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风球》 1 三号风球 《三号风球》/小涵仙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2024/09/22 . 自从港岛天文台悬挂三号风球警告后,气温持续降低,天色阴沉沉的,浓厚的乌云席卷了城市上空,这样的恶劣的天气下,白天和晚上似乎区别不大。 玻璃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雨丝,没有开灯,屋内暗得有些令人不舒服。 茶几上乱七八糟堆着酒瓶、珠宝、和一些没有吃完的点心,笔记本电脑即将熄灭了,屏保是一张情侣合照。 一本看上去很廉价的娱乐杂志掉在地毯上,封面也是一张情侣合照,只不过这张照片被恶意用上撕裂的特效,搭配夺人眼球的黄澄澄大字标题—— 【童话破裂!薇驰恋仅一年告吹!两金影帝也难进千亿豪门!】 躺在沙发上的女人睡着了,翻了个身,搭在小腹的羊绒毯滑下来,顺带滑下来的还有一只威士忌酒瓶,流出来的酒液全部泼在了那本杂志上面。 雨势眼见着越发凶猛,像怒卷的波涛。笔记本电脑在即将进入休眠状态之前收到一封邮件,昏朦的屏幕霎时亮了起来。 【cora:陈小姐您好,我是庄先生的助理cora。庄先生委托我询问您在本周末晚六点到八点是否有空?若您有空,晚餐将安排在柯士甸路monblue餐厅,您有任何忌口可以随时交代我,恭候回信。】 . 陈薇奇醒来的时候到了凌晨三点,一道天崩地裂的闪电倏地劈下来,将满屋的狼藉照得一清二楚,浓郁辛辣的酒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摇着尾巴的灰色小灵缇狗焦急地围着她打转,可能是她久久没动静,怕她死了。 陈薇奇头昏脑胀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没想到自己又在客厅睡着了,最近她总这样,喝酒了就胡乱睡着。把灵缇捞到怀里搂着,顺手点亮笔记本,面容识别后自动解锁。 “你安静点宝宝…” 睡前又哭过,所以声音有些沙哑,陈薇奇安抚着疯狂舔她脸的小狗。 不过是从下午睡到凌晨而已,whatsapp里塞满了未读消息。 be:【陈总,最新的活动方案已经递交至您的私人邮箱,请您查收。】 linda:【三小姐您在公寓吗,需要给您送一份晚餐吗?】 大哥:【爸爸也是为了你好,这几天抽空回家吃顿饭,妈妈想你了。】 大哥:【tanya,接电话。大哥担心你。】 妈咪:【乖仔,不如搬到妈咪这里住?你那小公寓连你的鞋子都装不下,妈咪好心疼你啊。】 静姨:【薇薇,阿姨做了一些玛德琳,是你爱吃的香橙口味,阿姨给你送过去好吗?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二哥:【分个手而已啊靓女,不是什么大事,下周我带你去拉斯维加斯玩波大的。嘘,别告诉陈北檀!】 陈薇奇抿了抿唇,不太想回复这些消息。 她不太想因为分手这件事而被过分关注和关心,她不喜欢暴露自己的脆弱,即使他们是她最亲近的人。 mia:【陈薇奇你把头发剪了?搞什么名堂啊!不要以为你装可怜我就会把港岛第一名媛的位置让给你!/生气/】 终于有了一条正常的,陈薇奇勾起唇角,屏幕那点光幽幽地映亮她漂亮又苍白的面容,与下颌平齐的短发掖在耳后,她发过去一连串没有意义的表情,不顾此时是凌晨三点,对方也许会被她吵醒然后炸毛。 最好炸毛,她很坏地想着。 退出whatsapp,她又点进邮箱,很神经质地在大半夜查看助理发来的活动方案。 下月初,顶奢珠宝品牌reberi(蕤铂)将在沪城举办一场隆重的百年纪念晚宴,届时会邀请各界名流和明星来参加。 这是一个来自意大利的顶奢珠宝品牌,七年前,陈家旗下的奢侈品帝国cdr集团在reberi处于低谷时强势将其收购,并将其中文名更为蕤铂,经过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reberi重新站上顶奢珠宝品牌的行列。 如今的reberi集团是陈薇奇在打理,这次的百年活动也由她一手策划。 助理发来的邮件早就沉到底下,最新的一封是来自庄先生的助理cora,内容是晚餐邀约。 陈薇奇愣住,没明白这条莫名其妙的邀约是从何而来。 庄先生?哪个庄? 她的大脑被酒精麻痹,很迟钝地才回想起上个月在陈公馆的那场争吵。 “陈薇奇,你不要庄家这门亲事可以,要继续和那个小明星玩过家家也可以,那你就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包括蕤铂ceo的位置!我看你一无所有了,那个小明星还跟不跟你过。” “我们陈家出你二哥一个怪咖就够丢人了,你休想再带一个娱乐圈的回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同意。” “蕤铂以后给心棠打理,她有郑宏锴的资源,我看也不比谁差。” 这句话如利器刺进陈薇奇的心里,之后就是摔杯子摔花瓶的声音,她一气之下从陈公馆搬了出来。 不出意外,这位庄先生应该就是那位盛徽集团的二公子,庄少洲,未来庄家的掌舵人,也是父亲陈烜中给她挑的“好夫婿”。 当然是好夫婿,庄家底蕴深厚,富了五代不止,旗下的盛徽银行业务遍布全球,是港岛三大银行之一,又有来自内地的强大政治支持,财势惊人权势显赫,在一圈豪门里独占鳌头。 恶劣的台风天刮得玻璃窗哗哗作响,黑夜中,陈薇奇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封邮件,眼底逐渐泛起无边冷色。 她不笑的时候,带着冷艳的意味,看上去非常高傲,像一尊沉在海底不愿被人知晓的维纳斯雕像。 是家里在得知她分手后,擅作主张答应了和庄家的联姻,甚至都没有问过她一句愿不愿意。 那是谁把她的私人邮箱给了出去,父亲,母亲,还是……大哥? 次日一早,陈薇奇收拾掉宿醉的痕迹,看着镜子里短发的自己,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她那一头心爱至极的齐腰长卷发,从不准别人乱碰,每个月花在养发的钱高达数十万,剪掉的时候,tony心疼得像是在剪港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冲动之下把头发剪掉,她不是那种矫情的浪漫主义,她现实到自己都害怕,不然也不会为了财富和地位放弃从年少时就暗恋的爱人。 还放弃得那么轻易,连挣扎都没有。 醇厚的高浓缩咖啡液从咖啡机里流出来,叮地一声,提醒主人制作完成。 陈薇奇一手拿着咖啡,一手牵着摇晃尾巴的小灵缇出门。 . 银色阿斯顿马丁在阴沉的雨幕中疾驰,像一道和乌云融为一体的幽灵,不多时,一个急刹后,车身笔直地停在crd集团总部正大门前。 保安熟悉这台车,迅速上前,恭敬地为陈薇奇拉开车门,接过钥匙去泊车。 大厅里往来的员工纷纷朝这个戴墨镜的高挑女人投来目光,直到看见那条灰色的灵缇犬,这才敢认是大小姐。毕竟没有人敢在陈家的集团总部遛狗。 大小姐居然剪头发了。 大家彼此对望,八卦的意味呼之欲出。 最近陈薇奇分手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随手买一本娱乐杂志,头条十有八九就是——陈三小姐和当红小生周霁驰官宣分手,恋人变陌路。 分手后陈薇奇一度在公众面前销声匿迹,今天是她第一次出门。 小灵缇很喜欢来热闹的地方,早就高兴得耳朵翘起来,陈薇奇差点逮不住狗绳,只能很无奈地喊:“宝宝,慢一点,先陪我去楼上,等会下来玩。” 小灵缇吐着舌头,和她对望。陈薇奇笑笑,弯下身去揉了揉它的耳朵。 “…tanya?” “哦莫!我都不敢认,你怎么剪头发了?” 身后传来一道娇滴滴的惊呼,陈薇奇脸上温柔的笑意迅速褪去,面无表情地直起背脊,转身,对上一张笑盈盈的面容。 是陈心棠,她的父亲和初恋情人的女儿,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有事?” 陈心棠仿佛能看见镜片后冰冷的眼神,不以为意地耸肩,脸上的笑意不减,“我能有什么事找你,还不是你最近和爹地吵架弄得大家都鸡犬不宁。” 她很是热络地跟陈薇奇出主意:“你何必赌气呢,又是搬家又是剪头发,折腾自己做什么?我先申明,我绝对支持你和驰仔在一起,tanya,你态度软点,跟爹地认个错,他最疼你,最后肯定会松口,你别这么沉不出气啊。” “emily,我宣布分手了你是不是很着急啊。”陈薇奇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说。 陈心棠脸色一变,“我急什么…” “你当然急,你巴不得我因为这桩恋情和爹地闹翻吧。毕竟……你这么想捡漏。” “少血口喷人!你怎么这么阴暗啊。爹地要逼着你和庄家联姻,我心疼你痛失所爱还要和不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不行吗?” 陈薇奇挑眉,把墨镜勾下来,一双精致又含情的眼睛里露出嘲讽,“好好好,是我阴暗,把你想得太坏。不过呢,庄公子英俊又倜傥,又是庄氏继承人,全港岛的女人都想嫁给他,你怎么知道我会不喜欢?” 陈心棠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薇奇,一字一顿:“…你居然答应了?” 陈薇奇对她扬了扬咖啡:“你猜。” 陈心棠冷笑,“别把庄家想得太简单了,庄公子和周霁驰不一样,他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男人,也不见得能容下你和周霁驰。姐姐,我劝你别跳火坑。” 一不小心,陈薇奇手里的咖啡晃了下,陈心棠尖叫起来,眼睁睁看着咖啡迅速在她昂贵的高定裙上晕开。 “sorry,手滑了。” 陈薇奇淡定地从包里拿出手机,随手转了一笔钱过去,“裙子赔你了,免得你找爹地和你老公哭鼻子说我欺负你。” “走啦,宝宝,你就爱看这种低级的热闹。” 陈薇奇温柔地抱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狗,转身上了电梯。 陈心棠不敢在陈北檀的地盘放肆,但脏裙子让她狼狈极了,来来往往的员工都往她这儿瞟,她恨不得陈薇奇去死。 “你以为你能风光多久,嫁不嫁你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银色电梯门反射着冷光,在缓缓阖上的那瞬间,透过狭窄的间隙,陈心棠看见陈薇奇对她笑了一下。 这抹笑容令她背脊发凉。 . 陈薇奇牵着小灵缇来到陈北檀办公的这层,这里很大,大到能让她的小狗捉迷藏。不过一出电梯,宝宝就诡异地安静下来,很娇嗲地贴着她的腿,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强大而可怕的压迫气息。 “宝宝,你有点出息,来过很多次了。小库哥今天不在这。”陈薇奇只能把它抱在怀里。 倒也不怪这只小狗,陈北檀养的东西,就没有不让人害怕的。 陈北檀喜欢豢养猛兽,狞猫,猎豹,白狮…最常带在身边的是一只非常高大的德系杜宾,叫陈北库,冷酷强悍的外表光是安静坐在那就让人瑟瑟发抖,如它的主人一样。 在陈家,没有人不怕陈北檀,就连陈烜中也会忌惮这个过于优秀而野心勃勃的长子。 走到陈北檀办公室门口,陈薇奇没有按铃,直接输入瞳纹锁,然后,很平静地抬脚,踹门而入。 这个信号让这一层的所有员工都自觉躲进办公室,避开战争现场。 兄妹俩要吵架了。 陈北檀正在开跨国会议,一张威严的面容没有表情,泛着冷淡光泽的镜片遮住他凛冽的双眸,他对着屏幕抬了下手指,示意会议暂停,掐了摄像头,他抬眸看向站在门口的陈薇奇。 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变成浓浓的不悦。 “如果你是为了那个小明星把头发剪了,我不介意找人把他剃成光头。”陈北檀冷漠地说。 陈薇奇被气到鼻根发胀,瓷白的脸颊也泛起一层薄红,让她看上去有一种很容易碎掉的质感,“陈北檀,我警告你不要动他。” 陈北檀无奈,点了一支烟,一抹橘色火光跳跃在镜片上,令他看上去越发冷,“动不动就发脾气,长不大一样,过来,让大哥看看你乱七八糟的发型。” 陈薇奇倔强地把一颗即将掉出来的眼泪擦掉,抄起木质的烟盒砸他,“混蛋,狗东西,是不是你把我的私人邮箱告诉庄少洲了!” 陈北檀波澜不惊地弹走烟灰,“他这么快就找你了?” 陈薇奇冷笑,“果然是你。你和他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值得你迫不及待把我卖掉。我是你手上最好的筹码了吧。” 陈北檀把没抽几口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深冷的双眸注视陈薇奇,压迫感在不经意之间散发出来,“薇薇,别说这些让我难受的话,你比我更清楚嫁给庄少洲意味着什么。” “今天那杯咖啡,你可以直接泼到陈心棠脸上,而她男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楼下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陈心棠的未婚夫在港岛地位不低,是郑老爷子和二房太太生的小少爷,虽然继承不了郑家的核心产业,但光靠郑老爷子的宠爱和遗产,就够他们夫妻俩在港岛横着走。 陈薇奇没有说话,小灵缇黏糊糊地过来蹭她的小腿,她忽然笑了,腮上还挂着泪珠,双眸湿漉,冷艳的面容无端流露出一抹惹人怜爱的娇憨,“说不定庄公子会泼我咖啡呢?陈心棠倒是说对了一点,庄少洲不是好对付的,我这种情况,他不见得能忍。” 哪个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男人会打心底接纳自己的妻子曾有过一段轰轰烈烈无人不知的恋情?这种不算愉快的烙印,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陈薇奇不怕,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陈北檀不以为意地笑笑,“你是我妹妹,港岛没人敢泼你咖啡。” 他了解陈薇奇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三两句就直戳死穴,“难不成你想随便挑个不入流的二世祖来拖你后腿?那还不如和那小明星在一起,好歹你愉快。” 陈薇奇眉心轻动,眸色一片沉静。 “你要风光一辈子,薇薇。这是你十八岁对我说过的。” . 远在太平洋彼岸的西半球,没有台风天的影响,天气怡人而舒适。加州蔚蓝的海岸线和绚烂的橙粉色晚霞在视野尽头融为一体,高大的棕榈树矗立在海滩上,宛若沉默的祷告者。 一艘价值四亿美金的私人超级游艇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船上的客人纷纷来到甲板上欣赏绝美日落。 游艇顶层的甲板是私人领域,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躺在户外沙发上,双眸轻阖,像睡着了。 质地舒适的黑色衬衫被妥帖地束进裤腰,双臂懒散环抱,这样的姿势令他胸前精壮的肌肉群微微鼓起,远远看去,像一头从容栖息在林间的大型猫科兽类。 直到搁在小腹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男人这才缓慢睁开眼。 是一封邮件回信。 陈薇奇:【cora你好,周末晚有空,我不喜欢胡萝卜。替我转告庄先生,多谢他的邀请。】 . 2 红雨警告 港岛气象台报道今年第五号台风“黑豹”将在周末强势登陆南部沿海,整个大湾区都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港岛是重灾地带。 公子哥们向来最会享受,早早避开了这场台风,飞到太平洋彼岸度假。 “庄先生,您的胡萝卜汁。” 穿大花裙戴草帽的白人女服务生端来一杯造型精致的饮料,冰块放得很满,暖洋洋的橙色和晚霞很相衬。 庄少洲坐起来,绅士道谢,女服务生大胆地冲他抛了个媚眼。 旁边一个抽雪茄的男人看了眼这杯维生素满满的果汁,调笑着说:“庄少口味这么健康?这不是小白兔爱吃的胡萝卜吗。” 另一个好友笑了声,“我看阿洲专吃小白兔还差不多。” 庄少洲懒得理会这种调侃,放松地倚在沙发里,两条长腿搭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端起那杯胡萝卜汁。 并不觉得哪里难喝,是非常健康且自然的味道,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把胡萝卜汁放下后,他没有再碰,让服务生撤走,换了一杯威士忌。 郑启珺看出端倪,过来找庄少洲喝酒,“想什么啊你,魂没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比在场所有狐朋狗友都深,说话之间也没什么顾忌。 庄少洲和对方碰了下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泛着晶莹光泽,晕在他骨节分明又有些冷硬的长指上,手背处有几道隆起的青筋,向上延伸至小臂,又被袖口挡住,有些性感。 庄少洲咽下灼喉的液体,“明天我先回港岛,你们继续玩,账单都记我这里。” 这艘超级游艇是庄少洲一掷千金买下的大玩具,常年托管在南加州一家为富豪服务的游艇会,只不过挂在其他人名下,为了低调只说是朋友的。 郑启珺不知道他低调什么,他这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喝小白兔专属的胡萝卜汁,都有一种倜傥的贵气,招蜂引蝶。 “港岛这几天刮台风,飞机都不一定能落地,你回去凑什么热闹。”郑启珺觉得他这人神经,来加州度假是他提的,现在拍屁股走人的又是他。 “家事。”庄少洲敷衍地说。 郑启珺琢磨了几秒后,笑了声,压低声音:“是婚姻大事吧。听说你家太后给你定了陈北檀的妹妹。陈北檀可不是什么善茬,护短得很,你小心倒霉。” 庄少洲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他不是善茬你就是?我找你妹妹我才倒霉。”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陈北檀的妹妹?”一旁有个隔得近的公子哥听了只言片语,当即来了兴趣,最近铺天盖地都是这位陈三小姐的八卦,想不关注都难。 “就是陈薇奇啊!这些女人,一个二个都围着男明星转悠,天天追在小白脸屁股后面跑,贴人又贴钱也不嫌掉价,听说陈董到处在给她物色未婚夫。” 他代入了自己那位出轨男明星的前任,更是愤懑,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压低了下去,“这不是明晃晃的二手货,不是看在她家里,谁要——” 话没说完,一杯烈酒劈头盖脸泼过来,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 热闹的甲板顿时鸦雀无声。 庄少洲平静地放下酒杯,走到男人面前,抬手掐住他的脸,手臂发力时,肌肉强劲,几乎要撑爆那圈皮质袖箍。 这是长年累月玩帆船和野攀锻炼出来的臂力,并非健身房里养出来的花架子,只是这般暴力且不收敛,和他平日里斯文的派头不太符。 庄少洲温和地看着面前脸色涨红的男人,语气很淡:“你是被几个女人玩过的几手烂货?dane,嘴巴放干净点,对女性要尊重。” 他松手后,男人脸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勒痕,涨红憋气的模样很滑稽。 在场没谁敢站出来打圆场,这些轻狂骄纵的世家少爷们,往往比其他人更明白“等级森严”这四个字。 庄少洲接过毛巾擦手,事不关己地朝屋内走去。 郑启珺对着那个平时嚣张跋扈,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怂货比了个中指,“扑街仔,下次再贱,拿棺材钉钉住你的嘴。”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盥洗池蓄满了半池水。庄少洲压了一泵洗手液,把每一根手指都照顾到,洗得无比细致。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更不喜欢碰别人。 “你这火发得太邪门了。不像你。”郑启珺靠着浴室的水波纹玻璃墙壁,点了一支烟。 庄少洲打着泡沫,随口反问一句:“怎样才像我。” “让保镖把他捆了丢进海里冲凉,亲自来也不嫌脏手。”郑启珺舒了一口烟,笑着睨过去,“你真看上陈薇奇了?” 庄少洲把手放在龙头下冲洗,很淡定地否认:“没有。” “那你反应这么大?我就说,陈薇奇那种大小姐就不是你的菜。” 庄少洲喜欢软一点的,可爱一点的,听话一点的,小白兔那种,郑启珺自认有点了解,毕竟之前带出来参加晚宴的女伴都是这种类型。 庄少洲慢条斯理地用棉柔巾擦净手上的水珠,郑启珺递来一支烟,他接过后衔在嘴里,微微低头,火苗像一盏小夜灯,烟丝滋地一声被点燃。 薄雾笼着他俊美的面容。 庄少洲凝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沉缓,深不见底。 “我是不喜欢她那种。太傲了,不可爱。” . 港岛的雨就没有停过,叫人心烦意乱。陈薇奇捧着热茶,望向窗外雾雨蒙蒙的维港,鳞次栉比的高楼融化在水雾中,没有具象,像一场海市蜃楼,也像一场混乱的梦。 monblue餐厅是会员预约制,不对外开放,都是熟人介绍过来才知道有这样一家宝藏餐厅。陈北檀点完菜后,服务员上了两份餐前开胃菜,花雕乳鸽和炸蟹腿。 陈北檀对炸食不感兴趣,一口没碰,只是喝着肉桂热红酒,“都决定的事了,怎么还不高兴?” 陈薇奇呛他:“我有不高兴吗?” “你就差要炸掉cdr大楼了。” “………”陈薇奇翘起唇角,“大哥,你少讲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冷死了。” 