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太后传》 第一章 满门抄斩 http://..org/ 公元447年 西城郡公冯朗府邸: “西城郡公兼秦、雍二州刺史冯朗于朝堂之上殿前失仪触犯皇威十恶不赦今处以满门抄斩夷三族”一个身着褐色广袖长衫,头戴纱羽风帽的太监尖声尖气的刚读完圣旨,便有两队皇卫禁军便冲进了冯朗的府邸...... 西城郡公全府男丁悉数被杀,整座府院都充斥着惨叫和呼救声;女眷则是被集中到院中带上了沉重的枷锁,准备押解京师平城。母亲王氏看到父亲冯朗的尸首时,情难自禁撞柱身亡,鲜血四溅...... 烙印在年仅九岁的冯落璃心里的便是满院子的尸体,血流成河的家,不知所踪的哥哥还有母亲临终前绝望的眼神和她激烈撞柱时崩落到稚嫩脸颊之上的鲜血。 府里的所有女眷都要被没入宫中为婢,这个是所有被炒家官员女眷的宿命;年幼的冯落璃一直生活在父慈母爱的环境中,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然而柔弱脖颈上沉重的枷锁昭示着残酷事实的存在。 前往京师平城的路途是遥远而没有尽头的,而每一日发给的水和粮食都是极少的; 身边熟悉的面孔一天天减少,每一个还动着的身影都快速的孱弱不支。 每一夜都能听到从押解她们的官兵营帐里传出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令人心惊胆寒,尤其是雷雨交加的夜晚,冯落璃总是能恍惚看见一个个因恐惧而发抖的影子; 相比之下,仅是忍受着日复一日的焦渴和饥饿,年幼的冯落璃竟然觉得是心安的,因为无时无刻不被这些从未经历过的磨难撕扯着,就没有任何的机会去想起、梦到府中惨状。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一个黑瘦干巴,比冯落璃高出一头,同样带着枷锁的女孩子看着年幼的冯落璃柔声问道,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并没有被这毒烈的日头吸干了水分; “璃!”冯落璃轻声回答,头一次看向靠近自己的陌生人,同时这也是带上枷锁之后,冯落璃第一次跟人说话。她的眼睛真好看,跟母亲的一样,像一泓清泉,温柔而慈爱; “璃妹妹!大家都在领吃的,你怎么不去呢?” 眼前的女孩子看着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冯落璃,晶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自己注意这个小女孩很久了,总是沉默着,不哭不闹,极少吃东西,也从不和任何人说话。 有几次都昏倒在地上,还是那些官兵随便灌些水,才走得到现在。同行的毫无疑问都是犯官的家眷,但是像她这般年纪,便这么激烈的想要死掉的人却是极少的。 蝼蚁尚且偷生,她怎会如此呢? 冯落璃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腹内是饿着的,看了看站在自己跟前新认识的姐姐,本能的摇了摇头,似乎食物对冯落璃来说已经没有了原有的意义; 当发现自己不吃食物就可以双腿发软,走不动路,甚至会昏倒的时候,冯落璃的心里竟然是高兴的,也许这样就可以快点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姐姐陪你去领好不好?”新认识的姐姐见冯落璃不说话,便拉起冯落璃朝发食物的那些官兵走去;冯落璃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腿软的缘故吧,竟顺从的跟着新认识的姐姐向前走着。 “官爷!我来领吃的!”新认识的姐姐对着一个手拿馒头,脸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官兵,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声音轻柔的说道, “你不是刚才领过了吗?去去去,别烦老子!”那个官兵不耐烦的轰赶着新认识的姐姐, “我是给这个小姑娘领的!官爷,你看她都快饿晕了!”新认识的姐姐并没有离开而是不依不饶的拉着那个官兵的手臂哀求着, “诶呦!你还挺好心的嘛!”那个官兵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牵着冯落璃的新姐姐,末了不耐烦的瞥了干瘦如柴,肤色黝黑的小不点冯落璃一眼, “官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求你给我们一点吃的吧!”新姐姐继续苦苦哀求, “哎呦!小妞儿嘴巴还挺能说!”那个官兵放下手中的馒头,伸出脏兮兮的肥手去摸新姐姐的下巴!“手感不错嘛!”一脸猥琐的笑着,刀疤拧成一团,肮脏的让人作呕, 新姐姐本能的别过头去,虽是府邸被抄,受尽了屈辱和白眼,现下她的脸上仍然不由得流露出恶心的神色; 那官兵见新姐姐如此勃然大怒,一把拽过新姐姐猛地推倒在了地上,冯落璃也跟着踉跄的摔倒在地; “臭**!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啊!敢对老子甩脸子!老子今天非教训你不可!”那官兵抽出腰间的鞭子狠命的一下一下毫不怜惜的打在新姐姐身上, “啊!啊!不要!”新姐姐一声一声的痛呼着,看着自己身上本就破旧不堪的衣服被鞭子一下一下的抽裂,露出鲜红色的血口子; 突然那个官兵不再抽打新姐姐了,冯落璃以为他放过新姐姐了,急忙爬过去看着倒在地上满身伤痕的新姐姐,谁知那官兵一把提起冯落璃扔出好远, 好痛!冯落璃只觉得骨头都摔裂了!头昏昏沉沉的,眼前飘满了星星,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啊!不要!不要!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处于昏厥边缘的冯落璃听到新姐姐比刚才更加凄厉,近乎绝望的喊叫声,以为那个官兵还在打新认识的姐姐,立刻清醒了一些,向新姐姐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新姐姐的哭喊求救声却是那样的清晰刺耳; 一场大雨落在冯落璃的身上,打的生疼,冯落璃渐渐的醒了过来,张开嘴巴本能的的去喝天上落下来的雨水,身体的不远处是一个占满了泥巴被雨水浸泡着的馒头; 冯落璃挣扎着站起身来,捡起那块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和着雨水的馒头,竟让冯落璃觉着这是世间无上的美味。 吃完之后,冯落璃感觉自己有了好多的力气,心想这一定是新姐姐给自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枷锁去找那个新认识的姐姐; 押解女眷的官兵们搭起的营帐里透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布着大小不一水洼的地面上跳跃着,借着火光冯落璃在营帐外的不远处找到了那个新认识的善良姐姐; 她安静的躺在一棵大树下,脖子上没有了沉重不堪的枷锁,脸颊被雨水冲洗的也比之前干净多了; 只是,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撕成了条状,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还不住的往外流着鲜血;合着干净的雨水在她的身边汇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河流向不会被人欺辱的远方...... 冯落璃迈着极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近新认识的姐姐,她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再也不肯对冯落璃说一句话了。 扑通一声,冯落璃直直的跪在了新认识姐姐的尸体边上,伸手枯瘦如柴的手指开始挖着地上的泥土,一点一点的抠着,挖着……因为爹爹常说入土为安,新姐姐这么淋着是会生病的。 “嘿!你在干什么?”突然两个身穿盔甲的官兵走到了冯落璃的跟前,厉声吼道, “爹爹说,人死了就要入土为安,不然会变成孤魂野鬼的!”冯落璃继续不停的挖着,细小的声音在雨声的陪衬下仿佛是游魂野鬼的悲声哀戚, 两个官兵听完身子一僵,只觉得脊背发凉,白天亲眼看着这个女人被折磨致死.这会儿听这么个小女孩儿一说,多少也该做点事情补偿吧!两个人互看一眼,便和冯落璃一起挖起坑来。 很快,那两个官兵就把新姐姐给埋了,冯落璃也被带到了好多带着枷锁的女人和小孩集中的营帐里避雨。 冯落璃看着手中从新认识的姐姐脖子上中取下的平安符,暗暗的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公元448年一月,距离冯朗满门抄斩十个月有余;冯落璃等一干女眷被押解到了京师平城;从此冯落璃进入北魏皇宫,开始了长达40年的波诡云谲的宫廷生涯! 第二章 永巷浣衣 http://..org/ 和冯落璃一同被押解到平城的犯官女眷被分到了皇宫不同的地方做杂役,还有一些孝敬了银子的女眷则是被安排做容易接触到皇上的差事。 年幼的冯落璃无从孝敬那些当差的公公,自然毫无悬念的被分配到最苦最累的永巷杂役房,为皇上、妃子们浣洗衣物。 一天的繁重劳动之后,冯落璃第一次吃到了饱饭,虽然是糠米糙饭,终归是食可裹腹了;盯着陌生、简陋的居室,冯落璃竟感到一种归属感,以后再也不必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了。 躺在用木板拼成的矮塌之上,听着同一房间其他同龄女孩子平稳的呼吸声;经过十个月的非人的磨难,冯落璃第一次安稳入睡;没有哀嚎遍布,没有爹娘的悲声呼唤,没有满目的血迹;许是太累了吧,竟也一宿无梦。 “起来了!起来了!”天蒙蒙亮,冯落璃和同屋的女孩子便被一群太监大力摇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无辜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好些个灰色的身影, “赶快起床,一盏茶的时间务必穿戴齐整在院子里候着,手脚麻利着点儿,迟了杂家的拂尘可是等不得人的!”尖锐的声音刺入冯落璃的耳朵,清醒之间,所有的太监便都已撵着碎步走出了屋子, 谁也没有来得及看别人一眼,都动作麻利的穿衣洗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院子中去;天色微明,应该还是卯时吧!初春时候,晨风中依旧夹着刺骨的寒霜,十几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小女孩儿身着单薄的禇色破衫、只到脚腕的单裤,站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一个头戴漆纱风帽,身着红褐色交领左衽深衣、着黑色褶裤的太监,拿一双毒蛇一样的眼睛逐一的看着在寒风中发抖的小女孩儿们,等到身后的一个褐衣小太监清点完人数之后,提起嗓子尖声说道: “从今儿个起,你们便是咱们这杂役房中的一名杂役了,具体活计就是昨儿个你们做的那些;杂家就是抱嶷-抱公公,是你们的总管” 抱嶷顿了顿,摸了摸冰凉的脸颊,又看了看在风中摇摇欲坠的那些小女孩儿们。 “在杂家手下做事,一定要手脚麻利,干净利落!你们都是戴罪之身,别再做那些小姐、千金的梦,好好干活是首要!浣洗皇上、娘娘们的衣物之时千万小心谨慎,毁损贵重衣物笞责一百!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纤细、颤抖的声音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好了!小张子,给他们好好说说咱们杂役房的规矩,省的今后给杂家惹麻烦”抱嶷说完瞥了一眼身侧的一个小太监,便带着两个小公公踩着细碎的步子离开了, 那个长相清秀的太监,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着褐色深衣,头微微扬向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已经站了很久的女孩儿们,提起嗓门说了起来…… 站在后排腿脚已经冻的有些麻木的冯落璃看着说话的小公公,脸庞白皙、音容尚幼,嗓音打颤着说着那些繁冗复杂的杂役房的规矩;莫名的有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虽然对说话的公公除了名字以外一无所知。 半个时辰之后,张公公才算是说完了杂役房的规矩,这个时候天上才出现了第一道霞光; 有几个身穿草绿色袴褶的太监在这个时候拿了一大堆的锦衣华服走了进来,瞥了这一群小女孩儿一眼,似乎对犯官女眷没宫为婢的事情司空见惯,只是在张公公耳边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些是式乾殿左昭仪娘娘的衣物,留下几个手脚麻利、勤快、有眼力劲儿的人来洗,其他的人继续昨天没有做完的活计,巳时一刻方可进食!” 张公公说完在冯落璃她们当中挑选了几个看着干净麻利的女孩子留下浣洗这些刚送来的衣物,其中也包括冯落璃;少不了又嘱咐了一番,才让在杂役房当值的下等太监招呼其他的人散开各自做伙计去了。 手指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小心细致的搓洗着浣洗木盆中的锦衣华服;不消一刻钟,手指便麻木了,机械而费力的搓洗着那些张公公千叮咛万嘱咐要留心着浣洗的贵重衣物, 冯落璃突然想起儿时母亲唱的歌谣,柔柔的、暖暖的,那个时候总是缠着娘一遍又一遍的唱给自己听;这才多久时间竟然连歌谣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你在干嘛?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啊!是不是不想吃饭了!”突然一个小太监站在冯落璃的身边冲她吼道, 冯落璃急忙低头,加快手中的动作,全心浣洗盆中的衣物;对这个时候的冯落璃来说,填饱肚子是最大的事情,不再挨饿就是每一天的目标。 张公公给他们发了几件粗布麻衣用来换洗抵御寒冷,平城的天气总是风凛地冻的;如果还是身着囚犯的单衣短裤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这杂役房就会少几个会干活的杂役了。 每一日都在繁重的浣洗衣物、汲水、晾晒,这些繁重的劳动中度过,冯落璃早已想不起自己原本的模样;只知道每日都有很多很多的衣物等着自己去洗,然后就可以确保自己的肚子不饿,月亮高挂的时候,偶尔还可以与爹娘在梦中相会。 这样的日子冯落璃也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只是和身边的女孩儿们慢慢熟络起来了,见了监管她们的张公公也不再避而远之了。 冯落璃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这种生活了,除了必要的休息便是无休止的劳作,不用担心哪一天自己会被抓去毒打,也不用忧虑官差心情不好会不给饭吃;偶尔还会因为勤奋、衣物浣洗的干净得到几个铜板的奖励,既然是终身没宫为婢,这样也算适得其所了。 这一日阳光和煦,连院子中的木槿花都开的格外的秀丽、鲜艳,冯落璃蹲坐在浣洗衣物的木盆之前,勤快、认真的浣洗着今日送来的衣物。大概是阳光暖和的原因吧!手上的冻疮又一次好了,手脚也似乎麻利了许多,不消两个时辰冯落璃便已经洗干净了上百件的衣物。 冯落璃将最后一件衣物拧干,放进盛装干净衣物的木盆里,站起身来,捶了捶酸痛的腰肢,准备倒掉污水,重新汲水再清洗剩下的衣物。 “这里有没有一个是西城郡公冯朗之女的?”一个头戴垂髫皂帽,身着交领广袖褊衣,下着缚裤的年轻太监走进院子尖声细气的高声问道。 冯落璃心中咯噔一下,木盆中的污水洒了一地,说话的太监注意到冯落璃的异常,抬脚朝愣在原地的冯落璃走了过去。 “你是冯朗的女儿?”年轻的太监上下打量着冯落璃,如老鼠一般精明的眼睛探究似的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冯落璃双手紧攥,有些恐惧的点了点头,心却开始一点一点变凉,这些日子以来每逢听到父亲的名字之于冯落璃都是一场躲不过的灾祸,枷锁、鞭打、挨饿,这一次又会是什么呢? “诶哟!这不是陈公公吗?这小妮子犯了什么事儿?您告诉我,我来教训!保管让您心里舒坦了”张公公听闻,丝毫没耽搁,快步走过来。见状,很是讨好的对年轻的太监恭敬的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咱们做奴才的只管奉命办事,可是没资格问这问那的。上头交代的事情,咱们照办就好!知道缘由的那是主子!”年轻太监瞥了张公公一眼,鼻孔里哼着不屑。 “你跟我来吧!”年轻的太监看了冯落璃一眼,阴声怪气的说了一句,再不看张公公一眼,转身走在前面 冯落璃留恋的看了看已经熟悉了的院子、试图为自己说话张公公,还有那一盆没有来得及清洗的衣物,像个木偶一般跟在年轻的太监身后一步一步挪着离开杂役房。 第三章 姑侄相认 http://..org/ 冯落璃被带到一座气势宏伟的宫殿之前,朱柱素壁,以龙凤之形雕刻楹柱,弧形的廊檐衔接以威武、磅礴的鸱尾,昭示着这座建筑的雄伟壮观。一块金字墨漆的匾额高悬于恢宏的门楣之上,‘式乾殿’三个隶书大字笔力遒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威严万千; “发什么愣啊!还不手脚快点儿!一会儿昭仪娘娘发起火来有你好看的!”年轻的太监见冯落璃盯着宫殿之上的字发呆,不耐烦的拽着冯落璃的衣袖快步走进式乾殿; 冯落璃的手臂被年轻的太监拽的生疼,像一只小鸡一般的被拎到一位衣着华贵、恍若神仙的美妇人跟前, “还不快给昭仪娘娘下跪磕头!”年轻的太监伸手一推有些晃神的冯落璃,幼小的身子便直直的摔到了铺着柔软华丽毡毯的地面上, 冯落璃赶紧跪直身子给眼前的这位神仙妇人行礼跪拜,“奴婢拜见昭仪娘娘,娘娘万福!” “她那么小,你别吓着她!”一个柔和温婉的声音在冯落璃的头顶响起,像一阵和风拂过脸颊一般温柔舒服极了,冯落璃依旧深深的低着头,生怕自己再犯什么错误,惹祸上身。 “是!昭仪娘娘,奴才知错了!”那位年轻的太监急忙低头认错,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冯落璃看着年轻太监的黑色短靴渐渐远去,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像逃过了一劫似得, “你站起来回话吧!”左昭仪柔和甜美的嗓音再次响起, 冯落璃的头微微动了动,却始终不敢抬起来,生怕再犯了什么错误,连那个凶巴巴的年轻太监都那么怕这位昭仪娘娘,何况自己只是一个杂役房的奴婢呢;娘常说深宫里面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她们总是千方百计的迫害别人,娘是不会骗人的。 “你不用害怕!你不想站起来也可以,那就抬起头来让我瞧瞧!”左昭仪看着身前跪着的十一二岁年纪的小女孩儿,想起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兄长遗孤,自己的侄女,顿时心生怜惜之意, 冯落璃这才敢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刚才只瞥了一眼的神仙一样的昭仪娘娘, 只见她乌黑的秀发梳成缓鬓倾髻,配以牡丹花式玉珑璁,两侧分别插着金爵钗,合着眉心的那一点金梅花钿,将她那明艳动人的脸颊映衬的十分高贵端庄; 身着冰蓝色上衣下裳制衫裙,群前饰有藕荷色纤宵,下摆缀有玫瑰色缘饰,一根同色帛带系于胸下,将她那窈窕无双的身段尽显无遗,外罩湖蓝交领广袖长袍,其上用极细的金丝银线勾勒出行云之中的百鸟朝凤图案,满身锦衣,贵不可言。 冯落璃虽然自小在郡公府长大,但是这般的华贵、美艳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再看昭仪娘娘那柔美的嘴角挂着的温柔笑意,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进冯落璃的心里; “你可是西城郡公兼秦、雍两州刺史-冯朗的女儿?”左昭仪看着年幼的冯落璃的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颊,声音有些颤抖的询问道, “是!”冯落璃简短的回答,可能是左昭仪的声音太温柔了,竟然忘了自称奴婢, “你的母亲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母亲是北燕王氏之女!” “你的祖父、伯父、叔叔都是哪里人士,所为者何?”左昭仪有些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站起身来盯着冯落璃颤声问道, 冯落璃有些惊讶于左昭仪的神情,定了定神缓缓答道:“祖父冯文通是已亡北燕的大兴帝,叔叔冯崇、冯邈均在秦、雍二州为吏,去年殁!” “你是何年何月出生?家里可还有什么长亲?”左昭仪一双青葱一般的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帛带毫无规律的绞着,用来缓解内心的激动, “奴婢生于太平真君三年葵卯,爹爹告诉我,有一位姑母尚在人世,及笄之时被祖父送入宫中!只是皇宫之大,奴婢无从知晓尚未谋面的姑母今夕何在!” “璃儿!”左昭仪颤抖着将冯落璃拥进怀里,心中感概万千,初见之时冯落璃还只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儿,如今却已经是与自己当年进宫之时差不多的模样了, “你……”冯落璃有些错愕的看着把自己搂在怀中的昭仪娘娘,心有疑虑,言不成句只能支支吾吾, 左昭仪知道自己吓着冯落璃了,轻轻的放开冯落璃,温柔的看着她,柔声说道:“你出生之日漫天绚丽的朝霞洒落窗棂,犹如坠落的琉璃,因此你爹爹为你取名落璃,是也不是?” “是的!你怎么知道?”冯落璃吃惊的看着左昭仪,心中似有所悟,但又不敢造次, “璃儿!我就是你的姑母啊!”左昭仪见自己说的取名来历被冯落璃肯定,就更加笃定眼前的小女孩儿就是自己的侄女,心生悲悯,一把将冯落璃搂入怀中; “姑母……!”冯落璃有些迟疑的叫了一声,许久没有过的暖流在心中缓缓流淌, “璃儿!姑母找你找的好苦啊!”左昭仪冯氏紧紧的将冯落璃搂在怀中,感概万千,听闻哥哥被满门抄斩,女眷没入宫中为婢,就立刻派人找寻侄女-冯落璃的下落,几经波折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自己把哥哥唯一的遗孀找到了; 姑母的怀抱好温暖,跟娘的一样温暖,冯落璃好久都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了;自从爹爹叔叔被杀、娘撞柱而亡之后,冯落璃第一次落下眼泪,不过苦涩之中却是夹杂着一丝温暖的。 “姑母!”冯落璃突然从左昭仪的怀中站起身来,挂着晶莹泪珠的明眸看着左昭仪, “怎么了?璃儿”左昭仪看着神色严肃的冯落璃狐疑的问道, “我还有衣物没有清洗,待会儿回去晚了,会没有饭吃的!”冯落璃认真的说道, 左昭仪听着冯落璃的话,看着被冷水浸泡的红肿的双手,不禁心酸,几欲落泪,大燕皇室之后竟沦落到这般田地,心中悲戚不已,心疼的拉过冯落璃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手中,温柔无比的说道:“璃儿,从此以后你就和姑母住在这里,再不用去杂役房浣洗衣物了!” 冯落璃看着左昭仪那张高贵而柔美的容颜,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第四章 初见皇孙 http://..org/ 冯落璃躺在装饰的华丽大气的软塌之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人字坡形绘满纹饰、彩画的天花,如临梦境;祥云式阑额、莲花式柱础支撑的藏青色屋柱、精美的各色器具、华丽的云锦装饰......姑母告诉冯落璃这仙境一般的房间以后便是属于她的; 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责骂、鞭打,再也不必忧虑会吃不饱饭;姑母说以后想吃什么就会有什么,只要冯落璃开口就好; 姑母没有骗人,晚饭的时候冯落璃陪着刚刚相认的姑母吃了好多从没吃过的珍馐美食,姑母是冯落璃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以后一定好好的孝敬她……想着想着冯落璃便在诸多难以置信之中进入了梦乡。 突然,冯落璃在噩梦中惊醒,起身下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卯时了吧!在杂役房的时候每一天都是这个时辰起床开始浣洗的; 习惯是不容易改变的,冯落璃没有了再回到软塌上睡觉的打算,而是在房间里漫不经心的走着、看着,不觉间便走到了那张墨漆马鬃纹檀香书案之前; 看着书案之上精致的笔墨纸砚,冯落璃想起父亲伏案写作自己为他磨墨的情形;冯落璃缓步走到书案的一侧拿起砚台上斜放着的墨棒; 墨棒色泽油亮,纹理清晰,握在手中滑而不粘;底端刻着廷圭墨三个蝇头小字,爹爹说过廷圭墨是这世间最好的墨,入水三年而池水不黑,写出的字清晰透亮漆黑,可保千年不改颜色。 冯落璃将仙鹤喙精致小铜壶里的水倒少许于砚台之中,将手中的廷圭墨置于水中,轻轻研磨起来;父亲那副慈爱祥和的面容涌现在冯落璃的脑海; “璃儿,你在做什么呢?研墨呢!”左昭仪一大早便来寻冯落璃,看到冯落璃在全神贯注的研墨,嘴角不觉间扬起一抹微笑, “姑母!璃儿拜见姑母!”冯落璃看到左昭仪,立刻放下手中的墨棒朝左昭仪行礼, “璃儿,不必多礼!来,姑母问你”左昭仪拉着冯落璃的手走到书案之前面带笑意,神色温和的问道,“你父亲可教过你读书认字?” 冯落璃点点头,“父亲教过我几个字,只是璃儿贪玩,只把女经读了几篇!” “哦?璃儿可否背出一篇给姑母听听!”听得冯落璃识字,左昭仪显得更加开心,眉梢飞笑, 冯落璃看了看左昭仪,缓缓背了起来:“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是为妇德;不瞎说霸道,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是为妇言;穿戴齐整,身不垢辱,是为妇容;专心纺织,不苟言笑,烹调美食,款待嘉宾,是为妇工。身为妇人者,备此四行方不至失礼。” “好!好!”左昭仪听完冯落璃的背读,不禁眉开眼笑,连声说好, 冯落璃则是沉默不语,这些是母亲常常在身边耳提面命的,言犹在耳,母亲却已经亡故,而且是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的眼前; “璃儿,你可知晓鲜卑女子仪容为何?”左昭仪再一次问道, “心智聪达,温柔贤惠!”冯落璃答道, “璃儿说的没错,所谓知晓天地方可心智聪达!从今天起,姑母来教璃儿读书写字,可好?”左昭仪身居深宫多年,自是知晓学识、心智的重要;如今冯落璃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要想在这皇宫之中安身立命,除了美貌,更重要的是心智! “是!姑母,璃儿定当日夜苦读,以期不负姑母重望!”冯落璃看着左昭仪郑重的说道, 冯落璃当然无需日夜苦读,孩提之时她便有过目成诵之能,凡是父亲教过的字、读过的书冯落璃只需一遍便可铭记于心; 天资聪颖加上勤学苦读,不消两载,冯落璃便熟读诸子百家、深谙经史子集,还写的一手好字,自是让左昭仪十分满意欣慰,不禁以天性聪达、灵犀早降来褒奖冯落璃; “璃儿,”左昭仪笑语盈盈的走进来, 冯落璃急忙放下手中的笔,跑到左昭仪的身边行礼,“姑母!璃儿拜见姑母!” “好,好!”左昭仪用手绢细心的擦掉冯落璃不小心蹭在鼻头之上的墨迹,慈爱的将粘在冯落璃额头的碎发理了理,柔柔的说道:“璃儿,今天姑母带你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嗯!好!”这两年有余的日子相处以来,冯落璃和左昭仪早已形同母女,亲密无间。冯落璃知道左昭仪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自己的将来打算,心中的感激自是深厚浓重,对左昭仪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左昭仪笑了笑点点头,拉着冯落璃的手走出了式乾殿;冯落璃这才有机会看到皇宫除了式乾殿以外的地方,高檐重楼、廊檐梁枋、耳房回廊、亭台水榭、假山园林,每一处都有着不可言喻的华贵、庄重、恢宏和大气。 “濬儿,昭仪娘娘看你来了!”左昭仪把冯落璃带到了一处以明黄色做装饰色彩的华丽寝宫,一个颀长而年轻的身影躺在黄色锦罗纱帐后的矮塌之上; 左昭仪的声音在这座寝宫中响起,那幅明黄色的锦罗纱帐便被侍女缓缓拉起,左昭仪笑笑将冯落璃拉至矮塌之前, “昭仪娘娘,濬儿失礼了!”矮塌之上的少年见到左昭仪,面含微笑想要起身施礼,却被左昭仪按住, “濬儿,你身体抱恙,就不要见礼了!” 冯落璃知道这个就是在皇宫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世嫡皇孙拓跋濬,同时也在这一刻明白了姑母带她来的用意,不禁微垂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这位是……?”拓跋濬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冯落璃的存在,一个温煦内敛、安静自持的女孩子,梳着少女的分肖髻,只用一根青玉簪作为装饰,干净无暇; “哦!这个是昭仪娘娘的侄女,名唤冯落璃,昭仪娘娘带来给你做伴儿的!濬儿可愿意?”左昭仪心知拓跋濬对冯落璃是有好感的,也笃信自己这个心智通透、进退有度的侄女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况且还有一副让人感到舒适、无戒心的无邪容貌; “多谢昭仪娘娘!濬儿感激不尽!”连日来的虚火旺盛,身体发热已经让拓跋濬心神交瘁了,眼前这个如一股清风的女子让他感到一股清凉舒适的细流滑过心田,舒爽极了;身体上的病痛竟然顿时好了大半,再听到昭仪娘娘这么说,拓跋濬自是高兴不已; “璃儿,濬儿这些日子身体不适,你好好陪陪他!”左昭仪看了看身侧的冯落璃温声说道, 冯落璃依旧是颔首,缓缓的点了点头; 左昭仪看了看盯着冯落璃不住打量的拓跋濬,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好了!你们年纪相仿,相互照应本宫也就放心了!我还要到你皇祖父那里去,濬儿,昭仪娘娘改日再来看你罢!”左昭仪说着轻轻拍了拍拓跋濬,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嗯!昭仪娘娘慢走!” “姑母慢走!”冯落璃向左昭仪行了辞别礼,左昭仪对冯落璃笑了笑这才离开,临走的时候还撤去了这寝宫里的所有侍女; “你叫璃儿?”拓跋濬这才有机会看清冯落璃的容颜,平凡无奇的五官,每一个分出来都是很普通,但是组合在冯落璃的这张脸颊之上却是这样的楚楚动人,动辄便是清风拂面,嫩柳触身;犹如小溪流入干涸的河床一般舒爽。 “民女名唤冯落璃!”冯落璃看了看拓跋濬以最保险的方式介绍自己, “咳咳!”突然拓跋濬剧烈的咳嗽起来,冯落璃见他面色潮红,眼裂微开,嘴唇干裂,是伤寒发热的症状;便急忙倒了杯水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薄荷冰片放入其中,端到拓跋濬的跟前递给他。 而拓跋濬则是盯着冯落璃,却不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茶水,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让人感到清凉舒爽的女子,而她偏偏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冯落璃以为拓跋濬是怕自己在水中下毒什么的,就端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拓跋濬,缓缓的说道:“你看,这水是没有问题的!” 拓跋濬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接过茶杯,“不…你误解于我了!”说着便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一股清凉、透彻的感觉立刻在拓跋濬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这水里加了冰片?”将水一饮而尽的拓跋濬,倍感清凉,干涩的喉间犹如被清凉的甘露滋润着,舒服极了,忍不住有些吃惊的看着冯落璃, “是薄荷冰片,有降虚火、退热的效用,你无需担心!”冯落璃解释着, “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怕?长着一张会吃人的脸?”拓跋濬将茶杯放在矮塌边的小几上,看着冯落璃问道, 冯落璃看了看拓跋濬,印堂宽隆、目若光润、耳若莹白,再加上一个高挺的鼻子,薄厚适中的双唇,优美的唇线,俨然一副英俊高贵的美男型的帝王之相;冯落璃不说话而是拿了一旁高几之上的铜镜放在拓跋濬的眼前; “如此俊美英毅之人,何来吃人之说?”冯落璃很是认真的缓缓说道, 拓跋濬见状哈哈大笑,心情豁然开朗,没想到这皇宫之中还有如冯落璃这般聪慧有趣之人,登时,多日之疾片刻间不药而愈。 冯落璃看到拓跋濬开心的样子,自己的心情也不觉也好了起来;本来只是伤寒之症,并不难治愈,姑母说拓跋濬竟然病了一月有余,现在看来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心情不爽罢了!再看拓跋濬眼眸之中那看不透的忧虑,衣食无忧的世嫡皇孙竟也是这般的黯然伤怀。 第五章 宫廷政变 http://..org/ “璃儿!璃儿!你快起来!”自从认识拓跋濬之后,冯落璃便时不时的被拓跋濬叫去,或是伴读、或是陪玩、或是看他拉弓射箭研习武艺;更有甚者,拓跋濬还经常跑到冯落璃的房间里,也不管冯落璃在干什么拉起就跑; 冯落璃生生被拓跋濬给摇醒,睁着朦胧的睡眼看了看拓跋濬,满是困倦之意的问道:“怎么了?” “你快起来!快起来呀!”拓跋濬则是一脸的急迫,大力的摇着还要倒下去睡觉的冯落璃,“出事了!你快陪我一起去看看皇爷爷!璃儿,快起来!” 冯落璃这才清醒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看着拓跋濬说:“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你陪我去看看皇爷爷!他可能出事了!”拓跋濬满脸的紧张,这么多日子以来,冯落璃还是第一次看到拓跋濬如此紧张、忧虑的神色, “好,好!你现在外面等我,马上就来!”冯落璃这会儿睡意全无,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姑母了,听拓跋濬这么一说,冯落璃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嗯!好!我就在外殿等你!”拓跋濬闻言立刻走了出去, 冯落璃急忙穿衣下床,穿好鞋子,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清水抹了一把脸,就走出内殿和拓跋濬会和,两人没有多说,在没有任何人的陪同下急忙赶往太武帝所在的天安殿。 冯落璃和拓跋濬两人没有从正门进入永安宫,而是在拓跋濬的领路下从一个封死的玄铁门处翻了进去,原本冯落璃是翻不过去的,但是踩在拓跋濬的肩上就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两人翻过墙之后便悄悄的趴在永安宫的窗子上,冯落璃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身躯躺在明黄色的软塌之上,双目紧闭,喉结没有规律的上下滚动,应该是呼吸不畅所致; 这是冯落璃第一次见到这个开疆扩土,统一了北方的马上皇帝,从小便听爹爹说过当今的太武帝是如何的威武勇猛,雄才大略;冯落璃是相信的,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因为生病了而已; “有人!”拓跋濬低声说道,说着便拉着冯落璃隐到了高墙之下的阴影里,在暗处看着明处的天安殿; 一个身着朱红色蟒纹朝服的男子,拿着弓弩走到了太极殿的窗前,拉开弓弩将一只利箭射进了天安殿;“啊!唔……!”拓跋濬刚要惊叫出声便被冯落璃紧紧的捂住了嘴巴! 等到那个人离开永安宫走远之后,冯落璃才把手从拓跋濬的嘴上拿开,拓跋濬有些着急的看了看冯落璃,紧接着急忙跑进天安殿,冯落璃也跟了进去; 御塌之上的太武帝拓跋焘的胸口上插着一只鹤羽利箭,鲜血自箭羽出不断涌出滴落在地,伸手去探鼻息,已经气绝身亡了,“皇爷爷!”拓跋濬抱着拓跋焘的尸体,失声痛哭,身体还是温热的,人却已经归天, 冯落璃深感同情的看着哭的哀痛无比的拓跋濬,不知该如何劝阻,只得陪他一起跪着, “濬儿,璃儿,你们怎么在这里?”左昭仪走进天安殿看到痛苦不已的拓跋濬和冯落璃,吃惊的问道,接着就看到了已经身亡的太武帝拓跋焘, “昭仪娘娘,中常侍宗爱杀死了皇爷爷!”拓跋濬转过身来抱着左昭仪的腿哭声说道, 左昭仪心中震惊不已,中常侍宗爱历来跋扈、狠厉、多行非法之事,太武帝几欲将他革职查办,宗爱怀恨在心,如此说来他已经起了谋反之心,那么病危的太子和濬儿的处境岂不是水深火热……? 想到这里左昭仪急忙拉起拓跋濬和冯落璃,“濬儿,璃儿,你们跟我来!” 拓跋濬和冯落璃见左昭仪的神色凝重自是不敢多问,紧随在左昭仪的身后;左昭仪将他们两人带到了天安后殿中的一间密室,然后看着拓跋濬郑重的说道:“濬儿,听昭仪娘娘的话,你是世嫡皇孙,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的差池!中常侍宗爱杀了你的皇爷爷,谋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这些日子你要和璃儿待在这里,等候昭仪娘娘的消息,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拓跋濬看了看左昭仪,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自是不用多说点头应允:“濬儿,谨记昭仪娘娘教诲!” “璃儿,你在这里要悉心照料濬儿,没有我的消息,你们两个都不可以离开这里半步,知道吗?” “是!姑母!”冯落璃也点头应允, 左昭仪交代完毕之后,拿了不少的食物和水放入密室,确保四处无人之后,才放心离开天安殿,返回式乾殿。 冯落璃和拓跋濬环顾了一下整间密室,除了几盏必要的烛火之外,就是满满几架子的书籍、古玩、字画。冯落璃和拓跋濬将食物和水搬到最后一排书架的后面,两个人也躲到书架的后面,息灭掉最后一排书架的烛火,以防万一有人知道这间密室而轻而易举的找到两人。 黑暗中,坐在地上的拓跋濬和冯落璃依偎在一起,相互缓解着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璃儿,你怕吗?”拓跋濬向冯落璃靠了靠轻声问道, “不怕!”冯落璃简短的答道,清亮的嗓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为什么?我们很可能会被宗爱找到杀死的!”拓跋濬满腹狐疑的问道,冯落璃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处这样的境地怎么会不怕呢? “满门抄斩之时,看着爹爹和娘亲死在眼前的时候,我的确很害怕,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安慰我、陪伴我;在押解回京的路上,那些官差经常不给我们饭吃,还常常用鞭子抽打我们,身边好多的人一个一个的被他们折磨致死。一开始,我也很害怕,慢慢的就不再怕了!”冯落璃缓缓的说着,柔和、清丽的嗓音里夹杂着浓重的哀伤, 拓跋濬突然很想保护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不想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璃儿,你受苦了!” 冯落璃笑笑,犹如一朵开在风里的郁金香,芳香袭人,“自从见到了姑母,我就不觉得苦了,还有你,对我都是那般的好!我现在觉得很满足!” 拓跋濬一把将冯落璃搂在怀中,“璃儿!我拓跋濬此生必定娶冯落璃为妻!倾一生之力护你周全!” 拓跋濬的话就像是一股猛烈的洪水冲垮了冯落璃心中所有的防备;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涌进冯落璃的心头,女经有言,女子以夫为天,那么此生冯落璃的天便是拓跋濬了! 第六章 惊险离宫 http://..org/ “璃儿,几更天了?”没有合过眼,一直盯着那个铜壶滴漏,计算着两人在密室里等待的时间;吃的东西和水也越来越少,左昭仪却没有再出现,拓跋濬靠在冯落璃的肩上有些心神不定的问道, 冯落璃看了看不远处的铜壶滴漏,“三更了!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冯落璃柔声说道,沉静如水的嗓音里饱含着让拓跋濬安心的力量, 五天了,冯落璃计算着,太武帝猝死,朝廷的局势定然是紧张无比;心知拓跋濬的心一点一点被这种未知的恐惧吞噬,变得越来越不安,冯落璃所能做的也只有不断的安慰他给他力量。 公元452年初,中常侍宗爱暗杀太武帝,秘不发丧,不日太子拓跋晃也薨于东宫;后宗爱矫赫连皇后诏,杀二皇子东平王拓跋翰,迎立三皇子拓跋余为太子,改元永平。 云中宫:赫连皇后神色忧虑的坐在嫩柳凤纹软木扶椅之上,宫外由重兵把守着;那日,宗爱强行入宫夺走了皇后的印鉴,朝中必有大事发生,而自己堂堂一国之母却被禁足在这里; “姐姐!”左昭仪缓步走了进来,细心的观察完四周之后,才走到赫连皇后的身边行礼唱喏; “妹妹,你怎么来了?”赫连皇后急忙将左昭仪扶起来,有些焦灼的问道, “虽然宗爱挑选了非宗室子弟的禁卫把守这里,但是其中仍不乏忠君爱国之人,在宗室元老拓跋丕的暗中疏通之下我才有机会来看姐姐!”左昭仪尽量言简意赅的解释着, “妹妹,宫中的情势怎么样了?” “姐姐,情势危急,我长话短说,皇上和太子都殁了,宗爱已经矫诏处死二皇子拓跋翰迎立三皇子拓跋余为皇帝,改元永平!不但如此宗爱还借机处死了不少忠臣良将!姐姐,如今社稷安慰皆系于你一身,你我都对三皇子的品性心知肚明;一旦濬儿落入他们的手中,太子这一支血脉必定会荡然无存,你我的性命也必定不保!” 赫连皇后听左昭仪这么一说,心中大骇,宗爱如此假借自己的命令祸国殃民,岂不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千古罪人吗?“妹妹,你一向聪慧机智,且又是满腹经纶之人,你说姐姐该如何是好?”赫连皇后看着左昭仪,六神无主的问道, 左昭仪神色坚毅,安慰着赫连皇后“姐姐,你不必惊慌!”,然后四下查看了一遍,这才侧身俯在赫连皇后的耳边说了一通,“姐姐!如今,你我身为皇后妃子尽力保护皇室血脉周全是分内之事,当下朝局动荡、宫廷不安,你我只有通力合作才能撑的下去!” 赫连皇后看着左昭仪用力的点了点头,“妹妹放心!姐姐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先皇恩泽!” 左昭仪出了云中宫便没有任何的逗留,便急速返回式乾殿。待到入夜之后,左昭仪一袭宫女装扮走进御圈,四下查看一番之后疾步走进了御圈令所在的御马监。 密室的门突然吱呀着缓缓打开,冯落璃和拓跋濬立刻警觉起来,互视一眼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濬儿,璃儿!”左昭仪的声音在密室之中响起,落在两人的耳中犹如一声声天籁, 拓跋濬刚要急着从最后一排架子后跑出去,却被冯落璃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冯落璃只身一人轻巧的在黑暗中移步到架子的最前一排看到姑母和一位大臣模样的人带着一个仆人和一个丫鬟出现在密室之中, “姑母!”冯落璃轻声叫了一声,身形出现在左昭仪的跟前,然后看了看左昭仪身侧的头戴风帽身着深紫色交领长袍朝服的大臣, “这位是乐平王车骑大将军拓跋丕!濬儿呢?”左昭仪看出冯落璃的心思,开口解释道, “皇叔公!”拓跋濬出现在众人的跟前,朝拓跋丕施了一礼说道, “濬儿!你受苦了!”拓跋丕扶起拓跋濬神色悲怜的说道, “王爷,此地不宜久留!我看还是赶快离开的好!”左昭仪意有所指的提议道, 拓跋丕点点头,“快!你们两个跟皇孙和冯姑娘换衣服!”拓跋丕对身边的仆人丫鬟命令道, 片刻之后,拓跋濬和冯落璃便换上了仆人和丫鬟的衣服;左昭仪则是看着拓跋濬和冯落璃,目光中流露着浓浓的心疼和不舍,“濬儿、璃儿无论如何离开这里你们就安全了!” “濬儿,这个你拿着,有什么状况拿来防身,你要记住身为拓跋皇族的世嫡皇孙任何时候肩上挑起的都是整片北魏的江山,一切皇室血脉为重!北魏的江山社稷为重!”拓跋丕将一把金鞘身镶碧玉的匕首递给拓跋濬神色郑重的说道, 拓跋濬接过匕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皇叔公放心!濬儿谨记今日之教诲!” “好!我们这就出宫!”拓跋丕对拓跋濬脸上的那份镇静,厚积而薄发的气势十分满意,不愧是皇上钦定的世嫡皇孙果然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冯落璃和拓跋濬身着丫鬟、仆人的衣服跟在拓跋丕的身后,一路小心谨慎的走出了天安殿;皇宫之中很是寂静,除了比平日里多了几倍不止脸孔生疏的禁军守卫,便再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中常侍宗爱撤换了宫中大部分的禁军守卫,在每一道宫门处都设下重重关卡,为的就是捉拿这些日子失踪不见的世嫡皇孙拓跋濬。即便是以进宫拜祭之名的车骑大将军拓跋丕在出入每一道宫门时也要接受严格的查验;短短半个时辰的出宫行程,硬是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宫城的西门承明门,再有一步便可远离这是非之地了。 “大将军!今个儿何以自偏门而出?”一个禁军侍卫长穿戴的守卫将拓跋丕的车驾拦住,带着几分探究问道, “拜祭先皇,自当躬身自省、正门招摇进出而不自制者实为污先皇之灵!尔等一个无品阶的小小侍卫长逾礼拦下车骑大将军的车驾,所谓何故?”拓跋丕面不改色冷冷的看了说话的侍卫长一眼,以居高临下的气势压制住众人,声色具凛,言辞灼灼的质问道, “属下不敢!只是这位小哥,卑职眼瞅着面生,皇上有命,如遇可疑之人务必紫欣查验盘问。卑职奉命办事,绝无冒犯大将军之意!”见拓跋丕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侍卫长立刻调转矛头针对身着仆人衣服的拓跋濬辩解道, “什么事?”一个粗哑、跋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冯落璃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的余光看去,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形眼熟的男子,中常侍宗爱,冯落璃辨认的出那天杀死皇上的凶手的身形,就是他; 宗爱骑着马一步一步的靠近冯落璃他们,心紧张的几乎要跳出胸口来,冯落璃忍不住暗自攥紧衣角,手心冷汗涔涔,突然一只温软的手掌将冯落璃冰冷的手握住; 冯落璃看向同自己一样坐在车辕之上,与自己并肩比邻的拓跋濬;只见他神色泰然,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冯落璃,另外一只手则是按在了那把金鞘匕首之上;此刻拓跋濬那般湛然如神的模样便深深的印在了冯落璃的心里,对于死亡竟不似方才那般恐惧了。 “报!大司马,天安后殿密室发现世嫡皇孙!”突然一个禁军跑到宗爱的马前禀报, 宗爱的眸色一沉,暴虐之气即刻升腾而起,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朝宫城内疾驰而去。冯落璃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再看拓跋濬的神色亦是缓和了许多; 拓跋丕见状,面上升起一股暴戾之气,怒视着守门的侍卫长,竟是一鞭打了过去,全然不顾被鞭子打得鲜血淋漓甩出很远的侍卫长,大喝一声“驾!”马车驶出宫城,绝尘而去。 第七章 龙盘栖梧 http://..org/ “累了吧!喝些清茶,休息一下吧!”冯落璃将刚刚沏好的菊花清茶给看了一下午书的拓跋濬斟上,柔声说道,自从五日之前和拓跋濬在车骑大将军拓跋丕的帮助下逃出皇宫,拓跋丕便安排两人住到了车骑将军府的后院栖梧苑中。严令府中没有车骑将军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踏入栖梧苑半步。 照顾拓跋濬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的重任也就落到了冯落璃的身上,白天看着拓跋濬全神贯注的看着一卷又一卷的书籍,时不时的给他沏一壶茶,或是送上一盘亲手做的点心,偶尔陪着他看一两行文字;晚上睡在拓跋濬的卧室外侧的床榻之上,隔着屏风听着他稳健而有力的呼吸声,偶尔和他说上一两句不经意的话; 这么平静而安稳的生活对于吃惯了苦头的冯落璃来说已经很满足了,但是她知道拓跋濬是不快乐的,皇爷爷和父王被杀,自己也沦落到大臣的家里寄宿,对于世嫡皇孙来说无疑是很沉重的打击;但是拓跋濬却没有流露出一点的慌乱或是不安,每一天都是平心静气的看着一卷一卷的书籍,关心着所有的国家大事,偶尔还会对冯落璃讲一些风趣的名人轶事。没有流露出一丝落难的样子,但是那双深邃眼睛中的忍辱负重和蓄势待发却能够时时刻刻的契刻到冯落璃的心里。 每一次拓跋濬累了、倦了的时候,冯落璃总会适时的出现送上一壶清茶、一两句温柔的问候,让拓跋濬知道自己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他不是孤单的。而拓跋濬需要安静、空间的时候,冯落璃也绝不打扰,只是躲在某一个拓跋濬看不到的角落里注视着这个像一颗种子一般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的男人。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冯落璃对自己心爱的男人行注目礼的思绪, “将…将军!”冯落璃在看到拓跋丕的时候,神色略带着些许慌张,不过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立刻福身行礼,缓缓说道:“落璃见过将军!” 拓跋丕对冯落璃温和的笑了笑,“冯姑娘,不必多礼!这几日事务繁忙,没有前来问候,在这里住的可习惯?” “很好!多谢将军照拂挂怀!落璃不胜感激!”冯落璃得体的出言道谢, “呵呵!习惯就好!适逢多事之秋,世嫡皇孙还要麻烦姑娘悉心照料才是!” “将军言重了!照顾世嫡皇孙是姑母的临别嘱托,落璃的分内之事!哦,皇孙他在书房看书,我带将军过去!”冯落璃知道拓跋丕的到来绝对不是为了询问日常事宜,必定是有大事与拓跋濬相商,这对拓跋濬来说非同一般,自是不敢怠慢,虚耗时日。 “好一个水灵的女子!”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从拓跋丕的身后传来,冯落璃这才注意到来人不止是拓跋丕一个,微微抬首看了看拓跋丕身后之人, 其中一个年富力强,一身褐色交领窄袖袍服,腰系金扣镶嵌有羊脂玉的革带,头戴黑色后垂披幅风帽,脚着黑色长皂靴。宽额、剑眉、深眸、高鼻,方形脸颊上刻着坚毅的纹路,凛然正气溢于言表。 另外一位年纪尚轻,二十左右,浓眉、俊眸、直挺鼻梁、刀刻的唇线棱角分明。一袭靛青色交领袍衫,墨色如瀑的长发只用一根青玉簪别起,腰间系着一根三指宽的银色镶有碧绿玛瑙的革带,再加上一双雪白的皂靴将挺拔伟岸的身材衬托的颀长而丰毅。尤其是眼角那一抹温文尔雅的笑意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 “哦!冯姑娘不要见怪,这位是南部尚书陆丽-陆大人,而这一位是并州刺史慕容白耀,今日特地前来问世嫡皇孙安的。慕容大人方才的话并无恶意,还请冯姑娘见谅!”拓跋丕见冯落璃不说话,以为是把慕容白耀的玩笑话,当成了戏弄。毕竟是闺阁女子,不能随意调侃的,便开口解释道, “将军言重了!是落璃失礼了!”冯落璃急忙向陆丽和慕容白耀施礼,然后落落大方的说道:“落璃见过两位大人,方才落璃有失礼数还请勿怪!落璃这就带三位大人前往世嫡皇孙的书房!三位大人请!”冯落璃说着率先走在前面的一侧为三人引路, 慕容白耀看着冯落璃那瘦削而不乏仪态端庄的背影,嘴角不禁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好一个识大体、不拘小节的女子,世嫡皇孙身边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把三位大人带到拓跋濬所在的书房之后,冯落璃送上清茶、斟好,便很知趣的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书房的门之后,冯落璃看着渐以西垂的落日,洒下一抹柔和的余晖将落枫苑中通红的枫叶描上一圈金色的光晕,点点闪亮美丽极了。冯落璃不由得心情大好,看着院子中通红的枫叶,嘴角弯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好些天了,都没有看到拓跋濬方才见到那三位大人时的笑容,那种源自心里的笑容照亮了冯落璃的眼睛,心里涌动着一股股的莫名的喜悦。从来不知道拓跋濬的笑容对自己来说竟是这般的重要…… “璃儿!璃儿!”拓跋濬一连串的叫喊,把冯落璃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回过身去看着一路朝自己跑过来,神采奕奕的拓跋濬, “落璃参见……”冯落璃正要福身行礼,却一把被拓跋濬扶了起来。拓跋濬眼睛迥异而刻着直达眼底的笑意直直的看着冯落璃,似乎有什么很开心的事情要与冯落璃分享, “璃儿!走咱们去喝酒好不好?”拓跋濬看了冯落璃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的请求, “是!皇孙!”冯落璃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称呼拓跋濬,从姑母带自己第一次去见拓跋濬的时候,冯落璃就尽量避免对他用称呼,来到车骑将军府后,冯落璃更是小心照顾着拓跋濬的情绪,而现在冯落璃却是说出了这么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称谓…… “叫我濬!”拓跋濬似乎是下意识的抓着冯落璃的手说道,那一双盛着湛蓝湖水的眸子直视着冯落璃,想要直达她的心里,“璃儿,你我之间没有身份地位之别!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璃儿!” 冯落璃看着拓跋濬,如水的翦瞳之中闪着点点亮光,继而羞赧的低下了头,轻声细语的吐出了一个“是!”字。 拓跋濬薄唇轻抿,划下动人的弧度,手掌不觉间紧握,拉着冯落璃一步步向前走去……冯落璃则是完全沉浸在拓跋濬的那句让人沉迷的承诺里。也让冯落璃在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此生你若安好,便是我一生之幸! 第八章 共谋国事 http://..org/ 这一日,拓跋丕、陆丽和慕容白曜再一次来到栖梧苑,随行的还有两张冯落璃陌生的面孔。 言谈之间,冯落璃知道了其中容仪伟岸、风度翩翩,正当而立之年的宽额虎目男子便是经常被父亲提及夸赞的龙骧将军源贺, 另外一位倒是冯落璃在宫中见过几面的,统管皇宫羽林军和宿兵卫,身材魁梧健猛,为人忠厚耿直,嗜酒如命,人称逢酒必醉的羽林中郎刘尼。 冯落璃知道,这几个人是朝廷之中的核心人物,对于拓跋濬来说至关重要,自是不敢怠慢, 把他们带到拓跋濬的书房之后,备上茶水,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拜见皇孙!”源贺和刘尼起身见礼, “如今是社稷垂危之际,龙骧将军、羽林中郎就不必多礼了。”拓跋濬今日一身镶黄色窄袖左衽长袍,金线勾描的金龙图案在褚红色祥云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脚蹬黑色高帮皂靴,使得年纪尚轻的拓跋濬显得挺拔颀长,再加上连日来的巨变锻造,不过是十五岁年纪的拓跋濬看起来竟像是饱经风霜一般。 “诸位大人,眼下皇爷爷骤然归天,父王也猝死,朝中乱臣贼子宗爱又兴风作浪,矫诏杀人、软禁赫连皇后,祸乱朝廷、危害社稷。” 说道此处拓跋濬微微顿了顿,想到太武帝死时的惨状,脸上不由得布上一层悲戚之色。微微颔首,将底下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诸位都是皇爷爷一手提拔的朝廷重臣、国之栋梁,我身为世嫡皇孙,定当不负皇爷爷重托,扶危济困。匡扶社稷。以慰皇爷爷的在天之灵。”说罢擦拭掉眼角落下来的泪珠,神色坚毅的看着众人。 拓跋丕自是不用多说,身为太武帝拓跋焘的同宗兄弟,且又为太武帝所重用,自小看着拓跋濬长大,无论是感情还是宗室使命都会站到拓跋濬这边,拥护与他。 拓跋焘南征北战之时,源贺鞍前马后,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太武帝更是恩赏有加。源贺本身又是极其看中恩义之人,现下中常侍宗爱矫诏杀死二皇子,且一手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弄的满朝上下人心惶惶。世嫡皇孙又是太武帝钦定的接班人,拥护他自然义不容辞。 陆丽为人光风霁月,一贯秉承大义正统,且又是众人推崇的智囊团,一直以来对拓跋濬都是恭谨拥护,他的忠心自是不消多言。 羽林中郎刘尼则是一向与宗爱交好之人,并且颇得宗爱信任。但是刘尼却是深受太武帝知遇之恩,方从一介蝇头小吏跻身子爵之列。这等赏识之恩是宗爱的那些个小恩小惠所不能比拟的。况眼下宗爱虽然拥立三皇子拓跋晃为皇帝,但是自己却是手握实权,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刘尼虽不是什么满腹经纶之人,但也知道大义所在,也正是因为如此,拓跋丕才会找到刘尼共商大事。 慕容白曜更是不必多说,少年时便给事东宫,待拓跋濬犹如兄弟,忠义有加。 四人互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朝拓跋濬深深施了一礼,异口同声说道:“我等愿为世嫡皇孙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拓跋濬满意的点了点头,多日愁颜有所舒展,“好!你我君臣自当一心,共同匡扶社稷,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谨遵皇孙旨意!” “好!列位请坐!”拓跋濬示意众人坐下,“救国扶危,列位可有良策?” 陆丽看了看众人和拓跋濬,站起身来说道:“乱臣宗爱,屡杀忠良已经引起民愤,各路王室宗亲也有蠢蠢欲动之事。宗爱矫诏杀害二皇子,其一脉皇亲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二皇子一脉皇亲一旦起事,其他各路人马必定也尾随而发,如此一来这天下便再难太平了!” “哎呀!诸王一旦起兵,皇上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怕是又要四分五裂了。这可如何是好?”刘尼灼灼的慨叹, “即使如此,不知陆尚书有何良策?”拓跋丕不愧是陆丽的多年至交,对陆丽所言心知肚明,他只要能如此摆到台面上说出来,心中必定已有解决之策。 “陆尚书的言下之意是你我应静待时机,先除宗爱以安诸王之心!”慕容白曜一语道破, 陆丽看了看慕容白曜颔首称是,“这攘外必先安内!眼下宗爱与安南王相互猜忌各怀鬼胎,窝里斗是迟早的事,且南安王势必会为宗爱所害,我们只需外控京城周围幽州、司州、定州三路兵马,内掌京城禁军,皇宫羽林军与宿卫监,静待时机即可。时机一到,里应外合将宗爱一党一网打尽,活捉宗爱,再将其罪行昭告天下,斩首示众!到时候一切便水到渠成。” “果然是妙计!”拓跋丕看着陆丽毫不吝啬的出言褒奖, “如此一来,我们便依此计行事。只是这定州、幽州、司州的兵马该如何由我们节制呢?”拓跋濬看了看坐在首位的拓跋丕出言询问, “这定州、幽州刺史皆是先皇心腹大将,又是皇室子弟,对先皇忠心耿耿,也正是因为如此,宗爱假赫连皇后诏拥立南安王,他们才各司其职按兵不动。让他们为我们所用并不难,本王愿当此差事!”拓跋丕自是知道拓跋濬看自己的用意,站起身来自领差事。 “宿卫监也无需多虑,羽林中郎在此我们可保无虞!”源贺看了看刘尼说道, “属下自当为皇孙效犬马之劳!”刘尼站起身来拱手领命。 办成了这两件事,不过是成了一小部分,最重要的是距离京师最近的司州兵马和京城禁军,这两支可谓是皇城的命脉所在。而如今同源贺一同统领这两支人马的长孙渴侯却是个无比难缠的人物。 此人有勇有谋,且擅长带兵,又有不少的沙场作战经验。连太武帝都对此人的文韬武略钦赞不已。但此人的为人却是无比的古怪,贪恋权力,但又没有做出什么不轨之举。生活奢靡但又对太武帝忠心耿耿。也正是因为如此宗爱多次游说都无功而返。 当然对于他们来说,游说长孙渴侯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源贺虽然与长孙渴侯共掌京畿附近军事,但多年来两人几乎没什么来往,一个执掌京师禁军,一个身牵司州兵马,从未使用过太武帝交予的危急时刻两支人马合二为一的虎符。 因其贪恋权力、生活奢靡,源贺对此人亦是没什么好感。 “京师禁军,不在话下。只是那司州刺史长孙渴侯却不是个耿介廉明的主儿。”提及长孙渴侯,源贺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屑。 提及长孙渴侯,众人都摇头不已,这个人的为人大家都是见识过的,眼高于顶、专断独行、对文人、有志之士都是鄙薄毫无礼数的。能游说他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白曜,你呢?”拓跋濬则是没有什么为难之色,而是看着慕容白曜神色如常的问道, 慕容白曜嘴角微弯,缓缓的站起身来,一袭白袍镶碧玉革带衬得他玉树临风、伟岸不凡,“这件事就交给在下去办,只要列位能办好自己的差事,白曜绝对不负众望!” 慕容白曜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让其他几位不由得仰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剩下的都是身居官位多年的老将,但慕容白曜的身上却没有半点让他们觉得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反而是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早就听闻东宫之中多有能人义士,现在看来果真名不虚传。再看拓跋濬那镇定自若、指挥若定的神色,如此知人善任、胜券在握的风度,丝毫不输当年的太武皇帝。不愧是天子之气,纵使落难也难掩其锋芒。 第九章 慕容白曜 http://..org/ 他们已经在房间里谈了一个时辰了。事关社稷存亡、大魏安定,冯落璃自是知道轻重,为了避免打扰到他们,冯落璃兀自站在距离书房有一段距离,但又不会让拓跋濬需要自己的时候找不到人的湖边,有些微楞的看着铺着残荷的湖面。 太武帝-那个征战各方的马上皇帝,当看到自己的双亲那么惨烈的死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心里对这个残忍的皇上简直是恨透了,如父亲那般温文尔雅、慈爱恤民之人,怎么可能会殿前失仪,触犯皇威呢? 可如今看着有着和太武帝一般轮廓的拓跋濬,冯落璃竟是想不到半点残忍、粗暴的词汇用到他的身上。每一次看到他反而是不由自主的想为他分忧解劳,哪怕就是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斟茶也是愉悦的。 好像许久没有想到爹和娘了,也有好久没有在梦中见到他们了。爹、娘,你们是在怪璃儿吗?是吗? 想着,想着,冯落璃的眼角就湿了。突然眼前黑了,一双温暖、柔软但是挂着薄茧的大掌轻轻的捂在冯落璃的眼睛上, 冯落璃心中一个激灵,接着听到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佳人兀自立湖边,可否猜猜我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冯落璃急忙将捂着自己双眼的大手拿了开来,转过身去依依然施了一礼,“拜见慕容大人,奴婢卑贱,还望大人自重!” 算起来,这是第三次见到慕容白曜,虽然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感。他这个人虽然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待人也算温文尔雅、进退有礼,但是却给冯落璃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何况他又几次戏弄与她,自然没有多少好言辞给他。 慕容白曜没有对冯落璃那暗讽的话在意,反而是很认真的看着冯落璃许久,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他眸色之中的心疼之意,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哭了?” 冯落璃一惊,怎么都不会想到慕容白曜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慕容白曜,想不通他问什么会问这个。 一双秋天湖水一般的清眸,眼角还挂着点点的泪珠,一袭湖蓝深衣同色罗裙,秋风拂过瘦削的身体,摇曳着宽大的裙裾。此刻的冯落璃宛若一个冰清玉洁的仙子一般,带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看着慕容白曜。 慕容白曜心下猛地一动,心神激荡的感觉漫天袭来,情不自禁的一把将眼前的佳人揽入怀中,动情的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以后再不会让你落泪。”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拓跋濬的怀抱,宽阔有力的胸膛中承载着炙热的心跳。熏得冯落璃一时间面红耳赤,急忙大力推开慕容白曜,脸颊之上染满羞愤之色,双手紧紧的绞着手中的绢帕,“你!你!.......”一双秋水翦瞳怒视着慕容白曜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容白曜全然没有想到,冯落璃会被自己的情不自禁给吓到,而且反抗的如此激烈,一贯沉稳有分寸的他竟也着慌起来,“我...我...冯姑娘,在下并无恶意,我是真心......” “奴婢身份低微,往慕容大人不要失了身份才好!”没等慕容白曜说完,冯落璃便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说完便疾步跑开了。 慕容白曜看着冯落璃跑开的身影,不禁喟叹:“想我慕容白曜一向自诩清高不凡,近日却被一个女子给将了一军!慕容白曜啊!慕容白曜,不要失了分寸吓着她才好!” 冯落璃跑了好一阵,直到觉得自己安全了才停了下来,一手扶着胸口,轻喘着平复疾跑带来的不适。真想不到那个慕容大人会对自己如此无礼,当真是过分极了。 “璃儿!你怎么了?”冯落璃一心喘着气恢复平静,不想拓跋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冯落璃急忙用绢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抬起头来看了看拓跋濬微笑的说道:“我没事儿,方才在湖边看残荷忘记了时辰,怕你会找不到我,就急忙跑了过来。” 冯落璃解释着,心中思衬着要不要把方才的事告诉拓跋濬。 “冯姑娘如此是尽心尽力照顾皇孙。将来皇孙可不能亏待呀!”站在拓跋濬一旁的拓跋丕半开玩笑的说道, 闻言,冯落璃脸上一红,不由得垂下头来。 “看你!跑的这么急,摔了可怎么是好?”拓跋濬则是全然不在意,拿过冯落璃手中的绢帕很是自然的给冯落璃擦拭起额头上的细汗来。 “呵呵!皇孙和冯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一旁的源贺也开口打趣道, “是啊!是啊!事成之后冯姑娘可不是要封个贵人、椒房啥的,到时候......” “咳咳!”刘尼正说的起劲,源贺急速的咳嗽了几声制止刘尼再说下去,打趣的话点到即止就好,何况这还是皇家的私事,外人是不该过于指手画脚的, 这个莽夫醉鬼,说话还真是不知轻重。源贺暗自骂道,递过去的眼色也是凌厉无比。 刘尼见状立刻闭了嘴,干笑了几声。 “这慕容白曜,出去这么半天,现在还不见个人影,诶!冯姑娘,你可见到了?”拓跋丕见状急忙岔开话题, 冯落璃这才抬起头来,权当什么都没听到,恭敬地朝他们施礼,说道:“方才奴婢返回时见到了慕容大人,兴许还在湖边吧!” “即使如此!找到了慕容白曜,我们也该告辞办事去了!”源贺示意刘尼朝拓跋濬施礼拜别, 拓跋濬笑笑,微微颔首,“有劳!” 见源贺和刘尼走后,拓跋丕也拱手说道:“濬儿,时候不早了!我马上派人送饭过来,你和冯姑娘也早些进膳歇息吧!” 拓跋濬向拓跋丕行了一礼,“有劳皇叔公!” 拓跋丕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拓跋濬转过身,握住冯落璃的手,轻唤了一声,“璃儿!” 冯落璃笑笑,知道今日他们几人前来必定给了拓跋濬很大的帮助,心中也替他高兴起来,柔柔的说道:“外面有风,我们进去吧!” 拓跋濬点了点头,拉着冯落璃走了进去。 “濬!你觉得慕容白曜这个人如何?”晚膳之后,拓跋濬一如往常的坐在书案之后看起书来,冯落璃将沏好的茶给拓跋濬斟上不经意的问道, “为人敦直,忠勇有嘉!”拓跋濬随口答道,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抬起头来看着有些心神不定的冯落璃问道:“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冯落璃急忙笑笑,低头为拓跋濬磨墨,“我见慕容白曜不似他人一般,忠奸溢于言表,便随口问问。” “呵呵!”拓跋濬听罢不禁爽朗的笑了起来,把冯落璃揽到自己的怀中,坐在自己的腿上,十分好心情的看着冯落璃说道:“什么时候,我的璃儿也变得这么的慧眼识人了!” “你又笑话人了!不理你了!”冯落璃娇嗔的说道,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拓跋濬一手揽着冯落璃的腰,不然她脱离自己的怀抱,一边软言说道:“好好好!是我错了!璃儿不要生气,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冯落璃娇羞的窝在拓跋濬的怀里,满足的点点头。 “璃儿,没有人是忠奸溢于言表的,能看得到的忠奸并非一定是真的。辨清忠奸要靠计谋而不是眼睛,这朝野日新月异,人心更是瞬息万变,不变的只有权衡和利用。人心叵测啊!” 拓跋濬的话让冯落璃感到丝丝的冷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拓跋濬会说出这般让人倍感世态炎凉的话来。他变了吗? 然而,他不变又怎么能守住皇爷爷留给他的大魏江山?年纪小小的他就要在处处是阴谋诡计、猜忌算计的朝廷之中生存,怎会不快速成长呢? 反过来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么,慕容白曜他?”不知道问什么,冯落璃就想知道拓跋濬心中的慕容白曜是个什么样的人, 拓跋濬看了看冯落璃,继而缓缓说道:“他少年时便侍东宫,颇得父王信任。父王常常在我耳边夸赞与他,并且告诉我将来此人可以委以重用。前些年,父王请旨将他调往外都为官,所到之处皆是吏治廉明、执法有度,深受民众爱戴。皇爷爷对此多有褒奖。” “这么说,此人还是大有可用的。” 拓跋濬点点头,“此番慕容白曜前来就是受父王生前所托,助我匡扶社稷。如今他身负重任,怕是这一次成败多半系于他一身了。” 