,待几人站到水边礁岩,金寓北见最前身姿婀娜之人,正是苏儿,心中立时大慰。她左右两位身材高大之人,一个是靳维仕,另一人傲岸昂首,竟然就是熊廷弼。 第877章 有虏叩关 只见靳维仕手持火折,正画三圈又反画三圈,陈英白举灯笼,依样正画三圈又反画三圈,金寓北叫人放下小船,开船去迎。 不出一刻,将几人接到船上。金寓北抬手一礼,道:“熊大人,别来无恙。”熊廷弼上船来,握住金寓北双臂,感奋异常,道:“金大侠,熊廷弼对你贤伉俪是时时想念啊!” 小船调头回转,熊廷弼与金寓北叙说别后情形。到大船上,苏儿说起寻找熊大人经过,原来上岸以后,赶到辽东都司,刚巧赶上熊廷弼巡行归来。待苏儿说清来意,熊廷弼当即起行,不辞辛劳,亲身随苏儿、靳维仕来旅顺口迎接。 熊廷弼随金寓北看过船上宝藏,不胜激奋欣喜,道:“熊廷弼代辽东百姓、代我大明国谢过金大侠、上官女侠。”说着,竟然深躬至足底甲板,欲行大礼以示重谢。金寓北赶紧上前扶起,道:“金寓北身为大明生民,该当重谢大人您才对。大人雄才大略,苦心经营,为巩固辽东边防建下大功,实为大明苍生之幸。”言罢,携熊廷弼入舱叙话。 熊廷弼已听苏儿说过,欲在旅顺口登岸,对金寓北道:“若在此地登陆,旱路遥远,转运不便。不如依旧走海路,向北到盖州卫再靠岸。熊某来途之中,已传令盖州卫备好车马,等候调用。” 熊廷弼看着金寓北、苏儿,感佩异常,片刻又道:“金大侠、上官女侠,你贤伉俪不远万里,将宝藏送到辽东,正是及时雨啊。熊某已上奏朝廷,以实内固外之方略,对内屯田积储,对外修边并堡,以治虏患。故此,须修建边墙七百余里、城池十余座,还要新建墩台一百余座、粮仓十七座,所费皆以巨万计。更不要说打造战车、置办火器以及招置流移、安抚百姓了。可是朝廷空虚,无以敷用,你贤伉俪二人送来这些宝藏,正堪大用。” 翌日,金寓北指示李进淮按熊廷弼所言,开船向北直到盖州卫。熊廷弼身边随从之人,上岸传令,大队车马兵将来到,将宝藏装车,经海州卫,运向辽阳辽东都司。 金寓北领众人上岸,送别熊廷弼。熊廷弼道:“金大侠、上官女侠,边务紧急,熊某不能与你贤伉俪把酒畅叙,深以为憾。如今建虏日盛,近日,努尔哈赤座下四贝勒皇太极,引兵驻于鸦鹘关外,直窥我重镇清河堡。他是要伺机过关,试探我边防军力,若是他能一击成功,探出虚实,恐怕他就要悍然动兵,长驱直入了。熊某须即刻赶去清河堡,严阵以待,阻其过关。” 金寓北与苏儿听熊廷弼说到“皇太极”,不禁相对一看,对这位皇太极,两人都深知其深沉坚忍、狠辣果决。金寓北暗想:他若决心过关,不知熊大人如何抵敌。金寓北对苏儿道:“让四师弟他们回去,给师父回报宝藏安稳送达辽东。你我随熊大人到清河堡一遭,或许能相助熊大人一臂之力。”苏儿点头答应。 第850章 何计应敌 熊廷弼立时双目发光,欣喜异常。他已多次见识乾坤双璧的艺业神通,若有他夫妇二人相助,无论建虏哪一位勇将叩关进兵,都须叫他铩羽而归。 熊廷弼无比激奋,待金寓北、苏儿送靳维仕、李进淮等人开船南去,即叫人牵马过来,三人上马,更不多言,飞驰而去。 自午后未时,直赶到入夜酉时以后,三人到了海州卫。进卫所换马,一刻不停,接着纵马赶路。两个多时辰后,已是深夜时分,三人到了辽阳,进都司稍歇,金寓北对熊廷弼道:“大人巡按辽东,是辽东百姓生死之所依,不可有丝毫闪失。请大人坐镇都司,遣一将领兵,我夫妇二人协助去退敌。”熊廷弼道:“谢过金大侠。此番战事虽小,却关乎辽东全局之安危。此战务须全胜,使建虏生畏,裹足却步,不敢再踏入大明半步。若一战成功,或可为积储备战、巩固边卫争得数年光阴。即便只得三年时光,实内固外之方略也能初见成效。