陈北檀也笑笑,夹了一块乳鸽给她,“我了解你,薇薇,你和周霁驰走不到最后,他有他的路,你有你的路,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既然相爱过一场,还闹得这么轰轰烈烈,足够了。何必非要强求一个结果,五年十年后把这些爱意都磨光。你的东西,他现在不眼馋,以后未必。” 陈薇奇的眼睛被红茶的雾气熏着,一时之间泛出的不知是泪,还是凝结在眼球上的水珠,她很轻地呢喃着:“你不懂他,他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是陈家的人。他很干净,可惜我黑心烂肺,让他爱错了人。” “少胡说。”陈北檀蹙眉,眼底隐匿着几分心疼。 空气不合时宜地安静几许,陈薇奇把短发掖到耳后,一颗硕大的鸽血红耳坠随之晃荡,她忽然问:“哥,你爱过人吗,我是说爱情。” 问陈北檀这种问题其实很幼稚,果然,对方轻轻蹙眉。 “哦,你这样冷血,肯定没爱过。但你爱过了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你比我更疯狂。” 陈北檀抿着酒,看上去不太想聊这个话题,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我不会让这种东西影响我。薇薇,爱情是不值一提的。” 爱情是不值一提的,财富,权力,地位,仰望和尊重,随便一个都要比爱情更重要。 陈薇奇咬了一口鸽子肉,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陈北檀的冷血。不过陈北檀再冷血无情,对陈薇奇来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 童年时期,陈烜中满世界到处飞,她有时几个月看不见父亲一面,陪在身边的一直是母亲。后来,父亲爆出私生子丑闻,母亲决绝地搬去国外一住就是三年。 那时她刚初中毕业。 陈北檀右手牵着她,左手牵着二哥陈南英,小小的珊宜就在二哥怀里,陈北檀告诉他们,一切都有大哥在。她高中时每场家长会都是陈北檀去的,他那时也不过二十几,开始在庞大的cdr集团里摸爬滚打。 “说点开心的,薇薇。”陈北檀放下酒杯,用轻松的语气说道:“等你和庄少洲的事落地了,港岛就没人能越过你。你不是做什么都不肯输给易思龄吗?等你成了庄太,她在港岛嫁给谁都要低你一头,到时候你踩她还不是轻轻松松。我听说,易家那边也考虑过庄少洲。” 易思龄是易家的大小姐,也是众星捧月的出生,从小和陈薇奇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很微妙,明面上如胶似漆,实则暗自较劲,互看不爽,波涛汹涌。 全港岛都知道,陈易二人是头号塑料姐妹。 陈薇奇睨了陈北檀一眼,不是很理解这话,“我要踩易思龄做什么。” “你们不是死对头?” 陈薇奇非常认真地澄清:“不要听媒体乱写,她是我的小猫咪,我宠她还来不及啊,怎么舍得踩她呢?” “……??” 陈北檀复杂地看着陈薇奇,完全不理解自己妹妹是什么变态心理,半晌后,他取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骨:“别被她知道你的想法。我不想陈公馆被砸。” 话刚落,陈薇奇的手机就收到了易思龄的消息。 mia:【陈薇奇你有病啊,凌晨三点你不睡觉你震我?】 mia:【你给我等着!我下午就来!】 陈薇奇眨了下眼睛,把屏幕拿给陈北檀看,“你睇,我的小猫刚起床就炸了。我要哄哄她。” 陈北檀的表情很难形容,跟吃了苍蝇一样,他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分手导致妹妹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他冷静地一字一顿:“别吓我,薇薇。我不想逼你去看心理医生。” 陈薇奇笑,玫瑰色的唇瓣泛着淡淡的光泽。 陈北檀再三问是否需要请克莉斯汀来帮她做个心理疏导,陈薇奇把他骂回去,于是兄妹二人不再说话。 一顿午饭就在黯淡的日光中进行,陈薇奇安静地切着牛排,偶而望向窗外,如今港岛的高档餐厅都喜欢选在很高的地方,从高空俯瞰这座被阴霾覆盖的城市,有一种即将坍塌的错觉。 陈薇奇突然想起来,庄少洲的助理发来的餐厅似乎就是这家。 突然连吃饭也不自在起来,仿佛暗处有一双眼睛在注视她。 一想到几天后要见到这个男人,她就有轻微的不适。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和任何男人接触,更别提发展感情,更更别提直接进入婚姻。 对于庄少洲,陈薇奇了解很少,从前在活动上打过照面,但没有正式认识过,听人说他挺风流的,周围一圈朋友也都是爱玩的公子哥。若真的只是一个花花公子,怎么可能让陈北檀这样极度自负又自傲的男人敬上三分? 年纪轻轻,二十八岁就掌管庄家最核心的产业——盛徽银行,当别的公子哥还在父亲面前讨零花钱的时候,他已经在主导上百亿的投资项目了,简而言之,庄少洲不是好拿捏的角色。 “薇薇,这几天找个时间把头发接起来。” 陈薇奇从复杂的思绪中回神,不高兴地嘀咕:“短发不好看吗,为什么突然要我接长发。” 陈北檀扫她一眼,语气很平淡,“男人都会喜欢长发。” 陈薇奇愣了愣。他在说什么不言而喻,要她把头发接长,好让庄少洲看着喜欢,好让陈庄两家的联姻更顺利。陈北檀就是这样的,只会考虑利益的最大化,忽略一切感情因素,极度现实和功利。 陈薇奇感觉一股瘀血冲上头顶,以至于眼前发黑,一怒之下摔了刀叉,吓得脚边埋头舔碗的小灵缇哆嗦了下。 这些天的委屈、难受、悲愤达到了顶峰。 陈薇奇愤怒地盯着陈北檀,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但她不像是在哭,像是要吃人:“我告诉你,我就要短发。庄少洲喜不喜欢关我屁事!陈北檀,你给我滚!这桩婚事就算黄了你也别来找我!” . 自从那天在餐厅闹得不欢而散后,陈薇奇就没有再联系陈北檀,也没有联系陈家任何一个人,连照顾她起居的linda都遣走了。 港岛天文台持续发布红雨警告,代号“黑豹”的热带气旋正在逐步逼近港岛,隐隐有改发八号风球的态势。整个港岛都处在一种阴沉沉的气氛之下。 陈薇奇还是每日照常上下班,回到公寓后自己随便做点沙拉贝果之类的减脂餐,不上网,不回消息,不与人交流,唯一的互动就是和小狗玩耍,然后抱着小狗睡去——这一个月都是如此。 不上网是因为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她和周霁驰分手的推测,猜什么的都有,猜她不让周霁驰拍情欲戏,猜周霁驰因戏出轨,猜她看上了别的男明星。非常荒谬。 好在令她轻松的是这几日庄少洲的助理并没有来打扰她,她在心里祈祷着对方忘了这事,可事与愿违,周末那天下午,一封来自cora的邮件出现在邮箱。 【陈小姐,庄先生让我提醒您,晚上的约会别忘了。台风天开车小心,车位028号已预留。——cora】 “约会?” 两个正式见面都不曾有的陌生人,能约什么会? 陈薇奇心里涌出复杂的情绪,她真实地感知到自己正在一寸一寸跌进一个巨大的混沌之中。 对今晚会发生什么,对庄少洲是怎样的人,一无所知。 她远远没有表现出来得那样自信,认为自己能绝对地掌控接下来的走向。 . 3 陈三小姐 也不知是这位助理的无心之失,还是在刻意讨好她,亦或是这位助理经常安排此类晚餐,所以理所当然把她想成了庄少洲的女友之一。 不论怎样都有点奇怪,一个助理而已,小心思可真多。 陈薇奇退出邮箱,镇定自若地准备接下来的短会。 近期蕤铂的重点无疑是下个月的百周年纪念晚宴和高珠大秀活动,其中牵扯了诸多细节,包括预热造势,晚宴流程敲定,场地布置设计图,宾客的邀请和对接,物料拍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陈薇奇首肯。 会议结束后,公关部负责人欲言又止地跟在陈薇奇后面。 “有话就快说,我还要赶晚饭。”陈薇奇看她一眼。 蒂娜抿了抿唇,“陈总,就是邀代言人的事。” “代言人怎么?”陈薇奇步伐不停,高跟鞋敲出利落的节奏,边说边走。 “这次活动需要把品牌方认证的所有代言人都邀请过来,还要提前拍物料,所以,所以…” 陈薇奇蹙眉,瞥了一眼蒂娜,蒂娜垂下眼,抱着早死早投胎的心态,语速飞快地提醒:“陈总,周霁驰先生也是高珠系列的全球代言人之一,我们是否也要请他光临。如果不请他的话,我怕粉丝会炸锅,如果请了……” 请了周霁驰,也会炸锅。 分手后首次同框,还是在这样敏感的时间点,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谁不知道陈薇奇和周霁驰恋爱后,一个月就官宣了周霁驰成为蕤铂的全线代言人,顶奢珠宝的代言直接让周霁驰身价飙升,两次全球地广的待遇更是让粉丝直呼品牌真爱。 不是品牌真爱,是陈薇奇爱起谁来很疯狂。要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他。 蕤铂也因为这场恋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热度,经典系列销量暴涨400%,尤其是那款象征爱情的飞羽对戒,更是卖到全球所有专柜断货。 豪门千金和当红小生的爱情就是在叠buff,这是一场能写进商业教科书的双赢。 当初恋情带来的热度都在分手后成为反噬,蕤铂的品牌形象也受到了影响,粉丝嘲讽飞羽系列不如改名为各自飞系列。 正因如此,沪城百年大秀的活动对蕤铂来说至关重要,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蒂娜和其他几位高层私下分析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不邀请周霁驰是最好的选择。 陈薇奇神情恍了恍,脚步不自觉停下,她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纤细高挑的身体宛如一根停止跳动的指针。 沉默的空气快让蒂娜呼吸不过来,她偷瞄了一眼老板的脸色,瞧不出来什么,她的老板冷静到不像刚结束一场热恋的女人,看来很有可能如狗仔小报说的,是周影帝被甩,大小姐玩腻了。 “陈总,这事还得您指示。” 陈薇奇公事公办的语气很平静:“所有代言人都要请,这是你的分内之事,你来问我做什么?” 蒂娜得了一顿训斥,羞愧地低下头,但心里舒服多了,因为这事纠结了好几天,现在有陈薇奇发话,她自然就知道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做。 “抱歉,陈总,下次不会了。” 陈薇奇快步上了电梯,在没有人的地方,她肩膀靠上轿厢,很克制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大脑是前所未有的乱,她余光不小心瞥见镜面中的自己,仍旧是妆容精致的脸,只可惜面具戴得并不牢实,稍有松动,脆弱和狼狈就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陈薇奇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自己,她是非常骄傲的人,从小到大,都视脆弱和狼狈为耻辱。 可是她并不知道,太过骄傲的人总是容易折碎。 回到办公室后,陈薇奇换了一条适合晚餐的长裙,把上班用的大号包也换成精致的链条小斜跨,看了一眼表,已经到了五点四十,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趴在地毯上无聊玩小熊的宝宝在这时跑过来,冲她嘤嘤叫唤。 陈薇奇旋出口红补妆,“宝宝,不能带你去。你就在办公室自己玩,我完事了来接你,不会很久。” 宝宝着急地围着陈薇奇打转,又嘚嘚儿地把牵引绳衔过来,扔到陈薇奇面前。 陈薇奇:“………” 一人一狗对视几秒,陈薇奇无奈地把牵引绳给宝宝穿上,又换了一只更大尺寸的birkin当做狗袋,把它塞进包里。 小狗脑袋从包里探出来,很乖巧地眨着圆眼睛。 阿斯顿马丁在暴雨中飞驰,一路上,陈薇奇反复警告这只被她宠坏的小狗: “等会不准随便舔别人,不准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摇尾巴,更不准跳到别人怀里讨食物,最后!” “不准凶人。” . monblue今日被包场,空荡而华丽的餐厅里,钢琴师正在弹奏轻快的圆舞曲,伴随着暴雨的白噪音,像一支孤独的舞蹈。 庄少洲倚在一张雪茄椅中,漫不经心地听着电话,高眉深目尽数拢在阴沉的天光里。 “臭小子,和薇薇见面后说话客气点,别像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小心把我儿媳妇吓跑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电话那头的声线很是高亢利朗。 庄少洲无聊地欣赏着玻璃窗上波浪似的水痕,很轻一哂,“你怎么就知道她会是你儿媳,八字没一撇的事。” “人家答应见你就是有诚意,你又长得讨女人喜欢,身材也好,这婚事但凡不成都要怪你表现太差,脸都救不回来。不过你最近没事跑去加州做什么,肯定晒黑了,女孩都喜欢白的。” 庄少洲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轻微地不耐,还有一股隐隐的倨傲,“我不是靠脸吃饭。” 电话里响起好一阵爽朗的笑声,和刻板印象中的豪门贵妇形象完全沾不上边。 黎雅柔嘲讽起儿子来是半点都不收着,“啧啧啧,含沙射影什么呢,你以为你妈听不出来?介意人家有前男友呀?现在哪个女人还没几个旧爱,她前男友跟个小白脸似的,哪有你带劲,自信点儿子,再不济,你也比她前男友有钱!妈咪还是更看好你!” “…………” 庄少洲实在是不想继续这通毫无营养的对话,沉声催促她快点挂线。 “花和见面礼记得送。” “扔了。”他吊儿郎当。 “臭小子…回来我揍死你!我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生了你们三个臭小子!你赶紧再订一束,人家驰仔一看就是温柔体贴型,你本来就输在起跑线上,还在这摆谱,小心薇薇真看不——” 庄少洲面无表情地对上狂风暴雨,径直打断:“黎女士,您小心把我的耐心耗完,等会她来了,我只能对她不耐——” “庄先生。” 一道低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庄少洲神思一跳,硬生生止住话头,饱满的喉结滚动一息。 这音色很特别,不似一般年轻女孩的清脆和甜美,接近于绮靡的质地,像一杯拥有红宝石光泽的葡萄陈酿,以至于光凭庄先生三个字,就让他准确地辨认来人。 庄少洲低低说了一句“回聊”,掐断电话后他看了眼表,指针居然刚好走到六点,分毫不差。 陈三小姐的骄傲让她不肯早到一分钟,教养又让她不会迟到。 他正色后回过头。 陈薇奇就站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双眸清清淡淡地睇过来。一袭贴肤的宝蓝丝质长裙显得她尤为高挑,宛如从深海中走出来的塞壬女妖。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碰,钢琴声停得很巧妙,一时只剩下空旷的白噪音。 庄少洲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从前几次见她都是一头精心打理的长卷发,妩媚又风情,非常诱人,没想到剪得这么不可惜。 女人半边短发就掖在耳后,露出轮廓精致的耳朵,一只蜂鸟造型的耳环在空中微微晃荡,艳得很冰冷。 狐狸眼,挺鼻,红唇丰润,下巴微翘,漂亮到这个地步,其实无所谓做什么打扮。 庄少洲的第一反应倒不是她剪了短发,也不是她够漂亮够带劲,而是她瘦了。 因为瘦了,那份生人勿近的骄傲更盛,更浓,几乎濒临破碎。 陈薇奇知道这个男人在打量她,很敷衍地笑了笑,非常短暂的几秒,庄少洲收了漫不经心的姿态,站起身来。 “陈小姐,你好。” 男人声音低沉而温柔,不紧不慢地把敞开的马甲纽扣系上,修长的食指套着一枚银色戒指,折着冷光。 坐着倒是不觉得,站起来才知道他有多高大,陈薇奇怔了怔,下意识仰起头去看他。 他比一般个高的男人还要高出小半个头,穿着一身斯文的衬衫和西装马甲,相当绅士地站在那,什么也没做,仍旧有一股强烈的存在感。 袖口很随意地挽着,黑色皮质袖箍乖顺地束着他强劲的手臂,如同束缚在骏马身上的水勒。 男人容貌俊美锐利,是很有冲击感的英俊,眉眼间的深邃带着厚度,让人无法看透。 和周霁驰完全不同,不论是出身,长相,气质,还是性格,完全不同。 陈薇奇以前只和庄少洲在社交场合打过照面,从未近距离接触,当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时,她感受到空间在被一寸寸侵略,像热带气旋登陆。 这种强烈不止她感受到了,怀里的小狗也受到影响——动物对危险的直觉是天生的。 宝宝害怕地瑟缩在陈薇奇怀里,朝着走近的男人发出低吼,警告他不要再靠近。 “宝宝,听话点,不准凶。”陈薇奇尴尬地拍拍它的脑袋。 宝宝仍旧龇牙咧嘴。 “…抱歉,它可能有些怕生。”陈薇奇无奈地说。 “无事,你安抚它。”庄少洲微笑,绅士地没再往前。 他并不会因为一只可爱小狗的挑衅而不高兴,只是想到弟弟的调侃,说他是猫嫌狗嫌体质,倒是有几分真? 陈薇奇抱紧怀里的宝宝转了个方向,避开庄少洲,轻拍加以温柔安抚,“不怕…小库哥不在呢,这个哥哥不会欺负你…哎…就知道不该带你来。讨厌鬼。那不然钻进包包里?” 她就在那温声软语地哄着小狗,很专注,短发丝丝缕缕垂落,模糊了她美艳的轮廓,无奈笑起来时有种温柔。 庄少洲神情动了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薇奇蹲下去,把小狗放进一只爱马仕手袋,有了庇荫,它发出撒娇的嘤嘤声,她又揉了揉小狗耳朵,摸摸小狗尾巴。 原来是只色厉内荏的娇气小狗,庄少洲眯起眸,转着食指上的戒指。 把宝宝安抚好,陈薇奇终于想起被自己晾在一边的男人。男人锃亮的皮鞋落进余光,两条长腿被笔挺的西装裤包裹,很轩昂的姿态,看上去就不好应付。 她很轻地舒了舒气息,挂上笑容,抬眸看过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男人幽深的眼底。 他一直在看着她。 陈薇奇一瞬间绷直了背脊,这感觉很像一脚踩空,掉入预设好的陷阱。 男人站在逆光位,高大的身体几乎遮盖了她头顶所有的光源,一双深邃含情的桃花眼明明是笑着,却宛如执棋人手中最后一枚黑子,冷静地审视棋局。 陈薇奇在这一刻才明白了宝宝为什么会害怕——他身上有危险的气息。 陈薇奇不喜欢被人俯视,更不喜欢被人当做猎物,她迅速扶着茶几站起来,身姿高傲,丝毫不肯落人下风。她微笑说:“抱歉耽误了时间,可以开始了,庄先生。” 庄少洲看出她一身的刺,无奈地抬了抬唇角,按下服务铃。 很快,守在门外的服务生就敲门而入,他吩咐上菜,又交代厨师长做一份狗狗吃的食物,随后绅士地拉开一把餐椅,风度翩翩地冲陈薇奇颔首:“陈小姐,请。” “唔该。” (谢谢) 陈薇奇优雅地坐下,椅子非常贴合地被推进来几寸,让她不必再调整空间,非常精准,周到,让人怀疑他为多少女士拉过椅子。 这让陈薇奇紧张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 都说庄家二少英俊多金,风流倜傥,身边红粉佳人无数,从不缺爱慕他的女人。对这种男人而言,结婚就是逼不得已,应付家里的手段而已,陈薇奇很清楚,所以才敢和他做交易。 她的要求很简单,不怕他不乐意。思及此处,陈薇奇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开始松弛地打量这间包厢。 比上次和陈北檀吃饭的包厢要小,但布置更精美。 一面半人高的长形鱼缸镶嵌在墙壁中,各种海洋鱼在斑斓的珊瑚中穿梭,幽蓝的光在海水中荡着。宝宝被吸引,从包里跳出来,趴到鱼缸边目不转睛。 钢琴声又开始响起,一首沉缓的舒伯特在空间中流淌,餐桌上新鲜的花束凝着水珠,四道精致可口的法式前菜… 每处细节都是约会的配置。 陈薇奇想到那封邮件,不免好笑。 是啊,谁都会觉得他们今晚是一场约会,但这只是一场交易。 “喝饮料还是酒?”庄少洲问。 “无酒精的就好。”她有戒备心,不和陌生男人喝酒。 庄少洲嗯了声,拿起冰桶里那支无酒精香槟,用毛巾包住,又从架子上取了两只水晶高脚杯,色泽明亮的液体顺着杯壁滑下去,小气泡挨个炸开,葡萄味很清新地弥漫出来。 男人把其中一杯送到陈薇奇手边,也不知是不是没控制好力道,酒杯很轻地碰上她的手指。 陈薇奇被冰了一下,指尖像翅膀般微微颤动。 庄少洲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自然,端起酒杯看向她,低声说:“初次见面,陈小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他的声音很好听,冷冷沉沉的低音炮,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性吸引力。 他的确是一个很性感,对女人有很强吸引力的男人。 陈薇奇在小姐妹的聊天局里听过无数次庄少洲的名字。 有钱有闲又性格开放的女孩们聚在一起,免不了讨论一些成人话题,如今港岛出名的几位公子少爷都被品头论足过。其中提到庄少洲的次数是最多的,提到他时也是最脸红心跳的。 说他身材够劲,肩宽腰窄胸肌饱满,还说他声音很苏,适合给女人讲情话,偏偏这种男人是庄家太子爷,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她们边说还边叹气。 陈薇奇只觉得好笑,还有些热和尴尬,所以每次讨论庄少洲的时候,她就自动远离。 不过这些对陈薇奇来说都不需要考虑,庄少洲就算是唔掂(不举)她都ok,她要得到的是体面风光的婚姻,reberi的绝对掌控权,以及把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陈北檀说得没错,庄少洲是最好的选择。 陈薇奇举起酒杯,碰上去,清脆的一声,像碰撞那面鱼缸。 她将香槟饮尽,随后勾出妩媚的笑来,声音靡靡动人,“庄先生,我就不浪费时间了,我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吧。” 