冯落璃听罢,站起身来,看着拓跋濬认真的说道:“为了不被人所制,只有不断的内外兼修,秉持天下!” 拓跋濬目光坚毅的看着冯落璃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只有自己强了,才能手握天下!” “你看着书,我去给你准备些茶点来!” 冯落璃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将来会是大魏出色的帝王,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不离不弃的陪在他的身边。至于慕容白曜纵使对自己有所不敬,既然为拓跋濬所用,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奸邪之人。即便是有所不轨,冯落璃也决不允许他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第十章 同时落水 http://..org/ 上次之后,拓跋濬更忙碌了,无论是拓跋丕、刘尼还是源贺到这栖梧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慕容白曜则是消失了几天之后,几乎日日必到。 几乎没一次都特意让冯落璃陪着,有的时候是斟茶递水,有的时候是提议让冯落璃做些点心,还有的时候就只是让冯落璃在他和拓跋濬的身边站着,还美其名曰,随时侍奉。 冯落璃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很多时候,拓跋濬的一个微笑,所有的不快就很快烟消云散了。 这一日,源贺、陆丽和慕容白曜三人一同前来栖梧苑,这一次慕容白曜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冯落璃在侧,冯落璃也落得清闲奉完茶之后,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栖梧苑的红枫也在秋意的渲染下红透了,一枚枚火红的叶子在带着寒意的阳光描绘下闪着点点的喜悦,秋风吹过,为数不多的几片便坠落在裙裾边。 冯落璃蹲下身子,将脚边的红叶捡起来,红透了叶子,金黄色的脉络在其上更显清晰。 伸出手去轻轻的抚在那一根根横贯红叶的脉络,就是这么几根毫不起眼的纤细支脉,便支撑起了这样一抹几乎透明的殷红。 “题诗花叶上,此物寄相思。”冯落璃兀自幽幽的轻念道, “好诗!好诗!只是不知道此物所寄的是谁相思?”慕容白曜的声音很是刺耳的在身后响起, 冯落璃一个颤抖,手中的红叶飘落在地。 急忙转过身去,看到几人都拿不同的眼光看着自己,急忙垂下头,福身施礼,“见过几位大人!” “想不到冯姑娘也是如此的伤怀!”陆丽上前一步,为了避免慕容白曜方才言语的唐突,出言化解道, 冯落璃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倍感尴尬的笑笑,平日里自己都很能自制的,从不多说一句。 想不到今日一开口便遇到了这样让人窘迫的境地,该死的慕容白曜,跟我有仇是不是冯落璃忍不住腹诽道。 “好了!璃儿,几位大人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怀了才好!”拓跋濬走上前去,拍了拍冯落璃安慰道, 冯落璃心里一暖,抬起头来想要对拓跋濬报以感激的一笑。 “皇孙小心!” “住手!” 一下子好几个惊叫的声音传进冯落璃的耳朵,紧接着冯落璃整个人便被一个粗糙的大掌拽到了拓跋濬的跟前。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以支闪着寒光的鹤羽利箭夹裹着冷风直直的超胸口射来。 “璃儿小心!”拓跋濬一声惊叫,下意识的拽着冯落璃的手臂猛地后退一步。 “啊!”箭羽从冯落璃的左肩横穿而过,尖锐刺骨的痛还没来得及喊出口,整个人便被拓跋濬拉着双双坠进长着残荷的湖水里。 “皇孙!”岸上的众人齐声喊道,慕容白曜则是纵身一跃朝箭羽的源头飞去。 “濬!你不要动!我带你上岸!”略通水性的冯落璃,见抓着自己的拓跋濬毫无章法的扑腾着,不禁大声说道, 拓跋濬这个时候完全被儿时落水的心悸给笼罩住了,完全没有听到冯落璃在说什么,而是一味的出于本能的挣扎着,双手慌乱的击打着水面。 冯落璃一心想要抓住拓跋濬,将他带上岸,奈何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拓跋濬的身体。秋日的湖水冰冷无比,带着丝丝入侵骨髓的寒意。 “濬!冷静些!”冯落璃努力的靠近拓跋濬,一边出言安慰着已经慌乱了的拓跋濬。 “濬儿!快!你们几个快下去,将皇孙救上来!快!”不小片刻,拓跋丕便带着一对侍卫闻讯赶到。见状立刻下令救人。 拓跋丕一声令下,好几个侍卫都跳下水,很快便把挣扎的几乎没了力气的拓跋濬救了上岸。 “快!烧热水、生炉子,拿锦被!快!”拓跋濬一被救上岸,便被锦被包裹着抬走了,拓跋丕还不断的一连串吩咐着,很快岸上便没有了那一抹冯落璃最在乎的身影。 源贺、陆丽也离开了,连那些侍卫也都随性侍奉着,只留冯落璃一个人站立在湖水的浅处瑟缩着看着渐渐远去的一群人,整个人被这秋天的湖水给凉透了...... “你还不上来?”一个略带着愠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冯落璃微微抬头,慕容白曜那风度翩翩、亦正亦邪的容颜便出现在眼前,明明是没有神色的脸颊,为何却能感到一股隐隐的怒气。 慕容白曜将手伸给还站在冷水中的冯落璃,明明只是一个奴婢,充其量将来也不过是略得拓跋濬喜爱的女人其中一个而已,但却不知为什么看到她一个人被丢在那冰冷的湖水中时,心底竟是泛着一股难以排解的怒气。 这个时候,拓跋濬的身家性命比天还重,甚至没有人想到那个无辜被拉去挡箭,一同坠入湖中,对拓跋濬奋力相救的女子。 冯落璃看着那双伸向自己的手,莫名的眼角一涩,大概是这湖水太凉了,连眼泪都不受控制了。 “快点儿!把手给我!”慕容白曜见冯落璃还在那里迟疑着,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一些。 冯落璃整个身子一抖,急忙伸手抓住了慕容白曜的手,被他拉着走上了岸。许是被这湖水冻得麻木了吧,此刻慕容白曜-这个总是刁难自己的人手里却有着让人心悸的温暖。 “快去房间把衣服换掉!我去找些创伤药给你!”一到岸上慕容白曜便松开了手,看了看冯落璃浑身湿透的、冻得发抖的样子,脱下外披的长衫将冯落璃裹住,一脸阴郁的说道, 冯落璃此刻才注意到自己被箭羽刺穿还汩汩冒着鲜血的左肩,冷的有些意识抽离,本能的点了点头便朝东侧的厢房走去。 瘦弱、颤抖的背影落在慕容白曜的眼里,染起心底的点点心疼。手上略带冰凉的温度提醒着他,这个女人需要他。修长的手指渐渐成拳,这一生我慕容白曜定要护你周全。 直到冯落璃的背影在视野里消失,慕容白曜才收回目光,大踏步朝车骑将军府的主院走去...... 第十一章 刮骨疗伤 http://..org/ 脱下湿透的衣服之后,身上的冰冷逐渐被体内骤然升起的温度所取代,左肩的疼痛也猛地清晰起来。冯落璃看着被箭羽刺穿的钉在身上的衣服,疼的有些发抖的右手拿起桌子上剪刀,一点一点的剪掉伤口周围的衣服。 冯落璃小心翼翼的剪着,每剪一下都扯动肩膀上的伤口,额头上不断渗着细小的汗珠。 “换好衣服了吗?”慕容白曜的声音不期然蓦地想起, “啊!”冯落璃一紧张手中的剪刀触碰到了还插在肩膀上的箭羽,不由得痛呼出声,“哐当!”手中的剪刀也掉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你怎么了?”慕容白曜急切的问道,眼看就要冲进屋子里。 冯落璃痛的几欲倒地,右手死命的撑着眼前的桌子。 “不!不要进来!”冯落璃几乎是吼道, “好!我不进去!不过你最好不要再弄痛自己,不要发出任何让我感到你疼痛的声音。否则我立刻推门进来!”慕容白曜的声音片刻间变得冰冷,而且带着莫名其妙的威胁。 冯落璃此刻完全被好几种疼折磨着,没有任何精力去在乎慕容白曜所说的话,而是尽力撑着桌子不让自己倒下。之前在押解京城的路上也曾受过不少的伤,挨过不少的鞭打,不也熬过来了吗,这一次不算什么。 冯落璃一遍一遍的安慰着自己,一边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你的伤口还没有清理,只穿一件外衣就好!” 慕容白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冯落璃听了他的话,不是因为慕容白曜说的话多么有道理,而是冯落璃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穿上那些繁杂的亵裤内衫。 终于冯落璃踉踉跄跄的躺到了床上,合上眼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我进来了!”慕容白曜没有等到冯落璃的回答,便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冯落璃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还不断冒着细密的汗水,鼻翼虚弱的一扇一扇,口中气息似乎只剩下了除了气。地上掉着带血的剪刀,脱下的衣衫上满是血迹,天才知道方才她是忍受怎样的疼痛才换好衣服的。 慕容白曜低低的咒了一声,为什么方才不冲进来,为什么要做什么狗屁君子? 冯落璃的肩膀急剧的颤抖着,上面还插着那支箭羽,走得近些还能看到鲜血还在汩汩的外冒着。慕容白曜眸色一紧,握了握拳头。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点上蜡烛,拿出一个薄如蝉翼闪着寒光的刀片放在火上烤了片刻。然后带着刀片、一个白色的瓷瓶和一卷雪白的绢布走到冯落璃的跟前。 冯落璃只张了张眼皮,便又无力的合上了。 “拔箭之前需要把伤口再划开一些去除周围的淤血,有些疼你忍一下!”慕容白曜将绢布放入冯落璃的口中,缓缓了声音说道, 原本冯落璃可以不受这般疼痛的,只是拓跋丕的府中所有的大夫和药材都在拓跋濬那里,去外边买药材需要一些时间。另外慕容白曜也想要看看躺在眼前的女子究竟愿意为拓跋濬忍受到什么程度。 冯落璃没有任何回答的力气,只是闪了闪睫毛算作回应。 慕容白曜将冯落璃搭在左肩上的衣服来开,入目之处,一片血迹,早已看不清原来的肤色。慕容白曜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拿刀的手有些颤抖。按捺住心中的颤抖,开始一刀一刀的划大伤口去除淤血...... 冯落璃的秀眉几乎拧在一起皱成了一团,雪白的贝齿狠狠的咬着那卷绢布,额头上不断的冒着豆大的汗珠,口中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破碎的呼吸声。 慕容白曜强忍着不去看冯落璃的神色,一心一意的做着拔出箭羽之前的准备。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慕容白曜放下手中的刀片,回过身去拿出一只银色的镊钳,在冯落璃还没有从刮骨的疼痛之中缓过来的时候,猛地一下拔出了那支箭羽。 “嗯!!”巨大的疼痛让冯落璃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慕容白曜迅速把瓷瓶中的药粉倒在伤口上止血,然后用纱布细细的包扎伤口...... 待伤口处理好之后,慕容白曜从袖口之中拿出一方白色丝帕,坐在冯落璃的床边,仔细的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这种在军营之中治疗刀箭伤的方法,即使是堂堂的七尺男儿也要忍不住吼上几声,而在民间因为其剧痛无比而很少使用,在麻沸散充备的皇宫之中更是不用此法。 而她却是这样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直至痛晕过去都没有喊一声痛...... ‘原本想从你的身上找一些让我厌弃之处,你却是这般的刀枪不入......’慕容白曜将煮好的姜汤一口一口的喂入冯落璃的口中,心甘情愿的把冯落璃的模样一笔一划的刻进自己的心里。 冯落璃是在氤氲的暖气之中醒过来的,睁开还有些沉重的眼皮那一刻看到的便是烧的旺盛的火炉,接着便是慕容白曜那颀长的身影。 慕容白曜,端坐在那一方斑驳的红漆书案之后的方椅之上,拿着自己平日里喜欢的书籍认真的翻阅着。一袭月白色长衫,映衬着乌黑的头发之下俊毅而带着邪意的脸颊,恍若一副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美男图。 “水...水!”喉间的干涩让冯落璃处于本能的叫出声来, 慕容白曜闻声一个激灵,迅速的站起身来倒了水端到冯落璃的跟前。坐在床榻边将冯落璃扶起来,把水递到她的嘴边。 冯落璃的别扭的看着慕容白曜,躺在这样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别扭极了。 “怎么?不渴了?”慕容白曜看出冯落璃的不自在,故意避重就轻的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冯落璃垂下头略带着抗议说道, “早就不亲了!当下才想到岂不是太晚了!”慕容白曜毫不客气的说道, 对啊!慕容白曜给自己疗伤的时候......冯落璃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被人戏弄的感觉。一时之间有些赌气,低着头不发一言。 看着冯落璃那干涩的嘴唇,方才发了烧,这会儿才退了,是需要喝些水的。 “好了!事有轻重缓急,性命攸关是可以暂放那些礼数的。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没有受伤、救人之人必须是同性之人,异性之人宁愿其死也不就出手相救的道理,是不是?”慕容白曜淡淡的解释道, 冯落璃低垂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心中不由得恨自己,如此浅显的道理,自己竟是糊涂了。还被慕容白曜这样一个登徒浪子所戏弄,心下不由得是又气又恼。 “你...你是故意这般对我的!”冯落璃一张脸不由得气的通红,再加上肩上伤口的一阵阵撕扯一般的疼痛,澄净的眼眸里竟是蒙上了一层水汽。 慕容白曜将手中的水杯放在床榻前的小漆几上,站起身来一双挑衅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冯落璃,“此言不差!我就是有意为之,你本不必承受方才的刮骨之痛!只是我想看到你痛,而刻意为之!” 冯落璃几乎愤怒到了极点,天下间竟有这般以戏耍人为乐趣的无良男人。一双喷火的眸子几乎要将那般玉树临风的站在自己床榻前的慕容白曜给烧化。 “看在你这般能忍的份上,我也给你一次机会,那现在我的手在这里!”说着慕容白曜将自己的左手伸到冯落璃的跟前,“刮骨之痛,有多痛,你可以同样的让我有多痛!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让我痛的本事了!”慕容白曜话说的随意而自然,一副笃定了冯落璃不会怎么样的神色,看着冯落璃满是戏弄她之后的得意。 冯落璃心里头恼火极了,一阵阵怒火不由自主的上涌,二话不说抓住慕容白曜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 浓重的血腥味在冯落璃的口中散开,而冯落璃却是死命的咬着,直到牙齿触到坚硬的骨头,再咬不下去的时候,才放开了慕容白曜的手臂。 冯落璃擦了擦嘴唇,带着解恨的快意示威似的看着神色一如方才除了额头的几滴汗珠,依旧带着淡淡笑意的慕容白曜。 “解恨了?”慕容白曜看都不看自己那被咬的血肉模糊的手臂,看着冯落璃淡淡的问道, 冯落璃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这个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咬的那么狠,他却毫不在意...... “好了!你方才退烧不久,喝些水早些休息!这个时辰我再不离开,怕真是要授受不亲了!”慕容白曜也没等冯落璃说什么看了看漆几上的水,继续说道 冯落璃有些懵了,鬼使神差一般的点了点头,乖乖的喝了水,末了轻声说了句:“多谢!” 慕容白曜不作声,收好茶杯,把冯落璃的身子放平,盖好被子,硬是没再看冯落璃一眼,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带上门走了出去。 冯落璃微闭着眼睛,慕容白曜的样子和他说的话浮现在脑海。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明明是百般捉弄自己,脾性反复无常,却又的确救了自己还...... 第十二章 尊卑有别 http://..org/ 第二天一大早,冯落璃便不顾伤痛的穿好衣服,擦了些胭脂掩饰面上的憔悴之色。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直到感觉不出任何异样后才走到门口打开门准备出去。 “你去哪里?” 冯落璃刚打开门,就看到慕容白曜带着一丝愠怒的盯着自己劈头盖脸的问道, “濬...哦!不,皇孙他昨日落水,我去看看他好些了没有。”冯落璃如实的说道, 那么冰冷的湖水,拓跋濬又不通水性,在水里扑腾了那么久一定是冻坏了。 “不准!”慕容白曜一只脚踏进房间,不容商量的说道, “啊!你说什么?”冯落璃不由得后退一步,很不解的看着硬是跻身进来的慕容白曜。 拓跋濬是皇孙,是他们的主人,慕容白曜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啊什么啊!不准就是不准!”说着慕容白曜粗鲁又不乏小心的拦腰将冯落璃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床榻之前,把她放到床榻之上,脱了鞋子盖好被子。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喂!你要做什么?我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穿戴整齐的!”冯落璃见自己的鞋子轻轻松松的就被慕容白曜给脱了下来放在床边,不由得气愤。 “你最好乖乖的待在床上休息!否则我立刻把昨天的事禀告皇孙!而且会说的十分精彩!”慕容白曜盯着冯落璃一字一句的威胁道, “你!”冯落璃顿时气结,想到先前他是怎么戏弄自己,就知道要是让他把昨天的事告诉拓跋濬,原本很正常的事情,也会变得不堪入耳。 想到此处冯落璃气呼呼的躺在床榻上,干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盯着头顶的窗幔,似乎想要把它烧着一般。 “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慕容白曜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皇孙怎么样了,也把你的无恙告诉他!” 冯落璃刚要高兴一些,不料慕容白曜一个威胁的眼神投了过来,“让我发现你离开床榻半步,你的无恙就会变成别的精彩事情。” 冯落璃一颗心立刻摔了下来,但又不得不依他所言躺在床榻好好休息。 慕容白曜似乎对冯落璃的吃瘪很满意,心情大好的关上门离开了。 话说另一边的拓跋濬, 原本冯落璃是睡在拓跋濬卧房的外侧偏阁的,冯落璃担心自己受伤会影响到拓跋濬,况且还有那么多的大人在侧,冯落璃就兀自选择拓跋丕给她安排的后来闲置了的厢房里。 这个时候拓跋濬的卧房,外面站着五六个大夫,其中还不乏慕容白曜曾在东宫见过的御医。陆丽、源贺和拓跋丕都站在里面,在拓跋濬床榻侧伺候着的还有一位慕容白曜很是熟识的御医。 常年为太子看病的胡御医。 慕容白曜看了看金黄色软榻之上的拓跋濬,神色略有一些苍白,其他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皇孙他怎么样了?”慕容白曜走到陆丽的跟前低声问道, “御医说皇孙是风寒入体,郁结于心,并无大碍。”陆丽看了看慕容白曜低声回答, “并无大碍?这些大夫?”慕容白曜看了看胡御医,又瞥了瞥门外很是不解, 陆丽不以为然的笑笑,“那些大夫已经在外侯了一整夜了,东平王有令皇孙龙身贵体,万金之躯,由不得半点马虎。这胡御医更是守在床榻悉心照料。” 慕容白曜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怪不得自己昨天前去问管家取一些药材,让他们派人去请一个大夫都没人理会,原来如此。 再看拓跋濬这卧房的布局,庑殿式的行宫设计,斗拱、阑额、廊檐、窗棂全部都是不输皇宫规格的式样,其中的漆案、床榻,凭几、琴几、屏风都是上好的黑檀木所制。这些东西慕容白曜在东宫当值之时并不罕见。 说来这些无可厚非,世嫡皇孙是该享有这般待遇的。 可是冯落璃那里到处都是斑驳破旧的用品呢?当真是与君同患难,独饮布衾寒。 “白曜贤弟,冯姑娘那里如何了?”陆丽见慕容白曜神色斐然的环顾着四周,想到昨天源贺拉冯落璃做挡箭牌,受了伤不说,还和皇孙一同落入水中。不由得心中同情、怜惜之情一闪而过。 慕容白曜笑了笑,“陆兄不必担心!白曜今早听闻那冯姑娘已无大碍,稍感风寒,不日便会痊愈。” 陆丽自觉失言,不由得干咳一声掩饰而过。 慕容白曜站了半日之后,确定拓跋濬并无大碍,只是受寒昏睡之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陆丽、源贺拓跋丕他们似乎习惯了慕容白曜这般古怪,缺少礼数的性格,也就不以为怪。 “濬!...那个皇孙他怎么样了?”冯落璃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坐起身来,看向门口问道, 慕容白曜没什么表情的走到冯落璃的床榻边上坐下,“放心吧!你的皇孙很好!只是受了点风寒,还有许多御医都在守着。好得很!” “许多御医守着?不对!他是不是很严重?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御医守着呢?”冯落璃一双担心的眸子盯着慕容白曜焦急的说着, 慕容白曜看着冯落璃,目光之中带着让人看不透的神色,“人家是世嫡皇孙!你以为跟你一样皮糙肉厚、身份低微,受了伤也只能忍着啊!人家就算只是咳嗽一声也有七八个御医伺候着,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是哦!他是皇孙!有御医守着也很正常......他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冯落璃喃喃的说着, 慕容白曜有些不解的看着冯落璃,明明受重伤的是她,怎么...... “知道就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似乎是故意的,慕容白曜加重了身份两字,提醒着冯落璃,她与拓跋濬的身份,尊卑有别。 冯落璃不在意的笑笑,“慕容大人,你我年纪相仿,我知道你并不是奸邪之人!还有恩于我,落璃心中感激不尽。”冯落璃柔柔的说着, “记着报恩就好,感激就不必了!” “这个自是无消多言!落璃只是一介婢女,纵使之前对大人多有得罪之处,望大人多加包涵。如今大人是落璃的救命恩人,你我言和可好?” 冯落璃一双明澈的眸子看着慕容白曜,清亮的声音里满是诚挚。这个是冯落璃想了一夜的决定,既然慕容白曜并不是奸恶之人,何不友好以待,何况慕容白曜这般有着雄才大略之人,对拓跋濬来说是大有用处的。 “言和?”慕容白曜略显诧异, 冯落璃点点头,“是的!从此以后你我做知己好友可好?” “知己好友......”慕容白曜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返回递给冯落璃,“这个本公子勉为其难的答应!不过......” “不过什么?”冯落璃接过水问道, “不管在外人跟前如何称呼,只有你我在时叫我白曜而不是慕容大人,除此条件,一切免谈!” 冯落璃扑哧一笑,想不到慕容白曜还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好!我答应!”冯落璃爽快的答应。 “那就击掌为盟吧!落璃!”慕容白曜嘴角微扬,绘出一个邪邪的笑意,将手掌伸于冯落璃的眼前, “好!”随着一个响亮的击掌声,冯落璃的眸色之中也闪出明亮的神色。 也许这只是一个让人感到荒唐的约定,但至少不会因为跟自己的不和而影响慕容白曜为拓跋濬效劳。在这样一个拓跋濬倍感艰难的时刻,冯落璃所能做的只有不让自己给他添一点点的麻烦。 第十三章 闻变起事 http://..org/ 日渐冷了起来,自从拓跋濬落水事件发生之后,看似空荡的栖梧苑守卫却是愈加森严起来。拓跋丕和那几个为拓跋濬谋事的重臣,来往也愈加紧密起来。有时候,甚至要在拓跋濬的书房中密谈好几个时辰。 自从冯落璃受伤之后,拓跋濬的起居几乎由拓跋丕照顾,无论是饮食起居都和拓跋丕本人的一模一样。冯落璃的起居则是由慕容白曜亲自照料。 得知冯落璃受伤,拓跋濬也前来照顾了冯落璃几日。看到拓跋濬那般为自己心疼的模样,冯落璃几乎是暖到了心窝子里。后来,国事紧急,几经拓跋丕他们劝解,再加上冯落璃的劝慰,拓跋濬这才离开。临别之时,特别嘱咐慕容白曜要万般悉心照料冯落璃。 而慕容白曜更是似乎成了冯落璃的贴身侍婢一般,饮食起居自是不消说,还特意派了自己心腹婢女定时给冯落璃换药、包扎,洗浴等等照顾一些女子比较私密的事情。 在这般没有丝毫差池的照料下,冯落璃的肩伤也迅速的好了起来。随之,对慕容白曜的看法也逐渐改观。两人虽然时常还是不断口角,却是真如约定所言,情谊日笃起来。 “落璃,站在风口里做什么?”慕容白曜给冯落璃送饭菜,发现她不在房间,侍婢说她在梧桐树下,便找了过来。 冯落璃转过身,看到慕容白曜笑了笑,“陆大人不是说,国事紧急吗?你怎么过来了?” 每一日深夜都能看到拓跋濬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在皱眉苦思、执卷夜读。冯落璃知道他们起事之日渐近了。 慕容白曜走到冯落璃的跟前,将手中的披风给冯落璃披上,神色也骤然严肃起来:“自从你和皇孙遭人暗算之后,我们几经商讨决定提早起事!以防邪佞之人暗杀不成,再行折返!” 地上的梧桐叶密密层层的铺了一地,树上挂着的稀疏的叶子也有着摇摇欲坠之势。算算,太武帝归天也有五个月有余了。宗爱那般阴险暴戾之人,也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忠臣良将。 “白曜!我有一事不明!宗爱亦或是南安王既是要铲除我们,为何那支伤我的箭羽之上不涂抹剧毒反倒引起我们更大的戒心呢?” 慕容白曜看了看冯落璃,剧毒!这个女人还真是想的出来,单是那支箭羽就让她受了如此大的磨难,倘若涂上剧毒,怕是连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不过,冯落璃的话也不无道理,那些想要除掉拓跋濬的人势必会无所不用其极,只是这一次派来的暗杀之人太过自信了。 “落璃,你可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人笃信自己箭无虚发,势必致命!”那天慕容白曜虽然没有抓到那个暗杀拓跋濬的人,但从交手之中不难看出那人的来历。 “哦?你是说那个人身手了得,且极其自负?”冯落璃倒是从书中看到过不少身怀绝技却自负之极之人的,这一类人往往会败在自己的自负之下。 慕容白曜一笑,“是的!那人是贾周的门下,有一箭毙命之称。死在他箭下的人都非无名之辈,且箭无虚发。中箭之人无一生还。” “世间还有这等奇人义士?”冯落璃不由得钦佩起那日射伤自己的人来. “嗯!”慕容白曜看着冯落璃,不以仇为恨,见贤起赞,看来是源贺将人小看了。 另一边,拓跋濬书房: 陆丽、源贺和拓跋丕正在商讨何日起事、以何种名义之时,羽林中郎刘尼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启禀皇孙!大事不好了!”刘尼还没来得及站定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慌慌张张的说道, 其余的人闻言具是神色骤然一紧, “中郎大人,何事不好?”陆丽定了定神色问道, 刘尼抬起头来,看了看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并无异样的拓跋濬,身子动了动却是没有站起身来, “刘大人,请起,喝杯茶润润嗓子,慢慢道来!”拓跋濬的声音平静无波,一下子安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刘尼这才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身来,倒了杯水一口喝下,在源贺下手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心神稳定了才开口说道:“启禀皇孙!自南安王窃位以来,那宗爱逆贼便与南安王诸多不和。两人争权日益激烈,演变到两人都在伺机除掉对方的地步。前日,南安王拜祭于东庙,宗爱逆贼派小黄门贾周杀了南安王!并将随行侍卫悉数射杀!” “什么!”刘尼的一席话,拓跋丕、源贺,一脸惊异,这逆贼连杀两皇,纵使天谴也饶他不过了。 “逆贼那里有何打算?”拓跋濬神色一凛,冷声问道, 刘尼站起身来,拱手施了一礼,“启禀皇孙!那逆贼欲先除皇孙,再立新主!” “混账!”拓跋濬一拳砸在身侧的檀木漆案上,一脸怒色,“宗爱逆贼!难不成要把这大魏当成他自家的不成!欲杀便杀!岂有此理!” “皇孙!稍安勿躁!”陆丽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一副东风已至的神色, “此番,宗爱逆贼两番弑君,罪大恶极。陆大人可有何良策?”拓跋丕很是合适宜的问道, 陆丽朝拓跋濬施了一礼,“启禀皇孙!如今京城禁军,皇宫宿卫连同幽州兵马皆为我们所用!此番宗爱逆贼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势必民心尽失。我们清除逆贼,重振朝纲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一旦长孙渴侯那里为我所用,大事何愁不成!” 拓跋濬闻言,无比威严的站起身来,拓跋丕和源贺也急忙站起身来。拓跋濬胜券在握的看了看众人,“诸位放心!如今长孙渴侯已经为我所用!司州兵马已经整装待发,号令一到,立刻入京勤王!” “好!如今,幽州兵马也誓死忠于皇孙!” “皇城禁军,宿卫监亦是如此!”源贺和刘尼一同拱手说道, “好!皇叔公连夜调动幽州兵马屯兵于京郊五十里随时待命,源贺即刻整顿禁军,全力捉拿宗爱逆贼,务必明日寅时三刻将此贼绑之永安殿。刘尼统帅宿卫监护卫皇宫。慕容白曜也已经前往调令司州兵马,驻扎于京郊以西三十里。陆丽明日随我入宫祭拜皇爷爷的在天之灵!” “是!谨遵皇孙圣谕!”众人神色肃穆的拱手领命。 第十四章 迎立皇孙 http://..org/ “璃儿,进来陪我好吗?” 站在拓跋濬书房窗外的冯落璃,整个人惊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他知道了吗?怎么会呢?我已经很小心了,怎么会被他发现了呢?一连串的问题不停地在冯落璃的脑海盘旋,脚底却是像灌了铅块似的,不能移动半步。 “璃儿!” “那个...我...不是...”冯落璃看着已经站在自己跟前的拓跋濬,手足无措的咬着嘴唇,紧张的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外边冷!进来吧!”拓跋濬伸手握了冯落璃的手转身走进书房, 冯落璃呆呆的任由拓跋濬拉着,不受控制的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着。 身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不再是那个总是和自己打闹嬉笑的少年了,手掌宽厚了许多,身影也高了不少,还有那双湛蓝色总是温润的眸子里也多出了不少的坚韧与刚毅...... “璃儿!我想你了!”拓跋濬没有在回到书案之前,而是把冯落璃拉到了自己的寝榻边,两人并排坐下,拓跋濬将冯落璃抱在怀里,声音喑哑的说道, 冯落璃心下一惊,这不是和拓跋濬的第一次拥抱,以前拓跋濬的怀抱里总是温暖、甜腻的,可是这一次的感觉却是带着浓浓的忧虑的。 “濬!有我在!我一直都会在你的身边。”冯落璃也抱紧了拓跋濬柔柔的说道, 慕容白曜说明日他们就要行勤王之举了,那一刻,看到慕容白曜那般神色严肃的样子,冯落璃是害怕的。自古成王败寇,多少人为此命丧黄泉......冯落璃是那样的害怕这样的事会在拓跋濬的身上发生。 但是,就在这一刻,被拓跋濬抱在怀中,真真切切的感受着他的存在,体会着他每一分的煎熬,感受着他那份身为世嫡皇孙的责任。冯落璃竟是没有惧意了,有这一刻,足够了。 “璃儿,如果明日我出事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知道吗?”许久之后,拓跋濬放开冯落璃,伸手捧着这张让自己安心的脸颊无比疼惜的说道, 冯落璃笑了笑,看着拓跋濬那张因为积虑忧思而变的刚毅又带着丝缕疲惫的脸,“濬!你不会出事的!你要铲除逆贼、治理大魏,做一位贤明的帝王,你还要…光复你皇爷爷的事业,你不会有事,也不可以有事!” 拓跋濬的神色一动,眼角微湿,一把将冯落璃紧紧的抱在怀里,“好!璃儿,我答应你决不让自己出事!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好好的!” 微弱的烛光在烛台上一滴一滴的落着点点红泪,窗外的秋风吹动零落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铜壶滴漏中的水一滴一滴的敲打着时间的流逝。 “启禀皇孙!我们到出发的时辰了!”一到卯时,陆丽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好!这就出发!”拓跋濬的声音里带着令人臣服的威严, 拓跋濬看着怀中的冯落璃,“璃儿,好好的等我回来!” 冯落璃凑过脸去,在拓跋濬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坚定的点点头,“濬!我等你回来!” 拓跋濬眸色一凛,起身下床,然后帮冯落璃盖好被子,整了整身上未褪的衣衫,大踏步走了出去。 看着拓跋濬那俊逸无比的身影,冯落璃也坐起身来,素手握成拳,对着拓跋濬早已不见的身影缓缓说道:“濬!倘若你有所差池,璃儿绝不独活。” 门外秋风凛冽,肃杀、清冷的气息笼罩着整座平城。偶尔传来远处的几声夜莺嘶鸣,昭示着一场血雨腥风的来临。 陆丽亲自为拓跋濬穿上太武帝拓跋焘当年御驾亲征的黄金明光铠甲,一身戎装的拓跋濬端坐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之上,神色威武、高贵,帝王气势万夫不可抵挡,恍若不可直视的战神。 拓跋濬将手中的寒铁宝剑一挥,大吼一声:“出发!”白马便疾驰而去, “将士们,随我入宫除贼,匡扶社稷!”陆丽一声高喝,勒紧缰绳策马紧随其后。 在这样一个寒风凛冽、处处萧瑟肃杀的清晨,世嫡皇孙拓跋濬在南部尚书章安子陆丽的护卫之下奔向离开数月有余的大魏皇宫。 冯落璃端坐在拓跋濬昼夜伏案的书案之后,拿着那支拓跋濬经常实用的狼毫笔,在面前的宣纸之上不停地书写着,神色肃穆庄严。 顺德门外,源贺带领京师平城三万禁军,恭敬的等候着,远远看见拓跋濬和陆丽双骑而至。 “末将源贺恭迎世嫡皇孙!”源贺单膝下跪,拱手行礼, “请起!如今皇城局势如何?”拓跋濬略略颔首问道, 源贺站起身来,看了看拓跋濬,恭敬的答道:“皇城局势具为禁军掌控,羽林中郎已经率宿卫监皇卫八百前去东庙捉拿乱臣贼子宗爱!” “好!尔等随我进宫除贼,祭拜皇爷爷!”拓跋濬闻言,即刻朝向众位禁军振臂一呼。 “誓死效忠皇孙!誓死效忠皇孙!”震天的高呼声划过天际,随后浩浩荡荡的除贼之师自承明门而入,进入政治权利的核心-大魏皇宫。 东庙,羽林中郎刘尼所带领的八百皇位将东庙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着被困的小黄门贾周等人,厉声喝道:“阉货!如今皇孙已经入住皇宫,荣登大位!尔等乱臣贼子还不缴械投降!” 贾周看了看身后的数以千计的太监和宿卫禁军,虽心有惊惧却也毫不示弱,“你休的胡言乱语!骠骑大将军统领全国兵马,岂是你这般跳梁小丑挑衅得了的!” 刘尼闻言,大怒啐了一声,“啊呸!如今司州统将长孙渴侯,幽州主帅拓跋郁,均已率大军在京郊驻扎,只待号角声起便入京除贼,龙骧将军源贺南部尚书陆丽已然拥护皇孙于苑中。逆贼宗爱弑君逆天,如今又着你贾周暗杀了南安王,如此逆贼天理不容,还敢在此嚼舌!” 说着刘尼看了看具是人心惶惶的被围宿卫禁军,提高声音高喝道:“诸位禁军将士!皇孙有旨,凡终明大义者,既往不咎,皆可恕罪安然还宫。如今那宗爱逆贼已被龙骧将军擒获,尔等又何苦为此逆贼枉送性命!” 众人闻言,纷纷倒戈相向,原本敌强我弱的局势瞬间逆转,刘尼见状大喜,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贾周凯旋返回宫苑。 慕容白曜和长孙渴侯,屹立于秋风凛冽之中,望着不过三十余里的京师平城,神色凝重。不远处的高台之上一位黑甲信号兵全神贯注的凝神倾听着风中的声音,只待号角声起,起兵勤王。 拓跋濬端坐于马上,看着马下,尸首遍地、血流成河,皆是宗爱的亲信侍卫。整座皇宫都浸没在血色之中。宿卫禁军和皇城守卫还在一座一座的宫殿搜索着,每一个宗爱安插的亲信都不放过。 “报!遍寻皇宫并未发现逆贼宗爱的下落!” 拓跋濬闻言神色一凛,冷声说道:“再找!” 方才刘尼来报,贾周已被抓获,源贺在中常侍府邸扣押宗爱的全部家眷,遍寻府邸却没有找到宗爱的踪迹。如今皇宫也没有,那宗爱逆贼会去了哪里。 “启禀皇孙!宗爱已被擒获!”正当拓跋濬不宁之际,禁军小将来报, “人在那里?”拓跋濬急切的问道, “带上来!” 小将一声令下,只见一个嬷嬷模样的中年妇人带领着几位粗壮的悍妇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宗爱走了过来, “乳母!”那领头妇人走进,拓跋濬即刻跳下马来迎了过去,带着几分惊喜叫道, 拓跋濬的乳母常氏,见状急忙躬身施礼,“老妇拜见皇孙!” “乳母请起!”拓跋濬急忙把常氏扶了起来, 常氏看着拓跋濬慈爱的笑笑,“皇孙!老妇奉昭仪娘娘旨意,将逆贼宗爱在御妇堂抓获!现下交予皇孙处置。” 拓跋濬看了看被绑的像个粽子一般,衣衫不整的宗爱,伸手将堵住他口舌的布团拿下,冷喝一声,“逆贼宗爱,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宗爱一声狞笑,“黄毛小儿!你以为抓了我就能登大宝吗?哈哈哈!陇西屠各王已然率领十万大军进军平城,纵使你当得了一日皇帝又如何?终究还是落得和拓跋焘一般下场!哈哈!” “啪!”拓跋濬狠命的一拳砸在狂笑的宗爱脸上,“逆贼!今日我就要替皇爷爷、父王还有三皇叔砍了你!”拓跋濬声色俱厉,高声喊道:“来人呐!把这逆贼碎尸万段,头颅悬于城楼,昭告天下!” “黄毛小儿!你胆敢杀了我,陇西屠各王那十万大军必定踏破平城!”宗爱被拖着忍不住高声喊道, “报!”一位身着黄巾黑铠甲的信号兵,急忙走到源贺跟前高声禀报, 源贺点点头,信号兵俯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源贺原本凛厉的神色立刻舒缓开来,看了看身边的陆丽,高声说道:“慢着!” 拖着宗爱的那些侍卫立刻住了手,源贺示意方才的信号兵,“把你收到的消息向皇孙再行禀报一番,不可疏漏任何一字!” 信号兵点了点头,高声说道:“司州统将长孙渴侯、幽州主帅拓跋郁均已率大军谨遵皇孙之命在京郊安营驻扎,陇西屠各王景文也发来烽火信号,誓死追随皇孙,原地整军静待皇孙之命。” 拓跋濬脸上逐渐显现出欣喜之色,眼角的威严此刻光芒万丈。反观宗爱则是如丧家之犬一般,没有了半点张牙舞爪的气势。 “好!逆贼宗爱,你两番弑君,天理不容!”拓跋濬眸色骤然凌厉,“来人,将此贼凌迟处死!将其滔天罪行昭告天下!悬首级示众!” “是!”侍卫应声把丧气如一滩烂泥的宗爱拖了下去。 拓跋濬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永安殿,紧绷的心缓缓的放了下来。 “恭祝皇孙荣登大宝!臣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陆丽、源贺和刘尼同时躬身下拜,齐声高呼。 拓跋濬转过身,看着跪下的三人笑了笑,继而看向其他的皇卫禁军,气势威严,光芒万顷。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瞬间所有禁军守卫无不下跪叩拜,高呼万岁! ‘璃儿!你看到了吗?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拓跋濬抬头仰望天边的那一抹云霞,恍若冯落璃的脸颊一般娇艳无比。 第十五章 稳定朝纲 http://..org/ 永安前殿,拓跋濬跪坐在明黄色锦缎装饰的御龙方榻之上,内着圆领明黄底色朱红勾边描以祥云縁饰内衫,外罩一袭玄色烫金高领广袖金线暗绣龙纹长袍,头戴九旒白玉珍珠冠冕。目光如炬,灼灼的看着神色各异,但又毕恭毕敬的站在永安殿的文武百官。 “末将,司州统将长孙渴侯叩拜吾皇,恭祝吾皇万岁!”得到除贼功成报信之后的长孙渴侯即可整军,之后只身快马前来面见新皇。 “臣拓跋丕!”“臣拓跋郁!” 同时受到报信前来的拓跋丕和幽州刺史拓跋郁双双下跪齐声说道:“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见到京城周围统帅前来道贺,之前党附于宗爱的官员无不惊出一身冷汗,而那些对宗爱敢怒不敢言的官员则是不由得面露欣喜得意之色。而陆丽、源贺一干人等则是一副的镇定自若,恍若无事一般。 拓跋濬直了直身子,嘴角微扬,俊声说道:“三位爱卿一路辛苦,暂且入席吧!” “谨遵圣命!”拓跋丕等三人,起身站到文武百官之中, 这个时候,源贺缓缓走了出来,俯身叩拜“启禀皇上!逆贼宗爱、贾周等人皆已伏法!与逆贼有关的亲信党羽、爪牙、恶奴也已肃清,其余与逆贼有牵连之人也已押于午门外静候皇上发落!” 如果说方才长孙渴侯和拓跋郁的到来只是让百官之中与宗爱有染之人倍感惊惧,那么此刻源贺的话则是让他们不由得冷汗涔涔了。 拓跋濬微微低首,继而带着寒光如电的目光扫视了一遍文武百官,接着微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先行押入大牢,交刑部审查处理后依律发落。” “是!”源贺应了一声恭敬的退到了百官之列, 拓跋濬看了看一直不动声色的陆丽,微微颔首,冷声说道:“宣纸吧!” 御龙方榻的左侧下首站着一位头戴黑色笼冠,着黑色深衣着白色褶裤的年轻太监,听到拓跋濬的命令后,恭敬无比的擎着一道圣旨,缓缓展开,高声宣读:“逆贼宗爱,两番弑君、暗杀亲王,枉杀忠臣,罪不可赦,天理不容。今世嫡皇孙替天行道,一举擒获逆贼宗爱、贾周及其党羽一干人等......” 拓跋濬的目光扫视着如木桩一般站立的文武百官,将所有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揣摩着他们每一个人可能有的心思。这一张张看似恭敬忠心的面孔之下,究竟有几个是可以相信的...... ‘坐在这张御龙方榻之上,才知道身为帝王是怎样的一个孤家寡人?还好!这世间还有一个人是会陪着自己的......’想到冯落璃那张清秀雅静的脸颊,拓跋濬的嘴角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宗爱的罪行一经昭告,文武百官纷纷下跪,高声喊道:“恭祝新皇登基!天佑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跋濬微笑的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如今逆贼已除,列位臣工应忠心辅佐于朕,共同造福大魏!” “我等必将鞠躬尽瘁,为皇上尽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平身!”拓跋濬说罢,看了看下首的那位方才宣读宗爱罪行的太监。 那位太监立刻会意,弯腰走上前去,将另外一份圣旨恭敬的捧在手中,返回到原处,小心翼翼的展开,高声宣读:“此次铲除宗爱逆贼,南部尚书章安子陆丽、龙骧将军源贺、羽林中郎源贺、尚书长孙渴侯等人居功至伟,朕顺应天命论功行赏,骠骑大将军元寿乐晋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尚书长孙渴侯为尚书令,加仪同三司。转龙骧将军源贺为征北将军,加给事中,以羽林中郎刘尼为内行长,进爵建昌侯,章安子陆丽、东平王、拓跋郁等人各有封赏......另,自今日起,流、死囚徒均罪减一等,其他囚徒罪减二等,大赦天下!” “吾皇怀仁天下,赏罚有道,体恤万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文武百官的再一次叩拜,新皇登基的礼乐、礼炮响起,整座平城升起一股万民额手相庆的欢悦场面。 公元452年十月戊申,文成帝拓跋濬铲除中常侍宗爱、贾周一干人等,即位于永安前殿,尊太武帝皇后赫连氏为太皇太后,尊皇妣闾氏为皇太后,改元兴安,大赦天下。 栖梧苑拓跋濬的书房之内,冯落璃手中的笔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从卯时拓跋濬离开,冯落璃便一直站在书案之后书写着,不吃不喝,甚至一直都保持着那个写字的姿势...... 每写一笔,拓跋濬的身影就在冯落璃的眼前脑海不断的闪现,旁边铜壶滴漏中的水滴已经滴滴答答的滴落了数个时辰了,那一抹遗落的阳光也从殷红柔和的玫红色,逐渐变成绚丽多彩的琉璃色,寂静的院落之中却依旧是除了零落的几声风吹落叶的声响外别无他音...... 冯落璃的秀眉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轻拧起来,握着毛笔的素手也渐渐显现出纤细的青筋....... 京城郊外三十里的司州兵马营地,慕容白曜端坐在主帅营帐之内,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诺大的帅旗。现在的拓跋濬应该已经荣登大宝了,初登大位会有很多的国事要尽快处理,必定不会有多余的时间理会其他。 那么,她呢?现在怎么样了?冯落璃的身影浮现在慕容白曜的脑海,依照她的性格必定会百般焦虑却又不露于色的苦苦等着拓跋濬的消息。她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想到此处慕容白曜的心骤然一紧,站起身来走出帐外,望着平城信使来的方向...... 一刻钟、两刻钟......驿道之上终于出现了信使的马匹,慕容白曜的眸色骤然一亮,立刻叫来身后的守卫召集诸位将领一刻钟后在主帅营帐集合。 “报!皇上有令,着慕容大人即刻回京!长孙大人已晋为尚书令,即日起司州兵马皆由征北将军源贺节制。着副将韩茂整军返回司州兵马府,静候征北将军令。” 慕容白曜接过信使手中的圣旨,疾步返回大营各位副将、总兵已经全部在主帅营帐集合完毕,宣读圣旨,安排善后事宜、确保一切无虞之后。没有丝毫的停留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绝尘而去。 第十六章 白曜报安 http://..org/ “落璃!”慕容白曜到车骑将军府下了马,将缰绳甩给门口的小厮,便直奔栖梧苑, 冯落璃闻声放下手中的笔,急忙跑到门口,看到慕容白曜的身影,疾步迎了过去,“白曜!怎么样了?濬他怎么样了?”冯落璃拽着慕容白曜的衣袖,急切的问道, “成功了!我们已经大功告成,宗爱已除,皇孙现已荣登大位!”慕容白曜满脸喜悦的说道,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他安然无恙!他安然无恙!”冯落璃听罢,脸上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是!是佛祖护佑!我要去感谢佛祖!” 说着,冯落璃放开慕容白曜转身向佛堂跑去,跑得太急,以至于一个小巧精致的青瓷瓶从她身上掉落在地,她都丝毫没有发觉。 慕容白曜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瓷瓶,打开暗红色的瓶塞,放在鼻尖闻了闻,眸色不由得骤然一暗。再看冯落璃离去的方向,原来她要的只是拓跋濬的安然无恙。 书案之上放满了冯落璃这半日写下的字,娟秀的字迹在宣纸上静静的躺着:兀自扶门望君至,心念君安踏马来。舜帝命赴黄泉日,娥皇女英生死随。 厚厚一沓写满字迹的宣纸上,念出的不过是这样四句话。慕容白曜伸手拂过宣纸上的每一个字体,她对拓跋濬的爱竟是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佛堂里,冯落璃无比虔诚的跪在镀金的佛像之前,轻闭着双目,双手合十,表达着心底最深的感激。 “落璃!”慕容白曜看了看立在佛龛中的慈眉善目的释迦牟尼像,微微一笑以示尊敬,再看冯落璃那般虔诚膜拜的模样。 大多世人前来拜佛都是有所求,殊不知这世间,如果没有谋事在人,单是那一尊没有生命的佛像哪里做得了主呢? 冯落璃睁开眼睛又诚心的拜了拜,这才站起身来,眼角带笑的看着慕容白曜,“白曜!皇孙他初登大位定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他需要你的辅助,你不需要在这里陪我的!去辅助皇孙吧!” “哦!你放心,皇上那里文有陆丽,武有源贺,无须担心!倒是你,才需要好好的想清楚呢。”慕容白曜有意隐瞒了拓跋濬让自己即刻进宫的事实,把话锋转向冯落璃, “我?”冯落璃有些不解,“我有什么需要想清楚的!”一边说着,一边随着慕容白曜走出佛堂。 慕容白曜笑了笑,指了指栖梧苑中的凉亭,“我们去那里坐一下吧!” 见慕容白曜似有话要说,冯落璃也就没有拒绝跟着慕容白曜的脚步走进凉亭。 “落璃!如今皇孙荣登大位成为大魏的一代帝王!你可做好准备成为他万千女人之中的一个了?”慕容白曜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冯落璃一怔,怎么都想不到慕容白曜会如此直接的说起这个问题。如果不是这些日子对慕容白曜的了解,他这么问定会觉得他不知礼数,妄论皇上的家事。 可现在,冯落璃知道不是。慕容白曜会这么问完全是出于站在一个好友角度上的关怀。 是的!如今拓跋濬是一代帝王,而不再是与自己相互依偎取暖的拓跋濬了。从此之后他会有数不清的妃子、姬妾,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围绕在他身边,出现在他的身后。 拓跋濬不再只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这大魏天下了。这样,自己还要选择和他在一起吗? 冯落璃双手交叉紧握,目光纠缠的盯着残荷遍布的湖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落璃!我相信只要你进宫皇上他一定不会亏待于你。只是姣好的容颜会变老,但宫中的女子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新人辈出。何况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女人之间的争宠斗艳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即便是有朝一日执掌后宫,虽享极荣华,但却要孤独终老,与这世间的美景风华再无交集。何况,倘若一着不慎,则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你当真想好了吗?” 慕容白曜看着满怀纠结的冯落璃,从看到她第一眼起,慕容白曜便已知道这个女子绝非一般凡俗之女,她满腹诗书、沉睿聪达,绝不是贪图尊位荣华之人。慕容白曜笃信她是能够明白这些的。 更重要的是,慕容白曜不想冯落璃就此深陷宫门,而与自己只能是路人...... 冯落璃目光聚焦在湖心的那一株残荷之上,几乎枯了大半的荷叶,只留下偶尔的点点绿色来昭示着它曾经的濯而不妖,昔日的耀人芳华。 “白曜!我幼时父母双亡,被押解送往平成的路上受尽苦楚,我几乎已经忘了快乐是什么样子的。后来,没宫为婢,幸得姑母垂爱,留在身侧抚养教训。直到,遇到皇孙我才一点一点找回了儿时的些许欢乐。我在深宫数年,深知宫中女人的悲哀凄凉,那种彻夜等候,日夜期盼的滋味,至今都会让我觉得冰寒无比。”冯落璃停住,扭过头看了看慕容白曜, “我怕极了那种被抛弃的滋味!而深宫中的女人,却是大多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慕容白曜凝神静听着冯落璃所说的每一个字,认识她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告诉自己关于她的过往。 “落璃,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抛弃你了!”慕容白曜下意识的说着, 冯落璃闻言,略带苦涩的笑了笑,“白曜!我累了,此刻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大概需要些时日我才能知道自己该当如何自处吧!” 说着冯落璃缓缓站起身来,走了开去。 慕容白曜知道此刻的冯落璃需要时间去想清楚,既期待着她的答案,又必须要说服自己给她选择的余地。 “慕容白曜呢?”御书房中端坐着的拓跋濬突然抬头问道, 正在筛检各类奏折,处理紧急事务的陆丽,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看拓跋濬说道:“启禀皇上,慕容大人遣人来禀,他先行前往车骑将军府报安,稍后前来见驾。” 拓跋濬微微颔首,想到冯落璃,突然感激起慕容白曜来,他总能想到自己想的,‘璃儿必定是担心坏了,慕容白曜前去报安也好安了她的心。’等处理好必要的事务,就派人接她进宫。 “张佑!”拓跋濬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一位身着褚色深衣,灰色褶裤,头戴黑色笼冠,手持拂尘的年轻太监闻声急忙跑了过来,在拓跋濬的御书案的下侧低首跪下,尖声说道:“奴才在!” “吩咐下去!一旦慕容大人进宫,先行请到御书房来见朕!”拓跋濬埋头边看加急奏折,一边吩咐着, “是!奴才这就去办!”张佑应声领命小跑着下去。 第十七章 绝世胜景 http://..org/ 冯落璃几乎是一宿没睡,双亲惨死、哥哥不知去向的事情一幕幕不断的浮现在脑海,拓跋濬那张温润、虚怀若谷的容颜夹杂在其中循环往复的撞击着本就纷繁的思绪。 冯落璃和衣躺在拓跋濬原本休息的床榻之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直到窗棂之上泛出的点点灰白,干脆穿了外衣披上锦澜披风起了床榻,走至书案一遍一遍的看着昨日自己写的诗句。 “落璃!”同样是彻夜无眠的慕容白曜,一大早便到了栖梧苑,找到冯落璃二话不说拉着就往外走。 “白曜,你要带我去哪儿?”冯落璃有些不情愿的问道,心里竟是怕慕容白曜就这么把自己送进那座皇宫中去的,兴许是怕自己也成为夜夜独坐深宫的女人之一吧。 慕容白曜停下脚步,却是没有放开冯落璃的手,俊美的脸颊之上扬起一抹柔柔的笑意,“带你去一个地方!不是皇宫。”慕容白曜似乎看穿了冯落璃的心思,特意表明此番不是进宫。 冯落璃这才放下心来,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空空的,任由慕容白曜拉着走出栖梧苑。 两人一走出车骑将军府,便看到一个小厮牵着一匹棕色骏马候着,慕容白曜率先上马,然后将冯落璃拉上马背,两人在晨曦之中策马而去。 清晨的平城夹裹着袭人的寒气,坐在马上的冯落璃不由的拽紧了裹在身上的披风,第一次看到京师平城的街道,氤氲在深秋的雾气之中,寂静之中夹杂着些许萧瑟。 街边买早点的小摊贩处冒着丝丝的热气,虚化了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冯落璃不由得想起被押解到平城的那一天,热闹喧哗的街道上行走着形形色色的人们,看到自己时露出的却是那般漠然、习以为常的神情...... 正当冯落璃倍感寒冷的时候,身后的慕容白曜自然而然的紧了紧手臂,将冯落璃整个儿护在怀中,把自己身上的温度给予冯落璃些许。 背后的温暖让冯落璃心下一震,缓缓地闭上眼睛,那几日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拓跋濬和自己就是这般相依为命,相互取暖。那一刻,并肩而坐的两人便是彼此的依靠...... “到了!”随着马蹄声的舒缓,慕容白曜那带有温度的声音再一次在背后响起, 冯落璃缓缓的睁开眼睛,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色给迷住了:碧绿澄净,毫无波澜的一片湖水,两侧是红了半边,零落些许的乔灌木丛。 早晨的霞光点点轻抚到湖面上泛起点点红晕,映着满山色彩交错的植物,犹如另一片人间境地,静谧而让人倍感清幽。 “落璃,下来吧!”已经跃下马背的慕容白曜朝兀自坐在马上、沉浸在这一片美景之中的冯落璃伸出手去,轻柔的说道, 冯落璃将手递到慕容白曜的手上,翻身下了马,忍不住赞道:“世间竟有这般景色!” 慕容白曜将马拴好,翩然一笑,找到了藏在湖边一侧水草中的木筏,转过身满眸明媚的说道:“落璃!走吧!咱们去湖那边的山上看看,兴许还能看到些许春意呢。” 冯落璃看着如世外逸士一般,身形翩然站在木筏之上的慕容白曜,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清澈的笑意,缓步踏上木筏,诸多烦忧随着竹筏荡开的一圈圈悠悠的涟漪而逐渐消散。 “这山中当真会有春意吗?”嗅着带有湖光山色的清秀气息,冯落璃骤然觉得豁然开朗,忍不住对慕容白曜所说的春意好奇起来, 慕容白曜神秘的笑笑,“会不会有,你一看便知!总之这座山的钟灵毓秀会让你不虚此行!” 浏览竹筏划过的山景,红、黄、绿,交织成彩绢一般的钟灵之色,加上朝霞的缕缕点缀,让人不由得如临仙境、悠游山水之惬意随感而发。 “我们到了!”许是有半个时辰吧,慕容白曜便将竹筏停到了湖水另一侧的水草丰茂处, 两人先后下了竹筏,稳住竹筏之后,慕容白曜指了指出现在眼前的狭窄山路说道:“这条路直达山顶,我们从这里上去可以一路观景,又不会花费不必要的力气。” 冯落璃望了望有些曲折的小路,想到路上未知的景色,欣然点头。 山路虽然有些狭窄,但却并不陡峭,走起来虽不比平路但也不会感到气喘、劳累。 更让人欣喜的是,每走一段路都会发现树木茂密一些,其上的样子也渐渐出现碧绿的模样,不再如山下那般枯黄了。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多不知名的小野花,让人倍感欣喜。 随着绿意渐浓,春意的悄悄靠近,冯落璃的心情也渐渐愉悦起来,走起路来也轻快了许多。慕容白曜则更是心情大好,一路上不断的向冯落璃介绍每一处风光的出处寓意。 时不时的还会赋诗两句,略展文采,冯落璃时而附和,时而轻嗤,两人就这般偶尔搭话,也不感疲累,两个时辰的山路竟是一刻也没有歇息直达山顶。 “我们去那里歇息一下吧!”慕容白曜指了指,绿树掩映处的一处简陋的茅舍说道, “好啊!”冯落璃点点头,两人朝着茅舍走去, 不大一会儿,随着脚步靠近茅舍,一大片碧绿色的肥叶白茎的蔬菜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是一片绯红叶子的植物种在那些蔬菜的一侧,一红一绿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什么?”冯落璃看着这些可人的植物,这么一处宽阔地方倒不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是这些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单单出现在这里呢? 慕容白曜倒是不以为意,“绿色的我称之为绿萼,绯红的称之为落英。” 称之为?看来慕容白曜是这里的常客,如此一来这一切便都无可厚非了。 走进了才知道,那座看起来像茅舍的建筑并非是真正的茅舍,确切的说是一座连着观景亭的风格别致的房舍。一侧连着大片的绿萼和落英,另一侧则是环着一片偌大的湖泊。 正是深秋时节,湖面上却是开满了洁白无瑕的白莲花,且是一望无垠毫无杂色的白莲。 冯落璃再一次被震惊了,从未见过如此洁净无暇的白莲,还是这般美的惊世骇俗、明艳绝伦。 “落璃!来歇息一下,喝些茶水,我去弄些吃的过来!”慕容白曜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茶壶茶杯,倒了一杯还冒着丝丝白气的茶水递给冯落璃,带着惬意的心情说道, 冯落璃点点头,端起白瓷茶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圣洁纯净的满湖白莲。正当中天的和煦轻柔的洒在沉静绝美的湖面上,映衬着那一朵朵如仙子一般的白莲。 这世间怕是没有任何一支画笔能绘出这份天赐盛景中的一隅,何其之幸才能得之一见...... 第十八章 表露心迹 http://..org/ “来!尝尝这几个小菜!”慕容白曜将四碟小菜端上来摆到桌子上,将一双竹筷子放在冯落璃的跟前, 冯落璃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片天赐盛景之上移开,看到桌子上的小菜时,忍不住又是一愣。 一青、一红、一白、一绿,四碟色彩鲜明的小菜,摆放在木质的小桌子上,看着眼前一亮,清秀雅致。 “来!尝尝这个!”慕容白曜温柔的笑了笑,夹了一根青菜放到冯落璃跟前的小蝶子里, 冯落璃笑笑,夹起那些青菜放在口中,轻嚼了几下,干脆、爽口,带着丝丝的涩涩的味道和着麻油的香味恰到好处了抓住了舌头之上的味蕾,麻涩之中带着这青菜特有的清香,让人倍感清爽、味蕾全开。 “这个就是那些绿萼做成的吗?”冯落璃看着碟子中的青菜,想到方才看到的那片绿萼,看了看慕容白曜,浅笑着问道。 慕容白曜嘴角微扬,点了点头,看着冯落璃悠悠的说道:“山水绿萼自向阳!” “哦?那这个呢?”冯落璃听到慕容白曜即兴而起的一句诗,眸色一亮,不禁夹起了那红色的菜肴,看着慕容白曜问道, “缤纷落英环泥绕。”慕容白曜不假思索,随口就来, 冯落璃展颜一笑,这慕容白曜的才华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心生钦佩的将那筷子中的落英放入口中,甘甜之中带着丝丝缕缕的酸涩之意,明晰的柔软口感,口齿留香,不禁让冯落璃想到儿时父亲从西域带来的一种称之为君迁子的水果,甜而不腻、甘汁微酸,入腹之后让人胃口大好。 “很好吃!”冯落璃毫不掩饰的赞道,入口的这两道小菜都以爽口不腻为主,与这云淡风轻、山风习习,荷花飘香的景色很是搭配。 慕容白曜见冯落璃心情不错,自己也跟着清爽起来,放下手中的筷子,“落璃!只要你喜欢,我们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 冯落璃感到哪里不对,转而看向慕容白曜,“这里是很美!能有幸见此一次,我已经很满足了。” “落璃!难道你不想常到这里看美景吗?”慕容白曜重新拿起筷子,似乎捏的有些紧,手背上的青筋都能看的到,一双眼睛看着桌子上那一叠莹白如雪的莲藕, “倘若你是这山水之中悠游自在的绿萼,我此生便愿意为化泥的落英。”终于慕容白曜还是说了出来,原本以为冯落璃是拓跋濬的女人,终其一生,自己也不可能与她有半点关系。可是,看到她也并不是那般坚持入宫,慕容白曜就大胆的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冯落璃诧异无比的看着慕容白曜,他的这些话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先前那个百般戏弄自己的慕容白曜,颜犹在脑海,原本只是为了不给拓跋濬制造麻烦才与他交好。 可现在的慕容白曜是怎么了呢?怎么完全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了?戏弄自己的、救自己、和自己成为知己好友,还有现在这个深情款款的慕容白曜,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白曜!你在说些什么呢?”冯落璃几乎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毫不掩饰的问道, 慕容白曜惊愣了一下,原本晶亮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来,像是受了打击一般,低下头看着那一碟晶莹无暇的莲藕,简短的沉默之后,慕容白曜复又抬起头来,对冯落璃浅浅的一笑。 “落璃!没什么,一句戏言而已。来!尝尝这个!”慕容白曜夹了几片晶莹剔透的莲藕放到冯落璃的碟子里,温如和风的脸上带着如山风一样清爽的笑容,立刻融化了方才的尴尬。 冯落璃如释重负的笑笑,看来是自己会错意了,夹起碟子中的莲藕,放入口中,爽脆之中带着淡淡的清香,清冽凉凉的口感加上微微的辣椒的辛辣。吃下去,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山涧之中迎着夹杂着幽幽花香的清风,清香四溢、回味不绝。 “白曜!这个有诗句吗?”冯落璃似乎是被这种口感给迷住了,带着浓浓的笑意问道, 慕容白曜并没有急于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来,凝望着那一大片盛放的白莲,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置身泥淖洁如雪。” “好贴切!”冯落璃也站起身来,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走到慕容白曜的身边,“白曜!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慕容白曜转过身,看着和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冯落璃, 冯落璃看了看不远处的洁净无暇的白莲,又扭过身看了看桌子上的四碟小菜,“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谢谢你的这些小菜,我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慕容白曜心下一紧,缓缓走回到桌子旁坐下,看了看那最后一碟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小菜,“你要怎么做呢?” 冯落璃毅然的笑笑,“进宫!” 仅仅是两个字,冯落璃说的那般坚定不移,夕阳西下,点点泛着橘色光晕的阳光柔柔的描绘着她坚毅柔美的脸颊,勾勒着她纤细的倩影,点缀着她身上素净的衣裙。那般天衣无缝的配合着她身后那圣洁空灵的白莲,构成一幅让人情不自禁沉醉的旷世之作。 美!好美!只是这种美,之后再不会和自己有半点的交集,再不会了,再不会了...... 慕容白曜微微垂下头,不再去看冯落璃,兀自夹起那盘绿色但却是被截成一段一段的竹笋,送到自己的口中,独自一点一点体会着其中滋味。 “诶!白曜,如此美不胜收之处,可有名字?”冯落璃转过身,满满星眸的光亮,饶有兴致的问道, 慕容白曜淡然浅笑如昔,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眉宇荡着丝丝缕缕的柔情,嘴角微微仰起,刻画出一条迷人的唇线,“还未命名!你可想到了什么好名字?” “钟灵毓秀,广灵福地!取其‘毓灵’二字如何?”冯落璃想了一会儿说道, 慕容白曜眼前一亮,“钟灵出英杰,福地育胜芳!此处却也当得起‘毓灵’二字!” 冯落璃听罢脸颊之上绽开一朵堪比阳光明媚的笑容和着这毓秀广灵之地,不知迷醉的却又是谁的心......? 第十九章 为你还宫 http://..org/ 慕容白曜将冯落璃送回车骑将军府栖梧苑后,便离开了,连夜进宫把司州兵马归整及善后之事悉数像拓跋濬禀报,末了还报了冯落璃安好。 拓跋濬闻言,多日劳累显得有些疲惫的脸色顿时舒展开来,即刻着人赐坐,和慕容白曜畅谈许久。 冯落璃伫立于栖梧苑的梧桐树下,映着秋月的银辉,兀自环手而立,目光看着影影绰绰的残荷。倘若我入宫终生为婢,不与任何后宫女子争宠,就可以日日陪在你身边了吧! 十日之后,一大早,冯落璃被喧闹的礼乐声惊醒,收拾停当之后,打开门便见到多日不见的拓跋丕眉目含笑的站立在门外。 “奴婢见过大人!大人万福!”冯落璃急忙福身见礼。 拓跋丕则是哈哈一笑,爽朗的声音掷地有声,“冯姑娘多礼了!臣奉命带人前来迎冯姑娘进宫。” 冯落璃有些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介宫女,还是犯官之女,就算是进宫也不必劳驾一位王爷亲自来迎接的。何况还是有着拥护之功的重臣。 “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冯落璃看着拓跋丕身后着红衣褶裤、戴红色羽纱风帽的礼乐卫兵问道, 拓跋丕温和的笑笑,继而有些事不关己的笑笑,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小胡子,“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知道,有什么问题,你还是问她的好!”拓跋丕说着看了看身后,“博陵长公主!这会儿,人就在此,这个说客还是你来充当的好!” 拓跋丕的话音刚落,一位恍若仙女的年轻女子便从他身后缓缓的走了出来。 但见她内着一件方领金色小衫,外着银色广袖交领拽地长裙,领口和袖口均用金色丝线勾勒出金菊飘落图案,精致而华贵。一根半尺宽的白色绣有祥云图案的帛带紧紧的束在腰间,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姣好的身材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细腻,一双含水的清澈眸子闪着晶亮的光泽,秀气的小鼻子直挺着,精致的檀口上涂着粉色胭脂,温润柔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加上前额眉心的那一点梅花金细钿,透着说不出的端庄秀丽。 简单的倭堕髻一侧配以整套的菊花头饰,再加上金缘碧珠的耳环和项链,将皇家的贵气尽显无余。 “参见长公主!公主千岁!”看到博陵长公主,冯落璃急忙下跪行礼, 姑母说过,拓跋濬有不少的兄弟姐妹,但是博陵长公主是唯一一个是和他一母所生的姐姐,前些年因为公主身患天花才迁入盛乐行宫休养。所以,冯落璃入宫这些年都不曾见到过。据姑母所言,公主和拓跋濬的感情是非常好的。 “璃儿!快别如此多礼!”博陵长公主急忙伸手把冯落璃扶了起来, 这半年多以来,皇宫之中的巨变,博陵长公主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身在盛乐行宫,二皇叔进京之前派人严加保护,不许离开行宫半步,才没有被宗爱所算计。 直到前几日拓跋濬派人前来接自己回宫,才知道二皇叔已经被宗爱逆贼所害了。而自己的亲弟弟历经百般磨难才除掉逆贼光复了皇爷爷留下来的大魏江山。 一入宫,拓跋濬便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博陵长公主,对冯落璃自是句句不忘。因而除了没有见过面,博陵长公主对冯落璃是不陌生的。心里也是对这个一心对待拓跋濬的女子心怀感激的,所以才应了这个前来迎冯落璃进宫的差事,也好早些见见这个让自己弟弟心心念念的女子。 如今一见,果然是个聪睿、沉稳的女子,还是这般的知书达礼,面容清秀、沉静如水,拓跋濬的目光果真不差。单是眸色之中的那份沉静内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冯落璃站起身来,看了看博陵长公主,“公主驾到,奴婢不曾远迎,还望恕罪。恕奴婢冒昧,不知公主屈尊前来,所为何事?” 博灵公主嫣然一笑,和站在一旁的拓跋丕相视一笑,继而拉上冯落璃的手,“璃儿,咱们皇上可是日夜心心念念与你,这不才把我从千里之外的盛乐行宫接来,派我前来迎你入宫呢。你可不能拂了皇上的一片苦心哪!” 冯落璃闻言,脸上登时羞红,这个博陵长公主还真是豪爽,把这男女之事拿出来开玩笑,叫人怎么好下的了台呢?手上的绢帕被冯落璃紧紧的绞在手里,羞得说不出话来。 博陵长公主见状,自觉玩笑开的有些过了,正了神色,拉了拉冯落璃,“璃儿,皇上他国事繁忙,腾不出时辰来亲自迎你进宫,这才派我前来迎你的。你不要因此介怀才好。” “奴婢不敢!”冯落璃眸色微垂,低语道, “那就好!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入宫吧!让皇上久等就不好了!”博陵长公主看了看拓跋丕说道, 冯落璃虽然决定进宫了,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公主,那个...我还没有收拾行囊.......” “冯姑娘,这个你就放心好了!你只管和长公主一块儿进宫面圣。