故此,熊某定要身先士卒,务须阻住这个虎狼之心的皇太极。” 说罢,熊廷弼当即起身,与金寓北、苏儿又换马疾行,向东北清河堡赶去。在路赶了近两个时辰,所乘马匹已然脱力,三人进威宁堡,又换马疾行,到天色欲曙时候,三人赶到了清河堡。 不及歇息,熊廷弼引金寓北、苏儿,进堡理事。细报来禀:皇太极部昨日已发下一日干粮,皆已扎束停当,要于今日过鸦鹘关来。 熊廷弼当即传令,堡内守军,加前日调来兵丁,共五百人马,尽数集结。三人上马,领军赶往鸦鹘关。 金寓北、苏儿随熊廷弼到鸦鹘关,连过三道关口,到了关外约住军马,却不见有建州人马窥关偷袭。 苏儿回首看向鸦鹘关,问道:“师兄,这就是你所说救下陈伯余、激战十三恶鹰的三道关吧?”金寓北回首点头,他曾跟苏儿说过这鸦鹘关共有三道关,每道关之间相隔里许,俗称三道关。 苏儿接着转首对熊廷弼说道:“熊大人,咱们在这关外等建州人马来袭,并非上策。”熊廷弼听苏儿如此说,当即转首注目,看着苏儿,问道:“上官女侠,有何见教,请您明示。”他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东盟坤璧却实则是神机通天,且她若设计,往往料敌机先,出人意表,使能收奇效。 苏儿莞尔一笑,道:“小女子妄议军机,如何谈得上见教?只是,我与师兄由辽东天壁山回转东盟之时,曾几次见识建州兵威。其长在于骑射,建州骑兵彪悍,冲突追逐,无往不利。其短在于因地就势,布阵周旋。你看这关外地势,川平野旷,正利于他铁骑奔驰,冲突追击,却不利于我拦截阻击。” 熊廷弼闻言,既是欣喜庆幸,又是骇然后怕,额上冷汗都出来了。若非身边这位上官女侠及时点醒,眼前这片关外平川之上,或许就是身后这些兵士健儿们的葬身之地了。他急切问道:“上官女侠,那,那咱们以何计应敌?” 第851章 传我妙计 苏儿道:“建州铁骑要驰突冲杀,须借平旷地势,咱们若是将他引进狭小崎岖之地,学岳武穆郾城大战之法,令步军以长刀专攻建州人的战马。令弓箭手居高临下,占住地利,射他兵士。如此,以我之长,攻彼之短,或可以一战。” 熊廷弼无暇客套,追问道:“咱们当于何处设伏迎敌?” 苏儿道:“适才随大人过关时候,小女子见这三道关口,莫不险峻奇绝。头道关连山控塞,垒高墙厚,不仅易守难攻,利于拒敌,一样可以引敌深入,利于困敌。他若进来,就难出去。那二道关两边高崖对峙,中间关口形如咽喉,莫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堆土为坎,塞住关口,不费一兵一卒,他建州铁骑就冲不过。” 苏儿见熊廷弼凝神细听,恐怕遗漏一字一句,接着说道:“请大人带半数兵士于二道关处拒敌,遣弓弩手上关墙、高崖候敌,我与师兄在头道关相机行事,待来敌入关,即守住关口,让他进得来,退不出。” 熊廷弼恍然大悟,当即抬手,就要传令布防。苏儿道:“大人莫急,还有一事,须即刻动手。”熊廷弼当即又转首倾听。苏儿道:“眼前最紧急之事,乃是在两道关口之间,挖掘沟壕坑堑、堆砌杂木乱石,令他的骑兵进来后,举步维艰,建州人的战马若不能奔驰冲突,他赖以屡建奇功的长处即丧失殆尽了。” 熊廷弼听罢苏儿指点,两眼放光,亢奋激昂,同时对这位上官女侠衷心钦佩,他抬手高声赞道:“好!今日上官女侠不仅为此战出此良策,亦令熊某获益匪浅,此后熊某论战划策,也当不拘常规旧法,须依势就形,扬己之长制敌之短。”接着转首传令,挖掘堑坑,堆砌木石。 不出一刻,一名把总来报:虽然两道关口之间仅有里许,但要遍地挖出堑坑、堆砌木石,仓促之间实难办到。 