庄少洲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温和地问:“陈小姐是什么情况。” 陈薇奇:“我有一个前任,而且人尽皆知,我和他刚分手一个月。” 太直白了。 几乎是话落的一瞬间,男人平静的眸色中闪过一丝冷戾,流逝得太快,陈薇奇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 4 气旋入侵 一个人尽皆知的前男友。 庄少洲笑意不变,从口袋里摸出金属烟盒,点烟之前根本没有问过陈薇奇的意愿。 一个绅士不该如此,有点故意的意思。 “这事闹挺大的。”男人抽烟的姿态有些蛊,烟灰随意弹入酒杯,低音炮沉缓,带着一股惊心的冷意,“陈小姐的恋情,港岛无人不知。” 既然人尽皆知,又何必再跟他重复一遍,怕他知道得不够详细? 陈薇奇抿了下唇,她是故意把话说得不好听,想试探他的反应,没想到果然很冷淡。 和周霁驰分手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在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答应和他谈婚论嫁,这事,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见得有他这样淡定。这种淡定明明能让她松口气,可不知为何,空气中有一股令人心慌的低气压盘旋着,不知是从何处而来。 也许是窗外渐渐晦瞑的天色,冰雹大小的暴雨,噼里啪啦地砸落。那天色恐怖得,仿佛整个港岛都即将陷落。 陈薇奇看着那只空掉的酒杯,“是闹得挺大,庄先生知道归知道,我主动说是我的诚意。我没有找茬的意思,您别多想。” 她抬起脸,柔柔一笑,“庄先生,我们都知道今晚这顿饭是为什么,是吗?” 庄少洲眯了眯眸,“自然。” “我只是不想你对这事有任何疑惑,嗯…或者说芥蒂,毕竟我已经和他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自然也不会…” 那靡靡动人的声音突然顿住,像挨了一记闷棍。 陈薇奇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说出来居然如此艰涩。 ——以后自然也不会和他再有任何关系。 仿佛一旦说出口,过去的一切爱恋的回忆就都成了眼前这一团团白雾,陈薇奇一时间心中钝痛,手指紧紧压住那方餐布。 “不会什么?”庄少洲不给她丝毫犹豫的时间,出声问她接下来的话。 陈薇奇回过神来,面前的男人正直勾勾地凝视她,占满她的视线,一时间让她无暇分心去想任何人任何事。 庄少洲的眼睛很漂亮,标准的桃花眼,双眼皮褶皱深,灯下的瞳孔颜色会淡一些,类似深烘过后的咖啡豆,这样深情的双眸不带表情地盯着人时,很有压迫感。 ——庄少洲不好应付。 陈薇奇再次得出结论,她要么在商言商,要么趁早离席。 “不会什么?”他耐着性子问第二遍。 “不会再有关系,也不会影响我们的联姻。你和你的家人都可以放心,不用在意这个。这是我的承诺。”陈薇奇平静说完,那只蜂鸟耳坠在空中荡了荡,飞不起来,又回落下去。 庄少洲静了片刻才出声,“我当然不会在意。” 他把烟头熄灭在酒杯里,按铃喊服务生进来换一个杯子,服务生很快拿来崭新的酒杯。 庄少洲为陈薇奇续了一杯香槟,英俊的眉眼很淡,难辨情绪,“陈小姐愿意对我说这些,我很意外,想必我们之间的事你已经有了打算,不妨直说,能答应的我都答应你。” 陈三小姐不是吃亏的性格,失去了什么,就一定会从别的地方找回来,肯主动提出结婚,一定是把利害关系剖白得清清楚楚。 陈薇奇的指腹搓了下细腻的丝绒桌布,在他平直的目光之下,也不再弯弯绕绕,很有生意场上八面玲珑的味道,“我的要求很简单的,需要庄生在人前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至于人后…” 她的笑容很美,眼底却空空,是一个绝对合格的生意人,把自己都交易得如此轻松。 圈里的婚姻大多是这样的,她的父母不就是吗? 人前和睦,人后冰冷。 “人后我们可以各过各的。我不会管你,只要…你别做得太过分。” 庄少洲微笑,顺手开了冰桶里那瓶轩尼诗,给自己倒了半杯,他轻声问:“什么是太过分?” 陈薇奇笑着说:“只要庄生不把女伴带到我眼前来,不让我的朋友和家人知道,打点好媒体,其余的我都不会管,我只要一场看上去足够体面足够光鲜的婚姻。” 意思是,她默认他能在外面搞三搞四。 庄少洲一时间错愕,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沉沉地注视着她那张漂亮的脸。 原来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坚硬,简直就是一朵扎手的玫瑰。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女人,不可爱,不柔软,不好打动,让人不知道是该对她好一点,还是干脆不要触霉头。 庄少洲咽下一大口酒,如饮着火烧的冰河,他勾起唇角:“好啊,陈小姐。” 他应得太轻易,甚至有些轻佻。 “那就是说,你答应了?”陈薇奇看着他,到这时,笑容才真正明媚而轻松。 “为什么不答应。” 庄少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嗓音被烈酒烧过,喑哑着,“有陈小姐这样大度的妻子,是我的荣幸,我该感恩才是。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庄某大开眼界啊。” 他的语气太过讥讽,陈薇奇脑中轰然,笑容僵住,脸色一瞬间难看极了。 从小到大,陈薇奇从未被谁当面嘲讽过,和一个陌生男人做这种赤裸裸的交易,本身就是很难堪的一件事,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冷言嘲讽她道德有问题,这对她而言不亚于奇耻大辱。 陈薇奇克制地深呼吸,保持平稳语气:“庄公子何必说话这么难听,不领情就算了,你别欺人太甚,我又不是…” 她掐住指尖,告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谈不成也没必要惹他,得罪庄少洲会很麻烦。放眼整个港岛,不会有谁愿意得罪庄家的人。 可陈薇奇觉得屈辱,委屈,甚至有一点难过。 她何尝不想拥有一段美满婚姻,若不是不得已,谁会说这样一番上不得台面的话,做这样一番丑陋的交易。 “又不是什么。”庄少洲眸色降至冰点,透着一些冷酷的意味。 陈薇奇猛地别过脸,冷笑,“又不是非你不可。多得是人选择,庄公子既然是这种态度,那就算了吧。” 她说完就冲趴在鱼缸前的小狗喊了一声,宝宝摇着尾巴,恋恋不舍地回头。 “回家了。”陈薇奇蹙眉。 “嗷呜……” 陈薇奇咬牙,坏狗!只能亲自去捉,她一把拎起包,绕过长桌,对面的男人也跟着施施然站起来,长腿几步就绕到她面前,很无赖地拦住她,不让她走。 他高大的身体像极了一堵墙,完完全全笼罩住她。她并非瘦弱的体型,却被他衬得过分纤细柔弱。 “让开——” 她一字一顿。冷艳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优美的仪态自带一股不可进犯的高傲。 庄少洲垂眸注视着她,看见她睫毛在轻颤,“陈小姐气性这么大,一句重话都受不了,居然能忍得了自己老公在外面三妻四妾。” 陈薇奇恼怒的瞪他一眼,“请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庄少洲的口吻慢条斯理,字字句句都冷静,带着一股克制,“陈小姐不就是这个意思?让我结婚后去养情人,还肯帮我打掩护,是觉得我在外面找了,你就可以在外面找,是吗?陈小姐打的好算盘。” 他眼中闪过很躁郁的情绪,嗓音很低,宛如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海,“不妨说说看,陈小姐婚后想找谁做情人?” 他的话只差挑破那个名字。 陈薇奇的瞳孔缩紧,一颗心好似在饮冰,又被庄少洲过热的气息折磨。 窗外的天气每分每秒都更恐怖,狂风暴雨,吹得路上的行人和车马都摇摇欲坠,天文台预警代号为”黑豹”的台风将在今夜凌晨强势登陆港岛。 陈薇奇盯着玻璃上那些扭曲的水痕,恍惚地想,难道她结婚后还会去找周霁驰? 【阿驰,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是。】 【嗯,我尊重你的决定。薇薇,祝你万事精神,永远风光。】 真的结束了。 她是多么多么骄傲的人,不会做这种不体面的,折辱她自己也折辱周霁驰的事。 包厢一时间极静,像掉进了那面鱼缸,深蓝光影虚虚幻幻地投映在两人周围。主厨早就等在包厢门外,听见里面的争吵,不知道进还是不进。 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很难熬,直到陈薇奇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气。 庄少洲俯身靠过去,属于男人的灼热气息一瞬间罩过来,她身体紧绷,鼻息里嗅到了苦涩的烟草,还有一股非常复杂的香气,洁净且温柔,她短时间只能辨别出其中有一味佛手柑。 下一秒,男人很温柔地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把她紧抓着的包拿走,“我知道陈小姐不愿看见我,晚餐是为你准备的,要走也是我走。” 就在这时,门外很合时宜地传来敲门声,“庄生,需要上餐吗?” “进来。”庄少洲把包放在沙发上。 陈薇奇蹙了蹙眉,飞快敛去一切情绪,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庄少洲将她这一系列娴熟的动作尽收眼底。 主厨亲自端着今晚的主菜走进来,是一位法国人,中文说得很流利,甚至会讲几句蹩脚的港府话。 “陈小姐,今晚为您准备的主菜是香草焗蓝龙,搭配了口感清新的青柠调白酱,希望您能喜欢。” 陈薇奇优雅地说谢谢。 主厨愉快地介绍另外几道主菜,一道莓果鸭胸肉,一道融合了越南风味的意面,一味石斛螺片清汤,一份静冈蜜瓜,就连宝宝面前也摆了肉类和蔬果拼盘,中间硕大而肥美的水煮蓝龙肉扎眼,小灵缇哪里管那么多,有吃的就吃,它埋头开干,暴风式吸入。 一行人出去,沉默的气氛再次笼罩,只有小狗舔盆子的噪音。 庄少洲把搭在沙发椅背的西装捞起来,走到餐桌边,拿起烟盒和打火机,从陈薇奇身边擦身而过时,他脚步顿住,偏头看向她,“陈小姐,我会给你一场风光体面的婚姻,也会对我们的婚姻绝对忠诚。” “?” 陈薇奇疑惑地看向他,不太明白他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庄少洲并不接她的目光,侧身而对,长指不耐烦地捏紧打火机,“但我不可能容忍我的妻子三心二意。陈小姐,你最好不要心存幻想。” 包厢门关上,世界再次陷入静止,只剩暴雨带来的白噪音,那些压迫的气息也随之散去,剩下佛手柑的温柔气味,他身上的味道居然和他这个人完全不同。 餐桌上的食物精致昂贵,陈薇奇没有食欲,还是强迫自己坐下来,拿起刀叉,大脑里乱糟糟地,耳畔还回荡着男人那句话—— 他会对婚姻忠诚。 听上去很像一句承诺。 可是他何必承诺她什么。 . 庄少洲从包厢里出来,抬手拽松了领带,心烦意乱地点上一根烟。 主厨埃蒙走过来,恭敬地问他菜品怎么样。今晚是大老板第一次单独邀请女孩用晚餐,餐厅上下都严阵以待。 很少有人知道,monblue餐厅的幕后老板是庄少洲。 一口没吃的庄少洲说了句还不错。 埃蒙看出来老板情绪低沉,耸耸肩,竖起大拇指,用蹩脚的粤语说:“那个女孩像维纳斯,哦,不不,像雅典娜,你们靓女靓仔,不能更般配了。” 庄少洲勾起唇,漫不经心的弹了弹烟灰,自嘲地说:“是吗?也许她觉得我配不上她。” “走了,埃蒙,替我照顾她,想方法让她把东西吃完。”庄少洲拍了拍埃蒙的胸口。 白秘书从洗手间出来,发现老板居然要走,他连走带跑追上去,“老板!” 庄少洲咬着烟,经过前台时,伸手在黄铜托盘里抓了几颗黑巧放进口袋里,今晚没吃饭,他怕还没到家就饿死。 “让司机去开车。我喝酒了。” 白秘书一副很急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走啊?” 庄少洲看他一眼。 “那太太交代的花和见面礼…” 庄少洲把这事忘了,本来是打算送陈薇奇回家时再把东西拿出来,他蹙着眉,语气有些不耐:“你不知道去送?” 白秘书心想这不是要他死吗。太太那脾气,若是知道他越俎代庖,会把他训到狗血淋头生无可恋。 “我不去…”白秘书弱弱地反驳。 庄少洲:“………” “那就扔了。”他把烟扔进垃圾桶,剥了一颗黑巧,厚重的苦味在舌尖融化。 白秘书眼睁睁看着老板甩手走人,只好硬着头皮把花和礼物从前台的柜子里取出来。 花放在保鲜柜里冰着,拿出来的时候,幽微的香气中好似凝结了一层清霜。 白秘书觉得怪可惜的,花是老板亲自在花店挑的,亲自送才有效果啊。 让他一个助理瞎凑热闹做什么。 就在白秘书思忖着见到未来夫人后,该说什么比较讨她欢心时,电梯门关了又开,高大的男人大步流星折返回来,顺带把抓在手里的西装套上。 “怎么了?”白秘书不解。 “你等会留在这送她回家。”庄少洲神情冷淡地吩咐,把花和礼物拿过来。 昏暗静谧的灯光下,娇艳的紫色玫瑰被男人拥在怀里,他低垂脸,看了一眼,拢紧。 直到自家老板进了包厢,白秘书才叹口气,他其实很想提醒一句。 冷着脸送花效果也不好,很有可能送不出去。 . 5 鲁伯特之泪 陈薇奇还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对食物并不热络,不过令她意外的是,每一份菜品都很符合她的口味,就连陈北檀点菜都不一定能做到每样都是她爱吃的,总有那么一两道入不了她的眼。 她是很挑剔的人,不合心意的食物她不会动筷。 空荡荡的包厢里,仍旧只有这只小狗陪伴她。 陈薇奇坐在偌大的长型餐桌前,安静地拿刀叉切那份鸭腿肉,纤薄的背脊在无人处也很挺直,很像一只孤独而骄傲的天鹅。 包厢门敲了两下,陈薇奇当是上菜的服务生,说了一句进来。门打开,脚步声匀缓地靠近,那股即将消散的佛手柑再一次深刻地弥漫过来,如一股山谷中温柔的风。 陈薇奇轻微一滞。 离开的男人重新出现在眼前,长臂揽抱着一束娇艳怒放的紫色玫瑰,目光平直地看向她,浑身气息沉冽,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送花的。 陈薇奇扫过那束花,眉峰很淡地挑了挑,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庄少洲。 庄少洲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只能怪自己太冲动,让白秘书送就好了,何必去而折返,白给她看个笑话。 什么花和礼物,非要他亲自送?她陈薇奇没有非他不可,他就非她不可了?都不过是顺从家里的安排,结一场看上去体面的婚。 他肯结这场婚,不过是因为她盘靓条顺罢了,可盘靓条顺的女人又不止她陈薇奇一个。 他该如她的意,结婚后养十个八个女人,花天酒地,声色犬马,顺带对她和她那小明星前任睁只眼闭只眼。 庄少洲冷漠地滚了滚喉结,把花和手指上勾着的小纸袋一起放在餐桌上,“母亲让我带给你的礼物,喜欢就戴着玩玩。” 长辈送的礼物陈薇奇不好推辞,点了下头:“替我谢过黎太。” 她很骄傲地坐在那,不说任何留他的话。 庄少洲压根没奢望陈薇奇能软一软态度,她若是软了,也就不是陈薇奇,但她这样倔,到底让他不悦。 “慢慢食。” 他冷淡地留下一句。 人走后,陈薇奇才松泛下来,定了定神,目光转向这束花。 她是玫瑰控,认识各种各样的玫瑰,眼前这种紫色玫瑰应该叫碧海,花型很大,花瓣宛如钻石的棱角而且层层密密,被简单的黑色绸布裹着,好似夜色中的一段华丽的霓虹。 若说花也是他母亲送的,未免太牵强了。 那庄少洲送她花是为什么,示好,哄她,还是为那番冷嘲热讽而道歉?打一个巴掌喂一颗枣吗? “庄公子这是看不起谁呢。” 陈薇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玉软花柔的纤细手指把玫瑰花推远,再把那份礼物扔进包里,像扔一份随手在便利店买的薄荷糖。 离开的时候,玫瑰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包厢,没有带走。 . 载着庄少洲的那台宾利开去了香山会所。会所坐落在一家依山傍海的私家花园里面,车沿着绿脉匍匐的山路,紫薇和鸡蛋花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落了整个山道。 一朵花被海风吹到玻璃上。庄少洲偏头看了一眼,玻璃映出他冷淡的眼睛。 她会把那束花扔掉吗? 庄少洲忽然想。 保安远远看见熟悉的牌照后立刻放行,对着车身鞠躬。车一路开到地下停车场,司机把车门上的雨水擦净,这才为后座的男人拉开车门。 这场台风对这群豪门少爷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该玩玩该吃吃,干净无尘的皮鞋甚至无需踩到雨水。 这家会所采取严格的会员制,迎来送往皆是达官显贵。郑启珺喜欢这里的环境,经常在这里请客打牌,渐渐地,一圈少爷都把这里当做驻点。 包厢里麻将的声音很吵闹,庄少洲进来后,牌桌上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下,彼此交换眼神。 郑启珺十分钟之前还在那说庄少洲今晚和陈家三小姐约会,来不了,现在不止来了,还点了一份简餐。 “有病啊,你晚上不是和陈薇奇吃饭吗?”郑启珺看热闹不嫌事大,牌也不打了,坐过来盯着庄少洲上下打量。 庄少洲倚在沙发里,兴致缺缺地拨弄着手腕上的皮质表带,“我心情不好,你少嘴欠。” 郑启珺笑了声,他又不是瞎子,当然知道这人心情不好。郑启珺火上浇油地凑上去,手指点了点他的腕表,“现在才七点半,陈薇奇放你鸽子了?” 庄少洲勾了勾唇,“滚。” 郑启珺笑得几分痞气,抛给他一根雪茄,“试试,你喜欢的味道。” 庄少洲其实没太想抽,纯属打发时间,将其点燃后,静静地凝视那些灰白色的烟雾,在空中升腾,消失。 半晌,他才出声问:“阿珺,我是不是看着像私生活不检点的人?” “??” 郑启珺愣了几秒,随后笑得双肩发颤,雪茄差点烧到腿,“谁说你私生活不检点?陈薇奇?我就说你怎么这么早结束!” 庄少洲冷漠地看着好友笑到抽搐,就知道不能问,没事都问出事了,“不是她说的。” 他一句多余的解释显得索然无味。 陈薇奇的话里话外,和骂他私生活不检点有什么区别?庄少洲一时心口冷郁,沉沉吸进一口雪茄,辛辣的肉桂和雪松的味道在舌尖弥漫,是苦涩的,要很仔细,很专注地体会,才能察觉出一丝缥缈的香甜。 像极了陈薇奇带来的感觉,又苦又辣,甜是幻觉。 “你应该跟陈薇奇解释,你这叫阅遍繁花,片叶不沾。”说人话就是看过的美女很多,其实一个都没沾过。 “你要是乱搞男女关系,你自己能把自己先脏死。你这洁癖啊……害人。” 其实庄少洲的洁癖很大一部分是针对人,而不是物,旁人碰他一下,他都要不舒服,更别说随便发生关系。 郑启珺笑够了,抻了个懒腰,锃亮的皮鞋吊儿郎当地搭在茶几上,“要我说,肯定是你长得太招蜂引蝶,一看就是渣男。你不招别人,别人要来招你,别说你不知道那些女人怎么讨论你的。” “哪些女人讨论我。”庄少洲并不感兴趣有谁讨论他,意兴阑珊地顺下好友的话,包厢里的笑声闹声麻将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平时很少和圈里那些千金小姐沾上边,平时出席需要携带女伴的活动,也只找集团公关部的员工,或者小姨手底下那些家世清白,知情识趣又懂分寸的女模特。 “就是陈薇奇的那些小姐妹,还能讨论什么,讨论上你什么感觉呗,恨不得把你裤子扒了量尺寸。” “……………” 庄少洲抽烟的动作顿住,静了片刻,才缓过神。陈薇奇私下里都玩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难怪他在她心里风评极差。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语气并不冷漠,甚至有一丝无奈,好像是在纵容什么。 郑启珺打趣道:“不要双标——男人幻想女人司空见惯,女人幻想男人无可厚非。” 庄少洲失笑,“是吗?幻想是因为他们得不到。”他垂下眼,吁出缭绕的烟雾,嗓音沉缓了下去,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我不需要。” 他顺风顺水的二十八年,对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都唾手可得,他不需要幻想,包括陈薇奇。他不需要靠幻想得到陈薇奇,他若是想要她,就会实实在在的要。 郑启珺不予置否的态度,“我还不知道你。” “傲慢。”他吐出这个字。 郑启珺并不能说非常了解庄少洲,但有一点,他确信——庄少洲绝不是一个好接近的男人,他骨子里有极其强势、征伐、傲慢的一面,他只是伪装得很完美。 他英俊倜傥的好皮相,还有斯文绅士的派头都相当具有迷惑性,以至于那么多女人都抱着必胜的心态扑过来,最后扑得满身狼狈。 郑启珺想到了陈薇奇,这个女仔也是难搞的,他不由地带了看好戏的心态,嘴角笑得邪气:“就看你和陈北檀的妹妹谁斗得过谁了。照现在这局势,我怎么觉得你要输掉底裤。” 庄少洲随手在果盘里捡了一个山竹砸过去,“乌鸦嘴。” 点的简餐很快就送到,一份和牛三明治,一份凯撒沙拉,一杯鲜榨胡萝卜橙汁。会所的厨房记得每位客人的口味,庄少洲每次来,厨房都会榨一杯果汁,带胡萝卜的。 庄少洲慢条斯理吃完,随后吩咐厨房以后都不必在他的食谱上加胡萝卜。 包厢里有人瞧出庄公子心情一般,送上自己带来的女伴。 那女孩生怯地来到庄少洲身边,没人让她坐她也不尴尬,就乖巧站着。脸很漂亮清纯,身段优美,看上去像学跳舞的大学生,一头及腰的长卷发在洁净的灯光下乌亮乌亮。 “庄公子…我调酒还不错,您要尝尝吗?”女孩温柔地将一杯蓝紫色的鸡尾酒放在庄少洲手边的托盘上,声音很媚,好似刻意练过。 “这杯酒的名字叫鲁伯特之泪。” 这是一杯很漂亮的酒。 