你的一概物品,我会派人整理好,送进宫去的!”拓跋丕面上带笑,免去冯落璃后顾之忧的说道。 “那就多谢皇叔公了!”博陵长公主浅笑着向拓跋丕致谢,继而拉着冯落璃走向那辆装有金銮软轿的马车,“咱们走吧璃儿!我可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呢。” 冯落璃来不及向拓跋丕致谢,就被博陵长公主拉上了马车,走在了回宫的路上。 一路上,博陵长公主都拉着冯落璃的手,问这问那,冯落璃都一一如实回答着,面上带着柔柔的微笑,心里却是随着马车不断的靠近皇宫而紧张起来。 这么些时日没见拓跋濬,他还好吗?那么多国事,他会不会每天都很疲累呢?还有姑母,她老人家怎么样了?半年前的一别,如今姑母的身体可还好?宗爱有没有为难与她呢...... 诸多的问题不断在冯落璃的脑海盘旋,博陵长公主见状,以为冯落璃是因为要见到拓跋濬而感到紧张,不由的握紧冯落璃有些冰凉的手,安慰道:“璃儿!不用紧张,很快就能见到皇上了。” 冯落璃看了看博陵长公主那张关切的脸,感激的微微一笑,“奴婢还好,多谢公主挂怀!” 马车在还带着些许早晨的清冷气息中,缓缓驶向那座曾是那般惊险逃离的皇宫...... 第二十章 再见姑母 http://..org/ 马车刚驶入皇宫,拓跋濬身边伺候的领头太监张佑便早已在宫城正门中阳门候着了。博陵长公主和冯落璃一下车,张佑便迎了上去。 “奴才参见公主,参见冯姑娘!”张佑弯腰向两人行礼, 博陵长公主微微颔首,淡淡说道:“张公公,皇上呢?” “启禀公主,今日陇西屠各王进宫见驾,皇上在天安殿和他们商讨国事,一时分不开身。这不,派奴才先来禀报一声,在跟前儿伺候着。还有皇上让奴才给公主带话儿,请公主先把冯姑娘带到凤栖宫休息片刻,皇上忙完了就去看姑娘。” 博陵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冯落璃的手,“也好!咱们先到母后那里先休息一下!” 冯落璃弯腰向博陵长公主施了一礼,缓缓的说道:“公主!奴婢想先去式乾殿前去探望姑母,不知可否?”半年没见,也不知道姑母怎么样了。对于姑母冯落璃总是满怀感激、一心挂念的。 博陵长公主脸上出现一丝担忧之色,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咱们去看看太妃,不过璃儿......” “公主!公主!”博陵长公主说话之际,一个身着浅粉色襦衫、白色褶裤的小宫女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博陵长公主一看是母后宫里侍奉的丫鬟,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母后出事了?” 小宫女喘了口气说道:“公主放心!太后她一切安好,只是太后娘娘今日没见到公主,很是挂念,这才着奴婢四下找寻公主的。” 博陵长公主闻言松了口气,转过身来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冯落璃,“璃儿,我先去探望母后,就不陪你去式乾殿了!实在抱歉,你不要挂怀才是!” 冯落璃浅浅一笑,“公主要事在身,大可去忙,奴婢自己去便是了!” 博陵长公主感激的笑笑,继而对张佑说道:“好好陪着姑娘,有丝毫闪失本公主拿你是问!” 张佑急忙弯腰行礼,满口答应,“奴才遵命!”这可不只是公主的命令,这些天,可算是看在眼里了,这冯姑娘可是皇上心坎儿里的人,得罪了可能八辈子都吃罪不起。 “璃儿!我这就先走了!待会儿再来看你!” “公主慢走!”冯落璃福身恭送, 见博陵长公主走远,张佑这才转向冯落璃恭顺的说道:“冯姑娘,奴才带你前去式乾殿吧!” 冯落璃点了点头,走在前面,边走边对身后猫着腰走路的张佑说道:“张公公,这些年你可还好?” 张佑微愣了一下,虽然一早就知道了冯落璃就是当年在自己手下浣衣的小丫头,但却不敢造次,毕竟尊卑有别,自己一个奴才怎么敢跟主子讲交情。 现下冯落璃说起来,张佑自是不敢胡乱揣测的,含糊其辞的承认,“有劳姑娘挂牵了,奴才在浣衣局粗使了几年便在太**中当差了。日子过得还好。” 张佑旁敲侧击的试探着冯落璃的想法,如果是那种讨厌别人说之前卑贱之事的,自是不能乱说话的。 冯落璃略略一笑,心中自是知道张佑的想法,“张公公不必忧心,我并无他意。前些儿年,在浣衣局张公公照顾有加,我自是记着的。这些情分也自是别人比不了的。” 冯落璃略微驻足,看了看不远处的式乾殿,不经意的说着,“如今,张公公身为皇上身边的领事公公,以后还望多加照拂才是。” 张佑闻言,立刻更弯了腰身,“奴才不敢!以后姑娘有用到之处,尽管吩咐便是。” 冯落璃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式乾殿。张佑看了看冯落璃的背影,以前那个干瘦的小丫头如今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还成了如今皇上的心上之人。 冯落璃和皇上的事,张佑自是打听了的。莫说是今日冯落璃开了口,即便是她箴口不言,张佑也日日在皇上面前走动,这其中的轻重也是明白几分的。 式乾殿内,左昭仪坐在冰凉的地板之上,身上的衣服划破了好几处,发髻凌乱散落,姣好的面容之上还带着几道青紫的伤痕。 一个身穿玫红色制衫裙的宫女,站在左昭仪的身前,指着坐在地上的左昭仪刻薄的说道:“怎么?还把自己当成是昭仪娘娘啊!也不看看如今你这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动了动不了还跟我面前摆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打呢是吧?” 说着那宫女将一只青瓷茶杯摔倒了左昭仪的跟前,尖声喊道:“快!把这地板给我擦干净了!新君登位了又如何?也没把你这过气的娘娘当回儿事不是?所以呢,咱们一切还照旧,你还得听我的命令,干活!” 左昭仪没说一句话,低头捡着地上的青瓷碎片,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突然那宫女一脚踩在左昭仪的手上,手下的青瓷片刺进了左昭仪的手掌,顿时鲜血顺着手掌流了出来,殷红一片。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个身着土黄色夹衣,同色褶裤的小宫女从内室跑了出来,喊着拽开了那宫女的脚。急忙把左昭仪的手拿起来捧在手心,“娘娘,您的手破了!”看着左昭仪手心的被割破的伤口,怒视着那个宫女吼道:“你一个奴婢,凭什么这么对待娘娘?” 那宫女冷哼一声,一脚将小宫女踹开,“贱人!我是奴婢,你就是主子了?看我今天不教训你!”说着拿起一边漆几上的鸡毛掸子就抽打起那个小宫女来。 “秋儿!小心!”左昭仪想过去拦着,一下子又倒在了地上, “娘娘!你不要过来!奴婢没事!”秋儿一边挨着打还一边担心着左昭仪, “住手!”一个清冷的声音在空荡的式乾殿响起, 紧接着张佑便箭步上前,一把拉开那水红色衣服的宫女推倒在地,“大胆!你个小贱蹄子,胆敢在太妃娘娘宫里胡闹!来人呐,拉下去关起来!” 张佑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小太监从宫外小跑进来,把宫女拉了出去,连声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娘娘!娘娘!你怎么样了?秋儿扶您起来!”挨了打的宫女秋儿带着浑身的伤爬到左昭仪的跟前哭着说道, 而左昭仪则是怔怔的看着方才喊住手的冯落璃,目光里闪着激动、心疼、委屈,还有其他说不清的情绪,就那般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一章 冷台寒阶 http://..org/ “姑母!”冯落璃跑到左昭仪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那一日姑母力保自己和拓跋濬出宫,后来逆贼宗爱把持朝政,打击报复姑母必是意料中事,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姑母会被迫害至此。 “璃儿!”左昭仪紧紧抱着冯落璃泪如雨下, 一时之间姑侄俩个相拥而泣,在场的秋儿和张佑无不为之动容。站在一边的宫女秋儿想到自家娘娘连日来所受的委屈也是泣不成声。 张佑偷偷拭了拭微湿的眼角,看着相见的姑侄两人不忍打搅,撵着小碎步悄悄的退了出去,出了式乾殿便吩咐宫门口的太监宫女好生伺候,自个儿小跑着往天安殿去了。 天安殿里,陇西屠各王退下后,拓跋濬兀自坐在矮榻之上上思考应对方才陇西屠各王所提要求的对策。原本太武帝南征北战,国库已经不堪重负,再加上宗爱、南安王谋逆之事,国库更是极度空虚,各项支出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 如今初登大位,不禁朝野人心不齐、天下民心未安,营州一带又遭遇蝗灾,庄稼几乎颗粒无收。而现今陇西屠各王又拥兵自重要求军饷、粮草加倍供给,这无疑是向自己这个新君示威...... “张佑!”一脸沉思的拓跋濬突然叫道, 从式乾殿出来就一早立在拓跋濬身侧,见拓跋濬正一只手支着头看着漆案上的奏折皱眉深思不敢叨扰的张佑,立刻轻声应道:“奴才在!” 拓跋濬闻声微微抬起头来,看见张佑,想到冯落璃今日进宫,自己派张佑在旁伺候,便开口问道:“璃儿那里怎么样?长公主可安排她住下了?” 张佑拱手埋头禀报,“禀皇上,公主和冯姑娘一早儿进宫,太后有事把长公主召去了,交代奴才好生陪着冯姑娘。冯姑娘去了式乾殿看望太昭仪娘娘,奴才不敢打扰,这才赶来跟皇上回话儿。” “母后她还好吧!”想起久病在床的母后,拓跋濬开言问候, “奴才着人去凤栖宫打听了,太后这几天精神还好。比先前儿爽快多了。” 拓跋濬微微点了点头,“你今儿个陪璃儿去式乾殿,太昭仪可好?” 左昭仪对拓跋濬的搭救之恩,拓跋濬还是很感激的,只是这些日子都在忙于应付国事,后宫之事尚未顾及。想想也是多日不曾见过左昭仪了。 张佑微微抬眼,小心观察着拓跋濬的神色,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拓跋濬,这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皇上!太昭仪她.......” “她怎么了?快说!”拓跋濬眸色一紧,冷声命令。 张佑闻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启禀皇上!皇上离宫后,宗爱那逆贼多次逼迫太昭仪说出皇上的下落,太昭仪不肯,宗爱逆贼就让人打断了太昭仪的双腿,还日日让宫女羞辱于她。今个儿,奴才和冯姑娘去式乾殿探望时,还亲眼看见一个宫女在羞辱太昭仪......” “岂有此理!混账!”拓跋濬勃然大怒,猛地将一个茶盏砸在了书案之上,朝局初定,天地草昧,自己正忙于国事的时候,想不到忽略的后宫竟有如此恶人作乱。看来也是时候治理一下后宫了...... 拓跋濬眸色晦暗不明,握了握拳头,低头捡起那只被自己摔碎的茶盏碎片,语气森然的问道:“那宫女呢?” 张佑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深深地垂着脑袋,毕恭毕敬的答道:“奴才已经让人关起来了” “乱棍打死!”拓跋濬将手中的茶盏碎片扔到张佑跟前的地上,整座大殿都因为拓跋濬的话染上了冷的让人发颤的气息, “奴才遵命!”张佑急忙叩头领命, 拓跋濬没再看张佑一眼,兀自走出了天安殿...... 式乾殿里,姑侄两人相拥而泣了好一阵之后,冯落璃把左昭仪扶了起来。目光触及到左昭仪那双已然不能站立的双腿之时,心中犹如针刺一般疼痛, “姑母...这...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那宗爱逆贼!他让人打断了娘娘的腿,还派人日日前来羞辱娘娘。娘娘这般凄惨可都是为了当今的皇上,而如今皇上登基了,娘娘却还是这般......”一直伺候在左昭仪跟前的秋儿不由得哭诉道, “秋儿!不许胡说!”左昭仪急忙制止了秋儿再说下去,拓跋濬和冯落璃的感情,左昭仪是最清楚的,拓跋濬是不会丢下自己任由他人欺辱的,如今天下初定,他定然是国事缠身,尚无暇顾及这这宫中琐事。 “璃儿,我并无大碍!你应该去照顾皇上才是。”身居后宫多年的左昭仪深谙深宫之中的生存之道,单凭和皇上共患难的感情是不够的,帝王之心往往比常人需要更多的臣服与尊崇。 冯落璃笑了笑,“姑母放心!璃儿会的!”说着和秋儿将左昭仪扶到了床上, 姑侄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冯落璃便被左昭仪催促着离开了。冯落璃深知姑母的良苦用心,既然自己选择了进宫,那么照顾拓跋濬和姑母就是这辈子所有的事了。 今后宫中的日子还长着呢,倘若没有了皇上的垂怜,那么在这深宫之中将是举步维艰。冯落璃并没有执意留下来照顾左昭仪,离开之时特意嘱咐秋儿好好照顾左昭仪,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她。 平城皇宫的的夜晚月凉如水,尤其是这深秋的晚上更是霜寒露重、凄清落寞。冯落璃迈着极其缓慢的步子,走在一块块平整的青石板上, 想到了曾在这里指挥开疆扩土的太武帝、英年早逝的太子、无辜被害的二皇子、只做了两百余日皇帝的南安王,还有那个妄图君临天下的宗爱; 他们也都曾在这个皇宫中或为君或为臣,这种空旷而寂寥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魔力能够让他们为此而不惜大动干戈,殊死相搏? 只是因为住在了这里,就能掌握世间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就能够将天下控制在股掌之间吗? 倘若如此,即便只是为了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姑母,或者只是为了自己不再过那种颠沛流离任人欺凌的卑贱生活,又或者是为了更好的陪着那个如今端坐在皇位之上的人,也要在这座皇宫之中站稳脚跟...... 第二二章 执子之手 http://..org/ “璃儿!” 洒在影影绰绰琉璃宫墙之上的月色更染侵骨寒意,被脚步打磨的光滑如镜的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也招惹上浓重的寒露冷霜。 一声蕴含了太多纷繁思绪的轻唤,划破了这冰冷宫墙之内的死寂。 冯落璃止步回头, 碧玺笼冠将一头乌发拢起,金黄色的拂穗儿搭在耳边,绣有日月星辰、三山五岳的滚金玄色龙袍在略显瘦弱的腰间收拢,被一根镶金嵌玉的革带束缚着,金线纹线黑色皂靴…… 这一切一切对冯落璃来说曾是那般威凛而沉重,敬畏且惶恐的至高权利符号,如今都压在了眼前这个刚毅隐忍但仍显稚嫩的男人身上, 而这个他恰恰就是那个曾与冯落璃朝夕相对,且要一心追随的男人。 “皇…濬…哦!不,皇上!奴婢参见皇上!” 冯落璃犹豫了许久,一时之间几个称呼纠结成团,竟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已然是天下之主而自己又选择追随的男人。 拓跋濬看这个有些惶恐的冯落璃,上前一步握住她有些发抖的手,嘴角弯起一抹柔软的弧度。 “璃儿,你我之间,本无须如此……” 手心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冯落璃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这个体温比月色还要冷几分的新君。 拓跋濬牵着冯落璃在一处石阶上坐下,抬头看着夹裹着无边寒冷的皎洁皓月。 “宗爱那逆贼两番弑君,罪恶滔天。如今虽已伏诛,然朝堂内外无不存在着他的党羽爪牙。朕初登大位,朝纲不稳时局未稳。宗爱余孽,贼心不死,一直伺机为祸社稷,再加之陇西屠各王景文一党也蠢蠢欲动。朝廷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朕实乃分身乏术……” 拓跋濬幽幽的说着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年轻的眼梢眉角堆积着浓重的忧虑。 冯落璃静静的听着,任由拓跋濬的疲累和焦虑合着冰凉的月色一缕一缕的向自己身体里过渡,不发一言。或许只有如此才是对他最好的劝慰。如若不是经历巨变,这样年纪相仿的他们又如何会如此承受这诸多无法逃离只能接受的苦楚呢? “璃儿…”拓跋濬缓缓扭过头来,看着冯落璃那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翦瞳, “前朝之事须朕倾力以对,丝毫不容有差,后宫之事难免有所疏漏。左昭仪她……” 左昭仪的事,拓跋濬是心怀愧疚的。朝局初定,军国朝政大事尚未稳妥,后宫发生这样的事是他没有顾及到的,何况还发生在于自己有恩的左昭仪身上…… “姑母之事是宗爱之罪,陛下无需如此伤怀。”冯落璃清澈明净的眸子里泛起温暖的笑意,“当下,前朝之事已然危急,陛下自是当以社稷为重、万民为重。况且清除宗爱余孽才是对姑母最大的安慰。” “璃儿,你不怪朕?” 拓跋濬看着冯落璃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没人比拓跋浚更清楚左昭仪在冯落璃心里的位置,方放眼天下之于冯落璃而言,大概也只有左昭仪这么一个亲人了。 冯落璃缓缓的摇摇头, “陛下,奴婢虽为一介女流,但也明晓国事为重的道理。宗爱一党祸乱朝纲,以致不少无辜刚直之人无端受害。更有甚者,祸及后宫,累及姑母。陛下惩处国贼,匡扶社稷,止宗爱之祸蔓延,救姑母于水火,奴婢自当感激不尽,何来怪罪之说?” 冯落璃能够明白此刻拓跋濬的处境和心情,纵使表面高高在上,君临天下,暗里却是危机四伏。他的心境大概和冯落璃被满门抄斩之时相差无几。但冯落璃更明白,自己面对的并非普通男子而是一位君王。 拓跋濬听罢,唇角含笑,伸手将冯落璃揽入怀中,陆丽所言不假,璃儿当真是蕙质兰心、玲珑剔透之人。 兴安元年冬十月丁未: “奴才参见昭仪娘娘,冯姑娘。皇上有旨,着两位即刻前往紫极殿。” 一大早,在拓跋濬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张佑便碾着小碎步跑进式乾殿尖声禀报, 左昭仪听罢,抬头看了正在为自己梳理鬓发神色如常的冯落璃一眼,继而面上含着端庄的微笑看了看躬着身子的张佑。 温声道:“有劳张公公了,不知皇上一早召见本宫所谓何事?” 张佑满脸堆笑,急急的瞅了给左昭仪整理衣衫的冯落璃一眼,垂下头, 恭顺道:“禀昭仪娘娘,皇上只要奴才前来传旨,其他的奴才一无所知。” “哦?”左昭仪刚画好的黛眉微挑,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张佑的身上划过, 左昭仪身居后宫多年,自是深谙后宫各色人等的生存之道。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更是后宫奴才的惯用伎俩。眼前的太监张佑还略显年轻,如今便能在皇帝跟前伺候,难免会眼高于顶。如今虽然是新君在位,但身为昭仪的那一份威严在左昭仪身上并不曾消减。 “姑母!这里左右也收拾妥当了。既是皇上有旨,我们随张公公前去就是了。迟了,总是不好的。”冯落璃伸手将左昭仪胸前的珠串扶正,柔声说道, 张佑见冯落璃开口解围,立马借坡下驴,恭敬笑道:“姑娘说的没错,皇上钦派前来迎接昭仪娘娘的软轿轻辇就在殿外,请娘娘起驾上轿吧!” 冯落璃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张佑还是知道。虽说宫中之事瞬息万变,但眼下这冯姑娘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姑且不说往日的交情,单是今后自个儿的前程怕是还要仰仗于她呢。非但万万不能得罪,眼前这面子还要给的足足的。 听张佑这么一说,左昭仪心安了几分,皇上能亲自派车辇相接,左右不会是什么坏事。 左昭仪拍拍冯落璃的手,温和的笑了笑,又看了张佑一眼, “那就有劳张公公推本宫出去了。” 张佑立刻躬身上前,“奴才遵命!” 看到殿前停着的油色朱红络网车辇之时,左昭仪的脸上流露出满意之色,而跟在一旁的冯落璃则是想到了几日之前那冰冷的石阶之上,拓跋浚对自己所说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同行。 第二三章 后宫之势 http://..org/ 这一日的皇宫似乎比往日明艳了许多,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弯曲小道上苑中开了一秋的金菊似乎要在这涂靡将至的日子里泄尽最后一丝芳华,在煦暖的阳光下愈加金光闪闪,散发着清谧的幽香。 脚下凹凸不平的轻微不适搭配着时不时飘进鼻孔里的暖暖清香,冯落璃的心间竟变得亮堂起来。 修建于道武帝年间如今被修葺一新的紫极殿更显气势恢宏,原有的鲜卑风格有所淡化,单檐悬山式的屋顶,鳞次栉比的铺着青灰色同心圆瓦当,波浪形的屋脊有序蜿蜒,与屋顶四角端坐的黄棕色琉璃铸成的瑞兽螭吻相互映衬着这座宫殿的磅礴气势。 殿门外的巨型莲花底座纹龙柱,都被粉刷一新,夺目的朱红和威严的金黄,犹如交织在一起的熊熊烈焰。 冯落璃瞥了一眼,在紫极殿外整装有序候着的宫女太监,混乱了不少时日的后宫规矩,似乎一夕之间规整起来了。 再看那些宫人身后身着铠甲佩刀带剑神色肃穆的羽林军,冯落璃心中明白了几分。 左昭仪的软娇落下,张佑便着几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将左昭仪背扶着,放置在一个从一侧推过来的带有轮子、垫有织锦软垫的红木靠背椅子上。 随着张佑一声尖细的高喊:“昭仪娘娘驾到!冯姑娘到!” 冯落璃推着左昭仪缓缓进入紫极殿。 左昭仪所经之处,值守的宫女太监无比臻首以示恭敬,一门一守、一槛一报的礼遇,让冯落璃倍感惶恐;一股夹裹着威凛的浓重气息在冯落璃的周边蔓延开来,随着大殿中央的靠近,这种气息愈加浓烈。 行至大殿中央,冯落璃站定,微微抬眸, 此刻,拓跋濬头戴九旒五珠冠冕,身穿帝王袍服,端坐在错金抹银玄色龙凤案之后,神色犹如冕服蔽膝之上以金线勾绣出的金龙一般,湛然如神、威凛令人不敢直觑。 拓跋濬下首两侧分别放置着两张鹅绒软毡红漆靠背椅,左侧首位空着,另一把椅子上端坐着身着朝服的保母常氏(拓跋濬的乳母);右侧首位端坐着太武帝皇后赫连氏,另一把椅子空着。 拓跋濬的长姐博陵长公主则是臻首立在左侧空椅子的旁边,偷瞄了冯落璃一眼,会意的笑笑。 “本宫身残,不能觐见陛下,还望恕罪!”坐在推椅之上的左昭仪端庄的朝拓跋浚颔首施礼。 冯落璃则是下跪叩拜,“奴婢参见皇上!” 拓跋濬微垂虎目扫了一眼双腿被生生打残的左昭仪,一丝愧疚涌上心头,再看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冯落璃,眸色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平身!赐座!” 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拓跋濬的声音刚落,殿内侍奉的太监便上前恭敬的把左昭仪推到右侧那张空椅子旁边,然后谨慎小心的将左昭仪抬到了那张椅子之上。 “你也起身吧!” 冯落璃应声谢恩叩拜,然后起身,走到博陵长公主的身边站定。 “姐姐可安好?” 左昭仪朝首位的赫连皇后颔首问候, 赫连皇后面色悲悯的看了看左昭仪,含笑答道:“还好!只是妹妹你受苦了!” 左昭仪则是笑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拓跋濬将手掌放在身前的龙凤案上,回到他身边的张佑立刻会意,弯腰走前几步,恭谨的拿了放在龙凤案一角的圣旨,退到一侧,恭敬无比的打开,朗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宗爱一党弑君犯上败坏朝纲祸乱后宫,罪不可恕。今朕顺应天势,铲除恶贼,匡扶社稷。前朝国事已定,后宫也自当依序行事。世祖皇后赫连氏贞母雅德,今奉为太皇太后尊受后宫参拜;左昭仪冯氏忠正耿介奉为太昭仪,位同慈母太皇太后;皇妣闾氏贤良淑德,奉为皇太后;保母常氏护主有功德性堪表尊为保太后。另西城郡公冯朗之女冯氏蕙质兰心,雅顺贞洁,今封为贵人,入主昭阳殿。 听到西城郡公之时,冯落璃的心猛地一震,手脚变的冰凉。许久没有听到父亲的名字了,如今提起竟是自己嫁人之时了,眼角余光瞥到拓跋浚那张严整没有情绪的脸颊之时,冯落璃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将是自己的夫君了吗? 博陵长公主扭头看冯落璃,没有预期的喜悦之色,反而是脸色微白,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冯落璃那冷的让人打颤的手,投去关怀的目光。 冯落璃的手被人握住,急忙回看博陵长公主报以安慰的浅笑。 张佑读完圣旨,恭敬的把圣旨重新放好,撵着脚步退到后面, 拓跋濬扫了所有人一眼,清声说道:“太皇太后一心礼佛,皇太后又身子有疾,这皇后的金册玉玺就先交于太后您老人家保管了。” 说着,便有太监将象征后宫之主权位的金册玉玺端到保太后的跟前, 保太后站起身来恭敬的接过放有金册玉玺的红漆牙子托盘接过,得体的说道:“哀家就先替皇上保管着,等到后位有主,哀家定当奉还。” 拓跋濬笑笑,看向一旁的左昭仪,温声道:“如今,后宫人多事杂,凡事还要太昭仪多加上心才好。太昭仪助太后协理后宫,行皇太后令,可好?” 左昭仪温和的笑着看向拓跋濬,“哀家如此可有僭越?” 行皇太后令是无上的权力,左昭仪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即使想要想要应承下来,也不宜当即答应。 “并无僭越!有太昭仪耳提面命,璃儿才好将来执掌后宫。”拓跋濬并不掩饰此刻自己心中的想法,让后宫众人知晓冯落璃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对她来说是一种保护。 左昭仪看了看站在博陵长公主身边,脸色有些苍白的冯落璃,点头微笑道:“如此,哀家谨遵圣谕!” “如此甚好!璃儿的受封大礼,便有劳太后和太昭仪了!” 拓跋濬弯唇流下一抹慑人的浅笑,不由自主的看向一直有些恍惚的冯落璃,从今往后,朕再不允许你受任何委屈了。 拓跋濬登基当日虽然对赫连皇后和皇妣闾氏有所尊奉,但事实上北魏后宫并未真正为此有所封典,再加上拓跋濬初登大宝无暇后宫之事,尊奉事实上也就有名无实了。然而,紫极殿的这道圣旨,却是实实在在的宣明了此后北魏后宫的走势。 第二四章 整顿后宫 http://..org/ 冯落璃入住昭阳殿之后,一应用度和拓跋浚一样。衣食无忧,处处有人尊奉,这般锦衣华服,为人侍奉的生活让一贯寡淡的冯落璃有些不适应。 拓跋浚初掌国事,有数不清的国政大事需要处理,每日除了和冯落璃一道的晚餐,基本都在前朝天安殿度过。每一日,冯落璃看他拖着疲累的身体回来,累极倒塌而睡,都不禁心疼这个男人。但,一介女流又能做什么呢?也只是躺在他身边,任由他紧握着自己的手给他安慰罢了。 博陵长公主倒是每日都会前来陪伴冯落璃,许是怕她一个人孤单吧! “璃儿,哦!不,贵人!” 冯落璃朝博陵长公主有些别扭的一笑,“还是叫我璃儿吧!听着亲近!” 其实,冯落璃是极不习惯被叫做贵人的,但是姑母说过后宫之中一切都要遵循礼法,况国事初定更不能乱了礼法,招天下人的笑柄。 “嗯!好吧!只有我们在的时候我唤你璃儿,不然被太后昭仪他们知道了又该骂我们失礼了!” 博陵长公主是个很爽朗的女子,凡事都不拘泥于小节,颇有几分男儿风范。 “公主!” “嗯?!叫皇姐!如今你是濬儿的妻子,自然该叫我皇姐!这一点儿可没得商量!”博陵长公主一本正经的纠正冯落璃的称呼。 冯落璃笑笑,这姐弟两人在较真儿上倒是十二分的相像,“好!我们今天要做什么?去看皇太后吗?” 博陵长公主摇摇头,“今天啊!我是奉命前来带你在这皇宫里走走的!咱们的皇上可是担心把你给闷着呢。” 知道是拓跋浚的意思,冯落璃心里泛起一股甜蜜,难为他处处都想着,不禁伸手拉了博陵长公主,“那!皇姐就烦请你带路喽!” 博陵长公主伸手刮了一下冯落璃的鼻子,“你呀!真是和濬儿一样,磨人的很!” 虽说冯落璃在这平城皇宫里待了数年,但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太昭仪居住的式乾殿,自己的住的偏殿还有原本拓跋浚居住的地方还有曾经浣衣的永巷罢了! 博陵长公主带着冯落璃游走在平城的皇宫,每到一处便介绍一处,大到居住过的人物发生过的事件小到一些囧闻糗事都被她讲述的有声有色。 “喏!这个就是紫宫了!就是后宫椒房品阶的嫔妃居住的地方!” 冯落璃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座红瓦朱门的宫殿,廊檐处端坐的琉璃鸢尾斑驳的掉了些颜色,但依旧不失气魄。绵延的粉墙堆砌出千古帝王的胭脂香味,在这里居住的女人无一不需要去和未知之数的他人取悦与那个站在权力顶峰的男人。无论受宠或是冷落都不得有半句怨言,一门心思的去讨好那个可以带给自己荣耀恩宠也可以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男人,大多时候都会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真是想不通!无论怎么说皇帝都是一个人,怎么会需要那么多女人呢?” 博陵长公主虽然生在宫廷,但长在盛京,所学所思和长在宫廷的人自是不同的,除了流着鲜卑人的血,思想里那一股子不逊的劲儿更是明显。 我也是这样的命运不是吗?终日都要候在这样冷冰的宫殿里,期待拓跋浚的到来,和他处理国事剩下来的精力之中的恩宠,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来到这里分享他…… 可,终究是可以衣食无忧了不是吗?再也不必过那种颠沛流离、不知明日是死是活的日子了。可是这样,就真的能够抵得过拓跋浚宠遇别人的寥落吗? “哗啦啦!” 一阵瓷盘坠地碎裂的声响,伴随着尖锐的叫骂声从微闭的朱门里传来。 “要死啊你们!笨手笨脚的,故意的吧!还以为自己是娘娘呢?还以为是躺在宗爱老贼胯下奉承婉转的时候呢?真是腌臜肮脏,世祖皇帝没了,还有当今的皇上呢?你们这些个脏东西,个个都巴巴的去添贼子的腚子了!老娘今天就教教你们什么是贞洁?!” 随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传来,一声声鞭子落在身上的闷声盘着痛呼声传来! “竟敢在皇宫里动用死刑,岂有此理!” 博陵长公主一脚踹开朱门闯了进去,冯落璃也紧随其后。 只见一个四旬宫装妇人手持鞭子抽打着几个粗布麻衣的女子,边抽打边骂着,那几个女子身上衣衫撕裂鞭痕遍布,冷厉的鞭子之下无处躲藏。站在周围的宫人神色各异,但都不敢上前阻拦。 “住手!” 博陵长公主冷喝一声,妇人停下鞭子看向来人!那几个被打的女子也是战战兢兢的看向两人。 “大胆!长公主,冯贵人驾到,还不跪下!” 跟随博陵长公主和冯落璃的太监尖声喝了一句,一应人等都扑通跪下,偏偏有一个被打的女子不跪而是眸色清淡的看着两人! “大胆!你……” 冯落璃拦下要训斥那个不跪之人的太监,缓步走上前去,上下打量,面有污渍身带伤痕掩盖不了由内而外的贵气。 “你是?” 那人冲冯落璃浅浅一笑,继而看向博陵长公主,“博陵,你可还记得你父皇殁时,蓦然大哭的小云儿?” 博陵长公主一愣,旋即上前走了几步,惊叫道:“你是云儿的母后-孟椒房?” 孟椒房轻轻点头,“长公主好记性!”继而看了看身边另外的几个女子,“她们也都是你父皇的妃子!” 那几个女子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看了博陵长公主和冯落璃一眼,“阳椒房” “刘椒房!”“袁椒房!”“……” 一一表明身份,博陵长公主不禁神色暗了暗,这几位都是有子嗣的嫔妃,怎么会受如此凌虐?看向刚才施虐的妇人眸色骤然凌厉! 拿鞭子的妇人急忙扔掉手中的鞭子,跪着爬到博陵长公主跟前,“长公主饶命!长公主容禀!” “起来回话!” 那妇人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走进博陵长公主低声说了一阵,长公主的脸色变了又变,看向那几位父皇嫔妃的脸色也产生了些许异样。 除了孟椒房之外,其他的椒房脸上具是出现恐惧的神色,身子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你是何人?” 听罢,博陵长公主冷眼看看那妇人。 “禀长公主,奴婢是这紫宫的奚官!” 孟椒房欠了欠身子,看看博陵长公主和冯落璃,“长公主,冯贵人可否听我一言?” 博陵长公主看看冯落璃,淡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奚官低眉瞅了瞅其他人,躬身施礼退了下去。 所有宫人退下去后,孟椒房走到博陵长公主跟前,直直跪了下去,“长公主,我深知身为后宫嫔妃私通乱臣子贼子的下场,但皇子年幼,为人母着无所不能委身!宗爱那贼拿皇子相威胁,我等不得不从!还望看在年幼皇子的份上,长公主、冯贵人能够在新皇那里据情以告!” 其他椒房亦是齐刷刷的跪下,泪扑簌簌掉落,这群看似不洁污了皇家名声的女人,所做之事很可能就是保全了皇家血脉。 第二五章 整顿后宫 续 http://..org/ 博陵长公主看看冯落璃,轻声问道:“冯贵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冯落璃看看孟椒房她们想到自己的姑母因为违背宗爱而被打断双腿,她们尚有幼子,能够屈服于宗爱的淫威之下也是情有可原。 冯落璃上前几步,伸手扶起为首的孟椒房,“几位椒房请起,列位是侍奉先帝的嫔妃,不可乱了礼数。” 孟椒房等人起身,神色微惊的看看冯落璃,“贵人此意……?” 冯落璃浅浅一笑,“陛下初平逆贼,一时半刻顾及不到后宫,我等初入后宫诸事生疏,让列位椒房遭此灾厄,还请见谅!” 说罢,冯落璃朝那几位椒房深深鞠了一躬,吓得那几位备受欺凌的椒房连连后退数步。 “贵人言重了!” 孟椒房答礼很是周全。 “今日之事,我定会为诸位椒房和王爷细细安排,也会据实禀明陛下。也请诸位稍安勿躁,相信陛下他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那就有劳贵人了!” 孟椒房福身答谢,闻言新皇践祚封一位宫女作贵人,今日一见此女果然不凡!寡淡、敛静,却竟像是天生为这宫廷而生的一般。 冯落璃淡淡一笑,略略福身,“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改日再专程看望诸位椒房和王爷!” 孟椒房点头相送。 “长公主!冯贵人万安!” 两人刚踏出紫宫,那奚官和众位宫女便迎了上来辐身下拜。 冯落璃看看博陵长公主,继而扫了那奚官一眼并未让其起身,而是冷声道:“先皇嫔妃再有错,废妃圣旨未下,她们依然是这宫里的主子,何况还有列位王爷皇子在,是谁给了你们这个胆子,胆敢施以凌虐?!” 冯落璃的声音不大,但声线却是极其清越,犹如空谷内凛冽的风,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震。 众位宫人具是不住的叩头请罪,为首的奚官更是磕头如捣蒜,连连乞求饶命。 冯落璃冷冷的扫了宫人一眼,“念在你们本意不坏,今日之事我和长公主自会为你们挡下。三日之后,我会再来此处,列位椒房王爷皇子如有半点儿差池,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也开罪不起!” “谢贵人活命之恩,奴婢自当尽心尽力照顾诸位椒房、王爷和皇子们!” 宫人的叩谢声连城一片,冯落璃看看博陵长公主,两人相携离开。 “璃儿,你可知孟椒房她们所犯何错?” 离紫宫远了,走在光滑的石子路上,博陵长公主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开口。 冯落璃扭头看看博陵长公主,放慢脚步,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暗了下来,“皇姐,我是待过掖庭之人,当年我满门被诛,父亲处斩,我亲眼看见母亲撞柱惨烈殉情!事过数载,每每梦回我依旧无法忘记母亲那般惨烈的模样。然,忆到深处我是苛责母亲的,那般殉情全了她所爱,却是缺了我的呵护的!” “璃儿!” 博陵长公主是知道冯落璃身世的,只是没想到竟是这般的苦不堪言。 冯落璃轻轻一笑,深深的看了博陵长公主一眼,“皇姐,你们都是自幼缺情少爱之人,有何苦苛责她们的爱子之心呢?” 博陵长公主点点头,一个人在盛京的时候又何尝不怨怼父皇母后的狠心冷情呢?每一个孩子都是想要双亲陪伴在身边的吧!那么她们又有什么错呢? “濬儿那里?” “我来说吧!” 博陵长公主握了握冯落璃的手,“璃儿,相信我,我们这接下来的一生都会平安喜乐的!” 冯落璃深深的点头,这何尝不是她内心所期盼的呢? 夜幕初上,月白风清,水木明瑟。天安殿里的灯火依旧通明,拓跋浚手中的朱笔蘸满了朱砂,颜色鲜艳欲滴,书案之上暗青色的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不断揪扯着年轻皇帝的眉头。 “夜深了,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清越的声线打破只有铜壶滴漏声响的宫殿,拓跋浚抬眼眉头轻展,放下手中的朱笔伸手握住冯落璃的手,暖声道:“璃儿,你怎么来了?” 冯落璃弯起唇角,“看你这么晚没有回昭阳殿,就偷偷跑来看你,不知道算不算是违背了宫里的规矩?!” 拓跋浚宠溺的捏捏冯落璃娇小的鼻子,“你呀!这宫里都是你的,哪里来的坏了规矩!”继而俯首在冯落璃耳边轻声道:“即便是坏了规矩,为夫也不敢处罚娘子啊!” 冯落璃闻言登时羞红了脸颊,急忙挣脱了拓跋浚的手,娇嗔的看了拓跋浚一眼,然后小声说道:“你可是九五之尊,怎可…怎可…” 拓跋浚一笑,伸手将冯落璃揽进怀里,“可你是我的妻子啊,有什么不可以的?” 冯落璃心里像灌了蜜糖一般,安心的缩在拓跋浚怀中任由他抱着,细心的听着他那铿锵有力的心跳。 “璃儿,这些天前朝之事太多了,疏忽你了,是朕的不对!” 拓跋浚搂紧冯落璃,把头埋在染着自然香气的颈间,闷声说道。 冯落璃轻轻的摇头,“没有!陛下都是为了给璃儿一个太平的天下,璃儿是知道的!” “璃儿,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安定的天下!唯有如此,你我才能真正的相守!” 拓跋浚抱着怀中的女人,心里踏实无比,无论是在永安殿后的密室还是那般惊险的离宫,又或着是待在栖梧苑,每一个危险的时刻,这个女人都是心甘情愿的陪着的。有她在,似乎天大的难事都微不足道了。也只有她从初次见面之时就占据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这一生许不了她前半生安然无忧,便许她以后的日子喜乐安然。 “陛下……” 冯落璃低声轻唤,这些日子拓跋浚的疲累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白日之事告诉他。 拓跋浚抬头,盯着冯落璃,“只有你我的时候不许唤陛下,叫濬就好!” 冯落璃被拓跋浚盯着,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只得低头认错,“以后不会了!” 拓跋浚满意的点头,继而温柔问道:“璃儿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朕?” 冯落璃点点头,接着把白天的紫宫的事说了一遍。 “璃儿觉得应该如何处理呢?” 拓跋浚听罢,不作决定反而是看着冯落璃温声问道。 “他们都是先皇的嫔妃,而且都是为了护卫皇子迫不得已所致,宗爱已除,此事就无须大动杀戮。不如,遵循旧制,待皇子封王之后,随子去往封地,也算是周全了皇室声名。” 拓跋浚听罢点点头,“此事就依璃儿的意思去办吧!只需禀明太后和昭仪即可!只是,宗爱之祸,后宫受害匪浅,是需要整顿一番了!”说着看看冯落璃,“璃儿,从今日起,一应后宫之事,你和太后昭仪商议处理即可,无须再禀报与我。” 冯落璃看着拓跋浚,这个男人当真把整个后宫都交予她,任谁都知道这是怎样的权力。 见冯落璃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收了收手臂,“璃儿,你我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夫妻,为夫在外谋天下太平,你帮为夫治理好后宫可好?” 冯落璃没有答话,心却是完完全全交付给了身边的这个男人,得君如斯,何其有幸! 第二六章 甘做箭靶 http://..org/ 而后,冯落璃将紫宫之事禀明了保太后和太昭仪。接下来的月余,冯落璃和博陵长公主日日都在理清皇宫内所有因宗爱逆反留下的祸患,之后整理成册上报给保太后和太昭仪。 “想不到后宫之中竟有如此多的祸端!” 保太后看罢两人整理的册子,眉头皱成了一团,太昭仪也是不住叹息。 “太后息怒,两个孩子有心,只怕烦着咱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人,业已整理出不少的解决之策。不敢贸然上报给您,先让本宫浏览一番。虽然略显粗陋,但也不乏良策,还请太后定夺!” 左昭仪看了看冯落璃,伸手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块帛布交由太监呈递给保太后。 保太后闻言,略略打量了冯落璃一番,拿起帛布看了看,不觉眉头渐次舒展,“好好好!此书堪称解决后宫祸端的良药!” 博陵长公主和冯落璃闻言垂首不语。 “此事全权交由冯贵人处理,博陵长公主从旁协助,你们尽管去草拟诏书,然后盖上皇后和皇太后的金印。”说着看向一旁的太昭仪,“不知太昭仪娘娘觉得意下如何?” 太昭仪含笑点头,“甚好!太后英明!”转而看看冯落璃和博陵长公主,“你们下去办吧!有什么问题酌定处理就好,不必回禀!待会儿,我叫宫人把皇太后金印送过去!” “长公主,如今陛下中宫未立,你身为嫡亲皇姐,就暂行皇后令吧!务必好好协助冯贵人管理好后宫,不再有紫宫之事发生才好!” 博陵长公主福身领命,“谨遵太后谕旨!” 在博陵长公主和冯落璃的通力合作下,通过惩戒立威、安抚遗妃、厚葬枉死妃嫔、确立太武帝以及恭宗后宫妃嫔的地位、放过龄宫女出宫等一系列措施,宗爱把持朝政时期遗留的宫人仗势虐主、侍卫宫女私通盗窃皇宫物品、欺凌弱势宫人等一系列后宫祸端渐次平息,北魏后宫的秩序也渐入正轨。 拓跋浚对于后宫的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也因此能够一心处理前朝政事,短短数月便肃清了宗爱余孽,国事初定。 这一日,拓跋浚难得闲暇陪冯落璃在鹿苑散步,虽是中秋已过,但难得俩人共游,心情大好! “你站在那里啊!快,你过去!”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云王爷,奴才不敢!那可是要命的玩儿法啊!云王爷饶命啊!”几个太监宫女齐刷刷跪着。 “唉呀!本王的箭法堪称百步穿杨,不会有事的!你们快过去站好!” 年仅七八岁的拓跋云豪气无比的指使那些宫人作为他练习射箭的活靶子,一边叫嚷着一边拿脚去踹那些不肯照做的宫人。 “这云儿也太淘气了!怎可拿活人做靶子!?” 拓跋浚见状皱起眉头,小小年纪便如此残暴,长大了可还得了。 领头太监张佑正要去宣驾,冯落璃招手制止,然后看看拓跋浚,“濬!让我去看看他!” 拓跋浚有些不明所以,冯落璃已经抬脚上前。 “云王爷,我来做你的靶子可好?” 冯落璃随手拿了果盘里的一枚枣子,走到不远处,在拓跋云指定的靶子位置站定,朝拓跋云轻轻一笑,这下可把随后赶到的拓跋浚吓坏了! “云儿!不可胡闹!”转而伸手去拉冯落璃,“璃儿,你要做什么?太危险了!” 冯落璃俯在拓跋浚耳边轻言了几句,旋即看看拓跋云。拓跋浚闻言脸色虽有些许缓和,但依旧是不肯放开冯落璃的手。 拓跋云饶是再傻,也知道那是自己的皇帝哥哥,赶紧把弓箭放在一边,单膝下拜,“臣弟参见皇兄!” 拓跋浚冷声哼了一声,“起来吧!” 拓跋云自幼爱和拓跋浚在一起,再加上拓跋云年纪较小,拓跋浚自是对他爱护有加。拓跋云也比较黏这个疼他的哥哥,两人感情甚笃。虽然这段时间忙于朝政忽略了拓跋云,但毕竟感情在的。其他的皇子因着紫宫之事虽为封王,但也先行封地业已到了封地。唯有拓跋云和他母亲孟椒房被特许留在宫中,直到拓跋云封王。 拓跋云见拓跋浚的脸色阴沉,自知犯了错,虽站起身来也不敢抬头。 “云儿总是要自己体会到性命攸关,才不会视性命如草芥,你这般他也只会口服心不服的。”冯落璃推开拓跋浚,而后看看耷拉着脑袋的拓跋云,“云王爷,你不是要习练箭法吗?我做你的靶子,让我也见识一下你的百步穿杨箭法如何?” 拓跋云毕竟是个孩子,争强好胜是必然的,闻言抬头观察拓跋浚的意思,“皇兄……” 拓跋浚站在冯落璃身边,看了看她手中拿着的枣子,神情严峻的看看拓跋云,“云儿,你如果有十足的把握,便可以射出这一箭!但是,皇兄要警告你,如果你这一箭损伤了你皇嫂分毫,朕便会将你以军法处置!” 拓跋云闻言心中一震,但心中那股子猛劲儿促使他拿起弓箭,拉弓上弦苗猪冯落璃手中的枣子。 拓跋浚眸色骤然变暗,如果云儿当真射出这一箭,他定然会上前挡住,绝不会让冯落璃受伤,握着冯落璃的手心也开始隐隐的冒汗。 冯落璃则是眸色清明的看向拓跋云,与他浅笑对视,一个孩子的如水明眸中渐渐泛出惶恐之色。 对峙片刻之后,拓跋云最终还是将弓箭扔在了地上,跑到拓跋浚和冯落璃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云儿鲁莽!还请皇兄,皇嫂恕罪!” 拓跋浚正要说什么,冯落璃弯下腰来看着拓跋云,“云儿何罪之有呢?” 拓跋云看看冯落璃,直言不讳,“冒犯皇嫂,累及母妃!” 拓跋云放下弓箭并不是因为重视他人性命而是害怕累及母妃,冯落璃弯唇露出些许苦涩,然转瞬即逝,伸手扶起拓跋云,“也就是说云儿是因为靶子是皇嫂才不敢射出此箭的?” 拓跋云重重的点头,“母妃为了云儿已经受尽苦楚,云儿不可为逞一时之勇再祸及母亲。” 冯落璃拍拍拓跋云身上的草屑,“那云儿是不是觉得皇嫂的性命比宫人们贵重许多?” 拓跋云转头看看冯落璃,“当然了!皇嫂乃千金之躯,岂是那些下人们可以比的!” “云儿,皇嫂问你,你觉得你的皇帝哥哥会不会是个昏君?” 第二七章 幼弟拓跋云 http://..org/ 拓跋浚使劲儿的摇头,“当然不是!皇帝哥哥英明神武铲除了宗爱那个大恶贼,是个好皇帝!” “那你为何觉得你伤了皇嫂,会祸及你的母妃呢?” 拓跋云咬了咬唇,低头不语。 “云儿,皇嫂想告诉你,这世上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是很珍贵的,任何人都不可以任意杀伐。无论是皇亲贵胄也好,宫女太监也罢,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无端被人杀害都是会让他们的父母伤心欲绝的。” 拓跋云抬眼看着冯落璃,“是不是都和我的母妃一样?” 冯落璃点点头,“还有啊!即便你方才不慎伤了我,你皇帝哥哥也不会伤害你的母妃,因为他是个明君!” 拓跋云重重的点头,“皇嫂!云儿知道了,但是云儿的箭法举世无双,绝对不会伤到皇嫂的!” 冯落璃笑笑,“我相信云儿的箭法很厉害,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云儿还小需要继续努力勤加练习才行!” “还有人比我的箭法更厉害?”拓跋云一脸的不相信。 冯落璃笃定的点点头,“如果云儿不信的话,明日可以到昭阳殿,皇嫂带你看更厉害的箭法,好不好?” “好!咱们一言为定!”拓跋云伸手与冯落璃拉钩! “好!” 拓跋浚看着冯落璃对拓跋云用心良苦的样子,不觉上前拦住她,好像就这样一直陪着她,无论怎样都把她护在身后。 第二日,拓跋云早早的就到了昭阳殿。 只见,昭阳殿前摆放了两个兵器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与这很不相符的时另一侧放置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风筝。 就在拓跋云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个白衫劲装的男人走至殿前站定,看了看拓跋云拱手作揖“参见云王爷!” “你是何人?” 慕容白曜爽朗一笑,“微臣慕容白曜!” 拓跋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此时,冯落璃从昭阳殿里缓缓走了出来,看看两人缓步走到拓跋云身边,轻唤了一声,“云儿!” 她一袭蔚蓝滚边宫装,外罩一件同色交领窄袖袍衫,领口袖间用银色丝线细细沟边,将她的沉静气质衬托的淋漓尽致。 陛下对她当真是颇为青睐,这般温柔如水,静若幽兰的笑容也只有她发自内心幸福的时候才会有吧! 如此便好! “皇嫂,你说的天外天,人外人现在何处?云儿前来会上一会。”拓跋云拽着冯落璃的袖子问道。 冯落璃笑笑,转身伸手指了指慕容白曜道:“这位便是了!云儿,你要和他比试一番吗?” 拓跋云不以为然的看看慕容白曜,“嗬!想不到皇嫂所说之人便是你呀!” 慕容白曜谦虚一笑,“略懂而已,贵人过誉了!” “好吧!本王看在皇嫂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和你比上一比!不过,输了本王可是要罚的,到时候可别说本王仗势欺人。” 慕容白曜看看拓跋云小小年纪目中无人的样子,瞬时明白了冯落璃的用意,不禁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倘若微臣输了,任凭王爷处置!” “好!” “云儿,一旦你输了,日后可要听皇嫂的话哦?” 拓跋云看看冯落璃,点了点头,“是!皇嫂!” 说罢,随手拿出一旁兵器架上的弓箭,拉弓上箭,瞄准百步之外一朵秋菊,就射了出去。只听得嗖的一声,箭羽射穿花茎一朵秋菊稳稳的躺在地上。 “好!”旁观的宫人不禁鼓掌叫好! “好箭法!” 慕容白曜也点头称赞。 “该你了!” 拓跋云回转过身,将弓箭扔到慕容白曜跟前,颐气指使。 慕容白曜则是冲身后的太监低语了几句,回转过身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材质最为普通的弓箭,而后拿了一只箭羽将其居中折断。 拓跋云直直的看着,不明白慕容白曜要做什么。 此时,一只飞鸟模样的风筝飞向天空,拉线的太监还在放着手中的线,不大一会儿一尺见方的风筝便像只小鸟一般飞在空中了。 只见,慕容白曜搭弓,嗖的一声!那半只箭羽飞向空中,片刻不到箭羽带着风筝稳稳的落在拓跋云的脚边。惊得他目瞪口呆。 “此箭法当真厉害之极!” 拓跋云由衷的钦佩,想不到世间竟还有此箭法高超之人。当下便跑到慕容白曜身边,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抱拳,“师父!请收云儿为徒吧!我要学这样的箭法!” 慕容白曜急忙把拓跋云扶起来,“云王爷不可乱了君臣礼数!”然后看了看冯落璃,“这下王爷你可相信贵人之言了?” 拓跋云深深的点头,转身走至冯落璃身边,目光诚恳无比,拱手下拜,“皇嫂!从此以后臣弟愿听从你的安排!还望皇嫂大人大量不计先前云儿莽撞之过。” 冯落璃一笑,掏出绢帕给拓跋云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软声道:“那今后云儿单日跟皇嫂学习经史子集,双日和慕容师父学习武艺、排兵布阵之法可好?” 拓跋云欣喜的看向冯落璃,“皇嫂此话当真?!” 冯落璃点点头,“皇嫂可以帮你说情,但是慕容大人愿不愿意就要看云儿的诚心了!”说罢冲慕容白曜浅浅一笑,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笑迷醉了这个男人一生。 “慕容大人!你可愿收云儿为徒,云儿定当竭尽全力学习!”拓跋云跑到慕容白曜身边,拽着他的衣衫连声央求着。 慕容白曜点点头,“好!只是王爷先学好经史子集才行!” “好好好!徒儿一定谨遵师父教诲,跟皇嫂好好学习经史子集!”拓跋云高兴的手足舞蹈。 冯落璃看着这个和拓跋浚有着同样血统的孩子,希望他可以一直这般无忧、欢快。 慕容白曜则是看着这个已然居身宫廷的女子,如若这是她的想要的,便要倾尽所有去护卫! 自此之后,拓跋云日日前来学习经略和武艺,不但和冯落璃的感情日笃,同时也对慕容白曜的各项武艺钦佩不已,在日渐一日的练习之下,拓跋云的各项本领也精进了不少。 眼见拓跋云的进步,拓跋浚也深感冯落璃的智慧,有她在这曾经觉得冰冷无比的皇宫也变的温暖起来。 第二八章 为他选秀 http://..org/ 平城总是阴寒潮湿的,尤其初入冬,天气骤然干寒,大多久病沉疴之人都是熬不过此时的。拓跋浚执政近半载,平陇西屠各王景反叛,减赋税、赦天下。拥立有功的尚书令长孙渴侯,骠骑大将军元寿乐公然争权夺利,初初稳定的朝纲再起波澜。 年仅十八岁的拓跋浚,杀伐决断,当机立断将其二人赐死,稳定朝纲。而后,进南部尚书、章安子陆丽为平原王,平南将军周忸进爵乐陵王,文臣武将各加位一等。至此,百官之心,方尘埃落定。 月夜初上,坐在锦绣漆木软凳上的拓跋浚神色忧虑,对面前的菜肴视而不见,略略动箸亦是味同嚼蜡的模样。坐在旁边的冯落璃,看看拓跋浚,夹了一块冰糖莲藕放在拓跋浚的餐碟中。 “濬!是不是还在为国事担忧?” 拓跋浚看看冯落璃放下筷子,“长孙渴侯和元寿乐争权,近日下令赐死!如今朝堂之上,虽文有陆丽,武有周忸!但,周忸为人勇猛有余,谋略却差强人意,又自视甚高,以他为武将之首,朕担心唯恐有隐祸!” 冯落璃点点头,“陆丽出身名门望族,而周忸却是皇亲贵胄之后,如此以来两家可以相互制衡,但又难免因争权引出祸端。而且,陆丽尚可,周忸为人刚愎自用,由他为武将之首怕是寒门之士晋升无望了!” “璃儿,你说的很对!名门望族、皇亲宗室固然是朝廷之根本,但布衣寒门占天下之多半,倘若不任人唯贤,这门阀门槛不知要阻断多少贤能之人的报国之路?!” “不过,天下贤能之士也无需担心!” “璃儿此话怎讲?” 冯落璃舀了一碗银耳糯米粥放到拓跋浚跟前,唇角微翘轻柔道:“因为咱们的皇帝是个贤德明君,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拓跋浚展眉一笑,伸手握住冯落璃的素手,“你怎么知道朕会是明君?” 冯落璃托着下巴直直的看着拓跋浚,笃定道:“自古明君不明则昏,陛下已然明晓问题所在,必然有了解决之良策,这难道不是明君所为?” 拓跋浚伸手点了一下冯落璃的鼻子,“你呀!还真是颇有治国风范呢。” “哪有!我就是一介小女子,所说所想也不过是想自己的夫君开心罢了!”冯落璃有些着急的为自己辩解。 “好了!看你着急成这个样子,朕可不想你牝鸡司晨,把你累坏了朕心疼!”拓跋浚把冯落璃揽入怀中,轻声道:“这种费心、勾心斗角、权力制衡的事还是为夫来做就好,你只安心做朕的皇后便好!” 冯落璃安心的窝在拓跋浚的怀里,只想这般的时光长些,再长些。 “陛下!贵人!” 张佑从殿外小跑进来,神色慌张的看了看拓跋浚和冯落璃。 “发生了何事?” 冯落璃从拓跋浚怀中坐起来,拓跋浚看了看张佑淡声问道。 “长公主传来话,皇太后玉体抱恙,请陛下和贵人移驾前往云中宫!” 拓跋浚一听立刻站了起来,冯落璃也跟着站了起来,博陵长公主有些日子没有来昭阳殿了,一直在忙拓跋云的功课,冯落璃也没注意到。 皇太后身体一直抱恙,这会儿传来这样的消息,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摆驾云中宫!” 拓跋浚和冯落璃的驾辇到达云中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灯火通明的云中宫寂静无比,虽是宫人值守齐全,却是屏气凝神,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惊动了什么似的。 “皇上驾到!贵人驾到!” 张佑高声宣驾,宫人齐齐下跪问安。拓跋浚和冯落璃直奔皇太后恭闾氏寝殿。 明黄色的帷幔被金质的纹龙钩悬着,垂下的穗子挡住了偌大的寝榻,间隙之间微微露出几缕青丝,微弱的呼吸声是这座宫殿里唯一的声音。 拓跋浚携冯落璃上前,侍奉宫女把穗子也悬了起来,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妇人一身明黄寝服,安静的躺在寝榻之上,骨瘦如柴,鼻翼微微动着,双眼微闭,青丝散落在旁,瘦弱的身体只显得寝榻很是宽大。这个对拓跋浚无比重要的女人,想不到初次见面便是永别。 跪在寝榻旁的博陵长公主站起身来神色悲戚的看了两人一眼,再看看床榻之上的母后,不觉背过身去案子抹泪。 “母后!” 拓跋浚来到寝榻之前轻声唤道。 皇太后吃力的睁开眼睛,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儿子,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再握一握他的手。 拓跋浚见状急忙伸手握住皇太后伸出的手,俯身在寝榻边上,“母后,儿子来看您了!” 皇太后任由拓跋浚握着,想要紧一紧也是不能了,值得睁着眼努力的多看他几眼,以后想看是再也不能了,“濬…儿…北魏江山…得来不易,你的父辈几代才有如此疆域…如今你坐了皇位…一定…一定要守好!” 拓跋浚用力的点头强忍着不落下泪来,“濬儿一定会守好这片江山!” 皇太后吃力的笑了笑,而后微微闭上了眼睛,“我…我的…濬儿长大了!” 拓跋浚眼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那干枯的手从自己的手中滑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目光定定的看着寝榻之上那个已然不会再看自己一眼的母后。 “母后!” 博陵长公主扑通一声跪下来放声大哭!接着一片宫人的哭声接连响起。 冯落璃跪在拓跋浚身边,紧紧地握着他不断发凉的手,感受着他心底最柔软的苦楚。虽然拓跋浚自幼长在太武帝身边,但性情淳厚至孝,每每念及母亲无不思念甚深。 这一刻,拓跋浚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心中的悲痛自然不言而喻,然而历经朝政磨练的他再不是守在母亲身边哭啼嬉闹的孩子了,也再不能是了。 只是一眼回眸,便能了解冯落璃的用意,这个时刻陪在他身边的女人,无论如何他将会倾尽全力守住一片天下,为了先辈,也为了他要保护的女人。 正平二年十一月甲申,皇妣薨逝!自此冯落璃便成为文成帝倾尽一生钟爱之人。 第二九章 为他选秀 http://..org/ 恭皇后殁,天下缟素。 整个平城皇宫都陷入无尽的哀恸之中,拓跋浚停朝三日守在灵柩之前。博陵长公主亦是日日守灵,痛哭不已。冯落璃只守在两人身边,每日照顾其饮食,大多沉默不语。 三日之后,拓跋浚已然没有上朝,云中宫前文武百官戴孝跪灵,乞文成帝节哀保重龙体,万事以国事为重。 “太皇太后、保太后,太昭仪驾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宣报,赫连太后、保太后常氏、太昭仪冯氏缓步踏入内殿灵堂。赫连太后一身靛青暗花素色交领左衽内衫,外罩一件白缘勾线暗青花褐色广袖长袍,配以黑檀佛珠串,肃穆无比。 略施粉黛的脸上,静谧无欲,高高隆起的飞云髻只贴了几朵素色绢花作为修饰,眸色清净衣染檀香显然是刚走出佛堂。 保太后则是一身灰色内外同色锦袍,如意鎏金镶嵌上等红玛瑙的项圈配以金质钗环,加上略显浓重的妆容,使得原本就颇具威势的她更显气势逼人。 太昭仪也就是冯落璃的姑母,则是一袭绀色交领广袖长袍,边缘以金色丝线沿边勾饰,颈上带着一圈绿玉珠串,搭配着堕马髻之上的朱钗花饰,尽显雍容大气,高贵无比。精致的妆容,将她的脸修饰的毫无瑕疵,浓重的眉线陡然升起不容轻视之色,即便是坐在轮椅之上依然是无法小觑的存在。 三人看了看恭皇后的灵堂,神色戚然,略略颔首之后齐齐看向跪在灵前的拓跋浚。 “还不快把陛下给扶起来!” 保太后看了看从旁服侍的宫女太监,冷声吩咐,凌厉的目光划过冯落璃的身上,略带不满之色。 “儿臣给皇祖母、太后、太昭仪请安!” 拓跋浚任由身旁太监扶着,朝三人垂首行礼。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必当担天下之任,莫要哀毁过度,损伤龙体才是!”赫连太后上下打量了拓跋浚一番,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自太武帝薨逝,一子被杀,另一子为宗爱所挟,不过是坐了短短两个月的皇帝也为奸人所害。宗爱把持朝政之时又矫赫连太后诏残害了不少忠义之士,赫连太后原本一心礼佛不问世事。但如今,大魏江山好容易又稳定下来,即便是心如死灰的赫连太后也不愿再生波折。 拓跋浚垂首不语,颓色尽显。 保太后不由心急上前,“陛下!大魏江山得来不易,寻常百姓人家顾全一家之安即可。而你是一国之君,不但要为人子更是要护天下人周全!宗爱一党方除,当下乃是多事之秋,还望陛下龙体为重,江山为重!” 太昭仪见拓跋浚不为所动,不由缓下声调,柔声道:“陛下为至诚至孝之人,母丧自是要尽人子之责。然而,陛下也是一国之君,也应念及社稷才是。皇妣殁逝举国哀痛,然若陛下不能敛痛匡扶社稷,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况,如今陛下并非孤身一人,若不能谋天下安,再起宗爱之祸,陛下将置太皇太后、太后于何处?长公主以及百姓于何地?又将置璃儿于何地?” 拓跋浚闻言一震,猛然回头看看一直站在身边的冯落璃,而后看看太昭仪。 太昭仪见状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终究璃儿在他心中还是有份量的,凛了神色继续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以天下为重!以我大魏朝的江山为重,九泉之下的皇妣也会欣慰的。” 拓跋浚撇开太监的搀扶,站直了身体,郑重的看了看三人而后作揖深拜,“朕自当担社稷任,谋天下安!” 第二日,拓跋浚下诏上朝,百官欣慰。 恭皇后的葬礼定于十二月戊申,而后并由宗室元老拓跋丕护送灵柩附葬金陵。博陵长公主的情绪因着皇妣初丧一直不佳,冯落璃日日相陪。 这一日,冯落璃准备前往云中宫陪伴博陵长公主,北宫安乐殿首领太监便前来宣读了保太后召见的谕旨。 安乐殿位于北宫居中位置,周围有一溜廊房庑殿相连,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这座以墨色为基调的宫殿。殿门墨色饰以瑞兽铜环,金色匾额高悬其上,使来者无不肃然起敬。 保太后冯落璃是见过的,是那种凌厉不怒自威的女人,上次云中宫守灵之事,保太后那种隐隐的不满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间,总会蓦地不舒服。 已然是隆冬时候,保太后的宫殿里也略显萧瑟,除了几株初吐芬芳的红梅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点缀之物。冯落璃步入宫殿便有一种弥漫的令人神经紧绷的威压。 “贵人稍坐,太后即刻便到!” 领路宫人把冯落璃引到一处座椅落座便躬身退了下去。 冯落璃看着者宫里的摆设,清一色的黑漆檀木器具,几个围背座椅之上放着暗红色毡毯软垫,和地上铺着的红色毡毯一致。佛龛里供奉着一尊铜质观音像,盈盈绕绕的檀香燃着,若有若无的气味飘忽入鼻,反倒更清心警醒。几根黑色的宫柱上描折鎏金大字,看似粗浅朴素的摆设布局里却处处透着对权力的拿捏。 “太后驾到!” 一声宣报,一身墨色锦袍的保太后常氏被年长的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太后!” 冯落璃起身施礼,保太后淡淡的瞄了她一眼缓缓走过,在主位之上落座,才淡淡朔儿一句,“坐吧!” “谢太后!” 冯落璃闻声欠身落座,微微抬首浅笑。 保太后一身并不起眼的锦袍,仔细看来是极其难得到的江南苏绣裁制而成,因为用以绣作花饰之用的丝线极其讲究,故而常作为进贡之物。而穿在保太后身上的这件,看似低调无华,不懂之人还当是寻常丝绸,其价值足以抵得上一个郡县一年的用度,单是领口袖缘处的银色沿边就需要花上五位秀女半年的功夫。 “冯贵人,今日哀家唤你前来是有一事相告。”保太后轻啜了一口香茶,继而缓缓太后看着冯落璃淡声说道。 冯落璃臻首,“臣妾定当恭听聆训!” “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你一人服侍陛下,你们二人伉俪情深自然是好事,但皇家不必常人,繁衍子嗣是延续皇家血脉的大事,故而哀家叫你前来商议为陛下选秀一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从选择入宫之时开始,冯落璃就知道拓跋浚绝不会是她一个人,不但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和她共侍一夫,而且那些女人还要是她为他挑选的。原本以为,这是为人妻之本分,何况他还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可为何真正到了这一天,心底某处的痛楚却是这般难以忍受? 第三零章 风寒突袭 http://..org/ 姑母说过,这是宫中女子必经的宿命,无论帝王的宠爱有多隆重,终究不只属于一个人。静默片刻之后,冯落璃唇角含笑,盈盈看向保太后十分得体的言道:“臣妾初入宫中,许多规矩尚不能明彻,选秀之事单凭太后做主,臣妾全力辅助便是!” 保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左昭仪的侄女,浑然天成的大度当真是无人能及。不经意间,唇角流出一抹笑意,“也罢!此事待我和太昭仪商议之后再做交代吧!” “是!” “你被册封为贵人也有些日子了,依陛下的意思应该以隆重之礼册封,但如今皇妣初丧,实在不易兴册封之礼。好在陛下待你情深意笃,你切不可为册封之事,心有怨怼。” “是!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保太后点点头,“哀家知道你是明白事理之人,册封之事哀家会像陛下禀明的,还有你姑母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的!你也要好好侍奉皇上,不要让哀家和太昭仪失望才是。” “是!臣妾遵命!” “好了!选秀之事就由你跟陛下提起吧!天冷了,注意添衣御寒,照顾好皇上!哀家这会儿也乏了,你回去吧!金闾,送贵人回去!” “臣妾告退!” 冯落璃起身在保太后身边心腹太监金闾的领路下走出安乐殿。 “冯贵人,您大喜啊!” 刚走出安乐殿,首领太监林金闾便向冯落璃拱手道贺。 “林公公,玩笑了,本宫倒不知喜从何来。” “冯贵人有所不知,咱们太后可是个对陛下之事无比较真儿的主儿,今日请贵人前来商议选秀之事,可不就是认定了贵人中宫地位吗?” 林金闾在保太后身边侍奉多年,对保太后的心性无疑是了如指掌,此番见保太后钦点冯贵人商议选秀之事,加之冯贵人又是当今陛下心尖儿上的人,自然要鼎力奉承了。 “那就承公公吉言了!”冯落璃得体的一笑,“本宫就先行回宫去了,烦请公公细细照拂太后!” “奴才遵命!” 冯落璃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平城的初冬易降寒霜,不觉间地面已然是白蒙蒙一片了。一抹苦到骨子里的涩然牵扯着冯落璃的嘴角,天下间为自己的夫君选妃纳妾为幸事的大概也只有帝王家了吧! 姑母严训熟读经史子集,铭记女经烈妇,也只有铭记到骨子里了才更明白那些贞节牌坊之下的无奈吧!殊不知,偶尔偷闲之时瞥见的古风诗经里的字句才是会长在心底的经络。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许是没有才让人那般神往吧! “贵人!降霜呢,你怎么这般冻着呢?” 昭阳殿的恭使宫人见冯落璃一个人在寒霜里走着,急忙跑过去将意见狐毛裘衣披在冯落璃身上,搀扶着她一边走,一边担心不已。 冯落璃看看她,像是失了魂魄似的问道:“柔儿,我怎么感觉心里空空的,感觉像是走在棉花上似的?” 冯落璃手上灼热的温度让柔儿大惊,“贵人,你像是发热了!” 话音刚落,冯落璃身子绵绵的向下倒去,柔儿急忙扶住大叫:“来人呐!贵人晕倒了!快叫太医!” 昭阳殿里宫人忙里忙外,个个神色匆匆,而寝榻之上的冯落璃脸色潮红,不住的呓语**,额头上的细汗擦了一层又一层。隔着茜紫色的滚雪细纱望过去,布着隐痛的面色叫人揪心不已。 太医院院首跪在一脸怒气的拓跋浚跟前,额头之上亦是冷汗涔涔。 “你不是说贵人只是受了风寒,为何还是昏迷不醒?” 拓跋浚一脸阴郁之色,阴寒之气布满整个大殿,从旁侍奉之人无一不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掉了脑袋。 院首吴太医更是叩头如捣蒜,“陛下息怒,贵人她体质孱弱,加之风寒来势凶猛,故而久久不能醒来。” “朕只问你,贵人何时可以醒来?何时可以痊愈?” “微臣已然开了方子,贵人服下之后不出十二时辰便能醒来,只是……” “只是什么?!” 拓跋浚声音陡冷,吓得吴太医忍不住匍匐在地。 “陛下息怒!贵人她曾寒水侵体以致体质孱弱,经不得风寒。此次风寒来势汹汹,贵人即使醒来也只怕再不能孕育子嗣了。” 吴太医哆哆嗦嗦的陈述实情,总觉得颈项之上嗖嗖冷风吹过,似有割断脖颈之祸。 “可有医治之法?” 拓跋浚的声音蓦地平静了下来,但周身散发的寒气足以让人提心吊胆。 吴太医胆寒的摇了摇头,“陛下恕罪!贵人寒气入腹,痊愈无望!” 听罢,拓跋浚的身体抖了抖,倾斜了一下,继而摆了摆手,“下去吧!” 吴太医蒙此大赦,自是不做停留,叩头谢恩咧咧趄趄的退了出去。 拓跋浚起身走至冯落璃的寝榻之前,挥手遣退一旁伺候的宫女,坐在榻边亲手给冯落璃敷上毛巾,看着寝榻之上的女人,这种被人握住心脏揉捏的痛楚一波强似一波。 “璃儿,你不可以有事!你知不知道,朕看着你这个样子有多害怕,就像又回到了那间密室!你知道的,那时候的朕有多无助和恐惧,现在亦是一样!” “爹爹!娘亲!不要,你们不要离开璃儿!不要!……哥哥!哥哥!你在哪里?璃儿好想你!不!不要回来!走的越远越好!” 冯落璃不断呓语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脸上的神情痛苦无比,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脖颈处渗出。 拓跋浚急忙握住冯落璃的手,一声声安抚着,“璃儿!不要怕!我在!有我在!不要怕!不要怕!” 这一夜的寒霜无比的浓重,几乎冻住了整座平城,人们不得不穿上御寒棉衣,一日之隔穿衣却已然是两个季节了! 冯落璃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哥哥、爹娘还有那些幼年的日子都汇聚在这个梦里,还有那个拼命想要忘记却总是闯入梦里的惨烈瞬间,想要逃开却如同被紧紧缚住一般动弹不得。 在没有任何力气挣扎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掌将她护住,驱赶梦靥安然睡去。 第三一章 列国朝献 http://..org/ 昭阳殿冯贵人因皇妣薨逝大病一场,两宫太后及太昭仪亲自问询,以昭其娴熟孝良之心,合宫上下无比言美冯贵人之妇德典范。 拓跋浚则是将百官上朝之地前往天文殿,下诏曰:重修天安殿以待保达、沙猎各周边国家朝贺。 “璃儿!怎么又看起书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一下朝,拓跋浚就赶往昭阳殿,见冯落璃手不释卷不禁上前拿下她手中的书卷,轻言嗔怪。 冯落璃冲拓跋浚笑笑,“没事的!我都休息了好些日子了,就连云儿的功课都落下了!” 拓跋浚伸手抚上冯落璃的额头,“这才降下温度,身子轻快些了,又想着云儿的功课了!你放心吧!我找了好师傅教他,虽然不及你这个皇嫂用心,但也算博学大儒。你呀!就好好的休息,不许再操心了!” “哦?不知是哪一位博学大儒?”冯落璃对云儿的新师傅颇感兴趣。 “高允!” “你是说高允?!那个奇度之才,撰修《国记》的中书博士高允?!” 冯落璃一脸吃惊的确认,高允的才气名冠朝野,不但精通经史天文术数,且满腹惊韬伟略,屡献奇策助太武帝拓展疆土。可谓是北魏第一奇士! 拓跋浚扶着突然站起来的冯落璃的肩膀,点了点头,“就是他!有高允教授云儿功课,你该放心了吧!快坐下,真是改不了这个毛病,听闻奇人异士便陡然起立。” 冯落璃点点头,“由他教授云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云儿可不这么认为,日日吵着要见皇嫂呢。” 高允虽然博学多才,但拓跋云的个性却是少有的怪诞,即便是高允面对拓跋云也要颇费一番心思。 “那改日我去看看云儿罢!” 拓跋云俊眉轻横,“不可以!云儿他将来是要治理一方辖土的,怎可这般任性胡闹?!还有你啊!就是太宠他了,再这样下去朕就心有酸意了。” 见拓跋浚吃醋,冯落璃莞尔一笑,“好好好!我就待在这里好不好?只要你回来我就在。” 拓跋浚将冯落璃搂在怀里,“璃儿,你不知道在你生病昏迷的时候,朕有多怕!”而后托着冯落璃的脸颊温柔道:“你放心吧!我告诉云儿,只要他获得高允的许可便可前来想你汇报功课!不会让你见不着他的。” 冯落璃点点头,靠近拓跋浚的怀里,心里却泛起点点苦涩,越是这样的柔情蜜意越是不想其他女子也有这般的荣幸,也就犯了后宫女人生专宠之心的大忌。奈何,情起便不由人了。 “陛下!如今后宫之中唯我一人侍奉,也该选些秀女充实后宫了!” 冯落璃缓缓说着,始终不敢直视拓跋浚的目光,终究还是要言说的,不是吗? 拓跋浚抬起冯落璃的头,四目对视,气息交织,“璃儿当真愿意为夫选妃纳妾吗?” 冯落璃轻咬朱唇,轻声道:“陛下不单是璃儿的夫君,亦是大魏朝的皇上,广沐恩泽、绵延子嗣是臣妾应该做的,还请陛下仔细斟酌。” 