熊廷弼闻言大怒,当即就要惩戒把总,令他务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完工复命,否则军法从事。苏儿听罢把总禀报,不假思索,开口即道:“大人,请您传令下去,所有兵士,只在两道关之间正中空地上挖掘堆砌,周遭空地尽数留下。”熊廷弼闻言,看看周遭,方始省悟:留下周遭空地,建州兵马必将奔到周遭,那就奔到了关城、高崖、山脚上弓弩手的羽箭之下了。且留下周遭空地,建州兵马将自行纵马跑到弓弩手的羽箭上去。 熊廷弼闻言,不胜钦服,随即挥手示意,把总得令奔回,指示兵士于正中空地挖掘堆叠。 一个时辰过去,一切布置停当,金寓北与苏儿上到头道关关墙之上,隐身雉堞之后,二百弓弩手亦藏身于关墙、高崖、山脚,熊廷弼带三百兵士,手持长刀,立于关门之外,静待诱敌入关。 金寓北与苏儿在关墙之上凝神了望正北动静,半个时辰已过,仍不见建州兵马踪影。 第852章 强虏叩关 正当熊廷弼疑虑细报是否有误之时,突听身后关墙上金寓北道:“大人,来了。”语音虽不高,关口之外众人都听得清楚明白。熊廷弼并不稍动,依旧直视正前方向,道:“好!” 过得一刻,就见正北一杆镶白大旗在前,烈烈翻卷,其后人喊马嘶,尘土飞扬,建州军马飞驰而来。看建州铁骑,真如狂风骤雨,虽然并没有千军万马,但依旧势不可挡,怒涛奔腾一般,向关口冲来。 熊廷弼紧盯正前,看建州兵势,心中不由得愈来愈是忧急骇然。看眼前所来,不过三四百名建州人马,威势已是如此之盛。熊廷弼暗自暗自叹道: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所言不虚啊,女真兵若满万,即无敌于天下。务须全力经营守战之备,阻止建虏日渐强大。 不一刻,建州人马奔到关前,见关口外有明军列队,严阵以待,于三十步外勒马停步。金寓北与苏儿看正中大旗之下,一人白袍银甲,正是皇太极。 就听熊廷弼高声喝道:“来者可是建州皇太极?”皇太极见有明军守在关口,声色全然不动,听对面问话,坦然答道:“正是皇太极。你是何人?”语意阴冷,且甚为无礼。熊廷弼喝道:“你不必问老夫是谁。若不想为建州招致大祸,即刻转头回你的赫图阿拉,如若再前进一步,挑起战祸,不仅让你葬身此地,大明国亦将对你建州兴师问罪。” 只听皇太极道:“听你口气如此之大,想来应是熊廷弼吧?你熊廷弼亲自来迎,皇太极多谢。请你闪开,我与一众建州勇士要过关去苇子谷围猎。” 熊廷弼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苇子谷是我大明生民生息之地,岂能容你踏上一步。废话少说,你究竟意欲何为?若是真来挑起战祸,大明雄兵百万,又岂会怕你区区几百军马。” 皇太极道:“你不怕我区区几百军马,难道我就怕了你的什么雄兵百万?你明廷纲纪倾圮,上下腐朽不堪,莫说什么雄兵百万,纵使千万、万万,又能有什么作为,一样会灰飞烟灭。你问我究竟意欲何为?本贝勒今日就是要过关去围猎。你到底是闪不闪开?”他语意依旧阴冷,且愈加地无礼至极。 熊廷弼怒不可遏,高声喝道:“皇太极!你胆敢如此无礼!想要熊廷弼闪开,当真是异想天开。我劝你知难而退,回你的赫图阿拉,不要肆意妄为,闯下大祸,下场不堪设想。” 皇太极道:“你劝我知难而退?本贝勒今日就是来看看有什么难的!”熊廷弼浑身颤抖,怒发冲冠,叫道:“好!那你就上来试探一番吧!” 皇太极道:“好!”手举弯刀,高声喊道:“各位勇士,过关围猎!”接着纵马向前,直奔熊廷弼与关口明军而来。 