庄少洲眯了眯眸,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捏住杯梗,轻微地施加一点力,那颗水滴形的冰块在杯中轻轻晃荡,深蓝和滟紫色的液体迅速融合,泛出一种冷艳蘼丽的光泽。 陈薇奇。陈薇奇。 他脑中再一次,无端地,浮现出她那张空洞又漂亮的笑脸。 从前在社交场上见过她,她也是笑得很招眼,但并不空洞。 她每次出现,绝对是最风光的,华丽璀璨的女人在名利场上游刃有余,有一种不让人讨厌的野心,当然也很激起男人的野心。 谁都想要最好的最漂亮的最昂贵的。 “鲁伯特之泪。”庄少洲低低地念出这杯酒的名字。 融化的玻璃自然滴入水中,就能形成一种状似眼泪,却又无坚不摧的物质,即使是子弹也无法击碎,可是这样坚硬的东西却有着最柔软的软肋,只要轻轻捏住尾部,就会瞬间破碎,灰飞烟灭。 这就是坚硬又脆弱的鲁伯特之泪。 “庄少尝尝看嘛,味道不错呢。”女孩撒娇地催促。 庄少洲松开手指,姿态倦懒地看向面前的女孩,准确来说不是看她,是看她那一头长卷发。 留这么长的头发,需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很多年?剪掉这样一头长发又需要多久?半小时,十分钟,还是一念之间。 到底有多爱那个男明星,才肯为他剪掉这样一头长发。 女孩见庄少洲一直盯着她,目光幽深,羞赧地垂了眼帘。 眼前的男人过于俊美了,那双眼沉冷又含情,浑身上下散发着禁欲又放纵的气质,这种矛盾很是蛊惑。她不肯放过这次一步登天的机会,正要顺势贴到庄少洲身边时,她听见男人很嘲讽地一声低哂。 面前的男人虽然看上去风度翩翩,相当闲适地坐在那,强大的气场却令人侧目,毫无疑问,满场中他最尊贵,也最高傲。 “庄先生…”女孩心有忌惮,不敢再动。 庄少洲端起酒,浅啜了一口,居然是甜而浮的味道,和想象中完全不同。他把酒杯推远,平静起身,没什么情绪地点评:“这杯酒配不上这个名字。” 女孩顿时脸色煞白。 转向郑启珺,他打招呼:“走了,阿珺,明日有早会。” 上车后没多久,白秘书打来的电话,汇报今晚的情况。 “老板,按照您的指示,已经平安把陈小姐送到家了。” “她肯上我的车?”庄少洲阖眼靠着后座。 “一开始不肯,不过雨下得太大了,还没出门就碰上一起交通事故,陈小姐也知道跑车不安全,才坐了我们的车。” 庄少洲嗯了声,对方又汇报:“车钥匙在我这,陈小姐说,等这两天台风过了再把车给她送过去。” 庄少洲慢慢悠悠微笑:“她对你倒是很体贴。” 白秘书:“…………” 不是吧,老板,打工人已经很惨了! “明天把钥匙拿给我。” “噢噢,好的!”白秘书听从吩咐,忽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对了,老板,还有件事……嗯……不知道该不该说…” 庄少洲笑了一声,英俊的面容隐在幽暗的夜色中,“阿骅,你说我该不该把你炒了?” 白秘书闭着眼睛飞速说:“陈小姐没有拿走您送的花,她说这么漂亮的花,就留在包厢给下一位客人欣赏吧!” “………………” 庄少洲被狠狠噎了下。 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送花真没有送出去,她甚至装都不肯装一下,不肯拿回家再扔。 那颗饱满的喉结迟缓地滚动着,很难说是什么心情,像是在抽一支又辣又苦且找不到甜味的雪茄。 沉默了片刻,白秘书都快窒息了,对方说了一句“知道了”,随后挂断电话。 次日,白秘书忐忑地交出那把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双手奉上。庄少洲看都不看一眼,把钥匙扔进抽屉。 . 一连数日,这场代号为“黑豹”的台风悄悄过境,天气放晴,维港的云烟雨雾散了大半,鳞次栉比的高楼露出了原貌。 台风天这几日,陈薇奇都是开着一台大g上班,车身太高,穿短裙上下车很麻烦,像攀岩似的,等台风一走,她就换了跑车开,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有改造过的兰博基尼的轰鸣声太像拖拉机了,简直比易思龄还吵闹,刚启动陈薇奇就熄了火。 她坐在不舒适的驾驶舱,逡巡着车库里七八台车,终于想起来,自己的阿斯顿马丁还在庄少洲的秘书手里。那是她最常开的一台,所有数据都按照她的喜好定制,不论是车内的隔音还是操控性都非常完美,当然,价格也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说好的天气好些就还回来,现在台风都走了两天。 “这个白秘书…怎么比易思龄还不讲信用。” 陈薇奇数落了一句,可是对方忘了,她也没辙,当时把车钥匙给对方的时候,她只留了助理的号码,现在根本联系不上对方,唯一的方法就是她主动去庄少洲的地盘找人。 庄少洲这几天没有找过她,大概率是被她惹恼了。 她光明正大地把那束花留在包厢,等于是打他的脸,他这种男人,哪里有过送束花还送不出去的时候。 她并不想惹怒庄少洲,这对她没好处,那天晚上把花留下,纯粹是一身反骨作祟。 从商人的角度来说,她那样做其实很愚蠢。被陈北檀知道了,又该说她不懂利弊。 陈薇奇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忽然拿起手机翻进邮箱,找到那个叫cora的助理。 她组织语言后,打出一行行字:【你好,cora,我的车钥匙在庄生身边的白秘书那里,想请你帮忙带句话给他,他今天若得闲,就把车送过来,或者我叫助理去取。多谢你。】 地库很暗,画着精致淡妆的面容被屏幕光映亮,手机熄灭的瞬间,眼尾一点迤逦也跟着寂灭。 很快,快到邮件发过去还没有一分钟,手机重新亮起,一抹光重新跃入眼底。 一封未读邮件躺在信箱里。 陈薇奇的心脏随之莫名砰了下,这大清早的,回复速度也太快了吧? . 深蓝色的加长版宾利从坐落在大浪湾附近的庄宅缓缓驶出,这幢豪宅独占一片山头,植被环绕,毗邻海湾。出主门后也是庄家的地盘,私人山道长达三公里,蛰伏在一望无际的绿色之中,途经一座私人高尔夫球场和三座保安岗。 降下车窗,静得只剩下鸟鸣与微风。 庄少洲松弛地靠着椅背,长指把玩着那匹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钥匙扣很可爱很小女生,挂着一只蓝色的皮质小狗。 收到陈薇奇的来信,他并没有很惊讶,仿佛算准她会主动来找,有种势在必得的笃定。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男人掌心握着这只小狗,指腹缱绻地摩挲了几下,随后把钥匙妥帖地收进口袋。 他没有让对方久等,很快回复:【中午有空,可以送过来。陈小姐,你在哪?】 . 6 一个钟 中午有时间很正常,都是忙得颠三倒四的打工人,有时候吃饭都要赶,中午能抽出时间来实属不易。 陈薇奇也不折腾,只说:【麻烦了,我中午会在星顶酒店参加酒会,让白秘书到了之后打我助理电话。】 庄少洲看着手机,沉吟了片刻,想起今天中午星顶酒店是有一场酒会,助理给他发过邀请函,他嫌事多抽不出身,就没打算去。 刚要回复过去,对方又发来一封邮件。 陈薇奇:【cora,这事不用向你们老板汇报,让白秘书也不用提,多谢,改日你得闲,我做东,约你喝下午茶。】 庄少洲眸色深,斯文又讲礼:【多谢陈小姐。】 . 中午的酒会是星顶酒店为庆祝“缦臻艺术酒廊”顺利开业而举办的。星顶是易家旗下的豪华酒店品牌,自从两年前交给了长女易思龄经营,酒店风格就往顶级高奢的调子上一路狂奔。 缦臻艺术酒廊是酒店今年打造的新亮点,不仅聘请了转为奢侈品门店做设计的团队来装修,更是大手笔购置了几千万的艺术品。今天是酒廊开业日,请来了圈内大把名流贵胄,艺术名家。 易家大小姐的面子,人人都稀罕卖。 陈薇奇也卖这个面子,连下午的工作都推了,不过她来这场酒会并不纯是捧易思龄的场,是她需要在社交场露面了。 自从宣布和周霁驰分手后,她就断掉了一切社交,什么派对、宴会、沙龙、下午茶、出海、逛街、spa、打麻将,通通不参与,连群里的聊天都不露面,她能想象到那一群千金小姐私下怎么编排她。 港岛的豪门圈虽然复杂但不大,家世相当的女孩都能混个眼熟,不过能玩到一块不代表能交心,多的是表面玩到一起私下看不顺眼的,女孩一多心思就多,方方面面互相较劲,名利场上谁也不肯落下风,都希望自己是最风光的那个。 陈薇奇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多得是人捧她,也多得是人想看她摔下来。 她太清楚这个圈子的残忍所在,不过最残忍的或许是——她心如明镜却从未想过要逃走。 陈薇奇沉静地注视着车窗外连成一线的风景,想到了一些深夜的碎片。 “这个世界上能得到爱情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幸运儿,爱上了刚好合适且需要的那个人,另一种就是勇敢者,比如小美人鱼,舍弃了声音来换一双走向爱情的腿。薇薇,你既然不是第一种,你就得拿一些东西去换。既要又要,只会什么也得不到。二哥不聪明,不能替你做决定,你得自己选。” “二哥…一定要舍弃什么吗…” 黑暗中,陈薇奇哽咽而沙哑的声音宛如一株快要枯竭的花。 “必须要。”向来嬉皮笑脸的陈南英如此认真,严肃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二哥放弃了陈家的一切才换来了自由。薇薇,你敢放弃一切吗?” “我……二哥你都敢,我为什么不,大不了我和他去别的地方定居,内陆,澳洲,英国,随便哪里都可以,没有陈家,我的积蓄也够我和他生活一辈子,再说他这几年也赚了很多钱。我们能过得非常富足。” 她强调富足二字。 可富足是什么呢?一百万叫富足,一千万叫富足,一个亿也叫富足,可陈三小姐是几百亿上千亿的富贵浇灌出来的,金钱,权势,荣耀,缺了一个都会枯萎。 陈南英笑了一声,好似看穿了她的心虚和强装,“你愿意,那他愿意你这样做吗?好,就算他也领受了,失去大海的小美人鱼最后只能变成海上的泡沫,薇薇,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后会变成怎样的人。” “我还记得你十八岁许的生日愿望。” 她许了什么愿望?以至于陈北檀和陈南英,还有所有人都记得深刻。 她许,她要风光一辈子,要做陈家最成功最厉害的女人。 陈薇奇笑了笑,擦掉眼泪,“是我头脑发热了。二哥。这些话,你就当没听过。不然我好丢脸啊。” 陈南英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含着苦涩,“薇薇,其实是二哥对不起你。不是有我这个前车之鉴,爸爸不会这样反对你们。” 陈薇奇摇头,没有说话。 陈南英进入娱乐圈后,不出一年官宣出柜,整个港岛哗然,陈烜中得知消息后差点气得中风,他认定是娱乐圈里面那些歪风邪气污染了自己儿子,从此痛恨一切和娱乐圈沾边的东西。 陈薇奇不记得那天晚上和二哥喝了多少酒,只知道她打开保险柜,把里面所有的珠宝和现金都倒出来,堆山积海的白钻,黄钻,粉钻,祖母绿,蓝宝石,鸽血红,珍珠,翡翠,黄金,还有纷扬扬的钞票,像浪潮扑过来。 她看上去像一条躺在宝石山洞里的龙,长发凌乱铺散,有种纸醉金迷的阴郁。 是在那一晚做出的抉择,她的抉择如此的顺理成章,如此的理所应当,甚至来不及擦掉眼泪。 陈薇奇这个名字天生就该站在最风光最贵的地方,不论要失去什么。 也许她会孤独一辈子,也不会再有人纯粹且毫无保留地爱她,而她心甘情愿领受代价。 . 酒店今日的安保管控很严格,一台低调的雷克萨斯商务车被安排从vip通道驶入,缓速绕过花园喷泉,停靠在酒店正门。车门自动打开,身材标致的门童小哥快速上前,侧身而立,右手护住车顶。 一只精致的脚掌踩着银色高跟鞋跨过车门,修长白皙的小腿从晚礼服中泄露一截。随着主人优雅下车,流光溢彩的裙摆滑落,遮住美景,不过随着主人的迈步,长腿在高开叉中若隐若现。 陈薇奇一下车就有无数道闪光灯对准她,媒体们眼睛尖,不停地冲那道姝艳华贵的背影喊tanya。 几名保镖把陈薇奇遮得严严实实,镜头能遮住,声音却遮不住,短短几步路而已,没事搞事的娱记们生怕没头条,字字句句都生猛—— “tanya!剪头发是为了驰仔吗!” “陈小姐,您看了新上映的《三个房间》吗,驰仔在里面好靓啊!!” “这是驰仔第一次拍大尺度激情戏,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个分手啊!” “下个月蕤铂的沪城大秀,驰仔也会去吗!” 陈薇奇步伐不停,高跟鞋踩得很稳,蹙起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她的笑容堪称完美无瑕,只是底下浮着的底色愈发冷寂起来。 负责接待陈薇奇的礼宾面色紧张,再三为刚刚的事道歉,并表示她会一一警告那些媒体不乱写,陈薇奇说了句没事,穿过恢弘华丽的大堂,随后上了电梯。 助理美悠瞥着大小姐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心疼。她陪在陈薇奇身边多年,一直帮陈薇奇打理生活上的琐碎杂事,可以说她见证了陈薇奇和周霁驰从在一起到分手的全过程。 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问:“还好吗?” 陈薇奇温和地看她一眼,“等会会有人过来送车钥匙,你记得接电话。” 美悠点点头,到底没再多问,她莫名做了个深呼吸,高档酒店就连空气都是馨香而洁净的。 缦臻艺术酒廊在酒店高层,坐在窗边喝下午茶,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欣赏到整座维多利亚港湾的风姿,云收雨霁的天色蓝得澄明透亮,海水也蓝,酒廊的装潢也用了冷调的蓝色,一切都像梦幻般的海。 陈薇奇今日的礼服也是蓝色,以至于软包门拉开的瞬间,宾客们看过来,仿佛看见了自海底而来的维纳斯。 陈薇奇平静地走进来,在各种目光中不以为意地抬手,掖了掖精心打理的短发,微笑地和熟人打招呼。 “tanya…好久不见你了…” “那你想我没?” “想啊!想死你了!” “tanya!你家gw今年春夏的裙子好难抢啊,尤其是宋玥穿过的那条,我的sa说全港岛都没了,我不管啊,你得给我去搞一条……” ………… 酒会的东道主易思龄正在和几个小姐妹聊天,花团锦簇的女孩们围在一起,连空气都浮着一层甜腻香风。 “那个帅哥画画的真不错呢,我说我要买他的画,问他开个价,他反过来问我如果卖五百欧会不会太贵了,笑死了,我当时就给了他一万现金,差点把他吓死。”易思龄娇滴滴地说着她上个月去米兰买画时的一场邂逅。 “你和他睡了?”一道好奇的声音响起。 易思龄倏地瞪圆眼睛,脸都红了,“你、乱说什么啊!你以为我是你,我从不和臭男人睡觉——” 其中一个眼尖的姐妹发现了陈薇奇,连忙推了下易思龄的胳膊,喊她去看。 “推什么啊…”易思龄被打断,娇气地抱怨。 “快快快,tanya来了!!” “tanya?死女人来了?” 易思龄一惊,猛地回头,她的眼睛是过滤器,丑的土的装腔作势的压根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她都不用问,一眼就看见陈薇奇。 女人本来就有一米七,踩着高跟鞋更显高挑而修长,一袭流光溢彩的蓝色长裙贴合着她性感的身材,高开叉,深v,收腰,沙漏般的曲线被勾得淋漓尽致,何况还有各种昂贵的珠宝加持,整个人闪耀得就像是… 来抢风头的。 易思龄拨弄着腕上的钻石手镯,冷笑一声,一骨碌站起来,径直往陈薇奇那走去。被甩下的几个女孩面面相觑,知道这两人又要明争暗斗一番,不愿错过这场热闹,都跟着去。 陈薇奇仿佛有预感,笑着回过头,于觥筹交错中对上一张骄纵的漂亮脸蛋。她举起手中的白葡萄酒,隔空扬了扬。 易思龄走过来,优雅地对其他几位客人说了句“不好意思,借tanya一用”,随后拉着陈薇奇的胳膊,朝安静的地方走去。 “喂,拽痛我了。”陈薇奇懒洋洋地说。 易思龄狠狠掐了一下,陈薇奇痛得出声,她这才悠闲松手,“别介意,我就是看见你来太高兴了,宝贝。” 陈薇奇就当自己被猫咬了一口,揉着手臂,懒得和她玩口蜜腹剑,“你发什么癫。” 易思龄怒瞪她,“你发癫吧,今天是我的场子,你打扮得这么靓做什么?你要抢我风头你直说,别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我真是瞧不起你。” 陈薇奇笑,说她怎么就抢风头了。易思龄鼻息里哼出一声,“一个小酒会,我邀请函里都写了,dresscode是鸡尾酒礼服,你穿什么走红毯的高定,一身珠光宝气,你这不是要抢我风头吗?” 她指着陈薇奇食指戴的鱼尾戒指,是蕤铂还未公布的高珠系列,批评说:“浮夸。” 陈薇奇把戒指取下来,拉起易思龄的手,就当赏给自己的小猫,“行了行了,拿去玩。” 易思龄挑眉,欣赏着陈薇奇进贡的鱼尾巴,这才舒服了一点,“我戴着就是比你洋气。”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易思龄收了手指,视线这才扫过陈薇奇那头长度刚好在颈部中间的新发型,其实也没多短,还以为短到耳后根了,“上次不让我找你,我还以为你剃度了见不得人,搞半天也没多短,一些人传来传去就差传你日日以泪洗面了。” 陈薇奇轻笑,“那天我心情不好,你来找我也只会挨骂。” 那天她和陈北檀吵了一场恶架,整个下午把自己锁在家里,谁也不想见。 易思龄果然瞪她一眼,“你别以为你失恋了我就会让着你,你和驰仔怎么闹成这样啊,我前几天在澳门看见他了,瘦了一大圈,都快脱像了,到底是你甩他还是他甩你?神经病吧,你两人感情这么好,无缘无故分什么手啊。” 他们都是读的同一所高中,而且还是一个班,没有陈薇奇这层关系,易思龄和周霁驰也是好朋友。 陈薇奇分手的消息一出,易思龄又惊又急,打了一圈电话,可惜两位当事人都不接,不过周霁驰妥帖很多,给她发来一句: 【别担心,mia。以后只能请你多照顾tanya,感谢,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都尽管吩咐。】 陈薇奇淡淡地瞥向窗外,天光刺目,她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在收缩,“你很吵,mia。” 易思龄被陈薇奇骂吵,气得脸都红了,还委屈。她也是众星捧月的公主,社交场上骄纵妄为,谁敢说她一句吵? “我爱管你这些闲事,若不是驰仔是我朋友,我问都懒得问!” 这一句声音很大,周围好些宾客都听见了,纷纷投来目光。易思龄的几个小姐妹赶紧走过来打圆场。 港岛富豪多如牛毛,能站上财富顶峰的家族却屈指可数——庄易陈郑陆,被称为五大家族,影响力覆盖方方面面,全盛时期几乎能左右整个港岛的经济。 陈薇奇和易思龄家世旗鼓相当,是港岛最耀眼的两颗明珠,加上两人又明争暗斗,互看不爽,一些豪门千金围绕两人隐隐形成了两派。 “tanya,今天可是mia的主场,你不低调点就算了,还来惹她,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就算是因为某些原因不高兴……也别把火气撒到mia身上啊。” 陈薇奇没工夫在大庭广众之下扯头花耍嘴皮子,很跌份,淡淡地瞥了一眼易思龄,眼神警告她把这些小跟班管管。 易思龄委屈地咬了下唇,她又没欺负她,刚要说什么,又有一道娇婉温柔的声音响起,“易小姐,我替我姐赔个不是。她最近心情不好,说话是有些气性,您别介意。” 陈薇奇蹙了眉心,冷淡地望向声音的主人。 陈心棠为了参加今日易思龄的酒会,穿的礼服配的首饰都是对方在社交媒体上po过的品牌,投其所好。她大方地看着陈薇奇,微笑说:“tanya,你心情不好也不能对易姐姐发火吧。” 陈薇奇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陈心棠,据她所知,易思龄和陈心棠并不熟。 陈心棠当然知道自己和易思龄不熟,但不熟也不妨碍什么,只要易思龄喜欢别人夸她哄她捧她。她走到易思龄身边,很亲昵地挽住对方的手,夸赞道:“易姐姐,你手上的戒指真漂亮,什么牌子的啊。” 易思龄讨厌被人乱碰,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 陈薇奇看见这这一幕,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地说:“若是我没记错,我妹妹应该在圣德中学上国文课。emily,你都一口一个易姐姐了,不如问问易思龄还缺不缺妹妹,反正她妹妹那么多,多你一个也不多,你换了易姓跟她回浅水湾去啊。” “你发什么神经啊,陈薇奇。”易思龄很不高兴这话。她妹妹是多,但又不代表谁都能当她妹妹。 陈心棠脸上顿时挂不住,拨了下头发,但她打定了主意要巴结易思龄。 陈心棠能参加今天的酒会颇费了一番周折,托关系进了一次易思龄举办的沙龙,才拿到了邀请函。她听说易家有意要和郑家联姻,一旦易思龄嫁入郑家,那必定是未来郑家的当家夫人,她只要把易思龄哄好,她日后在郑家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陈家她已经不指望了,陈北檀手底下她讨不到好,爹地还妄想一碗水端平,可怎么能端平?她只希望能在夫家那边得脸。 易思龄和陈薇奇关系不好是公认的,讨好易思龄肯定要踩陈薇奇。陈心棠本来就讨厌这个压了她很多年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陈心棠悻悻地笑了下,“易小姐,您别听tanya胡说,她最近心思都在庄公子身上,所以啊,难免顾此失彼。您别跟她计较。” 话一出,陈薇奇的脸色当即冷郁下来,周围几个女孩面面相觑,像是听到了什么爆炸新闻。 易思龄:“庄公子?哪个庄?庄少衍?不对不对,庄少衍有老婆了…是庄少洲?” 庄少衍是庄家大少爷,只不过无心家业,目前在港大任职。 陈心棠笑容微妙:“当然是庄二公子。不过我听说这位是出名的挑剔,姐姐,这桩婚事还得你多哄哄庄公子呢,就怕到时候…”她戛然而止。 易思龄觉得很搞笑,也很荒谬,她看向陈薇奇,质问:“你最近不理我就是忙着哄男人?庄少洲?你——!你居然哄他?你想和他结婚?” 陈薇奇口吻冷漠:“陈心棠从来狗嘴吐不出象牙,她的话你也信?我花心思哄你都不会哄男人,我又没疯。” 易思龄张了张唇瓣,觉得这话好奇怪。 立刻就有女人接茬,语气不无看笑话的成分,当然,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妒意,“tanya,难怪你最近不和我们聚会,原来是忙大事。