拓跋浚定定的看着冯落璃,还是那般清清静静的,翦瞳潋滟澄澈,神色静默温婉,但眼波深处偶尔泛起的苦楚竟是那般叫人心疼。 “璃儿!我的璃儿!” 拓跋浚猛地把冯落璃抱进怀中,下巴抵着她的秀发一声沉似一声的轻唤着,想要化解她心底那般极力隐忍的无奈。 隆冬腊月的寒霜并没有束缚平城上下的活动,为筹备列国朝献,大到皇室朝廷小到黎民摊贩都为着这一盛事准备着。太武帝在位时期,因着马上皇帝的成为,周边列国臣服不在少数,朝奉之事年年有之,而太武帝驾崩、宗爱叛逆之事,列国也都听到些许风声,便都想借朝献之际一探究竟。图谋渔翁之利者不在少数,因此拓跋浚尤其重视此次朝献。 因朝献各国均有皇室内臣前来,拓跋浚特意在紫极殿召集后宫中人商议主持盛宴事宜。 “太昭仪曾随皇爷爷四处征伐,对于保达、沙猎、库西莫等国的风俗习惯较为熟悉,朕看就由太昭仪主持此次列国王妃、公主的朝献盛宴吧!”说着拓跋浚看看保太后,“不知太后觉得意下如何?” 保太后略略颔首,“太昭仪德行宽博,且通晓各国礼节主持盛宴再合适不过。” “那就有劳太昭仪了!” 拓跋浚转而看看冯落璃,“璃儿自当全力辅佐太昭仪主持此次盛宴,有劳太昭仪多加指教,也好让她跟随太昭仪细细研习一下治理后宫之道。” “本宫自当倾力相授!” 太昭仪微微弯起唇角,拓跋浚屡次言及让璃儿研习治理后宫,想来也算是用意颇深了!如此,九泉之下的哥哥也该安息了吧! 保太后脸色微暗,轻咳了一声,“皇上,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然后宫之中妃嫔稀薄,皇嗣并无所出,哀家认为是时候选些秀女充实**了!” 拓跋浚唇角微倾,带笑的脸庞依然温和但却掩饰不住眸底的寒意,缓声道:“有劳太后操心了,眼下朝献之事迫在眉睫,各方势力无不觊觎大魏江山,国事繁忙,且今正值隆冬,民生凋零,是不该贪图风月之事!选秀一事,容后再议吧!” “是哀家多虑了!” 保太后脸色讪讪的,划过冯落璃身上的目光骤寒三分。 冯落璃不觉脊背发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扇了一下,隐隐不安。 商议落定,保太后在林金闾的搀扶下返回安乐殿,被拓跋浚堵回去的气压在心头不得散发,且冯氏姑侄得尽隆宠,自己这个亲封的太后反倒被晾一边去了,不由得脸色一路墨色,胸中怒气升腾。 “太后!这天下间有哪个男人不爱美色的,何况是咱们气血方刚的皇上。方才虽是婉拒了您选秀的提议,但也算事出有因,若不是有人背后挑唆,这选秀之事啊,搁不了多久的。” 林金闾是这宫里的老太监,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最讨巧。 保太后柳眉一横,“背后挑唆?!事关皇嗣,哀家眼里可揉不得这样的沙子!” “那老奴找几个得力的人儿透透底儿,也好让太后您安个心!” 保太后点点头,“小心行事!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老奴办事儿管保稳妥!” 保太后点了点头,神色缓了不少,瞅了一眼不远处院子里开败了的残菊,沉了嘴角继续向前。 第三二章 柔然王子 http://..org/ “璃儿!” 拓跋浚还没走进昭阳殿就喊着冯落璃,略显冷峻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急促。 “怎么了?” 冯落璃迎过去,倒了杯茶递给拓跋浚。 “今早沃野镇都上报,柔然遣太子予成前来朝贺。” “予成?!” 予成何许人也?!柔然可汗吐贺真的三儿子,天生迥异、膂力过人,年方十二便率领柔然大军两次出征高凉,均以少胜多,大获全胜,所掳钱财、牛羊数以万计。 予成祖父吴提在世时,数次侵犯北魏边境,都携带予成出征,据说屡屡献奇策,立下赫赫战功,吴提扬言有此子,柔然称霸为时不远矣。 拓跋浚点点头,“此次柔然名为朝献,实则打探我大魏虚实,用心之险恶,不得不防!” “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层层设卡,严密注意他们的行踪,另外我已经密诏子推要他暗中密切注意吐贺真的动向。一旦有变,立刻动用沃野镇、薄骨律镇守将总领之权。” “库莫奚、吐谷浑、柔然均与我边境毗连,通串之嫌不可不防。” 拓跋浚扭头看看冯落璃点点头,“璃儿,你考虑的甚是!一旦其三者勾连成势,我大魏便岌岌可危了。库莫奚地处苦寒之地,今日屡遭遭遇暴雨侵袭,粮草、织物奇缺,如今又是苦寒之时,想必急需御寒充饥之物。那么以此为饵稍作游说,便无大碍。至于吐谷浑,慕利延对我大魏金城、陇西等地觊觎已久,皇爷爷在时曾与他屡次交锋。此人勇猛有余,但武略不足,所觊觎着不过是眼下之利,想要拉拢也容易。相较之下,柔然可谓我大魏的宿敌,今柔然传位至吐贺真,本也无大碍,只是其子予成却不得不防!” 冯落璃安静的听着,缓缓的给拓跋浚的杯中续了些热茶,“陛下,予成虽强,但柔然遣使来贺,也不过数十人,饶是他在勇猛、韬略过人,严加防范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反倒是库莫奚、吐谷浑甚至是契丹这些与我大魏接壤之国,如何恩威并施为我所用,倒是需要我朝贤能重臣多加费心的。” “想不到璃儿竟是这般胸有韬略之人!朕倒是小瞧了。” 拓跋浚吃惊于冯落璃颇具见解的言辞,一直要保护的女人竟也是这般才能卓越。 冯落璃心下一惊,她何尝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尤其不可恃宠而骄,急忙弯唇浅笑,“陛下说笑了,臣妾不过是把陛下的话重复了一遍,哪里有什么见解可言。” 拓跋浚自然知道冯落璃的顾虑所在,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璃儿,朕并非责怪于你,在朕的心里你就是朕唯一的妻子,朕想你每日都能欣然开怀,不用担心这些烦扰的俗事。只想你做朕最快乐的皇后。” “皇后?!”冯落璃不觉心头一颤,这是要许她中宫之位吗?这后宫之中重重的关卡,她当真可以那般平稳的站到他身边与他比肩吗?可,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不是吗?他那般用心的许她欣然无忧,已然足够了。 朝献之期至,各国使节在京城宿卫监的戒严护卫下抵达驿馆。平原王陆丽亲自相迎,商议进宫朝圣事宜,杯盏之间宾主尽欢。 各国使节朝献之处选在天文殿,被红绸装饰的天文殿,威严无比,红色的毡毯从门边一直延伸至朝堂之上。拓跋浚身穿九旒十二章烫金纹冕服,神情威严的跪坐在龙书案后,眸色冷峻而不失大朝温和、包容的看向步入朝堂的各国使节。 保达、沙猎、库莫奚还有柔然均属列国蛮夷,但服饰穿着迥异:在四国首领使节当中,柔然予成尤其显眼 予成身高约九尺,编发左衽,身穿织锦长袄下着兽皮褶裤,脚蹬黑色长靴,宽额、浓眉,肤色黝黑,厚唇紧抿,高颧骨下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毫不畏惧的盯着居高临下的拓跋浚。 想必之下,其他各国使节逊色很多。 与以往朝献无异,保达、沙猎、库莫奚三国均以珠宝、牛羊、织物朝献,而居于中间位置的予成则是最后站出来。 看了看拓跋浚,极其轻蔑的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略略朝拓跋浚一拱手,声若洪钟道:“我可汗收到贵国皇帝的一封亲笔信,言道割让十座城池于我国并曾牛羊千匹以修两国百年之好。本太子今日前来就是要你朝皇帝兑现昔日承诺。” 满朝文武包括拓跋浚在内无不为予成的一番话惊异。 唯有一人神色不变,顺了顺朝服缓步上前,“予成太子,此话怎讲?若是陛下有此书信,何不让我等一观,也好免了太子你信口雌黄之嫌。” 予成眸色骤暗,看了看说话之人,一袭紫色朝服,俊毅白皙的脸上带着千军万马不能动之分毫的魄力,冷声道:“书信在此,本太子还能诓骗你们不成?!” 说着予成从怀中掏出一封明黄色火漆书信,众百官无不神色大变,那明黄色火漆信封是皇上专门密诏之用,予成手持,莫不是…… 慕容白曜则是微微一笑,接过信,打开看了看,唇角垂下一个诡异的弧度,而后将信放回信封,递还给予成,“我想太子是因为地处凋敝之地,尚不知皇上已然铲除宗爱逆子平定天下,而太子手里的这封信正是宗爱矫诏所写,实为卖国求荣之举。太子乃千金贵主,岂可将逆贼之言误作九五之尊?!” 予成脸色骤变,声调骤然阴沉,“你是何人?此信明明是贵国皇上所写,岂可反悔污蔑本太子?!” 慕容白曜浅浅一笑,朗声道:“予成太子有所不知,宗爱原与微臣同朝为臣,中常侍宗爱每每句首提笔必先重墨,落笔之处必然墨迹深厚较之其他力透纸背。为此,宗爱之书,墨迹透纸背者唯有首行而已。此事,我朝百官大多皆知,太子一问便知。方才予成太子此信,微臣断定是宗爱所写。逆贼之书,予成太子大可一笑置之。” 众位朝臣听闻慕容白曜的一番话,曾与宗爱有过相识的无不点头称是。 第三三章 盛宴之上 http://..org/ 予成掏出信来一看,与慕容白曜所说毫无二致,怒目圆睁看向慕容白曜,“你方才遍览此信,对其中内容自然了然于心,这般信口雌黄也未尝不可?!” 慕容白曜朗声一笑,继而看向所有人,“予成太子此话微臣是不敢当,如今我刑部证物房中存有不少宗爱逆贼矫诏杀忠臣、叛国通敌的信函,如若予成太子怀疑微臣之言,可请求陛下下令取来核对便知。”说罢恭敬的朝拓跋浚作揖,“以来消除柔然和大魏的误会,也好洗脱予成太子勾连逆贼狼子野心之嫌。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来人呐!派人到证物房,取宗爱亲笔信函!” 拓跋浚没等予成有所反应,便下令着人去取宗爱的亲笔书信,继而扫了扫其他使者,“列位也好做个见证,也好消除各位心中的疑虑。” 众位使者点头称是,而予成太子的脸上却是升起了隐隐怒气,看向拓跋浚的目光也愈加不善起来。密探打探到的消息是,宗爱两次弑君,势力颇为庞大,新皇虽然杀了宗爱,但皇位还不稳固,人心也不稳定。这个时候,出兵相要挟最容易得利。 原本想不战而直接得利,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了。 不小片刻,几个侍卫抬了一个箱子进来,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信件。 “这便是宗爱逆贼的亲笔信函,予成太子可以与你手中的对比,便可知晓微臣所言非虚。” “方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伪造如此之多的信函断然不可能,予成太子何不拿出信件核对,也好让我等消了对太子的成见。” 库莫奚的使者上前一步,瞟了一眼予成太子,高声言道。库莫奚和柔然、大魏同为邻国,柔然屡屡自持兵强马壮侵犯边境、掠夺妇女、粮草,库莫奚深受其害,故而更倾向于依附北魏这个强大的靠山。 予成太子,鹰眼一横,掏出信函交予慕容白曜,“此等奴仆之事,还是由你来做吧!” 慕容白曜并不去接信函,而是看看身边的宫人,“予成太子所言极是,此等蝇营狗苟之心尚不可有,何况是亲历为之。” 宫人会意,不去在意予成那黑成墨的脸色,立刻上前接了信函随手抽出箱子里的几封展开交由各国使节传阅。使节看罢无比略带轻蔑的看看予成太子,久闻柔然乃莫顿之徒想不到竟到了如此光明正大勾连求利的地步。 众位使节传罢!拓跋浚缓缓一笑,朗声道:“想必予成太子也是被乱臣贼子给蒙蔽了,才会如此唐突。罢了!来者是客,岂可为此小事伤了和气!予成太子也莫要耿耿于怀了。” 拓跋浚这番话,不但说出了大国气度,也顺便给了予成一个台阶下。前方怀朔、柔玄、沃野三镇守将均有探子说是柔然大军已然压境,子推正在紧急调动兵马,只要先稳住予成,子推就有更多的筹码跟柔然大军对峙。 予成也不是愚钝之人,自然知道拓跋浚的用意,朝拓跋浚点了点头,“陛下所言甚是,如若为此小事大动干戈就有伤两国和气了。” 拓跋浚眸色微暗,继而缓声道:“今夜朕在中天殿设宴为各位洗尘,也好让各位领略一番我大魏的风土人情。” “多谢陛下!” 大殿之上挫了予成的锐气之后,让使者朝献之事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但真正的朝献盛事却是在晚宴之上。到时候不但有各国的进奉、表演,也会有明里暗中的较量,输赢不但关乎技艺高低,更关乎各国颜面。为此,拓跋浚尤其重视,特地命陆丽等人找来精通音律、武艺,诗词歌赋等技艺高超之人以备差遣。 盛宴之上,拓跋浚一袭玄衣缥裳鷩服,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袭紫色深衣曲裾、薄施粉黛的冯落璃坐在旁边,比起其他重饰华服、妆容精致的王妃女眷,显得清爽简洁多了,只用一支青玉朱钗步摇将乌发挽起一半,其余随意披在肩上,那般静默的坐在那里犹如雨后初荷之上的一颗水珠,忽视不了的晶莹透亮。 列国使节分主次坐在下首左右两侧的宾客席上,保达、沙猎两国使节率先献上本国的珍贵之物,诸如象牙、琉璃、碗盏、种子、丝织品等等。 库莫奚使节则是全然一副不把别国所献放在眼里,始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而柔然的太子予成则是端着酒杯时不时的喝着,如鹰隼一般的目光不住打量着大殿之内的每一个人。 “库莫奚使者代表其君主进献!” 随着太监尖声宣报,一只带着轮子高八尺有余的金质圆球被两个人推了进来,烛火照在圆球上更显金光灿灿。极其细腻的镂空雕刻的游牧放牧图案生动无比,随着圆球的滚动,一副生动的画卷在众人眼前流动起来。 正当所有人为之诧异之时,圆球像一朵花一样绽开,一个身着七彩抹胸舞裙的妙龄女子双手抱膝坐在蒲扇大小的圆盘之上,轻轻颤动身子犹如花蕊一般。 此刻箜篌声起,女子缓缓站起,翩翩起舞。藕臂晶莹如雪,身段窈窕妖娆,轻盈如雏燕,面若盛放桃李,明艳靓丽。一走、一跳、一展、一跃,处处都是风情,随着舞步轻移,一阵醉人的芳香在大殿之中散开,在座之人无比为之心神迷醉。 “好俏的佳人!” 慕容白曜案子轻叹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坐在拓跋浚旁边的女人。她的目光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那般清雅的坐在那里,从容淡雅。 她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库莫奚君主最偏爱的女儿麒麟公主,因出生之时天有异象加之其身怀异数,能够洞悉人之所思所想,被民众称之为国之重宝。此次,库莫奚为了与大魏结盟,不惜将最珍爱的女儿进献。这般妖娆魅惑的女子,身为帝王的他又怎么可能不为所动? 与此同时,予成的目光也聚集到了冯落璃的身上,不是跳舞的女子不够吸引心智,而是在整座大殿之中唯有那个像一朵雪莲端坐在那里的女子,清眸始终澄澈如湖,犹如天山之上的雪水,让人心智清明。 她坐在大魏皇帝的身边,应该就是皇帝的女人,无论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锦绣华丽的织物或是绝色美人,只有她的目光始终是那般清雅的,似乎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如同无物。 大漠曾有个古老的传说,月神创造了柔然这个国度,无论是羊肥马壮还是苦寒贫瘠,柔然人都要凭一切手段活下来,唯有如此才不枉月神的日日庇佑。 看到她似乎看到了月神色样子…… 第三四章 麒麟公主 http://..org/ 麒麟公主一曲舞毕,看向拓跋浚那个年轻且英俊无比的帝王,勾唇媚笑,盈盈下拜,“臣女麒麟叩见皇上!” 拓跋浚哈哈一笑,仿佛刚从拿去美轮美奂的舞姿中回味过来,连连点头称赞,“麒麟公主一曲舞起,满室飘香,舞美!人美!果然名不虚传!” 库莫奚使者这才缓缓站起来,向拓跋浚弯腰拱手作揖,道:“我王愿将国宝麒麟公主呈献给陛下,愿与大魏修秦晋之好!互为盟友,连气同枝,永不相犯!” “好!从今日起麒麟公主便是我大魏的椒房夫人,赐号狐莲入住紫宫!另,赏库莫奚良驹千匹、牛羊百头,黄金千两。烦请使者敬告你王,从此大魏和库莫奚结为盟友,互不相犯!” “多谢陛下!” 库莫奚使者笑逐颜开,躬身叩拜。 “来人哪!将狐莲椒房送至紫宫歇息!”拓跋浚满意的看看麒麟公主,朗声吩咐,而后看了看身边的张佑。 “歌舞起!” 张佑躬身会意,高声宣布。 冯落璃自始至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书案之下拓跋浚的手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汗津津的触感让她明白纳麒麟公主为椒房并非他愿,但必须为之。 舞姬在乐师们的旋律下翩翩起舞,优美的舞姿引起了各国使者的注目,库莫奚使者完成了君主交予的使命,此刻更是专心欣赏起这难得一见的美人佳舞来。 “陛下,臣妾不胜酒力,恐扫了大家的雅兴,出去走走消解一下酒气可好?” 冯落璃扭头对拓跋浚嫣然一笑,风平浪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拓跋浚眸色暗了暗,紧了紧握着的手,继而放开,缓缓点点头,吩咐身边伺候的张佑,“给贵人批件衣裳,小心伺候着!” 走出中天殿,歌舞声渐远,冯落璃身上的闷热才消减了些许,兀自倚着凉风观的柱子上,愣愣的看着夜空中那一轮清冷的明月。 “贵人!这里头风大,批件衣裳吧!着了凉,陛下该担心了!” 张佑拿了件麾裘披风给冯落璃披上。 冯落璃冲张佑笑笑,“你去伺候陛下吧!本宫略略坐坐便回去了!” 张佑有点儿担心的看看冯落璃,与她相识也有些年头了,虽不能全然了解她的心思,七八分还是猜得到的。皇上对她一往情深,甚至不愿提及选秀之事,但今日纳麒麟公主实有苦衷,但对于她这个跟陛下生死相随的女子,能够感同身受,却怎忍心迫她笑逐颜开呢? “奴才去跟陛下透个信儿就回来!贵人您保重!” 冯落璃点点头。 凉风观的灯盏稀疏,像是没在黑夜里的影子,而不远处隔池相望的中天殿却是灯火通明像是航在水上的明珠灯塔,隐隐歌声舞乐传来,不难想见其中的歌舞升平。 “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佳人,真是荣幸!” 予成缓步走进凉风观,朝冯落璃一笑,在她跟前站定。 冯落璃站起身来,略略颔首,“予成太子有礼!” 予成颇为惊讶的看看冯落璃,“你知道本太子的名讳?!” 冯落璃点点头,眼前的予成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即便是曾创下那么多如雷贯耳的奇迹,如今细细看去也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男人,除了眉宇之间萦绕的桀骜不训,也与常人并无多少不同。 予成展颜一笑,好不拘礼的坐在冯落璃身边的石栏上,“你莫要惊慌,本太子只是有些厌倦那里的聒噪,出来透透气。”说着伸手指了指中天殿。 这般盛事被他说成聒噪,想来也是剽悍不顾小节之人。 “予成太子尽管透气,告辞!” “陪本太子说会儿话吧!” 予成的声音温润了很多,像是捋顺了鬃毛的烈马,温顺无比。冯落璃回头,大殿之上这个丝毫不把拓跋浚放在眼里的柔然太子,此次朝献心怀叵测的人,此刻静着一双黑眸,带着些许恳求的看着冯落璃。 “不谈国事!只是简单的陪我说上几句话!” 予成又重复了一遍,从小到大都是过着铁血一般的生活,除了杀戮便是权力,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说几句话。 冯落璃没有答话却是在予成的对面坐了下来,“你我分属两朝君王,想不到会这般平和的坐在一起。” 予成有些惨然一笑,他何尝不知道柔然和北魏连年征战,从他一出生起就注定活在掠夺和被掠夺之中,要么强大的可以站在高处令众生臣服,要么就归于尘土,卑贱到尘埃里。 一直以来也都是这般踏着无数人的鲜血,踩着无数的阴谋诡计走过来的,可就在中天殿内看到冯落璃的那一刻,予成蓦地感到一种静默的威力,它可以抚平内心的狂躁,让你甘心驯服于月色光华之下。 “是你给了我这种安宁!”予成毫不避讳心中的想法,继而看看冯落璃,“看到你的面庞,令我想到大漠夕阳下的云霞,静谧而神圣。” 冯落璃清浅一笑,“太子说笑了!本宫不过是这大魏后宫芸芸女子之中的一个罢了!” 予成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文成帝的女人,但是你同样也可以是我们大漠的月神!只要你愿意,我会带你去大漠终生守护于你,你一定会得到我们柔然臣民的无比尊敬和膜拜!” 素闻柔然人剽悍野蛮,对于所思所想所要之物从来都是掠夺,想不到予成竟如此大胆,在大魏皇宫竟敢公然索要皇帝的女人。冯落璃心中是有些骇然的,只是看着予成目光中那份漆黑透澈,竟是和土匪流氓半点儿也联系不起来。 “予成太子不可妄言!本宫是陛下的贵人,终其一生将守在他身边!纵然某日灰飞烟灭也会是萦绕在陛下的亡魂!此处乃大魏皇宫,还请太子不要失了分寸。” “纵然你是他的贵人又如何?方才那般妩媚妖娆的麒麟公主也是你所谓的夫君的妻妾!不日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睡到他的床榻之上!而你随我,将会是予成心里唯一的月神!不久的将来,也将会是这世间唯一的可敦!” 予成言语有些激动,眼睛睁大看着冯落璃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予成太子休得无礼!” 冯落璃站起身来,冷喝了一句,继而一双清眸毫不躲闪的看着他,“纵然你会坐拥天下、奉我为尊,本宫也只会是大魏朝文成帝的妻子!纵然他有千万女子去爱,我此生也只爱他一人!” 第三五章 心有期许 http://..org/ “是吗?!”予成缓缓站起身来,眸色逐渐犀利,“如今我柔然二十万大军压境,倘若我平了这大魏,你便只能是我予成的可敦!” 冯落璃一愣,自然知道予成所说大军压境的意思,不觉也凛了神色,清冷的眸光堪比夜空的月色,看向予成,“太子此言可是要挑起两国战火?我不过是一介女子,死不足惜!只是,太子为一介女子大动干戈未免也太英雄气短了。况,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又怎会为一己私欲而置天下臣民于不顾!” 予成晃了晃眸光,犹如微风吹过月光洒下的枝梢,影影绰绰宛若月光韶华缓缓流动。 “太子动兵与否早有决断,出言挑衅本宫不过是闲来鸣钟罢了!”冯落璃看了看不远处石池之上凛凛的月光,“只是,国政军事都是你们男人的战场,拉上本宫又有何益?!”说着转身看看予成,“一介女流本不该置喙国事,但本宫也知道为国之君者,当为社稷顾!少动杀戮,抚恤臣民,方是社稷之福!天下之福!” 说罢!冯落璃转身离去! 予成则是看着那个清雅的身影,不觉叹息,心底的某处被无意之间微微触动。 冯落璃没有再返回中天殿,碰到折回的张佑,让他回话后,一个人走回昭阳殿。 更深露重,冯落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一步步走着,寒风扑面而来,这偌大的深庭后宫尤为寒冷,原本以为有他在哪里都好,可为何还是觉得这般孤寒苦楚? 途径灯火通明,装饰的火红喜庆的紫宫,不觉住了脚步,‘里面的新人那般妩媚妖娆、风情万种,任谁不会喜欢沉迷呢?’ 月阶寒如水,光华照冷宫! 冯落璃兀自坐在昭阳殿的石阶之上,托腮看着没有几颗星子的夜空,寒霜扑了秀发竟不自知。 突然夜空明亮了起来,一只孔明灯缓缓升起,点亮原本略显暗淡的夜空。这个时候还有谁和我这般心有期许吗?冯落璃自嘲的笑笑,凝目看向那越过宫墙的孔明灯。 蓦地!冯落璃愣住! 山水绿萼自向阳,缤纷落英环泥绕;置身泥淖洁如雪,心怀期许自悠扬。 随着孔明灯的转动,四句诗句出现在冯落璃的眼中,这不是那日在山中慕容白曜所说的诗句吗? “白曜!” 冯落璃站起身来,轻喊了一声。 “璃儿!你怎么站在风口里?” 踏进昭阳殿的拓跋浚见冯落璃站在冷风中,盯着夜空里飘远的孔明灯,身上的披风遗落在石阶上,终究还是让她难过了…… 拓跋浚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冯落璃的身上,环着她的肩轻声问道:“冷吗?” 看到拓跋浚冯落璃先是那么一怔继而用力的抱住他,频频点头,“我好冷!好冷!你不要走好不好?” 拓跋浚将冯落璃紧紧环住,原来她是这般在意的,不由得心中一疼,沉声道:“璃儿,对不起!” 冯落璃被拓跋浚这一句道歉蓦地震醒,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放肆,赶忙从拓跋浚怀里挣脱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臻首看着拓跋浚的脚面,清声道:“今日是麒麟公主受封**,陛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拓跋浚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是大魏的皇帝,可也是她的丈夫,为何会这般无奈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委曲求全的把自己的夫君推到别的女人那里!? “璃儿!不要推开我好不好?”拓跋浚上前搂住冯落璃,“为夫知道对你不住,知道你心中的痛楚!你想打、想闹都可以,请你不要推开我!” 冯落璃狠狠的咬着自己嘴唇,为何这话偏偏是对自己说的,他明明知道所有人都可以哭闹,惟独她不可以,他是拓跋浚践祚封的贵人,是目前这个大魏后宫皇帝唯一的女人。她不可以恃宠而骄,不可以善妒争宠,不可以独自拥有自己的夫君,不可以为了他纳妃封妾而有任何不满,只能满心欢喜的把一个个或明艳或妖娆或贤淑的女子送到拓跋浚那里,即便是他不去也要百般劝他去…… “璃儿,我是大魏的皇帝,单是简单纳一个女子入**便可以免去一场战火,纵然我有千般不愿也要为大魏的黎民百姓着想……” 冯落璃伸手覆在拓跋浚的唇上,一双秋水翦瞳静静的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露出明了的浅笑,轻轻的摇头,“不要皱眉,无需多说,我都明白!你放心,我会很好!” “璃儿!此生有你,我拓跋浚是何其的有幸!” 拓跋浚复将冯落璃抱在怀中,此生你这般钟情于我,纵然置身惊涛骇浪又有何惧! 拓跋浚看着冯落璃入睡之后才轻脚离开,在他踏出昭阳殿之时,冯落璃却是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护她、怜她,她又何尝不知?! “贵人!” 昭阳殿值夜女官柔儿见冯落璃起身下床,急忙迎了上去。 “柔儿,给我端杯热茶来罢!” “皇嫂!皇嫂!”冯落璃话音刚落,拓跋云急匆匆的从殿外跑了进来,随侍的太监一路陪着小心随着,不住的提醒着‘王爷小心!’ “云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冯落璃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弯腰拂去拓跋浚额头上沾染的寒露,柔声问道。 拓跋浚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冯落璃,伸手环住她的脖颈,“皇嫂,我想你,就来看你了!” 冯落璃笑笑,“是吗?皇嫂也想云儿了!” “皇嫂,你是不是伤心了?”拓跋浚一双漆黑如星子的明眸定定的看着冯落璃,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嗯?!是谁告诉你皇嫂伤心了呢?” 拓跋浚小手一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哼!今天盛宴上跳舞的那个麒麟公主就是库莫奚朝献给皇兄的女人!皇兄已经把她封为椒房入住紫宫了!你那么喜欢皇兄,你一定会伤心的对不对?!” 冯落璃将拓跋云搂在怀里,轻声道:“云儿,库莫奚和柔然都是我们大魏的邻国,而柔然与我们连年征战,库莫奚也深受其扰,当下你皇兄初登皇位,柔然对咱们大魏虎视眈眈,为了咱们大魏的江山社稷你皇兄必须和邻国结成盟友!这样,咱们大魏的子民才能更长久的安居乐业!” “皇嫂!难道结成盟友就必须要娶别的女人吗?” “至少眼下是最好的免去战火之法!” “皇嫂!”拓跋浚捧着冯落璃的脸颊,一字一句的说道:“皇嫂!云儿将来长大了一定不会让皇嫂伤心的!云儿一定可以找到不用娶别国女人的方法让大魏江山安稳。” 冯落璃用那么一刻的愣神,一股感动从心底滑过,眼前的拓跋云不过是七八岁,那浑然天成的英气却是那般的不容忽视。 第三六章 校场盟誓 http://..org/ 朝献过后,列国使者在陆丽、拓跋丕等人的陪同下在平城游玩数日,而后携赏赐离开。柔然太子予成则是迟迟逗留平城,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数日之后,予成却突然面见文成帝请辞,拓跋浚面带微笑的看看已经回到京师的拓跋子推,略略颔首,赏赐牛羊千头、布匹百匹等允许其离京。 前线柔然大军突然压境,着实让边关将领吃了一惊,但拓跋子推早有准备,一路沉着冷静手持虎符一路调兵遣将,征调粮草,汇聚足够人马与其对峙。不想天寒地冻、霜降不断,柔然国内本就衣食匮乏,只备了数日粮草的柔然大军,十日之后便食不果腹,且有不少士兵将领都患上寒痢,还没开战就死伤不少。 拓跋子推未动一兵一卒,只是略施小计令人从城楼上扔下陈年粟米,本就为了震慑北魏、粮草缺乏的柔然看到粮食几乎都红了眼。柔然将领明令盗捡、哄抢敌国粟米者杀无赦,但随着成楼内日日飘香的食物气味不断飘扬,所剩不多的食物达不到最底层的士兵、小将那里,填饱肚子的欲望就日益升腾。 拓跋子推让人在城楼上从悬钩吊起扔下的粟米,光明正大的在城楼上煮粥吃,饥肠辘辘的柔然将士再顾得不得军令,纷纷哄抢那些粟米。 饱餐一顿的柔然大军,寒痢愈加严重,其中大半已然没有战斗能力,拓跋子推只略略领军五千开战,二十万大军便溃不成军连连撤退。 在京城准备伺机而动的予成,听到探子来报不得不改变原计划,先行回国休养生息,以备来日再战。一时之间,文武百官包括拓跋浚在内都送了一口气。 这一日,慕容白曜进宫教授拓跋云武艺,间冯落璃百无聊赖,就站在殿外看着拓跋云学习武艺。与拓跋云相识也不过是数月,但这个良善、聪慧的孩子认定了冯落璃这个家人。冯落璃也喜欢上这个拓跋浚自小钟爱有加的幼弟。 “贵人!”拓跋云自己习练之时,慕容白曜缓步走至冯落璃身边,弯腰作拜,伸手掏出一枚纯色白狐毛锦袋递给冯落璃,“这是柔然太子予成临行前要微臣转交与贵人之物,说是以后贵人可能会用到。” 那个身材高大魁梧,言辞直接的男人浮现在脑海,冯落璃伸手拿过锦袋,雪白的毛色没有一丝的杂质,红色丝线连着的金质马带扣作为扎口,垂下细细的穗子,很是精巧别致。 “白曜,你我并非见外之人,无旁人在时还是叫我璃儿吧!”冯落璃看看慕容白曜,响起那一日的孔明灯和两人相识的过往,心里早已把他当成了可亲、可信之人。冯落璃不想把身边的人都变成冷冰的官场、后宫等级分明的模样。 慕容白曜点点头,“只要璃儿需要,白曜会一直都在!” 冯落璃点头浅笑,依稀记得幼年私塾被人欺负的时候,哥哥也曾说过同样的话,可如今哥哥却不知道身在何处,生死未明。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教导,云儿才会如此进步神速。我会禀明陛下,论功行赏的。” 慕容白曜弯唇流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拱手道谢,“如此,便多谢了!” 冯落璃何尝不明白慕容白曜唇角的苦涩,但她唯能如此,只略略颔首看了一眼还在习练的拓跋云转身离去。 “师父!皇嫂走了吗?” 习练完毕的拓跋云抹了一把汗,走到慕容白曜跟前,伸手在正在发呆的慕容白曜眼前晃了晃。 慕容白曜缓过神来,看看拓跋云,“王爷!今日就习练到此吧!” 拓跋云放下手中的剑,叹了一口气走到慕容白曜跟前,“师父!我知道你喜欢我皇嫂!” 慕容白曜吓了一跳,“王爷切不可妄言!” 拓跋云则是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皇嫂那么好谁会不喜欢!我就好喜欢皇嫂呢。”说着有些失落的垂了头,“皇兄也是喜欢皇嫂的,可他又娶了别的女人,而且将来还会娶更多的女人!” 慕容白曜看得出拓跋云对冯落璃的依赖,不觉蹲下身子,双手搭在拓跋云的肩膀上,郑重的看着这个懂事聪敏的孩子,“王爷,你皇兄他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我知道!现如今,宫内宫外流言纷纷,皆言皇兄独宠那个麒麟公主,冷落皇嫂。皇嫂一定很伤心,我喜欢皇嫂,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我来日长大了一定要好好保护皇嫂,决不让任何人欺负她!”拓跋云握起小拳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慕容白曜点点头,“好!” “师父!你也会和我一起保护皇嫂的对不对?!”拓跋云像是在寻找盟友一般,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慕容白曜。 慕容白曜伸出手,“好!微臣答应王爷!此生定然保护于她!”说着跟拓跋云击掌为誓,“不过,王爷你要答应微臣,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否则便是背信弃义之人!” 拓跋云点点头,躬身下拜,“师父之命,不敢不从!”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这般简单的盟誓,决定一生守护那个对他们来说再不会有第二人能够取代的女人。 冯落璃静坐在昭阳殿偏殿内,临摹汉乐府。三日了,拓跋浚日日都宿在紫宫麒麟公主那里。饶是清楚的知道不该心生嫉妒,饶是拓跋浚日日都会前来探望,饶是她明知道拓跋浚的无奈,可心底的那一处抚平不了的痛楚,总能在午夜梦回之时猛地蹿出,把一颗心啮噬的鲜血淋漓。 “贵人!狐莲椒房在殿外求见!” 柔儿小步走进,将一盏清茶放到冯落璃跟前,整理冯落璃临摹好的诗句。 冯落璃放下笔,端起清茶轻抿了一口,清声道:“让她到正殿稍候片刻,本宫随后就到!” “是!”柔儿躬身退下。 那一日麒麟公主中天殿一舞,万众瞩目,且拓跋浚连续三日都宿在紫宫,让人传出话去言道皇上十分宠爱新晋的狐莲椒房,夜夜双宿双栖,可谓万千恩宠。 不到一日,这流言便传遍了整个平城,自然也传到了冯落璃的耳朵里。冯落璃选择不闻不问,一直安静的待在昭阳殿,或教授拓跋云功课,或描摹一些诗句、画作,并严令昭阳殿宫人不得肆传流言。 饶是如此,历朝历代帝王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事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第三七章 狐莲椒房(1) http://..org/ “参见贵人!” 冯落璃缓缓走进正殿,麒麟公主起身作拜。 “起来吧!柔儿看座!” 今日的麒麟公主一袭粉色齐胸襦裙,外搭一根同色帛带,小巧的身姿更显玲珑有致。麒麟公主属于那种精巧明艳的美人,纤腰不盈一握、俏脸不及一掌、鼻子、耳朵、嘴巴都是娇俏的,惟独那一双水眸粲然无比宛若夜空星子,明亮之中透着满满当当的高傲。 “贵人恕罪,麒麟本该一早前来请安,顺便跟贵人学习一下这宫里的规矩。只是,陛下日日要麒麟侍奉在侧,还严令宫人不得扰了我休息,故而推迟到今日。” 说是请罪,麒麟公主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得意,高高抬起的头戴着挑衅的看着冯落璃,听闻她虽被封了贵人,但还不曾举行册封之礼,也就是只是挂了名头的贵人而已。而自己则是皇上当着列国使者册封的椒房,论起来自己才是这宫里正经的主子。 冯落璃清浅一笑,宫内宫外的流言她自然清楚,如今麒麟公主这般姿态也是有理由的,不甚在意只示意柔儿上茶,“这是园子里摘的新菊泡的,你尝尝吧!” 麒麟公主很是不屑的瞥了一眼茶盏,撇了撇嘴,讥讽道:“贵人恕罪,我自小吃血参、饮雪莲,实在喝不得这些东西!贵人还是赏给下人们喝去吧!”说着拿眼斜了斜端给她茶的柔儿。 柔儿气不过要还嘴,冯落璃眼神制止,只略略笑笑,“既然你饮不得,就算了吧!想来本宫这昭阳殿也没什么可以入得了你眼,安也请过了,椒房你也回去歇着吧!” 麒麟公主重重哼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也好!这几日侍奉陛下,身子乏得很!那就不打扰贵人喝茶了,嫔妾告退!”说罢趾高气扬的走了出去。 “贵人!你看她那副样子!比南朝那些蛮子还要矫情!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椒房吗,还欺负到您头上来了!”柔儿很是看不惯的抱怨。 “人都走了,还抱怨做什么!”冯落璃看看柔儿声音平淡的很,“待会儿你去找几个人把紫宫周围及里面的冬菊都拔了去,免得招她惹眼。还要告诉尚食监首领太监,不得将冬菊类食物、饮品分给紫宫,花房也不得送去冬菊,免得惹狐莲椒房生气!” “贵人,咱们何必惧怕……”柔儿对冯落璃的做法十分不解。 冯落璃制止她,只管摆摆手,“照我的吩咐去做吧!另外,人前人后都不得传那些个流言蜚语、背后嚼主子们的舌根!” “是!奴婢知道了!” 看着柔儿走出去,冯落璃走进内殿换了身轻巧的衣服,叫几个小宫女备了些东西,去了重芳殿。 “皇嫂!你怎么来了?” 看到冯落璃,拓跋云大老远就迎了过来,扯着冯落璃的衣角,对她的到来很是欣喜。 冯落璃弯腰牵着拓跋云的小手,“皇嫂来看你和你母妃啊!今日师父没有教授你武艺,自己习练了没有?” 拓跋云使劲儿点点头,“云儿都习练了多遍呢,现在已经把师父教的都学会了。不过云儿还要学更多的武艺,这样才能遵守和师父的誓言!” “哦?云儿有誓言啊?能说给皇嫂听吗?” 拓跋云刚要说,立刻又捂住自己的嘴巴,而后看着冯落璃,很是认真严肃的问道:“皇嫂,古人说,言之便要守信;诺之则不应毁!云儿答应过师父不告诉任何人,你说云儿是不是该一诺千金呢?” 冯落璃勾唇浅笑,伸手理了理拓跋云额前的碎发,点点头道:“嗯!云儿说的非常对,所谓一诺千金便是如此!既然是云儿答应过师父要保密,皇嫂就不问了好不好?” 拓跋云点点头,“嗯!走吧,皇嫂,云儿带你去看母妃!” “姐姐!咱们好歹是先皇的嫔妃,她怎么可以如此待我们,日日粗活、淡饭不说还处处挑剔训斥,咱们如今反倒连粗使宫女都不如了。我们还好无儿无女,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不过是了度残生罢了!可姐姐你是云王爷的生母,她不过是外族送进宫的女人,一个小小的椒房便张狂至此,欺负到你头上了。我们真是替姐姐感到不值当啊!”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重芳殿内传来,细细弱弱的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是啊!是啊!姐姐,她即便是新晋椒房,如此也太过分了!” 几个女声附和着。 “依我看我们就去告诉皇上,她如此苛待我们,也该有所惩戒才是!” “万万不可!容我倚老卖老的说一句,再怎么她也是库莫奚的公主,如今又是皇上的新宠,是这宫里的主子。我们不过是些闲人罢了!陛下怜悯,容我们在此居住,日日给付膳食,咱们就该感恩。再者说来,不过是些浣衣、舂米的活计,也累不了人的!如今皇上初登大宝,万事以江山社稷稳固为重,咱们且不可再招惹是非,去烦扰陛下。” “那还有冯贵人呢?难道咱们就没有个说理的去处不成?” “母妃!母妃!皇嫂来看我们了!” 几人正说着,拓跋云的声音从宫外传进来,孟椒房立刻示意其她人不要再说下去,整理衣衫端坐静待冯落璃的到来。 冯落璃由拓跋云拉着走进正殿,看到孟椒房和其他几位先帝的嫔妃,缓缓施了一礼,“见过几位椒房!” 孟椒房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冯落璃身边,浅笑道:“贵人多礼了!请这边坐!”而后看看拓跋云,“云儿,母妃和贵人有话要说,你去习练功课可好?” 拓跋云耷拉着小脸拽着冯落璃的衣角,有些不舍,冯落璃微微一笑,弯下腰捧着拓跋云的小脸,柔声道:“云儿先去练字,待会儿皇嫂去陪你好不好?” 拓跋云立刻喜笑颜开,“皇嫂你说会陪云儿的,不许耍赖哦!” “云儿!不得无礼!” 孟椒房见拓跋云如此说,立刻轻声训斥。 冯落璃笑笑,“不妨事的!云儿还小!”然后对拓跋云点点头,“你去吧!皇嫂不耍赖!” 拓跋云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第三八章 狐莲椒房(2) http://..org/ “贵人,云儿他不懂事,还望莫要怪罪!” 冯落璃看看孟椒房,伸手扶了她的手,到座位上坐下,“您多虑了!云儿他聪慧机敏、善良耿介,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责怪呢。” 继而环视了这重芳殿一周,温声说道:“这里也过于陈旧了些,改日找几个人来修缮一下才好!” “贵人挂碍了!我等闲置之人,能够居住在宫里已然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哪里的话!你们曾侍奉先帝,理应礼遇才是!” “贵人既如此说,我等便有话不吐不快了!”一位身穿姜黄色绢布对襟襦裙,五官分明颇有几分巾帼之气的女人站起身来看向冯落璃,“我等本是无依无靠之人,即便曾侍奉先帝,如今也是落日黄花,毫无用处了,饶是如此也并非任意凌辱之人。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即便是那粗使宫女也不过如此了。贵人,我等并非惹是生非之人,只想安然度过此生,还请贵人明察!” “是啊!是啊!怎可如此苛待我们!” 那人语罢!一片附和声! “究竟发生了何事?叫列位椒房如此忿忿?”冯落璃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还请言明!” 几人互相看了看而后看看孟椒房,第一个开口的椒房直了直身子,壮着胆子说道:“贵人,你跟我来!” 冯落璃点点头跟着她们走进重芳殿的后殿,只见一大堆的衣服堆在那里,还有鞋子、花盆、痰盂之类需要清洗的脏东西。 “这是什么?!” 冯落璃其实并不陌生,那些衣物在永巷浣衣的时候是见过的,有些是皇上、妃子的,还有一些是有品阶的宫女太监们的,旁边放置着的木盆、水桶曾是冯落璃最为熟悉之物。 “这些都是狐莲椒房叫人送来的,她吩咐宫人要求我们亲自清洗,并不得有任何差池!还言明,贵人您也曾是掖庭浣衣之人,自然明白宫人们的辛苦。还有那些个粗使的宫人手脚粗笨,洗不得她和陛下的衣物,必须要我们亲自清洗才好。” “是啊!贵人,皇上、太后、太昭仪的衣物也都罢了!紫宫的宫人们的衣物她也拿来要我们清洗!还扬言道宫里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想吃口饭,就必须自己动手!” “这也便罢了!狐莲椒房还着人克扣我们的膳食,纵然我们已然是落日黄花,也不该遭此苛待啊!” 冯落璃看看他们几人的手,个个都红肿无比,想来是长时间浸泡在寒水之中的缘故,转而走到孟椒房跟前,拿起她的手看,涂过药膏的手虽不甚严重,但红肿依稀可见。 怪不得拓跋云常说母妃手生冻疮,心疼的不得了多次让慕容白曜给他带治疗冻疮的药膏。 “你们放心!此事我定会禀明皇上,先帝妃嫔本该好生侍奉,怎可如此苛待?诸位放心,我想陛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说着深深看了孟椒房一眼,“辛苦你们了!” “如此,我等便多谢贵人了!” “来人呐!”冯落璃朝殿外喊了一声,几个宫人提着几个箱子鱼贯而入,“列位椒房,本宫此次前来只是略作探望,不想发生此事!这些权当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吧!” 继而看了看那些脏衣服,“这些东西,我会让狐莲椒房着人带回去的。” 众人具是放下了悬着的心,松了一口气,看向冯落璃的目光里带上些许感激之色。 “我先行回去,不出几日便会有结果的!”冯落璃轻轻握了握孟椒房的手。 孟椒房缓缓点了点头。 离开重芳殿之后,冯落璃径直去了紫宫。麒麟公主正轻舞翩翩的为文成帝献舞,一踏入宫门便听到了丝竹管乐之声和麒麟公主的娇俏笑声。 冯落璃顿了顿,拓跋浚的随侍太监张佑看到立刻迎了上来。 “贵人!陛下方才下朝不久,先去了昭阳殿见您不在,才被狐莲椒房请到这里来的,奴才这就去通报!” 冯落璃扯了扯嘴角,微微点了点头,张佑小跑着进去通报。 不消片刻,张佑跑出来领着冯落璃走了进去。 “诶呦!陛下臣妾这里好痛啊,你快帮臣妾看看是不是伤着了。”麒麟公主一袭薄纱玫红舞裙软软的靠在拓跋浚的怀里,柔弱无骨的小手抓着拓跋浚伸向自己的胸前,合着暖意如春的紫宫,声音更是娇媚入骨。 拓跋浚则是无动于衷的看向缓缓走进来的冯落璃,面无表情的把麒麟公主推开,站起身来朝冯落璃走了过去,“璃儿,你来了!” 冯落璃看了看布置奢华的紫宫,转而对拓跋浚一笑,“臣妾参见陛下!” “快起来!今日天寒,是不是冷着了!?”拓跋浚一把抓住冯落璃的手,发自本能的问着,原本不出去迎她是想看看她当真会不会为自己吃醋,可一见到她便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好好的握着她的手,“走!咱们回昭阳殿,我已经派人生好了炭炉,煮茶刚好!” 麒麟公主见状,柳眉几乎拧成了一条绳,贝齿狠狠的咬着朱唇,看向冯落璃的目光里充满了嫉恨,俏脸上满满的都是怒气。 冯落璃将麒麟公主的怒气尽收眼底,只轻轻握了拓跋浚的手,“陛下!臣妾方才前往重芳殿探望云儿的母妃,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想要说给陛下听!” 拓跋浚一挑眉,“哦?何事?说来听听!” 冯落璃缓缓走至麒麟公主身边,“我看见重芳殿后殿堆了不少的脏乱衣物,听曾侍奉过先皇的嫔妃们说是咱们的椒房夫人叫人送去的,并言道宫里不养闲人,要先皇的嫔妃们亲自浣洗那些陛下、妃嫔还有宫人们的衣物。如若出现丝毫差池,就克扣膳食作为惩戒。” “哦?!皇宫之内竟有此等荒唐事!” 拓跋浚目光骤然凛冽,看向麒麟公主的目光犹如寒霜,“狐莲,可有此事?!” 麒麟公主被拓跋浚冷冽的语气吓了一跳,急忙俯身下跪,“陛下恕罪,臣妾也是为了宫里节约开支!宫人们平日侍奉已经是劳累无比,再去浣洗那些衣物……” “荒唐!” 拓跋浚厉声喝止! 第三九章 狐莲椒房(3) http://..org/ 麒麟公主的身子随着拓跋浚的声音抖了一下,继而低声道:“陛下息怒,臣妾初来乍到,不懂宫中规矩,今后一定好好向贵人姐姐讨教,再不犯这样的错误了。” 拓跋浚看看身边没有任何反应的冯落璃,“念你出身边陲、初入宫中,且为初犯,朕就暂且饶恕于你,责令闭门思过三个月,由昭阳殿的首领女官柔儿教授宫中礼仪,不得有误!” “陛下!”麒麟公主缓缓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看着拓跋浚希望他收回成命,由昭阳殿的宫女教授礼仪岂不是掌她的嘴巴吗?从今往后,她这个正经主子的脸该往哪里搁呢? 拓跋浚神色不改,只看了看冯落璃,“而后你学习宫中礼仪的成果由贵人检阅,若有差池定不轻饶!”而后看了看兀自一脸得色的柔儿,“听明白了吗?” 柔儿使劲儿点头,“奴婢遵命!” “好了!我们走吧!” 拓跋浚准儿牵起冯落璃的手,将自己的披风搭在她的肩上,缓步走出紫宫。 柔儿则是得意的瞟了麒麟公主一眼,趾高气扬的跟在他们身后离开。 初入隆冬,西苑院子里的秋菊也开始片片凋零,落在石子路上染下一路清香,冷风吹起兀自飘零,萧瑟冷风起,万般皆伶仃。 “手这么冰,是冷着了吗?”拓跋浚见冯落璃不说话,紧了紧握着的手,把她拉入怀中,暖声问道,“还是生我的气了?” 冯落璃看看一脸认真的拓跋浚浅浅一笑,“陛下多虑了,臣妾只是看着这秋菊想到哥哥,他一人离家孤苦伶仃,不知道现在过得可好?又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孤身一人,不觉默然了。” 拓跋浚停住脚步,扳过冯落璃的身子,两人正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璃儿,你还有我!” 冯落璃静默的看着拓跋浚,眼前的男人已然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再不是那个可以和自己钻洞的小孩子了,他的爱会变的宽广博大,他要爱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甚至是后宫越来越多的女人,在他心里还能有那么一席之地来容纳小小的她吗? 拓跋浚用力把冯落璃包入怀中,那样的眼神会让他手足无措,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他却能够听得到她想说的一切,她的担心、忧虑,他通通都懂。 “璃儿,我此生注定有负于你!可这大魏的江山不能落入奸人之手,我也只有坐稳了这大魏的江山才可以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你,才能不让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今生,我不负大魏,才能确保这大魏将来不负于你!” 冯落璃知道江山社稷在拓跋浚心中的分量,那般几经险阻冒着生命危险才保住了这大魏江山的稳固,身为皇帝他不能够让大魏继续风雨飘摇。 “有你在,璃儿什么都不怕!”冯落璃依偎在拓跋浚的怀里,低声呢喃。 若你想要守护这江山,我便陪你守护! “错了!椒房夫人,您怎么这么……小小的一个谒见礼仪,您怎么就学不会呢?” 柔儿站在紫宫正殿中间右侧,看着一身重服的麒麟公主,很是恭顺的说道,眼里神色不乏贬斥之色,一边不厌其烦纠正麒麟公主的各种姿势,一边悠闲着心情自得其乐。 从最开始穿衣吃饭,到现在的各种走姿、坐姿等等,柔儿算是一次性把所有往日里所受的恶气都发了出来,当然麒麟公主也不是那么听话的,只是柔儿只说是奉命办事。如果她不听从,柔儿只好去如实禀明皇上。麒麟公主当然知道此事的严重,原本仗着皇上的宠爱想要拿那些不中用的先帝椒房立威,想不到却是犯了皇宫的大忌,还好没有酿成什么祸端,不然牵连到自己国家就麻烦了。 这会儿,皇上看在自己母国的份儿上才暂且饶过,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就当真不无弥补了。为此,即便是再怎么痛恨这个冯落璃身边的宫女,也得忍着。 这一笔一笔的帐,有待翻身之时再清算! “错了!错了!又错了!”“麻烦狐莲椒房您请用点儿心,到时候奴婢交不了差不要紧,您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可就事儿大了!” 柔儿见麒麟公主的跪姿不对,立刻上前纠正,脸上颇显无奈。 麒麟公主抬起头来,眼神几乎可以把柔儿杀死,脸颊通红,像是累着了。 “你没见本宫一直都在练习吗?都多少时辰了,怎么还是不见进展?!”麒麟公主盯着柔儿厉声训斥,不过声音却是逐渐暗哑,到最后几乎发不出声来。 “您说呢?小小的一个觐见礼,椒房您愣是学了三四个时辰,奴婢这也在纳闷儿呢,不然奴婢去陛下那里请罪,您天资过于聪慧,奴婢教授不得,也好免了您见到奴婢就心烦不是?您看呢?” 麒麟公主气结,只瞪大了眼睛看着柔儿,恨不得站起来给她几个耳光,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委屈?但是她不可以,她不能让皇上生气,更不能让他迁怒于母国。 从她十岁事起,父皇母后就日日教导她如何为了母国牺牲自己,取悦君王,让他成为母国的庇佑。整个国家的安危都系在她的身上,将来入宫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这些都是麒麟公主日日要听到的,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不容她有任何闪失。 “你!……”麒麟公主怒视着柔儿,银牙几乎咬碎,脸上更加潮红了,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蓦地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椒房!您这样倒地也是于事无补的,这宫中礼仪学不会,始终是会找惹事端的不是?奴婢劝您还是起来好好练习的好!”柔儿以为麒麟公主是佯装倒地,不愿练习礼仪,不由得提高声调,尖着嗓子说道。 地上的麒麟公主一动不动,柔儿上前碰了碰,毫无动静不由得大惊失色,失声叫道:“快来人哪!狐莲椒房晕倒了!快来人哪!” 几乎全部御医署的太医都汇集在了紫宫,一个接一个给狐莲椒房诊脉,柔儿则是跪在宫门外不住的叩头请罪,拓跋浚脸色冷峻的坐在正殿。 第四零章 营州蝗灾 http://..org/ “柔儿,起来吧!” 听说狐莲椒房晕倒的冯落璃赶到紫宫,看到跪在宫门外的柔儿,轻声唤她起来。 柔儿看到冯落璃不禁痛哭流涕,跪着爬到冯落璃跟前拽着她的衣角哭诉道:“贵人,您要为柔儿做主啊!狐莲椒房晕倒真的不关柔儿的事。” 冯落璃看了看柔儿,“你暂且回潜阳殿去,这里本宫来处理!” 柔儿将信将疑的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冯落璃缓缓走进紫宫,看了看一脸铁青坐着的拓跋浚还有跪在跟前的太医,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参见陛下!”拓跋浚点了点头看看身边的位置。 冯落璃在拓跋浚身边坐下,看看跪在地上的太医,“狐莲椒房究竟是何症状?” 太医微微抬首,恭敬答道:“椒房生于边陲,体质偏热,而平城气候较为潮湿,且一到冬日便有瘴气滋生。故而,冬日里无论皇室贵族还是平in百姓皆以冬菊泡茶祛湿、除瘴。椒房初入宫廷,许是不知平城气候之故,未曾饮冬菊茶,故而瘴气入体,不得宣泄,故而晕倒。” “可有大碍?” “并无大碍,微臣开一些温补祛湿的药,再加上一些发汗的桂枝、紫苏叶,发一发汗便可痊愈。此后,日日饮上一杯冬菊枸杞茶,便可!” “哦?”冯落璃听罢不觉有些狐疑的看着一屋子的太医,如此简单的症状竟然惊动了这么多太医? 拓跋浚颔首,看了看御医署的署丞,“你们都下去吧!找人煎药给椒房送来,切记务必是你亲自煎药,有品阶的太医亲自送来!” “是!微臣领命!” 众位太医鱼贯而出。 拓跋浚扭脸看看冯落璃,“璃儿,你真是太调皮了!” 冯落璃唇角微翘,继而无所畏惧的看向拓跋浚,“哪有?!陛下这般岂不是要冤枉璃儿了!” 拓跋浚勾唇一笑,伸手点了一下冯落璃的额头,“你啊!”转而叫张佑进来,吩咐道:“传出话去,狐莲椒房不识冬菊效用,以卑贱之物相弃,自招疾患。合宫上下无不为之担心忧虑,倾御医署所有太医医治,无不尽心尽力照拂!” “是!奴才这就去办!” 张佑低首领命,小步快走退了出去。 “璃儿!这下可消气了?” 冯落璃兀自别过头去,微弯了唇角,“关我何事?!” 拓跋浚伸手拉过冯落璃的手,“好好好!不关璃儿的事,都是为夫的不对好不好?” 冯落璃婉转一笑,这个男人还是处处护着她的,明知道派人不让麒麟公主接触冬菊的是她,还一心维护于她。不由得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他为她如此已然够了。 狐莲椒房愚笨不识冬菊妙用,自招疾病,皇上、冯贵人宽容大度尽心尽力着人医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皇宫内外,即便是库莫奚王也在几日之后着人送来书信,一边深表皇帝的照拂之谊,一边训斥自己的女儿不识大体,应该多向冯贵人学习等等。 麒麟公主受了训斥,再加上宫人的明里暗地的笑话,每日还要饮那招致嘲笑的冬菊茶,心情甚是不佳。每日除了遣人去请拓跋浚之外,便是待在紫宫认真学习后宫礼节,一时之间皇宫之内清净了许多。 “皇嫂!皇嫂!你怎么了?”拓跋云伸着小手在冯落璃眼前晃着,“云儿,已经将这篇硕鼠熟读于心了!皇嫂今日为何总是心不在焉呢?” 冯落璃笑笑,这些日子拓跋浚都在为营州蝗灾的事情心烦不已,派去赈灾的太尉周忸一再上表称灾情十分严重,千亩良田颗粒无收,州郡百姓食不果腹苦不堪言。拨去的赈灾饷银,杯水车薪,请求皇上再拨款赈灾。 拓跋浚倒不是十分忧心粮饷,而是就近前去查看的皇弟拓跋新城却是另外一种说法,营州蝗灾着实严重,但灾民迟迟不曾见到赈灾粮饷,连日来灾民用以充饥的食物,几乎全部来自周边州郡的开仓赈济。 这让拓跋浚很是不解,或者说他无法相信哪一方所说是真的。只好将慕容白曜派去前往调查实情,但蝗灾不必其他,倘若赈灾不及时很可能会影响下一季的播种,造成连续灾害。慕容白曜已经去了五六日,还没有任何上表,眼看春播将至,拓跋浚不由得有些着急上火、忧心不已。 冯落璃见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儿,皇嫂问你,倘若你想要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就派了两人去询问,结果这两个人告诉你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呢?” 拓跋云歪头想了想,“如果此事关乎重大,自然另派心腹之人前往了解。又倘若事情紧急,那便择一较信之人处之。如此,即便决断有误,也不会造成最坏的后果。” “较信之人?!”冯落璃不禁细细掂量。 “对啊!事情紧急,较信之人不在此人职位权谋,而在于他所言更切中此事重点。” “事情重点,那无疑是赈灾、春播!对,就是春播!”冯落璃顿时毛色顿开,捧着拓跋云的额头亲了一下,“云儿,你真是太聪明了!” 拓跋云愣在原地,小脸刷的一下子红透了。 “云儿,你在此诵读功课,皇嫂去去就来!”冯落璃则是急忙站起来,离了开去。 拓跋云兀自呆愣在原地。 “对!璃儿你所言极是!无论灾情如何,春播是最重要的!只要先派人解决了春播事宜,赈灾之事随后到即可!”拓跋浚听罢冯落璃的一番话,顿时舒展眉头,拍案称是。 冯落璃点点头,“此去营州不过三日路程,相信白曜很快便能赶回,不论是太尉还是新城都言之蝗虫已除,田地荒芜,那么春播是可以先行派人进行的。至于赈灾,陛下可以下诏责令他们各自照拂灾民充饥,并言之粮饷不日便到。等白曜返回,即刻着手赈灾事宜!” 拓跋浚点点头,“如此处理甚好!璃儿,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男儿之能!” 冯落璃羞赧一笑,“此事并非我一介女流能想得出的。” “难道想出此事的另有其人?!”拓跋浚不禁心生疑惑,看着冯落璃问道。 冯落璃点点头,“此事是云儿不经意间提起的,启发了我,功劳在他!” “是吗?云儿还那么小!”拓跋云能提出如此对策,拓跋浚倒是吃惊不小。 第四一章 周忸赐死 http://..org/ 十日之后,慕容白曜回京,营州春播成,拓跋浚下诏营州刺史赐死,开营州府衙仓赈灾抚恤饥民。责令太尉周忸将赈灾饷银如数发放,而后回京领罪。 拓跋浚将上奏周忸贪赃饷银的奏折摔在书案之上,“身为一朝太尉还有何不满,竟私藏饷银妄图据为己有,罪大恶极!” 随侍在侧的张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轻手轻脚退至大殿门口。这太尉周忸假借营州赈灾私吞饷银,而且屡屡上表欺君,本应处死,可太后却屡屡为之求情。 皇上左右为难,几日都不曾休息好,不着急上火才怪!这才几个时辰都摔了好几本奏折了。 “冯贵人到了!” 殿外太监小声对张佑言道。张佑深深的送了一口气,救星送算是来了。 “陛下,冯贵人来了!” 张佑快步走到拓跋浚跟前,细声回报。 拓跋浚缓了缓脸色,“请贵人进来!” “是!”张佑赶紧走出殿外,见到冯落璃笑逐颜开,“欸哟!贵人,您可算是来了,陛下这几日都不曾休息好,嗓子都上火了!奴才们巴巴的盼着贵人来呢。” 冯落璃笑笑,“有劳张公公费心了,我这就进去瞧瞧!” “奴才不敢!” 冯落璃一袭紫色水纹曲裾,领口、袖口、衣缘皆以银色丝线勾边,缘饰盘旋其上宛若勾勒其上的丝带,汇聚在盈盈腰间结出一朵蝴蝶结,外罩一袭狐毛装饰的同色披风,尽显贤淑、窈窕。秀发只在头顶轻挽了一个小花髻插一根粉色雏菊垂穗水晶步摇,其余悉数披在肩上,小小的粉玉水滴耳环轻巧的搭在耳垂,将一张清秀的脸颊映衬的清雅无比,让人见之如沐晨曦,温软清透。 “璃儿!你来了!” 拓跋浚上前牵上冯落璃的手走到一旁的放着鹅绒软垫的椅子上坐下,“隆冬了,昭阳殿的炭火可还暖和?” 冯落璃伸手理了理拓跋浚额边乱了的发丝,暖暖一笑,“你日日交代宫人不可冷了我,昭阳殿里宛若春日,怎会不暖呢?” “那便好!你体质偏寒,万不可再受了寒气!” 拓跋浚紧紧握着冯落璃的手,有她在这一颗心终究是安然的。 “濬,你是不是有几日都不曾休息好了?是有什么难缠的事情吗?”冯落璃见拓跋浚眼底有了些许乌青,心疼不已,这几日都是自己睡着了,拓跋浚才回昭阳殿,天未亮就又离开了。 拓跋浚横了旁边的张佑一眼,张佑赶紧弯腰请罪,而后温柔的看着冯落璃,“璃儿,不妨事的!你无须担心!” 冯落璃弯唇一笑,“是不是周忸之事,叫你为难了?” “你怎么知道?”自从周忸回京请罪,如何处理朝堂之上虽不断有人上表,但拓跋浚还不曾表态,算是一直搁置着。 “太后找我过去问话了!”冯落璃缓缓答着。 拓跋浚有所悟,点了点头,也是只有太后这个时候焦急的很,周忸是常太后一手扶植起来的,再加上养子的关系,这个时候一定会费尽心思的为他求情开脱。 “璃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此事呢?” 冯落璃淡淡一笑,“后宫不得干政!此事关系重大,自然不是我这一介女流可以看得清楚的。陛下是大魏的皇帝,心有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自是能够为无辜营州灾民慎重此事。不消我等妇人班门弄斧、乱嚼舌根。” 拓跋浚了然一笑,伸手点了一下冯落璃的额头,“璃儿!你呀,什么时候才能不这般聪慧?倒叫我这个皇帝甘拜下风了!” 冯落璃娇嗔,“哪有?你又取笑于我!” “我怎敢取笑于你!”拓跋浚伸手将冯落璃揽入怀中,“只要你开心便好!” 冯落璃扭头看着拓跋浚,“不忧心落得个不孝之名了?” 拓跋浚抵上冯落璃的额头,“营州灾民何其无辜,我想乳母会体谅我的!” “会的!”冯落璃伸手环上拓跋浚的脖子,“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拓跋浚捧着冯落璃的脸颊,眸色蓦地晦暗不明,唇角勾起一个邪邪的弧度,“你要好好陪我才好!”说着俯在冯落璃耳边低语了几句,“可好?!” 冯落璃听罢登时羞红了脸颊,就连秀气的耳垂都像是红透了的辣椒,伸手推开拓跋浚,娇嗔道:“你也太坏了!哪有这般欺负人的?!” 而后佯装生气别过头去。 拓跋浚则是温软一笑,将她禁锢在怀里,轻嗅她独特的发香,柔声道:“唯有我的璃儿才配如此,为夫不跟你说跟谁说呢?” 殿外寒风正凛,屋内一室温情。 周忸被赐死之后,常太后和冯落璃的关系愈发紧张了。几场大雪之后,平城愈加寒冷了。尤其畏寒的冯落璃几乎躲到了昭阳殿。除了一直不怎么出东宫的博陵长公主偶尔前来寒暄之外,便是教授拓跋云功课了。除此之外,读书写字几乎占据了冯落璃的大半时辰,这样的日子倒也清闲。 不想几日后的一个炸雷几乎震动了整个后宫。 “贵人!椒房请您移驾前去一趟紫宫,有要事相商!” 冯落璃看了看紫宫麒麟公主的贴身侍女,伸手拿了旁边小几上的茶轻啜了一口。自上次被拓跋浚训斥之后,麒麟公主是很久没有露面了。 “你先行回去吧!我随后前往紫宫看你家主子!” “是!奴婢这就回去复命,恭候贵人大驾!” “贵人!狐莲椒房一向诡计多端,此次该不会是又耍什么花样吧?!”见紫宫侍婢走出,端点心进来的柔儿将刚做的点心放在冯落璃身边的漆几上,神色略带忧虑。 冯落璃脸上没有什么神色,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说道:“走吧!你随我去紫宫一趟。” “是!啊!”一边回应冯落璃一边收拾茶盏的柔儿,将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手臂上,冯落璃扭头看时,莹白的手背之上已然是一片猩红。 “贵人恕罪!” 柔儿愧疚的下跪,脸上的疼痛之色溢于言表。 “下去擦些药吧!好好歇息!” 冯落璃将柔儿扶起来,温声宽慰。 第四二章 麒麟有孕 http://..org/ 冯落璃到紫宫之时,只见合宫的宫女太监都忙进忙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冯落璃的到来。 “这紫宫的人都这么无礼了吗?”跟在冯落璃身边的太监忿忿不平道。 冯落璃并不答话,而是由随侍太监引领着径直走进紫宫正殿。 “贵人,您来了!椒房在内殿等候呢。” 冯落璃一看答话的人便是去昭阳殿的小宫女,模样局促紧张的很,清澈的眸子没有多少权势之色,不太合身的宫装宽宽大大的搭在那瘦弱的身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宫女被问话,吓了一跳,怎么都没想到堂堂贵人会和她这样一个初入宫廷的粗使宫女正经说话,惊愣了一下,而后注意到自己的失礼急忙跪了下来,“贵人恕罪,奴婢名唤落英!” 冯落璃浅浅一笑,示意身边的太监去扶她,“起来吧!贵人不过是问句话,你何至于吓成这般模样?!” 落英站起身来,全身还在抖着,深深低着的头再不敢抬起一点儿。 冯落璃笑了笑,转而向紫宫内殿走去。 麒麟一身驼色宽大便服歪在貂裘铺就的软榻上,旁边御医署的秦太医正闭目凝神的为她诊脉。冯落璃对麒麟的无视也不甚在意,心中却是明白了七八分,兀自在首座的椅子上坐下,静待下文。 “恭喜椒房!贺喜椒房!此脉象乃喜脉!” 诊脉过后,太医站起来躬身道贺。 “真的吗?事关皇嗣,太医还是要确诊了才好!”麒麟故作惊讶的看着太医,眼角眉梢的得色已然跃然面上。 太医笃定道:“椒房这些日子不思餐饭、心烦气躁,每每晨昏午后便反胃作呕,再叫上微臣的诊脉,确定无疑是喜脉之象。” “如此便好!胎气可还稳固?” “脉象稳健,胎气上佳!微臣待会儿开几副安胎药,椒房按时服用便可!” “如此甚好,本宫谢过秦太医了!来人呐!送秦太医出去!” 小宫女将秦太医送出去后,麒麟这才缓缓看向坐在一边的冯落璃,微抬着下巴,满是傲然之色道:“姐姐恕罪,妹妹怀有皇嗣,不便给姐姐请安。不过姐姐也无需动气,此事妹妹自会亲自向皇上请罪的!” 冯落璃一点儿也不觉的气恼,反而温和无比的站起身来,走近她,带着和善的笑意温声道:“你好生歇着,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陛下和本宫一定会满足你的。” 这话在麒麟听来更像是奉承巴结,知道怀有皇嗣而且很可能是将来的储君,赶紧示好,她可是堂堂的公主,有母国的鼎力支持,哪里轮的到她一个未曾生育的贵人帮扶。 “陛下那里妹妹自会亲自禀明,至于姐姐嘛,还是好好待在昭阳殿看书描字的好!也免得见陛下专宠于本宫及皇子心生怨怼,惹出什么事端来就不好了!” “如此也好!你好生歇着,本宫这便回去了!” 冯落璃丝毫不与麒麟争辩,反而句句顺着,言罢看了看一脸不屑的麒麟抬脚走了出去。 “慢走!妹妹身子不便就不送姐姐出去了!” 麒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原本就尖细的声音,加了许多傲慢就更刻薄了。但听在冯落璃耳朵里却是引不起半点儿波澜的。 第二日麒麟公主怀有身孕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先是皇太后、太昭仪等亲自探望,珍品、名贵补品送去了一大堆,而且三令五申的交代紫宫众人要好生照顾狐莲椒房,不得有丝毫差池。并把自己随侍的恭使宫人赐给紫宫,一心照拂狐莲椒房的饮食起居。 而后拓跋浚亲自下令,紫宫所需所要视同皇上,一切用度均不得有丝毫短缺、怠慢。 冯落璃只派人送去一些补品,便再不曾踏入紫宫半步。 “璃儿!” “皇姐!你来了。你看我今日得了古风新曲一篇,你快过来看看!” 博陵看着一如往常的冯落璃,心里不禁泛起些许苦涩,饶是许久不曾进宫的她也知道麒麟公主入宫后的种种。冯落璃心底那个愿得一心人的渴望,也许只有她博陵可以感同身受,要她一分一分的在宫廷这般是非之地妥协、自处该是有多难熬?!如今,麒麟公主怀孕了,也许对冯落璃来说是件好事。 “璃儿,来坐这里,咱们许久未见,一起说说话吧!”博陵将冯落璃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旁边,“麒麟公主怀孕了,你知道宫里的旧制……” “皇姐!别说了,无论如何她怀的是皇上的子嗣,那般残忍的旧制难道就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吗?” 博陵急忙按住冯落璃的手,“璃儿,不可乱说!此项旧制自先祖道武帝之时便立下来,拓跋氏子孙务必历代遵守不得违背,非议先祖是大罪,旧制是你我皆是违逆不得的!况,隔墙有耳,这话如果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又要无端生是非了!” 冯落璃自是明白博陵的意思,可这旧制也过于残忍了! 博陵见冯落璃神色暗淡,叹了一口气安慰道:“璃儿,你也无须忧心,或许狐莲椒房所怀是个公主也不一定,那般不就好了吗?虽是全凭天意,我们也唯有听天有命了!” 冯落璃冲博陵笑笑,心中却是万般思绪,为何会有如此残酷的旧制,难道仅仅是因为钩弋夫人之旧事,便要如此苛责后世之人吗? “今日我前去紫宫探望,狐莲椒房万般傲慢,像是并不知晓旧制之事,这般也好!”博陵似是有所惋惜,“恣意活着总好过惶恐终日。” “太后已经交代了合宫上下不得在狐莲椒房跟前乱嚼舌根,违者格杀勿论!”想到麒麟那般明艳、张扬的娇媚脸颊,心里更生不忍。 “贵人!狐莲椒房来了!” 柔儿话音刚落,未经通报麒麟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挺着并没有显怀的肚子,一脸傲慢的看看冯落璃,继而冲博陵点了点头,倨傲无比道:“长公主也在!本宫失礼了!” 第四三章 紫宫受辱(1) http://..org/ 博陵刚要开口训斥,看了一眼冯落璃,轻笑了一声,“无妨!椒房如今身子金贵,该好生宫里歇着才是!” “卑贱蹄子,不知道本宫有孕吗?还傻愣着干嘛,快搬一个软凳过来!”麒麟猛地扭头冲柔儿尖声吼道。 柔儿吓了一跳,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赶忙搬了一只软凳放在麒麟的身后。麒麟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下贱坯子,没有眼色!” 博陵脸上染上一层薄怒,饶是身怀龙嗣,这般无礼也忒过分了,不但对高品阶的冯落璃没有丝毫的敬意,反而在昭阳殿内撒野,随意辱骂宫人!此等劣妇,何以值得怜悯?! 麒麟见冯落璃并没有什么反应,不觉扬了嘴角,露出一抹得色,“姐姐恕罪!这怀有身子的人脾气总是不好,我这几日总是胸闷、焦躁,太医说我是心情不畅所致。太后三令五申要我顺心,陛下也甚是关怀我的心绪,特别交代宫人们务必照拂我的情绪。”说着麒麟顿了一下,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可是姐姐,饶是合宫优待于妹妹我,妹妹仍觉得心有不畅,一不小心就心直口快了些!您啊,可要多担待些才好!” “无妨!一切只要你顺意便好!” “姐姐有此气量当真是再好不过了!”麒麟见冯落璃丝毫没有不满的意思,气焰更高傲了些。 现如今皇上虽然碍着自己有身孕有所偏爱,但她心里清楚住在皇上心里的还是冯落璃。不过没关系,现在她怀有龙嗣,很可能还会是将来的皇储,只要她平安生下皇子,母凭子贵到时候莫说冯落璃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即便是昭仪她也不怕。 至于皇上的宠爱,帝王家的最不缺的就是女人,饶是再爱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只要冯落璃没有怀上孩子,再隆重的宠爱也会很快烟消云散的。 不过,即便是这个时候也不能让她舒坦了,即使不能明目张胆的大肆使唤,也该让她认清楚究竟谁是这皇宫里真正的主子了。 “姐姐,妹妹今日冒昧来访是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麒麟垂首满是怜爱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模样像极了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但说无妨!” “妹妹只身来到这宫廷之中,难免有诸多不适,先前陛下和姐姐也曾训斥过妹妹。如今,我身怀有孕,实不敢再有任何差池,所以妹妹想请姐姐到紫宫亲手教授妹妹礼仪,也好顺道照顾妹妹的身子和情绪,不知姐姐是否愿意?” 麒麟公主勾唇笑着,看向冯落璃的目光里满是居高临下。 “怎能如此?!” 博陵不觉气愤开口,麒麟这分明是刻意刁难冯落璃。自古以来尊卑有别,皇室尤其如此,哪有贵人服侍椒房的道理?! 麒麟则是面色改,“如何不能?!皇嗣事关社稷,长公主莫不是藐视皇嗣?!”呛了博陵之后,转而看向不曾开口的冯落璃,“姐姐以为如何呢?” “自是皇嗣为重!如果妹妹需要,姐姐一定回去做的!” “璃儿!!”博陵很是不解的看着冯落璃,饶是她并非飞扬跋扈之人,但也是有性格的人。怎么如今面对麒麟这样一个外族女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椒房,怎会如此容忍?! 冯落璃冲博陵笑笑。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姐姐自明日起,到紫宫陪伴妹妹了!”麒麟满意的笑了笑,继而缓缓站起身来,扶了扶腰肢,“坐了这么一会子,妹妹也累了!就不叨扰姐姐和公主叙话了!先行告退!” 