熊廷弼向后一挥手,三百明军“呼啦”回身,退进关去。四百建州铁骑,在后高声呐喊,疾风一样冲向关口来。 第853章 妙计灵验 熊廷弼领三百明军在前疾走,挡住了坑堑壕沟、乱石杂木。等建州军马到得近前,明军发一声喊,奔入坑堑壕沟、乱石杂木丛中。建州兵士勒马不及,冲在最前的十几骑,登时冲入壕沟乱石之中,当即人仰马翻。明军返身,挥长刀力砍,十数名建州兵士顷刻间毙命。 皇太极狠命勒马,才没有冲进沟壕,当即明白中了熊廷弼的计。看熊廷弼正在二道关前挥剑督战,立时挥刀,带领建州兵马从沟壕、乱石两侧分进合击,杀向二道关口来。 建州人马才奔到周遭空地,突听熊廷弼高声大喊:“放箭!”只见关墙、山脚、高崖上明军弓弩手现出身来,立时,羽箭如蝗,“嗖嗖嗖嗖”射向奔驰向前的建州人马。奔在外圈的建州兵士纷纷中箭落马,接着被沟壕中接着冲出的明军兵士乱刀斩杀。 皇太极大惊,再看熊廷弼,好整以暇,长剑各处指点,指示明军弓弩手、长刀手发箭、出击。看他身后,第二道关口已被黄土掩住,摆明了是破釜沉舟,要使所有建州兵马覆灭于此。若是再不脱身出关,当真就要全军覆灭,皇太极心中大悔,高声叫道:“退出去!退出去!” 建州兵士当即圈转战马,回头又奔向头道关口。奔回之中,又被羽箭射中几十人。沟壕中当即冲出明军,乱刀齐出,斩杀建州兵士。 皇太极引兵就要奔到头道关下,突见关墙之上一人纵身而下。关墙高达数丈,谁敢这样飞身纵下?皇太极抬首细看,不由大吃一惊,那跃下关墙的,竟然是差点儿取了自己性命的金寓北! 皇太极心中猛地一沉,知道今日想全身而退已是千难万难。虽然身陷重围,情势凶险,又有金寓北跃下阻截,但皇太极的确非同一般,心思电转,大声叫道:“弃马!对战!”当即飞身下马,奔向壕沟、乱石丛中。众多建州兵士立时省悟,亦即弃马,奔到明军丛中,如此两方兵士混战厮杀,弓弩手的羽箭就派不上用场了。 只见熊廷弼长剑一挥,除头道关关墙上的弓弩手外,众多弓弩手跳出来,又持长刀围攻上来。 苏儿与二十名弓弩手,立于关墙之上,阻截建州兵士回头出关。她看丈夫飞身下关后,径直走向正中战团。接着见他双掌连出,每一掌都将一名建州兵士击飞,看他是去战团垓心捉拿皇太极。 苏儿心潮澎湃,看得热血沸腾。由盖州卫到鸦鹘关,一路驰奔之中,她担心丈夫在阻止建州兵士叩关入侵之时,会放不下与义兄莽古尔泰结义之情,而苦痛烦扰。此时见他双掌翻飞,掌风呼啸,知道他已大义凛然,心坚似铁,兄弟之情与家国大义已在心中截然分开。 两道关之中,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熊廷弼挺长剑杀入战团,狂刺力劈,血溅衣袍,身先士卒,来往冲杀。虽然建州兵士更为悍勇,但不少已折煞在羽箭之下,明军本来人多,此时已渐渐占据上风。 第854章 自此为敌 金寓北击飞一名建州兵士,正要飞身前跃,捉拿皇太极,突听身后关墙上苏儿大喊:“师兄!这边!” 金寓北知道,若非万分紧急情形,苏儿绝不会在自己要拿获皇太极的当口急切大喊。即刻回身,击飞挡路之人,飞身而起,跃上一匹建州战马,飞驰出关。 出得关口,猛然间心中一震,只见正北方向尘土飞扬,人喊马嘶,奔驰而来,显然是皇太极来了救兵。 金寓北单身匹马,立于关口之外,静待来敌。听身后关墙上苏儿喊道:“五十名弓弩手!带足羽箭,上来!”原来苏儿看关内激战两方,明军已大占上风,不及与熊廷弼说清情形,即自行叫弓弩手上关墙守卫。一名把总,听到苏儿呼喝,当即招呼属下弓弩手,收拾弓弩羽箭,奔上关墙。 熊廷弼见状,立时明白,建州来了援兵,当即呼喝大喊,奋力拼杀,意欲将关内建州兵士剿杀殆尽,专心应付建州援兵。