真是羡慕不来的福气,庄少可是圈里公认的好男人,喜欢他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也是哦,一个男明星,哪里有庄家太子爷分量重呢。” 陈薇奇心底窜起躁意,眸色森寒地扫了女人一眼,一字一顿:“闭嘴。” 女人被扑面而来的强势气场逼得打了个寒颤,一句话生生憋在嘴里。 场面一时很难看,也很静,各种香气却浮躁地在空气中暗涌,像一种白噪音。 美悠的出现很及时,她其实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挤进去,一群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各个都能碾死她。 可是,电话是庄先生打来的,她不敢不上报。 “大小姐…车钥匙送来了…”美悠踮脚在陈薇奇耳边说,“庄先生亲自送的…” 陈薇奇诧异地看向她,美悠点点头,谨慎地把还在通话中的手机递过去。 陈薇奇接过,在一群隐秘的目光中把听筒轻轻放到耳边,对方似乎隔着电波感受到她耳廓的热气,一瞬间响起了声音。 低沉的,富有磁性的,迷人的低音炮。 “陈小姐,车钥匙送到了。” 陈薇奇心跳紧了一拍,迅速镇定地问:“你在哪。” “十七楼大堂。” “麻烦稍等,我现在过来。”陈薇奇讲话滴水不漏,挂断电话,把手机拿给美悠。 视线同时慢悠悠地扫过这一圈人,最后定定地落在易思龄身上,似笑非笑地,不乏秋后算账的威胁:“你现在厉害了,易思龄。”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转身离去,类似披风设计的蓝色飘带留下一抹残影。 陈薇奇走后,几个女孩松了口气,毕竟都有些畏惧陈薇奇,又不肯丢面子,说了几句找回场面的话。 易思龄本来就烦,听这些话就更烦,“谁让你们对陈薇奇说那些话!” “…mia,我们在帮你出气啊。” “是啊是啊,我们在帮你。” “谁让你帮。”易思龄板着脸,“我欺负陈薇奇是我欺负,轮的着你们帮我欺负?” “还有你。”易思龄看着一脸懵圈的陈心棠,“我是你哪门子姐姐。难怪陈薇奇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 易思龄烦躁地走掉了,又不是她欺负她,凭什么对她放狠话啊。 . 陈薇奇也烦躁,一出酒廊表情就垮下来,不过是一个月没有出来营业,易思龄的塑料小姐妹都敢看她的笑话了,还有陈心棠,是打定主意庄少洲不会待见她,才敢明目张胆地睬她一脚。 烦躁过后是一阵森寒刺骨的冷意,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令人恶心,可令人恶心又如何? 她没有泄气或者难受,反而胜负欲更强烈,陈北檀说过,她天生就适合在这里厮杀。 陈薇奇在电梯里深深呼吸,直到宽大阔气的黄铜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重新挂上微笑,云淡风轻地走出去。 酒店有两个大堂,十七楼专门接待vip客户,环境静谧奢华。 庄少洲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他身后的木纹饰墙面挂着一副抽象派油画,色彩浓郁斑斓,衬得他那身端庄的黑色也很耀眼。 质地考究的西装罩住他精悍的体格,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有清贵、斯文之感,但还是很欲,他的气质总是在亦正亦邪中游走。 陈薇奇对这种过分侵略性的英俊有些警惕,但还是承认,他有一副顶顶好的皮囊。 陈薇奇没有立即出去,停在电梯厅拐角处,琢磨着庄少洲亲自来一趟的意图。 是cora告密,还是白秘书?陈薇奇没有指望他们会信守承诺,也没有想过庄少洲会亲自来,送车钥匙而已,何须劳烦他大驾。 不懂,她暂时还看不透这个男人,但他来得正好。 陈薇奇敛了敛面部表情,平稳呼吸,笑盈盈地从拐角走出去,很是八面玲珑。 “送个车钥匙而已,怎么能劳烦庄生亲自来呢。” 女人纤细的小腿已经触及余光的范围,听到这把动人的好嗓音后,男人这才慢悠悠抬眸,“啪”地一声,阖上那本厚杂志。 她今日依旧穿蓝色,不过比上次见他要精心太多,美得像一条从深海而来,跃出水面,被月光淋湿的人鱼。 庄少洲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凝滞是瞬时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庄少洲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对上陈薇奇的笑,解释道:“是我的属下太粗心,忘记了这桩事,才耽误了陈小姐的时间,所以还是我亲自来一趟比较有诚意。” 陈薇奇不太喜欢和庄少洲面对面站着,他太高了,压得她活生生矮一头。她今天可是穿了十厘米高跟鞋!居然都不能平视他! “客气了,庄生。” 庄少洲把钥匙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来,那只皮质小狗沾满了他的气味和体温,骨节分明的手指递过去,“应该的,陈小姐。车就停在酒店门外。” 陈薇奇迟疑了几秒,接过,手指捏住那只小狗,捏到了一片温热。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合时宜地别扭,就连指腹都烫了起来。 垂下眼,她把钥匙握紧在掌心,思考了几秒后,她抬头,再次对上男人的目光。 陈薇奇大方展露笑颜,“想问一下,庄先生一个钟多少钱?” 问得太跳脱了。 庄少洲眉峰微挑,沉吟片刻后,目光中多出两分幽深。 “陈小姐是要买我。”他语气温沉,不是问,是陈述句。 一个女人要买他。 这简直是他二十八年人生中最新奇的事。 陈薇奇迎接他的打量,蘼丽嗓音从她红唇中吐出:“是,庄先生。” “我买你一个钟,你陪我。” . 7 未婚妻 那些女人说她搞不定庄少洲,她就是花钱也要搞定,假的也要装成真的。 陈薇奇不是忍让的性格,她骄傲,要强,记仇,小心眼。有谁要看她摔得很惨,她就越要站得更高。 每当这种时候,周霁驰就会温柔地抱她在怀里,问她会不会累。 “是很累啊,但我看到她们想踩我又没本事踩我的样子,我就好开心,还得谄媚地夸我穿得漂亮,笑死啦。”陈薇奇得意地昂着脑袋,一双妩媚上挑的狐狸眼很明亮。 “也许她们在真心夸赞你。” 男人的声音像清冽的流水,嘶嘶从耳边淌过。 她笑,戳着男人骨相优越的鼻子,“阿驰,别把人想得太好了。这个圈子就是拜高踩低,弱肉强食,但凡我哪天落魄了,或者栽了个跟头,我肯定被她们踩成碎片。” 男人沉默了片刻,随后点头,眸色真挚,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你不会,你永远都会风光。但我希望你能真正开心。” “我就是真开心!” 陈薇奇嗔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就是不肯信,“你这么辛苦拍戏,不就是为了拿影帝吗,你要狠狠打那些看低你的人的脸,阿驰,你不止会拿一座,你还会去威尼斯,戛纳,奥斯卡…阿驰,你会成为这个时代的巨星,红透半边天。” 男人笑着握住她飞扬的手,“我只是喜欢拍戏,其他的我不在乎。” 赶在她生气之前,他补充:“不过拿影帝了身价的确会更高,能给薇薇的买更多好看的石头。” ………… 滋滋滋。 耳边好似淌过流水的白噪音,又或者像一段来自久远电台被遗弃的电波。 陈薇奇看着眼前轩昂挺拔的男人,眼眸始终带着笑意,只是笑意很浮,和她刻意带点娇媚的声音一样。 都不太真心。 庄少洲知道陈薇奇这个女人对他没一点真心,她的真心都耗在别人那儿,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侧面暗示过他了。 当他那晚听不出来吗?主动提起前任,看似是云淡风轻,毫不在乎,实则是在乎到了极点,就连分手了都要护着。 怕他对她心上人做些什么,所以提前撇清干系,安他的心。 “需要我做什么。”庄少洲勾出一丝笑来。 “陪我参加酒会就好,还有…”陈薇奇顿了顿,眼中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掩饰,“需要庄生扮演一位合格的未婚夫,不知道会不会太过分?” “未婚夫”三个字让庄少洲不动声色地滚了下喉结,“怎么才算合格。” “对我百依百顺,听我的话,黏我,宠我…就这些,一小时而已,应该不会很难熬,如果这要求很过分,我可以加钱。” 加钱二字咬着重音。 “……………” 庄少洲轻笑了声,他忽然觉得陈薇奇很可爱。 他疯了,他这是斯德哥尔摩。 “成交?”陈薇奇歪了下脑袋,耳垂上复杂的珍珠耳环在空中轻轻晃荡。 庄少洲低低地嗯了声,抬手把领带束得更规整。他今日穿得非常正式,金色的袖扣领针皆是考究,暗蓝色的领带泛着光泽感,系着一个优雅的埃尔德雷奇结。 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领带系法,因为太复杂太费时而逐渐淡出视野,鲜少有绅士会系。也不知系这种领结的绅士要去见多重要的人,才愿意在一条领带上花费如此的心思。 “这个领结很特别。”陈薇奇第一次见到有男人系这种领结,像一朵含苞的玫瑰花。 庄少洲瞥她,“你喜欢吗。” 很暧昧的一句,陈薇奇心头惊了下,防备性地后退半步,看着他。她觉得他有些轻佻了,是看见漂亮女人就会这样吗,故意说些让气氛暧昧的话。 庄少洲无声地笑了笑,绅士地抬起臂弯示意她搭上来,“走吧,未婚妻。” 陈薇奇眨了下眼睛,缓缓地伸出手,轻搭在他的臂弯。不知为何,心脏有些发紧,也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 俊男靓女的组合在哪里都惹眼,更何况是陈薇奇和庄少洲。都是圈里公认的顶级颜值,还有身高、气场、气质都如此契合,走在一起居然没有谁的风头胜过谁,他们看上去像一对交相辉映的璧人,出乎意料地契合。 酒店的员工、客人频频打量他们,有外地来的客人悄声问前台小姐,今天是不是有明星在酒店参加活动。 陈薇奇感受到许多视线落过来,这加剧了她内心的别扭。 一周前他们还是社交场上点头之交的路人,此时,他们将以未婚夫妻的名义同框出现,不可能不别扭。 进电梯后,只有他们两人,一不说话气氛就静极,细微的轨道运行声在耳边嘶嘶而过,这种安静暴露了她的不自然。 最变态的是轿壁里面装饰着光可鉴人的水晶镜,雪花似的切割造型,从各种角度照着他们。 陈薇奇又在心里骂了一遍易思龄,神经,一个电梯都要整花活。 “你看上去挺高的。”陈薇奇装作淡定地找话聊。 “还行。”庄少洲透过其中一片镜子,看见陈薇奇那双站得笔直的腿。 陈薇奇翘了下唇角,“庄生好谦虚,你看上去估计有一八八了。” 也许不止,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平视过去只能看见他的喉结、下颌。 “今年还没有量,去年的指标是一米九一。” 这么高? 陈薇奇小小震惊了下,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笑了笑:“那真的是…很高了。高个男生穿衣好看呢。” 庄少洲抬了抬唇角,转过脸看她。 这个高度差让他唇瓣稍低就能触碰到她的发丝,起伏的呼吸都洒落在她头顶,他轻描淡写地说:“很高吗?比你前男友高3.5厘米而已。” 陈薇奇没能立刻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愣在那,这一刹的情绪伪装不了,尽数被庄少洲看在眼里。 她倏地仰起脸,撞进对方那双似笑非笑的眸。 “庄少洲!!” 她恼羞成怒,当即把手从他的臂弯中撤离,可是对方似乎知道她会这样,手臂骤然伸过去,强势地揽住她腰肢,把她整个人扣进怀里。 他的手臂力量远比想象中可怕,她挣脱不了分毫,只能被迫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那种温暖和清苦交织的味道,像一片金色的旷野,被阳光烤得很热。 “庄少洲,你别太过分。”陈薇奇绷着身体,手掌撑住他胸口,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贴着他。 庄少洲搂她搂得更紧—— 镜子里,他们交叠的身影暧昧又美丽。他口吻似有些疑惑,淡淡地,“不是都已经放下了吗,怎么一提到他你就炸毛。” 陈薇奇冷笑,可垂下来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别贼喊捉贼,我都没提你那一大堆前女友,你倒是先来膈应我。” “你从哪里道听途说我有一大堆前女友?”庄少洲稍微俯身,一张浸在浓影中的脸靠近她。 那种很复杂的香气蔓延过来,佛手柑依旧浓郁。 陈薇奇被迫往后仰,纤细的腰折出弧度,仅有的支点都在他的手臂,她镇定地承接他幽深的视线,反唇相讥:“恐怕不需要我刻意打听,庄少爷的风流韵事就会自己跑到我耳朵里面,反正都人尽皆知了。我就想问问,庄少爷是对别的女人随心所欲惯了,才这样不打招呼就对我搂搂抱抱?”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六十七层。 庄少洲最后看了她几眼,松开了力道,对她的牙尖嘴利很无奈,陈薇奇迅速从他怀里撤离,两人交叠时的温度还残留着,她不自然地拿手抚住那只臂膀。 陈薇奇快步踏出电梯,裙摆纷飞。 “走慢点。”庄少洲大步流星跟上去,提醒她别摔了。 陈薇奇不听,走得更快,像是要甩掉他。 庄少洲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如霜胜雪的后颈肌肤,快要走到酒廊入口时,他忽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臂,“不管你信不信,陈薇奇,我没有前女友。” 她连名带姓喊他,所以他也要连名带姓喊回来? 陈薇奇脚步一停,笑两声,声音甜腻到恶心人,“庄少爷,我还没有傻到这种程度。不过有没有的也不需要对我解释,我又不在乎咯。” 庄少洲僵了一下。她又不在乎。 他真是自找苦吃。早知道她不能惹,还非要招她一下,最后枪林弹雨都返还到他自己身上。 他松开手,几不可察地呼出气息,“不信就不信吧,没指望你信。这件事以后再说。” 陈薇奇不以为意地别过脸,谁跟他以后再说。 庄少洲平静的眸色深处有暗流在缓慢地流动,喉结滚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浸着温柔,低着声哄她,“刚才是我招惹你,不如事后再找我算账。现在重要的是陪你进去,都花了这么多钱买我一小时,你也不想浪费掉吧。” 陈薇奇哼了一声,刚想硬气地说她不需要了,就听见他继续说:“陈小姐,我这里不接受撤单。算你五折,一小时一千万好了,也不贵。” 他轻飘飘地说不贵。 陈薇奇心想你不如去抢银行好了!一小时打五折一千万!!但转头一想,他就是开银行的资本家! “是不贵呢,没想到庄先生这么便宜。”陈薇奇优雅地点头。 庄少洲轻轻瞥她一眼,笑了声,忽然有点想抽烟,他忍住一阵从身体隐秘深处泛上来的渴,重新把臂弯给她,优雅的仪态让他看上去风度翩翩。 他真是从头到脚都是标准的,合乎女生一切幻想的贵公子。可谁知道那斯文的西装之下,藏着一具怎样凶猛的,强悍的身体,他仅用一只手臂就能制住她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力量霸道又危险。 他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绅士。 陈薇奇当然不蠢,从没觉得庄少洲很绅士,反正她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搓的端庄淑女,他敢对她不客气,她就敢带着陈北库砸庄宅,然后让陈北檀收拾烂摊子。 莹润如瓷的手指搭上去,陈薇奇微笑:“一千万,庄先生,你要让我值回票价。” 庄少洲自然是会让她物有所值,不过这不是重要的。 不远处,被弗洛伊德玫瑰花和大型装置艺术妆点的酒廊入口,觥筹交错的光影浮动着,注定了今日这场酒会有多热闹。 他漫不经心,却又有些意味深长地问,“确定吗,陈小姐,进去就不能反悔了。我不接受这种反悔。” 陈薇奇心头一凛。听懂了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和庄少洲一起出现在社交场上,就意味着他们的婚事再无回旋的余地,尘埃落定了。 陈薇奇的手指不受控地摩挲了两下,擦着他质地精良的西装。 港岛这样小而喧哗的地方,她要结婚的消息总有一天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会难过,还是祝福,还是…一笑而过?她知道他不会恨她。 陈薇奇不敢再想了,她感受到有一柄不怎么锋利的刀在割着她的神经末梢,令她酸痛。 “进去吧。”她垂下脸,很低地说出来,手指茫然地攥紧他的袖口。 刚刚有多骄傲,尖锐,倔强,当这一切都烟消云散后,就有多易碎和脆弱。 ——鲁伯特之泪。 庄少洲突然想到了这个名词,她真是像极了,坚硬又脆弱,让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眸色暗下去,把她紧紧揪着他袖口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牵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庄少洲用力握紧,神情慵懒,好似在做一件很自然的事——手指从她的指缝中穿过,扣进去。 陈薇奇呼吸微窒,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她感觉自己握着一颗火种,灼热地跳动着。 他的体温很高,手指连心,这种温度一直烧进心头,让她一时忘记了很多东西。 只记得这种从未有过的热度。 “等会记得笑漂亮点,未婚妻。” 庄少洲手掌施力,轻地一拽,牵着她往那个纸醉金迷的舞台走去。 . 酒廊今日开业,请来了一些知名艺术家做讲解,为宾客介绍那些看上去晦涩难懂的艺术品、画作。 当然,最重头的还是那幅常玉的小马。易家大小姐在拍卖场上一掷千金,用一点三个亿拍下,时隔一年后,她把这幅画拿来妆点她的酒廊,就挂在最显眼的那面墙上,罩着水晶玻璃。 许多不常露面的客人都是冲着一睹这幅画的真容而来的。 易思龄刚刚在媒体面前完成了这幅画的揭幕仪式,风光正盛,笑意盈盈地接过帅气服务生奉上的香槟,倒入香槟塔。 伴随着金色液体飞流直下,人群中隐隐出现微妙的骚动,许是哪个大人物迟到出场,引来一叠声问好。 易思龄不大高兴了。谁这么嚣张,来她的酒会还敢迟到,但还是保持优雅,不在乎这些,看都不看,直到听清楚那声“庄少”,她敏感地顿了下,抬眸看过去。 这两个字十分钟之前是她们话题的焦点,此时,又成了满场的焦点。 高大英俊的男人在人群中有着鹤立鸡群的卓然,如此风度翩翩,不怪那些眼高于顶的千金名媛迷他恋他讨论他,也不单单是因为他姓庄。 男人牵着陈薇奇的手,礼数周全又不怎么走心地回应着那些寒暄。 灯如清辉,照着他们登对的身影,黑色矜贵倜傥,蓝色清而媚,就像一道招摇的风景,比那幅价值一点三亿港币的画更抢眼。 拿俊男靓女来形容有点词汇贫瘠。 易思龄傻掉,手里的香槟哗啦啦地往下流。 陈薇奇看见易思龄发愣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这一千万花得好值。 她承认,她爽了。 庄少洲正在和人寒暄,蓦地听见这声俏皮的笑,目光回正,问她怎么了,陈薇奇转过头来,笑容仍旧惯性挂在唇边,眸中闪着晶晶亮亮的光芒。 “看见了一些有趣的。”陈薇奇笑着说。 庄少洲怔了下,很克制地握紧她的手。 这是陈薇奇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可爱的一面,无意识地,如此动人。 她是微微上挑的眼型,眼尾略高于眼角,加上眼裂长,双眼皮褶子深,注定了那是一双风情万种眼,不笑或笑得傲慢时,华丽又清冷,一旦笑得明媚就很娇,懒懒的娇媚。 她此时此刻很像一只捉弄了小鸟的狐狸,一点点淘气,一点点得意。 庄少洲看着她,放轻声,似乎怕惊扰她这一点笑容,“什么是有趣的。” “带你去见我的好姐妹。”陈薇奇压低声,随后像特务交接密报,“你拿钱办事。” 庄少洲哼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原来她花一千万就是为了在塑料姐妹面前出口气。 陈薇奇牵着庄少洲走到香槟塔前,经过那几个脸色发白,想打招呼又踟蹰不前的小跟班,她一个眼神也没给,至于陈心棠,她等会再来教训,先排着。 易思龄看着陈薇奇走过来,嘴角不受控地向下垮又要挤出笑容,导致她的表情奇奇怪怪,手紧紧握着那支冰冰凉凉的香槟。 她今天的酒会已经完全变成陈薇奇和她新男人的见面会了。 新男人。 不是上个月才和周霁驰分手吗!陈薇奇换男人的速度怎么比她换衣服的速度还快,而且各个都是鬼咁靓… 易思龄大脑乱糟糟,直到陈薇奇走到她面前,优雅地,随意地,把香槟塔最顶端的那一杯酒轻轻取下来,不动声色地赢得了一场战役的胜利。 易思龄睁大眼睛,那杯酒… 是今天酒会的主人才有资格拿的…… 陈薇奇对易思龄扬了扬香槟,“宝贝,我不需要介绍吧,你不是还评价过庄少是我们圈里唯一几个你看得上脸的男人吗。” “???” 易思龄懵圈。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不对,就算是说过,这种私下的玩笑话怎么能拿到台面上说啊!?陈薇奇就是在搞她! 庄少洲怎么看不出来这两个女孩之间的暗潮汹涌,他绅士地打圆场,“易小姐,薇薇就喜欢开玩笑。”改为去搂陈薇奇的腰,臂弯温柔地纳她入怀中。 陈薇奇还不太适应在公共场合和庄少洲这样亲昵,刚想提醒他不需要演这么腻,就听见他沉敛、正式的语气:“薇薇说易小姐是她最好的朋友,还说我们今年结婚时一定要请易小姐当伴娘。” 他在说什么?今年结婚?今年还剩不到一半! 陈薇奇表情微变,在庄少洲怀中挣了一下,被他不动声色地按住。 此话一出,场内的骚动越发沸腾,众人互相交换眼神—— 陈庄两家联姻了。 