博陵看着麒麟那般傲慢无礼的离开很是不解的看着冯落璃,“璃儿,你怎能容忍她至此?不过是个外族进献之物罢了!” 冯落璃看看博陵,“皇姐,我也不过是犯官之女,跟她又有什么尊贵可言吗?!” “璃儿!我并非贬斥她的身份,只是她这般也太过分了些!”博陵看着冯落璃心底泛起一丝心疼,明明是拓跋浚心尖上的人,又何必委屈自己至此? 冯落璃摇摇头,“皇姐,无论如何她怀的也是陛下的骨肉,我能做些什么不是很好吗?何况她被蒙在鼓里,也是可怜之人,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博陵想辩驳什么又忍住了,麒麟那副样子决计不是让冯落璃去陪伴那么简单,**之中的尔虞我诈,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哪里会有什么怜悯可言! “璃儿,她如今身怀有孕,你该离她远远的才是!这样,即便将来出了什么事也与你无关!你有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皇姐,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心意已决,你就无须再劝了!” 冯落璃何尝不知道博陵的好意,只是麒麟怀的是拓跋浚的第一个孩子,还要执行那样残酷的旧制,无论如何她都是想为她或者是孩子做些什么的。 “好吧!不过,璃儿你一定要记得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差人告诉我!” 冯落璃点点头。 第二日,冯落璃便早早到了紫宫,原本心生的怜悯之心,不想却成了她磨难的开始。 “唉呀!好烫!” 麒麟一把将冯落璃端得热茶掀翻,尖声呵斥。滚烫的茶水顺着冯落璃的手背一路流下,灼痛一路烧过,顿时一片红肿,茶杯摔落在地,碎片四溅! “贵人,你怎么样?烫的如此厉害,快!叫太医!”太后赐给麒麟的恭使宫人见状立刻上前,拿起冯落璃的手,冲着其他宫女叫道。 “义容姑姑!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吼吼叫叫的成什么样子,惊了本宫的胎气你担待的起吗?”坐在软榻上的麒麟冷眸看向义容,冷声训斥。 “可贵人她……” 义容看了冯落璃那红肿一片的手,想要反驳,但见麒麟那般盛怒的样子,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姐姐,你没事儿吧?!”麒麟转而看向冯落璃,伸手拈起一个葡萄放进嘴里,“姐姐真是太不小心了,不过是一杯茶,沏了那么多次都不行,还把自己给烫着了!” 冯落璃握了握手,忍住不断传来的钻心疼,看向麒麟的眸色里一派清明,“无妨!我再去沏就好了!”说罢转身离去。 麒麟眸色里的得意之色更浓,看向义容的目光里满是警告。贵人又如何,还不是要像个奴婢一样的伺候自己?敢让陛下惩罚自己,还差一点连累到母国,这一次还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四四章 紫宫受辱(2) http://..org/ “喝茶吧!” 冯落璃重新沏了一杯茶,递给麒麟。 麒麟略略抬抬眼皮,看了看冯落璃手中的茶杯,懒懒的说了一句,“先搁哪儿吧!折腾了这么久也没弄来一杯满意的,弄得我都乏了!姐姐,自从怀有身孕,妹妹我这腿总是困得很,不如姐姐帮我揉一下可好!?” 说着麒麟将自己的腿抬到冯落璃的跟前,“姐姐,一切以皇嗣为重,妹妹的僭越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冯落璃笑笑,半蹲下身子,将麒麟的腿放到自己腿上,开始揉捏。 麒麟得意的笑笑,随手拿起旁边漆几上的茶,到冯落璃的身前,松了手,一杯热茶连同茶杯砸在冯落璃的肩上,茶水顺着冯落璃的领口灌了进去,灼痛感顺着茶水的流动袭来。 “啊!”“诶呦!姐姐,对不起!妹妹这会儿手上没力气,茶杯没拿稳,误伤姐姐了!还好不过是一杯茶,不碍事的对吧?!姐姐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麒麟很是无辜的看着狼狈的冯落璃,茶叶挂在肩上,淡黄色的茶水污渍着雪白的领口内衬。 冯落璃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麒麟,她是那般想要恣意的活着,极力的运用怀有子嗣带来的特权,殊不知这些特权之后,很可能就会要了她的命! “贵人自然不会跟你计较!只是,为了皇嗣着想,还是不要贵人来紫宫的好!也免坏了宫里的规矩!” 没等冯落璃开口,拓跋浚踱着方步走了进来,带着晦暗不明的神色,看着冯落璃,而后才将目光落到满目惊诧的麒麟身上。 那种目光是没有怒气的,但却让麒麟脊背发凉,涔涔冷汗从毛孔内渗出,一个激灵赶忙站起身来朝拓跋浚福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起来吧!”拓跋浚上前一步淡声道,目光却是落在冯落璃身上,手上的红肿,身上的茶水,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小生在皇宫之中,妃子们争宠的手段,他可是见识的多了。 麒麟见拓跋浚始终在关注冯落璃,悻悻的站起身来,娇声道:“陛下,今日臣妾感到孩子在肚子里动呢。多亏姐姐照顾的好,不然臣妾才不能体会到这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呢。” “是吗?”拓跋浚回头看看麒麟,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的她心底发毛。 麒麟使劲点点头,“是的!臣妾和姐姐相处甚是愉快,不如还让姐姐前来陪臣妾吧?!” “哦?依狐莲之见,朕倒是最不该踏入这紫宫之人了?!” “臣妾不敢!”麒麟急忙认错,而后缓缓说道:“臣妾日夜期盼就是希望陛下能常来陪伴,也好伴随着我们第一个孩子每一日的不同。” “椒房所言甚是,只是朕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专注儿女情长而置天下黎民于不顾?!”眼角的余光扫在麒麟的身上,只觉带着一层如秋霜一般的寒意,让人禁不住瑟瑟发抖。 麒麟连忙点头称是,饶是她再有资本,仰仗的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臣妾造次了!还请陛下恕罪!” “罢了!你好生在紫宫阳台便是!有义容好生照顾,你会平安诞下麟儿的!”而后看看冯落璃伸手将她牵住,“随朕走走吧!” 看着两人伉俪情深的背影,麒麟几乎将牙槽咬碎,她不过是一介犯官之女,出身掖庭有何资格得皇上如此宠爱,简直是可恶! 一场大雪正洋洋洒洒的下着,以一种不可逆转之势覆盖着整座平城,寒气像是无孔不入的风,侵袭着整座宫廷。昭阳殿内却是温暖如春,拓跋浚正小心翼翼的给冯落璃的手上药,眉头像是在拧着的麻绳,时紧时松,始终没有抬头去看冯落璃的神情。 冯落璃却是专心致志的看着身前的拓跋浚,从被他牵着一路走回昭阳殿,他没有说话一句话,只是一步紧似一步的走着。 到了昭阳殿,二话不说一边命人给冯落璃洗漱更衣,一边派人去御医署拿了烫伤药,然后亲手给冯落璃一点一点的上药。 整座昭阳殿里,只有铜壶滴漏的声音,安静温暖之中带着一股隐忍不发的怒气,使得宫人不敢靠近。 “很疼吧?!” 拓跋浚将冯落璃那擦完药的手包扎好,轻声问着。 “还好!”冯落璃答道,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拓跋浚收拾烫伤药的手,“一定要依旧制吗?” 拓跋浚点点头,“这是先祖道武帝立下的规矩,事关江山社稷,不可废之!” 冯落璃点点头,不再言语。 “早些歇息吧!”拓跋浚看看冯落璃伸手将她牵起来,两人同榻而卧,冯落璃少有的背过身去,而拓跋浚只环着冯落璃的肩,两人一宿无语。 第二日,冯落璃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拓跋浚的踪影,顿时觉得胸口灌了一阵冷风,寒的难受。什么时候,两人竟这般相顾无言了。 “启禀贵人!义容姑姑前来相告,太后请您前去紫宫一趟!”吃完早膳的冯落璃还没起身,殿外的小宫女就进来禀报。 “嗯!”冯落璃轻嗯了一声,转而四周看看没有见到柔儿的身影,便开口问道:“柔儿呢?” “柔儿姐姐今日身体不适,已经告假了!”身边伺候的宫女,恭敬回应。 冯落璃点了点头,许是吃多了,胃中觉得不适,喝了杯温水之后才站起身来,“绿枝,你随我前去紫宫吧!” “是!” 大雪覆盖的宫苑虽是经过宫人们的打扫,但依然比较湿滑,不远不近的路程,冯落璃竟险些滑到几次,还好有身后绿枝和随行太监的搀扶,才不致跌倒。 到了紫宫,宫门宫人急忙小碎步进去通报,冯落璃则是由绿枝搀扶着走了进去。 许是紫宫生了太多的炭火,走进正殿一股热浪迎面袭来,冯落璃却是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那种莫名的寒意丝丝缕缕的钻进身体里,惹来阵阵的不舒适。 “冯贵人!犯下如此弥天大错,还不快跪下!” 冯落璃只觉得头顶响起一声怒极的冷喝,夹裹着不可违逆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抬头,常太后那张每一个细小的皱纹里都蓄着满满怒意的脸生硬的闯在眼前。 第四五章 自证其罪 http://..org/ “太后金安!”冯落璃如一株傲然雪莲一般站在那里,眸色清明的看向端坐在正殿之上的常太后,清声却不乏恭敬道:“臣妾愚钝,不知所犯何事惹得太后如此震怒?” 常太后今日着了一件墨色窄袖水纹曲裾缎面袄裙金色丝线勾勒的沿边蜿蜒在领口袖边,其上着五色丝线细细密密的浮绣着大朵大朵牡丹花,尽显富贵,外罩一件同色广袖长袍,整株牡丹悬浮其上,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栩栩如生,见之如至春日。 然如此一身装扮却跟常太后脸上蓄着的怒气不甚匹配,犹如落在花盘之上的蜜蜂,那般显眼的扰了原本属于花的风流。 常太后怒视着冯落璃,那种和太昭仪如出一辙的镇定自若让人不由的恨得牙根只痒,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何以如此不惧外物。 “冯贵人,昨夜椒房忽觉腹内疼痛难忍,着太医前来诊治,言之是误饮堕胎之物造成。”常太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熙常姑姑面无表情的看着冯落璃缓缓说着,“据椒房所言,昨日只有贵人端茶给椒房喝,且椒房曾百般刁难于你!这些都是义容看见的!你可承认?” 冯贵人点点头,看了一眼坐在常太后下手右边位置的麒麟,“姑姑所言非虚!” 熙常继续说下去,“而后你又端了杯茶给椒房,后椒房喝了一口之后被不甚打破,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今日太医在茶杯的残片中查出其中有麝香,冯贵人你可还有话要说?” 冯落璃一惊,看看兀自一脸受害者模样坐在那里的麒麟,不觉脑仁噗噗的疼,昨日的茶水是她亲手倒的,如果其中含有麝香,却是和自己脱不开干系。只是,且不说茶水之中不可能有麝香,从茶端到麒麟跟前,她不曾喝上一口,又怎会伤到她的肚子呢? “禀太后,麝香本就是宫内违禁之物,且自狐莲怀有身孕之后,皇上曾下令严管此类有伤胎气之物。倘若是臣妾为之,崇食监该有记载才是。” 常太后瞥了一眼尚食监的账簿,“苻承祖你来说!” 只见一个广袖黑色深衣外罩白缘袍服、头戴同色笼冠的男人从太后身边走出,目光透过冯落璃看向别处,“今月甲子,昭阳殿的大宫女柔儿曾奉贵人之命,到尚食监支取上等雄麝香八钱!” ‘柔儿曾去尚食监支取麝香?!’冯落璃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上依旧平静如水,“如此,本宫是蓄谋已久想要谋害狐莲肚子里的孩子了,只是太后臣妾有几处不明,苻大人所言是柔儿奉我之名前去尚食监支取麝香,为何我在昭阳殿内不见分毫?既是前有皇上明令严管有伤胎气之物,为何苻大人不曾细问就将八钱麝香拨于柔儿?” “回禀贵人,皇上严令之时也曾交代,一概贵人所取之物,不得设碍!”苻承祖恭敬回应。 而后常太后冷眸射向冯落璃,“昭阳殿内不曾有麝香,一派胡言!来人呐将柔儿带上来!” 话音刚落,柔儿呆若木鸡的便被两个宫人架了进来,丢在地上,柔儿泪眼婆娑的跪在地上,眸色恐惧、怯怯的匆匆看了常太后一眼,急忙垂下头去,凄声道:“奴婢参见太后!” 常太后一脸嫌弃,只清了一下嗓门便冷声问道:“柔儿,你可曾在今月甲子依着贵人的意思前去尚食监支取麝香八钱?!” 柔儿如捣蒜一般的点头,“是的!那一日贵人说心闷不畅、每到夜里便有无名之火窝在胸口,不得安宁。于是派奴婢前去尚食监支取麝香助睡安眠。” “如今那麝香现在何处?!” 柔儿怯怯道:“一直由贵人保管,直到前日奴婢打扫贵人妆奁之时,在一只陈旧的一柜子之中发现了没有用完的麝香,看分量已然用去一般有余了。奴婢见贵人藏得严密,许是为了不使陛下担心,便又放回了原处。” “来人呐!前去昭阳殿搜查麝香!” 常太后听罢眸色更加阴沉,目光像是刀子一般剜着冯落璃。不大一会儿一个宫人便拿着一包东西给常太后。只看了一眼,便被常太后扔到了冯落璃跟前。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常态胡神色凛然,“想不到后宫竟有如此龌龊肮脏之事!如此毒辣阴狠之人,怎能留在皇帝身边?!” 冯落璃并不言语而是看了看始终没有抬头看自己的柔儿,自认待她不薄,何以会如此陷害她?!再看看这充斥着暖气却依然冰冷无比的大殿,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为她辩白之人。 “来人呐!将她带到紧闭室关起来,等皇帝下朝之后再行发落!” 太后一声令下,几个宫人执行公事一般的走到冯落璃跟前,“贵人走吧!莫要奴才们为难!” 冯落璃看看眸色带着一丝笑意的麒麟,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转身随宫人去。 “姐姐,妹妹知晓你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存心残害皇嗣,妹妹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的!”麒麟那娇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听的人脊背发凉。 禁闭室里阴暗无比,只一尊破旧的佛像之前的一炷香忽明忽暗,犹如躲在暗处觊觎躯体的鬼魅;潮湿的地面散发着发霉的气息,周遭阴湿的寒气自周身毛孔钻入体内,一分一分啮噬着并不富余的温度。 冯落璃抱腿坐在禁闭室的一角,将头埋在双膝之间,紫宫之中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柔儿的背叛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姑母说过,后宫之中是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如果想要生存要么狠得下心,要么经得起灾难。想要活着,没有第二条路,唯有防着、斗着。 ‘拓跋浚的后宫也会是如此吗?’ “启禀太昭仪,贵人她被太后关禁闭了!” 一个绿袄裙的小宫女急匆匆的跑到式乾殿,扑通一声给正在看书描字的太昭仪跪下,慌慌张张说道。 太昭仪手中的笔只滞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宫女还要说些什么,见太昭仪一副不愿多问的模样,只好怯懦的站起身来告退。 “娘娘,贵人是您的亲侄女,你……” 伺候了太昭仪多年的宫女丛屏一边给太昭仪磨墨,一边忍不住开口问道,虽然并不知道常太后关禁闭的内情如何,但后宫最是藏不住事情的地方,想要知晓一二又有何难? “璃儿,心性过于良淳,且有几分软弱,倘若不让她经受一番苦楚,以后想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立足就难了!”太昭仪顿了顿看了看宣旨之上的璃字,“丛屏,这墨有些浅淡了!” 第四六章 麒麟落胎 http://..org/ 冯落璃也不知道自己在昏暗之中待了多久,只觉得眼前那一炷香的火星,映着的佛像的脸庞似乎时而微笑、时而发怒,阴晴不定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时刻受人香火的他们究竟在笑些什么?又在怒些什么? 外界的强光从门口射进来的时候,眼睛的刺痛让冯落璃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而后缓缓适应亮光的侵袭。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从光亮里走来,宛若拯救世人的神明。 “璃儿!” 慕容白曜见到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的冯落璃,只轻叫了一声便止住脚步,那目光里的痛楚让冯落璃深深觉得不安,那是一种猛兽受伤的神色,全然不似他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 “皇嫂!”拓跋云跑过来扑进冯落璃的怀里,“你有没有受伤?!” 心底那种深深的触动,在实实在在感觉到怀中拓跋云的时候有所消解,冯落璃看着怀中哭花了脸的拓跋云,疼惜的弯腰擦掉他眼角的泪珠,“皇嫂没事!让云儿担心了!” 拓跋云细细打量冯落璃,确定她没有受伤之后,才牵起她的手道:“皇嫂!皇兄他去了紫宫,让我们先行前来接你回昭阳殿!你放心,皇兄他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冯落璃点点头,任由拓跋云牵着走出了禁闭室。途径慕容白曜的身前,他依旧是那副如玉公子模样,浅笑如昔、温暖如初。 拓跋浚去了紫宫之后,博陵长公主派人告诉拓跋浚,皇妣忌辰百日,要他一同到东宫招魂守夜。拓跋浚派了张佑到昭阳殿告诉冯落璃,自己则前往东宫。 遣退了张佑之后,偌大的昭阳殿里只有冯落璃一人坐在书案之后,往日柔儿都会从旁研墨伺候,习惯性的看向砚台却是空无一人了。 柔儿是冯落璃入住这昭阳殿之后唯一一个心腹宫女,如今却成了置她于困境的利器。张佑说,拓跋浚并没有问出麒麟串通柔儿陷害冯落璃的证据,麒麟一口咬死了是冯落璃想要谋害皇嗣。而侍奉冯落璃的宫女柔儿,却是不松口承认诬陷冯落璃的事实。 常太后则是一心想要拓跋浚严惩冯落璃,戕害皇嗣是大罪,断然轻饶不得。拓跋浚只说,现将冯落璃放出,其他事宜容后再议。 柔儿一直贴身伺候冯落璃的饮食起居,能够接触到冯落璃贴身物件的也只有她一人,常太后派去的人在昭阳殿搜到了麝香,也就是说麝香是放在冯落璃的妆奁内的,能够做到此事又不被发现的也只有柔儿了。 可是,冯落璃自认待柔儿不薄,何以她会如此陷害? “来人呐!” “贵人有何吩咐?” “柔儿现在何处?” 小宫女一听柔儿吓得打了个哆嗦,而后才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冯落璃,“她在自己房中,说是除非皇命,否则谁也不见!” 冯落璃扯了扯嘴角,“你前去告诉她,本宫想她再磨一次墨给本宫!” 小宫女有些不明所以,但唯有从命,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看了看砚台之中剩余的残墨,冯落璃提笔蘸了一下,在身前的宣纸之上写了起来。 “贵人!您的墨散了,奴婢再帮你研一些!” 宣纸上的字还不及一半的时候,柔儿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一如之前的每一个冯落璃书写的夜晚一样。冯落璃扭头看看柔儿淡淡一笑,继而继续在宣旨之上挥笔。 柔儿磨墨的手是抖得,她深知冯落璃有多少理由可以处置她,哪怕打骂也好,而她只是看着她浅浅一笑,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她害她,情非得已;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女,斗不过手握她宫外一家性命的狐莲椒房,只有按照她的意思陷害冯落璃。可如今,看着她那般模样,柔儿最想做的事情便是以死谢罪! “贵人,夜深了!明日再写吧!更深露重,别累着!” 不知道两人这般静默的过了多久,随着墨棒放在砚台之上的一声脆响,柔儿将冯落璃写过的宣旨小心整理好,轻声劝慰。 冯落璃放下手中的笔,柔柔有些酸痛的手腕,一如往常的冲柔儿一笑,“也只有你会这般对本宫说!好吧,你也下去歇息吧!” 柔儿恭敬躬身行礼,而后深深的看了冯落璃一眼,退了下去。 冯落璃看着柔儿离开昭阳殿,心中的诸多不解不是不想问,而是不忍!终究柔儿还是念着她的。 “贵人不好了!紫宫出事了!” 不知躺下了几个时辰,冯落璃听闻床幔外宫女急切的声音,批了一件外衫下床。只见一个小宫女跪在床边,任由身后的太监宫女拉扯就是不动,额头之上的汗珠密密麻麻的,整个人还不住的抖着。 “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冯落璃扫了拉扯她的太监宫女一眼,冷声问道。 小宫女吓得不住叩头,“贵人恕罪,实在事情紧急,奴婢才夜闯寝殿!” “你是落英?!”冯落璃记起眼前这个小宫女,是那日紫宫之中外间伺候的小宫女。 小宫女点头如捣蒜,“奴婢正是落英!” “你如此焦急要见本宫所谓何事?” 小宫女抬头看了冯落璃一眼,满目惊慌,而后急忙磕头,道:“贵人!椒房腹痛不已,声嘶力竭的喊叫,似有滑胎迹象!” “什么?!”冯落璃不由得提高声音,而后急忙站起身来,“快更衣!前去紫宫!” 正是丑时寒气最为逼人的时候,冯落璃快步朝紫宫走着,在前面带路的落英也是小跑着,刚下完大雪的石子路尤其的湿滑,落英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顾不得喊疼爬起来继续掌灯带路。冯落璃也是注意着落英摔倒的地方,由宫女扶着,才不至于滑倒。 “贵人来了!” 到了紫宫,落英喘着粗气跟守门的宫人宣报。宫人见冯落璃躬身下拜之后,急忙开门引路。 “你们骗我!骗我!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刚到麒麟的寝殿门口,冯落璃就听到凄惨的吼声,一声尖似一声,夹杂着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作呕。 “去请太医!”冯落璃看了一眼随行的宫人,冷声吩咐,而后转身推门进入寝殿。 第四七章 残酷旧制 http://..org/ “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麒麟一身水红色寝服,领口大开露出大片春光,三千青丝悉数披散着,映着那张怒极、气极、又绝望之极的脸颊,模样像极了被咬伤的野狗,靠不断嚎叫着威胁靠近的敌人。 而麒麟不远处躺着的却是奄奄一息的柔儿,大片的血迹从她身边散开,染在绣有大朵牡丹图案的毡毯之上带着一种凄绝的妖艳。 “柔儿!” 冯落璃上前将柔儿扶起来,一只金簪插在她的胸口,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茜色袄裙之后变得粘稠,浓重的血腥气更是汇聚不散。 柔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冯落璃浅浅一笑,“贵人!柔儿好累,好累!再也没有力气顾及家人的死活了。柔儿求您,保护柔儿的家人,来世柔儿愿做那世间最好的墨,一生陪伴您左右。” 冯落璃点点头,“我答应你!” 柔儿紧紧抓住冯落璃的胳膊,“贵人!柔儿此生对你不住,希望这一次能帮…帮您……” 胸前金簪处的鲜血还在汩汩的流着,柔儿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寒风自没有关紧的寝殿门口灌进来,冷的人骨头直打颤。 “哈哈哈!本宫是皇储之母,您们休想骗我!休想!哈哈哈!” 已然有些癫疯的麒麟,不住的叫着、吼着,一会儿大笑不已、一会儿又痛哭不已。冯落璃淡淡的看着眼前发疯的麒麟,想必柔儿将立储杀母的残酷旧制告诉了她。那种从云端跌倒谷底的痛楚,她一时之间不能承受迷了心窍,才会如此。 可无论如何,她腹中的孩子是拓跋浚的。 冯落璃将柔儿的身子放平在地上,站起身来走至麒麟身边,挥手一巴掌打在麒麟的脸上。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之后,麒麟清醒了过来,原本疯癫的眸色也变的清明。 “冯落璃!” 麒麟看着冯落璃,身形微微动了动,而后鲠直着身子,直呼其名。 “你杀了柔儿!” 冯落璃看着麒麟,也不计较她的失礼,直接的说出柔儿被杀死的事实。 麒麟勾唇冷笑,瞟了一眼柔儿的尸体,满意的点点头,“贱婢!胆敢冲撞本宫的孩子,自然罪该万死!” “你是说她告诉了你立储杀母的旧制?!”冯落璃清冷着一双眸子盯着麒麟,那种深不见底的寒意让人心底发毛,不由得想要后退。 “你胡说!自古以来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何来杀母之说?!定时那贱婢要谋害本宫和孩子,才会如此大逆不道,胡言乱语!” 麒麟的身子抖了抖后退一步,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好像唯有这样才能支撑着不倒下。 “先祖道武帝定都盛京,前朝后宫皆循汉旧制!遍览群书,后宫外戚干政是的国运衰亡的例子令其揪心不已。故而立下依钩弋夫人故事的旧制!子幼母壮,则立储杀母!” “你胡说!你胡说!”麒麟突然激动起来,跑到冯落璃跟前拽着她的肩膀吼道:“你是担心我诞下麟儿会夺了你的荣耀,故而瞎编乱造想要谋害皇嗣!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冯落璃看着麒麟,她身为库莫奚的国宝,君主最疼爱的女儿,善音律、怀异数,通诗词歌赋,怎会不知这旧制?为何她一再认为是子凭母贵? “你的母国骗了你!” “不!不会的!父王、母亲不会骗我的!从小我便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怎会欺骗与我??!你胡说!胡说!”麒麟失控的大声吼着。 “麒麟,你既身怀异数,何不想想,为何你的母国会将你送到这里?为何你身怀有孕,所有人都那般悲悯似的迁就于你?!那些带着悲悯的奉承、带着可怜的尊崇,你丝毫没有察觉到?!” 许是心底那股眼见柔儿惨死的愤恨,冯落璃此刻毫不顾忌的悉数说了出来,或许让她明白才是保全孩子的有效之法。 麒麟如何感觉不到,只是认为那是身在低处的嫉妒罢了!是啊!父王何尝没有欺骗过她,所谓身怀异数之言也不过是加在她身上蒙蔽天下臣民的谎言罢了!父王说过,她是库莫奚的国宝,必须让所有臣民顶礼膜拜,唯有如此,她才可以进到北魏皇帝的后宫,诞下有着库莫奚血统的麟儿,成为库莫奚最坚实的后盾。 可是父王却不曾说过,这些都是要拿她的性命做代价的!自她怀有身孕之后的一次次信函,无不是以孩子为重、以大局为重。原来父王真正疼惜的是她腹中流着皇上骨血的孩子,而非她这个被当做棋子的公主。 “父王骗了我!” 许久之后,麒麟颓然倒地,脸上的血色在一刹那间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苍白无比。整个人也犹如开败了的牡丹,面如死灰。 “启禀贵人,秦太医到了!” 殿外的小太监,听到内殿没声音了才敢小声禀报。 冯落璃站起身来,“进来给你们主子换身衣裳!” 两个小宫女快步走进来将地上的麒麟扶起来,到寝榻边上,拉下帘子为她擦洗更衣。 “让秦太医进来吧!” 片刻之后小宫女退出,冯落璃宣秦太医进殿。 “微臣叩见贵人!贵人万安!” 秦太医给冯落璃行礼,尽管浓重的血腥味刺鼻,多年的经验让他目不斜视。 “麻烦秦太医先看看柔儿吧!” “是!”秦太医麻利的走到柔儿跟前,伸手搭上脉息不过是叹口气的时间,便起身回报,“已经断气了!” 冯落璃点点头,“去为椒房诊治吧!” 秦太医点头称是,不做任何耽搁由宫人引着前去给狐莲椒房诊治。 “来人将柔儿厚葬!善待其家人,言其是护主而亡,赐白银百两。把这里清洗一番,免得污了你们主子的口鼻,祸及皇嗣!” 吩咐完之后,冯落璃也缓缓踏入寝殿内室,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神色有些游离的看着秦太医他们忙进忙出。 “启禀贵人!” “椒房如何?” 秦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神色凝重道:“椒房气血攻心,祸及胎儿。如今,虽未见红,但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第四八章 名马麒麟(1) http://..org/ “你胡说!我的孩子怎会保不住!”麒麟跳下床榻赤着脚跑到秦太医跟前,一脚将他踹到在地,厉声吼着:“你这个庸医!竟然敢串通旁人谋害本宫的孩子,本宫非杀了你不可!” 说着麒麟伸着一双手,对秦太医又打又抓,长长的指甲在秦太医脸上手上不断留下血痕。 “椒房饶命!椒房饶命!” 秦太医只躲着也不敢起身,连连求饶。 “麒麟!你贵为椒房如此胡闹,成何体统?!”冯落璃也不去拦只冷声喝道。 “椒房!起来吧,地上凉,伤了母体就不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义容,上前将麒麟拉了起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找人给她穿上鞋子。 冯落璃看了看满脸血痕的秦太医,不觉叹了口气,“椒房爱子心切,秦太医莫要心生怨怼才好!自椒房有孕,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椒房的体质你最清楚,下去开药去吧!” “是!”秦太医叩拜,退下。 “贵人!折腾了半宿,你也累了!这里有老奴守着,您先行回去休息吧!” 义容安置好麒麟,走到冯落璃跟前福了福身劝慰。冯落璃抬头看看义容,麒麟似乎真的被她安抚了,这会儿不哭也不闹。 “那就有劳义容姑姑了!” 冯落璃站起身来,缓步走了出去。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寒气铺面而来,随行的宫人急忙拿了披风给冯落璃披上。 第二日,早朝之时前线来报,柔然进犯库莫奚,驻守在营州的拓跋新城率领大军援助,大败柔然,使得库莫奚免遭一劫。库莫奚君主上表称臣,愿为北魏属国。 拓跋浚当日便下诏册封狐莲椒房为麒贵人,一旦诞下麟儿会更贵不可言。未及三日,库莫奚君主便给麒麟寄了信函,言道务必以孩子为重! 麒麟见信后,身子更是每况愈下,神情不但恍惚,且日日见红。自常太后得知麒麟的孩子不保之后,只让义容好生照顾,不曾在照面紫宫。 册封贵人拟定册封之礼后,拓跋浚便不曾踏足紫宫,只偶尔歇在昭阳殿,大多时候都在永安殿处理政事。太晚了就宿在那里,指派人告知冯落璃一声。 流言是最防不住的,不过是几日,宫内便人人皆知麒麟的孩子保不住了。即便是封为贵人,也不得皇上宠信,多日都不曾踏足紫宫。平日里备受欺凌的宫人更是不尽心伺候了,再加上麒麟的心情日益不佳,身体更是吃不消,不禁一日不如一日。 落英倒是日日到昭阳殿禀报,还央求冯落璃去看看麒麟,宫里最是荣捧衰踩的地方,有落英这般忠心伺候之人,也算是麒麟的福气了。 冯落璃原本可以再踏足紫宫的,先前被诬陷谋害皇嗣的事也在柔儿房里的书信被宫人发现交予拓跋浚之后水落石出。且紫宫有太后的人-义容在,一切都会处理的停停当当。可落英日日央求,冯落璃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如今的紫宫一派腐败的气息,处处透着死亡将至的味道。宫人们的疲懒在见到冯落璃之后强打起精神来,佯装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冯落璃不予理会这些,径直走进内殿。 麒麟歪在寝榻之上,身上还是那日被换下来的水红寝服,肩上披着一件外衫。面色苍白无神的盯着床幔的某一处,有些枯燥的头发搭在身前,像一堆衰败的茅草,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生命还在流动的气息,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流光溢彩。 “麒麟!” 随侍宫人搬了一张小杌子给冯落璃坐下,冯落璃看着形容枯槁的麒麟轻唤了一声。 麒麟眼珠子动了动,继而扭头看着冯落璃,不觉轻笑,“想不到最终来送我的竟然是你!” “无论如何身子是自己的,你又何必如此苛待自己?!” “苛待自己?!”麒麟唇角扯动,那一抹嘲讽之极的笑怎么都消减不了,“我自小便受尽宠爱,从来就只有其苛待别人,任谁都不敢苛责分毫。父王视我为国之珍宝,母亲更是百般疼爱。无论我做了什么事都不会被训斥,因为我是库莫奚唯一的国宝。高贵如我,何以会苛待自己?!” 麒麟那般高傲的想要扬起脖子,但空虚掉的身子却只能半吊着下巴,像是挂在风口处的腊肉,再没有当初的风光了。 冯落璃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惋惜,不过是两月有余,原本那般光芒万丈,魅惑人心的麒麟就成了这般形销骨毁的模样,与其说是这皇宫吃人倒不如说是人心更可怕。 “你始终是恨我的吧!”麒麟见冯落璃不说话,扯了扯嘴角继续道,“自我进宫便夺了你的荣宠,即便有那吃人的旧制在我依然是怀着陛下第一个孩子的女人。而你,这般活着又有何用?即便是没有我,也会有各色各样的女人进到这紫宫之中,而你的来日也不过是沦为陛下万千女人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麒麟顿了顿,余光吃力的观察着冯落璃的神色,希望她会为此有所愠怒有所悲恸。不过冯落璃的表现却是让她失望了,无论是端坐在拓跋浚的身边,还是受人陷害,她的脸上始终如青莲一般清雅。 正是这种麒麟怎么都不会有的雅静,让她抓狂,即便是将死也想要狠狠的撕碎。 “冯落璃,你是根木头吗?!本公主夺了你的专宠,陷害你谋害皇嗣,你难道就这般无动于衷吗?!”麒麟突然坐了起来伸手掐住冯落璃的脖子,尖细的指甲刺破肌肤,传来尖锐的痛感。 “松…松手!” 冯落璃抓着麒麟的手,麒麟本是身子虚透了的人,这一刻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除了尖锐的痛感,冯落璃几乎感到窒息。 “冯落璃!我痛恨陛下的心里只有你!痛恨你可以这般不争不抢便得到陛下全部的宠爱!痛恨你出身卑贱却站在我的高处!所以,即便我死了也要带你一起!” 麒麟的眸色赤红,深陷的眼眶里瞪大的眼睛宛若垂死挣扎的恶鬼,一心想要把冯落璃拉下地狱。 第四九章 名马麒麟(2) http://..org/ “麒贵人不要!贵人,你在做什么呀?快松手!” 端药进来的落英见麒麟死死的掐着冯落璃的脖子,吓得摔了药碗,冲上前去将麒麟的手拉开,护在冯落璃跟前。麒麟本就是将死之人,即便是拼死一搏也不过是一瞬的力气,被落英拉开之后身子便如同残叶一般摇摇欲坠,只得靠在榻柱上才不至摔倒在寝榻之上。 “扶着你家主子躺下吧!” 冯落璃缓了缓气息,看着几乎要支撑不住的麒麟对落英清声吩咐道。 “是!”落英急忙上前将麒麟扶着。 “滚!”麒麟剜了一眼落英,声音不大,眼神却是刻毒无比。 落英怯怯的看看冯落璃不知道该怎么办。冯落璃点点头,落英将两个锦绣软枕垫在麒麟身后,然后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冯落璃看着瘫在软枕之上,出气一下紧似一下的麒麟,不禁心生悲哀,用尽力气去维护的人到头来却是不过将她物尽其用;而费尽心思要恨的人,却在她弥留世间的最后一刻待在她的床榻之前。如她这般短暂的一生,却是半日也不曾为自己活过的。 “母…母国…” 过了好大一会儿,麒麟眼中的怨恨已经消散,看着冯落璃的目光里带着不甘和些许期待,用着最后的力气说着最想知晓、也最在乎的母国境况。 冯落璃动了动嘴唇有些不忍。想必麒麟已经得到了些许风声,她的兄长也就是库莫奚的少主巴叶尔违背父愿暗地里和柔然交好,为取得柔然的信任,偷袭北魏的昌黎郡,杀死数百无辜北魏子民。拓跋浚大怒,着拓跋新城率建德、营州、密云三处兵马北击库莫奚。昨日前线来报,已然大败库莫奚活捉了巴叶尔。 “告诉我…哥哥他…..” 麒麟伸手拽住冯落璃的衣袖,眸色之中尽是祈求,前些日子父皇来信说巴叶尔之事,要她从中斡旋搭救长兄,可她的身体却早已分崩离析,再没有见拓跋浚的可能了。 “如今关押在建德大牢,等候发落!你父王已经递上降表,如若陛下能够放了巴叶尔,愿永世效忠北魏。”冯落璃缓缓说道。 “陛下…陛下…” “数百子民枉死,百官联合上书请求不得饶恕巴叶尔,甚至有人言道你父王也很可能参与了其中,把你进献入宫正是狼子野心所在。” 麒麟想要摇头,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了,只瞪着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冯落璃。许久之后,拽着冯落璃衣服的手才又紧了紧,吃力道:“父王他…可曾…言及我?!” 冯落璃点了点头,却不忍再说下去。 “如何?!”麒麟一双希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冯落璃,像是向阳花期盼太阳一般热忱。她曾回信给父王,言及自己落胎生病之事,他父王一定是太担心了,才这么许久没有回信。 “如蒙陛下隆恩,赦不孝子巴叶尔回国,愿舍麒麟为马以表忠诚,绝无借皇储存不轨之念,甘愿俯首称臣、永不犯境!”冯落璃一字一句缓慢说着,“这便是你父王最后上表之文。” “名、马、麒麟!”麒麟的眼眶几欲睁裂,豆大的泪珠从眼角处逼出,高傲的唇角此刻却是如同被寒霜凝结一般再也动弹不得,张着的嘴久久不能合上。 冯落璃站起身来,交代紫宫宫女太监好生伺候之后便离开了。 麒麟入宫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冯落璃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心底也曾怨过,只是有了目睹满门抄斩经历的她更懂得化解不满的情绪。而如今,曾风光无限的麒麟公主却是沦落到这般田地,还被自己一直钟爱的母国、父王称之为‘名马麒麟’。这般飞扬跋扈、骄纵夺宠,换来的竟连一个人都算不上。这究竟是怎样的悲哀? 麒麟是在冯落璃离开后的当晚去的,紫宫伺候的宫人傍晚奉膳之时,麒麟已经没有了进气,只剩下一口缓似一口的出气了。直到夜半之时,宫人们听到一声凄绝无比的叫唤,赶进去查看之时,麒麟已然气绝了。 宫人来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冯落璃滞了滞手中正要给拓跋浚穿的衣衫,凉了神色。 “麒麟也是苦命之人,想不到库莫奚王竟如此待她?”冯落璃心底升起对麒麟的几份寥落。 拓跋浚伸手环住冯落璃的腰身,叹了口气道:“璃儿,人心永远都比你我能想到的还要险恶。何况,库莫奚王也没得选择,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还有他的子民,保大舍小算是一桩比较划算的买卖了。” 冯落璃没有答话,莫说是前朝即便是这后宫之中,人命都是可以量化的,何况是波诡云谲的权力纷争。一旦进了名利场,也就是插上了草标的物件了。 “你也无须太伤心了!营州无辜丧命的百姓,已经得到了安置。库莫奚王已经割让十五里草原作为赔偿,我也下令择日方巴叶尔回国了。这样即便是麒麟地下有知也该有所慰藉了。” 冯落璃点点头,“那麒麟呢?打算如何处置?” 拓跋浚扯了扯眉头,“就如库莫奚王所愿吧!就当从来没有麒麟公主这个人。我会派人将她的尸首还给库莫奚王,人都没了,她该是希望回到母国的吧!” 十日之后,库莫奚王同时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的尸首,不禁朝南叩拜,鸣谢大魏皇帝隆恩。并当着使节的面将麒麟公主的尸首火化,对着漫天纷飞的火星高喊,没有麒麟,库莫奚将永远臣服大魏。随去使节,见状人死也不能留名,无不暗自唏嘘。 北魏皇宫,永安内殿: “陛下,史官在殿外求见!” 张佑悄步走至正在看折子的拓跋浚跟前,轻声禀报。 拓跋浚看着前去库莫奚的使者上奏的折子,想不到库莫奚竟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想来也是为了博得大魏的庇佑吧!相比柔然反复无常、莫顿之徒,北魏更能给予依靠。 “兴安元年冬十月,库莫奚国欲臣服,献名马,有角,状如麟名曰麒麟,是为祥瑞之兆。告诉史官这般写便好,叫他不必进来回话了。” “是!”张佑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第五零章 兄妹相逢 http://..org/ 隆冬浸没了整座平城,大雪铺满了宫苑的每一处露天处,寒冷且干燥的冷风将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甚至也封住了他们那些不好的记忆。 库莫奚突袭事件平定之后,前朝彻底安稳下来,文武百官再不敢轻看这个被太武帝亲封为世嫡皇孙的少年皇帝。拓跋浚这才稳稳的坐住了大魏的江山,属于他的历史也即将展开。 麒麟殁了之后,后宫之中出奇默契的不再提她,就算是热衷于给拓跋浚选秀的常太后也不再提选妃之事。许是太寒了,没有人愿意走动,昭阳殿里除了隔日拓跋云前来研习功课之外,就只有偶尔博陵长公主的小住了。这正好合了冯落璃的心意,倒是有了不少空闲时间学习经史子集,日子倒也过的惬意。 拓跋浚却是更亲近冯落璃了,每日除了政务之外,基本都和冯落璃待在昭阳殿里,有的时候两人只是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然而不期然抬头间的那一抹暖笑却是温暖了整个隆冬。 这一日拓跋浚比往日要早回,见到冯落璃便牵起她的手,满眼的笑意,“璃儿!带你去见一个人可好?” 冯落璃有些不明所以,看着拓跋浚,“所见何人?” 拓跋浚神秘一笑,“随去前去就知晓了!”说着便拉上冯落璃出了昭阳殿。 “到了!”拓跋浚把冯落璃带到了接见外官的天华殿,伸手细致的将她的披风解下放在一旁的衣架之上。 冯落璃看看拓跋浚,“究竟所见何人?!” “璃儿!” 一声激动的呼唤,惊得冯落璃愣在原地,只见哥哥冯熙大踏步从殿外走了进来,看着冯落璃一脸的激动。 冯落璃儿时的记忆里关于冯熙的画面并不多,但每一次都是十分珍贵的。冯熙自小随外祖母生活,稍长之后便四处游学。但对冯落璃这个唯一的妹妹却是疼爱有加,每一次回到家带给冯落璃的总是一些稀奇古怪又十分有趣的物件。想想两兄妹已经数年未见了,比起上次见面如今的冯熙已然是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的男人了。但是,那眉宇之间的熟悉却是丝毫没有改变的。 “哥哥!”冯熙顿时喜极而泣,上前用力的把冯熙抱住。 “璃儿,想不到我们兄妹还能再相见!老天真是待我冯熙不薄!”冯熙亦是抱着日夜担忧的冯落璃,八尺有余的男人愣是生生逼出了眼泪。 得知满门抄斩之后,远在氐羌的冯熙便一直派人打探冯落璃的下落,来人回报说冯落璃所在的押解犯人队伍中死了一个和冯落璃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而且还从她身上带来了属于冯落璃的物件。 不想冯落璃还活着。 拓跋浚见兄妹两人初见,一定有不少的话要说,便看了看带冯熙前来的慕容白曜,两人很是识趣的转身退了出去。 “璃儿,为何你的物件在别人的身上?” 兄妹两人略略叙话之后,冯熙将曾赠给冯落璃的一枚象牙吊坠递给冯落璃。 冯落璃接过吊坠,想起那个被折磨致死的新姐姐,当日冯落璃拿了那个姐姐的护身符,就将自己的随身吊坠放到了那个新姐姐的身上,想不到竟被哥哥误以为自己已经身亡了。 “原来如此!” 听罢冯落璃的一番解释之后,冯熙点了点头,不禁由衷感激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儿,如果不是她也不能见到现在的璃儿了。 冯落璃点点头,“哥哥,如今你总算回到璃儿身边了!” 冯熙点点头,看着冯落璃郑重道:“璃儿,从此以后哥哥一定会护你周全!” 冯落璃笑笑,“哥哥,姑母现下尚在宫中,这些年多亏了姑母照拂,璃儿才得以周全!明日,我便带你去见姑母,可好?” 冯熙点点头,“这许多年,姑母也受累了!” 第二日,冯落璃带着冯熙前去拜见了太昭仪,姑侄相见自是一番诉说衷肠。太昭仪更是喜极而泣,不住的叩拜菩萨,想不到哥哥的一双儿女竟然都还安然活着,真真是天大的喜事。 “璃儿,你去哪里了?叫我好等!” 冯落璃和冯熙兄妹两人刚踏进昭阳殿,博陵长公主便迎了过来。注意到冯熙之后,不觉尴尬。一心想要过来和冯落璃叙叙话,不想等了半日还不见踪影,这会儿回来了竟然还带了一个男人。 “皇姐,这位是我哥哥冯熙!” 冯落璃倒是很开心,拉着博陵长公主给冯熙介绍,“哥哥,这一位就是我们尊贵无比的博陵长公主了。” 冯熙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身着月白对襟宽带襦裙、外罩同色织锦窄袖软袍,容颜美丽、眸色澄澈的女子。俏丽爽朗,清眸里的那抹忧伤让人忍不住怜惜。只一句话,便透出浑然一段高贵,让人不由得注目而视。 “公主有礼!对璃儿的照拂之情,草民感激不尽!” 冯熙躬身行礼,礼数周全,心中的那一抹爱慕像是埋在田间的种子,开始悄无声息的萌芽。 “言重了!我也不过是和璃儿投缘,哪有什么照拂之情?!”博陵长公主瞬即红了脸,有些局促的答道。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拜来谢去的了!”冯落璃看出两人的尴尬,适时开口化解,说着伸手拉了博陵长公主,“走吧!咱们一同吃晚膳吧!” “朕的肚子也饿了!可不可以和你们一同吃呢?”拓跋浚爽朗的笑着走进来,看着冯落璃撒娇道。 “诶呦!堂堂一国之君,什么时候也这般拈酸撒娇了?”博陵长公主故意看看冯落璃,出言调侃,“这也就我们家璃儿能办的到!” “皇姐!”被博陵长公主这么揶揄,冯落璃自然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害什么臊呀!走吧,吃饭去!” “皇姐,璃儿是我的,要吃饭也是我们手挽手,你呀挽你的一家人去!”拓跋浚一个疾步把冯落璃拉在怀里,故意对着博陵长公主反调侃,说着还故意加重了语气看看待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冯熙。 “你!”博陵长公主自然听得出拓跋濬的意思,气的本就红彤彤的脸颊更加想红透的苹果了。 拓跋浚嘿嘿一笑,拉着冯落璃就先行一步了。 博陵长公主看看冯熙很是尴尬的笑笑,“那个…咱们也吃饭去吧!” 冯熙很是配合的点点头,两人并肩跟再冯落璃他们身后走了进去。 冯熙回到平城之后,被封为冠军将军,赐爵肥如侯,敕造府邸,暂居宫中,并特许和冯落璃兄妹两人时时相见,聊表兄妹之情。 第五一章 初遇李瑶 http://..org/ 冬日饶是再漫长,也终究是过去了。冯熙也从初到平城的不适应,而渐渐习惯了有亲人在旁的日子。不过最让冯熙愿意进宫的还是博陵长公主,每一次见她都有一种期盼下次再见的热切。 春日的到来让一切都焕发了生机,原本肃杀的万物也都在接受春风的洗礼之后开始复苏。入春后,博陵长公主进宫陪伴冯落璃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原本因为皇妣殁一直无法抒怀的她也一点一点好将起来。 冯落璃自然知道这都是冯熙的功劳,这个看起来有些粗枝大叶的哥哥在对待博陵长公主的事情上尤其的细心,甚至她的一颦一笑都能顾及的到。自然博陵长公主对冯熙的特别,冯落璃也看在眼里。 “璃儿,你觉没觉得皇姐如今日日都到你宫里来了,而且似乎她整个人都开怀了不少。” 冯落璃给拓跋浚端了一杯茶,浅浅一笑,“你也看出来了?” 拓跋浚自然知道是冯熙的缘故,不由得点点头,“这倒是一门好的亲事!” 冯落璃点点头,继而又有一些忧虑道:“只是,哥哥他一无战功,二无建树,不过是因着外戚之名赐侯拜将,怕是会委屈了皇姐,也会惹来不满。” “这个倒是!公主出嫁不必旁人,倘若是毫无建树之人怕是会落人口实!”拓跋浚接着说道,自古以来公主的婚事都事关社稷,倘若草草了事对冯熙和博陵长公主都不是好事。 “难得他们两人情投意合……”冯落璃禁不住有些惋惜。 拓跋浚倒是会心一笑,转而看着冯落璃缓声道:“璃儿,这个你就多虑了!你的这个兄长可不是一般人,他想要有所建树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冯落璃有些吃惊拓跋浚所说的话,但看他那般笃定的神色,在看看自己的哥哥冯熙,心里也放下了七八分的忧虑。 果不其然,兴安二年正月癸未,冯熙上表与民杂调十五,以其详实民情、表书入理震服朝堂,最后为拓跋浚所采纳。二月己未,京兆王杜元宝谋反,冯熙不费兵卒生擒之,使其及党羽伏诛。自此,冯熙之德行武略开始为朝堂所接纳。 二月乙丑,京师平城大旱,拓跋浚下令发京师五千人穿天渊池,由冯熙督办此事。未几,南朝刘义隆子勋杀其父而自立,拓跋浚欲派人前去南朝打探消息,满朝上下莫敢应,后冯熙自荐前往,拓跋浚深感其诚。 “陛下,肥如侯和长公主的婚期已定,此番令他前往南朝,会不会……” 拓跋浚扭头看看随自己登白楼揽景的慕容白曜,微微扯动了唇角,看着尽在眼底的平城道:“此次前往南朝,的确要以身犯险。但满朝文武,也只有他能够全身而退。” 慕容白曜点点头,冯熙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无论是在氐羌还是柔然,冯熙都结交甚广,南朝尤其如此。再加上他能够与数百名禁军之中活捉杜元宝,但是这份勇猛都是举世罕见的。此次南朝之行,对冯熙来说并不是件十分难办的事。 “陛下,另有一事,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慕容白曜低头看了看宫苑之中流动的宫人,扯了一下唇角道:“已然是二月了,三年一度的选秀事宜……” 拓跋浚闻言凛了神色,一双俊眸看向泛着雾气的远方,“定要如此吗?” “事关社稷传承,陛下纵然不愿,太后那里也不好交代,何况专宠易招祸端……” “白曜,你看那女子可美?” 拓跋浚收回目光,伸手指了指白楼下一个正在打扫的宫女,似是不经意间问道。 慕容白曜顺着目光看下去,除了一袭灰色深衣,窈窕身段还可见外,根本看不出那人的容貌,不觉抬头看了看随行的张佑。 “美极了了!”张佑很是配合的赞叹道。 “既是如此,就是她吧!”拓跋浚冷了眸色,转身走下白楼。 张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慕容白曜,“慕容大人,这……” 慕容白曜冲张佑扯了扯嘴角,“快去吧!咱们这宫里要添新主子了!” “可,眼下奴才该如何是好?” 张佑当然知道慕容白曜的意思,但是这…该如何安排是好呢? “这个就要看公公的本事了,不过微臣倒是知道这白楼下有一处斋库,余下的全凭公公打算了!”说罢,慕容白曜也转身下楼。 此女乃是顿丘王李峻的妹妹-李瑶,因夫君永昌王拓跋仁遇事被诛,合府女眷没入宫中。因着拓跋浚的一句话,李瑶当日便得幸于斋库之中。 这一日拓跋浚未踏足昭阳殿,张佑来报说是忙于政事。冯落璃信,因觉困乏早睡,不料夜半惊醒,再无睡意醒至天亮。 未过几日,常太后召见冯落璃重提选秀之事,冯落璃恭顺聆训,愿一切听凭常太后安排。常太后拟定人选之后,将花名册交由拓跋浚审阅。 而拓跋浚这一次也没有反对,只划掉了几个人名,其余便交由内务府拟定封号,商议进宫事宜了。 “璃儿,新晋佳人就要进宫了!”博陵长公主看着平静的出奇的冯落璃有些担忧,“你可还好?” 冯落璃缓缓一笑,“听说个个姿容秀丽,这宫中以后会热闹很多。” 博陵长公主有些微愣,不想冯落璃会有这般反应,只拿一双眼睛细细的打量她,生怕是出了什么疏漏。 “皇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冯落璃看出博陵长公主的心思,伸手握了她的手道,“可他是皇帝,肩负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选秀之事事关皇嗣,我知道该怎么做。” 博陵长公主叹了口气,反手握了冯落璃的手,“璃儿,你能这般想很好,不管怎样你都是皇上心上的人。” “启禀贵人!青岚姑姑在外求见!” 两人正聊着,落英小步进来禀报。 青岚是常太后身边的随侍姑姑,这种通传事宜通常都不会由她来做的,博陵长公主不觉心生疑窦。 “大概是选秀之事吧!太后很是看重此事!”冯落璃出言化解博陵长公主的疑虑。 听冯落璃这般说,博陵才松了一口气,无意间看到进来禀报的小宫女,,不觉有些眼生,“这个小宫女…..” “新到这里服侍的宫女名唤落英,原本再紫宫当差!” 博陵长公主会意,自麒麟死后,紫宫的宫人也大多被认为是不祥之人遣送出宫了,冯落璃能留下也算是他们的福气了。 “那好!既是太后有请,那我就不耽搁你了,改日再来瞧你吧!” 冯落璃点点头,叫落英送博陵长公主出去。 第五二章 新晋椒房 http://..org/ 从太后宫里出来,冯落璃顿觉春日的阳光也是这般刺眼,被并不强烈的落日余晖照在身上竟是被刺得生疼。 那个身怀有孕的女子名唤李瑶,于上月乙丑日得幸于白楼斋库,如今诊断有孕月余。常太后已派人多方调查,另外还有张佑为证,确定李瑶所怀之子为拓跋浚的无疑。 常太后以皇嗣为重,责令冯落璃将李瑶怀孕一事告知拓跋浚并拟定封号择日册封。并言道冯落璃作为宫里位分最高的嫔妃,应该以绵延皇嗣为己任云云。冯落璃自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的,得体的聆听常太后的垂训、恭顺的应着常太后的吩咐。似乎每一处都周到得体,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怎样的麻木。 李瑶是那种姿容绝佳、温婉若风、柔弱如柳的女子,只一眼便叫人心生疼惜。她那般一身茜色窄袖流苏绢裙柔柔的站在那里,明眸闪烁、一汪羞赧与可怜,叫人移不开眼睛。 “璃儿,今日的八宝鸭味道不错,来你尝尝!” 拓跋浚见冯落璃有些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连饭菜都不怎么吃,便夹了一块放到冯落璃的碗里。 冯落璃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拓跋浚,“陛下,李瑶怀孕了!” “李瑶是何人?”拓跋浚有些摸不着头脑。 “上月乙丑白楼之上” 拓跋浚微微有些震动,不过旋即恢复了平静,看着冯落璃道:“璃儿,……” “陛下,觉得晋为何种位分较好,毕竟是怀有皇嗣之人还是要有些品阶的。”冯落璃此刻最不想听的就是拓跋浚的解释,他有太多理由了,然而每一个都不是冯落璃愿意听的。 拓跋浚愣了一下,“椒房如何?” “甚好!”冯落璃笑笑站起身来,“臣妾这便去选定吉日,也好与太后商议册封事宜。陛下恕罪,臣妾不能陪你进膳了。” 说罢不等拓跋浚有所回应,冯落璃便率先离开了。 拓跋浚是想追上去的,只是他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那日的宠幸就是为了让她怀有身孕。这一切都是原本计划好的,他没得解释。只是,权力是会让人变专横的,冯落璃这般没有余地的拂面让身为皇帝受人奉承的拓跋浚,心底暗自滋生了一种杂草,为何他人都可以对他恭恭敬敬不敢违逆,而她却不能呢? 李瑶是在秀女们进宫前一天被册封为椒房的,因其怀有身孕特许入住临板殿。一日之后,诸位秀女佳人入宫,缘其封号入住紫宫。 因着秀女佳人入宫,一批宫女也被分派到了各个宫中。昭阳殿里由内务府副总管抱嶷特地选了两个手脚灵活的送了进来。 拓跋浚也听从常太后之言,为社稷传承计,恩泽各宫。月余几乎所有的新晋秀女佳人都得了恩宠,但都不及李瑶。十日之内,拓跋浚有三日都会前去临板殿看望李瑶。虽拓跋浚前往昭阳殿次数居多,但李瑶身怀有孕且为新晋椒房,一时之间众人具是艳羡不已。 许是拓跋浚的恩宠均沾,春日景好合宫之间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局面。常太后也因选秀一事有功,于三月壬午被尊为皇太后。合宫上下无不前往,道贺参拜。 因着那次的不愉快,拓跋浚虽然依旧时时到昭阳殿,两人的气氛却是尴尬了许多。除了夜晚同榻之时,拓跋浚将她紧紧环在怀里,两人之间似乎没有其他话要说的。 这般疏离让拓跋浚心里杂草开始蔓延,相比之下他更愿前去李瑶那里,李瑶那种小猫似的温顺听话,让他更有被尊崇的快感。 渐渐的,拓跋浚前往临板殿的次数更多了起来。诸位秀女佳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原本对冯落璃及昭阳殿恭敬、热忱的热情都转移到了临板殿。 对此,冯落璃也不甚为意,相比那种众星捧月的热闹,冯落璃更喜欢清净。偶尔和前来探望她的博陵长公主谈论一下公主和冯熙的婚事、拉拉家常也是蛮不错的。拓跋云虽然现在已经交由高允作为教授师傅,偶尔还是会前来昭阳殿给冯落璃汇报所学,眼见着拓跋云越来越精湛的学识和武艺,冯落璃甚是欣慰。 只是每每夜半,那股从心底最深处猛窜出来的痛楚总让她也不安眠。 四月初,冯熙从南朝回,拓跋浚大肆褒奖,并下诏冯熙与博陵长公主的婚期提前至五月既望。这一日拓跋浚邀冯熙和博陵长公主于凉风观赴家宴,除他二人外还有冯落璃。 “雪梨润肺,这几日见你有些咳嗽,来喝一些!” 拓跋浚盛了一碗雪梨银耳汤放到冯落璃跟前,这些日子冯落璃的疏离让他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是不安,他怀念之前两人那般无嫌隙的日子,才特地安排了此次家宴。 冯落璃看看汤,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璃儿!怎可如此无礼?!” 冯熙见冯落璃一点儿也不买账的样子,不觉开口训斥。 博陵长公主赶紧给冯熙递眼色,而后拉了拉冯落璃轻声道:“璃儿,你哥哥他并非有意训斥于你。”而后看了看拓跋浚,“陛下他也是一番好意。” 冯落璃点点头,喝了一口汤而后朝拓跋浚施了一礼,“臣妾多谢陛下赐汤!” 这一句话彻底烧起了拓跋浚心底的无明业火,他不要听到冯落璃自称臣妾,不要她这般淡漠疏离的待他,费尽心思安排这个家宴,不都是为了她吗?他都这般放下身段了,她还想怎样? “朕胃口不好,吃不下!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你们吃吧!” 拓跋浚黑了脸,起身离去。 “璃儿!”虽然只是数月,但冯熙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见状不禁开口。 不料冯落璃也站起身来,看看两人,“哥哥、皇姐,你们吃吧!我先行回去了!”说罢也转身离开,剩下博陵和冯熙两人面面相觑。 “陛下如此生气,不知所谓何事?” 李瑶见拓跋浚气呼呼的走进来,赶紧端了温汤递过去,已经显出肚子的她有着为人母的光泽,皮肤也圆润光滑如婴孩儿一般。 声音更是甜柔,加上她那天然的乖巧、温顺让人心生怜爱。 “无妨!就是来你这里坐坐!” 李瑶见拓跋浚不愿多说,也不多问,只安静的站到他身后为他揉肩,“那陛下尽管放松就好,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这情景像极了相敬如宾的锦瑟和鸣。 第五三章 私自出宫 http://..org/ 冯落璃不是故意要看见的,只是拓跋浚负气离开之后,她突然觉得好难过,不想再跟他这样下去了。才那般不管不顾的想要去追回他。可,偏偏就看到了那伉俪情深的一幕。 拓跋浚遇李瑶,并宠幸于她,把冯落璃瞒的死死的,想来她们已然情根深种了吧! 冯落璃陷入自己的猜测不能自拔,只觉得一把头发塞进胸腔,闷得透不过气来,想要咽下去,却把整个心都勒的死死的,开不了口的疼由心口蔓延。 “璃…贵人!” 教授完拓跋云武艺的慕容白曜,恰好碰上丢魂弃魄的冯落璃,那般静默的脸上隐着的痛楚触目惊心。李瑶的出现,伤着她了吧! 冯落璃停住脚步看看面前的慕容白曜,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白曜!带我出宫好不好?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你带我出宫好不好?” 慕容白曜一愣,携嫔妃出宫是诛九族的大罪,可眼前是她,那个扎根在心底的女子,纵然刀山火海也不会后退半步。 “好!”慕容白曜点了点头,“傍晚十分,我在朱明门等候,倘若你还想出宫,就让云儿把你带到那里便可。”慕容白曜不是莽撞之人,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冯落璃很可能是一时之气。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拓跋浚,无论怎样要离开还是需要冷静处之的。他不想她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冯落璃点点头,两人就此别过。 拓跋浚在临板殿待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宫人告诉李瑶,冯落璃曾来过。李瑶点了点头,吩咐宫人不得信口胡言,今日除了陛下之外不曾有人再踏足临板殿,否则重罚不怠。 回到昭阳殿的冯落璃竟不那般憋闷了,就在说出离宫的那一刻起,一股清澈的风吹过心间,似乎先前的种种都不那般浓烈了。 “云儿,你带皇嫂前去朱明门可好?” 拓跋云点点头,“好!” 冯落璃那一刻是难以置信的,拓跋云不问任何缘由就答应了。 “云儿,你难道就不问皇嫂为什么要去朱明门吗?” 拓跋云看着冯落璃很是认真道,“云儿知道皇嫂是想出宫。” “那你还带皇嫂过去?” 朱明门是离宫的一个侧门,准许特诏进宫的大臣、外戚和一些奉命外出办事的宫女太监出入之用。而后宫嫔妃非有特许不得离宫,私自出宫是大罪。 这一点儿拓跋云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毫不犹豫的答应带冯落璃出去。 “为什么不?”拓跋云像是一个大人一般的看着冯落璃,“皇嫂想要出宫自是有你的理由,只要皇嫂愿意就好。云儿只需帮助皇嫂达成所愿就好。” 冯落璃被震住,怎么都没有想到拓跋云竟会如此待自己,“云儿,你可知道你这般很可能会惹你皇兄生气的。” “无妨!皇嫂,皇兄生气责罚,云儿受罚就好了!只是,云儿知道只有皇嫂离宫,皇兄才会明晓皇嫂的好。你们两个才会好好的。何况,有师父保护皇嫂,云儿一点儿都不担心。” “你如何得知你师父会保护于我?” 拓跋云赶紧伸手挠挠头,然后拉着冯落璃就走,“我就是知道,皇嫂快走吧!不然一会宫门关了,咱们就去不了了。” 到了朱明门,慕容白曜已经如约等在那里了,冲拓跋云一笑师徒两人像是完成什么交接一般。 “皇嫂!云儿在宫里等你,等你们办完事一定要早些回来!”拓跋云松开冯落璃的手,后退一步说道。 冯落璃点点头,而后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放到拓跋云手里,“云儿,如果你皇兄生气责罚于你,你就将这个给他!” 拓跋云点点头,看着慕容白曜,“师父,云儿将皇嫂交给你了!” 慕容白曜点点头,“云儿放心!” 说罢,慕容白曜让冯落璃上了马车,扬鞭驶离皇宫。 第二日,拓跋云并没有等到拓跋浚质问,便亲自到天安内殿讲明了一切。 “云儿!你胡闹!快说,你皇嫂她去了哪里?!” 拓跋浚听闻自己的亲弟弟帮助皇嫂出宫,不由得勃然大怒。 “皇兄!你生气也好,发怒也罢!可否听云儿一言?” 拓跋云倒是临危不惧,小小的他直直的跪在那里毫不畏惧的看着拓跋浚,脸上尽是光明磊落。 拓跋浚握紧了拳头,忍着胸腔内不断喷发的怒气沉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兄!你可以认为云儿胡闹,不懂事犯下大罪。但是,云儿还是有话不吐不快!”拓跋云看和拓跋浚,声线里没有一丝的恐慌,“皇嫂与你自小相识,更是与你同忧惧、共患难之人。你们之间有何情谊自不必臣弟多说。可皇嫂她并非一般的女子,你如何待她,她都可以沉静以待。但是留在她心底那个窟窿,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填平的。皇兄你和皇嫂曾是那般信任彼此,她信你、懂你、甚至舍弃自己所愿也要向你,皇兄你可否奉上了同样的信任,可否真的去读懂她?皇兄如果你在皇嫂那里也要做皇帝,只需要顺从和尊崇,那宫里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将她取代,皇兄大可不必像现下这般如此气恼。如果,你不曾变过做她夫君的想法,就许她这一次任性,让你也让她去有空隙丈量你们之间的距离。” 拓跋云的一番话,消弭了拓跋浚心中的怒气。拓跋云不过是个孩子,都能看的如此明白,而自己却始终被皇位笼罩下的那一片光芒所遮蔽。曾许诺一生待她如珍宝的诺言还在,而自己离她却远了。 “云儿,你只告诉皇兄,你皇嫂她出宫可万全?” 拓跋云点点头,“定然周全!” “好!你退下吧!”拓跋浚挥挥手让拓跋云退下了。 昭阳殿里拓跋浚独坐寝榻,往日这个时候冯落璃都会坐在他旁边,就算两人不说话也不觉的无趣。躺在榻上,伸手再不是那熟悉的温软。与冯落璃相识的一幕幕却是分毫不落的出现在脑海,她浅笑、微嗔、皱眉、垂唇,每一个专属于她的动作神情都像是散落在地的珠子,串起来便是一副独一无二的风景。 第五四章 拓跋洛侯 http://..org/ 出宫之后,慕容白曜便将准备的一套寻常人家的服饰让冯落璃换上。月白色轻薄软缎暗纹及脚踝内裙,外套一件茜紫色半袖衫裙,一根三指宽的帛带束在腰间,没有任何的杂饰,清爽利落。三千青丝悉数散下,只在头顶挽了一个松松的花髻,一支冰蓝玉簪斜插,宛然一副名门闺秀的模样。 慕容白曜则是一身蓝色长衫,腰间悬一白色麒麟玉佩,同色发冠束起一半黑发,其余随意散在肩上,手持一把折扇,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少女的侧目。 一日之后,两人便离开了平城,一路南行,多数驾马车前行,偶尔也停下来以步带车走上一段。对冯落璃来说,宫外的一切都是自由无束缚的,没有了上次被押解前往平城那般的凄苦,也没有宫中那般需要处处小心留意。有慕容白曜一路讲解各地的风土人情,游玩、赏景、吃美食,连日的阴霾一扫而光。 慕容白曜再见到冯落璃脸上那般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格外的靓丽起来,纵然她只是一只偶尔逃出笼中的鸟儿,这段时光也要让她每一刻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度过。 “白曜此处可是肆州?” 这一日,两人到了一处热闹喧哗的街道,看着繁荣的街道,冯落璃扭头看看慕容白曜。 慕容白曜点点头,“嗯!洛侯王爷封在此处。” 冯落璃点点头,早闻拓跋浚的三弟拓跋洛侯身体羸弱,而母妃早故养在皇妣处,景慕皇帝将其封在此处。看来景慕皇帝还是心疼这个三儿子的,此处丰饶富庶,民风淳朴,南有拓跋子推戍边,被有东平王拓跋翰护卫,封在此处着实优渥。 “落璃,你看此处的女子如何?” 慕容白曜意有所指的看看冯落璃再看看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的年轻女子。 冯落璃看过去,走过来往的女子虽衣着打扮各有不同,但观其五官相貌都算的上是秀丽之人。仔细端详其资质神态,宛若南朝江南水乡女子。 “莫非这里便是秀容郡?!” 慕容白曜点点头,“这里便是我们北朝的江南,鱼米水乡、女子婉约如画,当然也是历朝秀女进宫最多之地。”说着慕容白曜弯起唇角扫一眼过往的年轻女子,“所以啊!这里的女子可不容小觑,难说将来便是王侯将相的内眷,就算是身居中宫母仪天下也未可说。” 冯落璃点头赞同,女子以温婉贤淑为上、姿容秀丽为佳,此处又是秀女辈出之地,自然个个不可小觑。不过此刻的冯落璃却是想捉弄慕容白曜一笑,转而看看慕容白曜,勾唇道:“想来你的贤妻也必定出自这里,借此机会好好挑选吧?!” 慕容白曜大窘,想不到冯落璃会拿自己开玩笑,不觉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好扯着冯落璃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岔开话题,“走走走!咱们去吃这里的美食去,这里的秀容糖藕可是一绝。” 冯落璃不觉开怀,想不到慕容白曜这般风流才俊、倜傥公子也有尴尬的时候。 “走开走开!去去去!诶!你过来!” “不要!官爷,小女子已然是有婚约之人,不可再……” “少废话!王爷为陛下选秀女,还差几人,今日把你选上算你好运!还叽叽歪歪做什么?!” 不远处几个身着黑色束腰窄袖深衣头戴同色笼冠的官差正抓着一个年轻女子,拖着向前走。那女子苦苦哀求不得,急的眼泪直往下掉。 “你们做什么?!” 冯落璃突然想到了新姐姐,当时当日的她也是这般无奈,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那般残虐的对待。不由的快步走上前去,对那官差吼道。 慕容白曜急忙快步跟了过去。 为首的官差见冯落璃不要命的挡在跟前不由得冷笑一声,“哟嗬!还真有不要命的!王爷挑选秀女都胆敢当街阻拦,弟兄们,来把她的腿打断!” 那人说罢,身后的几个官差就要上前,慕容白曜箭步拦在冯落璃面前,扫一眼那几个官差,“本公子看你们几个谁敢动手?!” 慕容白曜虽是一身公子模样的打扮,但面色愠怒,声响冷冽,颀长的身形站在那里有一股天然的威势,说出的话自然也不怒自威,那几个官差一时被震住不再上前。 “你是哪里来的刺头儿,胆敢阻拦我们家王爷办事?!” 为首的官差也算是见过世面之人,能够这般公然阻拦官差办事的自然也是有一定身份之人,无论如何打听清楚就好办事。 “我们只是路过此处的商人,路见不平才上前说句公道话。”慕容白曜看了看被他们扯着的女子,“这位姑娘既是已经婚配之人,几位官差大人又何必强人所难,强行将其选作秀女呢?何况,大魏明令禁止已有婚配之人作为秀女进宫。这般强抢民女入宫,岂不是知法犯法?!” 慕容白曜一席话赢得周围一片叫好声,那几个官差脸上也显现出不自在的神色。但为首的官差看看慕容白曜,脸色一凛,“她是否婚配要经过王爷查看之后才知晓,倘若她是为了躲避进宫而谎称已经婚配,这份欺君大罪我们谁都担待不起!我们不过是奉命办事,你一介商人懂什么?!走开!走开!” “不要!小女子当真是有婚约之人,大人明察!” 那女子见官差又要把她带走不由得再次乞求道,看向慕容白曜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求助。 “慢着!你们不可以把她带走!” 冯落璃站出来拦在那几个官差跟前。 “王爷驾到!闲人回避!”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一个身着红色禁军服饰头戴黑色笼冠手持铜锣,高喊回避的王府禁军身后,一个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人,向这边走来。 “参见王爷!” 那几个官差急忙下跪行礼。 “何事在此喧哗?!” 端坐在马背上的人扫一眼所有人,沉声问道。略带暗沉的声音里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嘶哑。让人听之有一种铁丝划过硬物的不舒适感。 第五五章 拓跋洛侯(2) http://..org/ 冯落璃不由得抬眼望去,只见那人身穿墨绿色褶裤,脚蹬黑色皂靴,一袭墨色交领窄袖长衫,外罩同色白缘长袍,将有些瘦弱的身形稍稍掩饰。年纪不大清秀但略显苍白的脸颊,像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公子,那一双蒙着一层忧郁的眼睛尤其让人过目不忘。 看罢,冯落璃心底不觉划过一丝疼惜,这便是拓跋洛侯了吧! “启禀王爷,有刁民阻挡王爷为圣上选秀!” 为首的官差上前一步,躬身回禀。看似恭敬无比的样子下,却是淡淡的不惧。 拓跋洛侯看看慕容白曜和冯落璃,如略带雾气的丝绸一般的脸颊之上没有一丝的波动,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淡淡道:“把这两人和那女子带到本王府里,叫你家王爷前来一叙吧!” 说罢,调转马头缓缓离去。拓跋洛侯此言莫非为拓跋浚选秀之人另有其人?此王爷非彼王爷? 那持铜锣喊回避的禁军,走到众人跟前,看都不看那些官差一眼,只扫了一眼冯落璃和慕容白曜,如狮吼一般的声音带着让人惧怕的震颤,“走吧!” 拉扯着那女子的官差丝毫没有犹豫,乖乖的松了手,其他官差更是不敢言语一句。似乎眼前的禁军更似猛虎一般,让人出于本能的畏惧。 拓跋洛侯的王府不大,与其说是王府倒不如说是一个文雅古朴的宅院,苍松翠柏、古木林立、青墙褐瓦。小桥连流水,明溪如镜的一处处池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睡莲。 不过是初春时候,这里便有不少的花草含苞吐蕊,一派生机。 几经曲折婉转的小路,慕容白曜和冯落璃被带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厅堂,目及之处各个名家的墨宝比比皆是,如果摆上书案、笔墨纸砚,便是一处绝好的书房。 不大一会儿便有身着青衣襦裙的丫鬟奉上清茶,慕容白曜也不拘礼端起一杯递给冯落璃,“走了这么许久,喝杯茶润润嗓子。” “慕容大人,倒还是这般洒脱不羁的性格,父皇那个雅痞的笑称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冯落璃刚接过茶杯,拓跋洛侯便含着一抹笑意,从外面度了进来。 