但皇太极也已看透情势,挥刀呐喊,领兵力战,意在里应外合,反败为胜。 金寓北全神贯注,盯着正北来敌,只见尘土飞扬之中,兵马疾奔,越来越近。看最前马上一人,魁伟傲岸,心中一热,暗自叫道:义兄!但听头顶硬弓弦惊,“嗖”地一枝羽箭飞出,听羽箭尖啸,去势劲急,知道是苏儿所发。 只见羽箭直飞向前,射中最前大旗旗杆,旗杆当即从中断开,大旗向后飘飞而去。最前之人高声呼喝,勒马看向关口。 突然之间,来人高声大喊:“兄弟!弟妹!”语音激奋,听得出实是喜出望外。金寓北与苏儿同时喊道:“大哥!”来人正是建州三贝勒莽古尔泰,金寓北的异族结义兄弟。 三贝勒惊喜不可自抑,恨不得一步跨上前来,与义弟厮见。见他即刻猛抖马缰,大喝驱马,就要奔上前来。 才呼喝一声,马还未动,只见三贝勒竟戛然无声,僵坐马上,直直看着关前金寓北,一动不动了。 金寓北与苏尔知道,这位建州义兄是陡然间想到,此时两人立马相对,已是异族生死大敌,而非前番并辔疾驰时的生死兄弟。 两人勒马,相对而立,一时间只听关内杀声连天,动人心魄。 又待一刻,三贝勒高声喊道:“义弟、弟妹!大哥的八弟皇太极,不听父汗之命,擅自带兵强入鸦鹘关,父汗特命义兄来将他解送回营。兄长来迟一步,以致此时双方交兵接战。大哥遵从父汗之命,要将他解救出来,带回军营,听候父汗发落。” 金寓北道:“大哥,不论何人,凡是携刀兵入我大明国境者,都是金寓北与上官苏儿的家国仇敌。只要战祸不生,你我兄弟,天长地久。若有一人提兵踏入另一人国境,即为死敌,再无兄弟。义弟、弟妹知道你父命难违,左右为难。此时你我各为其国,大义所在,不必拘执。你自可驱马前来,解救你的兄弟,金寓北也自会奋力反击,保家卫国。” 三贝勒朗声笑道:“兄弟果然非同凡人,顶天立地,正大磊落,好!大哥能得如此兄弟,得如此强敌,实是世间千古难有的奇缘,此生无憾矣!” 第855章 手足已残 三贝勒语音一顿,接着说道:“兄弟,大哥要进关去救人了!”说着,右手一抬,阿尔萨兰当即将一副弓箭交到他的手上。金寓北听身后关墙上苏儿道:“师兄,接住!”听风声响起起,金寓北回手,也将一副弓箭接在手中。 就见三贝勒单手拿弓,一口咬住弓弦上羽箭箭尾,将硬弓拉开。金寓北拈弓搭箭,拉弓如满月。突听“嘣”地一声,两枝羽箭同时向对方飞出。 待羽箭就要飞到时候,苏儿与两边兵士,都见二人向对方射出的羽箭竟都射偏,羽箭偏出一尺,于两位身具盖世神功的绝顶高手来讲,当真是匪夷所思之事。但苏儿深知,两人互传神功、并肩出生入死,情深义重,这见面一箭,当是了却前缘,此后刀兵相见,定胜负、决生死,不再有拘执挂碍。 听羽箭尖啸飞到,明知羽箭不能射中丈夫,苏儿还是心弦绷紧,紧盯丈夫。羽箭近身时候,突见丈夫竟然倏地抬手,张开左掌迎向箭镞。苏儿惊叫一声,羽箭已从丈夫左掌掌心穿过。 苏儿当即明白,两人手足相残,恩断义绝。看丈夫左掌鲜血淋漓,苏儿当即飞身跃下,点了他掌上穴道止血,敷上伤药,扯出练绡,迅疾扎束停当。抬眼看对面三贝勒时,只见穆哈连正在给三贝勒包扎右腿。原来,三贝勒在金寓北射来的羽箭近身之时,竟抬右腿迎向羽箭,其右腿亦已被羽箭射穿。 三贝勒高声道:“兄弟,大哥这就要进关救人了!”见他振臂一呼,一百余建州兵士高声呐喊,随他驱马疾驰而前。 金寓北探手挽住苏儿右臂,运足太玄神力,大喝一声,将苏儿高高送上关墙。 苏儿落足关墙之上,即大声号令:“弓弩手,分两队,轮换发箭!阻挡建州主将身后兵士,务须箭不虚发!”七十名弓弩手,开弓搭箭,全神以待。 只听苏儿高喊一声:“发!”