什么酒会什么一个亿的画什么艺术不艺术,都抵不过这桩大事,很快就有恭喜声,随后,恭喜声接连不断,众人争先恐后来敬酒,谄媚地恭维陈薇奇今天美到艳压群芳,夸赞他们是金童玉女,还说什么全港岛再也找不出这样般配的恋人。 易思龄看着完全跑偏的酒会现场,气得脸都发绿。 她给陈薇奇当个屁的伴娘!她现在就要打999!让阿sir把这个抢她风头的女人抓起来!! . 8 老婆 陈薇奇没有想到会出这种岔子,硬着头皮在庄少洲怀里强颜欢笑,身体快要被他的温度烫化了。 一叠声的恭喜听得她心里压抑,还有些烦躁,假装去洗手间的功夫,她把庄少洲拉到无人的地方。 “什么叫我们今年结婚?庄先生,我们可没有商量这个。”陈薇奇烦躁地抱着双臂,腰肢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热度,像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 庄少洲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银色的金属烟盒,眼神问她可不可以。 其实无所谓,但陈薇奇说不可以。 庄少洲默默把烟盒收回去,“反正要结婚,不是吗?” “你说的是今年。今年。” “今年才七月,还有半年,时间上来得及。” 他的气定神闲让陈薇奇越燥热,“不管今年明年,是你没有与我商量,刚才差点就穿帮了!庄少洲,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我最讨厌的就是不打招呼擅自做我的主!” 庄少洲微眯了下眸,视线在陈薇奇脸上停顿了几秒,他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婚期定在今年是你哥说的,tanya,我以为你和你哥商量过。” 陈薇奇愣住。 陈北檀居然敢背着她应允了她的婚期。 宛如一个海浪打过来,把她卷进了水里,封住了呼吸,窒息的感觉有如实质太强烈,她甚至拿手捂住胸口。 她突然变成这样,庄少洲有些乱了心神,那点烟瘾褪得干干净净,问她怎么了,陈薇奇推开他的手,转身走进女士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把手放在冷水下冲洗,直到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冷却下来,陈薇奇抬眸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精美而冰冷的面容,瓷样的白,只眼尾泛出一抹淡色的红,濡湿着,让她看上去像个活人,又像艳丽的尸体。 她忽然对着自己笑了下。 庄少洲站在走廊里,手指夹着烟,也没抽,人有些沉冷,一听有动静,利落地揿灭了烟,抬眸看过去。 陈薇奇面色无虞地走了出来,对他笑了笑,“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庄少洲实在是不喜欢看她这种有气无力还要装作体面高贵的样子,真的很别扭,“陈薇奇,如果你不想太早,我们可以再——” “可以。”陈薇奇打断他的话,漂亮的下巴尖很轻地点了点,“今年可以。” 庄少洲一时没声,只有复杂的目光落在她粉饰太平的笑容上。 其实他想告诉她,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说出来,他们是结婚,不是做生意,没必要连这个都争强好胜。 但对陈薇奇来说,结婚和生意又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生意,陈三小姐谈每一桩生意都很尽心。 庄少洲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手递给她,掌心向上,“还需要吗?” 是否还需要他做这个工具人。 陈薇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配合,配合到像是在迁就她。她垂下眼睫,看着这只匀称修长的手,极富男性力量感,宛如米开朗琪罗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但这不是冰冷的大理石,是有温度的,是灼热的,会把她的手指紧紧攥入掌心。 周霁驰掌心的温度不会这样灼热,强势,不讲道理,而是像山林中洁净的清晨那样温凉。 唯一有一次,周霁驰的掌心是微微滚烫的。那是周霁驰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牵她的手,他这样谦逊低调的一个人,笑得意气风发,对着数不清的镜头和话筒,他骄傲说: “对,陈薇奇小姐是我的女友。我们相爱了。” 陈薇奇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突然不知道的,连她来这场酒会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觉得没意思,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找陈北檀吵一架,什么都好没有意思。 就像是处在热带气旋的心脏,所有风力被微妙抵消掉,四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可她站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安静,安静到令人茫然,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她需要一点力把她从这种死一样的安静中推出去。 她需要一点力,出不去,就要死在这种安静里。 “陈薇奇,我发现你很喜欢走神。” “……唔?” 陈薇奇涣散的瞳孔因这道动听的嗓音而聚焦,她麻木地抬起脸,柔软得像一只迷路的小狗,发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气音。 庄少洲看见了她眼尾一点晶莹,宽容地没有戳穿,也没有等她做出是否需要他的决定,他再次把她搂进怀里。 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线条精美的蝴蝶骨,男人手背上隆起的青筋很欲,圈住她的动作也充满了一种欲.望和占有。 像一场热带气旋,拥抱她,浓烈地入侵她的身体。 陈薇奇罕见地没有挣扎,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她需要这种强烈的温度,把她从那种茫然不知所措的安静中拉出来。 庄少洲拿指腹抹过她的眼角,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像压着一场阴雨,“适当的走神可以,但是不要时常胡思乱想。陈薇奇,你不是随随便便能浪费时间的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别停在原地太久。” 他知道她在想她的前男友。 但现在有资格抱着她的人是他,他要在她每一次胡思乱想的时候,把她狠狠地,拽出来。 . 酒会一直持续到下午,还有一场品酒沙龙,陈薇奇没有久留,喝了两杯就中途告辞。 易思龄已经不理陈薇奇了,看她要走连眉毛都懒得抬。陈薇奇知道自己今天喧宾夺主,是有些过分,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让庄少洲等她几分钟,随后朝易思龄走去。 庄少洲就在不远处观察这对暗潮汹涌的塑料小姐妹,无聊地转了下腕表。也不知陈薇奇说了什么,对方垮着的脸很快就云开雨霁,甚至笑了起来。 庄少洲挑了下眉尾,觉得还挺有意思。 陈薇奇和易思龄不合的八卦就连他那全是男人的圈子也耳闻过。陈薇奇肯花一千万买他一小时就为了搅乱易思龄的酒局,他并不惊讶,这是陈薇奇能做出来的事,但现在陈薇奇特意过去一趟,不像是找麻烦,倒像是……哄人。 很新奇。庄少洲发现自己并不了解陈薇奇,比他自己预计的程度要少很多。 陈薇奇折返过来,顺势挽上庄少洲的手臂,演戏演全套,离场的时候也要扮演“恩爱未婚夫妻”。 “刚刚说了什么,易小姐看上去心情不错。” 陈薇奇没想到庄少洲对这事有兴趣,看他一眼,“没什么,就是答应她,下个月蕤铂的沪城大秀让她坐第一排的c位。” 顶奢品牌的秀场是最势利,最等级森严的地方,每排座位紧紧相依,却泾渭分明。坐第一排c位看秀的人,不是时尚行业中有绝对话语权的大佬,就是品牌ceo,也有可能是品牌非常看重的全球代言人。 陈薇奇把这个位置许给易思龄,有点纵容乱来的味道,难怪易思龄会被哄得高兴极了,都不计较自己的酒会被搅。 庄少洲的语气意味深长,“我以为你很讨厌她。” 陈薇奇目不斜视,想着进了电梯厅就能松开他了,“庄先生,女人之间的关系不是男人能猜得透的。” 庄少洲勾了唇角,“当然。毕竟女人的心思最难猜。” 陈薇奇笑了声,“庄公子还需要猜女人的心思吗?不该是大把女人把心掏出来读给你听?” 关于他的作风问题真是解释不清了。庄少洲不想解释了,随她把他想成什么不干不净的男人吧。 “陈小姐说是就是吧,只可惜我对你说的这些没兴趣。” 这家酒店太大,走到电梯厅都要些时间,陈薇奇顺着他的话头问:“那庄先生对什么有兴趣呢?” 她问完才发现不妥,她和庄少洲似乎还没有熟到问私生活的地步,她眨了下眼睛,继续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气氛安静了几秒,陈薇奇感觉有一道视线落过来,相当浓稠,等她偏头去看,那丝如有实质的热意又不见了,只剩下男人神色自若的侧脸。 “赚钱。”他散漫地开口。 “………”陈薇奇无语,“你已经很有钱了,庄先生。我记得去年的港岛继承人财富榜,你以五百亿的个人身价荣登榜首。” 这个数字并不准确,也不算整个庄家几千亿的家族财富。庄少洲才二十八岁,尚未完全继承父母的财富,如今的身价一半是因为他入主了盛徽银行,一半是因为他在二十三岁时创立的一洲创投集团。 “怎么连我个人身价有多少都清清楚楚?”庄少洲笑着看她,鲜明的英俊中带点儿玩世不恭,“那些媒体也不好好做背调就随便糊弄个数字。我若是只有这点东西,怎么敢娶你。” 他说最后一句时压得很低,磁嗓透出一股暗欲,陈薇奇被他撩得耳尖发麻,这种暧昧让她下意识想逃,好在拐弯就到了电梯厅,她倏地抽回自己的手,“你……”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薇奇余光里多出一道人影。是陈心棠,刚才在酒廊里一直没有看见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撞到了。 陈薇奇反应堪称精准而完美,无比自然的靠回男人肩头,笑容很是甜美。 她抬起手整理庄少洲的领带夹,温柔得像那种会为丈夫准备早餐的妻子,“亲爱的,领带夹歪了呢,我帮你。” “…………” 庄少洲身形僵了下,嗅到她发间的香气,像蝴蝶一样远去了又飘过来,他没有动,由着她整理并没有挪动分毫的领带夹。 纤纤玉指胡乱拨弄了几下,弄得他胸口瘙痒。 “tanya。”陈心棠讪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并不是很能笑出来,但素养使然,她挤出一个笑。 陈薇奇好似没有看见她这个人,只是认真整理完领带夹,又拂了拂男人做工精良考究的西装肩,“正好这次蕤铂新出了一款领夹,红宝石的,很衬你。这两天我就给你拿来。” 庄少洲欣然笑纳:“谢谢宝贝。” 陈薇奇:“…………” 她飞快瞥开眼,头顶落了声漫不经心的轻笑,她讨厌庄少洲一边配合她演戏一边洞悉她的幼稚,不情不愿地挽着他,脸转向陈心棠的方向。 她惊讶得很浮于表面,“emily,你怎么在这啊,不参加你易姐姐的沙龙啦?” bitch!陈心棠活生生吃了一口苍蝇,还只能咽下去,“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样。”陈薇奇笑笑,“不过mia这人呢,有点不讲道理,不喜欢别人提前走。我给你个建议,你还想继续认她当姐姐的话,最好打道回去。” 陈心棠赔笑,“我有自己的姐姐,认她做姐姐算什么。姐夫还在这呢,家姐……” “闭嘴。”陈薇奇利落地收起笑容,一张脸不笑时,像月光照着清霜,只剩下刺眼的冷色。 陈心棠是相当能屈能伸的,也自有一番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在陈北檀和陈薇奇的夹击之下,还能在陈家有立足之地。 陈心棠笑容不变,上前一步,温柔地换了话题:“tanya,我妈咪上午烤了一些玛德琳,特意做了你喜欢的香橙口味,还有大哥喜欢的海盐,你什么时候有空啊,她交代我,让我跟你和大哥送过去。” 陈薇奇没有说话,睫毛颤了颤。庄少洲感觉到环住他胳膊的那只手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地僵硬。 她说:“不用了,替我谢谢静姨,转告她,以后不必做我这份。” 陈心棠笑了笑,垂下脸,“那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咪这人,你喜欢什么她向来记得最清楚,连我喜欢什么都可以忘记。一直都是这样。” 对方语气如此轻飘,也不只是做戏还是真的顾影自怜,一时间连空气都微妙了起来。 庄少洲听过一些关于陈家的秘闻,说陈董事长陈煊中年轻时交往过一位非常喜爱的女友,可惜门不当户不对,一直被陈家拒之门外。陈家很早就为长子订下一门婚事,活生生棒打鸳鸯,拆散了这对有情人,据说用的手段很脏,还差点闹出人命。 和曾家大小姐结婚后几年,陈煊中忘不掉旧爱,和这位初恋短暂地来往了一段日子,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又断掉,直到十多年后,两人突然爆出有孩子。 这是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豪门秘闻。 庄少洲看了看陈薇奇,复杂的眼神中带着怜惜。 陈薇奇没有察觉到庄少洲的目光,只是攥紧了庄少洲的袖口,整个人濒临厌烦的边缘,又挟了深深的疲倦,她没有情绪地说:“emily,你不用什么时候都把静姨搬出来,她不是你的挡箭牌。” 陈心棠耸耸肩,“我知道,我是我,她是她嘛。你讨厌我可以,但我妈咪对你的那些好是真的…” “烦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陈薇奇突然不耐烦地扬高声音。 陈心棠深吸气,看着陈薇奇,又讨好地看了一眼庄少洲,“tanya,今天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说那些话,你怪我就怪我,别牵扯宏锴,好吗。” 陈薇奇冷笑,“怎么,你是怕我在你未婚夫那边说什么吗?我还没无聊到去见郑宏锴。” 郑宏锴也是陈薇奇高中那一届的校友,关系虽然止步于校友,但也比一般社交场上的点头之交要更近,是说得上话的。 “宏锴最近在他大哥手底下做事……”陈心棠看了看庄少洲,欲言又止。 陈薇奇情绪不佳,一时没转过弯,倒是庄少洲笑了,捏了捏陈薇奇圆润的手指,“宝贝,阿珺是我发小,你若是有需要他的地方,我可以替你转达。” 那声宝贝叫得又温柔又缱绻,令人头皮都酥热了。 陈薇奇心想庄少洲是不是演上瘾了,又想他这人真的好轻佻,不过她的注意力没这么不集中,当场就明白了陈心棠在这守株待兔是为什么。 庄少洲和郑启珺同是顶级豪门的继承人,家境、年纪都相仿,又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比亲兄弟还亲。只要庄少洲开口,郑宏锴根本别想在郑家有什么作为,陈心棠为此着急上火,生怕陈薇奇睚眦必报。 陈薇奇当然是睚眦必报的人,她还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头脑。 庄少洲是假装给她撑腰,真要拜托他帮什么忙,他不见得好说话,但既然花了一千万,就要让这一千万花得淋漓尽致。 “那就谢谢亲爱的了,说不定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呢。”陈薇奇装作欣喜的样子,难得把自己那把天赐的好嗓音弄得嗲兮兮,甜腻腻。 庄少洲眸色浑热,被结结实实地嗲到了。 陈心棠的脸色更白了。 陈薇奇擦过陈心棠的肩,按下电梯键,是结束这场交谈的信号。她收回手时,漫不经心地说,“emily,以后别来我面前蹦跶,管住你这张嘴,离易思龄远一点,我回陈公馆的时候不想看见你也在,以上任何一条没有做到——” “叮”一声,价值不菲的黄铜材质电梯门如画轴铺开,露出钻光闪耀的轿厢。 星顶酒店的电梯速度是出名的快,十台电梯同时供应,从没有等很久还等不到的情况。 “那我就只能请我老公帮忙了。” 老公…… 庄少洲慢条斯理地跟着陈薇奇进了电梯,手臂自然圈上她腰肢,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那道弧度,“小事而已,老婆,我这边的朋友都随你使唤。” 电梯缓慢阖上。 直至看不见缝隙,陈薇奇红着脸,飞快从庄少洲手臂中挣脱出来,下巴高傲地扬起。 庄少洲的手臂还悬在空中,一时间空了,指腹留恋地搓了下,随后自然插进裤兜。他笑着观摩她骄傲的样子,低声道:“老婆这是要卸磨杀驴?” “!!” 谁准他还喊她老婆!已经演完了! 陈薇奇是想杀了他,把他的咸猪手剁成八块,八十块! 她一字一顿:“庄先生,您在这一小时里吃我豆腐吃爽了吗!?” 明明是她买他的钟,她是老板,她是出钱的人,可她现在浑身都是他的味道,浑身都是,像是被一头野兽标记了。 . 9 烟花坠落 这话就有点侮辱人了,庄少洲玩世不恭地想着,他也没这么下流吧? 明明是她的腰太好握,一只手臂能完全将其圈住,那种精巧的弧度,那种恰如其分的温度,香味,柔软,都令他有些心驰,没有故意要吃她豆腐。 社交场上的男女难免有肢体接触,况且不搂一搂,抱一抱,如何能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是她说,合格的老公需要宠她,黏她。 “陈小姐,我没这么下流。”他轻描淡写。 “是呢,只是找机会就摸我而已,一点也不下流。” 庄少洲失笑,用词这么严重?他倜傥地靠着轿壁,非常松弛的站姿,“搂你的腰不算摸吧,难不成牵你的手也算摸?” 陈薇奇偏过脸,她腰肢那块还在发热,酸软得不行,关键是他吃她豆腐,她还要给他付一千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不算!” 庄少洲无奈地勾起唇角。 行吧,他承认,是他心痒难耐,找到机会就去搂她,有点故意,也有点轻浮。男人欲盖弥彰地咳了下,换了温沉的语气哄她:“你说算就算,是我下流,我想摸你想吃你豆腐想——” “你还想什么?”陈薇奇板着脸。 庄少洲微眯了下眸,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再继续往下说。 再说就不可避免的下流了。 陈薇奇懒得和他掰扯。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共处在密闭的空间,庄少洲偶尔拿余光去看她,看她如天鹅般优美的后颈,直到陈薇奇感觉不对劲,一抬头,那电梯还停在酒廊那层,一动不动。 “庄少洲你没按电梯?” 庄少洲怔了一秒,这才分出心思去看楼层显示,那静止的69仿佛在嘲笑他走神到如此荒唐的地步。 一片尴尬中,庄少洲按下g层,低着嗓解释:“抱歉,刚刚想工作去了。最近有点忙。” 末了,才发现这句解释真是超级无敌画蛇添足。 . 黑色的雷克萨斯lm恭候在酒店朝北的侧门,这里清幽静谧,没有讨人厌的媒体蹲守。 陈薇奇上车后,把钥匙交给司机,让他今晚把阿斯顿马丁开到她的公寓车库,又打电话给她的财务经理,让查一下她在盛徽银行的私人账户,看上面有多少钱。 陈家在九十年代就成立了独立的家族办公室,四十多位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组成了最顶级的金融团队,专门为陈家打理几千亿的家族资产,每位子女都有专属的财务经理。这是港岛顶级富豪圈里很常见的操作。 美悠笑着问:“怎么想起查这个,这可不是您经常用的银行。” 陈薇奇托着腮,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同一个银行转账没有手续费。” 她不想在臭男人身上多浪费一个钢蹦! 美悠噎了下,好吧,手续费,离大小姐好遥远的名词。 几分钟后,来自菲奥娜的电话拨进来,陈薇奇接通,对面的声音沉稳有力,是一位非常杀伐决断的精英女性。陈薇奇评价菲奥娜是一根永远往上走的股票走势线,因为菲奥娜每年都会给她带来一份超出想象的收益。 “大小姐,您在盛徽的账户一共有六千万港币的理财,两千四百万港币现金,七百万美金的理财,还有接近三百万的人民币现金。” 陈薇奇:“我刚给你发了一个账号,你转一千万港币过去。” “现在吗?” “现在。” 对面大概是在操作,又问,“需要留言吗?” 陈薇奇沉吟了几秒,“演出费。” “抱歉,再确认一遍,是演出费吗?”菲奥娜提醒,“大小姐,如果是请了明星来演出,可以用公司账户打款。” “不用走公司,是我的个人行为。” 对方没再多问,只不过挂了后没隔几分钟又打过来,陈薇奇问怎么了,菲奥娜提醒她看一下手机短信,说这个账户又转过来一笔。 “您亲自确认一下为好。而且…”对面顿了一下,“留言有些奇怪。” 陈薇奇蹙眉,点开来自盛徽银行的短信提示:【尊敬的陈小姐,您尾号1177的账户于7月18日02时35分收入港币汇款50,000,000.00,对方账户:庄少洲,留言:赔豆腐费。】 “!!!” 陈薇奇一时脸颊涌上热意,把手机扔到一边,“赔一个亿都是臭流氓!” 美悠转过脸来,难得看见大小姐脸红,这一个月以来,大小姐都是冷冷淡淡的,像一具没有情绪的艳尸,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湮灭在一种深而静的空虚中。美悠时常陪着,都觉得那种安静很难受。 现在像个活人了,会笑会生气会骂人。 “谁敢对我们大小姐耍流氓啊。”美悠故意开玩笑,“不会是庄公子吧,他真人好有感觉,又斯文又欲,而且是你喜欢的身材噢。” 