慕容白曜见状拱手施礼,“王爷见笑了,微臣不过是一介莽夫,不过是学了几笔文墨,糊弄世人罢了!” 拓跋洛侯哈哈大笑,“好一句几笔文墨,糊弄世人!本王喜欢!”继而看看一旁的冯落璃,清透的眸子,沉静如水的静雅,为先开口便落得好感。 “这一位是?” 慕容白曜看看冯落璃,“哦!她是……” “启禀王爷,我乃是慕容大人的远房表妹!”冯落璃率先开口说道。 拓跋洛侯看看还在准备措辞的慕容白曜,眉梢含笑的点点头,“倒没听你说起过有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表妹,不知婚配与否,本王娶了可好?” 拓跋洛侯这句话让两人吃惊不小,不过是初次见面便要娶了去。以慕容白曜的印象,拓跋洛侯并非这般行事草率之人,且众位王爷当中,他是最为安静,不争不抢的一个。今日,何以这般鲁莽? “王爷说笑了,微臣的这位表妹行事乖张,且已是有夫之妇。” 拓跋洛侯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再看看冯落璃,“原来如此,果然是清雅之人如同白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说着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们为何会来此处?” 慕容白曜下意识的看看冯落璃,而后道:“表妹离家许久,思念不已,故此托我带她前去故居省亲。” “故居?在此处?” 冯落璃摇摇头,“秦雍之地” 是了,从平城前往秦雍,唯此路最近,故而是前往秦雍之地的商旅、归客的必经之地。 “据我所知,当今皇上所选秀女刚进宫不久,为何贵处还在晋选入宫之女?”冯落璃想起被强拽选秀的女子,看看拓跋洛侯开口问道。 拓跋洛侯看看冯落璃,无奈一笑,“不急,这会儿要选秀的王爷也该到了!” “三哥,听下人们说你把大街阻拦选秀的刁民弄回王府来了,还要本王前来一叙,可有此事?” 人未到,声先闻,上扬的声线里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响亮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不屑。 一个身穿黑底金夔纹锦袍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宽额、高颧骨、深眼窝,挺鼻、薄唇,一张有些瘦削的脸颊带着鲜明无比的五官,虽不丑陋,却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戾气。 “道符,三哥给你引见,这一位是先皇身边的给事中,如今是皇兄身边的重臣-慕容白曜,慕容大人。这一位是他的表妹。” 拓跋洛侯面色恢复平静,看看拓跋道符,淡声介绍。 拓跋道符,东平王拓跋翰的长子。因拓跋翰被宗爱无端杀害,拓跋浚特许其子女晋升为皇子、公主。拓跋道符便是位于恭宗最小儿子拓跋云之后的静穆王之一。 拓跋道符看看慕容白曜他们,昂头一笑,“既是如此,阻拦选秀,更是罪加一等!” “选秀?不知王爷为何人所选?”冯落璃上前一步,看了看拓跋道符,“久居平城,虽足不出户,却也知道当今皇上所选秀女业已进宫受封,再选秀也该是三年之后。何以此时,大费周章连已婚配女子都不放过?”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质问本王?” 拓跋道符眸色一凛,看向冯落璃的目光里浮现一丝杀意。 冯落璃淡淡一笑,慕容白曜则是走上前去,“王爷息怒,这是微臣的远房表妹。” “也是我中意之人!”拓跋洛侯缓缓说道,看着拓跋道符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深意,踱一步走至冯落璃身边,“十三弟,皇兄并非耽于美色之人,如此过早准备,也过于早了些。” 拓跋道符看看拓跋洛侯,心知他在维护这个说话冲撞的女人,不由得敛了眸色里的不满,缓下神色,慢声道:“臣弟也是为皇兄着想,既是三哥也认为臣弟行事不妥,臣弟交代下去,不选便是!” “十三弟能如此想,我便放心了!”拓跋洛侯看看冯落璃和慕容白曜,缓声道:“那些备选做秀女的女子,倘若不愿,十三弟还是放她们回家的好!” 拓跋道符的眸色暗了几分,但似乎有碍于什么,不得不从,值得按下胸中不愿,懒声应道:“臣弟这就回府命人放了那些女子。” 拓跋洛侯点点头,“如此甚好!今日有贵客临门,就不留你了。” 拓跋道符拱手作别,“如此,便不打扰三哥了!告辞!” 看着倨傲前来,败兴而归的拓跋道符,诸多疑问冒了出来。 第五六章 饭菜有毒?! http://..org/ “府里也没什么好厨子,这几个小菜吃着还不错,你们尝尝吧!” 小菜?!冯落璃看着眼前桌子上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丝毫不亚于宫里的日常餐饭。不过看菜色倒是青素居多,比起颜色浓重的荤食肉味着实亮眼了许多。 “王爷厚待!我们今日有此口福很是荣幸!” 慕容白曜得体应对。 “慕容大人言重了!” 冯落璃看着客套的两人,不由得暗自腹诽,不过是吃顿饭,大可不必如此,不由得扭头看着拓跋洛侯,“王爷,你日日吃饭都是如此拘束?!” “此话怎讲?!”拓跋洛侯有点儿不解其意。 “我认为吃饭一来饱腹,二来显摆,前者乃吃餐进饭之本意,后者乃世故人情使然。倘若亲朋好友一起吃饭,饱腹尽兴即可,不必过于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王爷,你觉得是也不是?” 拓跋洛侯目不转睛的看着冯落璃说这么一篇话,不由得连连点头,“说的好!”而后看了一眼慕容白曜,继而眉展眼舒,带着一抹诚恳的笑意道:“既是如此,从今日起我们便以姓名称呼如何?” 冯落璃点点头,“好!姓冯名唤落璃,王爷叫我落璃便好!” “拓跋洛侯,洛侯便可!” “好!为我们今日饿相识干一杯!”说着拓跋洛侯举起酒杯与两人相碰。 慕容白曜配合着两人,目光却是不曾离开冯落璃,那般看似不问世事委屈于礼数的她,竟也是这般想要挣脱束缚投身自由的。 “来!落璃,尝尝这个,秀容郡特有的紫苏团子!”拓跋洛侯很是开心的给冯落璃夹菜,多年来他因着身体孱弱处处被维护者、敬畏着,甚至是阳奉阴违着,饶是兄弟、父母也不曾有人像冯落璃这般让他一见如故,无缘由的想要靠近的。 冯落璃点点头,夹起轻咬了一口,清香四溢,口齿间充满了一种清新甜酸的气息,让人不觉食欲大振。 “不错!味道好极了!” 冯落璃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 “还有这一个,你一定没有吃过!” 拓跋洛侯像是献宝似的一个一个为冯落璃夹菜,解释每一道菜的渊源、口味,听着冯落璃每一次品尝之后的称赞,比自己吃了感觉还要好。 “喏!这个是秀容郡最最有名的一道菜名唤‘毓秀流芳’”拓跋洛侯将一块分辨不出是清蒸还是红烧的鱼块夹到冯落璃碗里,还一边解释道:“咱们秀容郡的女子凡入选秀女,临行前必会吃这道菜,寓意凡事毓秀其内才能万古流芳。” “哦?!”冯落璃好奇的看看这道菜肴,比焦黄要浅一些的颜色,看起来既不色泽抢眼、也不味道出挑,看样子应该是经过特殊腌制之后才做出来的。为数不多、大小一致的鱼块之上撒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小颗粒,仔细分辨可以看出是由一些果蔬制成的,放置在青色瓷盘之内,一点儿也不显眼。 “据说,吃了这道毓秀流芳,便能流芳百世。” 冯落璃浅浅一笑,夹起鱼块放进嘴里,三分酥脆、五分鲜嫩再加两分清冽爽口,以一抹带着青涩的辣味收尾,堪称花中白莲,美味之中的极品。 “嗯嗯!”冯落璃不住的点头,这大概是她吃过的最不像荤菜的鱼了。 拓跋洛侯眼角含笑的看着满足的冯落璃,心里像是被春风拂过一般,柔软舒适极了。 冯落璃吃罢,放下筷子,刚要说话,只觉得一股甜腥的气味从咽喉处涌来,直至嘴角,而后尖锐的绞痛在腹内翻腾起来。 “落璃!”“璃儿!” 慕容白曜和拓跋洛侯同时尖叫,冯落璃则是眼前一黑,痛晕了过去。 “王爷!幸好发现及时,这位姑娘所中之毒才不致祸及肺腑,现下她体内的毒已清,再吃几副刮肠温补的药便可。” 王府的御医,替冯落璃一番诊治施药之后,才向拓跋洛侯禀报。 “璃儿一直和我们待在王府,何以会身中剧毒?”慕容白曜似是不经意的看着拓跋洛侯,摆明了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拓跋洛侯的脸像是被漆了一层黑雾一般,阴郁无比,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虽然没有握紧的迹象,其上的青筋却是频频暴出,令人见之胆寒。 “启禀王爷!”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在拓跋洛侯跟前单膝跪下。 “查到了什么?”拓跋洛侯的声音像是沉浸在冰雪里,声线不高却是气寒无比。 那人朝门口挥了挥手,之间一个禁军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跪在拓跋洛侯跟前,一枚银针和一块毓秀流芳放于其上。 管家模样的人,拿起银针此在毓秀流芳之上,一股黑色从银针底部蔓延开来。 拓跋洛侯猛地坐直了身体,手从扶手之上收回,紧紧攥在衣袖之中,脸上的愠怒被一层更加浓重的黑雾覆盖,令人看不清楚他此刻心里的想法。 “怎么会这样?”慕容白曜蓦地响起,一桌子的菜肴,惟独此样只有冯落璃吃了,而他和拓跋洛侯还没来得及动筷子。 “是何人所为?” “回王爷,所有的厨子丫鬟都审问过了,都没有问题,惟独今日所用之鲑鱼,来自于东平王府。”那管家没有多少惊慌的说着,脸上的神色有着一般下人难以企及的平静。 慕容白曜的心里猛地颤了一下,东平王拓跋翰曾是百官众推的储君,也是因为如此才被宗爱无端构害。为着拓跋洛侯的身体,拓跋道符作为‘替病挡灾’之用,曾寄养在拓跋洛侯的母妃身边。和拓跋洛侯几乎是同食同卧,而且拓跋洛侯的母妃待拓跋道符如同己出,两人的感情也很是深厚。 拓跋洛侯被封在肆州,拓跋道符更是处处维护有加。如今,这菜肴之中的剧毒,竟变成这般模样了…… “放出风去,说本王身中剧毒,几经抢救才得以捡回一条残命。”好大一会儿之后,拓跋洛侯缓缓说道,“并言道本王需要在府中休养,无暇顾及肆州事宜。” “是!” 那管家还是那般平静,恭敬应道。 “下去吧!” 拓跋洛侯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第五七章 遇见便好 http://..org/ 冯落璃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拓跋洛侯那张愈加苍白憔悴的脸颊,瘦削的棱角尤其分明的五官显得纤细孱弱,眼神之中的忧郁像是长在那里已然生根发芽一般浓重。 “洛侯!” 冯落璃轻唤了一声。 那双亘古不变的冰眸里,因着这一声轻唤染上一抹亮色,眼角爬上一丝笑意,拓跋洛侯下意识的握住冯落璃的手,“落璃,你醒了?!” 冯落璃借助拓跋洛侯的力量坐起身来,点点头浅浅一笑,“我饿了!” “来人呐!快,备些吃的过来!” 拓跋洛侯见冯落璃要吃的,大喜过望,赶紧冲门口喊道。 不大一会儿,四道精致的小菜便放在了冯落璃跟前的小漆几上,拓跋洛侯盛了一碗粳米藕荷粥端到冯落璃跟前,“先喝些粥吧!” 冯落璃点点头,接过粥就喝了个干净。放碗间见拓跋洛侯直直的看着自己,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拓跋洛侯摇摇头,反问道:“你不怕这饭菜里有毒?” “这么好吃的饭菜,有毒也值了。”冯落璃一笑,继续吃东西,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看拓跋洛侯,“我知道不是你!” 拓跋洛侯一愣,她竟如此相信自己,即便几乎丧命还是这般不怀疑,为何她和自己曾遇到的人哪怕是父兄子侄都是这般的不同?! 业已四月,天气渐暖,有拓跋洛侯的细致照顾,冯落璃每日除了服用一些汤药之外,便是随拓跋洛侯到处游逛、赏景了,秀容郡地杰人灵,不但女子个个容貌娇美,山水也因着灵气秀美的紧。无论是泛舟湖上还是漫步山野,身边有拓跋洛侯和慕容白曜两位文采不俗、谈吐风雅之人,冯落璃的日子充满了未知的风趣。 春日里的拓跋洛侯府邸更是春意盎然,不出门的时候,信步亭台轻倚栏杆,府里处处或含苞或绽放的青、莲白荷无一不让人赏心悦目。 这一日,冯落璃正于池心凉亭之上逗弄清池里的金鱼,多日不见的拓跋道符一脸怒色的从旁经过,途径冯落璃身边,住了脚步。 “你便是那日当街阻拦选秀之人?” 冯落璃抬头看看面色不善的拓跋道符,点了点头,“正是!” “呵呵!”拓跋道符嗤笑,“也是三哥中意之人。” “王爷抬举,可惜我已是有夫之妇!” 拓跋道符轻蔑一笑,“那又如何?!”继而甩袖而去,“倘若你不是三嫂,本王将会是你最大的敌人!” 冯落璃有些愣神,拓跋道符这话着实奇怪,纵然当街拦下的选秀之人,也不至被他痛恨至此吧! “落璃!你发什么愣呢?” 拓跋洛侯见冯落璃盯着某处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 “没什么,方才东平王途经此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拓跋洛侯一笑,温声道:“他自小便是如此,总会胡言乱语,你莫要理他便是!”说着轻咳了几声,“今日天气尚好,若不是我这个病身子不中用,咱们就能出去走走了!” 冯落璃扭头看着拓跋洛侯,仔细看来,拓跋洛侯的眉眼和拓跋浚很像,有时某一个神情言语几乎是如出一辙,但是拓跋洛侯总是温软的,看着冯落璃饿时候那双清澈但看不见底的眸子里总是盛着满满的柔意。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拓跋洛侯那种安静平和、柔软又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忧郁的个性让冯落璃想到莫逆之交,加上拓跋浚的关系,冯落璃对拓跋洛侯生出不少亲近之感。 “洛侯,你的身体……” 这个一直是冯落璃想要问的问题,都说拓跋洛侯身体孱弱、身患恶疾,可每每看着眼前这个清爽、温润的男子,冯落璃总觉得他不是众人口中传的那般身患不治之症的。 拓跋洛侯在一只石凳上坐下,眼角还是带着笑意的,只是不如方才那般生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落璃,他们口中的我早已是个不中用之人了吧!”那如刀锋一般的唇角染上一抹苦涩,“不过也难怪,我本就是无用之人。这些年,有着皇祖父、父皇的庇佑,靠药养着才残喘至今日,如若不然怕是早归于尘土了。” “洛侯!”冯落璃走到拓跋洛侯跟前,轻叫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抚平他脸上的忧伤。 “落璃!”拓跋洛侯扭头看着冯落璃,“我不怕死,在遇到你之前我反而觉得死是一种解脱。可是,现在我不想死,好想好好的想常人一般活着。每一日躺下,我都虔诚无比的乞求苍天让我安然醒来,唯有如此我才能见到你,看到如此美的春景。” 拓跋洛侯停住,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看向那一池的青莲,眸色柔软而凄丽。他整个人都静滞着,像是一尊鬼斧神工的雕像。 “我好恨,恨自己这副病怏怏的躯体,恨每一个比我康健之人。”拓跋洛侯的眸色激荡起来,一圈圈的起伏如同清池之中的涟漪,扰着湖面的清净。 “洛侯!”冯落璃伸手握住拓跋洛侯那冰凉无比的手,轻声道:“佛曰生老病死乃人世轮回,无从躲避、无从怨尤。生于世间,我们虽不过是是沧海一蜉蝣、大漠一尘埃,但如若每一日都无悔、无憾,心安、意满,比之盲过百年,也算不枉此生……” 冯落璃咽下没有说完的话,拓跋洛侯那双温柔无比的眸子里带着的不舍让她猛地一疼,这般玲珑之人,莫不是苍天也嫉妒,要收了他去?! “落璃!你说的对!”拓跋洛侯一笑,像是拂过水面一般的柔软,夹杂着冬日的余寒,“至少,上天还让我遇到了你!” “洛侯,我已经是……” 冯落璃想要告诉他,拓跋浚便是自己已经婚配之人。 拓跋洛侯伸手挡在冯落璃唇上,“落璃!你不必有所忧虑。”继而轻缓一笑,“在我拓跋洛侯并不多的日子里,落璃你能出现就足够了。” 冯落璃看着拓跋洛侯的侧脸,这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脸颊,竟有着那般非常人可以企及的气度。生于帝王之家,他的无奈并非是明争暗斗,而是向天借命。之于其他的皇子,他有着浑然天成的淡漠权势,长久的孱弱让他明晓生死、心思静谧。 这一刻,春日、风清、景好,冯落璃坐在他身边,看着这个相识不久却一心待她之人,祈愿他康健,再不受病痛之苦。 第五八章 柔儿长兄 http://..org/ “洛侯,因着秦雍尚远,诸多耽搁,也该启程了。今日我们便就此别过,改日相聚你我再畅快痛饮!” 慕容白曜拱手向拓跋洛侯作别。 因着冯落璃中毒之事,两人在肆州逗留数十日,慕容白曜打听得知拓跋浚已经派人暗中找寻冯落璃的下落,长久待在一处并非妥当之法,明知道冯落璃迟早还是要回宫,但他希望和她独处的时间可以长久一些,谨慎行事这么多年,就放纵这一回吧! 拓跋洛侯笑笑不语,转而看着冯落璃,轻声道:“落璃,我也好想前去你的故居一观。” 冯落璃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狐疑的看着拓跋洛侯,“洛侯,你说什么?” 拓跋洛侯上前,伸手亲昵的刮了一下冯落璃的鼻子,“我陪你前往秦雍故居可好?” 冯落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拓跋洛侯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可他的身体不允许长途奔波,可如此又怎么忍心拒绝? “洛侯,此去秦雍何止千里,一路奔波跋涉,唯恐……” 拓跋洛侯勾唇一笑,只有他心里明白,徒然活在这世间数十载,只有冯落璃在的日子,他才那般渴望向生而死,也只有看着她,才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落璃!可好?” 冯落璃盯着拓跋洛侯看了一会儿,而后伸手牵起他道:“走吧!这一路我可有的逸闻趣事听了。” 拓跋洛侯眼角的笑意随着冯落璃的动作开始蔓延,直到眼底,由她牵着似乎病痛也悄然退步了。 慕容白曜则是眸色黯然的看着两人携手而去,心底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倘若一身病痛能让她厚待至此,舍掉这一身康健又何妨?!只是,拓跋洛侯又是何其的无辜?” “落璃你看,这便是并州上党郡境内了,汉室枭雄董卓便盘踞于此。此处地形百变、景色秀丽是个韬光养晦、蓄势待发的好去处。” 一路之上拓跋洛侯和冯落璃坐在马车之中,每到一处便能从拓跋洛侯口中说出一长串书本上读不到的学识,冯落璃津津有味的听着,不禁对拓跋洛侯的博闻广识心生钦佩。 “洛侯,曹操、吕布之类可堪枭雄,何以恶名远播、残暴不仁、为祸乡里的董卓也算的上枭雄?” 拓跋洛侯看看冯落璃,弯了弯唇角道:“但凡大奸大恶之人均是劣迹斑斑、有目共睹,而雄才大略建邦立制之人常冠以非无奈不为灭天良之事。只是,史官手上那支笔还不是掌握在当权者手里。乐于粉饰者,自有可掩饰之法,不过是后人愿不愿意揭穿罢了!” 冯落璃倍感吃惊的看着拓跋洛侯,原本读史均是带着笃信的态度去观摩前人事迹,遍览经史子集便以博学广闻自居,殊不知较之懂史还相去甚远。 突然想到麒麟,那个在宫廷之中昙花一现的女子,最终也不过是史官笔下的一只名马罢了!想来,诸多正史之中的记载也要明眸善辨才能体会其中意味。 “落璃,你想到什么?!” 拓跋洛侯见冯落璃有些出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开口想要对她的想法一探究竟。 冯落璃一笑,“我想到上党郡的静林山、凤凰城和陶水,难得来此,不如我们前去一观如何?” 拓跋洛侯击掌叫好,“正合我意!”说着掀开车帘,“白曜,上党郡有尚好的陈年汾酒,我们今日共饮如何?” 骑马的慕容白曜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不多说,爽快道:“好嘞!这就找一处歇脚处,咱们静林山跨马、凤凰城赏月、陶水泛舟,共醉山水!” “好!” 冯落璃三人歇脚在上党郡的一家凤栖客栈,三人便装而行,除了几个随从并无多余之人,和途经此处的商旅无异,一路走来倒也没有什么麻烦。 “去去去!脏东西,别赖在此处,误了咱们的生意!” 一家高悬红灯笼的红楼之前,几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在驱赶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之人。那人兀自蜷缩在门前,任由那些人拳打脚踢,被抬起扔远之后,再起身走回去,如此几个来回站不起来了便爬回去。 “诶!你这贱骨头,不要命了是不是?来人呐!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为首的大汉招呼人上拳脚,几个人围在一起对地上那人不停的拳打脚踢,那人只蜷缩着身体不动分毫。直到他一点儿也不动弹了,那些人才住了手,骂骂咧咧的走进红楼里。 冯落璃和拓跋洛侯还有慕容白曜月夜散步之时看到的便是一个浑身脏污、衣衫破裂之处青紫渗血之人,披头散发的坐在一座红楼门前的角落里。整个人不住的发抖,垂下的乱发遮住了他的神色。 “柔…儿…柔…儿…” 冯落璃走进,听到的便是断断续续的两个字,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那人跟前伸手扶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柔儿?” 那人抬头看着冯落璃,满脸伤痕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只一双布着血丝和戾气的眼睛像芒刺一般盯着冯落璃,“柔…儿…柔…儿…”又缓缓的叫了两声便晕了过去。 “落璃!他受伤多处,需要赶快医治!” 拓跋洛侯上前,扶着冯落璃的肩膀说道。 这个时候慕容白曜已经找人上前把那人扶起来,“璃儿!我们先把他带到客栈医治吧!” 冯落璃点点头。 那人在两日之后醒来,大夫说虽然浑身伤痕到都不及要害,只是连日饥寒交迫需要滋补。冯落璃去看他的时候,清洗一番,也换了身衣裳,脸上的伤痕还在,但已经可以看到眉目了。 “你是那日救我之人?” 见到冯落璃,那人从床榻之上坐起身来。 冯落璃没有答话而是坐在创她边的凳子上,看着那人问道:“你是何人?口中的柔儿又是谁?” 那人一愣,“柔儿名唤乙柔是我的妹妹,她早先入宫为婢补贴家用。柔儿告诉我们她遇到一位好心的主子,不但屡屡赏赐抚恤,每逢十五还可一家人团聚。有柔儿的补给,我们一家的日子也算太平。原打算,等柔儿出宫便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谁想横生祸端……” 第五九章 结识乙浑 http://..org/ 那人垂首,散下来的头发也遮挡不住他面上的悲楚,“前些日子,有一伙人将我们一家抓了起来。而后,又放了我们。等到我们返回家中之时,才发现田宅早已为人所占,前去宫门打听,言道柔儿已死,且是谋逆之罪戕害妃嫔之罪!要我们逃离京城,否则难逃灭门。我和母亲、幼妹逃至此处,母亲年老体衰禁不住颠簸到此处便身感恶疾,不日便撒手而去。而我旧疾复发,命悬一线,幼妹为了给我抓药不惜卖身青楼……” “你便是乙浑?!” 柔儿那般惨死的模样像是一根刺扎在冯落璃的心里,原本以为厚葬于她抚恤她的家人可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不想她的家人却沦落至此。 那人抬头看看冯落璃,蒙着一层恐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的点点头。 柔儿留在房里的遗书之中言道,她还有老母亲乙弗氏、长兄乙浑和幼妹乙茜被麒麟挟持,期望她身死之后,冯落璃可以宽宏大量救出她的家人。 麒麟死后,冯落璃曾派人打听柔儿家人的下落,得到的回信都是不知所踪。想不到会在此处和他们相遇,还是这般凄惨的境地。 “你是何人?如何会晓得在下的妹妹柔儿?” 见冯落璃不出声,而是眸色凄然的出神。乙浑向前倾了倾身子,大着胆子问道。 冯落璃看看乙浑,唇角挤出一抹笑意,缓声道:“我本是和柔儿同宫当差之人,她临死之时托我照顾家人。只是,我几经打听不得你们的消息,想不到在此处遇到。” “当真?!”乙浑有些激动的搓着手,看着冯落璃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柔儿她……” “已然去了!”冯落璃低声道,“不过是为护主而亡,皇上下令厚葬于她,并且抚恤她的家人。只是,久久没能打听到你们的下落,被有心人利用了去,才至你们沦落至此。” 乙浑的眸子动了动,下意识的咬了咬自己青紫的嘴唇,喉结动了又动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柔儿临死之时,可有什么话劳你通传?” “要你好好照顾令母和幼妹!” 乙浑点了点头,沉声道:“此番多谢了。” “倘若有什么需要,开口便是”冯落璃看着把头垂的很低的乙浑,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歉意,“就算念在与柔儿的同宫之谊,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许久之后,乙浑才抬起头,看着冯落璃,眸色里带着看不懂意味的神色,如凝固的潭水一般静止不动,就那般定定的看着冯落璃,而后道:“烦请搭救幼妹出青楼!” 说罢,翻身下床跪在冯落璃的跟前。 冯落璃双手抖了抖还是没有勇气去扶乙浑起来,在乙浑昏迷之时慕容白曜已经派人到发现乙浑的青楼打探,他的幼妹乙茜当日亲眼看见乙浑被殴打致‘死’,加之被**逼着接客,万念俱灰,当夜便悬梁自尽了。 许久之后,乙浑带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冯落璃,“茜儿她……” “当夜她看到你被轮番殴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便以为你被打死了,万念俱灰悬梁自尽了。”冯落璃缓缓说着,目光不离乙浑。 乙浑就那般直愣愣的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木棍似的一动不动,眼睛被撑开似的睚眦欲裂,但却没有半滴泪在眼眶。 “乙浑……” 冯落璃试着叫了一声,这种家破人亡的滋味她也感受过,知道那是怎样一种说不出嚼不烂的痛楚。 “自此之后我乙浑与人世割恩绝爱,对于怎样的灾厄,要我流一滴泪,再不能够了。幼时哭泣,以还给母亲,这般的毁誉,都已给了茜儿,此心已然是天地之仁了!” 身体僵直的乙浑,一字一句的说着,眸色里的哀毁悲恸,一丝一缕的消散,直至无物。 三日之后,体力恢复不少的乙浑找到慕容白曜,请求他给他找一个活计营生。 慕容白曜看看乙浑,直言不讳道:“你有何本事?” “心已死,生死何惧?!生身为男儿,若不去过些刀口添血的日子,其不辜负了这一身臭皮囊?!”乙浑并没有多少求人的语气答道,眸色里的麻木不仁让人倍感别扭。 慕容白曜则是缓缓点了点头,“你能如此想也算有可为。我这里有一封荐书,你带着它到幽州雁门太守许寄生那里,会对你有所安排的。” 乙浑接过信函,点点头而后看了看冯落璃,拱手道:“就此别过!” 说罢大踏步走出门去。 “落璃,此人心底不善,为何要如此帮他?” 拓跋洛侯看了看乙浑的背影,扭头看着冯落璃问道。 冯落璃叹了一口气,“我曾亏欠他的妹妹柔儿。” 拓跋洛侯不再言语,慕容白曜接过道:“但愿他此行对他今后有所裨益吧!” “人各有命!我们尽力便好!”拓跋洛侯率先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转而笑盈盈的看着冯落璃,“落璃,这几日也够你忙的了。如今事情告一段落,不如明日前去跨马静林山如何?” 慕容白曜笑笑点点头,不想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霾扰了冯落璃的心境,便附和道:“听闻跨马静林山,唯闻马蹄声,不知误传与否,明日倒要好好见识一下了。” 冯落璃看看一唱一和的两人,点点头,“当然要好好赏玩一番了,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何忍虚度晴方好?!” “好嘞!我这边去备马,你们先行游一游这凤凰城如何?” 拓跋洛侯没有更同意的,伸手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白曜把这差事交给我,再合适不过了!”转而看着冯落璃,“走吧!落璃,咱们去泛舟赏景、附庸风雅一番。” 冯落璃点点头,两人便一同有说有笑的走出门去。 慕容白曜看着兴趣盎然离去的冯落璃,背影还是那般熟悉到骨子里的单薄,不觉唇角浮起一抹温暖的笑意,能保你万全,也算是我此生难得的荣幸了吧! 第六零章 一语禅机 http://..org/ 春日的静林山像是一座静谧无比的佛像,郁郁葱葱的绿植已然遍布道路两侧,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在并不陡峭的山路之上蜿蜒着。因着树木的遮挡和道路的弯曲,即便是相去数十米也听不到相互的声音。马蹄踏过之处,除了涩涩的青草味外,偶尔夹杂着一两种不知名的野花香味,四周安静无比,除了彼此之间不多的几句对话之外便是马踏青草的声响了。 慕容白曜、拓跋洛侯和冯落璃三人跨马山路之上,蜿蜒缓慢而行,一边欣赏山里的春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不觉间便到了山顶。 “这便是静临寺了!” 拓跋洛侯率先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旁的拴马桩之上,而后接应冯落璃下马。 冯落璃看着位于静林山之上的静临寺,同为‘静临’音同字却不一样,只是一块墨色匾额暗红色行书悬于门楣之上,两侧的门柱之上空无一物。不大的寺院,青墙、蓝瓦,浸在山顶的云雾之中,显得那般不甚真切。 “这便是静临寺了!” 慕容白曜似有感慨的说了一句。 “嗯!这里的静临大师是得道高僧,备受尊崇!今日,或许我们有缘可以见上一见。”拓跋洛侯拴好冯落璃的马走到冯落璃跟前,扫了一眼那悬着匾额的门楣。 三人一同踏进寺院。 三人参拜了正殿的释迦摩尼佛像之后,便有小沙弥引着走到了寺庙的后院。 “小沙弥说是静临大师有请,我们来此并非有意告知,他又怎会知晓?”冯落璃对于佛家虽有几分尊崇,但还不至盲信,方才不过是踏入门槛参拜一番,便有小沙弥上前言道贵客降临,大师有请。若说这位静临大师有未卜先知之能,这未免也太过玄乎了。 拓跋洛侯微微一笑,“得道高僧自是有他款待贵客之法,你我又何须刨根问底呢?” “施主所言极是!寺院不大,却需要香火供奉,不然合院弟子该如何温饱呢?”拓跋洛侯的声音刚落,一个浑厚响亮的声音便从不远处的禅房内传了出来。 三人具是一惊,出家人如此言佛未免也太乖张了些。 引路的小沙弥则是朝三人合手道:“施主,大师就在禅房,请吧!”说罢便转身离去,似乎没有听到方才那声音一般。 三人面面相觑的走进禅房,只见一着土褐色僧衣的老者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双目微闭,胸前悬挂的佛珠因着时常捻动很是光滑闪亮。 “素闻静临禅师乃得到高僧,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白曜恭敬的施了一礼,缓声道。 静临禅师唇角微动,缓缓睁开眼睛,扫了三人一眼,看了看地上的蒲团,道:“参悟佛理是真,普度众生也是真,谋生也还是真。”说着停了一停,伸手取下自己的佛珠放在一边,继续道:“若不是见三位衣着非同一般,可以为本寺供奉不少的香油钱,老衲又怎会特地请三位过来呢?三位施主请坐吧!” 这一番话说的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这位可是备受尊崇的静临禅师,竟是这般解读礼佛真谛的。相互看了看,各自选了个蒲团坐下,看着这个屡出惊世骇俗之言的禅师。 “人生于世,磨不过于吃食饮水,无论操何职业,做好便是,三位觉得是也不是?” 冯落璃似乎明白了一点静临禅师所言的意味,不觉点点头,“禅师所言不差,耕种田亩、或是易物交换、又或是身坐朝堂,做好便是一身之福、社稷之福。” 静临禅师笑着点点头,“不愧是俯视天下之人,慧根不浅。” 冯落璃浅笑,“禅师过誉了,不过是粗俗见解罢了!” 静临禅师静笑不语,而后看向拓跋洛侯,“王爷,愈十年未见身体可还支撑的住?” 拓跋洛侯听父皇提及过年幼之时曾邀高僧为他医治身体,奈何只留下一纸药方续命而已,不想竟是眼前的静临禅师,“原来那一纸药方是禅师所留,续命至此,本王在此多谢!” “莫动妄念,方可善终。老衲劝王爷,凡事莫要过于执着才好!” “承蒙禅师讳言,本王铭感于心!” 许是拓跋洛侯回答的过于爽快,静临禅师只略略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其他。 “禅师!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 慕容白曜一开口,静临禅师的目光有些闪烁,似乎很不愿他开口一般,只一瞬那抹沉静之中的异常便消失殆尽,只伸手拿了佛珠挂在脖颈之上一颗一颗的捻着。 “施主!恕己难过恕人,万不可深陷迷途,宁折不返。” 慕容白曜看着说完这些闭上眼睛的静临禅师,心中颇感疑惑,却又有一束光亮撒过,似明非明,但深谙佛家天机不可泄露,只得暗自揣度其中禅机。 从静临寺出来,拓跋洛侯确实给了不少的香油钱,想来这般明目张胆所要香火的禅师也仅此一家吧!但正是这般直言不讳、深谙玄机之人才是备受尊崇所在。 “落璃,你看!好美的晚霞!” 拓跋洛侯指着天际的云霞惊叫道。 展目望去,那一片晕染成万物形象的云霞不遗余力的展示着世间的瑰丽,浓色重彩的描绘也可以如此静谧神秘,让人不由得为之叹服。 回身望去,连城一片的云霞和没在山顶的静临寺糅合在一起,更添那寺院的神圣。置身其下,仿佛世间万物都卑微渺小的不值一提,只这一刻的安然心境胜却所有。 夕阳之下的静林山更添静谧,偶尔的一声蝉鸣像是不小心招惹到的逆翅,倏尔安静下来,再无下声。三人牵着马并肩走在静林山下的小道上,细细、慢慢的体味着这一处与众不同的静好。 第六一章 秦雍故居 http://..org/ 许是近乡情更却的缘故,离开并州之后,冯落璃的心里总是若有若无的胆怯,愈是靠近秦雍之地,那种不敢问来人的心思越加浓重。一路之上,言语也渐变稀少。 “璃儿,前方便是秦雍境内了。” 慕容白曜看看身边意识有些游离的冯落璃轻声道,自从出了并州三人便弃了马车骑马而行,冯落璃的心绪随着靠近秦雍之地而变的不大言语。那场灭门之灾,在她的心里始终都未曾过去吧!饶是谁人能够过去呢? “到了吗?!”冯落璃有些恍惚道,她何尝不熟悉秦雍之地,父亲在时总是带着她在此处赏玩,即便是处理公务之时,也总是不忘派人随母亲领着她在街上转转的。 这里的每一处,有父亲脚印的地方都有冯落璃的身影,无论是为了一枚细钿哭闹不已的她,还是被父亲的一个糖人逗笑的她,记忆里总是离不开这块地方的。 当然还有那个鲜血四溅、父母双亡的惨日,那般残阳如血之下的血腥之气,犹如一条条毒蛇一般总会时不时的窜出来猛地咬她一口。 “你们先行找地方落脚吧!”冯落璃看看慕容白曜和拓跋洛侯,轻声道:“这里便是我的故乡了,我想一个人四处走走!” 慕容白曜想说什么又止住,看看拓跋洛侯两人会意点了点头,“好!我们便在第一家客栈处落脚。” “去凤翔客栈吧!那里很好!” 冯落璃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便策马离去,那随风扬起的裙裾堪比东湖拂堤之柳。 山水未变,人颜已改。 记忆中的秦雍大的没有边际,每一次总是在累的走不动的时候,出言央求父亲下次再行,饶是父亲再如何好言相劝,都无济于事。 每一次随父亲出行,总是没有办法走完秦雍,父亲总说秦雍是住在他心里的不大,只要璃儿愿意总是可以走完的。那个时候不动,总是闹着父亲休息。而现在,再没有人跟在身边一遍又一遍的软语相劝了。 “父亲说的对,秦雍并不大。” 冯落璃策马将秦雍城走了个遍,每到一处便能想到父亲在时的情景。不消半日,冯落璃便走到了西城郡公府邸,那个她从小长到大的院落。 冯落璃下马,那悬着父亲亲手题字匾额的门楣还是那般干净无尘,以至于儿时贪玩的她弄翻砚台洒到字上的墨迹还能清晰可见。门前红柱之上,燕子搭的窝还在,是不是叫几声,探出头的燕子像是看客人害羞一般的少女,旋即又缩了回去。 一切如旧,冯落璃恍惚间回到了儿时贪玩回家之时,不禁轻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叩响门环。 “小…姐!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管家福伯还是那般笑容可掬的打开门,一脸惊喜的看着许久不曾见到的自家小姐。 “福伯!”冯落璃一如儿时的叫了一声,不想开门的福伯老泪纵横,赶紧打开门把冯落璃迎了进来,“小姐!福伯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老天爷待我不薄了,见到小姐,福伯就算死了到老爷那里也可以有所交代了!” 冯落璃抓着福伯的衣袖,泪珠也不禁滚落下来,对啊!父亲母亲已然不在人世了。 “福伯,我想去房间里看看!” 福伯不住的点头,“好好好!小姐您随便看看,我这就去叫人给你准备饭菜去!” 说完,福伯便擦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自家小姐。自从被康王从边疆接回之后,便被告知小姐入宫当了贵人,原来的老家丁活着的都一一回来照顾这郡公府,等候着小姐的省亲。想不到,还真是把小姐给盼回来了。 冯落璃漫步走着郡公府的每一处,父亲、母亲的房间,摆设依旧、布局依旧、干净如他们还在世一般。似乎,母亲和父亲只是出门去了,不曾真的离开。 走进自己的房间,父亲亲手做的小摇椅还在,母亲教她认字之余绣下半幅秋菊还在,覆手其上细腻的针脚一如母亲那温柔似水的眼神。 记忆里父亲惹母亲不高兴时,母亲总会到她的房间里,一边督促冯落璃写字、一边自己坐在那张垫着丝缎软垫的圆凳子上绣花,一针一线不急不躁,彼时夕阳的余辉染在母亲的发丝上闪着的光泽总让儿时的冯落璃痴迷。一边想着母亲手中的绣花何时才能绣完,一边不时偷偷的看着母亲鬓发之上的光亮。 而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冯落璃神色戚然的坐在父亲来时总坐的躺椅之上,微微闭上眼睛细细回想着每一次自己偷懒写不好字、背不好书之时,父亲那种不怒也不笑只躺在这里不理人的神色。 然而这一切都回不来了…… 拓跋子推一听到下人禀报冯落璃到西城郡公府的消息,便赶了过来。拓跋浚密旨给他要他暗中打探冯落璃的下落,并附有画像一张。一直不曾有消息,不想她还是来了。 拓跋子推踏进房间看到的便是一袭青蓝轻绸曲裾神色静默的躺在躺椅之上,眼角落出一滴泪的女子。那样貌、神色和画像之上一模一样,想不到世间还真有如此雅静如莲的女子。而且是自己的皇嫂,那个令皇兄心心念念找寻之人。 “皇嫂!” 拓跋子推清声叫道,旋即恭敬作拜。 冯落璃缓缓睁开眼睛,一个身穿月白夔文箭袖长衫,五官坚毅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沉雅、内敛的脸颊之上一派恭敬之色。 “臣弟来迟,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你是子推?!”冯落璃站起身来,拓跋子推封在秦雍之地,眼前跟拓跋浚相貌有五分相似的男子大概就是三王爷-康王拓跋子推吧! 拓跋子推点点头,“臣弟便是拓跋子推!” “这里是你派人打扫的?” 拓跋子推拱手道:“是皇兄命臣弟打扫皇嫂故居,不得惹尘埃的。以便,皇嫂省亲之时居住。” 冯落璃点了点头,“把院子里的白玉碑柱换成一池碧莲,也是他的想法?” 第六二章 推心置腹 http://..org/ 拓跋子推抬眼看了看冯落璃,道:“是臣弟私自所为!那碑柱如今立在国丈大人陵前,皇嫂如有怪罪,责罚臣弟便是。” 冯落璃笑了笑,看看拓跋子推,“碧莲开的很好,多谢你照拂!” “三哥!专程到你府上拜访,想不到你竟在此处?!” 拓跋子推正不知该如何答话的时候,拓跋洛侯和慕容白曜走了进来。看到冯落璃几分清明之后,染上些许疑惑,“落璃,你怎么也在此处?” “此处便是我的故居。” 拓跋洛侯愣了愣,旋即一笑,转而看向拓跋子推,“三哥,来我给你介绍,这一位是冯落璃”说着,停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白曜的表妹。” 拓跋子推看看拓跋洛侯,这个眼眸之中从来都是寂静的四弟,在看到冯落璃之时眸色却是那般的灿亮,只是她已然是他们的皇嫂。 “四弟,你如何有空来三哥这秦雍之地?想想咱们兄弟也许久未见了。” 拓跋洛侯粲然一笑,“白曜和落璃途径肆州,知道他们要来三哥这里,便跟着一同前来了。” 拓跋子推包容的笑笑,自小便对这个身体孱弱、安静无比的弟弟疼爱有加,如今即便是长大了,也还是他不是吗? “好!今日恰逢白曜也在此处,我们可以痛饮一番了!” 慕容白曜笑笑,景穆皇帝的皇子之中撇开年幼的不谈,唯拓跋浚和拓跋子推才华出众,且为人耿直、心思缜密,尤其拓跋子推更是沉雅、敛静之人,自相识之初便志趣相投。 今日再见,也算难得,说痛饮一番,并非客套之词。 “落璃,你说可好?!” 拓跋洛侯走到冯落璃跟前,轻声问道,眸色里的希冀浓烈而不加掩饰。 冯落璃浅浅一笑,点了点头,道:“就在此处可好?我这就叫福伯备下酒菜。” 众人点点头。 接风宴设在郡公府的最高处,冯落璃母亲在世时抚琴之处-静心亭。母亲常说,抚琴之雅贵在心静而意绵,清静馨雅之人,琴声方能纯粹。 做人亦是如此,唯有守得住一颗静心,方能得以善终。 春风徐徐,皓月当空,四人在数十盏灯笼照明的静心亭中推盏共饮,阵阵荷香迎风扑鼻,月色之下的郡公府尽收眼底。 “落璃,此处便是你儿时生长之处,好个风雅之所!” 拓跋洛侯看着月色之下更显静和的的郡公府,清波荡漾的水面之上层层叠叠的倒映着荷花莲叶的影子,风雅之气油然而生。 冯落璃点点头,眸色有些凄迷,“那时母亲抚琴,父亲吟诗,好不锦瑟和谐。” “想来皇嫂也是静雅之人,如此幽雅居所,可谓十分难得!”拓跋子推不想拓跋洛侯和冯落璃过于亲近,刻意加重声调说道,“久闻皇兄提及皇嫂乃饱读诗书之人,单看这故居便知非同一般了。” 冯落璃笑笑,“子推过誉了,我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倒是父亲、母亲真乃世间眷侣、鸟中鸳鸯。” “想来也是!落璃,给我讲讲你儿时之事可好?” “父亲、母亲的感情很好,记得有次父亲前去秦州边境督办差事,见到一方母亲最喜欢的汴绣丝帕,而且其上绣的是母亲最爱的绣线菊。便花重金买了下来,以便母亲寿辰之时送给她。不想到家之时,母亲只看了一眼,便被贪玩的我夺了去。那时,哥哥也在家中,我们兄妹玩耍之时,不小心把那方丝帕掉落。回到家之后,母亲问起才知遗落。父亲亲自去寻,却不得。大发雷霆,罚我和哥哥跪在祠堂闭门思过。我当时年纪幼小,不知道那方丝帕有何意义,只觉得父亲因为一方小小的丝帕重罚于我太过狠心,便大哭不止。后来,母亲百般为我求情,才免去跪祠堂的惩罚。而哥哥因为是男儿的缘故,父亲非法不可,便跪在祠堂足足一夜。”冯落璃缓缓说着,眸色里尽是对往事的留念,那种娓娓道来的声调里夹杂着对双亲的无比思念,“后来我才明白,那方丝帕是母亲的家乡之物,父亲之所以对我那般生气是我毁了母亲的思乡之念。” “落璃,怪不得你的!那时你只是个小孩子。” 拓跋洛侯看着冯落璃那般落寞的神色,以为她还在愧疚自责,便出言相慰。 慕容白曜给冯落璃已经冷掉的酒杯里续了些温热的酒水,推到她的跟前道:“璃儿,世事无常,冯公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他的女儿欢心安然的。” 冯落扭头冲两人笑笑,“无妨,已然过去了。” “我也曾打破母妃赠与父皇的琉璃盏,被母妃责罚抄了一夜的经史子集。”拓跋子推则是毫不避讳的自嘲道,而后看看拓跋洛侯,“四弟,你可还记得幼时蒙骗云儿之事?!” 拓跋洛侯哈哈哈一笑,“当然记得!云儿那震天的哭声可把我们吓坏了!” “云儿?你们曾戏弄与他?” 提到拓跋云,冯落璃心里一软,不知道那个可爱懂事的鬼灵精现在怎么样了? 拓跋子推默然一笑不再言语,倒是拓跋洛侯打开了话匣子,一件一件的开始讲述儿时他们兄弟之间的趣事。不但绘声绘色的描述,说道精彩之处还不忘动作配合,逗得大家时不时的哈哈大笑。 月色倾斜之时,宴席才散,冯落璃早早回房休息,慕容白曜也就近在郡公府歇下了。拓跋洛侯本想也宿在郡公府,但拓跋子推把他留下说是再叙叙兄弟之情。 “四弟,你可知道落璃是我们的皇嫂?!” 拓跋子推本不想这般,但拓跋洛侯对冯落璃那种超越君臣之礼、叔嫂之谊的情愫过于浓烈,他不得不提醒一下这个四弟。 拓跋洛侯眸色猛地暗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我知晓。” 拓跋子推不忍伸手拍拍拓跋洛侯的肩膀,“四弟,皇兄与皇嫂乃患难夫妻,皇兄对皇嫂一往情深。自皇嫂离宫之后,皇兄便叫我暗中保护于她,足见皇兄对皇嫂的感情非同一般。何况,皇兄为君,你我是臣,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 拓跋洛侯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情不知所起,该如何就此斩断?! 第六三章 回宫可好? http://..org/ 自到秦雍之后,冯落璃便一直待在郡公府,除了偶尔和拓跋洛侯、慕容白曜上街走走外,便是在郡公府侍弄那一片菊园。 拓跋子推偶尔也会前来郡公府和三人略略聊聊,大多时候是拓跋洛侯陪着冯落璃。慕容白曜则时常被拓跋子推叫走,说是有事相商。 难得如此静闲的日子,冯落璃仿佛回到了儿时,陪同母亲把闲暇时光都花在菊园那些傲霜之花上面。 这一日,拓跋洛侯也被拓跋子推叫去了,冯落璃照例读完几页书之后,便到菊园去看那几株新种进去的千盏菊,顺便给母亲最喜欢的蓝箭菊松土、浇水。 “来,我帮你!” 熟悉的声音让冯落璃的手一滞,抬眼看去,一身明黄色夔龙暗纹窄袖宽带束腰长袍的拓跋浚弯着腰,一双俊眸定定的凝在那里。 冯落璃垂了头不答话,拓跋浚接过她手中的水瓢,细心的给那些蓝箭菊一一浇水,丝毫不在意溅落再衣衫之上的水珠。 冯落璃则是愣在那里看着那个朝思暮想夜夜入梦的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她伤心难过的是他,给她温暖柔情的还是他;他不在的时候,心中大片的空寂,他来了,心底满满的都是安然。 可,他身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美妇佳人,还有李瑶呢?算算日子孩子也有四个月大了,拓跋浚那般宠爱于她,又怎么舍得抛下她呢? “璃儿,看什么呢?快帮我擦擦汗!” 浇完水的拓跋浚额头之上已然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见冯落璃站在那里发呆不禁走过去撒娇道。 冯落璃一愣,旋即拿出袖中的丝帕伸手为拓跋浚擦汗,看着眼前这个住在心里的男人,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璃儿!”拓跋浚伸手抓住冯落璃要撤离的手,定睛看着这个狠心抛下自己离宫的女人,害得他夜夜前去昭阳殿守空房,原本想着见到她一定要狠狠的发一通脾气,可现在她就在眼前,半分脾气也没有,只要她在身边便好,“我想你了!” 只是四个字,冯落璃便落下泪来,扑进拓跋浚的怀里,不说话只嘤嘤小声啜泣起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让璃儿伤心了!”拓跋浚的心一下子柔软极了,伸手抱着怀中的人儿软语安慰,“璃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冯落璃站直身子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看着拓跋浚,“可你还是要错下去,对不对?” 拓跋浚老老实实的点点头,“你要跟我这个总是犯错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吗?” 冯落璃轻咬朱唇,看着拓跋浚看了许久,末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办法,她就是爱眼前这个男人,无论如何她都爱他。 拓跋浚动情的把冯落璃搂在怀里,原本以为有了天下便可以拥有一切,可没有了你一切都是那般黯然失色。 “璃儿,倘若我再犯错,你就惩罚我,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不在的日子,天知道是怎样的难熬,总之无论如何他再不要让她离开了。 冯落璃抬头看着拓跋浚点了点头,“那你可不可以少犯点儿错?” 拓跋浚使劲的点点头。 “落…璃…” 看到这一幕的拓跋洛侯,像是一团青丝塞进了喉咙,那一声皇嫂饶是回绕半天也叫不出声来。 身旁的拓跋子推伸手扯了扯拓跋洛侯的衣袖,这才让他的那声落璃也淹没在嗓子里,继而看了看一旁神色如常的慕容白曜,三人上前躬身作拜。 “臣弟拜见皇兄!”“微臣叩见皇上!” 拓跋浚放开怀中的冯落璃,看了看三人点点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平身吧!” “谢陛下!”“谢皇兄!” “皇兄皇嫂团聚真乃喜事,不如臣弟做东为皇兄接风洗尘,同时也恭贺皇兄和皇嫂的团聚之喜如何?!”拓跋子推带上得体的笑意,“恰逢四弟也在,臣弟当真是要精心准备一番了。” 拓跋浚笑笑,点点头,“如此便有劳三弟了!” “岂敢!”拓跋子推说着转头看看拓跋洛侯,“只是要有劳四弟这位美味佳肴能手相助了。” 拓跋洛侯有些失神的摇摇头,“三哥说笑了,四弟我只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哪里比得上文武全才的皇兄和沉雅敏锐的三哥。” “四弟!又胡言乱语了!看来是见到皇兄太过高兴了,走吧!咱们准备晚宴去,给皇兄和皇嫂一个惊喜。”拓跋子推赶紧拉了拓跋洛侯,“皇兄,臣弟先行告退!”拜别之后快步离去。 “微臣也先行退下了!” 慕容白曜拱手作别。 “白曜,晚宴你也一同前来吧!” 拓跋浚清声吩咐道。 “是!微臣遵命!” 慕容白曜礼数周全的离去。拓跋浚转身看着冯落璃,轻声道:“璃儿,四弟今日是怎么了?朕记得往日他总是沉默寡言、不肯多言的。到底是长大了,许久不见心性也变了。” “濬,洛侯他究竟身患何种疾病?” 拓跋浚缓了神色,眸色之中闪出些许惋惜,“先天不足之症,且儿时被桢儿误推落水风寒入骨……四弟也是受苦了。是作为长兄的我没能好好照拂与他。” 冯落璃点点头,不再言语。无论如何如今的拓跋浚是当今的皇上,引起他的怜悯对谁都是有好处的吧! 晚宴设在康王府的别院阁楼之上,四面环树,假山林立、泉水淙淙,微风过处阵阵清香。 “三弟,这风中花香清雅而不浓烈,悠然而不淡薄,不知是何种花香?” 拓跋浚细心地为坐在身边的冯落璃夹菜,只见拓跋洛侯夹着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之中,滞了许久才缓缓送入自己的口中。 “皇兄可还记得儿时我们曾去西苑鹿台之上玩耍,云儿因爬不上高台大哭不止,我们用一种带着清香的野花因他爬台之事?” 拓跋浚突然眸色一亮,转头看着拓跋子推,“三弟,你是说那种蓝紫色的野花?” 拓跋子推点点头,“臣弟也是多方翻阅书籍求教懂花之人才知道那种野花名唤乌鸢,极易成活,有光有水便可。臣弟是一粗人,怠于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的,偏偏又喜欢这种淡雅的香味,便叫下人弄来种在园子里。不想还真是开的明艳,每到夜里静坐在此,便能闻到清香。想到我们兄弟儿时,也是一桩美事。” 拓跋浚点点头,“三弟真是有心之人。” 第六四章 各有纷扰 http://..org/ 那日晚宴过后,拓跋洛侯对冯落璃那种灼灼的目光让拓跋浚不安,同为男人自然知道那眼光意味着什么。不由得刻意避免冯落璃和拓跋洛侯的见面。 冯落璃明晓拓跋浚的用意,便也随他而去了。两人在秦雍城逗留几日之后,便启程回京。 “皇兄!皇…嫂!” 秦雍城外,拓跋洛侯突然出现在送行队伍之中,冲着拓跋浚俯身下拜,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冯落璃的身上。 拓跋浚的脸色暗了暗,沉声道:“四弟,何事行此大礼?!” 拓跋洛侯抬起头来,伸手将身边的包袱解开,一双画轴出现在手中,“皇兄!此处有臣弟的两幅拙劣画作,敬献给皇兄和皇嫂,祝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且深情不移。” 拓跋浚的嘴角抽了抽,似是春风凝住了嘴角,许久之后才缓声道:“四弟费心了!”示意身边的宫人收下。 拓跋洛侯只把其中一幅递给宫人,则是站起身来把另外一幅递到冯落璃的马车之前,“臣弟,恳请皇、嫂收下,盼身体康健、安乐无忧。” 冯落璃没有办法无动于衷,掀帘走下马车,来到拓跋洛侯跟前,伸手把他扶起来,“洛侯,如此厚礼,本宫感激不尽。”冯落璃拿过拓跋洛侯手中的画轴,看着眼前脸色已然苍白的他,静声道:“洛侯,你、子推还有云儿都是陛下的手足,本宫盼你们都好!如此,本宫才好!” 拓跋洛侯的眸色怔了怔,冲着冯落璃重重点了点头,“臣弟谨记皇嫂教诲!” 冯落璃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看了看不远处的拓跋子推,转身上了马车,一圈沙尘扬起,惟余两道深浅不一的车辙缠绕在不舍的目光之中。 “四弟!” 拓跋子推走到愣在风里的拓跋洛侯身边轻唤了一声。 “三哥,她走了!” 拓跋洛侯像是丢了魂魄的人一般,目光紧紧锁在那越来越模糊的车辙之中。 马车里的冯落璃打开画轴,那日和拓跋洛侯初见的情景栩栩如生的出现在画卷之上。两行隽永飘逸的行书出现在画卷右侧卷首处:春至花如锦,夏近叶成帷;欲语平城客,唯恐迟归期。 “想不到四弟的画工到此出神入化之境了。” 冯落璃看的出神,连马车停下拓跋浚坐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嗯!”冯落璃收起画轴,转而看向拓跋浚,“濬,洛侯他并非有意犯上,你……” 拓跋浚伸手覆在冯落璃的唇上,“璃儿,我明白!他是我的弟弟,品性我又如何不知。”说着冲冲冯落璃暧昧一笑,“何况,是我的璃儿招人喜欢,我要好好待你,让你的心永远都在我这里才好。” 冯落璃勾唇浅笑,侧身依偎在拓跋浚的怀里。 临板殿里的李瑶,伸手抚上高高隆起的小腹,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一旁侍奉的小丫头也屏气凝神,生怕扰了主子的心绪。 前些日子收到拓跋仁的亲笔书信,李瑶才知道满门抄斩之时,被处死的不过是拓跋仁的替罪羊。而拓跋仁如今在长安镇内,联合皇舅闾若文准备谋反。后听闻,李瑶被拓跋浚选入紫宫之中,便派人暗中送信给她,要她假死出宫与夫团聚。 王府花园之中,骑马闯入的初见,撩拨起她少女的心湖;红鸾帐之内的甜蜜誓言,让她对那个伟岸的男人芳心暗许;成亲之后的日日相伴、夜夜缠绵……往日与拓跋仁相处的一幕幕,她又怎会忘记? 只是,满门抄斩之时的无影无踪,押解平城路上的种种屈辱,在李瑶的心里钉下一根钉子,动辄血肉模糊。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不要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也不要在颠沛流离。在那无数个处在死亡边缘的夜里,她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她要过的安稳、人上人的生活,谁能给她更长久的安稳,她便跟谁。 如今成了世间最强大男人的女人,腹中还怀了他的孩子。可那个百般磨难之后再出现的男人,还是那般强势的占据着心底那一块重要的位置,就像当初那般蛮横的把她拉上马背一般。 依着宫中旧制,腹中的孩子很可能要了她的命,但也很可能会让她坐稳这后宫的地位;而那个占据她心底的男人却总是带给她祸患…… “椒房!皇上回宫了!” 李瑶的贴身侍女紫茉躬身上前低声回禀。 “是和昭阳殿那位一起的?”李瑶身形一动未动,脸上的神色还是那般晦暗不明,只动了动有些微干的樱唇,仿佛那话不是从她口中说出的一般。 紫茉点点头,更加恭顺回道:“是!现在已经携手前往昭阳殿了!” 李瑶的眼皮子动了动,“携手?!嗬,这会儿倒是伉俪情深的紧。罢了,给本宫倒杯冬菊枸杞茶吧!待会儿又要低三下四了。” 一进皇宫,拓跋浚便拉着冯落璃直奔昭阳殿。 “这里是……!?”冯落璃看着昭阳殿内自己的寝殿,不由得惊呆,每一处都是熟悉的,完全是和姑母相认之时所睡偏殿的模样,床榻之前笑漆几之上的汉乐府、窗棂旁的绿萝、书案之前描的王羲之的兰亭序原稿…..很多细微之处都不曾错过。 “璃儿!我想回到咱们最初相识的模样,那时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拓跋浚上前将冯落璃拥在怀里,俯首在她耳边低语道。 冯落璃转过身,一双如湖水般澄澈无比的翦瞳满含笑意的看着拓跋浚,“此话当真?” 拓跋浚点点头,“在这昭阳殿里,我便是你的濬,而你就是我的璃儿!” “姐姐!姐姐!” 两人情意正浓之时,李瑶那柔柔软软的声音在正殿响起。冯落璃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当然不是真的,他如今再不是拓跋浚了,而是皇上,也是很多女人的良人。 可她回宫是甘愿的…… 拓跋浚原本充满暖意的神色冷了几分,看了看站在内殿门口侍奉的张佑,刚要开口,冯落璃带着浅浅的笑意拉了拉他的衣袖。 “好了!我们去见见她吧!” 拓跋浚低头看看冯落璃,眸色里染上几分歉疚,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只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两人并肩走出内殿。 第六五章 太后训话 http://..org/ “姐姐,您可算是回来了,陛下可是日夜念叨着姐姐呢。”李瑶见到冯落璃,很是亲昵的上前满脸柔软的笑意,嗓音甜腻酥软,“就连做梦都叫着姐姐的名字呢。” 冯落璃唇角含笑,扭头看看有些尴尬的拓跋浚,这做梦之事李瑶都知晓,想必是她就在身侧吧,转而看着李瑶高高隆起的小腹,温声道:“落英,给椒房看座!”而后嗔怪似的看着李瑶,“妹妹也太过于拘礼了,这月份大了千万要小心才是。” 落英手脚麻利的搬来锦绣软凳,作势要去扶李瑶,恭敬道:“椒房请坐!” 李瑶冲冯落璃颔首致谢,“姐姐真是有心了,妹妹也是担心姐姐才顾不得腹中孩子,还请陛下和姐姐不要责怪才是。” “哪里能够呢,妹妹此番美意,陛下定然能够谅解,何来责怪之说?”说着扭头看看身边的拓跋浚,“陛下您说,是吧?!” 拓跋浚勾唇自然知道冯落璃在那话噎他,也不反驳,伸手握住冯落璃的手,“自然是贵人深得朕心,如椒房这般礼数周全之人,朕自然不会责怪的。” 李瑶轻咬了一下唇,那般自然的真情流露,她也曾享受过,新婚之初无论在哪里,拓跋仁总是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握着,那种带着炙热和粗糙的触感至今都记忆犹新。可眼前,自己腹中孩儿的父亲握着的却是别的女人的手,不但如此,一旦诞下腹中麟儿,自己还要被残酷的旧制诛杀,老天为何要对她如此的不公?! 可她不能就此认命那个,父亲曾受过她命数大贵,此生必然贵不可言。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世间最隆重的权位、宠爱,在此之前她什么都愿意忍受。 “姐姐和陛下初回宫,想必也累了,妹妹见到姐姐安然就放心了!如此,便不打扰姐姐和陛下休息了。”李瑶当然知道现在如何做才是最好的,缓缓站起笨重的身子,冲拓跋浚和冯落璃略略福身,“臣妾这便告退了。” “嗯!紫茉,照顾好你家主子!” 拓跋浚点了点头,交代了一句。 直到看着李瑶走出昭阳殿,冯落璃才扭过头,放开被拓跋浚握着的手,探究似的看着他,带着玩味的口吻道:“你睡梦之中喊谁的名字,她又怎么会知道?!” 拓跋浚有些窘的够了勾唇,轻咳了一声,“那个…那个时候太医说她胎像不稳,且是夜不能寐所致。她说夜里总是觉得忧惧,只有我在才会好一些。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夜夜陪她安眠,以便稳固胎气??”冯落璃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很是理解的看着拓跋浚,淡定无比的说出他剩下的话。 “璃儿,我……我不管,你不许怪我!好不好?”拓跋浚强势的将冯落璃拉入怀中,三分蛮横,气氛温软的声调,让人不忍苛责。 选择回宫便要面对这些,成为他的女人便要舍弃一心人的愿景,这些老早就明晓了,不是吗? 冯落璃伸手环上拓跋浚的腰身,“我不怪你,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好!” 冯落璃回宫后,李瑶首先拜见之后,其他的椒房、中式、御女等有品阶的妃嫔都一一拜见、探望。对于冯落璃的离宫,拓跋浚说的是奉旨省亲,其他人自然也不该多舌。只道皇上对贵人宠爱有加,合宫上下对冯落璃更加恭敬、尊奉。 而后冯熙和博陵长公主也前来叙话。冯熙自然知道冯落璃并非奉旨省亲,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要她以后不要太任性。冯落璃只躲在博陵长公主身后,不断拿公主之威揶揄冯熙,故意对他的告诫置若罔闻。 博陵长公主自是知晓冯落璃的禀性,此番出宫虽乖张了些,但也不失为缓和她和拓跋浚之间关系的良方。对两兄妹的奇怪互动,自然是站在冯落璃那边护着她的。惹得冯熙频频泛酸,只说博陵长公主把冯落璃宠坏了。 冯熙和博陵长公主的婚期将近,玩闹一番之后,商议了一些婚礼事宜,冯落璃便叫他们回去了。毕竟,公主大婚不比寻常人家,除了内务司操办之外,他们二人还是要做一些准备的。 有拓跋浚宠着,冯落璃本以为出宫之事算是过去了,不想太后的一纸传召,又被重提。 冯落璃带着落英前去常太后那里,早在三月间常太后就被奉为皇太后了,位同皇妣。冯落璃自然知道此次传召的轻重,对于太后,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 “儿臣拜见太后!拜见太昭仪!” 一踏进正殿,冯落璃就瞥见坐在主位的太后和坐在右首位的姑母,站定后福身下拜。抬头见瞥见左下侧位还坐着已然大腹便便的李瑶。 “起身吧!” 太后的声调淡淡的,仿佛煮沸多次的白开水,没什么味道,但也不见得是好事。 “拜见姐姐!” 李瑶起身冲冯落璃福了福身。 “妹妹身子不便,就不必拘礼了!” “是啊!皇嗣为重,你还是坐下吧!”太后正眼看看李瑶,声音缓了缓道。 端坐的太昭仪,唇角微微勾了勾,浅笑道:“太后说的极是,皇嗣乃国家根本,金贵无比。也难得李椒房明晓尊卑、礼数周到,也算咱们这宫里的福气。” 李瑶脸色变了变,原本是想借太后的手对冯落璃打压一番,不想还有这么一位厉害的人物,不动声色便把自己的心思识破了去,还软软的给了一刀。果然是个狠角色,想来冯落璃有这位深藏不露的姑母罩着,也是个轻易动不得的人物。 常太后轻咳了几声,把太昭仪的话给闪过去,而是看着冯落璃道:“你姑母说的没错,身为椒房尚且知道礼数规矩,你身为资格最老的贵人,也不会不知道私自出宫是大罪吧?!” 冯落璃神色略微动了动,而后颔首道:“臣妾明白!” 只这四字,既不承认也不推诿。 常太后的脸色微哂,连皇上都说了她是奉旨省亲,只要她不松口,任谁也不能以私自出宫处罚,何况还有这个心思细密如发的姑母在,想要借此追究怕是不能了。 第六六章 云儿受罚 http://..org/ “你知道便好,你和皇上伉俪情深自是好事,不过身居后宫应以绵延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为己任,如今宫里不少新人,你也该劝着皇上雨露均沾才是。” 冯落璃点点头,“是!谨遵太后教诲!” 常太后点了点头,拿眼看了看温顺如绵羊的李瑶露出满意之色,目光触及冯落璃则是乍然冷却,“三日之后便是博陵长公主大婚之日,我和你姑母年岁也大了,很多事也顾及不上,合宫事宜就由你主持吧!李椒房有孕在身,不宜操劳,歇着便是。” “是!”冯落璃点点头,而后问道:“如今国库不甚丰盈,皇上也初登大宝,公主出嫁的份例较之以往世祖在时,实不能及。但是公主乃嫡亲长姐,又是皇上第一位出嫁的姊妹,这出嫁妆奁之事,还请太后示下。” 常太后微微侧目,太昭仪却是一脸如水神色,“也罢!此事既交由你主持,便由你做主便是!只是不要过于铺张,落人口实才好。” 冯落璃自是知道常太后意有所指,博陵长公主所嫁之人是冯熙,如果太过隆重无疑是进一步扩大冯落璃的势力,这自然是想要扶植自己势力的常太后不愿见到的。但眼下,她不能这般明目张胆的明说,毕竟博陵长公主是拓跋浚的嫡亲长姐,她的面子拂不得。 出了太后的宫殿,冯落璃搀扶着太昭仪前往式乾殿。已然是四月间了,天气已然暖和起来,但太昭仪还穿着厚厚的夹衫。触手间,冯落璃蓦地意识到姑母瘦了许多,抬眼看去姑母似乎老了,鬓发间可见的银丝也不再是一两根了。一直精心打扮的脸颊,脖颈、眼角间也出现细细密密的尾纹。 “是不是觉得姑母老了?!” 冯落璃的一番打量太昭仪自然知道,脚步未缓只是像谈论天气一般口吻淡淡的问道。 “姑母,璃儿任性了!” 冯落璃此次离宫虽然有拓跋浚护着并没有惹起多大的祸事,但始终是背经叛道之事,很可能会祸及家人。当然,这其中最为对不住的就是一直对她抚养教训的姑母。 太昭仪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冯落璃,这个如幽谷百合一般清雅的女子,恭顺、克制的外表之下那颗孤洁傲然的心一如当年的自己,和是所爱之人也和自己那般弃置不下、奈何不得。 “璃儿,姑母知道你对皇上的感情,只是他不再是当年的世嫡皇孙,而你也不再是嫔妃的亲眷。最无情是帝王家,再多的不甘、寂寞或是痛楚,你都必须忍着。只有这样,你身后系着的人命才可以安然无恙。” “姑母教训的是,璃儿记住了!” 太昭仪缓缓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缓声道:“罢了!姑母也累了,你且回去吧!” “姑母慢走!” 冯落璃躬身施礼,太昭仪身边的宫女丛屏看了看冯落璃想要说什么,却被太昭仪的一声轻唤召了过去。 冯落璃回身朝昭阳殿走着,姑母眼里那欲言又止的神色,让她升起几许不安。这皇宫之中当真如此吗?似乎人人都在那私自出宫之事做文章,后宫的女子就该那般被这些礼数教条处处约束着,就像姑母所说那般,所能做的就只有忍受吗? “你怎么还不把这些燕窝送到临板殿去?怠慢了咱们的金贵皇嗣,可是不得了的事。” 通往昭阳殿的必经之路上,几座假山挡住了视线,一个尖细的男声从假山后传来。 “哎呀急什么?我这不是紧赶慢赶吗?!再说了,什么金贵皇嗣不皇嗣的,说不定是哪个杂种的野种呢?!” 答话的是一个尖刻的女声,一边说话还一边吧唧着嘴,像是在吃什么东西。 “你不要命了!胡言乱语什么?!小心被别人听了去,是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男声突然升高,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后,两人的声音又小了些,像是拖着那女声走到更偏僻处去了。 “我可不是无端瞎说的,你想咱们这位椒房如此绝色佳人,又是犯官的亲眷,被压往平城的路上还不知被多少男人给上了呢?!我就听一个押解咱们贵人的官差说过,一路之上可是占了不少的便宜呢。” 虽然声音小了许多,但说话的内容还是传到了冯落璃的耳朵里。 “你胡说什么?!咱们贵人岂是你能污蔑的!再说了,押解犯官亲眷的官差都是有明令之规的,不要命了才敢对犯官亲眷胡来!” “我哪有?!那赵旌可说了,有些人可不管那些个明规暗规的,那啥来了,管她是老是幼,只要是个女的就成!”女声又刻意压低声音道:“就算咱们贵人逃过一劫,可咱们这位椒房可就难说了,何况还是深闺王妃,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还能够平安到平城,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去去去!胡说些什么,你这张多嘴的舌头迟早被人割了去!” 冯落璃远远看见一个褐色深衣太监揪着一个梳着侧环髻宫女的耳朵,快步离去。 皇宫之中处处都是人,有人便有口舌,但如此造谣传言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王妃?!自打回宫以来似乎一直不曾见到云儿,就连双日的功课也不见他前来昭阳殿了。这孩子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怎么样了。 想到此处,冯落璃便打了个回身,朝重芳殿走去。 “学者全要识时。若不识时,不足以言学……” 未及重芳殿殿门,冯落璃便听见拓跋云朗朗的读书声,云儿还是没有荒废学业的,想到拓跋云的懂事,不觉唇角含笑,抬脚走了进去。 “云儿!” 看到眼前的一幕,冯落璃不由得愣住,拓跋云正直直的跪在重芳殿院门左侧六棱石子路上,手上举着一个大瓮子,口中还在不断的背着《孟子》。 拓跋云闻声,扭身看到冯落璃眸色之中出现一抹闪亮,但因着扭动跪在石子路上的膝盖更加疼痛,原本就皮裂肉烂之处又添新伤、渗出血来。 “啊!”拓跋云不由得痛呼一声,接着便满眼笑意的看着冯落璃暖暖的叫了一声,“皇嫂!” 第六七章 公主大婚 http://..org/ “云儿,怎么会这样?!” 冯落璃跑到拓跋云跟前,想要拉他起来,目光触及到血迹斑斑的膝盖,不由得心惊胆战。 拓跋云笑笑,身形却是一动也不动,“没事儿的,皇嫂。是云儿贪玩,只有这般才能好好的研习经史典籍。” “是因为我对不对?是皇嫂连累你至此是不是?是你皇兄要这般惩罚你,对不对?”冯落璃接连一串的问句脱口而出,“我这就去跟你皇兄说清楚,不关你的事!” “皇嫂!”“贵人!” 拓跋云和走出殿门的孟椒房同时把冯落璃叫住。见孟椒房出来,拓跋云低头不再言语,只一心一意的举着手中的瓮子坚持着。 “椒房!”冯落璃颔首福了福身。 孟椒房脸色有些清冷的走到冯落璃跟前,用着疏离的口吻道:“贵人无须担心!本宫只是惩戒云儿行事唐突,犯下大错而不自知。本宫管教自己的儿子,不需要劳驾皇上。” “椒房,云儿究竟犯了什么错?您要罚他至此?” 孟椒房扫了拓跋云一眼,继而淡淡的看着冯落璃,“贵人,身为皇上身边品阶最高的妃子,有陛下的百般隆宠,自然可以乖张些。不比我们这些无依无靠之人,行事来不得半点出格。云儿,他这般恣意妄为,幸得皇上仁恕,才免去处罚,但身为人母却不得不教他为人臣、为人子的道理。” “椒房,我…本宫并非……” 冯落璃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说她并非有意的吗?可事实上她就是有意出宫的。孟椒房教训自己的儿子不对吗?她似乎没有任何理由阻挠。 可这一切又如何怪得了云儿? “贵人请回吧!你对云儿的教导之恩,本宫铭感于心。” 孟椒房不容冯落璃再带给拓跋云任何的祸患,就算她对他们有恩,也不得不下逐客令。 冯落璃看看一脸不容置喙的孟椒房,有心疼的看看跪在石子路上的拓跋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凭着本能走到拓跋云身边,扑通一下也跪在了石子路上。 “贵人!”“皇嫂,你做什么?快起来!” 拓跋云见冯落璃和自己一起跪着,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瓮伸手要拉她起来。冯落璃一动不动,也顾不得膝盖处尖锐的疼痛,只直直的看着惊在那里的孟椒房。 “椒房!此事全然是我的不对,不关云儿的事!倘若椒房要罚,便连我一起处罚好了!” 孟椒房神色微动,“贵人莫要如此,本宫只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 冯落璃不为所动,“我无权干涉椒房管教自己的儿子,但一切皆因我而起,就让我跪在此处为自己的任意妄为领罪吧!” 孟椒房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何尝不知道冯落璃对拓跋云爱护有加,冯落璃为拓跋云所作的事她每一件都清楚无比。可是,她不念及自己的性命,但拼死也要保全云儿。好不容易,云儿才被皇上赏识,她不容许任何人对云儿的前程构成威胁,即便是冯落璃也不可以。 可眼下呢?该如何是好? “母妃,您就让皇嫂起来吧!云儿保证以后再不敢如此鲁莽行事了!” 拓跋云实在不想一心护着他的冯落璃遭此罪,只得开口求自己的母亲。 孟椒房看看冯落璃,“贵人……” “椒房无须为难,我甘愿和云儿一起受罚!”冯落璃不等孟椒房开口,就表明态度。 “皇嫂,你……” 拓跋云倍感无奈的看看冯落璃,此处是六棱石子路,她一介女流比不得常年习武的男人皮糙肉厚的,怎能如此跪在上面? “好了!好了!”孟椒房败下阵来,她再不念及冯落璃的好,也要顾及她的身份,如果贵人在重芳殿下跪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且不说拓跋浚对她情深意重,单是戕害嫔妃这一条,莫说是她了,云儿的命搭进去都不止。值得就此作罢,“云儿,你起来吧!念在你是初犯,略施惩戒,如有再犯决不轻饶!” “是!母妃!” “还不快把你皇嫂扶起来!” 