羽箭从三贝勒头顶飞过,尽数飞向其身后阿尔萨兰等一众建州兵士,众建州兵士即刻受阻,挥刀拨打羽箭。两队弓弩手轮换发箭,不留空隙。阿尔萨兰与一众建州兵士全神拨打来箭,逡巡难以靠近关口。 就见三贝勒策马疾奔,到得金寓北身前十几丈处,从马上飞跃而起,右掌一招北极冰开,掌风呼啸,当空霹雳一般直击向金寓北。三贝勒跃起之时,金寓北亦飞身而起,左掌一招回天倒日,直直迎向三贝勒右掌。两人都身具太玄神功,功力之深,震古烁今,如此一击,全不取巧,都出平生最强功力,硬硬对接一掌。 只听“嘭”地一声大响,关口处地上尘沙被二人掌力激荡,四处飞扬飘散。苏儿惊心转首,看向两人。地上墙上双方兵士也不禁侧首看向两人。 只见两人已落到地面,人影飞旋,掌风如刀,飞砂走石,激战在一起,其情景之惊心动魄,竟并不输于关内多人拼命搏杀。 方才一掌交过,金寓北与三贝勒都是心中暗赞对方神功已然突飞猛进,与当时鄂浑山前一战相比,均已又高几层境界。于是各自凝神,全心接战。 第856章 无上之敌 关外兵士之中,阿尔萨兰最为彪悍勇猛,极力拨打羽箭,舍命催马,绕过金寓北和三贝勒,冲进关口门洞。苏儿取过一张硬弓,转身拉弓搭箭,等他冲进关内。 顷刻之间,阿尔萨兰冲过门洞,举刀杀向正中明军。苏儿右手一松,羽箭直向阿尔萨兰后颈飞去。阿尔萨兰听弓弦响,即刻侧身闪躲,“噗”地一声,羽箭中在他的左肩上。虽然关口内外激战震天,苏儿还是不禁一怔,她看阿尔萨兰中箭左肩之处,正是自己曾经给他裹伤之处。 阿尔萨兰竟不顾羽箭在左肩不住颤动,接着拍马前奔,意欲去相助皇太极,苏儿接着一箭,射中他的右腿,阿尔萨兰随即落马倒地。苏儿随即转身,看丈夫与三贝勒这地动山摇的一战。 只见头顶羽箭直飞之下,金寓北与三贝勒转圜如飞,已难辨两人脚步身形。 金寓北见三贝勒右掌向自己左肋击来,当即左掌一招截天断日,击他右腕,右掌一招密雨日晦,掌影密密层层,令人目眩神驰,不知他右掌究竟在何处,更不知掌力要击向敌人哪里。三贝勒苦于少了左臂,无法出掌阻击,遂左足运力,飞踢金寓北右臂,随之右臂上翻,反拿金寓北左腕。金寓北身形稍转,躲过三贝勒飞踢,左掌回撤,又一招日不移晷,横击三贝勒右臂。右掌却不换招,突然间右掌由掌影中倏地翻出,击向三贝勒前胸。三贝勒当即侧身,抬右掌力击金寓北左肩。 只听“哧”一声响,苏儿心中一惊,紧盯两人。只见三贝勒左肩袍袖裂开,金寓北左臂袍袖也被划破。二人浑不以为意,依旧掌力翻滚汹涌,激战更为惊心动魄。 苏儿全神紧盯丈夫,不知道两人要激斗到何时罢手,更不知最终结局如何,心里越来越紧,不知如何阻止。 苏儿正修眉紧锁,无可奈何时候,突听旁边把总道:“夫人,您看!”苏儿当即抬首,只见正北方向,竟然又有建州人骑向关口驰来。虽然这回声势要比皇太极、三贝勒来时小了许多,但依然令苏儿忧心更甚。 不一刻,建州人骑到了近前,苏儿见只有十三人催马而来。看正中一人时,不由又是一怔,只见那人轻袍缓带,坐在马上仍显高大威武,想不到却是建州大汗努尔哈赤亲自到了。 苏儿看努尔哈赤身后,鲁克泰、赫舒里率十人跟随,显然他仅是带了几名近身侍卫,一名兵士都没多带。 此时关墙上弓弩手仍在发射羽箭,建州人马依然反复冲关。努尔哈赤到了建州兵马身后,只听鲁克泰高声喊道:“大汗有命!建州兵马退后!”鲁克泰喊声才停,就见建州兵士同时勒马,“呼啦”一声向后退了百余步,转到了鲁克泰等人之后。尽皆肃立无声,建州兵马退下,关墙上羽箭也停了。 只听努尔哈赤高声道:“金壮士!别来无恙?三贝勒,退下来!”问金寓北的一句,声音温和宽厚,叫三贝勒的一句,威严苍劲,凛然不可不从。 