修长,强壮,肌肉紧实,胸围大,宽肩腿直,而且穿衣必须显瘦。 陈薇奇喜欢这种比较养眼的身材。 “我喜欢什么你知道啊!”陈薇奇瞪美悠一眼,从储物格里捞出隔光眼罩。 陈薇奇戴上眼罩,因此没有看见窗外的风景。 匀速行驶在闹市区的雷克萨斯正经过一座繁华的高档商场,巨幅广告占据整座商场一半的外墙,堪称大手笔。 那是一个大牌新款香水的广告,画面上是一张过分精致的男性脸,阳刚中又有一丝丝阴柔,气质清冷禁欲,带着一种标志性的忧郁,丝绸衬衫的深v领泄露出隆起的胸肌轮廓,脖子上绕着一圈珍珠配饰。 他手上拿着一瓶玫瑰色的香水,轻轻贴上唇瓣,那双如清晨薄雾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某处。 雷克萨斯转弯,载着陈薇奇和这幅海报擦身而过,去向完全不同的远方。 . reberi总部最近的气氛很紧绷,上到高层,下到各小组实习生都打起万分精神,形象广告开始在全球各大社交网站上投放,邀请函寄送完毕,布置场地的物料有条不紊地运输至沪城港口,模特,图册,妆造,不同等级的代言人的秀场look也初步敲定。 离百年大秀倒计时十三天。 陈薇奇连遛狗的时间都没有,只好每天上班都把宝宝带着,伪装出门玩了。宝宝是大聪明,这点小伎俩怎么骗得了,冲陈薇奇嗷嗷叫,它想去公园玩飞盘,也想去浅水湾的沙滩刨寄居蟹。 “可是我没空呀!”陈薇奇瞪着小狗,手上拿着一本装订精美的新品图册。 “嗷呜……”小灵缇的尾巴像疯狂的螺旋桨,快要甩上天,咬住陈薇奇的裙摆,要把她往外拽。 “喂喂喂!你个傻狗!小心把珍珠吞进去!” 陈薇奇今天穿了一件很复杂的裙子,裙摆上全是用珍珠绣的花,上身则是简约的白色西装马甲,拿丝巾代替项链,很时髦的造型。 她是公认的会穿衣,品味高级又有艺术感。媒体们总喜欢把她和易思龄拿来比较,一个珠光璀璨,一个沉静华丽,各有各的贵气。 宝宝拽不动陈薇奇,可怜汪汪地看着她。 是一通电话打破了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陈薇奇很坏地弹了下小狗尾巴,“等会收拾你!不听话的坏小狗!”她捞起手机,来电显示上好大三个字,陈北檀。 她扯了扯唇角,滑动接听。 “在忙?”对方还是没有温度的死人声音,陈薇奇都能想象他的表情,肯定也是死人表情。 “是啊,忙,您最好三句说完。” “我最近没惹你吧,薇薇。”对方很无奈地笑了笑。 陈薇奇冷笑,对他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一个字都懒得提,还不到吵架的时候,她不喜欢隔着电话吵架,“陈北檀,有屁快放。” 陈北檀揉了揉眉心,“你dy,说话不准粗鲁。” “我dy的前提是你是gentleman,你是吗?陈北檀!你就是个搞小动作的大反派!” 陈北檀笑出声,懒得和她打嘴皮子官司,她从小就伶牙俐齿又赖皮,他一向说不过。 “说正事,薇薇。” “这周六晚上庄少洲来家里吃饭,你那天早点回家,别让客人等。” 陈薇奇:“不去!” “又闹什么别扭。前几天易家的酒会,你和他公开出席总不是我逼你的吧?” 陈薇奇没说话。 那头继续:“庄家那边很配合,当晚就打电话到家里,说找个时候商量婚事,让你随便提要求,他们全部满足。” 办公室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羽毛灯,很亮,陈薇奇就看着,双眸被那强光刺得一度失明,声音很轻:“陈北檀,我能提什么要求?你不是都把我的事安排好了吗,今年结婚,明年就生孩子,是吗?” 陈北檀有一瞬间的沉窒,冷酷说:“你不愿意,庄家也别想逼你生孩子。” “别演好人了。我分手一个月你让我去见庄少洲,我见了,今年还剩下五个月,你做主了我的婚期。我是你的妹妹,还是你巩固权利,争夺家产的工具?” “……薇薇。”陈北檀只能把这样做的理由一五一十地解释,“大哥不会害你,既然决定了结婚,拉长时间只会增加不确定因素,庄少洲这人你和我目前都看不透,很多订婚一两年又解除婚约的,不如早点——” “我一点都不想听你分析利弊,也不想听你说那些跟把头发接长差不多的论调。” 陈薇奇想到了很久远的一个画面,忽然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我不会恨你,所以才对我这样坏。” 就像陈心棠,算准了她对静姨狠不下心,才敢动不动来试探她的底线。陈薇奇明明把心软藏得很小心很谨慎,但还是会被人抓住把柄。 陈北檀:“薇薇,大哥爱你。” 陈薇奇弯起眼睛,呼出一口气,“好多人都说爱我,但这些爱都是有代价的。这是最后一次,大哥,我听你的。其实我宁愿你当年不要选我,把我留在那,你自己走。” 这样,她就能有资格恨他了。 陈北檀没有想过陈薇奇会突然提起这件往事,疲惫地摘下眼镜,撑着额头,沉稳而固执:“你是我妹妹,就算当年在那种情况下只能活一个,我也会选你。” . 陈薇奇伏在办公桌上趴了会儿,这通电话让她很疲惫,小狗跳进她怀里,鼻子埋进她的胸口,舔了舔露出来的一点点馨香嫩沟。 “色狗…” 宝宝不懂这些,舔得更欢。不能出去玩,还不能舔一舔香喷喷的地方吗。 “好吧,你成功了。”陈薇奇直起身来,手掌控住狗脑袋,“工作是废了,带你出去溜一圈好了。” 宝宝一下子就支棱起来,欢脱地跳下去,把角落里的遛狗绳衔过来。弄好后,陈薇奇牵着绳子,几乎是被狗拽着,跌跌撞撞出了办公室。 蕤铂的港区总部大楼是一栋七层高的独立建筑,就伫立在港岛最繁华的cbd地区,奢侈品一条街上。 六年前陈家委托全球顶级建筑事务所lpp打造了这栋华丽的鎏金大楼,耗时整整两年,外观由三万多块镶嵌金丝的超厚水晶砖组成,通体呈现出波光粼粼的蓝金色,入夜后尤为美丽,被称为“月光楼”。 大楼分为左右两半,左半边是旗舰店、贵宾接待室、艺术空间,右边则是办公区和高定工坊。顶楼露台还营业着一间全球唯二的蕤铂甜品店,另一家开在纽约。整个空间非常明亮,全线家具都来自蕤铂的家具工厂,扑面而来的奢侈气息,空气里喷洒着高级香氛,让人轻而易举地迷失在纸醉金迷中。 小狗并不懂纸醉金迷,也不懂它随便拿爪子挠挠的“小玩具”,可能把它卖了都买不起。 它只知道放风太快乐了。 “慢啲!你呢个衰嘢(跑慢点啊,你这个坏蛋)!” 陈薇奇狼狈地逮着牵引绳,费力跟上小狗奔跑的节奏,高跟鞋踩得很吃力。 来往的员工看见这一幕,没有谁觉得意外,自觉避开的同时还不忘夸赞一句bb超可爱,都知道这只意大利灵缇是大小姐的宝贝。 大小姐带狗上班不是一次两次了,最近这个月更是天天形影不离, “汪!汪!” “汪——!” 宝宝嘚儿嘚儿地,忽然急刹车停下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发愣,尾巴翘得高高。陈薇奇终于能歇一会儿,气喘吁吁地靠着墙柱,宝宝去咬陈薇奇的裙摆,示意她也去看。 “又看到了什么……” 陈薇奇无奈,顺着小狗巴巴望着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楼旗舰店外部的一块超大环绕广告屏,因沪城大秀在即,广告屏循环播放着最新品牌大片,由四位全球代言人共同拍摄,周霁驰作为其中唯一的亚洲面孔,也是唯一的男性,瞩目出众是毋庸置疑的。 那双清冷的眼睛被光影掩映着,头发留长,更显得忧郁,颓靡,导演非常会拍人,让他在荒芜孤独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中行走。 不过是和屏幕中眼睛对视,陈薇奇的心脏还是骤然抽紧。 广告于一周前拍摄完成,视觉部总监请示过,但她没有看。她最近只走专属电梯,从地下车库直达办公室,千方百计避着这栋大楼里无孔不入的广告,海报…… 还是避不开。 一个多月未见,他瘦了很多。 陈薇奇仿佛又听到那股尖锐又空旷的声音从耳边爆破,世界掉进了一个安静的树洞,她心底一阵沉过一阵,就连牵引绳从手指上掉下去也没有察觉。 宝宝突然拔腿而跑,朝广告屏飞奔而去,它兴奋地汪汪叫,它要去找爸爸。 那是爸爸。 “宝宝!陈宝宝!你给我回来!” 陈薇奇惊醒过来,才发现宝宝早就飙远了。 . 10 宝宝 “庄生,这些是黎太订的首饰,您请过目一下。” 安静的vip贵宾室里,蕤铂港区旗舰店的店长正在向客人展示到货的珠宝。 顶灯明净,照得黑丝绒托盘上的珠宝无比璀璨,有胸针,头箍和一顶羽毛冠冕,都是蕤铂年初上市的春夏高珠系列,以千姿百态的蜂鸟和山雀为灵感,在宝石和钻石的基础上运用了真正的雀鸟羽毛,实物非常灵动,也很震撼。 黎雅柔高调地支持未来儿媳妇的事业,一口气订了两千万的货,专挑那些少有人问津的特殊款式。 店长也是第一次看见“山灵梦境”系列的冠冕,以至于介绍的时候都放轻了呼吸,又难掩激动,只可惜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看上去兴致不高,手边的茶放温了,才冷淡地端起来浅尝一口。 棉麻质地的浅咖色西装让他看上去很斯文随性,只是气场强大,令人无法不紧张。 . 一个小时之前。 庄少洲在盛徽总部开月度财务会议,会议结束后,白秘书十万火急地把电话递过来,他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是黎雅柔差遣他跑腿,拿什么首饰。他这几天忙得要命,哪有时间跑腿,“让助理去拿,您非要折腾我做什么。” 电话里传来咆哮:“我是让你去拿东西的吗!你老婆在那上班你不知道啊!” “…………” 庄少洲被老婆二字弄得稍显不自然,大步踏入电梯,低下声:“她又不是在店里上班。黎女士,你说话注意点。” 黎雅柔嘁了声,大男人真放不开。她慵懒地在美容床上翻了个身,点拨道:“你主动一点,带束花去接她收工,带她去食饭睇戏,再找个有情调club——” “带她去饮酒?再趁她醉酒把她带去酒店?是吗?”庄少洲脸都阴沉着,没注意到白秘书怪异地瞄了他一眼。 黎雅柔:“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蛋,我教你风流,没让你下流!” 庄少洲:“…………” 黎女士是性格强势的人,找的丈夫,现在该说是前夫,也就是庄少洲的父亲也是性格强势的人,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继承了强势的一面,也不知是不是正正得正,平时庄家的家庭聚会,一屋子强势的人坐在一起,倒是和谐爽快,其乐融融。 “让你去就去,少废话。” 庄少洲只能抽出时间替黎雅柔跑腿,这都没什么,让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根本不是跑腿。 “庄先生,您看这几样首饰还满意吗?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再探讨如何做得更完美。”店长介绍完了,又出具瑞士gubelin宝石实验室的鉴定证书,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她只能试探地问一句。 高定珠宝的售卖中,服务是很重要的一环,若是客人有任何不满意,都能拿回到设计师和工匠那重新修改细节。 “就这样。” 很自矜的三个字,低音炮不带任何情绪,又似乎夹杂了一丝冰冷。 店长终于听见男人发话了,心中的大石落地。这是男人进店后说的唯一一句话,店长也不知道服务有哪里不满意,从进店起男人的情绪就不高。 “好的,庄先生,我们为您包起来。”店长笑容亲切,用专用绒布擦拭着珠宝上不存在的灰尘,再分别放置在精美的丝绒首饰盒中。 庄少洲面无表情地看向腕表上不停转动的陀飞轮机械,视线一直低垂,不肯多抬一寸,直到手机震动起来,他敷衍地接通。 又是黎女士的电话。 一接通,黎雅柔就迫不及待追问进展:“见到薇薇了?” “没有。” 他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茶几上的品牌杂志,周霁驰的脸赫然出现在封面上,冷笑说:“但是我见到了她爱得死去活来的前男友,也算不虚此行。” 黎雅柔:“…………?” “多谢你的馊主意,黎女士。她的店里全是她前男友的广告,很上镜,需要再给你带一本杂志回来吗。”他嘲讽地说。 黎雅柔顿时爆出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她居然忘了蕤铂的代言人是薇薇的前男友! “sorry啦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心眼别这么小嘛,前任而已,你大度点!薇薇喜欢大度的男人!妈咪还有事忙哦,就不说了,拜拜——” 大度。 庄少洲心头涌过一阵燥意,母亲的嘲笑让他这几天都非常平静且克制的情绪波动起来。 自从上次和陈薇奇共同出席酒会后,圈里陆续有好友来问他婚事,调侃他闷声干大事,说什么难怪陈三小姐分手闹那么大,原来是在给他表忠心,甚至催他把陈薇奇带出来一块聚聚。 怎么带出来?他花几千万去买陈薇奇的钟,让她陪他来演戏吗? 陈薇奇给了一千万后拍屁股走人,一连几天了无音讯。 现在他来了她工作的地方,才发现到处都是她前任的脸。广告海报铺天盖地。 在这种环境里工作,她还真是厉害。 庄少洲知道自己表情阴沉着,他讨厌被这种可笑的、微不足道的人和事影响。 他骨子里的傲慢在作祟着,周霁驰算什么东西?甚至不是他的人,只是一本杂志,一支广告,居然敢来影响他的情绪,简直是笑话。 庄少洲滚了下喉结,随后云淡风轻地把那本杂志拿过来。 身后等得快打盹的白秘书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老板这……大度过头了吧? 封面是周霁驰的特写,罩着一件修身的白色西装,非常大胆的真空穿法,露出紧致流畅的胸腹线条,是女人看了会尖叫的那种打扮。 庄少洲微眯了下眸,嘲讽地轻哂,长相和身材都不过如此,还画了妆才是这种效果,陈薇奇居然喜欢这种,还喜欢得死去活来。 这女仔眼光其实一般。 冷漠的视线一瞬不瞬,从周霁驰的身材转移到他身上佩戴的珠宝,脖子上是一条工艺繁复的钻石项链,非常独特的领带样式,还别了一枚同款领带夹。 ——“正好这次蕤铂新出了一款领夹,红宝石的,很衬你。这两天我就给你拿过来。” 女人替他整理领带的娇媚模样浮现在脑海中,以及她随口许下的空头支票。 不止眼光差,还不守信用,这都第四天了。 白秘书凝重地掐着表,老板已经盯着那本杂志封面看了三分钟了,他怕老板走火入魔,正要提醒,庄少洲忽然把杂志放回茶几,动作不大,白秘书还是一个激灵。 庄少洲:“有领夹吗,要红宝石的。” 店长立刻回答:“有的呢!我们最新的男士系列就是主打红宝石,领夹袖扣胸针都有,我帮您推荐?”店长冲一旁的导购使了个眼色,导购迅速去拿新一季的lookbook。 店长恭敬地蹲跪在庄少洲腿侧,lookbook展开,她指着上面一款由六颗无烧鸽血红镶嵌而成的领夹说道:“这是我们的最新款,等下个月沪城大秀后才会上市,是来自缅甸抹谷矿区的无烧鸽血红,颜色非常完美浓郁,目前全球唯一佩戴过的就是我们的代言人周霁驰先生。您看——” 店长翻开那本刚才被庄少洲“欣赏”过的杂志,庄先生说不定是周先生的电影粉,不然也不会盯着封面看那么久。 “上身超有气质的!您戴上绝对比我们的代言人更英俊!” 白秘书捂住脸。 庄少洲:“…………” 他为什么要和陈薇奇的前男友比谁更英俊。 “还有别的吗。”庄少洲冷静地转着食指上的戒指,指腹却绕着戒指上的方形钻石来回摩挲,这是他很烦时才有的小动作。 “我们家的明星同款还有很多。这款,这款都是,还有这款——是港岛限定。” 店长没有察觉到男人冰冷的低气压,她认真推荐,翻了好几款,大部分都是周霁驰佩戴展示的款式,毕竟最好看最华贵的款式才会由代言人来倾情演绎。 庄少洲看着那张无孔不入的脸,心底的烦躁几乎要呼之欲出,她是否也会偷翻这些杂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这些照片出神。 庄少洲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找苦吃。 接受这门联姻是自找苦吃,打算跟陈薇奇耗着是自找苦吃,甚至连五年前在某次晚宴上多看了她一眼亦是自找苦吃。 他现在这样算什么?对陈薇奇莫名其妙的情愫,对未来妻子的占有欲,还是单纯的雄性之间的争强好胜? 庄少洲并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像是在往某处坠落。 唯一能迅速抽身的方法就是答应她的提议——婚后各玩各的,各自潇洒,各自轻松,反正貌合神离的表面夫妻就是这个圈里的潜规则。 扭曲的念头刚起,安静的空间里传来一声惊呼,随后是一连串哒哒哒哒,不像是人的脚步,更像是动物的爪子锋利地落在大理石地砖。 庄少洲抬眸看过去,下一秒,兴奋的宝宝从楼梯口飞奔而来,两条细腿堪比火箭发射器。 作为奔跑速度最快最灵活的狗,灵缇的时速能达到恐怖的七十公里每小时,它要是颠起来,没人能捉得住。就怕乐极生悲把自己玩骨折。 店长还没看清楚那是团什么东西,灰色影子一跃而起,拖拽一根红皮绳,下一秒,它精准地降落在庄少洲身上,顺带打翻一杯红茶。 一时间场面非常混乱。 店长背脊腾出冷汗,手忙脚乱地去擦庄少洲裤脚上的茶水,随时戒备的贴身保镖迅速一左一右围上来,宝宝感受到威胁,唯恐天下不乱,匡匡乱叫。 当事人反倒最镇定,他抬手朝后挥了下,示意保镖退后,又让店长不必再擦了,比起裤子脏掉,他更讨厌有人碰他。 店长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不停鞠躬道歉,“非常对不起,庄先生,是我们的失误…我来把它抱走吧,您放心,这条狗狗是我们总裁的爱宠,很干净很健康,绝对不会伤害您。” 门店若是出现狗狗乱咬客人,她会为此停职,即使这是意外事件。 “不用。我认识它。”庄少洲看着小狗,手掌在它头上摸了一把。 宝宝哼哧哼哧,一回生二回熟,它对庄少洲身上的气息有印象,没有攻击性,只是太过顽皮了些,在男人身上乱踩乱蹭乱舔。 庄少洲从小就不受猫狗待见,还没有被哪只小狗这样黏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喜欢归喜欢,还是受不了被舔得满手黏糊糊,无奈地拿手掌按住它的脑袋,“小家伙,你妈咪呢。” 宝宝发出一连串嘤嘤嘤的声音。 “是偷跑出来的吧,怎么这么不听话。”庄少洲屈起指节,敲敲小狗的额头。 宝宝则一口咬住他的手腕,没真咬,黑亮的眼珠中有撒娇的味道。 庄少洲失笑,发现这小家伙有意思的很,上次见面时凶他又怕他,这次就敢和他玩了。 “好调皮的小狗。” 他低低地说,纵容着小狗拿他的手腕磨牙。 其实有些疼,但在他接受范围之内。 陈薇奇接到电话后就飞快赶到门店,没时间听店员把情况描述一遍,她径直上楼去抓狗。一旦宝宝无意咬了划了客人,被好事者放大,蕤铂会在大秀之前爆出负面新闻。 陈薇奇一路都在盘算出事了该如何道歉赔偿,直到看见沙发上那道矜贵的身影,高跟鞋停下,她定在原地。 庄少洲? 宝宝嗅到了主人的气味,迅速从庄少洲怀里跳出来,来到陈薇奇的腿边,嘤嘤嘤地摇尾巴,仿佛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陈薇奇狠狠瞪它一眼,没空管它,但好歹松一口气。是庄少洲会比是其他人好很多。 她嘴角漾起漂亮的,社交式的笑容,步伐轻快地来到男人跟前,“居然在这碰见庄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我好亲自接待你。” 她在外人面前永远都这样客气,优雅,把体面刻进了骨子里。 庄少洲没有站起来,就这样随性坐着,有些懒散地抬眸看向她。 从下往上的姿势,与居高临下丝毫不相干,可陈薇奇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气场,很难说,每次见他都感觉被什么如有实质的东西包围了,也许是热度,也许是气味,也许是一种看不见的荷尔蒙。 十分钟之前的酸楚被活生生驱赶走,陈薇奇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要专注。 “母亲在你这订了一批首饰,今天到店,我帮她来取。” “黎太?”陈薇奇挑眉,店长立刻把黎太的订单拿给她过目。 “黎太订了这么多,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这真是……”陈薇奇看着那两千六百万的大订单,又想到了庄少洲随手转来的五千万,有些无奈。 她朗声吩咐:“邦妮,把我留在这的祖母绿手镯拿来,一起包好。” 店长眼中不乏惊讶,平时比这更大的订单,大小姐也没有这样隆重过,大多是赠送一些限量版项链手链,或者安排豪华度假,邀请出席晚宴party之类。这支祖母绿手镯是大小姐的爱物,一直放在店里做展示,价值达到七位数。 庄少洲看着她,目光深而缓,像一汪流速很慢的黑潭水,“你破费了。” “哪里,一只手镯而已,希望黎太能看得起这点小礼物。” 陈薇奇从不做小家子气的事,一只百万的手镯不算什么,若是能讨黎太高兴,就值得。她和庄少洲的关系可以背地里作假,黎雅柔却是她的正经婆母,婆媳关系处不好,日后麻烦会很多。 她总不能开口让庄少洲这个塑料老公去处理婆媳关系吧?太丢人了。 庄少洲哪里知道她脑子里能想这么一连串复杂的事,他漫不经心地勾出笑意,“你是她儿媳,你送什么,她其实都会喜欢。” 陈薇奇:“…………”她闪过一丝尴尬,迅速换了话题:“对了,这家伙刚才…没有弄伤你吧?”她指了指灵缇。 “没有。它很乖,只是在和我玩。”庄少洲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地抚上自己的手腕。 陈薇奇本来没有注意到他的手腕,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瞥过—— “你的手腕!”她爆出惊讶的声音,“——这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宝宝咬的?邦妮!快去拿碘酒!” 陈薇奇没有多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拉过来,凑近去看。男人清瘦凌厉的腕节布着数道红痕,可以说触目惊心,全部是犬齿留下的咬痕。 