第857章 此来何为 努尔哈赤抬手,三贝勒当即靠前,努尔哈赤遂手扶三贝勒右肩下马。下马后,努尔哈赤并不稍停,大步向关口走来,三贝勒、鲁克泰、赫舒里带领十名侍卫随后跟随。努尔哈赤停步,转首右手一摆,十名侍卫即刻退后,只有三贝勒、鲁克泰、赫舒里三人跟随。 努尔哈赤在前,直向关口而来,他抬首看到苏儿立于关墙之上,抬手道:“金夫人,您还是如此神机莫测啊!怪道狂妄竖子会折在这里。” 金寓北见努尔哈赤越走越近,抬首望向苏儿,苏儿会意,飘身而下,金寓北右臂伸出,揽住苏儿,两人回身回至关内。只见关内仍然激战不停,只是此时,建州兵士仅余二十几人,若再过半刻,皇太极与余下二十几人,定当命丧这鸦鹘关内。熊廷弼已退出战团,站立二道关前督战。金寓北与苏儿到熊廷弼身侧站定,看向正北关口处努尔哈赤走进关来。 努尔哈赤一过关口,即高声说道:“对面可是辽东巡按熊大人!咱们先罢战如何?努尔哈赤有话要说。”熊廷弼早就看着努尔哈赤走进关来,大出意料之外。待见他进来后,并未带一兵一卒,仅有三人相随,其中两位一眼即能看出乃是贴身侍卫,另一人高大魁梧,威风凛凛,也肃立其后。显然,他并不是前来相助救援皇太极的。听他如此说,当即一抬手,一名把总高声喊道:“众军听命!罢战退后!”众军当即听命退下。皇太极亦带幸存的二十几名建州兵士退后,立于努尔哈赤身后。 熊廷弼向前几步,与努尔哈赤隔一片沟壕乱石相对,壕沟乱石之上,许多建州和明军尸体横躺竖偃,相互枕藉。片片血迹染红了中间黄土。 熊廷弼细看努尔哈赤。只见努尔哈赤身材高大,巍然屹立,双目深邃,镇定威严。虽没有千军万马在其身后,但仍觉他眼光傲岸高远,颇具一副舍我其谁的气度风范。 熊廷弼道:“努尔哈赤将军,您有何话说?” 努尔哈赤也上前几步,道:“熊大人,今日鸦鹘关一战,本不是努尔哈赤所授意,实属竖子擅闯关口,请大人明鉴。”熊廷弼道:“皇太极贵为建州贝勒,提兵强入大明关隘,乃是为你建州试探大明边防稳固与否、大军战力若何,如若边防废弛,军力涣散,你建州就要叩关动兵,长驱直入了。” 努尔哈赤一笑说道:“熊大人,的确如您所说,这位建州贝勒皇太极提兵到此,乃是试探大明边防虚实。”众人闻言,尽皆心中一惊,谁也没有料到,这种机密大事,努尔哈赤竟全不避讳,轻描淡写就说了出来。 熊廷弼冷冷一笑,道:“好说,不知今日贵部贝勒是否试探出了大明虚实?如若对我边防还不明了,那就请努尔哈赤将军亲自带兵来叩关决战。” 努尔哈赤仰天一笑,道:“熊大人,好气度!”语意一顿,接着说道:“努尔哈赤此来,绝非试探大明辽东关防,更非与大人约战。我来,是与大人修好,对面言明:建州与大明辽东军民互不相犯,且互市有无,和睦相处,不遭兵祸荼毒。” 第858章 击掌为誓 熊廷弼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随即省悟,这位建州可汗,雄才大略,仅以十三副遗甲骑兵,如今已一统辽东女真各部,但他一定知道,以他建州如今情形,倾其所有,仍难与大明一决输赢。他此番前来,名为修好,实则一样是为建州争得数年生聚崛起的机会。但大明要巩固边防,整饬军力,更须假以数年光阴。于是说道:“好!将军有如此仁心,乃是辽东大明百姓与女真部民之幸。互不相犯,互市有无,和睦相处。咱们空口无凭,以何为据呢?” 听熊廷弼问“以何为据”,努尔哈赤突然间回首,“唰啦”一声掣出身后侍卫鲁克泰腰间弯刀,只见刀光一闪,竟刺向身后皇太极前胸。 众人突然间被他吓住,目瞪口呆。只听三贝勒大喊一声:“父汗!”伸掌挡向弯刀,同时右肩一撞皇太极。努尔哈赤手中弯刀竟然不停,直刺向前。就见弯刀刺穿三贝勒右掌,又刺入皇太极左胸,随即回抽弯刀,随手掷向正中尸身堆叠的沟壕之上。 只见皇太极左胸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了衣甲,当即软倒在地,三贝勒不顾右掌伤势,即刻俯身连点皇太极胸前穴道,令赫舒里为其裹伤。 努尔哈赤道:“熊大人,努尔哈赤欲以这位纵兵叩关的建州贝勒皇太极,当做今日建州与大明互睦修好的凭据。”听他语意铿锵,坚定果决,不容置疑。 熊廷弼道:“将军不须如此,请妥善疗治贵部贝勒。中国有句古语叫:信不由中,质无益也。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皆可为你我明证。若将军真有心与大明敦睦修好,使百姓部民安居度日,我愿与将军击掌为誓,将军意下如何?” 努尔哈赤浓眉一轩,高声说道:“好!就与大人击掌为誓!”说罢,径直向中间沟壕乱石之中走去。熊廷弼也径直向前,进到坑堑木石之中。 众人紧盯之下,二人踏过一片死尸血迹、刀枪羽箭,走到正中,只见两人相对,同时高高举手,“啪、啪、啪”击掌三声。 击掌已毕,两人回身,又踏过一地死尸,各自回到头道关口与二道关口处。努尔哈赤回身站定,说道:“熊大人,咱们已然击掌立誓,望不负今日之约。就此别过。”熊廷弼道:“只要将军恪守盟誓,我熊廷弼若有反悔,形同此剑。”说罢,挥剑击在身前乱石之上,长剑登时从中断为两截。 努尔哈赤再不言语,举手一礼,转身离去。三贝勒看一眼对面义弟、弟妹,也举手一礼,金寓北与苏儿还礼致意。三贝勒转身随父汗走向关口,鲁克泰、赫舒里扶起皇太极,带幸存兵士出关口向北行去。 熊廷弼转首,看向金寓北与苏儿。三人俱都没有料到,今日之战,竟是如此结局。 熊廷弼扫视一遍关口之内,看着尸身狼藉、刀枪横陈,良久不语。最终,熊廷弼仰天一声长叹,回身上马,与金寓北、苏儿领军回向辽阳。 回至辽阳,进到都司,大队车马已将宝藏运到。熊廷弼即刻召集人手,署理边务。 次日,金寓北与苏儿到都司,向熊廷弼告别。熊廷弼令人备马,送二人回程。熊廷弼几次得这一对儿夫妇全力相助,甚而至于因这一对夫妇才起死回生,此时惜别,心中感慨无限,但竟不知说些什么。 熊廷弼虽然禀性刚直,磊落豪迈,却对金寓北、苏儿两人深怀惺惺之念。一送再送,直到薄暮时分,送到了广宁卫。 金寓北与苏儿下马,熊廷弼亦下马。金寓北道:“大人请回吧,边务紧要,我夫妇就此别过。”熊廷弼手抚金寓北后背,道:“贤伉俪大恩,熊某铭刻在心,若非你二人鼎力相助,或许今日已战祸骤发、烽烟四起了。” 苏儿道:“大人昨日已与努尔哈赤击掌盟誓,好歹也能争得几年安稳时光吧?依大人如此鞠躬尽瘁、苦心经营,几年内辽东边防当固若金汤。”熊廷弼道:“奴酋能强能弱,诡谲而难驭。他若羽翼丰满、战备已足,又岂会亲自前来,不惜以亲子性命为据,盟誓修好。” 熊廷弼看着两人,道:“若是天下义士,皆如贤伉俪这般,我大明还有何患?刀枪虽利,城池虽固,也比不上人心所向,众志成城。” 最后,熊廷弼道:“我等生逢天下多事之秋,时世艰危,此后,望贤伉俪安然无恙,多多保重!”说着抬手一礼。 金寓北与苏儿也还礼说道:“大人坐镇辽东,是我大明国边卫长城,望大人善自保重,就此告别。”言罢,两人回身上马,并辔向南行去。 两人一路行来,只见人烟稀疏,荒村凋敝。黄昏时候,放眼一片荒烟衰草,了无人迹,唯有寒鸦阵阵,鸣声凄厉。遥望前路漫漫,大地一派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