隔得很近,她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洒在男人手上,男人手上的香气又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有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 陈薇奇心想还好没流血,只是擦破一点表皮,“你放心,我的狗狗非常健康,每年都做身体检查,不用打针的,我平时也会偶尔被它刮伤。” 庄少洲不以为意地嗯了声,低低道:“没说不放心。” 店长很快就拿来碘伏和棉签,陈薇奇直接坐在庄少洲旁边,拿棉签沾了少许碘伏,递过去。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完全没有一点要帮人涂的念头。若是其他女孩,早就借机缠上来了。 庄少洲无奈地笑了笑,并不接,很温和地说:“我一只手涂不太好。算了,不用麻烦,拿走吧。” 陈薇奇蹙眉,“这怎么行。发炎了也很麻烦的。不然....” 她看向白秘书。 白秘书挺胸抬头,举起右手:“老板,我想去上洗手间。” 庄少洲沉下脸,“去就去,还用给我打报告?” 白秘书飞快溜走,顺带把保镖也带走,三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结伴去上洗手间,没走几步又返回来把店长叫走,嚷嚷着要选一款价格合适点的项链送阿媽。 陈薇奇张了张嘴。 她很少这样笨拙,手臂悬在空中,沾了碘伏的棉签在空气中迅速氧化,罪魁祸首还在那撒娇摇尾巴。 贵宾室像一片安静的沙滩,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门店会使用高级香氛,可香氛的味道她太熟悉,所以很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从男人身上飘来的,很复杂的佛手柑香气,清冽且幽深。 庄少洲把手腕送到她眼前,慢条斯理地开口:“陈小姐,帮我。” 他说是“帮”,其实没给其它选择,醇厚温沉的声线中附着一丝如影子般不易察觉的强硬。 陈薇奇不欲再与他僵持,僵来僵去地很不体面,不过是涂个碘酒而已。她顺势坐到他身边,拿棉签轻轻扫过那截腕骨,垂眸抿唇,自有一股剔透的骄傲在。 骄傲归骄傲,动作是很温柔的,庄少洲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挠他,那种细细碎碎的痒很难忍。 “你跟你秘书一年开多少钱啊,这么卖命。”陈薇奇忽然开口。 庄少洲听出她的阴阳怪气,笑着,“税后两百万。今年肯定给他涨。” “………” 不等陈薇奇说什么,他又问,“对了,你的小狗叫什么?” “宝宝。” 庄少洲笑了声,注视着她轻颤的睫毛,缓缓重复:“宝宝。” 浑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头顶,酥酥痒痒的,他声音压得这样低,醇厚又性感,根本不是在叫小狗。 陈薇奇没有傻到这种地步,她感觉心底一根隐秘的弦被拨了下,手指下意识捏紧了棉签,没控制力道,不小心碾过伤口。 男人明显疼了,但没有收回手。 陈薇奇抬起眼睫,看进他的眼底,深浓的眸色如有实质,对视久了让她四肢发酸。 她咽下一些微妙的情绪,平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庄少洲微笑地看着她,答非所问:“不是说要送我领夹吗,挑一枚特别的给我,我不想要你前男友戴过的款式。” 波澜不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但这是他第二次主动提起她的前男友了,很难不让她有其他的想法。 陈薇奇很勉强地笑笑,也答非所问,像是在各说各的,“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说好了吗,你不会在意他。为什么最近总是要提他?” 庄少洲很轻地抬了下眉尾,换了更松弛的姿势,两条长腿叠起,他看着封面上的人脸,“我说过我不会在意吗?” “你说过。”陈薇奇肯定。 庄少洲颔首,很平静地撕毁协议,微笑地注视着陈薇奇:“嗯,那我现在反悔了。” 他决定不去纠结那些混乱的东西,不论是好奇,喜欢,占有欲,还是好胜心,他只知道他想得到陈薇奇,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占满她的视线就像他会占满她的身体一样。 他不允许自己的老婆把心放在除他以外的男人身上。 庄少洲两指掰正她的下颌,语气沉缓:“陈薇奇,我发现我很在意你还放不下你前男友这件事。你是我的老婆,你明唔明?” . 11 夫妻感情 她买的这一大堆东西,除了一套礼服和一双配衣服的鞋子是自己的以外,其他的都是给家里的父老乡亲们带的礼物,毕竟好不容易来趟首都,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嘛。 他再次低头看了一眼白纸之上倒印出来的画面,九音在,楼影也在,没有任何的变化,看到这里界主便暂时收起了白纸。 王雅敏呆呆看着王阳,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重新定义一下王阳了,这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男人,但是他确实是一门心思地为了人类的未来。 唐时虽然憋得难受,可是最终却还是舍不得逾越雷池,只是亲吻着顾倾城的唇,拉着她的手,让她帮自己解决了。 而楚尘见到了这华天都开口之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也是缓缓停下了手了。 在刚才王阳瞄了一眼的时候只看到一道黑影窜过,具体是什么完全就没看清楚就消失在了住宅区内。 他问这个问题时,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再把视线停在了冉向天的脸上。 当张嘉玥的身形完全消失在龙口中时,一声长吟蓦然响起,血色巨龙的身影徐徐消失,圣山地下的轰鸣声也徐徐地平息了下来。 南越尘想开口反驳和解释什么,却发现九音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么地准确无误。 暮白、重临、君臣、玉浊四人都非常默契地转身,那四抹以气势去震摄万千世界的身影,竟然在今日汇聚在了一起。 竹二满头大汗,此时他已然使出了全身解数,当然他还有最后一件宝物没有使出来。 “因为青莲结成的空桑丝,有着你的印记,融合了你的血脉,如今落在别人手中,只要他锻炼一下子,想要抓你,易如反掌。”石轩再次说道,当年那人就是栽在空桑丝之下的,‘弄’得尸骨不全。 她和北斗是本命契约。所以之前虽然沉睡着。不过心念感应中。对北斗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是大致有做了解到。加上北斗的讲解。现在已经明白现今的局势。 “嘿嘿,我只是喝酒,又不是吃饭!”林西凡摆出一个垂涎的表情,看着就像是一个上了瘾的大酒鬼一样,在军区的时候,林西凡可是常常跟战友们拼酒的,所以钱大本这样一说,林西凡还真的是犯酒瘾了。 出门前,月牙儿紧紧的拽住秦梦琪的衣袖,那样子就别提有多不舍了。 胡栖雁不说话,再次拨打了一个号码,澹台明月这次有些诧异,她就站在胡栖雁身边,这个号码,她手机上居然有备注,那是一个称号——翡翠公主。 周围的百姓一见到这人,就好似瞧见了阎罗一般,一脸害怕之意。 一道灵光在许哲的脑中闪过,下意识地在这些印痕中mo索了一下。迎着众人mihuo的目光,许哲眼睛越来越亮。 “何事?”北斗正倚在窗口,为我出神,见绿绮进来,便淡淡的问出口,语气中带着些疲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丹受创,如今她元气恢复得很慢。 “哎呀,有点用力过度了!”路飞扬嘿嘿一笑,看着对面的男子。“真不好意思,你是打不过我的,所以你还是消失吧,现在回去的话,还能够保住性命呢!路飞扬哈哈一笑,看着对面的几人说道。 而此时唐枫等人已经趁着夜色摸到了茶楼的东侧围墙下,少尉董云磊也已按照事先的部署带着两名战士守在茶楼的后门。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而过,“好人一生平安嘛。”当然他确确实实是把自己列入好人堆了。 林奕所说的话中,已带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看似现在已物归原主,但最终,还是要按天命去走。 “哎?没劲儿。”见问不出来自己想知道的,温以琛摊了摊手又耸耸肩,他早该想到就阿尧这性子是没可能告诉自己的,居然还不怕死地往上凑。 离开丹塔时,九尊给他一份手札,里面有十二品到七品的炼丹手法,另外还附带有一些炼丹感悟。 晋王府每日都传凉州的消息过来,贺老太君一日憔悴过一日,就连病情慢慢开始好转的靖安伯夫人无意中从下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居然晕了过去,一时再次卧‘床’不起。 再不引导,第二元神再也无法凝出。到时,元婴自损,林奕必死。 “哈?谁是你兄弟?你tmd和谁称兄道弟呢?”非主流男一个箭步窜上来,戳着王虎的脑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眼前的黑豹,比不上现实里面的豹子,对我来说,这种豹子,太容易搞定了,豹子的弱点和优势都在于速度,它的速度就是它那轻盈的四肢,这就是我取胜的关键。 楚杰二人进了大楼之后,一间一间的搜索,最终在四层的楼梯口对面的房间里找到了杨兆龙和他的“杨家军”,而此时恰巧唐枫赶到现场。 人们看到章笑这么辛苦,纷纷打赏,而这个直播间的礼物钱,都将作为保护大熊猫的基金。 叶宁一身军装,英气逼人,硬朗的线条让那些行走在大厅每个角落的侍应生不禁纷纷侧目。 章笑很认真,一个个的仔细回复,就算那话让人接不下去,也回个魔性的狗头表情。 那几名童子看着也都是跟清风明月差不多大的年纪,同样个个都是生的粉雕玉琢一般,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珠,在何智一行人身上又是好奇,又是羡慕的打量个不停。 12 蓝钻领夹 “不,你做出这种禽兽行为,我不能容忍,你给我出去。”尹明珠愤怒的吼道。 但是纪暝岂是一般人,这世界上就不可能有一个智慧种族,只是一味的帮助别人,这绝不可能,现在随着人类的发展,很多电影里面竟然出现编造完全的善良的外星种族,这在纪暝看来,简直就是误导人。 萨尔的那道骷髅虚影刚飞落高台,整个遗迹竟然颤动了一下,随后一股极其可怕的波动浮现,直接将骷髅虚影给磨灭了。 阿壮人虽然老实憨厚,但却不傻,此刻见纪暝微怒的脸色也已经猜了个大概!心下惶惶,生怕纪暝对他发飙。 欧阳晓丽见龙静宇的嘴唇并没有移向自己,也慢慢的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猛的一下吻住了他。 接到日军华北司令部司令长官,亲自发来作战命令、接运列车退役士兵的联队长,很有受宠若惊的飘飘感觉。 但是上面有着明确的标示,那就是这怪贩妖星入口竟然不在冬魔帝国境内,而是在潶冥帝国境内。 他心想:难道真的像卦象中所说的那样:“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他再一想,来已经来了,不利也已经不利了,现在的关键是要想办法扭转局势。 风凌就近看到那栏杆竟然也是由汉白玉制成,大概半人高,做工相当精致,和故宫里的护栏可以相媲美。 其实也容不得伦斯不这样激动,要知道据推测,纪暝此人可就在罗魔星,不然青衣星盗团也不会跑去那里报什么仇。 只是顾浩然辛苦,一整夜也没有怎么好眠,清晨醒了之后面色更是多了几分憔悴,但他也不在意,早起了之后就帮着做了份早餐,静静等着鄢澜起来。 但牧碧微这么大方的不在乎西平将来知道姜氏,若有了自己孩子一旦冷落西平可怎么办? 今天起了一个大早,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没有到却是又要耽误半天的时间,需要等到晚上再来。不过还好,这对血皮水蛭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理解之后,叶天也是趁着一个下午的时间,好好准备一下对付这血皮水蛭的东西。 刘郁笑着站起身来,从门口走进来的,自然是论坛队全体外加昊仙等另外一只中洲队的人马啦,今天说好了一起去海上修炼的,自然不会来得太迟。 二年级a班,班主任洛伊刚刚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也就是某某奖励的问题。 对于自己的这位谋士,袁绍草包还是非常的相信的。审配可是河北名士,精通兵法谋略,智慧相当的了得。当初袁绍为了请审配出山,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动的。 “终生大事,是好事,你也要努力了。”吴欣恬愣过一下后,努力露出个笑脸给章涵,做出一副与自己无关的神态来。 “是头吗?我还以为是团球!”苏暖暖扔开段承煜的手,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放学了,学生们都纷纷向楼下走,唯独皇子昊拉着陶花向上走,一路走到楼顶的平台上,傍晚的天台,被落日余晖照耀着,像是镀上一层金膜。 店里的客人不少,男人一时间也没看见于慧,正抻着脖子到处看,宋薇忙示意于慧往后厨跑,后厨有一道门,可以直接穿到后街去。 可今天肚子这么痛,她突然发觉自己也没那么怕疼了,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早产的话,对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影响? 张菁菁说着,作势要走,摊主一看她要走,顿时急了,这年头来黑市买粮食的多,买邮票的基本没有。 嘟嘟囔囔地吐槽了他几句之后,她就起身抱住了他的腰,带着她朝他们家二楼走了过去。 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卓艺冲进楼梯间时,司野已经单手撑着楼梯扶手一跃而下。 尽管石门隔绝了寒气,但当接近矿洞口附近,依然能感觉令人寒毛乍竖的巨大寒意。 霍晓玥嘴里依旧呜呜的,李如花都要烦死了,把她嘴里塞的布拿出来。 尤其是现在这个竞选在即的敏感时期,就连他想截停飞机抓人,都有点费劲。 那一缕炽盛的光芒立即倾注在虚空中,虚空中立即浮现出了一道道涟漪,最后一个空间通道荡漾出来。 若不是意外遇到了替辰东竞拍灵玉的辰志轩,或许现在他都还没找到辰东。 清晨,陆相思从花房出来进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刚刚回来……才踏上楼梯的姜明安。 周围的光线有些暗,凌傲雪被人敲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阴冷无比的地方,她猛地坐起了身来。 孩子的哭声很是凄惨,本是在沉睡的赵琦赶过来,便见着娇娇正一个劲儿的拽着白念晨往外走。 武风雷是武家的不世天才,更是武夜行这一脉的希望,绝对能够达到天仙的高度,若是陨落在此就亏大了。 阮晚妍,苏念当然记得……当时红极一时,一只脚都迈进好莱坞了,后来被爆出怀孕……在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阮晚妍的消息。 “阿宇,我可想你了,你难道就不想我?”她微微勾唇,故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瓣。 四声脆响,四个头颅同时爆裂,化作一片肉沫。至此,想要在苍芫河谷中浑水摸鱼、大捞好处的二十八名散修全部陨落。 岳岚姗凄然一笑,道:“你很聪明。否则,逆族将因为你一时的好奇,迎来灭族之祸!”她大笑数声,飘然而去。 这寄生兽当真聪明,之前柔弱便是要麻痹罗军。这时候就是要抓了罗军来逃出生天。 顾景对梁温存说的那一句,和梁温存结婚……是因为追不到谢靖秋,的确是把顾景给伤到了。 而且是如此重要的比试,当着这么多宗门前辈的面,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15 天鹅流泪 有一双脚印,是大脚丫的印子,没有穿鞋,那是楚桑桑用武道真气包裹自己的脚丫,踩在地上形成的,很有特点。 长公主也要人挂了三面旗子,那三位妹妹看到了旗子,也就往过赶。 刘雅汐把叶青安排在一个房间后说道。等会,我们不是去剿灭华夏边境的恐怖分子吗? 还有许多的奶制品,又如牛奶,羊奶,酸奶,奶酒,酥油等等,另有鹿肉,兔肉,狍子肉,等许多野味——这里是大辽的地方,这里的道人除了牛肉狗肉鱼肉外,不戒其他的肉类。 顾覃之见过我老爸,二人关系虽谈不上好,但表面上至少说得过去。在他求婚的第三天,我带着他再一次正式拜访我老爸。 “是吗?也许是我当时喝多了听错了,不过无论如何,我很佩服师兄的精神。”花极毫不羞涩毫不要脸的表现,让大家都极为佩服。 而宁凡如果和叶家发生冲突,以宁凡的修为,估计今天是走不出燕京了。 呜。铠甲蝮蛇发出怒吼,不顾的攻击花极天,而是脑袋一甩,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大石头被撞的四散纷飞,地上尘土都飞扬起来。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一高兴就会欺负我,前段时间紧张,事情多,根本顾不上这茬子事情,现在莫名的兴奋了,就开始想着法子的欺负我。 每个阵基,花极天使用了三块能量晶石,每一块都有七八成的能量,正是方才巨石迷宫阵用的那些。 一时间,肚兜、内裤、袜子,以及各种各样的衣物纷纷落下,全部罩在了戴蕾蕾的脸上,戴蕾蕾躺在地上,生气全消。 司徒雅茹微微一笑,亮了亮手指上的空气戒指,笑道“放心,忘不了,那我先走了。”说完就打开门离开了别墅。 贺常闭上眼睛,沉声道:我有任务在身,我必须要找到创造人类的高等生命,不然我的国家很可能会被别的国家灭掉,我怎么敢耽误时间,怎么敢休息,如果不能探查出金星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没有生命,我就不回地球了。 “耙子,咱们赶路吧。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出去”耙子收齐了自己那种震惊的表情,伸出了大拇指表示了自己的崇拜之情,然后背起背包与苗诀杨继续前行。 吴拐拿上家伙带着剩下的兄弟全部都向我所在的洞口包围了过来,他们的战力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手里有的只是四把抢,其中两把还是生了绣的短管钢珠枪。 相对于上一次来说,这次只有他们两人,所以需要的能量相对来说也少了许多。 而事实是,席煜辰看到她在跟一个年龄相仿,并且笑得一脸灿烂的男孩子视频通话,一气之下,直接关掉了她的视频通话系统。 看到餐桌上摆满了菜,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她还是第一次吃到母亲做的饭,虽然还没动筷子,可那幸福的感觉已经溢满了她的心头。 贺常跳了大约有四五米高,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而后不仅没有下落的势头,反而加速向上冲了出去。 莫亦刚刚想要进行下一步,就听见一道戏虐的声音响起,让莫亦连忙将意识从系统空间之中,回到身体之中。 农家土菜馆,正常一次消费不过几百块。档次不高,环境到还可以,干净,整洁,优雅。复古式的装潢,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街头混混,好勇斗狠,但碰到比自己强大的人物后也要选择低头,这是大野隆治在街头学到的生存之道。 佟霜,霜娘……离珠就这么想着,她看着佟霜的背影,她实在太可怕。 林语梦耳朵一动,听到外面传来三道风声,顿时放下筷子,向星星使了一个眼色,星星也跟着收起筷子,正坐桌前,歪头看向窗子的方向。 硌九帝点了点头,没有坚持,因为此事确实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里面的麻烦大着呢。 我对巴厘岛是有印象的,这是印尼的旅游胜地呀!不光风景优美,猴子也很出名。没想到两千五百年前风景更美,猴子更多。 颛顼甚觉风后之言有理,在场众人也纷纷表示赞同,因此颛顼下令,将各臣子全部分封了属地,各统管一方领域。 “希望公司这次能安然度过危机!肖总!发布会已确定是明天下午的了,时间非常赶,今天你可得‘抽’空到我办公室来指导下我!”王雯静和肖云飞并肩走着,向肖云飞发出了邀请。 龚灵现在已没有再借用空灵的名头,而且也未乔装打扮,难怪李天启和木言远在第一时间并没有认出他来。 此刻,他看了一眼,那一旁的恒彦林来,一脸笑容的,对着那恒彦林点了点头,就没有多说些多余的废话,让两人能够直径离开。 “这个事情太大了吧,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雪儿提出反对意见。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已经不错了。毕竟都属于意外之喜,本来夏尔可没期待什么。 接着就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旁边,感觉到手掌下那有些沁凉的床单。 她们大约也没有想到过,这么一个反派居然在这个时候,能够有这样的骨气。 一碗粥和一杯牛奶她全部吃光了,吃完的第一瞬间是想吐,可她忍住了。 刘志也是深感同情但同时又有些意外,因为在众人他察觉了一丝不应有的淡定,那就是郑莹,虽然郑莹说出了一些为父报仇的慷慨之语,但总觉得她是在走个流程,似乎有些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