拓跋云赶紧站起身来,猛躲几下脚血液通畅之后赶紧把冯落璃扶了起来,“皇嫂,你怎么样?伤着没有?!” 冯落璃冲拓跋云笑笑摇摇头,“没有!云儿,皇嫂对不住你!” 拓跋云使劲摇摇头,“哪有?!一切都是云儿自愿的,与皇嫂无关!” 孟椒房见状,唇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转瞬即逝,继而转身走进屋里。 “皇嫂,你此次出宫如何?可还顺心?!” 拓跋云则是扶着冯落璃到一旁的亭子里叙话,多日不见对这位曾日日拜见的皇嫂自是有许多话要讲。 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申时三刻了。拓跋浚也已经备好晚膳等着她了,两人一同吃饭,说了些博陵长公主的婚事,拓跋浚便又前去处理政务。冯落璃把昭阳殿的司官青萼叫来吩咐一些事情便早早歇息不提。 三日之后,博陵长公主大婚,合宫喜庆,主持送嫁事宜的冯落璃有序地安排所有事情,既不奢华又不失庄重、气派的仪式让众多人等心服口服。 看着博陵长公主穿上大红喜服上轿,一身喜服骑着骏马前来迎接的冯熙亦是满面春风,冯落璃不由得满心慰藉,这两人几经周折总算是修成眷属了。 “贵人不好了!”突然侍奉博陵站公主妆容服饰的小宫女绿芜急急忙忙跑到冯落璃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手持一根金玉如意的喜称,慌慌张张道:“公主的喜称落下了!” 众人闻言具是一惊,出嫁之时落下喜称可是大凶的兆头,事关公主婚事,有此纰漏自然非同小可。 “胡言乱语!”冯落璃清声喝道,“你这不长心的东西,今天什么日子,就如此行事莽撞不堪!公主命数属金不可用金玉喜称,故而弃了内务府原定送来的金玉喜称,改用作纯玉喜称,早已放到公主的喜轿之中。哪里容得你一个小宫女,来此一说!” 闻得冯落璃的一番解释,众人具是松了一口气,一直在侧的太昭仪则是露出欣慰的神色。 “奴婢唐突!还请贵人恕罪!” 绿芜吓得赶紧叩头谢罪。 “公主大喜的日子不宜动武,合该你免此一劫!只罚你三个月奉银罢了!下去吧!”站在冯落璃身边的青萼神色凛然,冷声道。 绿芜如临大赦,急忙退了下去。 到冯落璃身边伺候的落英引着后宫一应人等按照位次在宫宴之上落座,静候拓跋浚的到来。 冯落璃将昭阳殿的首侍太监叫到跟前,将一张字条交予他,交代了几句,看着他离开,才转身走进天华殿和一应妃嫔宫眷叙话不提。 第六八章 再见洛侯 http://..org/ 除了后宫的嫔妃,拓跋浚的皇弟们也都出现在宫宴之上,除了已经婚配的拓跋新城带着家眷以外,其余众位皇弟皆是只身前来,按照位次也是黑压压的坐了一片。 因着博陵长公主出嫁的喜庆,拓跋浚尤其的开怀,不但对一应妃嫔都有所赏赐,还频频举杯与众位王爷共饮。见到拓跋浚这般兴起,大家自然也都尽欢,合宫一派喜乐融融的场面。 冯落璃朝众位王爷扫了一眼,除了拓跋云、拓跋子推和拓跋洛侯外,其他人竟是都不曾见过的。然而他们也都是拓跋浚的弟弟,一父手足。 遇上拓跋洛侯的目光,冯落璃心里震了一下,那种满是忧郁的清眸让她惊惧,原本他还是可以入先前那般虽无喜、也无忧的生活的,而现在那满目的暗沉、抑郁让人怜悯顿生。 “来!四弟,难得皇姐找到如意驸马,咱们兄弟来共饮一杯略表恭祝!” 拓跋子推注意到拓跋洛侯的心绪,给他倒了一杯温酒,递到跟前道。 拓跋洛侯接过冲拓跋子推一笑,缓缓道:“三哥,皇姐和驸马是两情相悦才喜结连理,着实该为她高兴喝上一杯,只是这等幸事,你我怕是无缘了。” 拓跋子推眸色微动了一下,旋即露出一抹爽朗豪迈之气,“大丈夫志在辅国安邦,怎可纠缠于儿女情长!?” “三哥好志气!”拓跋洛侯举起酒杯与拓跋子推相碰,“四弟我却是毫无大志之人,只想钟情于一人,携手赴黄泉罢了!” 拓跋子推也不再说什么,仰脖将酒杯之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拓跋洛侯也将酒一饮而尽,目光在那个坐在拓跋浚身边的女人身上停留许久之后,缓声道:“三哥,我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皇兄问起还请回禀。” 拓跋子推点点头,“外头风大,让小厮拿件披风给你!” 看着拓跋洛侯落寞离开的背影,坐在王爷最末席位的拓跋道符眸色晦暗不明的看了冯落璃一眼,怪不得她当街阻拦选秀之事,原来她便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四哥那般睡不安寝、食不下咽应该都是因为她吧! 派去办事的太监,返宫之后即刻到冯落璃身边低声禀报,冯落璃听罢只在拓跋浚耳边低语了几句便起身离开天华殿。 冯落璃有些焦急的在回廊处徘徊,太监说慕容白曜没能在宫门之内追上博陵长公主的喜轿,如今没有喜称的喜轿已经到了驸马都尉府邸。按照宫里的规矩,一应拜堂事宜之后,驸马酒过三巡答谢宾客之后便要到洞房掀盖头、喝合卺酒,到时候如果没有喜称就糟了。 慕容白曜派去的人拿不到出入宫门的御用令牌,只能在宫门口干着急,冯落璃要赶快拿到外臣出入宫城门的令牌才行。 “落璃…皇嫂!” 在天华殿外见到冯落璃出乎拓跋洛侯的意料,本打算略略走走便出宫回驿馆的,想不到恰好遇到一脸焦急不住徘徊的冯落璃。 冯落璃扭头看看拓跋洛侯,突然灵光一闪,面露喜色,上前道:“洛侯,你的令牌可否借我一用?” 拓跋洛侯丝毫没有犹豫,解下随身令牌便递了过去。 冯落璃心生感激,但也不敢耽搁,转身叫来那太监将令牌递给他,交代了几句。末了才转过身,对拓跋洛侯笑道:“用完之后,即刻还你!” “不急!能帮到你便好!” 冯落璃笑笑,看了看拓跋洛侯被夜风吹的有些苍白的脸颊,知道他不能久站在楼宇风的风口处,便道:“洛侯,此处夜风猛烈,咱们到别处等可好?” 拓跋洛侯点点头,“我…臣弟知道不远处有一处去处,适合赏宫中夜景,皇嫂可愿前往。” 冯落璃点点头,抬脚随拓跋洛侯离去。 拓跋洛侯所说的去处是他母妃原本居住的宫殿的阁楼,开阔的视野将前半个皇宫的夜景尽收眼底。拓跋洛侯着人备了两个凳子、小几和一些温酒小菜。 两人就坐在阁楼之上,对饮小酌。 “皇嫂,近来可好?” 拓跋洛侯到了一杯温酒放到冯落璃跟前,眸子被不远处星星点点的亮光点亮,轻抿的唇柔柔的弯着,围成好看的弧度。 冯落璃点点头,“还好!你呢?” 拓跋洛侯笑笑不语,轻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道:“这里原本是母妃在世之时最喜欢待的地方,她说只要看了这宫里灯火通明处的歌舞升平,再多的怨怼也都可以化为乌有了。” “为何?” 宫中女子空房独坐是常有之事,为了安抚那空寂寥落的心才要花尽心思去争宠,希望可以夺得那一夜灯火通明。倘若在此看上一眼,便能看淡一切,又何来这么许多深宫之中的悲哀。 “母妃说,只要你在此便能看到每一夜的灯火通明都来此不同地方,想要留住恍若天方夜谭,与其勾心斗角去留住那些个镜花水月,还不如静守这一处月明。”拓跋洛侯缓缓说着,而后看了看冯落璃,继续道:“原本我不甚明白,直到今日方才有所悟。情到深处并非淡漠处之,而是万般无奈的放手。” “洛侯……” 拓跋洛侯定定的看着冯落璃,一双堪比星子的眸光里带着让人心悸的纯净,“落璃,这皇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一拨又一拨明艳俏丽、姹紫嫣红的女子被送进这里,你对皇兄的爱当真可以抵得过围绕在他身边那些永远不能干预的诱惑吗?” 冯落璃摇摇头,原本不敢去触碰心底对拓跋浚的感情,因为害怕那真的是房檐之上的琉璃,随时都又可能掉下摔得粉碎,而听了拓跋洛侯的话,她似乎明晰了许多。 “洛侯,我对你皇兄的爱或许没有那么强大,或许还会被任何人取代,但我知道只有在他身边我才是安心的。要我离开他,远比要我看着他躺在别的女人床榻之上要痛苦许多。” 拓跋洛侯愣了愣,继续露出一抹浅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第六九章 李瑶之夫 http://..org/ 博陵长公主大婚后,后宫之中因着李瑶即将临盆之事,都期待着李瑶腹中孩子的降生,或者说观望着李瑶的命运亦或是她们自己的名媛,均不敢造次再生波折。 一月之中拓跋浚有十日留宿昭阳殿,十日因处理政事过晚宿在天安殿,其余两三日前往临板殿陪伴李瑶,剩下的便是紫宫众人平分。 自冯落璃回宫之中,众人也都知道拓跋浚对她的格外优待,背后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太昭仪,常太后虽然不如皇上那般对冯落璃,但言行之中也是默认了冯落璃的地位的。有些眼见的嫔妃均知道,和宫中这位唯一的贵人拈酸吃醋、争风夺宠还远远不是时候。 至于李瑶,则都是观望的态度,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这残酷的旧制对于他们这些出身官宦世家,早早研习宫中礼仪的人都知晓。即便是不知的,也已经是要好的姐妹耳濡目染了。个个都盼她生产之时母子平安,最好还是生个健健康康的皇子呢。 而李瑶则是犹如一汪深潭,表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对拓跋浚更是一如既往的柔顺恭敬。对于暗中拓跋仁一封又一封的暗函,均是看完即可,不跟任何人提及也不做任何回应。 冯落璃倒是不避讳那么许多,隔些日子便带着御医前去看望李瑶,送上一些补品、小孩子衣物什么的,但也不多做停留,闲话家常便离去。 这一日,拓跋浚下朝尤其的早,到昭阳殿之时,冯落璃还在教拓跋云经史。 “云儿,今日的学习便到这里吧!朕与你皇嫂有话要说。” 拓跋云看看冯落璃,又看看一脸严肃的拓跋浚,“是!臣弟遵命!”说罢收拾好笔墨书本便离开。 “怎么了?” 冯落璃见拓跋浚神色有异,倒了杯水递给他问道。 拓跋浚接过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看冯落璃道:“璃儿你可知道永昌王拓跋仁?!” 冯落璃点点头,“他不是坐事被诛了吗?” 拓跋浚摇摇头,“他还活着!” 冯落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拓跋浚,何以已死之人复活?何况皇帝赐死都是有专门的黄门监督着的,尸首也要经过刑部验明正身之后才回回禀皇上的。 这拓跋仁…… 拓跋浚拉冯落璃在身边坐下,“近些日子你可听到了关于李椒房的流言…”说着顿了顿看看冯落璃,“还有关于你的?” 冯落璃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流言?” “万夫女,出掖庭,飞枝头,脏凤凰,怀六甲,孽种生。” 冯落璃听罢蓦地想起那日在假山后听到的那两个宫人的谈话,看着拓跋浚缓声道:“那日在假山处,我无意间也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只当是不懂事的宫人嚼舌根,不甚在意。” 拓跋浚点点头,“是了!白曜所言非虚,果然是有人在暗中传流言。”说罢握了握拳头,“我已经派人逐个调查押解犯官女眷没宫之人,除了三人畏罪自杀外,其余便都交代了途中所见凌虐、侮辱犯官女眷之事。” 冯落璃心中一冷,说到底拓跋浚还是有几分信了那些流言的,眸色之中不禁露出几分受伤之色。 拓跋浚自然忽略不了,伸手握住冯落璃的手,“璃儿,并非我不信于你,你我自小相伴,你的身体、脾性我还能不知?只是,这等玷污皇家名声之事,我必须查个明白,也好免了后宫之人的流言之苦。” 冯落璃点点头,冲拓跋浚笑笑,“我明白!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除了经时久远的不再追究之外,自正平元年都有所查。” 冯落璃突然想到那个为了给自己要一个馒头被鞭打致死的新姐姐,“正平二年五月癸未是不是有一个年约及笄的犯官之女在朔方郡鞭打凌虐致死?” 拓跋浚一惊,道:“璃儿,你如何得知?” “那个姐姐是为了给我要一个馒头,才被鞭打致死的。”冯落璃说着从脖颈之中解下一枚一惊陈旧发黄的平安符,“这个便是我从那姐姐身上解下来,原本想留个念想的。” 拓跋浚将冯落璃揽入怀中,心疼道:“璃儿,你受苦了!” 冯落璃笑笑,将平安符递给拓跋浚,“濬,那些女眷大多无辜,她们不该受此凌虐,这个由你处置吧!或许那个姐姐在天有灵会有所助益的。” 拓跋浚点点头,“畏罪自杀的人中便有对救你之人施虐的官差。” “其余的呢?” 拓跋浚的剑眉轻拧,“另外两人便都是押解李椒房前往平城之人。” 冯落璃握紧拓跋浚的手,此番查验,想必是知晓了什么不雅之事了。 “璃儿!”拓跋浚扭头看着冯落璃,“其中一人便是在她入宫之前多次侮辱于她,最后一次还是在宫苑之中。” “什么?!”也就是说如今李瑶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不是拓跋浚的,此等肮脏事一旦传出去,皇上以及合宫的名声都毁了。 “此事和拓跋仁有什么关系?” 既然提到拓跋仁,这些事情不会平白无故的就被人掀出来,想必是有人要借此做些什么。 “是他暗中着人传此流言,经过白曜的一番查探找到传流言之人严加审问才知道,拓跋仁不但叫人传流言,而且多次派人给李椒房送去信函。” 冯落璃秀眉微微拧了拧,如今流言四起受波及的首先是李瑶,而后便是皇上,那畏罪自杀之人已然死无对证,拓跋仁此番做的目的无非是李瑶和拓跋浚。 “濬,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拓跋浚眸色微冷,“白曜已然处决了肆传流言之人,也已经肃清整顿了押解官差,以后这宫中再不会有此污言秽语。至于目的在朕身上的人,朕不出宫,他们怎么敢露出原形?” 说着反手将冯落璃的手握在手心,“璃儿,随我去阴山赏景如何?顺便带上即将临盆的李椒房,那里风景秀丽,对她的心境亦是有益无害的。” 冯落璃看着拓跋浚那张俊毅果敢的侧脸,如今的他已然是一位不惧事端、沉毅果断的帝王了。 第七零章 阴山之祸(1) http://..org/ 拓跋浚所说的阴山之行,是在一个月之后才出发前往的,不过皇上行幸阴山的消息却是一早就散了出去的。这期间无论是前朝后宫具是风平浪静,但拓跋浚回昭阳殿的时辰却是越来越晚了。 慕容白曜则是一早被派往阴山,安排行幸阴山事宜,在这期间源贺和陆丽这一文一武堪称文武百官的典范,暗地里却闹起了不和,更有甚者源贺还称病不朝。 拓跋浚闻之大怒,不但暂停源贺太尉之职,而且罚了半年俸禄,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直到拓跋浚携众人前往阴山之时也没能解禁。 这一次的阴山之行声势可谓浩大,文有平原王陆丽、武有车骑将军拓跋丕,后宫之中则是除了冯落璃和李瑶之外再无其他人。 浩浩荡荡数百人的仪仗队在前,而后是拓跋浚和冯落璃共坐四马金根车,李瑶则是独坐一辆象辇紧随其后,其余官员则是跨马而行。 “璃儿,这便是夏日了。” 拓跋浚伸手握住冯落璃的手,似是不经意间说着闲话。 冯落璃笑笑,将另一只手也覆在拓跋浚的手上,歪头靠在他的肩上,温声道:“是啊!正是荷花盛开之时。臣妾听闻,阴山松柏集天下松柏之长,枝干挺拔不折、针叶不易脱落,苍翠常年。还有岩画更是绝无仅有,堪称鬼斧神工之作。” 拓跋浚点点头,“我也是年幼之时随皇爷爷前去一次,山峦陡峭、绝壁如削,的确蔚为壮观。”说着拓跋浚伸手揽住冯落璃的肩膀,“只是这一次并非只为观景而去,心境却是大不同了。” 冯落璃伸手搂住拓跋浚的腰身,告诉他无论如何她都会在。 拓跋浚把冯落璃的身子扶正,直直的看着她道:“璃儿,此行凶险,或许我不该把你带在身边。” 冯落璃坚定的摇了摇头,直视着拓跋浚那一双看不到底的眸子道:“濬,无论在何处,只要你在便好!我不想被你丢在所谓的安全之处,你也不可以丢下我。” 拓跋浚拥冯落璃入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也只有你在,我才觉得无惧天下。” 一路之上并无波折,三日之后行幸阴山的队伍顺利到达阴山,慕容白曜率人一早再山脚下迎接。人嘛汇聚之后,陆丽等一应大臣均是居住在阴山古刹之内,而拓跋浚、冯落璃和李瑶则是居住在阴山行宫之内。为了方便保护,慕容白曜便下榻在行宫一侧的院落之内。 安置妥当之后,李瑶因为身怀有孕便早早的吃了些东西休息了,冯落璃则是在房间之内由青萼、落英陪着在行宫之内散步。拓跋浚则是一早叫了慕容白曜和陆丽在书房叙话。 阴山的夜格外的寂静,只听得原处的猿啼犹如在耳侧一般,行宫之内的灯火熄了一半,外宫还有当值的侍卫一圈又一圈的巡逻着,而内宫则是除了几个值夜的宫人打着瞌睡之外,一切都浸没在静寂之中。 蓦地一道黑影在侍卫交接之时,身手敏捷的窜入行宫的内宫之中,毫不费力的躲过几个打着瞌睡的宫人,朝内宫的西南方向跑去。 “椒房!椒房!醒醒!” 李瑶的贴身侍女紫茉摇着李瑶熟睡的身子想要把她摇醒。 李瑶侧了侧身子,看着打扰自己睡觉的紫茉,脸上出现一抹愠怒,“何事打扰本宫歇息?” 紫茉微垂了一下头,脸上并无多少慌乱之色,低声道:“王爷来了?!” 李瑶瞬间清醒,在此之前拓跋仁曾带信给她说是阴山之行便要待她走,想不到这重重保卫之下,他竟然真的来到了她的宫里。 紫茉拿着衣服,看看有些懵的李瑶,轻声道:“椒房更衣吧!再迟些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李瑶点点头任由紫茉给她穿衣,直到走出寝殿在一处极为偏僻之处看到了一身夜行衣的拓跋仁才清醒的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拓跋仁还活着,而且找到了她。 “青瑶!”拓跋仁见到大腹便便的李瑶,疾步上前动情的叫了一声李瑶的闺名。 “王爷!”李瑶有些难以置信的回应了一声,看着眼前之人却不能抬步上前。 拓跋仁看着面色圆润,但依旧动人不已的李瑶,脸上浮现欣喜之色,虽然身为王爷也算得上是阅女无数,但始终没有人能够像李瑶这般令他见之疯狂。 “想不到我们夫妻还能相聚,真是老天眷恋!” 李瑶对拓跋仁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数年的夫妻生活拓跋仁点点滴滴的好无论如何都是旁人不能给予的。何况,在拓跋仁那里她永远有一种被迷恋的感触,对她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称得上离经叛道,但即便拓跋仁是个疯子,她也无比喜欢他对她发疯。 拓跋仁浓眉微扬,目光里满含着李瑶所熟悉的痴迷,但在触及到李瑶的肚子之时骤然暗了一下,令李瑶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那是一种除之而后快的决绝。 “青瑶,很快!很快我们就可以真正夫妻团聚了!” 拓跋仁伸手抚上李瑶的脸颊,继而是脖子、肩胛、腰肢,那种熟悉的触感,一幕莫血脉喷张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但同时也让李瑶倍感恐惧。 “王爷不可!” 拓跋仁眸色一紧,看了看李瑶的肚子有些轻蔑道:“因为你肚子里的野种?!” “他是我的孩子!” 李瑶有些无力的反驳着拓跋仁的话。 拓跋仁轻笑了一下,“现在满平城的人都知道‘脏凤凰怀六甲’的传言,难道我的青瑶还不曾听说?” 李瑶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拓跋仁,突然心底窜出一股浓烈的恐惧,不由得后退一步,带着些许陌生的口吻问道:“那传言是你所为?” “本王只是揭开一些事实罢了!”拓跋仁逼近李瑶,将她眸色之中的惊恐尽数收进眼里,“何况本王的青瑶岂能怀上他人的孩子,在本王眼里只要不是我的,便都是野种。” “当真是你所为?” 李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为拓跋仁对她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想到那只是他给她的假象而已,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那野兽一般的占有欲,一股从骨髓之中发出的战栗阵阵袭来。 起点中文网http://.qidian""_">.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第七一章 阴山之祸(2) http://..org/ “不单是你,就连那小皇帝一直宠爱有加的冯贵人不也和你一般万人为夫吗?你以为那些个常年不见女色的官差面对如花的犯官女眷……”拓跋仁带着粗茧的大掌拂过李瑶那吹弹可破的脸颊引起阵阵战栗,“尤其如青瑶你这般风情万种、叫人发狂的女人,任谁不想扑上来咬一口?!嗯?!”脸上不适的触感骤然离开,只见拓跋仁狂妄肆意的大笑,“不过,不管是那些个贱匹夫还是那小皇帝,所享用的不过都是本王用过的脏东西罢了!” 李瑶面上充满了恐惧,不禁连连后退,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有身边面无表情的紫茉伸手将她扶住。 “你究竟打算如何?!” 李瑶感觉自己的牙齿根都冒着寒意,如今站在面前的拓跋仁已然不是当年的模样,他的样子像极了山林之中专食腐肉的秃鹫,爪子锋利无比、却毫无人性可言。 拓跋仁回过身来看着李瑶,见到她那微微苍白却更有韵味的俏脸,不禁心神一动,声调倏尔放缓,温柔的让人不寒而栗道:“青瑶,无论如何,你都是本王的王妃,也会是这天下间的女主人。等着吧!只要你灭了肚子里的野种,本王便依旧待你如初。”说着走上前去将李瑶的头强行按在怀里,“以前的日日夜夜本王都记得清清楚楚,本王会拥有这天下,你也会随本王一起的,对不对?” 李瑶感觉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腹部开始痉挛一般的疼痛,不由得倒在地上冷汗涔涔,伸手拽住拓跋仁的衣角,“王爷,快叫人,我…我快生了!” 拓跋仁看着倒在地上,面色因为疼痛而变的扭曲的李瑶,后退一步,“你忍着吧!很快,很快就会好的!那野种折磨不了你太久的。” “不!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李瑶眸色骤然惊恐万状,“你究竟做了什么??” 拓跋仁眸色一冷,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紫茉,转而又看看李瑶,“我若有这天下,怎可容许你怀着别人的孩子?” “不!”李瑶凄厉的叫了一声,转而看向一旁如同修罗一般毫无表情的紫茉,凄声道:“紫茉,快叫太医,叫太医!本宫要临盆了!” “哈哈!”拓跋仁狂笑一声,大力揽过紫茉,带着魔鬼一样的神色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李瑶,阴声道:“紫茉是本王的人,又岂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忤逆本王?!” “不会的!不会的!”李瑶绝望的叫着,一双凄绝的眸子紧紧盯着像根木棍一般任由拓跋仁抱着的紫茉,挣扎着爬到她身边,伸手拽住紫茉的裙角,“求…求你!救我的孩子!救我的孩子!……” 紫茉的神色微动了一下,转而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任由李瑶死死拽着裙角,丝毫不为所动。 腹中一阵一阵的绞痛越来越烈,李瑶忍不住痛的在地上翻滚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之上落下,心里如寒冬一般酷寒无比。 拓跋仁和紫茉就那般眼睁睁的看着地上挣扎的李瑶,任由那一声一声凄绝无比的叫声在空荡的偏殿里回荡,直到一片血迹在地上蔓延开来,地上的李瑶不再挣扎…… “她似乎不成了!” 紫茉不去看拓跋仁,只看着地上的李瑶似是自言自语道。 拓跋仁急忙推开紫茉,上前探了探一动不动的李瑶,冷声道:“赶快叫太医!倘若她死了,你也得一起陪葬!”说罢,推开殿门纵身跃入漆黑的夜里。 紫茉眸色暗了暗,片刻之后跑到殿门外大声叫道:“来人呐!椒房出事了!来人呐!快来人呐!” 一直藏在暗处的慕容白曜和闻声赶来的守卫一同赶到偏殿之中。 拓跋浚冷冷的坐在李瑶寝殿外间的一张虎皮软椅上,神色阴郁无比,跪在不远处的紫茉则是一脸死寂之色,身板直挺挺的跪着,颇有一种宁折不弯的气势。 三四个太医轮番给李瑶诊治,还有宫里的稳婆、宫人在李瑶床榻边帮助着李瑶将已经死去的胎儿产出体外。一声声凄惨无比的叫声,刺激着坐在拓跋浚身边的冯落璃的耳膜。 “啊!”一声凄绝旷古的惨叫声之后,寝殿之内便没有了声息。 三四个太医急忙退出殿外,个个脸色苍白的跪在拓跋浚跟前。 “怎么样了?” 拓跋浚的声音无比冰冷,面上的神色亦是让人胆寒不敢直视。 “胎死腹中!如今已经产出体外,因着被人下了猛药,不但令胎儿窒息而死,且椒房的身子也受损极大,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才能恢复。” “嗯!下去吧!叫稳婆将胎儿安葬,不必抱来给朕瞧了。你们好好调理椒房的身子不得有误!” 冯落璃伸手握住拓跋浚那冷汗涔涔的手,湿凉无比,又是一个孩子夭折,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吧! 太医们鱼贯而出,稳婆宫人们则是从后门而出处理后事。 拓跋浚一掌拍在旁边的漆几之上,发出震天的声响,星目满含怒气的射向跪在一侧的紫茉,“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深更半夜,你和椒房怎会出现在偏僻的偏殿之中?椒房又怎回身中猛药失了孩子的?!” 紫茉身子震了一下,继而深深叩头,凄声道:“回禀皇上,椒房之说夜半难眠想出去走走,不想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偏殿之中,而后椒房便叫奴婢在外面伺候。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得椒房的一声惨叫,奴婢冲进门去便发现椒房倒在地上,身下还晕出一片血迹。” “你倒是推得干净!” “奴婢不敢!” 拓跋浚眸色之中的阴翳更加浓烈,沉声吩咐道:“来人!把她交给慎刑司的嬷嬷,严加审问!” “是!”即刻走进来两名侍卫将紫茉押了出去。 “濬!”冯落璃轻唤一声。 拓跋浚扭头看着冯落璃,起身拉她起来,有些疲累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不安,“璃儿,随朕出去走走可好?” 冯落璃点点头,任由拓跋浚牵着手一步一步随他走着,希望自己手心里的温度可以让他冰凉的手温暖一些。 第七二章 阴山之祸(3) http://..org/ 慕容白曜缓缓走进关押紫茉的牢房,这阴山行宫之中的慎刑司不比宫里,但嬷嬷的手段却是分毫不差,不过是短短几日原本水灵娇俏的紫茉已然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慕容大人!” 众位嬷嬷见到慕容白曜,躬身施礼。 “问出些什么了吗?” 为首的嬷嬷脸上的横肉动了动,粗声道:“没有!这丫头的嘴硬得很,这‘流水席’用了一半,愣是撬不开她的嘴!” 慕容白曜可是甚至嬷嬷所言‘流水席’的厉害,莫说是一半,随便捡上一两样管教人不死也脱层皮。再看看紫茉那满脸、满身的伤痕,还有那十根压根没有办法再桥的手指,就知道这命已然去了大半了。 “有劳几位嬷嬷了!”慕容白曜扫了那几个嬷嬷一眼,温声道:“本官奉皇上之命前来审上一审,戕害嫔妃和皇子是大事,可马虎不得!” “是是是!大人您请便!” 几位嬷嬷放下手中的刑具,躬身退了出去。 慕容白曜看看刑架之上奄奄一息的紫茉,伸手解下她身上的绳索,将她扶到一旁的硬质木床之上,找了一个干净的碗倒了半碗水,扶着她喂她喝下。 几日水米未进的紫茉喝下半碗水之后幽幽转醒,看着怀抱着自己俊谪如仙的慕容白曜,清眸之中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旋即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死寂。 慕容白曜将她的情绪分毫不漏的尽收眼底,伸手掏出自己的丝帕将紫茉嘴角的血迹和残水擦去,然后轻轻的将她的身子靠在墙上,拿了牢房之中仅有的破布软垫垫在她身后。 紫茉并不是死人,自然那心也不是死的。自从被拓跋仁从火刑架上救下,她便一心认定了拓跋仁是此生待她最好之人。无论他吩咐她做任何事情,都一一照做,那种强势而不带任何情感的占据让她微感不适,但却是她认为可以依存的气息。 然而眼前的慕容白曜给她的却是那种淡淡的柔柔的可以直抵她从未被闯入的那一片空白的温暖,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细腻,每一个神情都是那般恰到好处,这是一种陌生的却由衷的愿意为了获取更多甘愿赴死的牵引。 “你可还好?” 慕容白曜的声线犹如四月间的旭阳,温柔而不热烈的洒在人身上,那种温度却是时间最难得的温柔。 紫茉直直的看着慕容白曜,一眼不发那种由死寂泛起些许活的涟漪的眸子,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如此反复宛如夜间山林之中闪烁不定的鬼火。 “你在想拓跋仁?”慕容白曜上前一步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将手中的丝帕递给紫茉,“你唇角的伤口渗出血来了,擦擦吧!改日找些药来敷上。” “你是来取我性命的?” 紫茉是听过慕容白曜这个名字的,风雅倜傥,为人沉毅耿介,只是从没想到可以和他如此相对,那种致命的温柔犹如一把利剑直直的插在她自己都没到过的心底。 “有人想取你性命,但我不想!”慕容白曜摇摇头,如实说道,“如你这般刚烈的女子,世间实属难得。只是错信了他人,白白误了自己。” “是吗?除非不去信任何人,否则非误自己而不能效忠。” 慕容白曜轻轻笑了一下,“你的这般倔强还真有几分像我的一位故人,只不过她从不会为了相信任何一个人而罔置生命于不顾。”慕容白曜走进紫茉,带着静遂的眸子看着眼前虽是一身伤痕仍然野性难改的冷心女子,“你说一个人可以毒害自己心爱女子腹中胎儿,且冷眼看她疼痛致死之人的心该是如何的豺狼?” “不能占为己有,又何谈爱?” “爱若如此狭隘,又哪里有高贵可言?”慕容白曜站直身体,向前走了几步,“何况,如果爱真如你所说那般,你又何苦委屈自己为他人谋嫁衣裳?” 紫茉不再言语,从来没有人会这般和她说话,拓跋仁对她只是寓所欲求,除了命令不会对她多说一句,原本以为拓跋仁对她别与其他才会如此。不想近十年的惟命是从,都不如今日的一番话更让她折服。 “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慕容白曜看了紫茉一眼,转身离开牢房。 自那以后,再没有人对紫茉用刑,每日也会有水米供给了。慕容白曜每隔几日也会前来探望于她,有时会带些药品,有时简单的问候几句,有时只是看看便离去。 紫茉的心随着身上伤口的好转,也逐渐沉沦在慕容白曜那种让人甘愿赴死的淡淡但又有几分疏离的温柔、简单寻常的问候、照拂之中。 数十日的恢复,李瑶的身子有了些许好转,但却水米不进,空洞无神的眸子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掉落大颗大颗的眼泪,让人见之心碎。 紫茉十日之后也因为洗清嫌疑被放出慎刑司,回到李瑶身边。因着李瑶见到紫茉便如见到鬼怪那般恐惧的全身发抖,紫茉便被安排在外间伺候。 拓跋浚则是自李瑶滑胎之后没再踏入李瑶的寝殿一步,当然大多时候也都是在和陆丽、拓跋丕等人书房议事。李瑶身边的宫人多次前往冯落璃处,央求她前去劝劝。 冯落璃一踏入李瑶寝殿便看到了外间伺候的紫茉,随口说了一句,“紫茉,随本宫进去看看你家主子!” 紫茉先是一愣,继而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小步快走跟上冯落璃的步子进了内殿。 “椒房,贵人前来看您来了!” 李瑶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低声在李瑶耳边禀报。 李瑶置若罔闻,呆呆的斜躺在躺椅之上,兀自对着不知名的某处垂泪。冯落璃挥挥手遣退了其他宫人,只留紫茉在身边,上前走到李瑶身边。 “妹妹,孩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生,你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冯落璃示意紫茉给李瑶倒杯茶水,继续平声道:“再说了,太医说妹妹的孩子是因为被人下了猛药窒息致死,妹妹这般毁誉过度,损伤自身,如何对得起无辜枉死的孩儿?” 第七三章 阴山之祸(4) http://..org/ 这个时候恰逢紫茉将一杯茶水递给李瑶,见到紫茉那张如魔鬼一般死寂的脸颊,李瑶猛的坐起身来,杏目圆睁,反手打翻紫茉手中的茶杯,凄声吼道:“你这个恶鬼,害了本宫的孩儿还不够,又想加害与我!” 紫茉被滚烫的茶水烫到,又不敢发作,只好忍着灼痛,跪在地上一边收拾茶碗残片,一边恭顺道:“奴婢不敢!椒房息怒!” “椒房哀毁过度,并非有意针对于你,收拾一下,先行退下吧!” 冯落璃没有看紫茉,而是看着一下子活过来的李瑶,重新亲自倒了杯水递给她,“妹妹,如此想才要好好的活着,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才好!” 李瑶看着冯落璃,缓缓的接过茶杯,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紫茉收拾了残片躬身退下,目光停在冯落璃身上逡巡了一瞬,她是不相信自己和李瑶的落胎无关的,但她不明说,只是利用了李瑶的恐惧,对她当头棒喝,医好了她的求死之心。 和李瑶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她把一碗燕窝粥喝下,冯落璃便离开了,途径外殿看到紫茉,顿了顿才抬脚离开。随后昭阳殿的司官青萼便找到紫茉,送去了上好的烫伤药,且告诉她以后到昭阳殿侍奉,不必留在李瑶身边了。 紫茉拿着手里的烫伤药,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贵人,将紫茉调到咱们昭阳殿来侍奉,是不是不甚妥当?” 在冯落璃旁磨墨侍奉的青萼,面色略带担忧的看看冯落璃,慎刑司虽然已一无所知放了紫茉,但任谁看了李瑶的反应,也清楚这滑胎之事跟紫茉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个祸心放在身边实在不是好事。 “你也觉得她跟李椒房滑胎之事有关?” 冯落璃没有停笔,声线犹如手中的笔墨一般舒缓,却不乏力道。 “奴婢不敢妄论,但依着宫里的规矩这样的人是不该再留在宫里的。”青萼是个敦厚之人,即便是深谙宫中的各种诡计,但却不曾有害人之心。 “你说的对,猜的也对。这件事紫茉是脱不了干系,但她身后之人更脱不了干系。日子还长着呢,权且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青萼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冯落璃此举的深意,但清楚的知道,紫茉到昭阳殿之后她务必要多个心眼了。有她在,昭阳殿的每一桩、每一件事情都务必小心谨慎才是。 紫茉第二日便到冯落璃宫里侍奉了,恰逢慕容白曜给冯落璃送王羲之书法真卷,眸色里突然闪过的亮光,被冯落璃捕捉到。 “奴婢参见贵人!” 冯落璃笑笑,紫茉并算不上一个美人,但那一身冷漠的气质却尤其的与众不同。总爱穿一身紫色对襟褙子内套一件茜紫色襦裙,极少用首饰的她犹如一株开在空旷野地里的雏菊,自有一段清傲。 “白曜,紫茉今日起便是我昭阳殿的人了,你帮她取个新的名字可好?” 慕容白曜也不推辞,看一眼紫茉,眸色含笑的看着冯落璃,“这一身雏菊的气质,就叫悠扬如何?” “悠扬?!芳尘戏旷野,清香自悠扬!悠扬,不错!”转而看向紫茉,“你觉得悠扬二字可好?” 紫茉俯身叩拜,“多谢大人、贵人赐名!婢女悠扬叩谢!” “好了,起来吧!青萼待她下去熟悉一下吧!”冯落璃唇角含了一丝笑意,温声吩咐,转而带着不明的笑意看着慕容白曜,“看来咱们的慕容大人又迷倒一位少女哦!” 慕容白曜也不反驳,而是浅笑如昔的看着冯落璃,“是吗?想来微臣的魅力还是可以的!” “呵呵!”冯落璃欣然笑道:“就是不知本宫这个冒牌的表妹何时能吃到喜酒呢。” 慕容白曜一如既往暖煦的笑着,一摆手,转身走开几步,“总会有的!何须着急,本公子的夫人定然与众不同,哪有那般容易寻得到。只是,此事只能我做主,贵人和皇上不要插手才好!” 也只有慕容白曜在她跟前自称公子,他是那般向往寻常世家弟子的生活,也只有他在身边,才能体味到寻常人家的乐趣。如此洒脱不羁之人,为自己选妻也是他最想要的吧。 “好!我们自不会干涉,只是你不要让我们等太久才好!” 慕容白曜拱手转身离开,蓝晴如碧空的声音缓缓传来,“这便是我的事了!书画带到,这便告辞了!” 冯落璃看着慕容白曜的背影,这般一个才高谋略兼备、不求名利、俊毅洒脱之人,留在朝堂之上之于他自身究竟是好还是坏? 李瑶开始吃饭之后,身子也恢复的尤其的快,至于落胎一事拓跋浚压着不发往平城皇宫。但阴山行宫之中却是传出了一个关于李瑶念及旧情,亲手虐杀自己腹中孩儿的传闻。 这一日拓跋浚自落胎之后第一次踏入李瑶的寝殿,原本因着怀孕面色圆润的李瑶,不过是十余日整个人又如杨柳一般纤瘦而柔弱起来了。 李瑶属于那种纤弱的让人心疼的美人,今日一袭浅粉色薄纱抹胸襦裙,配以月色帛带将那盈盈不及一握纤腰束住,整个人宛若翩然欲舞的蝴蝶,再加上丧子之痛的那种欲语还休的委屈,更是我见犹怜。 “陛下!” 李瑶柔柔的唤了一声,未语泪先落。 拓跋浚上前扶住李瑶要叩拜的身子,眸子里浮现一丝疼惜,温声道:“你身子还弱,不必行礼了。” 李瑶顺势靠在拓跋浚的怀里,柔弱的声线犹如百灵婉转啼叫,“有陛下在,臣妾什么都不怕了!” 拓跋浚扶着李瑶在桌子上坐下,眸色里含着一丝笑意,“今日月色尚好,朕特地备了些薄酒,好好陪陪美人。” 李瑶点点头,贤淑的为拓跋浚倒上酒,满眼笑意的递给拓跋浚,“陛下能够前来陪伴臣妾,已然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行宫东殿,冯落璃的居处: 青萼脚步匆匆的走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冯落璃身边,俯在耳边低声道:“贵人,悠扬已经去了西殿那里。” 冯落璃缓缓睁开眼睛,“东西换了吗?” 青萼点点头,“已经按照慕容大人的吩咐换过了。” 悠扬带着拓跋仁暗中托人带给她的东西,避开西殿巡逻的宫人潜入宫人煮茶之处,几句话打发开煮茶的宫人掀开茶壶将一包粉末倒入其中。 第七四章 阴山之祸(5) http://..org/ 拓跋浚和李瑶略略吃了些东西,喝了几杯酒之后,着人倒了杯茶消食。 “皇上,这是臣妾前几日亲手采的新生松针和新鲜荷叶一起煮茶喝,听说消食是极好的。” “美人有心了!” 拓跋浚笑笑,看了看茶盅之上那浅绿色的液体,吹了几下缓缓喝了一口。 “更有心的还在后头呢。”一个带着几分暗哑的男声从正殿的大门处传了进来,紧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穿着金丝明光铠甲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李瑶见到此人眸色一紧,那种侵入骨髓的痛楚蓦地窜入脑海,失声惊叫道:“拓跋仁?!” 拓跋浚端坐着,脊背挺得很直,但额头突起的青筋昭示着此时他的痛楚,只看了一眼拓跋仁,便扭头看着李瑶,“你对朕做了什么?!” 李瑶被拓跋浚骤冷的语调吓了一跳,慌乱道:“陛下,没有,臣妾什么都没做!”突然注意到自己没事,猛地端起方才拓跋浚喝过的茶水,“陛下!这茶…这茶…” “哈哈哈!青瑶,这不是你为本王所做的事情吗?除了这个小皇帝,咱们夫妻就可以双宿双栖了!” “不是!不是!我李瑶这辈子再不要和你有任何关系!”李瑶尖声叫着,看向拓跋仁的目光犹如见到地狱罗刹一般,说着一把抓起另一杯茶仰脖就要喝下去。 “不要!”拓跋仁厉声叫道。 拓跋浚则是劈手打翻了李瑶手中的茶杯,饶是这般境况之下他已然沉稳异常,面上没有丝毫忧惧之色,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臣子一般,这才是真正的帝王气概。相比之下,拓跋仁犹如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不过是粉墨登场,惹人嗤笑而已。 “陛下!臣妾绝无害你之心。陛下若有任何闪失,臣妾愿以身殉葬!” 李瑶神色凛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说道,丝毫不顾及拓跋仁那极尽癫狂的眸色。 “那本王就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下地狱!” 拓跋仁眸色阴鸷无比,‘铮呛!’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先朝李瑶李瑶刺去。 拓跋浚见状一把推开身侧的李瑶,刀锋从手臂之上划过。“啊!”拓跋仁的痛呼和佩剑铿锵落地的声音一起响起。李瑶满目惊惧的看着拓跋浚鲜血横流的手臂,佩剑就掉在身侧。 慕容白曜带着一行禁军赶进大殿,扔下手中的弓箭,快步跑到拓跋浚身边,将他扶起来,恭敬道:“圣上受惊了!微臣救驾来迟,还望恕罪!”而后从身上撕下一条,给拓跋浚包扎止血,“快传太医!” 几个禁军也在同一时间将刀枪架在臂膀受伤的拓跋仁的脖子上。 “小皇帝,你抓住了我又如何?!那穿肠毒药可救得了你?!还有这个时候源贺和你的皇舅也该已经进宫了,不日将会传来拥立新皇登基的消息,哈哈!” “启禀皇上,平原王陆丽在外求见!” 拓跋浚点了点头,沉声道:“宣!” “微臣叩见皇上!” “平身,平城如何了?” 陆丽站起身来,朗声道:“太尉和驸马都尉已经将一干反贼拿下,逆贼闾若文已然伏法!其余一干人等暂时押解在天牢,等候发落!” “启禀皇上,导致您腹痛的不过是一些巴豆粉而已,待会儿微臣熬一副温补的药,喝了就无碍了。” 拓跋仁狼目圆睁,原本不可一世的傲气一下子泄了下去,原本周密的计划怎会如此快的一败涂地?! “你可认罪?!” 拓跋浚抬眼扫了一下拓跋仁,声音之中带着的沉毅是拓跋仁永远都没有的。抬眼望去那浑身上下透着的君临天下之势,一如当年的世祖。 “成王败寇!今日你生擒了我,他日又会被谁生擒?哈哈!你除的掉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除得掉那无孔不入的流言?!” “把人都带上来吧!” 慕容白曜话音一落,几个禁军压着五六个宫人、守卫走了进来。 “你说的可是他们?”慕容白曜将一叠画押之后的供述扔在拓跋仁跟前,“这胁迫、收买、威逼利诱的伎俩也不过如此吧!” “紫茉…我还有紫茉!”拓跋仁像是抓住最后一颗稻草似的看向那些被押过来的人,其中并没有紫茉的身影。 “奴婢悠扬参见陛下!” 悠扬一袭紫色宫装缓缓走进正殿,朝向拓跋浚的方向俯身叩拜。 “悠扬?!不,你是紫茉!” 悠扬抬眼看向拓跋仁,眸色之中的陌生尽显,声线疏离道:“紫茉已然死在慎刑司了!” 慕容白曜抬脚走到拓跋仁身边,“你找人杀了那三个押解犯官女眷的官差,而后散播流言,污蔑皇家名声。而后让紫茉毒害李椒房腹中胎儿,东窗事发之后又为了封住紫茉的口,你弃卒保車,着人买通慎刑司的陈嬷嬷对她痛下毒手。这一桩桩、一件件,可还清楚?” 拓跋仁有些震惊的看着慕容白曜,他怎会知晓的如此清楚。 “你妄图利用太尉和平原王之间的不和,挑拨太尉谋反,还派人前去驸马都尉府暗害肥如侯。这些便是你和闾若文谋划的谋反计策吧!” “慕容白曜,果然是智谋不凡!”拓跋仁由衷说道,而后看看一旁的李瑶,“只是你猜错了一件……” 话未说完,拓跋仁便被自己的佩剑穿胸而亡,李瑶手持佩剑毫不犹豫的刺进拓跋仁的心脏,“我要为我那无辜的孩儿报仇!” 拓跋仁睁大着眼睛缓缓倒在地上。 李瑶这一剑太过突然,周围的人都猝不及防。直到李瑶拔出剑,拓跋仁倒地气绝,血渐当场,众人才反应了过来。 李瑶放下手中的剑,扑通一声跪在拓跋浚跟前,“臣妾不能眼看着无辜的孩子惨死,一定要手刃了这畜生,请陛下责罚臣妾!” 拓跋浚眸色凉了几分,放在漆案之上的手紧了几分,站起身来沉声道:“将他的尸首处理掉!”走到陆丽跟前,“平原王协同白曜处理此事吧!” 看着拓跋浚挺拔的背影,李瑶瘫倒在地上,眸色里的恐惧一分一分的消失,转而变成死灰。 慕容白曜看看同样有些为难的陆丽,两人具是颇感无奈的一笑。不过,一场风波总算平息,连日来的计划筹谋总算是没有白费,这对社稷黎民、对北魏都是件幸事。 第七五章 驱除阴霾 http://..org/ 拓跋浚拖着无比疲累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冯落璃的居处,他并非无情之人,那几番调查筹谋何以不知李瑶腹中的孩儿就是他的。但拓跋仁和闾若文狼子野心,他别无他法。只能和陆丽、源贺、慕容白曜等心腹大臣步步筹谋、一一算计,将拓跋仁等一网打尽。 可那始终是他的孩子,因他的精血而生,第一个孩子是那般结局,而这一个又是这般下场?!他害怕,自己所埋下的罪孽报应在他孩子的身上。 一个无辜婴孩儿的生命那般轻易的被他放弃,又那般无比沉重的压在他的心上…… “濬!”“璃儿!” 冯落璃无比心焦的等在殿内,她知晓这一夜必定是艰苦卓绝的,拓跋仁那般穷凶极恶,心思狠毒,拓跋浚又是把自己当做诱饵,危险可想而知。 见到拓跋浚踏进殿门的那一刻,冯落璃几乎是飞奔过去的。 而拓跋浚一声精疲力竭的轻唤之后,脚下便被门槛绊倒,身子倾斜几欲坠地。 “濬!”冯落璃急忙将拓跋浚扶住,眼疾手快的禁军守卫也都箭步上前稳住两人的身形,“你怎么了?”冯落璃满目担忧的看着面色苍白的拓跋浚,手臂之上的纱布渗出殷红的血迹。 拓跋浚摆摆手挥退一应人等,继而颓倒在大殿中央厚厚的毡毯之上,因着体重的关系冯落璃也随之倒坐在毡毯之上。拓跋浚用力的抱着冯落璃,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嘶哑的声音里满是惶恐,“璃儿,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第一个…第二个……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报应?” 冯落璃的心跟着拓跋浚的声音剧烈的颤抖,麒麟的孩子,李瑶的孩子,终归都是拓跋浚的,而现在一个无辜枉死,一个残忍被害,对拓跋浚来说该是怎样的剜骨之痛?! “不会的!不会的!孩子会来的,会好好的降生下来的!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冯落璃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宽慰拓跋浚,他是一国之君可以为江山社稷故为一些或许不该为之事,但他也是一个父亲,有着属于人伦的七情六欲。 阴山的朝阳尤其的勤快,带着柔软和清冽的阳光洒向每一处昏暗之处,点亮那里的生命。冯落璃看着第一束光照进大殿里,照在她和拓跋浚的身上。 “濬!你看,阳光进来了!阴霾会被驱散的!” 冯落璃指着那一道温暖的光辉,对在毡毯之上坐了一夜的拓跋浚说道。舒适的温度驱散夜里的寒意,拓跋浚微微眯着眼睛看向那一处光亮,是啊!无论如何太阳总是会升起的,无论如何身边的女人都是陪在身边的。 “璃儿!咱们回宫吧!” “好!”冯落璃把手伸给先她一步站起身来的拓跋浚,向五年之前初相识那般。拓跋浚唇角含笑,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清亮、煦暖的少年。 回宫之后,没有人问及李瑶落胎之事,就连一向无比在乎皇嗣的常太后也闭口不言。虽在皇宫之中,但闾若文的领兵入宫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若不是冯熙和源贺,这合宫的女眷怕都是要惨遭不测了。拓跋浚朝堂之上颁下诏书名列拓跋仁和闾若文谋反罪状,并下令清除逆贼余孽。多少明白李瑶身世之人,也都能猜测十之八九了。原本甚是厚待李瑶的常太后,也明哲保身的疏远了。 反倒是对冯落璃的态度较之以前好了许多。 回宫之后的李瑶也几乎足不出户,偶尔前去昭阳殿那里拜见冯落璃也仅限于寒暄之词,大多时候她都身居临板殿念经拜佛。 拓跋浚恢复了拓跋云前去冯落璃那里学习经史子集,有了拓跋云的陪伴,冯落璃的日子也活泼了许多。大婚之后的博陵长公主,一心过着安心幸福的小日子,偶然进宫和冯落璃叙话,言谈之间满满的都是冯熙对她的种种体贴关怀。 冯熙在朝堂之上亦是意气风发,但行事较为低调,不邀功、不张扬,对官职也不甚热衷,但满朝文武却是没有一个敢忽略这位文武兼备、智谋过人的国舅兼驸马都尉了。 这一年平城的夏天过得平稳无波,后宫之中除了契丹、吐谷浑、乌孙等属国朝献了几位宗室女为中式之外,也算风平浪静。 步入秋日,宫苑里的秋菊也开的热烈,众位年轻的嫔妃相邀一起赏菊,左不过也是吸引拓跋浚的注意罢了!有些大胆一点儿,亲自到昭阳殿请冯落璃一起,言道秋菊最是有风格的,园子里的秋菊正盛,希望贵人可以赏光一起游园,也好叙叙姐妹情谊。 冯落璃自是知道她们的用意,这几个月来拓跋浚大半日子都歇在昭阳殿,再除去几日歇在天安殿处理政事外,到其他妃嫔处的日子具是寥寥无几。 当青萼将冯落璃在千菊园宴请所有嫔妃的消息传给各宫的时候,众位妃嫔自然是乐不可支,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打扮,这般不易才能见到拓跋浚,自是都想既不妖娆又不能吸引拓跋浚的注意。 各宫的夫人、妃嫔都早早的到了千菊园,昭阳殿的宫人们也早已在哪里布置着。各宫妃嫔都到齐的时候,青萼陪着冯落璃也到了。 “嫔妾拜见贵人!” 众位中式、御女、世妇等各个品阶的嫔妃都起身向冯落璃行礼。 冯落璃淡淡看过去,十几位容颜秀丽、姿色上乘,且打扮精致的女子簇拥在那里,个个都人比花娇。实在难以相信,原本只有麒麟一个时候,她都五内具苦难以承受,而现在竟能够如此面含浅笑的宴请这些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女人了,而她们也都是拓跋浚的女人。 “不必拘礼,都坐吧!” 青萼将一只上等狐毛软垫放在首位之上,扶冯落璃坐下。清眸一扫众位嫔妃,清越的声线堪比盛放的秋菊更清冽、幽静。 “谢贵人!” 一概人等行礼之后按照位次一一落座。 “今儿个风清气爽的,真真是个赏菊的好日子,好过前几日湿风浸骨,潮的人哪儿哪儿都怪怪的。”新晋的中式乙凌浅笑盈盈的说着,灵动的声音犹如出谷黄莺一般。 “是啊!今日的天气当真是好的紧,就连一向不出宫门的李椒房都出门来了呢。”一位瓜子脸,明眸善顾,樱唇晶莹的御女接过话来说道,“我还以为她也来咱们的赏菊宴呢,还巴巴的上前打招呼想要结伴而行。不想被人家给甩了脸子,真是好没意思。” 这个嘴快的御女此言一出,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几个位分稍高一些的中式更是对李瑶这般不尊礼数驳了冯落璃面子的举动频频不满。 “李椒房一向身子不好,想来是身体不适才未能前来吧!” 此时一个声线嚅软,宛若丝缎一般丝滑的声音打破了这种万夫所指的局面,面色清净的为李瑶说了一句话。 第七六章 菊园争风(1) http://..org/ “哟!我当是谁呢,这般为个不懂礼数之人打抱不平,原来是同宗姐妹啊!怪不得都这般惯会使用柔弱伎俩,蒙骗她人。” 那个先开言的御女调转话头针对为李瑶说话的人。 “是啊!咱们的李御女也是姓李,原本以为是巧合,不想是同宗。怪不得脸样貌、语调都和咱们那位椒房颇为相似呢。” 底下的嫔妃窃窃私语,小声议论起来。 青萼有些无奈的看着那些人,好好的一个赏菊宴,变成长舌妇的聚集地,生性喜爱清净的贵人该是烦心了。想到此处抬眼看看面色平静的冯落璃,清水一般的静眸之中闪过一丝不耐之色。 “诸位小主,天干气躁,不如喝些贵人亲自采摘的菊花茶降降火吧!”青萼清着嗓子说道,“院子里的秋菊都是些稀罕品种,小主们个个才华横溢,想来咱们贵人是有耳福了!再者说来,一时半刻皇上到了,也好对小主们的才华品评一番,岂不是一件美事?!” 青萼这一言,所有的妃嫔都安静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那一句皇上要来。原本不确定的事情,这会儿经青萼一说准是没跑的了。谁心里都清楚,皇上是绝不待见背后议论是非之人的。 乙凌略略哂笑,“让贵人姐姐见笑了,我们也不过是随口说起罢了。再者,同为服侍陛下之人,皆是一家姐妹,又哪里真的有嫌隙呢?不过,倒是牙齿常有磕着嘴唇的时候,还请贵人姐姐不要见怪才是。” “是啊!是啊!贵人姐姐千万不要责怪才是!” 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不妨事!今日天气尚好,秋菊也正盛,不如各位妹妹便以这秋菊为题各个赋诗一首如何?”冯落璃淡然一笑,对方才之事一带而过。 话音一落,便有宫人为各位嫔妃送上笔墨纸砚。 “咱们这千菊园的菊花各有千秋,各位小主皆大可以先行游览一番,也不辜负了这满园芬芳。”青萼看看低头喝茶的冯落璃,接过话来补充了一句。 “如此,嫔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各个嫔妃一一起身拜别,前去赏菊去了。因着所选妃嫔大多是世家女子,有些还是属国宗室女,诗词都是难不住的,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在皇上面前展示的机会,自然都不会放过。 “贵人,吃几枚阿胶蜜饯吧!” 青萼见嫔妾们一一散去,伸手端了前些日子皇上命人送来的各色果子的蜜饯放到冯落璃跟前。往日跟这些嫔妃打交道也只限于宫中拜访,今日这一番闹腾,冯落璃这么喜欢安静之人怕是有些受不住。 冯落璃扭头冲青萼笑笑,若不是青萼在旁,真不知道还要闹腾多久,伸手拿了一枚椰枣蜜饯放入口中,目光触及到还有两位样貌妍丽、眸色澄明,神色略带尴尬的妃嫔有些坐立不安的待在位次上。 青萼见状要走上前去询问,不想冯落璃摆摆手,轻声道:“难得还有两位妹妹愿意陪伴本宫在此吹冷风。青萼,端些吃食给两位妹妹吧!” 那两人闻言,吃了一惊,抬头之时的眸光里都闪着不确定,赶紧起身俯身作拜,一个身穿浅粉色半袖衫裙、看着年龄稍长些的开口说道:“贵人恕罪,不是嫔妾不遵命赋诗,而是嫔妾胸无点墨,实不敢班门弄斧、污了贵人和陛下的雅兴。” “不妨事!舞文弄墨本就不是我等女子擅长之事,不会也罢!那两位妹妹可有喜欢之事?” 那两位嫔妃互相看看,而后臻首道:“沮渠姐姐的月琴最是曼妙,妹妹我只会吹几曲长萧偶尔和沮渠姐姐合上一合,就再别无长物了。” “如此甚好?不知两位妹妹可愿为本宫合上一曲?” “嫔妾遵命!” 待宫人拿来乐器之后,两人向冯落璃略略施礼之后,便坐定合奏起来。 月琴音色清脆柔和,箫声宛转悠扬,一曲古风《上邪》别两人弹奏的清丽悠远,宛若山风拂过溪水般绵绵悠长。令人听之竟不像事一曲凄绝的誓言,更像是一对情人之间的钟情互诉。 “好好好!想不到宫中还有此余音绕梁之佳音!” 一曲奏罢!拓跋浚拍手叫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具是一惊,赶紧转身叩拜。 “陛下!”冯落璃看看拓跋浚起身福身行礼,目光触及到拓跋浚身边一身月色广袖交领纤霄襦裙素雅装扮的李瑶,神色微动。 “嫔妾参见贵人!” 李瑶向冯落璃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起身吧!” 拓跋浚撇下身边的李瑶,快步上前伸手握住冯落璃有些微凉的手,心疼道:“天冷了怎么也不知道那个暖炉暖手!手还是这般冰凉。” 冯落璃摇头笑笑,“无妨!陛下担心了!”不自觉的看向样貌明艳照人、秀丽无双的李瑶,“不想陛下协同李椒房一同前来了。” 言语之间染着不易察觉的酸意。 拓跋浚伸手理了理冯落璃耳边被风吹乱的散发,扶她在软椅上坐下,低声道:“莫不是璃儿吃醋了?” 冯落璃不语,神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陛下做什么,哪里轮得到我吃醋?!” “好了好了!回去再跟你详说好不好?!”拓跋浚伸手揽了揽冯落璃的肩,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哄道,握着冯落璃的手又紧了些许。 而后看向方才弹奏的两人,“方才是你二人弹奏?” “回禀陛下,是臣妾所弹!” 拓跋浚点点头,看着年龄稍长问道:“你是武威公主的外孙女-沮渠夏娜?” “正是!” 沮渠夏娜放下手中的月琴,臻首回答。自从她外祖父被诛之后,从未有人提起过外祖母武威公主,想不到此刻提及之人竟是当今的皇上。 拓跋浚点点头,“武威公主可好?” “去年冬身感恶疾,不治而亡了。”沮渠夏娜有些哽咽,如不是武威公主临终前的一封书信,她也不会被接到司空陆丽府中,而后被选入宫中。 虽然,听外祖母言道宫中险恶,但比起那般食不果腹的日子,这里要好太多了。 拓跋浚神色暗了几分叹口气道,“你也无须太过伤心,若不是沮渠牧健图谋不轨,武威公主又何以落得如此下场。罢了!自今日起,你便晋为椒房吧!” 第七七章 菊园争风(2) http://..org/ 沮渠夏娜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若不是身边的好姐妹玄珍提醒差点儿就忘了谢恩。 “多谢陛下!” “你呢?原本是什么位分?” 拓跋浚看看沮渠夏娜身边的玄珍,虽然这些名义上都是拓跋浚的女人,但没有见过拓跋浚的占一半以上,玄珍和沮渠夏娜就是其中的两人。 “臣妾添居御女之位” “今后以中式之位随沮渠椒房入住云华殿吧!” “叩谢陛下隆恩。” 这一幕恰好被问讯赶来的诸位嫔妃看到,无不面面相觑,这等好事竟然落在了平日里大字不识几个、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玄珍和沮渠夏娜身上。 但碍于皇上在也都不得不乖乖的忍下胸中的那口闷气。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众位妃嫔具是敛下脸上的嫉妒和不满,笑脸盈盈的俯身行礼。 “都起身吧!”拓跋浚看了看这个个打扮的都花枝招展的嫔妃们,不觉有些眼花缭乱,“朕听贵人说你们在这里赏菊赋诗,便前来凑个热闹,不知你们都作的如何了?” “臣妾哪里懂得舞文弄墨,在陛下和贵人面前作诗不过是舞文弄墨罢了!”乙凌盈盈上前,明眸善睐,娇俏的唇角流出一抹娇媚的弧度。 “无须谦虚,你们尽管作来,待朕和贵人一看便知。”拓跋浚扫了一眼众人,而后目光落在沮渠夏娜和玄珍身上,“你们两个就为她们弹奏助兴吧!” 乐声起,众位妃嫔便回到自己的位次上,或凝眉、或展颜、或扶额、或浅笑,姿态万状的开始赋诗。微风过处,引来阵阵幽香合着婉转悠扬的乐声萦绕在菊园上空。 在众位妃嫔挖空心思献艺之时,唯有一人闲庭独坐,那边是在一群花枝招展之中较为引人注目的一身素色的李瑶。她那般置身事外又淡淡的不屑观望着那一群争宠手段不入流的女人。 拓跋浚既是钟情之人,也是重情之人,这一生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取代冯落璃在他心中的位置。自拓跋浚亲自将离宫出走的冯落璃找回来之时,李瑶便深知拓跋浚此生再不会爱上另外一个女人。但拓跋浚也无法忽视孩子对他的震撼,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谋害,这一份痛楚任谁都忽视不了。 而她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让拓跋浚心底的愧疚转化为对她的怜悯便是了。正如今日,她一身素群,站在秋风之中独自迎风思念她未出世的孩子,在拓跋浚恰逢路过之时娇柔脆弱的垂泪。 说是算计也好,思念是真、耍心思也是真,这空旷偌大却寂寥无比的宫殿之中,她需要抓住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那只能是皇室血脉,在那孩子在她腹中七个月间,饶是拓跋浚躺在她身边口中叫着冯落璃的名字,心中也还是满满的。为了不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她能抓住的也只有皇嗣,即便是要她去死也要搏上一搏。 无论如何成功了不是吗?拓跋浚还是被她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陪她到了临板殿……这一局她还是赌胜了的。 冯落璃当然注意到李瑶眸色之中的异样,那般笃定和不屑的眼神,在新晋椒房之时也曾出现过。看似人畜无害的模样之下,却有着常人猜不透的心思。 众位妃嫔赋诗完成之后,拓跋浚略略品评之后,交由冯落璃赏阅。别的倒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自是少不得,但文采出众的却只有乙凌一人。 不过也难怪,这位家中接连出了两位驸马都尉的世家,有这么一位饱读诗书的才女也不稀奇。母亲乃是世祖之女上谷公主、嫂子乃是安乐公主的乙凌,在众位妃嫔之中不但家世出众,就连样貌也是佼佼者。比之李瑶的阴柔之美,乙凌更是一段灵动之姿。 拓跋浚自然是对乙凌褒奖有加,当日也晋封为椒房之位,以一宫主位的身份一起入住云华殿。另外的妃嫔也各有赏赐,只远远不及她罢了。 赏菊之后,冯落璃突然觉得后宫之中的嫔妃竟有多半是不相识的,原本青萼想要给她禀报之时,总是摆摆手让她做主便好。 不想今日见到当真是吃惊不小,这莺莺燕燕的加起来也有二十几位之多,再加上那些没有位分的御女,不知道还有多少个。 “贵人,累了吧!喝些荷叶瓜片茶,解解乏吧!” 一回到昭阳殿,青萼赶紧倒了杯茶递给冯落璃,最不喜欢喧闹的冯落璃今日真是受罪了。不但要对那些嫔妃笑脸相迎,还要顾及这个、顾念那个,对于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的冯落璃是够受的了。何况还有那个看似温静,却很是阴柔的李瑶,坐在那里就让人闹心。 冯落璃接过青萼手中的茶杯放在身边的小几上,伸手握住青萼的手,感激道:“青萼,想不到你平日里替本宫处理了如此多的事端,真是辛苦你了。” 青萼微微尴尬,身为宫人能为主子做事是福分,像冯落璃这般郑重其事的道谢还真让她承受不起,赶紧福身道:“贵人千万不要这么说,能为您分担些许烦心是奴婢的福分。只是,贵人不要嫌弃青萼做事莽撞便好。” 冯落璃看着青萼-这个行事稳重从不邀功的司官,轻轻笑道:“青萼,你我早已超出的主仆情谊,以后在本宫这里就无须这般了。” 青萼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今日那个为李椒房说话之人是谁?听他们言道是李御女,当真和李椒房是宗亲吗?”想到那个和李瑶相貌酷似的御女,冯落璃不由得问了一句。 青萼点点头,“当年李椒房的母亲姐妹二人均被看中,顿丘王分别将其两姊妹许配给当年的永昌王和其随军寿春,两人也因此结拜,故而视为宗室之姻。永昌王谋反被诛,寿春因劝谏举报有功得以保全。这一位李御女,闺名唤作李芸,便是寿春之女。” 冯落璃点点头,“这便是了!怪不得两人音容相貌如此相像!” “李椒房心思怪异,不得不防。但李御女此人,奴婢倒是听说为人谦和、不争不抢,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青萼把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出,“不过,她们二人毕竟为同室宗亲,奴婢还是提防着点儿好。” 第七八章 再度有孕 http://..org/ 冯落璃点头称是,每次见到李瑶,她总是那般温柔和气且礼数周到,但冯落璃总是觉得她那般温婉秀气之下藏着随时会咬人的尖牙,这也是和她亲近不起来的原因。 “青萼,本宫有些许饿了,可还有些填饱肚子的东西?” 冯落璃极少晚间吃东西,但近日却是一番常态,总是觉得腹内饥饿。 这些日子冯落璃晚间总是会吃些东西的,青萼自然也让下人留心备着,听到冯落璃开口便温声道:“今个儿说是进贡了些许糕点,陛下专程给娘娘送了些过来。奴婢这就去捡几样给娘娘尝尝鲜。” 冯落璃点点头,兀自端起漆几之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转而走向书案随手取了一本书翻了起来。 “贵人,这些奴婢都在小篦子上温过,不失风味也不伤脾胃。”青萼取来糕点,在小几案上摆好。 冯落璃拿着书卷,缓步走到桌边,一道精致的点心吸引了她的注意,“毓秀流芳?!” 金黄色的鱼块之上点缀着各色果蔬,熟悉的味道自味蕾之中蔓延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拓跋洛侯那张清秀、略带苍白的脸颊和那风雅有趣的谈吐。 “您说什么?” 正在给冯落璃准备银箸的青萼没有听清楚冯落璃的话,垂首询问。 冯落璃遥遥图,没什么,“这道小吃是叫毓秀流芳,本宫曾吃过一次。” 青萼看看几案之上的那几道小吃,卖相很好,但具体是什么名字她还真的叫不上来,“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御膳房的公公说是秦雍城、肆州、并州一带进贡的,至于还有什么说头奴婢记不得了。” 冯落璃伸筷夹了一块毓秀流芳放进口中,熟悉的味道自口齿之间蔓延开来,那一日洛侯言道自秀容郡出去的秀女临行前都会吃上一块这毓秀流芳。博陵长公主大婚之时一别,数月有余,不知他可还好? “璃儿!在吃什么了?刚好朕也饿了!” 和合宫的妃嫔赏完秋菊之后,拓跋浚便前去天安殿处理政事,忙完便径直返回昭阳殿。几冯落璃在吃小吃,便叫青萼添了双筷子坐在冯落璃身边。 “嗯!这个鱼块倒是做的别致的很!肉质鲜美,果蔬风味独特!不错,不错!”拓跋浚率先夹了一块毓秀流芳放在口中,吃完之后赞不绝口。 “它还有一个很是风雅的名字。” “哦?”拓跋浚饶有兴致的看着冯落璃。 冯落璃又夹了一块放在拓跋浚的碗中,“名唤毓秀流芳,予以毓秀其内,方能流芳在外。” “不错!好名字,好寓意!”拓跋浚连连点头,复又夹了一块放在口中。 两人吃了些东西,略略叙话之后便歇息不提。 第二日一早,拓跋浚便去上早朝,冯落璃晚些时候起来,只觉得腹内饥饿,叫青萼备了吃食。不想刚夹了一块红枣糯米粽子放入口中便觉得五内翻腾,忍不住呕吐起来。 青萼见状大惊,急忙一边拿水给冯落璃漱口,一边唤人前去请太医。 “太医,贵人的身子如何?” 御医署的署丞,给冯落璃诊治一番之后,青萼急忙上前询问。 署丞看看青萼,捋了捋山羊胡子道:“不妨事,秋寒来袭,易伤脾胃,贵人只是寒气侵入脾胃,导致胃口不善反胃呕吐。待会儿老夫开几副暖胃健脾的药,给贵人服用便可。” 青萼点点头,“如此便有劳署丞了!”言罢,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复有问道:“容我多嘴问一句,方才见吴太医随大人一道,但此刻不见其人,不知宫中还有哪位小主身体抱恙?” “临板殿的李椒房昨夜身感风寒,请吴太医前去诊治。” 青萼点点头,转而唤了落英送署丞出去开药,自己则是到冯落璃床前服侍。 听闻冯落璃身体不适,拓跋浚一下朝便前往昭阳殿,不但亲自喂药,还反复嘱咐宫人小心照拂。冯落璃不觉对他轻笑,不过是受了寒气而已,那就那般娇弱了。 拓跋浚则是一本正经的告诫冯落璃万不可当做是小事,还要求她按时服药,着令署丞定时诊脉。冯落璃见拓跋浚如此待她,心里不禁暖意浓浓。 冯落璃的病看似不大,却是拖了两月有余才好了个干净,此时已然是初冬了。拓跋浚日日前往昭阳殿,各宫的妃嫔亦是拜见问候,还送来了不少的补品。 拓跋云知道后,更是奉拓跋浚之命,日日亲自给冯落璃煎药,还眼看着她喝下才放心。冯落璃不觉感叹真是兄弟,连做事的风格都无比酷似。 缠绵床榻多日,虽是身体不适,但免去了不少的麻烦事,日子倒也落得清静。 “贵人,批件衣裳吧!寒气重,不要冲了身子才好。” 自从冯落璃生病,青萼更是衣不解带的侍奉,经历这场病故对冯落璃的照顾更是细致入微,生怕再惹了什么不适出来。 冯落璃点点头,由着青萼批件披风在身上,手里拿着的书卷舍不得放下,继续读着。 “启禀贵人!临板殿司官在外求见!”这个时候,落英进来禀报道。 冯落璃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拉了拉披风,由青萼搀扶着从书案后走出来,“你让她进来吧!” 落英出去不大一会儿,临板殿的司官青菊便走了进来,朝冯落璃施了一礼缓缓道:“启禀贵人,我家主子有喜了!椒房特地要奴婢前来禀报贵人。” 冯落璃的身子斜了一下,青萼手上使了一下劲把冯落璃稳住,只见面色微微露出一丝浅笑的冯落璃得体的说道:“此乃天大的喜事,快些前去禀报皇上以及太后,本宫这就去看望你家主子。” “是!奴婢这就去禀报皇上和太后。” 青菊离开之后,青萼扶着冯落璃在鹅绒软垫椅子上坐下,“贵人,宫中有喜是好事,只是那李椒房的身子,再度有孕……” “青萼,孕育皇嗣就是天大的喜事,无论是谁都好!快备些厚礼随本宫前去临板殿。” 冯落璃轻声吩咐青萼,一时之间她也不能说清楚究竟是该喜还是该悲,只是感觉像是在使用用针连着的破旧手帕,虽然可以擦拭,但每每用到都会感到被刺破手指的疼痛。 第七九章 博陵有孕 http://..org/ 李瑶再次有孕,合宫均前去祝贺,常太后和左昭仪亦是备了厚礼亲自探视,一时之间临板殿又热闹起来。冯落璃从临板殿出来之后,由青萼陪着折回昭阳殿。再度有孕的李瑶仿佛变了,但还是那般温柔细腻、还是那般较弱可人,实在说不出哪里变了。但看着她总觉得眼前蒙着一层厚厚的云雾,怎么都看不清楚她本人的样子。 李瑶是知晓宫中旧制的,但她那般坦然柔和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似担心受怕的样子,宛若这一怀孕反倒给她披上一层保护膜似的那般自得其乐。 “青萼,随我前去式乾殿一趟吧!” “是!”青萼答应着,两人便朝式乾殿走去。 “姑母!”踏进式乾殿见左昭仪在摘抄佛经,冯落璃上前轻唤了一声,接过丛屏手中的墨棒,在砚台之中加了些许清水亲自为太昭仪磨起墨来。 “璃儿,你来了!”太昭仪手中的笔未停,只是轻柔的应了一句。 对于太昭仪,冯落璃的感情是复杂的,自来到这宫中便被姑母抚养教训长大,感怀尊敬是必然的。但大多时候,姑母身上那种沉甸甸的威仪却让冯落璃望而止步,不敢与之过于亲近。但姑母是世间对她最好之人,这一点儿冯落璃笃信不疑。 冯落璃一边磨墨一边看着太昭仪写字,姑母正在誊抄的是般若波罗蜜心经,娟秀有力的小字宛若一块块方糖一般,像极了姑母本人,大小合适、型体适宜。 一篇心经抄完,太昭仪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丛屏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今日就抄到这里吧!年纪大了手腕酸痛的紧。璃儿,来坐这边和姑母说说话。” “是!姑母!”冯落璃随太昭仪坐在一旁的丝缎新棉软椅之上。 太昭仪遣退所有的宫人,只留丛屏在旁伺候,转而看看冯落璃道:“你今日前来是为李椒房有孕之事?” 冯落璃不禁有些讶异,还未开口姑母便已知心中所想,不觉点了点头,“璃儿想问姑母,这宫中旧制可有转圜之法?” 太昭仪眸色深了几分,到底冯落璃的心思还是善良了些,倘若没有几分狠毒在这宫里如何能活的长久,继而叹了口气缓缓道:“立储杀母自汉朝武帝之时便立下这规矩,我朝先祖道武帝自立邦建制之时便遵循汉制将依钩弋夫人故事列入我朝纲常。原本太宗被立为太子之时,年岁已长,知道道武帝要遵循先制杀了他的母妃刘贵人,几番求道武帝不得便日夜嚎哭不止,而后道武帝大怒,太宗也值得逃出宫去避上一些时日。此旧制,自先祖之时便毫无间断,且被视为大魏国运之礼制,又何来转圜之法?” 冯落璃的眸色沉了沉,“姑母,毕竟人命关天……” “璃儿,身为宫中人,人命永远大不过江山社稷。何况,李瑶此人心思深沉、阴柔,后宫之中也留她不得。” 冯落璃垂了头,不敢再言语,自小到大姑母的话就犹如暮鼓晨钟一般只能深信不容有疑,可不过是一个残酷的旧制又何以能够牵扯到江山社稷呢? 太昭仪看出冯落璃的心思,“璃儿,自古后宫干政祸国殃民的例子数不胜数,且不说妲己、吕雉之辈,阴山之行你总没忘吧!一个小小的王爵尚敢如此,何况手握重权且又是皇帝生母之人?” 冯落璃点点头,后宫干政之祸她自是知晓的,她也不想拓跋浚如此尽心守护的江山会受此波折。 冯落璃走后,丛屏端了一碗乌黑的汤药递给太昭仪,“娘娘,该吃药了!贵人她还年轻,难免会有些不经事!慢慢就会好的。” 太昭仪接过药碗,眸光暗了许多,“只是,这深宫又何以容得他慢慢长大?我又能陪伴在她身边多久?” 丛屏叹了口气,“唉!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贵人才能知晓娘娘您的这片苦心。” “为人父母者,为子女长久计!璃儿,我虽是你的姑母,但也是你至亲之人……” 李瑶有孕的日子,拓跋浚也偶尔前去探望,但从不过夜。前往昭阳殿的日子还如从前那般,不曾减少。而冯落璃则是除了给拓跋云教课之外,也会按时前去常太后那里请安。其余时候,便因着身子畏寒不大出门去了。 这一日,博陵长公主满面春风的前来昭阳殿,颇有韵味的身子较之在宫中之时圆润了许多。那眉梢眼角、还有眼睛之中的喜乐,让冯落璃好不嫉妒。 “皇姐,你今日怎么有空到宫里陪我?”冯落璃端了一盘茶点放到博陵长公主跟前,看着她圆润了许多的下巴不禁出言调侃道:“欸哟!皇姐,你发福了呀!看来哥哥在家中是没什么地位喽!” 博陵长公主羞赧一笑,伸手去拍冯落璃,“鬼丫头,胡说些什么?!”说着看看眼前有些腻的甜品,转而看向冯落璃,“怎么都是些甜腻腻的东西,给我端盘梅子来,那个酸酸甜甜的多好。”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 青萼刚端上一盘酒酿的梅子,博陵长公主便不住口的吃了起来,冯落璃拈着吃了一颗虽然带着些许甜味,但依旧酸的咂舌,不由得丢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着,一颗一颗吃的津津有味的博陵长公主。 “皇姐,你不怕酸吗?” 博陵长公主吐出梅子核,一副你难道不知的样子看着冯落璃,旁边的青萼则是捂着嘴偷笑起来。 “什么意思?你这是怎么了嘛?”冯落璃伸手轻拍了一下还在偷笑的青萼,“讨厌,青萼你也取笑与我!” 青萼轻巧的躲了一下,俯身在冯落璃耳边轻声道:“贵人,公主这般微微发福且喜食酸食,自然是有喜了呀!” 冯落璃闻言大喜,急忙握住博陵长公主的手,“是吗?!皇姐你有喜了吗?” 博陵长公主羞赧的点点头,“已经一个多月了!你哥哥恨不得日日不让我下床,说是要小心养着身子。今个儿要不是我发脾气说要来见你,他指不定要多少下人看着我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呢。” 第八零章 贵人有喜 http://..org/ “青萼!青萼!我要当姑姑了是不是?”冯落璃有点儿大喜过望,想到有一个小孩子会甜甜的叫她姑姑,还是和她同一血脉之人,心底就抑制不住的激动。 青萼点点头,“是是是!贵人要当姑姑了!” 冯落璃急忙站起来来到博陵长公主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想了又想好想为她做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皇姐,你冷不冷?还有这凳子够不够软?那个要不要换点儿热茶什么的?” 博陵长公主拉冯落璃坐下,浅笑盈盈的说道:“璃儿,她在我的肚子里好的很!她也知道你这个姑姑对她的喜欢了!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你们兄妹俩还真是一模一样,知道我怀孕了都激动的不得了。” “皇姐!她很好对不对?她一定会很好的对不对?” 或许是麒麟和李瑶之事对冯落璃的影响,她好害怕身边的孩子再有什么闪失,她怕极了。 博陵长公主紧紧握着冯落璃的手,“是的!她很好!皇姐保证她一定会很好的!” 冯落璃有点儿喜极而泣,眼角几乎蹦出泪花来,重重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自从知道博陵长公主怀有身孕之后,冯落璃第一个便是派人告诉姑母,太昭仪自然是喜不自胜,又是拜谢菩萨,又是抄写佛经,还特地派人送去了不少的补品。 冯落璃则是每日想着给博陵长公主送点儿什么,最后还是冯熙郑重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博陵长公主,冯落璃才不再日日派人送去吃食、补品什么的。反倒是向青萼学习亲手做起小衣服来,每每看到她那般认真的模样,青萼都不禁感叹这该是怎样喜欢孩子才会如此。 转眼间已经是寒冬了,寒噤噤的湿气夹裹着令人骨寒的冷意包裹着平城,皇宫之中亦是裹上了厚厚的棉衣。本就畏寒的冯落璃更是不愿出门了,除了给姑母和太后请安,便是待在昭阳殿做小孩子的衣物了。 李瑶则是奉命在临板殿养胎,拓跋浚特许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必前去太后和冯落璃那里请安了。许是今年的冬日太冷了,妃嫔之间走动也少了许多,日子越发安静了。 冯落璃放下手中的针线搓了搓手,想要继续做小衣裳。不想被青萼伸手拿了过去,递上一杯热茶。 “贵人!不能再做了,这天寒地冻的,缓缓再做也不迟。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公主的孩子出世还早着呢,您看您做了那么许多,哪里还需要再做?!”青萼有些微嗔的看着冯落璃。 冯落璃一笑,接过青萼手中的热茶,撒娇似的说道:“本宫的好青萼,本宫不做了还不行吗?” “看来朕以后离了青萼还真是不行了,璃儿你这执拗的脾气也只有青萼能制得住。”走进殿来的拓跋浚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不禁笑盈盈的插了一句。 “奴婢参见皇上!” 青萼一改方才对冯落璃的那般亲密,恭恭敬敬的给拓跋浚施礼。 拓跋浚有些尴尬本来不过是一句逗笑的话,被青萼这般郑重拜见反倒有些尴尬了,这个青萼就是太懂礼数了。自从到了昭阳殿对冯落璃自是尽心尽力的服侍,没有任何二心。且主仆二人的感情也是十分的好,只是对拓跋浚就除了恭敬还是恭敬了。 “也给朕倒杯热茶吧!” 冯落璃见拓跋浚有些尴尬,不禁伸手拉了拉青萼的衣袖故意撒娇道:“好青萼,你就看在本宫的面子上邪给陛下倒杯茶好不好?” 青萼被冯落璃的样子逗得扑哧一笑,白了冯落璃一眼,“贵人这是什么话,奴婢服侍主子天经地义之事。奴婢这就去倒茶去。” 冯落璃转而巧笑嫣然的看看拓跋浚,“看!还是我对你好吧?!” 拓跋浚也被冯落璃这般可人的模样逗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要!我就要喝你这一杯!”说着拿起冯落璃喝过的茶杯将剩下茶水一饮而尽。 冯落璃故意撇撇嘴,娇嗔似的不满,把手中的手炉也递过去,“喏!这个也给你吧!” 拓跋浚一笑,上前把冯落璃手连同手炉一同握住,“如此便好了!你呀,再不能怪我抢了你的东西了。” 冯落璃觉得五内都暖暖的,青萼将热茶和几道点心送过来放在小几之上便悄悄退了下去。每逢这个个时候,拓跋浚陪伴着冯落璃,即便是不说话,也能看到冯落璃面上柔柔的笑意,这是在别人那里从不曾见到的。 “啊!肚子好饿!幸好青萼贴心,备了点心给我吃!” 冯落璃突然抽回手,满脸笑意的看着小几上的那几道点心,伸手便拿了一块桂花蜜枣糕,对着拓跋浚,“你饿不饿?要不要来一块?” 拓跋浚配合的伸过嘴去,不料冯落璃把糕点放到了自己的嘴巴里,还咯咯的笑着,“你自己拿吗?!” “好你个小馋猫,胆敢欺骗朕!”拓跋浚一把将冯落璃拉进怀里,惩罚似的在她额头之上亲了一口,接着便伸口就把她手中剩下的糕点吃到了嘴里。 冯落璃佯装发怒,正要说些什么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接着一股恶心之意直冲喉咙,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呕起来。拓跋浚急忙端了水上前,轻拍冯落璃的脊背,担心的问道:“璃儿,怎么了?” “没…没事儿…” 冯落璃刚想说话,又是一阵翻腾,弯腰又干呕起来。 “青萼!快去请太医!叫李脩前来!”拓跋浚见冯落璃难受,急忙冲着外边大喊。 御医署的署丞李脩给冯落璃诊治一番之后,脸上出现些许笑意,而后拱手对冯落璃道:“恭喜贵人,贺喜贵人!贵人并非身体有疾,而是身怀六甲有喜之兆。” “你…你说什么?” 冯落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太医院首兼御医署署丞李脩。 李脩倒是没有多少吃惊,而是语气平淡的重复了一遍,“据微臣诊治,贵人是有喜了!且已然一月有余。” “李脩,你所言当真?!” 一旁的拓跋浚从震惊之中缓过身来,伸手抓住李脩的衣袖,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李脩起身朝拓跋浚叩拜,“微臣拿性命担保!贵人身怀六甲!” 第八一章 初孕生命 http://..org/ 得知冯落璃怀孕,拓跋浚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多番询问李脩需要注意什么,要他以后全心全意照拂冯落璃直到平安生产。而冯落璃则是激动的几欲落泪,想到有一个小生命孕育在肚子里就感动的想哭。 青萼看着开心的都有点儿不知所措的两人,深知他们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对冯落璃的照顾更加尽心尽力。 冯落璃怀孕的消息传开之后,最先恭贺的莫过于博陵长公主了,特地叫冯熙陪着前来看望冯落璃。两人相见自是一番长叙,脸上无不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之后便是常太后亲自前来探视,送去了价值连城的补品,还亲自交代了许多事宜。而后,各宫妃嫔也都争相前来祝贺。 这一日,洋洋洒洒的大雪下了一整夜,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整座皇宫,只从窗棂看去目及之处均是白茫茫一片。昭阳殿里饶是烧着一屋子的炭火仍旧觉得寒噤噤的,青萼一边给冯落璃烧着滚烫的热茶,一边将烫烫的手炉放到她手里取暖。 “贵人,李椒房前来道贺。” 外间侍奉的悠扬,掀开帘子简短禀报。 青萼赶紧给冯落璃紧了紧领口的披风,“她也是怀有身孕的人,这么大冷的天儿还来,也是难为的很……” 冯落璃笑笑,自从知道怀孕之后,对同有身孕的李瑶也释怀了许多,转而看看悠扬,“快去请她进来吧!外头天寒地冻的,莫要冷了她才好!” 悠扬应声出去,冯落璃扭头对青萼道:“把那日陛下送来的锦毛软垫拿来垫到椅子上吧!都是有孕的人,着了寒凉总是不好。” “好!奴婢这就去拿!” 青萼放好垫子,李瑶也缓缓走了进来。把厚厚的狐裘大麾脱下来交由守门宫女之后,拖着四五个月的肚子慢慢的走了过来。 “参见姐姐!” “你身子重无须行礼了!快些坐下吧!外头那么冷,怎的就过来了?” 冯落璃看着李瑶,从来没有一刻像现下这般和她亲近。 李瑶柔柔一笑,接过青萼递过来的手炉,美眸之中荡漾着满满的笑意,“前几日妹妹身子不好,感了风寒,才没能及时来恭贺姐姐。今日身子好些了,便前来了!还请姐姐莫要责怪迟来之罪才好。” “无妨!只要有这份心便好了!” 李瑶点点头,“姐姐是有福之人,有陛下那般疼爱着,饶是旧制也无需担忧了,不像妹妹我……”说着李瑶眼角含泪,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人顿生怜悯。 冯落璃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她,若说旧制冯落璃本也该担心,但是自从感受到那个小生命的律动之后,她便无所畏惧了,一心只想他好好的,即便是就此夺了她的生命也甘愿。 但眼前的李瑶却是真真的挑起了她的怜悯之心,她不能想象一个孩子没有了母亲的照拂会怎样?也不能想见到倘若有朝一日孩子知道自己的出生便是生母的死期又会怎样? “妹妹也无需太过忧心,为今之计还是先平安诞下麟儿为要。” 李瑶苦笑一声,微微颔首,“妹妹……” “贵人,云王爷来了!” 李瑶刚要说话,便有宫女来报,接着便听见拓跋云的跑步声,还不住的喊着:“皇嫂!皇嫂!云儿来看你了。” “姐姐有贵客来访,妹妹便不打扰了。” 李瑶站起身来告辞。 “也好!多加休养!保重身子才是!”冯落璃嘱咐着,转而对青萼说道:“送椒房出去,小心照拂着。” 青萼陪伴着李瑶出去,在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拓跋云,急着见冯落璃的拓跋云看都没看李瑶一眼,径直掠过要行礼的李瑶就跑进了屋子里。 “王爷还小!小孩子心性,椒房不要见怪才是!” 青萼见状,急忙开口打圆场。 李瑶讪讪一笑,“姑姑多心了!本宫何尝不知云王爷还只是个小孩子!便送到这里吧,有劳姑姑了!”说罢,李瑶便由临板殿的宫女搀扶着离去。 “椒房慢走!” 饶是脚步再快,也挡不住昭阳殿里传来的冯落璃和拓跋云的声音。那种只有亲人之间才有的亲昵,让人不由得妒火中烧。 为何什么好的都是她冯落璃的,拓跋浚的近乎专宠、诸位王爷那般尊敬、还有不怒自威的太昭仪,甚至连老天爷都是那般眷顾,怀孕都是那般的会挑时候……. 还有那个该死的拓跋云,不就是个破落王爷吗,竟敢对她不屑一顾……一层一层的怒意和不甘像是杂草一般在李瑶的心里疯狂生长。 前往各地考课的慕容白曜一回到平城便直奔天安殿向拓跋浚汇报考课事宜,两人一谈便是整个下午。 “陛下,李脩在殿外求见!” 拓跋浚抬头,“叫他进来吧!” 李脩打帘子走进来,俯身叩拜,“微臣参见陛下!” “你怎么来了?前去贵人那里把过脉了吗?”拓跋浚头也不抬,一边看着慕容白曜的奏疏,一边将有疑问处圈起来,叫慕容白曜解答。 李脩站起身来,看看慕容白曜,顿了一下,沉声道:“微臣有一事禀报!” 拓跋浚抬头看看李脩,知道他平日做事稳重,眼前此番模样定然是有要事,便放下手中的朱笔,缓缓道:“北部尚书算不得外人,有什么事就说吧!” 李脩凝了凝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说道:“陛下,恕微臣直言,依微臣这几日给贵人把脉的脉象来看,贵人腹中的胎儿要不得。” “你说什么?!!” 拓跋浚一掌拍在书案之上,脸上的怒气犹如烈火一般随时都可能把人烧掉。 李脩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却是没有多少起伏继续道:“陛下,贵人原寒气浸骨,再加之后来没能好好调养,如今体质极寒,本是不能有孕之状。当日微臣诊治贵人怀有身孕,本想以温元固本之药加以调养,希望可以让贵人及胎儿安健。不想贵人乃是极难遇见的寒凉体质且有心悸之状,温补之药并无效用。此番有孕实属万中其一,倘若强行妊娠,母体性命难保,且对胎儿也是极大的冒险。” 严严寒冬,炭火正旺的天安殿犹如冰窖一般,拓跋浚更是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由心底散发着让人不由自主便想退避三尺的寒意。 第八二章 生命悸动 http://..org/ “白曜,你说朕该怎么办?璃儿是那般在乎那个孩子,甚至比在乎她自己还要多,朕该怎么办?” 遣退了李脩,整个天安殿内寂静的毫无生气,面色幽暗的拓跋浚犹如失了精气的躯壳,满目哀凉。一旁的慕容白曜脸上也不禁染上担忧之色。 “陛下!当务之急是有所取舍,贵人……”慕容白曜眸色紧了一下继而说道,“贵人和皇嗣的性命都是重若万钧,拖下去实乃不是良策。” 拓跋浚的眸色里蓄满了心痛,伤落璃他万万不能,但是那孩子是他和落璃的亲生骨血,他又如何下得了手?有些踉跄的站起身来,音色悲怆的说道:“那是朕的孩子……朕又如何忍心让他和那两个孩子一般尚未出世便已夭折,为人父者,怎可如此?” 慕容白曜闻言,眸色骤然暗了几分,但什么都没说,只垂首不言。 “好了!你下去吧!考课之事也辛苦你了,多加休息!改日朕便论功行赏。”拓跋浚无力的挥挥手,让慕容白曜退下了。 走出宫外,原本如铺上一层白色毡毯的地面,被人、车、马无端撕裂开一道道、一块块丑陋的缝隙,露出颜色斑驳、凹凸不堪的地面,让人心情阴郁。 “璃儿,那便是你一心钟情之人,临死关头想的却是他的孩子,此番我又该如何帮你?”慕容白曜仰天,还在飘扬着的雪屑落在面上,冰寒刺骨,奈何消解不了心里烦躁些许。 昭阳殿内,拓跋云好奇的一会儿看看冯落璃的肚子,一会儿伸手摸摸它,一会儿咧开嘴笑着看着冯落璃。 “皇嫂!你说他出生就会叫我皇叔对不对?” 冯落璃爱抚的拉拓跋云走到炭火边,点点头,“是的!他现在还很小,不过等到出世了,再长大一些就可以叫云儿皇叔了。还会日日拉着你的衣角,要糖吃呢。” 拓跋云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喜,“是吗?那云儿以后都不吃糖,都留着给她吃。只要云儿在,就不许任何人欺负他,日日带着他玩耍,还教他骑马射箭、念书,好不好?” 冯落璃温柔的笑着,“好!云儿最是聪明,一定会把他教的很好。” “那我现在可以和他打声招呼吗?” “他现在还很小,还待在皇嫂的肚子里呢。” 拓跋云搓着小手,小声说道:“没关系,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吓着他的。” 冯落璃点点头,让拓跋云来到肚子跟前,“那你要小声的说哦!” 拓跋云很是郑重的点点头,继而把头轻轻的靠在冯落璃的肚子上,很是温柔的说道:“嗨!小不点儿,我是你的皇叔,你要快快长大,皇叔会等你一起玩,还会保护你的!” 拓跋云的话刚说完,冯落璃猛然觉得肚子动了一下,那种最原始的生命悸动带给人的震撼远比世间最响亮的声音要大得多。 “皇嫂!他动了!他动了!” 拓跋云睁大眼睛惊喜的叫道,而后伸手拉着青萼的手叫着,“青萼姑姑,他动了,他听到云儿的话了!” 冯落璃激动的点点头,“他动了!他在本宫的肚子里动了!”青萼更是激动无比的看着冯落璃而后双手合十,一直念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佛祖保佑!青萼今后一定常吃斋念佛,以报佛祖之恩!” “什么事儿,惹得你们三人如此激动?” 一直站在殿外听到他们对话的拓跋浚随手抹了一下酸涩的眼角带上笑容,缓步走进殿内,唇角微微上扬的看着欢喜异常的三人。 “皇兄!方才臣弟和皇嫂肚子中的小不点儿说话,他动了一下!”拓跋云激动的上前仰头看着拓跋浚,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十足的惊喜。 拓跋浚伸手擦擦拓跋云脸上沾上的炭火灰,点点头笑道:“是吗?“抬头对上冯落璃肯定的目光,“说明他还很喜欢云儿呢。” 拓跋云重重的点头,“嗯!将来云儿也会好好对他的!一定处处都保护他,不让别人欺负他!” “云儿乖!来,咱们多和你皇嫂肚子里的小不点儿说说话好不好?!” 拓跋云点点头,“好!” 说罢,拓跋浚抱着拓跋云坐在冯落璃的身边,柔柔的其乐融融的说着暖心的话,冯落璃觉得此刻自己是这世间最为有幸之人。 青萼则是看着冯落璃那般满足和乐的神色,心中倍感欣慰,更加细心的在旁小心伺候。 能够听到胎动的日子里,每一日冯落璃都是欢心异常的,每一次她开心无比的拉着拓跋浚上前去听的时候,拓跋浚都心如刀绞。那种属于骨血之间的震颤,让他激动不已,但冯落璃那般醉心、满足的神色更让他不忍。 式乾殿里,太昭仪又剧烈的咳嗽起来,面色有些苍白的她神色却是凝重无比的听着丛屏从李脩处听来的话。 “娘娘!贵人她的身子不能诞下麟儿!” 太昭仪眸色幽暗无比,“也就是要皇帝在孩子和璃儿之间二选一” 丛屏点点头,“奴婢听在天安殿外伺候的小太监说陛下也是痛心不已,不过末了陛下好像说了一句为人父者当以孩子为计。” “果然还是皇嗣为重,璃儿伴他多年,竟抵不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太昭仪放在几案之上的手骤然收紧,璃儿有孕,借以身体不适未能前去探望,原就想不该有这个孩子,想不到皇帝还真这般心狠,看似文弱多情,不想却和拓跋焘禀性无异。 最无情是帝王家! 三个月之时,冯落璃的胎动已然很明显了,尽管李脩说胎气稳固,要冯落璃不必过于小心。冯落璃还是小心翼翼,任何会影响到胎气的事,她都避的远远的,平日只在昭阳殿略略走动。 不管是吃的、喝的、用的,都是让青萼检查了又检查的。 “青萼!你快来帮本宫捡一下!” 为小孩子做肚兜的夹棉丝绸掉在地上,冯落璃想要弯腰去捡,奈何一弯腰身便觉的不适,只好唤青萼前来。青萼赶忙跑过来,伸手捡了起来放到一边,然后伸手去扶身子有些歪的冯落璃。 “青…青萼!痛!好痛!” 冯落璃突然面色大变,捂着肚子的手骤然收紧,声音里的痛楚让人闻之震颤。 青萼大惊,急忙架住要倒的冯落璃,“贵人!贵人你怎么了?太医!快叫太医!” 第八三章 锥心之痛 http://..org/ 腹中的疼痛如刀绞一般,一阵比一阵剧烈,冯落璃死死的拽着床榻之上的锦被,额头之上的汗珠落了一层又一层。旁边侍奉的青萼握住冯落璃的手,生怕她用力过猛伤了自己,脸上也是不断渗着焦急的汗珠。 “李太医,贵人如何了?怎么会突然就腹痛难忍?” 李脩半跪在寝榻边上,一会儿诊脉、一会儿银针刺穴、一会儿观察冯落璃的眼珠、舌苔,总不见焦急的面上此刻也微微冒出细汗。 拓跋浚听到冯落璃突然腹痛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快步上前,握住冯落璃剧烈颤抖着的手,“看向急忙闪在一旁的青萼,怎会如此?” 青萼简短的将下午的情形说了一遍。拓跋浚看向还在诊治的李脩,“贵人如何了?” 见到拓跋浚前来,李脩的脸色平和了许多,起身后退几步,躬身道:“贵人的身子还好,老夫这便开药止痛。只是有一味药引需要陛下同意方可使用。” 说罢很有深意的看了拓跋浚一眼。 拓跋浚会意,俯身在冯落璃额头之上吻了一下,“璃儿,朕这便随李脩去取药引。”说罢看看青萼,郑重道:“照顾好她,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奴婢遵命!” 拓跋浚看看李脩抬脚走了出去,李脩紧随其后。 “贵人的身子究竟如何?” 到了正殿,拓跋浚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向李脩的眸色沉了几分。 李脩郑重的在拓跋浚跟前跪下,“启禀陛下,贵人身子危在旦夕,当务之急是将腹中胎儿引产,连同毒素排出体外,方可保住贵人一条性命。” “你说什么?毒素?!!”拓跋浚的眸色骤然暗了许多,“贵人体内怎会有毒素??!” 李脩深深叩拜,“陛下,眼下早做决断的好!再迟些贵人的性命怕是也难保了!至于微臣的罪责,之后微臣自当引咎谢罪!” 拓跋浚的拳头握了又握,“那还不快去!倘若贵人有任何差池,朕一定诛了你的九族!” “是!微臣这就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李脩亲自端着一碗药到拓跋浚跟前,“陛下,这便是了!” 拓跋浚不敢去看那碗会再次杀死他一个孩子的药,反倒是背过身去,“走吧!” 寝榻之上冯落璃那般痛苦不堪的神色让拓跋浚心如刀绞,想要疾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又不敢上前一步。 青萼看到李脩端着药以为是救治冯落璃的,便快步上前,“李太医这是给贵人的吗?” 李脩缓缓的点点头,而后看看一旁的拓跋浚。 “这是给贵人止痛保胎之药,你扶贵人喝下吧!”拓跋浚的唇角扯了又扯,最终吐出这么一句让青萼无比欣慰的话来。 “痛!好痛!救孩子!救我的孩子!” 冯落璃整个身子都剧烈的抖动着,腹中的疼痛让她处于本能的想到腹中的孩子。 青萼端着药快步走到寝榻之前,“贵人!忍着点儿,李太医已经开药了!来奴婢扶您喝下!”青萼把冯落璃扶起来,一边宽慰,一边舀着一汤匙药送到她嘴边。 冯落璃看着缓缓走近的拓跋浚,神色明明是那般担忧,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濬!孩子,孩子没事儿的,对吧?!” 冯落璃向伸出手去,眸子里含着的泪像是一枚枚银针扎在拓跋浚的心里。急忙上前,握住冯落璃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没事儿,他很好…很好!” “那…那就好!…那就好!” “来!璃儿,把这些药喝了,喝了你便不会痛了!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也会好的!”拓跋浚的手抖了一下,但还是从青萼端着的药碗里舀了药送到冯落璃的嘴边。 冯落璃看着拓跋浚一脸信任的喝下,一勺、两勺,苦涩的药汁从喉咙缓缓流进腹内,温热的触感缓解了一定的疼痛。拓跋浚一勺一勺的喂着,直到药碗之中的汤药一滴不剩。 腹内的疼痛一点一点的消失,冯落璃也歪在拓跋浚的怀里,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疲累极了。倏尔,一阵暗流那般急促的在腹中划过,奔向体外,伴随而来的是割肉剜骨的痛感。 “啊!好痛!濬……”冯落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拓跋浚,“濬…濬…!”冯落璃那般凄绝哀婉的眼神和绝望的叫声,几欲将拓跋浚的心凌迟,只得用力的抱住冯落璃,“璃儿!不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转而冷眸看向李脩,“还不快去!” 李脩出去片刻,几个年长一些的嬷嬷端着滚烫的汤盆走了进来。青萼见状大惊,转而看了神色极度悲恸的拓跋浚一眼,转而走向床尾。 锦被掀开,大片的血迹出现在眼前,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让青萼掩口几乎惊叫出声。 腹中的空无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冯落璃吸入其中,绝望和疼痛犹如一头吃人的猛兽将她整个吞噬入腹,满满咀嚼着,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痛楚演变成无边的绝望布满冯落璃的眼眸。 一双手死死的拽着拓跋浚的衣袍,“濬…孩子…孩子…我们的孩子……” 拓跋浚看着冯落璃那般绝望而凄惨的模样,如遭凌迟一般,只得更用力的抱着她,“璃儿!原谅我!原谅我!孩子会有的!我不可以失去你!” 拓跋浚的话犹如一把重锤砸碎了冯落璃心底最后的希冀,将她整个按进黑暗和痛楚之中,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人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璃儿!璃儿!”拓跋浚无声的叫着,眼泪顺着眼角一颗一颗的滑落,“倘若有什么报应都报应到我拓跋浚身上吧!孩子是无辜的,璃儿也是无辜的!我的璃儿……” 宫人将冯落璃收拾干净之后,便退了出去。李脩则是对青萼细细交代一番之后,也躬身退下。青萼看着面如死灰的拓跋浚和已经去了半条命的冯落璃,不忍打扰,便也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一出寝殿,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第八四章 生无可恋 http://..org/ 昭阳殿贵人冯落璃落胎之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本就议论纷纷,再加上太医院首李脩难辞其咎长跪天安殿前不起,关于冯落璃落胎真相更是扑朔迷离,引起诸多猜测。 拓跋浚则是罢朝三日日夜守在昏迷不醒的冯落璃跟前,看着眼前那个毫无生气、安静无比的躺在那里的冯落璃,心如死灰。 太医院、御医署的太医流水席一般的来了一遍,不管是施针、下药,冯落璃依旧昏迷不醒。 “你们这些个庸医?!医治这么许久,为何贵人丝毫没有起色?!”数不清楚这是三日内拓跋浚第几次发脾气了,一盏茶砸碎在众位太医跟前,茶渍溅了跪在前头的几位太医一身,但都不敢挪动一下,个个噤若寒蝉。 “禀陛下!贵人乃千金之躯,实在耽搁不得,我等医术欠佳,且贵人身子一向是李太医照拂。我等医术只能望其项背,陛下不如让李太医……” 跪在后面的一位太医,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李脩呢?滚过来!” 拓跋浚低声吼道。 宫人们闻声赶紧去把还跪在天安殿前的李脩给拽了过来。李脩查看一番冯落璃的症状,叫宫人熬了一碗汤药,加之银针刺穴。原本一动不动的冯落璃眼皮、唇角均是微微扯动了一下。 “启禀陛下,贵人乃伤心过度以致晕厥,加之落胎之时痛苦异常,实乃损耗了母体。此番醒来务必,好生休养才是。” 拓跋浚一动不动的看着冯落璃,“贵人何时醒来?” “含有茯苓的温药进补,不日便会醒来!只是贵人身子极虚,心绪低沉,务必小心照拂才是。” 拓跋浚抬眼冷冷的扫了在场所有太医一眼,“尔等全力照拂贵人,如有差池格杀勿论!” “是!”一阵阵寒气从众位太医心里漫延而过,全家老小的性命均挂系在贵人身上,自当竭尽全力照拂。 “李脩留下,其余人等均退去吧!” 拓跋浚冷声遣退所有人,惟余从一开始便为冯落璃诊治的李脩。阴寒的眸子里闪着嗜杀的寒意,看向李脩的目光犹如寒刀一般,“你说贵人体内有毒素?何故?” 李脩垂首,恭敬道:“贵人体内的毒素乃慢性毒药,须长时间接触才会致害!微臣发现,当日贵人胎血之中散发着浓烈的苦涩辛味,是服用或接触五味子和桃仁之状。而此两类是活血化瘀之良药,但也是滑胎之利器。因着贵人体质特殊,故而大量积聚在胎儿体内。导致母子具损,能二择一已然是万幸!” “你说什么?!”拓跋浚眼眦欲裂,听着李脩的话,双拳几乎要握碎,骨节咔咔直响。 传朕旨意,由北部尚书慕容白曜彻查冯贵人落胎之事,太医院首李脩全力配合,查办此事期间有御诏之权,任何人等不得违逆,如有差池提头来见! 拓跋浚的声音犹如从地狱之中传来一般,浸满了肃杀之意,略带嘶哑的声线里满是肆虐的怒意,令从旁侍奉之人不由得脊背发冷逼出层层冷汗,一旁远远伺候的张佑闻声急忙传旨下去。 拓跋浚的圣旨一下,合宫具惊,一来确凿了与人毒害冯落璃及皇嗣之事,而来也为拓跋浚对冯落璃的在乎程度吃惊不已。一时之间,无不惴惴。 冯落璃是在三日之后的清晨时分醒来的,宛若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儿时无忧的时光、和拓跋浚相处的无忌岁月、还有父母在时的种种欢乐……种种的美好都抵不过最后一声婴孩儿的轻唤,那种把冯落璃死死拽入深渊的痛楚让她痛苦不堪。 “孩子!我的孩子!” 冯落璃猛地张开眼睛,双手下意识抚上平平的肚子。 在旁守着的拓跋浚被冯落璃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而后看到睁开眼睛的冯落璃,惊喜无比,“璃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冯落璃任由拓跋浚搂着,硬硬的胡茬刺得她有些不舒服,本能的推开拓跋浚,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柔声问道:“濬!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璃儿!璃儿!孩子…孩子没有了!” 拓跋浚心如刀割一般缓缓说着,这些天他几乎把自己凌迟了一通,但他有的选择吗? 冯落璃那双失神的眸子闻声大颗大颗落下泪来,那日刀绞之痛和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对的!她那般清晰的感到孩子脱离了她,那般清晰的感受到生命消逝的痛楚…… “璃儿!璃儿,你看看我好不好?看看我!” 冯落璃那般呆呆的没有神色的掉泪的模样,吓人极了,像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在远离,那种即将失去的空落感让拓跋浚恐惧不已,急忙伸手拽住冯落璃的手臂摇晃着。 “我好饿!你可不可以帮我煮点儿东西吃!”冯落璃慢慢的看向拓跋浚,像是一只牵线木偶似的呆呆说道,“好想吃那个时候你偷偷煮给我吃的红米粥……” “好好好!我这就去煮!这就去煮!”拓跋浚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青萼!快来照顾贵人!” 就在外间伺候的青萼闻声,急忙跑了进来,“奴婢在!” 拓跋浚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看看冯落璃,“璃儿,我这便去煮粥!”而后看着青萼,“照顾好贵人!” 青萼走到寝榻边上伸手要去扶冯落璃,“贵人…”未语泪先落,只有她是那般清楚的知道那个孩子对冯落璃是多么的重要,失了孩子比杀了她还要痛。 “不要碰我!”冯落璃戒备的低吼,而后抬头看着青萼,眸色之中的抗拒让人心惊,“你们都不许碰我!” “好好好!奴婢不碰!只是您昏睡了好久,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倒杯水给你?”青萼小心翼翼的问着,希望不要再刺激到她。 “你们都下去!都下去!” 青萼闻声急忙遣退所有侍奉的宫人,而后小心的想要靠近冯落璃,“我让她们都下去了!您不要靠着那冰冷的墙壁好不好?奴婢给您拿个垫子垫上好不好?” 冯落璃摇摇头,“你也下去!” 青萼一愣,知道冯落璃这个时候不可以离人,温声劝慰道:“奴婢就在旁边,不会打扰您的。就让奴婢陪着您好不好?” “不好!你出去!出去啊!”冯落璃突然大声吼道,旋即赤着脚跳下寝榻,推着青萼,“你出去!出去!” 青萼一边担心冯落璃会伤着自己,一边担心她会冷着,身子小心的后退着,一边顾及着冯落璃,“贵人,您穿上鞋子!奴婢这就出去,这就出去好不好?” “不要!你们都出去!都出去!” 冯落璃不知道哪里来的的力气,硬是把青萼推出昭阳殿的内殿外,而后用力把内殿的门关上插住。而后像是虚透了一般,靠着门滑落在地。 第八五章 如坠地狱 http://..org/ “贵人!您开开门好不好?不要把自己关在里面,开开门啊!” 被推出门外的青萼,伸手不断拍打着殿门,冯落璃方才那般模样吓人极了,这般情形万一有了什么不测…想到种种坏结果,不由得急的落下泪来。 “青萼!怎么回事?” 煮好粥端过来的拓跋浚见内殿门口为了一堆的宫人不由得快步上前,只见殿门紧闭着,青萼不住的掉眼泪。 “陛下,贵人她把自己关在殿内!都怪奴婢,不该由着贵人推出来的!”青萼扑通一声跪下,兀自责怪着自己。见青萼跪下,一应伺候的宫人也都纷纷跪下请罪。 拓跋浚将粥碗转身递给张佑,回过身去用力的拍殿门,“璃儿!璃儿,你开门,让我看看你!开开门!” 听着拓跋浚的声音,那种如刀绞一般的心痛又卷土重来,把冯落璃折磨的几欲死去,不由得双手抱住头避开那让她痛苦不堪的声音。 “璃儿!璃儿!” 拓跋浚用力的拍着,吓得所有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璃儿,你若不开门,我便叫人撞门了!” 拓跋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快点儿见到冯落璃,不由得失控一般的喊道。 “你若撞门,便会看到我的尸体!”冯落璃那死寂缥缈的声音从殿门内传出,犹如一根利剑直刺拓跋浚的心脏,“或许那般便能好好陪伴我的孩子了!” “璃儿!”拓跋浚蓦地颓倒在地,原来她是恨他的,恨他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孩子,恨他让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她竟是那般恨他的。 合宫的人都跪着,见拓跋浚如此也不敢抬头起身,个个低头暗自垂泪。 拓跋浚挥挥手,让所有的宫人都退下,自己则是面若寒霜、死灰一般寂静的靠在殿门之上。张佑赶紧招呼所有的宫人太监退下,一边悄悄派人前去驸马都尉府请博陵长公主和驸马都尉。 “璃儿!那也是我的孩子,你叫我如何?你痛,我也痛!你要怎么恨我怨我都好,但我求你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拓跋浚将头靠在殿门之上,想着冯落璃还是那般虚弱,心痛的几乎不能自已。 殿门内冯落璃同样也靠在殿门之上,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泪水一串一串的涌着,那种生命的悸动再不会在腹中发生了,那样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般从她身体里消失了,好痛!好痛!痛的叫不出声,痛的生无可恋,痛的如坠地狱…… 博陵长公主和冯熙闻讯即刻赶到了宫里,到的时候只见拓跋浚面色颓败的靠在紧闭的殿门之上。冯熙快步上前将拓跋浚扶了起来。 不想几日未见,冯落璃的孩子就没有了。拓跋浚也变成这般颓废的模样,面色惨白,深陷的眼窝里满是血丝和悔愧之色。 即将为人母的博陵长公主则是更能体会冯落璃的心情,当听到张佑来报冯落璃的孩子被人毒害之后,她便不顾自己有孕快步疾跑,无论如何也要尽快见到冯落璃。 “璃儿!璃儿!你在里面对不对?我是皇姐!你开开门好不好?”博陵长公主伸手拍着殿门,急切的喊道:“璃儿!对不起,皇姐来晚了!你开开门好不好?”殿门之内毫无响动,博陵突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璃儿!你这样,皇姐好害怕!开开门好不好?” 博陵一哭吓得冯熙赶紧上前抱住自己的妻子,“博陵!博陵!你冷静一下,璃儿会没事的!你怀有身孕不可如此激动!” 冯熙软言安慰着博陵长公主。 博陵满眼含泪的看着冯熙,“璃儿她会没事的对不对?璃儿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冯熙肯定的点点头,“这样,我已经派人去太昭仪那里禀报此事了。你万不可再激动,伤了孩子。相信我,姑母会处理好此事的,好不好?” 博陵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冯熙把博陵长公主扶到一边的软椅之上坐下,一边照顾着拓跋浚、一边照顾博陵长公主,心中恨极了那个残害冯落璃腹中孩子的人。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丛屏扶着太昭仪踏进了昭阳殿。她只微微停了停脚步,扫了一眼紧闭着的殿门,看看神色有些恍惚的拓跋浚和满面泪痕的博陵长公主,面色一冷,沉声道:“张佑!陛下这般疲累,你们这些当差的是眼瞎了吗?还不快去扶皇上回寝殿休息!” 张佑闻声,急忙小跑至拓跋浚身边,想要伸手去扶拓跋浚,但似乎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太昭仪缓步走到拓跋浚跟前,“皇上如若放心,便把璃儿交予本宫!陛下尽管安心休息、上朝。本宫定然还陛下一个完好的冯贵人。” 拓跋浚带着一丝希冀的看看太昭仪,许久之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任由张佑扶着前去休息。 “熙儿,你带公主回府休息!真是荒唐,公主有孕即将六月怎可让她如此奔波。” 博陵长公主抬头看看太昭仪,凄声道:“昭仪娘娘,本宫担心极了,想看看璃儿!您就让本宫留在这里吧!” “是啊!姑母,我是璃儿唯一的哥哥……”冯熙也出言央求。 太昭仪面色缓了缓,“也罢!熙儿你扶公主前去本宫那里休息,有消息本宫会让丛屏通知你们。” “是!姑母!”冯熙扶着博陵长公主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出去。 “丛屏!你也下去候着吧!” 丛屏担心的看看太昭仪,没说什么还是退了下去。 空旷的昭阳殿,一门之隔惟独剩下姑侄两人,太昭仪艰难的走到殿门边上,靠着门边滑落做到殿门旁边。眼眸之中散去往日的威仪,剩下的便只有慈母一般的疼惜。 “璃儿!姑母知道你听得到!你的恨、你的痛,姑母都知晓。你恨皇上亲手杀了你们的骨肉,恨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甚至痛恨这座满是算计的皇宫。这些,姑母都知道。姑母年纪如你这般时,也曾有过一个孩子,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至今都清晰可见。每当午夜梦回,姑母也会每每惊醒,可是那又如何?他再也不能回到我身边来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至少陛下对你是宠爱的,他选择了你而不是孩子。姑母知道这让你更难以接受,更像是你害了自己的孩子。可你如此毁誉伤身又能如何?又或着,你随了孩子而去,痛快的只能是那些不希望你安稳之人。” 殿门突然动了一下,像是冯落璃靠在上面的声音。 第八六章 云儿白曜 http://..org/ 太昭仪顿了顿继续道:“璃儿,你要好好活着,倘若恨能让你好受一些,那你便去找出那个害你孩子之人。你好好活着不但为了自己还为了无辜被害的孩子,还有我们冯家!” 说完这些话,太昭仪唤来丛屏由她扶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昭阳殿。还交代,倘若皇上前来昭阳殿,尽管告知太昭仪言道,陛下且好生歇息,贵人这里暂缓来见。 冯落璃歪歪的靠着殿门的身子,缓缓的滑落在铺有毡毯的地上,泪水决堤一般泉涌而下。 拓跋云老早就想前来看望冯落璃了,听闻拓跋浚雷霆之怒,也听闻冯落璃腹中的小不点儿没有了,他好担心会有人去害皇兄和皇嫂,但他不敢贸然前去,因为母妃有令不得前往是非之地。 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天色擦黑的时候,背着孟椒房,悄悄的来到了昭阳殿外。 “师父!”在昭阳殿外见到慕容白曜,拓跋云尤其的惊喜,不由得上前施礼。 慕容白曜看看拓跋云,“云儿,你也前来看你皇嫂?” 拓跋云点点头,“走!师父,我们一同前去吧!” 慕容白曜点点头,随拓跋云朝昭阳殿内走去,这般由拓跋云陪着便不会惹人猜忌了吧! “贵人!奴婢求您吃点儿东西吧!你身子虚,这么下去会把身子饿坏的。” 青萼跪在殿门外,旁边放着食篮,一遍一遍的求着。从早到晚青萼变着花样坐着平日里冯落璃最爱吃的菜肴,然后带到殿门外苦苦的求着,希望冯落璃可以打开门吃一点儿。 见到慕容白曜和拓跋云走过来,青萼急忙直了直身子,颔首道:“慕容大人!云王爷!” 慕容白曜看看满脸泪痕的青萼,微微点了点头,“我随云王爷前来看望贵人!”说着看看拓跋云。 拓跋云弯腰把青萼扶起来,“青萼姑姑,我和师父在这里陪皇嫂说说话,兴许皇嫂就想吃东西了。” 青萼颔首,再看看慕容白曜,“奴婢就在外间伺候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一声便是!” “有劳了!”慕容白曜,颔首目送青萼出去。 拓跋云则是伸手轻轻拍拍宫殿门,“皇嫂!云儿来看你了!如果你不想开门,云儿就和师父在殿门外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说着慕容白曜和拓跋云坐在殿门之外,隔着门一叙往日三人一起的时光。 “皇嫂!云儿也好伤心!伤心小不点儿就那么没了,以后再也不会追着云儿喊皇叔了。可看到皇嫂这个样子,云儿又不敢伤心,好害怕皇嫂也会离开云儿。” 拓跋云倚着殿门叙叙地说着,泪珠子哗哗的无声落着,语气却是无比宁静的,相比那个他盼了许久的小不点儿,眼前的皇嫂更让他担心害怕。 慕容白曜伸手拍拍拓跋云的肩膀也不阻止他说话,只是静静的贴在殿门之上以最近的距离听着里面的动静。期待离她的气息近些,再近一些。 拓跋云不停的说着,也不管里面的冯落璃能不能听到,只是希望皇嫂想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可以听到。直到说的累了,困了,就靠在殿门之上睡着了,眼角的泪珠还挂在那里。 慕容白曜将睡着的拓跋云搂在怀中,脱下外衫盖在拓跋云身上,伸出手指轻叩了几下殿门,暖声道:“璃儿,是我白曜。我知道你还没睡着。” 冯落璃直直的躺在靠近殿门的地上,眼睛直直的盯着不知名的某处,听到慕容白曜的声音,挪动了一下身子,继续那般躺着。 饶是那般安静的动作,慕容白曜还是听到了细微的声音,这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欣慰,至少冯落璃还是有回应的,至少她还在。 “璃儿,你还记得盛世芳景吗?那日我们在茅舍之内畅谈。无论我怎么旁敲侧击,你还是选择进宫陪伴皇上。当日的你是那般笃定自己的选择,一入宫门深似海,恍惚间我以为你真的是这世间最坚定的女子。” 冯落璃闻言,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那日的自己竟会那般坚定,倘若一早就知晓会赔上腹中孩子的性命,她还会那般选择吗? 慕容白曜唇角流下一抹苦涩,“可自你入宫之后,种种我都看在眼里,有时心痛!有时难过!有时还为你惋惜!为何如你这般绝世独立的女子也会深陷在这再世俗也不能够的后宫之中,和那些数也数不清楚的莺莺燕燕争夺那一份不确定的宠爱?可你一步步走的那般艰辛,还是一步步走着。” 是啊!为何要那般执着的坚持,这般辛苦值得吗? “直到你离宫,我一直伴你在侧,饶是你面上有多少笑容,但眸色之中总是带着一丝忧愁的。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消解不了分毫。 饶是对你一见钟情的拓跋洛侯,至于你而言也不过是皇上的弟弟,你所有的只是疼惜而已。 那日皇上亲自到郡公府接你回宫,我才见到你眸色之中忧愁散去之后的真正开怀。那时,我便明白,你所有的逃离不过是想皇上爱你,饶是旁人再如何费尽心思也是徒劳。 慕容白曜靠在门上,心细如尘的聆听着门内的动静,平日里总是暖暖的唇角此刻挂着难言的苦涩,“璃儿,我知道你此番恨陛下舍了孩子。可是,倘若是你会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去死吗?” 为何偏偏是和孩子之间做选择?为何老天要如此残忍。 “璃儿,据我所知你的孩子并非是无故而亡的。皇上要我彻查,你中毒、孩子夭亡之事。眼下虽然没有什么眉目,但你体内有毒是事实。孩子已然亡故,你却要好好的活着,为孩子报仇!也让那心思歹毒之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不能再祸害他人。” 冯落璃蓦地坐起了身子靠在殿门之上。 慕容白曜神色动了动,殿门的动静让他知道只有拿最痛之事这般刺激冯落璃,才可能让她走出那般阴霾,倘若不能因爱逢生,那便因恨活着吧! 第八七章 不能释怀 http://..org/ 第二日清晨,形容枯槁的冯落璃打开殿门,搂着拓跋云靠在殿门之上的慕容白曜,几乎是瞬时稳住了要倒的身体,伸手一拍身旁的拓跋云。 “白曜!”冯落璃轻唤了一声。 慕容白曜和瞬时清醒的拓跋云像是皮球一般立刻跳了起来,转身看着打开殿门的冯落璃。 “皇嫂!”拓跋云立刻扑到冯落璃怀里大哭起来,“你终于肯见云儿了!” 几乎没有任何力气的冯落璃被拓跋云这一扑几乎摔倒,幸好慕容白曜眼疾手快,伸手将冯落璃扶住,两人才不至摔倒。 冯落璃一双空洞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慕容白曜,艰难的张开口,晦涩的说了一句:“我要报仇!”便晕倒在慕容白曜的怀中。 “皇嫂!皇嫂!”不明情状的拓跋云见冯落璃昏了过去惊恐的大叫。 闻讯赶来的青萼,即刻上前深深的看了慕容白曜一眼,立刻从他怀里把冯落璃接了过来,冲着即将跑进大殿的宫人喊道:“快去喊太医,贵人昏倒了!” 慕容白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转而低头对拓跋云说道:“云儿,如今你皇嫂肯开门了,有太医照料着,不会有大碍的。我们这便去习练武艺,晚些时候再来看她罢!” 拓跋云不放心的看看冯落璃,又征求意见似的看看青萼。 “王爷尽管前去,奴婢一定好好照顾贵人!”青萼很是坚定的看看拓跋云。 “好!等我跟师父学完今日课程,便来看望皇嫂!”拓跋云这才点了点头,跟着慕容白曜离开昭阳殿。 听到冯落璃打开殿门的消息,拓跋浚即刻就赶到了昭阳殿,坐在床边看着李脩诊治。 “贵人的身子如何?” 见李脩收手,后退一步。拓跋浚急切询问。 “启禀皇上!贵人的身子倒是无性命之忧,只是贵人的身子太过虚弱,此番又连遭打击,务必需要好生静养才是,否则落下顽疾就难以痊愈了。” “以后贵人的身体便交由你来调理,药材、补品无所限制。务必,让贵人的身子全然痊愈。”拓跋浚沉眸看着李脩,合宫之中的太医唯数李脩医术最高,此前他虽有疏忽但也情有可原,“先前罪责,朕先行记下不作惩处,倘若以后再有任何闪失,决不轻饶。” 李脩拱手叩拜,“谢陛下恩泽宽宥!微臣自当竭力照拂贵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拓跋浚点点头,“下去开药去吧!” “是!微臣告退!” 短短数日,冯落璃像是死过一次一般,整个人消瘦了许多。拓跋浚心疼的看着床榻之上的人儿,曾许诺给她的安稳人生又在何处? “陛下!喝杯茶吧!让奴婢喂贵人服药。”青萼现将一杯清茶递给拓跋浚,继而端着冯落璃的药碗,“李太医说喝了这碗药贵人就会醒来了,贵人身子虚弱再受不得半点刺激了。” 拓跋浚接过青萼手中的茶杯,缓缓站起身来坐到床榻旁边的椅子上去。青萼说的对,无论如何孩子都是他亲手给冯落璃喝下药才没有的。先前,冯落璃不就是为了躲开他才那般不吃不喝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内殿之中的吗?璃儿,对不起!对不起!拓跋浚端着茶杯目光却是不曾离开床榻之上的冯落璃。 青萼细致的将冯落璃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将手帕垫在冯落璃的脖颈处以免洒出来的汤药污了领口。然后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轻舀着汤药一勺一勺喂下。 冯落璃在喝完汤药一炷香的时间后,幽幽转醒,看到青萼的第一句话便是:“白曜呢?他在哪里?” 青萼面色不改,轻声答道:“您忘啦!今日是云王爷的练武之日,因着云王爷请求慕容大人才带他来此处见您。说起彻查孩子夭亡一事,您太过虚弱昏了过去。幸好奴婢在旁扶着您,慕容大人说外臣出入后宫始终有失礼数,便先行带王爷前去练武,并交代奴婢他会将一切案情、线索告知陛下。定然不辜负,陛下的一片信任。”说着似是无意间看看拓跋浚所在的方向。 拓跋浚坐在那里,目光灼灼,冯落璃又如何看不到?只是,无路如何都是他哄骗她,亲手将那一碗药喂她喝下去的不是吗?孩子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他最清楚的。可他还是那般狠心的抛弃了他们共同的孩子,她是那样的信任与他,可他……? 冯落璃微微动了动干涩无比的眸子,转而轻轻闭上眼睛,别过头去,“青萼,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拓跋浚自然知道冯落璃对他的排斥,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不是吗?不由得深深的看了冯落璃一眼缓缓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我想参与彻查此事!” 冯落璃那虚弱却执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大不小刚好够他听清楚。 拓跋浚停了停身子,温和且清晰说了一个字,“好!”便抬脚离开昭阳殿。 闭着眼睛的冯落璃,心里犹如被人戳了一个大洞,自己又亲自狠狠的补了一刀,饶是再痛也唯能一个人细细体味疗伤。她不可以对不起枉死的孩子,所能做的就只有委屈他、委屈自己。 天安前殿,拓跋浚伸手扶着前额神色阴郁的看着书案之上一大摞并未打开的折子,孩子的事,冯落璃,无一不让他心烦意乱,情绪沉重。 从旁伺候的张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几日拓跋浚的心情势必都不会太好,他更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不得半点儿疏忽。 “北部尚书到!” 殿外太监一声宣报,拓跋浚的神色才有所缓和,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走进殿内的慕容白曜。 “微臣拜见皇上!陛下万岁!”慕容白曜得体的行礼。 “不必多礼!白曜坐吧!”说着看看一旁的张佑,“去沏杯茶来,便退下吧!” “是!奴才这就去!”张佑领命,赶紧倒了杯茶递给慕容白曜便躬身退了下去。 “白曜!朕找你前来是有一事相商。”拓跋浚抬头看看慕容白曜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道,“璃儿,现下一心惦记孩子被毒害之事。她想要参与调查此事,朕想……” 第八八章 疑点重重 http://..org/ 慕容白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自古查案之事都是外臣之职,但此事与贵人干系重大,她不能释怀也能体谅。微臣认为,查案之事还是臣子职责,只按时向贵人禀报,此番也免去贵人的劳顿之苦,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拓跋浚垂首不语,看不到她是什么神色,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看看拓跋浚,“你所言甚是,只是璃儿她生性倔强,若她要参与彻查必然事必躬亲。如今她身子虚弱,朕唯恐她再添风霜。” 慕容白曜怔了怔似是在思考拓跋浚的话,而后才抬起头来,“陛下,倘若如此,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查办此事,和云王爷一同照拂贵人周全,为陛下分担忧虑。” 拓跋浚点了点头,“有卿这句话,朕便放心了!而后,朕会找云儿来同他商议此事的。” 慕容白曜拱手,“云王爷有此番经历必定会大有裨益的。” 拓跋浚点点头,倘若能让冯落璃释怀,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当的。 自拓跋浚答应冯落璃参与侦办此事之后,拓跋云第一个前去昭阳殿把这个消息告诉冯落璃。只是有一个条件,冯落璃务必一个月之后方能参与此事,在此期间她须养好身体。 冯落璃点点头,而后的一个月,除了日日拓跋云前来看望她并且告诉她案子有何进展之外,便是好生接受青萼的照拂养好身子。 一个月之后,天气也开始回暖,丝丝缕缕的春风虽然还带着乍暖还寒的冷气,但阳光却是煦暖了许多。冯落璃换上轻便利落的靛蓝色窄袖束腰春装,透过铜镜看看虽然清瘦但气色好了很多的自己恍若新生。 “贵人,此番精神多了!待会儿要随慕容大人侦办案子去,戴那些步摇珠串什么的,奴婢怕伤了您。就找了这个,您看喜欢不?” 冯落璃扭头,青萼拿在手上的是几枚粉白色的梅花状的髻花,精致的造型颇为栩栩如生,贴在鬓发之上既可以稳住发髻又简雅不失大方。 只是这大小三个髻花,让冯落璃有些湿了眼眶,这是她入宫之时拓跋浚陪着她在昭阳殿请教了匠师亲手制作的。当时拓跋浚还一味的感叹自己守拙,学了数月才打造出这么简单的三个髻花。冯落璃却是捧在手里爱不释手,所不常戴却无比珍视。 “好!就戴这个吧!青萼你帮我带上吧!” 青萼脸上浮现一丝惊喜,毕竟冯落璃能迈出这一步不宜,一个月来他几乎日日都能见到拓跋浚在殿外徘徊,但冯落璃却是一直冰冰的不肯对他展颜。要知道临板殿的李瑶,再过数月就将临盆,倘若冯落璃没了孩子,又失了皇上的宠爱,今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青萼知道冯落璃心里还是装着拓跋浚的,打折骨头连着筋,他们两人的感情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拓跋浚也是为了救冯落璃才舍了孩子的。主子们拉不下面子,和事佬的事情便有她来做吧! 冯落璃整装完毕之后,并没有走出昭阳殿到大理寺去,而是派人前去叫了太医李脩。 “李脩!今日本宫找你前来,是有几件事想要问你。”冯落璃遣退了昭阳殿内的所有宫人,谓语青萼在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脩,直呼其名。 “微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落璃点点头,“本宫问你,五味子、桃仁此等活血化瘀之药,如何才能渗入人之骨血?产生滑胎之兆?” 李脩抬首目视前方道:“原本这些并非毒药,对外伤、寒症之人还有极好的疗效,只是孕妇慎用。原本一两次误食误用倒也没有大的妨碍,但若长期接触或是服用便祸害无穷,伤及孩子。” “依你看来,本宫接触此类药物多久方至此般?” 李脩抬头看看冯落璃,面色沉静,缓缓道:“据微臣看来,娘娘接触五味子、桃仁之物在有孕之初。” “你说什么?!”冯落璃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旁的青萼亦是吃惊不已,倘若有孕之初便有人有心害子,那真是太可怕了。 李脩点点头,“原本五味子和桃仁摄入体内,并不会大量沉积形成祸患,只是贵人您体质特殊,母体排异便悉数被腹中胎儿吸收,故而导致滑胎,胎血之中方有特殊异味。” 冯落璃不由得握手成拳,想不到这宫廷之中竟有人如此恨她入骨,从一开始便筹谋陷害。狠咬了一下嘴唇,清声道:“李太医,本宫要你办一件事。” “贵人请讲!微臣必当尽力!” 冯落璃点点头,“青萼带李太医查遍这昭阳殿的每一处,若有五味子和桃仁迹象,即刻向本宫禀报。”说罢扭头看看青萼,“务必,每一处都不能漏过。” “是!”青萼点点头,便走到李脩跟前,“李太医请随我前来吧!” 冯落璃心生寒意的看着这座昭阳殿,千般听闻不如一次感受,不经历这般彻骨之痛,如何能知道不见光处有多少之手等着扼住谁的咽喉。 到大理寺的时候,慕容白曜和拓跋云已经在翻查这些日对相关宫人太监的审问了。犹豫尚无关键证据,诸多讯问也只是皮毛,并无实质的证据指向。 “皇嫂!你来了!” 看到冯落璃拓跋云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毕竟这段时日皇嫂好生休养了。虽然还有些许清瘦,比起先前状态已然好了许多。 冯落璃笑笑,而后看看慕容白曜,“如何?有没有进展?” 慕容白曜略略舒展了一下皱着的眉头,“虽然没有很确实的证据,但这里有几分供词却是很可疑。” “什么供词?”冯落璃闻声快步上前。 慕容白曜将看了许久的几分供词展开,“皇上让我彻查此事之时,我首先派人查探了你的饮食起居,以及日常接触的物品来源等等。发现前您宫中前些日子肆州进贡的小吃中有一款松糕是以桃仁为料制成,便找人询问此贡品的来处为何会一直在你的昭阳殿中。” “我记得青萼说过那些小食是皇上派人送到我那里的,这些日子我尤其喜酸,只捡酒酿酸梅子吃了不少,其他的并没有动。” 第八九章 两匹苏锦 http://..org/ “酒酿梅子?”慕容白曜有些不确定的看看冯落璃,“我并未在皇上赐予昭阳殿贡品名录上看到此物?还有那些以桃仁为料的松糕。” “怎么会?我记得那日青萼将名录交予我看,其上明明有酒酿梅子,至于桃仁松糕我倒是没有在意。” “璃儿!你看!”慕容白曜将一份誊抄的名录给冯落璃看,其上的一系列名字当中并没有方才所言的桃仁松糕和酒酿梅子。 “怎么会这样?那些当事的宫人怎么说?” “我特意让青萼姑姑和当日执事的宫人对质,那宫人只说是青萼姑姑搞混了,他们都是按照上头给的名录分配贡品的。几番询问之后,从尚食监拿到的名录之中确实没有这两样小食。”拓跋云接过过话说道。 “青萼不会记错的,昭阳殿的大小事务都是她掌管,每日她都会将重要之事向我禀报,此等大事又怎会如此疏忽呢?” 慕容白曜凝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如若不是昭阳殿的事务名录有所毁损,定然可以查出些许端倪。” “事务名录毁损我是知晓的,那一日青萼月休出宫,不想掌事房的一个打扫的小宫女夜间值守之事打翻烛台,烧掉一些物品,其中便有事务名录。我记得当日青萼生气无比,重重责罚了那小宫女一顿,罚她到供司做杂务去了。” “一殿一宫的事务名录都是紧要物品,掌司太监或是姑姑中秋或是年关都是要查阅的,怎的那般容易就被焚毁了呢?” 拓跋云托腮不解的问了一句。 “对!那个小宫女会不会有人指使?” 慕容白曜叹了口气,“我查过那个宫女的底细,家世贫寒,并非有依靠之人,被罚至供司月余便被那里的掌事半百刁难,而后便悬梁自尽了。” 冯落璃的心颤了一下,人命如草芥,在这宫廷之中竟这般轻贱若蝼蚁。 “死无对证,也就是东西就在昭阳殿,却不知晓从何而来,无从对质。”冯落璃不觉皱眉,东西就在昭阳殿,怎么可能没有来处,看似都尽忠职守的供述之中究竟谁真谁假?! 慕容白曜也颇感无奈的点点头,“除此之外,自你有身孕之后皇上特地交代凡事你的一应用品务必由太医过目,何以你所用织品之中,用于给婴孩儿制作衣物的部分绸缎、丝锦都是未曾经过太医之手的?” “难道那些东西也有嫌疑?”冯落璃不觉脊背发寒,“但凡陛下令人送来的都是经过李脩之手的,还有一些嫔妃送来的物件也曾叫李脩查看过。太后、太昭仪他们送来的东西没有刻意查验,但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拓跋云点点头,“我按照师父的吩咐派人查验了那些物品,也讯问了太后和太昭仪宫中之人。那些东西最未经太医查验,但并没有问题。只是在闻讯临板殿和太后宫里的宫女之时,他们都曾交代当日两宫前去昭阳殿道贺之时曾无意撞到,各自东西散落,相互推搡了几句。幸好东西没有大碍,也就没再多做纠缠。” “此前查看你宫中库房之中的物品之时,我发现有三匹一模一样的苏州织锦,其中两匹均是被用过的,有一匹尚未动封。这三匹苏锦,除了未动封的那匹之外,其他两匹均有被浸染的遗迹。” “什么浸染遗迹?” “之前已经有太医查验过,为了确信起见待会儿等李脩前来再查验一番为好。” 三人说话间,李脩协同青萼走进大理寺,到跟前朝冯落璃拱手叩拜,“微臣参见贵人!参见王爷!” “免礼!”“李太医不必多礼!“ “李兄!”“慕容大人久等!”而后李脩和慕容白曜相互见礼。 “此番请您前来是为了查验一物,事关皇嗣!有劳了!”慕容白曜拱手说明请他前来的用意。 李脩点头,“慕容大人客气,陛下许你御诏之权,我等臣子自当全力配合!”说罢便直奔主题,“不知慕容大人所要本官查验之物何在?” “李兄这边请!” 慕容白曜带着众人前往大理寺后堂,两匹上等茜色浮绣苏锦放置在一块长条几案之上,因着使用不均等大小也不同。但其上花色、暗纹、描边却是一模一样。 “烦请李兄查验此两匹苏锦可有异物浸染?” 李脩上前伸手分别摸了摸那两匹苏锦,而后放在鼻尖闻了闻,沉声道:“端两盆清水来放上几枚皂角!” 不大一会儿便有当值官差端了两盆清水到殿中放下,只见李脩从那两匹苏锦之上各剪了一块放到清水之中而后掏出一枚碧绿色的小瓶子各倒入些许白色粉末。原本只放有几块青皂角的清水立刻显现出不同的颜色。 “怎么会这样?”冯落璃走到那一盆显现出紫红色的水盆之前,又看了看旁边那一盆浅茜色的的水,抬头看看李脩。 李脩转身拿了一根竹签和两张宣纸,用竹签的一头蘸了深色的那盆水在其中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字,而后用竹签的另一头蘸了另外一盆水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另外一个字。 “慕容兄,闻一下这是何种味道?”李脩拿着其中一张纸递给慕容白曜。 慕容白曜将宣纸放在鼻尖,凝神嗅了一下,“几种香草混合的味道?” “可还有其他味道?” 慕容白曜摇摇头,“这便闻不出了。” 李脩点点头,而后把另外一张也递给慕容白曜,“这一张呢?” 慕容白曜如方才那般,凝神嗅了片刻,而后抬起头看着李脩,“虽然和方才那张纸极其相似,但似乎多了一种微酸的味道。” 李脩分别也闻了闻点点头,“慕容兄先前找人查验是否也察觉到这两匹苏锦的不同?” 慕容白曜点了点头,“均言道是被异物浸染,但分别不出是何物。” “是五味子的味道!”李脩断言。 冯落璃眸色一紧,拿过李脩手中的宣纸分别嗅了嗅,是有所不同,但是倘若不仔细分别根本不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同。 第九零章 酒酿梅子 http://..org/ “李兄何以断定这几乎微不可闻的酸味便是五味子的味道?” 李脩凝眸,“诚然中药之中微酸、味苦之物比比皆是,即便是用于染色熏香的香草之中也有不乏酸苦之物。但同酸仍有别,此织锦之中所含香味为轻重两味,若不是常年辨别味道之人极难发现。” “何为轻重两味?” “这苏州织锦应是同年同批次制造且同时入宫之物,看其色泽也应该历时不久,但倘若是同一时间熏香,本应发出均匀的香味,但这一匹则是有着轻香和重香两种香味,且所用香草略有不同。依微臣看来应该是先后经过两次熏香所致,但凡织物贮存长久,不会采用两次熏香,能有此状应该是掩盖五味子的味道使然。不但如此,五味子持特殊微酸,且可使某些染色草汁子颜色减轻或是消失,这也是此盆水颜色浅淡之故。” “这两匹织锦是从哪里来的?” 冯落璃有些激动的看向青萼。 “贵人莫急,这匹织锦之中虽有五味子,但不至使用之人毒滑胎。若不是大量服用,只会产生不适。” “但如此心机,也是阴毒的很!”拓跋云眸光变冷,凛然道。 “更阴毒之人怕是还是在这个上面动手脚之人!”青萼缓缓说着,从身侧拿出一只青玉深底托盘来。 “这不是本宫平日吃酒酿梅子所用之物?” 青萼点点头,转而看了看李脩,“奴婢笨嘴笨舌,其中究竟还请李太医言明。” 李脩点了点头,“方才微臣随青萼姑姑查看贵人平日所用之物时,无意之间看到这只青玉托盘,查验一番之后发现此托盘有青木香的味道。” “青木香?!!” “是怀有身孕之人禁用之物,且常做堕胎之药引!” “那托盘之中浸有青木香的味道,也就是说平日所盛之物之中含有大量的青木香?!”冯落璃几乎是咬着牙关说出这些话,看向李脩的目光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李脩点点头,“青木香虽为堕胎之物,但也会因着母体的体质而有所迟缓发作。微臣记得去年冬月癸未,驸马都尉曾连夜派人叫微臣前去为公主诊治。当日,公主之状正是误触青木香所致胎动腹痛。幸而发现的早,微臣及时施针才不至酿成祸患。” “博陵公主如此人命关天之事?何以不曾禀报皇上?” “本官也曾向肥如侯说明此事,可以让陛下彻查陷害公主之人,但肥如侯却言道无事便好,以后严加防范便是,无须再大费周章惊动陛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去年冬月癸未正是博陵长公主进宫和冯落璃叙话之日,也是那一日冯落璃知晓博陵有孕之事。冯熙何以不惊动皇上,怕是他心知博陵当日进宫和冯落璃叙话,倘若查办起来无论如何冯落璃都会不得安宁吧!哥哥、嫂子一心为她着想……何以如此巧合,回去当日博陵便胎动腹痛?而且是误触青木香?! “此物对不曾有孕之人可有害处?” “此物肾毒,对体寒脾弱者有绝经之害!”李脩有些不安的看看冯落璃,此番查验饶是他这般事外之人都不觉脊背发冷,竟有如此细密、周详的手段对付一宫贵人,且用心险恶之人不止一个。何况是置身其中的冯落璃本人,“也就是会致永久不育!” 冯落璃的嘴唇动了动,眸光并没有多少变化,心底却是一片阴寒,不成想这皇宫之中竟有人下了如此精密的棋局。有孕何罪?孩子何罪?竟被人算计至此? “这青木香才是致本宫落胎之毒药?” 李脩点点头,“倘若贵人自怀孕之初便接触此物,腹中胎儿是绝无可能保住的。” “此外可还查到了什么?” 青萼点点头,担心冯落璃会受不了,不觉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后侧,轻声道:“此外昭阳殿的一切如常。” “好好好!”冯落璃静着一双水眸,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看了看他们,清声道:“如此便有劳各位帮本宫查出真凶了!今日本宫乏了,先行回宫休息!” 说罢,冯落璃便迈步走出了大理寺,青萼随行伺候。 慕容白曜看着冯落璃那消瘦的身影,心底猛然抽了一下,事务名录被毁,疑物来源不明。反倒让她知晓那般残忍之事,原本以为有拓跋浚在就能安然无忧的她,如何承受的住此番打击?! “青萼,如今公主和肥如侯可还在式乾殿?” 冯落璃一步一步的走着,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处,声音犹如月夜风荷,摇曳不定却暗涌浮动。 “贵人您忘了,公主和驸马早些日子便已然驸马都尉府了,您还说着让他们有空闲多来宫中瞧瞧您呢。”青萼想让冯落璃开怀些,故意用着轻松的口吻说着。 “告诉他们以后别来看我,也别踏足这皇宫之中了!别再踏入这皇宫之中了!” 冯落璃有些失神的说着,神色是秋风肃杀而过的荒凉,没有一丝生气。青萼知道冯落璃意有所指,她害怕公主驸马再因为她受到伤害,有她受着就够了。 原本慕容白曜以为冯落璃需要几日修整的,不想她第二日早早的便到了大理寺。翻看供述、询问有关之人一刻也不曾停歇,只是那双清眸之中却看不出曾有的光亮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积很深的清冷、静默。 经过几日的查验,那些酒酿梅子依旧查不到来源。倒是那两匹苏锦,冯落璃却是找到了来源,一匹来自太后那里、一匹来自临板殿,另外那匹未拆封的则是太昭仪送给她的。是同一批次的贡品,在博陵大婚之日拓跋浚赏赐给太后和太昭仪的。而后李瑶再度有孕,太后便令人送去一匹作为恭贺之物。 那匹含有五味子的标记为太后宫里送的,但是因着当日两宫送礼之人相撞,无意之中交换了物品也未可说。因着那些并不是致冯落璃中毒之物,冯落璃便也没有追究。一心只查寻那些她一直食用的酒酿梅子的来处。 第九一章 初露端倪 http://..org/ “贵人!起风了,批件衣裳吧!” 青萼见冯落璃站在风口,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 冯落璃扭头看看青萼,眸色里染着寥落,“这么许久,还不曾查到那些酒酿梅子的来源。青萼,莫不是本宫做了什么恶事要遭此报应吗?” “不是的!贵人,您想多了,这合宫之中怕是唯有您清净如莲了。” 自青萼被派到昭阳殿,眼见冯落璃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和陛下在一起罢了!饶是任性离宫也是为了陛下和她之间的那份情谊,不参争宠、不与宫斗,然而一切纷扰却如何也不能绕过她。 “启禀贵人!” 许久不见在内殿伺候的落英,掀开帘子进来,双环矮丫髻,一身草绿色的半臂襦裙,一双眼睛迷茫着,总给人一种呆呆傻傻好欺负的感觉。 “嗯!有什么发现吗?” 宫里的人和事向来都是两份账的,明面上没有,事情又发生了,那么必定是暗地里捣鬼。冯落璃一直搞不懂为何尚食监和青萼所言的赏赐贡品会有所不同,而且是那般坚持。还有那两匹织锦虽然没有伤害根本,但也不失提供了一个方向。 既然那般有心害她,一计不成必然会有第二计。便着落英暗地里去接触太后宫里和临板殿里的宫人,希望可以找到些许线索。 落英摇摇头,太后宫里的人自不必说,个个都像是糊了浆糊一般,什么话都套不出来。饶是临板殿之中的人倒是口风松一些,不过都是些嚼舌根的事。跟他们打诨了不少时日,落英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宫人们嘴里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跟咱们昭阳殿有关系的好像都被封了嘴似的。不过有一件事,奴婢倒是觉得蹊跷。” “什么事?” “前些日子打翻蜡烛烧毁项目名录的彩萍在未进宫之时是许配过人家的,后来因着那人烂赌欠下一屁股的债才哄着彩萍的爹妈把她卖进宫里的。” “这宫里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与咱们昭阳殿何干?”青萼见落英絮絮的说着彩萍的身世,怕冯落璃听了不耐,便一壁拿话截她,一边递给冯落璃一盏老姜血参红糖水。 “青萼姐姐别急,怪就怪在彩萍入宫之后,那赌鬼还是没有放过她。不时的向她要钱,还拿彩萍父母的命相威胁。听彩萍同屋的宫女说,之前好多次彩萍都因为这个偷偷躲起来哭呢。这事连在宫里当值时常出去赌钱的侍卫都知道,还时不时的拿这事儿调戏彩萍。可是,到彩萍被罚到供司之后,那赌鬼便不找彩萍讨债了。而且听经常出宫赌钱的侍卫们说,那赌鬼不但一下子还清了赌债,还凭空多了许多钱似的,满赌场招摇。” “按理说彩萍罚到供司做苦役,这棵摇钱树没了,哭都来不及呢。” 青萼也觉察出这其中的蹊跷。 冯落璃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彩萍这般事,何以先前慕容大人调查之时不曾查到?” 落英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听那些人说彩萍从来都不向人说这些。自彩萍死后,她的父母也悲痛不已随她而去了。即便是那赌鬼也是招摇了几日,输光了横财,喝的大醉从楼上掉下摔死了。” “想来彩萍也是个苦命的人,许是慕容大人没再查出什么吧!” 冯落璃点点头,而后把落英叫至跟前低语了几句,“去办吧!” 落英点点头出去了。 青萼看看冯落璃,“贵人,落英还年轻,把这事交给她会不会莽撞了些?!” 冯落璃端起茶喝了一口,轻声道:“青萼,你把今日落英禀告之时前去大理寺告知慕容大人。也许对查办此事有所帮助。” 几日之后,自被安排在昭阳殿便一直作为殿外伺候宫女的悠扬,正打扫外间的器具、物品,看动作麻利了许多,脸上的伤痕还有,但淡了许多,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了。脸上还是那般亘古不变的静色,不管是手中的抹布还是正在擦拭的珍贵瓷器似乎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也引不起她丝毫的表情变化。 “悠扬!随本宫去一趟杂役房可好?”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看着悠扬的冯落璃,清冽的声调,让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看冯落璃,点了点头。 冯落璃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看着一身青灰色缎面衫裙的悠扬,面色冷冷的,不苟言笑却是自然带着一段不可欺的烈性,这也是她随未被重视,但在昭阳殿也没人敢小瞧她的原因吧! “倘若本宫要你杀人,可敢?” 冯落璃站在悠扬五步开外处,直直的看着这个可以眼睁睁看着李瑶痛苦不堪落胎的女子,想必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了吧?! “不违天理,便敢!” 在那些慕容白曜去看她的日子里,所讲的不过是不违天理四个字,人可以狠毒、可以冷漠、也可以无情,但最底线处莫违天理。悠扬是个识字不多的人,先前拓跋仁教她如何做一个工具,而慕容白曜却是点点滴滴教她做一个基本的人。 冯落璃点了点头,“好!跟我走吧!” 当冯落璃踏进杂役房之时,所有正在干活儿的宫人都惊诧不已,具是丢了手上的活计,下跪行礼。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太监-王遇,一身深褐色广袖褚衣,同色笼冠,有些尖刻的五官和常年混在皇宫里的太监并无二致的圆滑世故,只那一双灰溜溜的小眼睛闪着像老鼠一般的精明。 “参见贵人!贵人万安!” 冯落璃看了看那太监,“你是杂役房的管事王公公吧?!” 王遇赶紧点点头,“奴才正是王遇!这杂役房人贱地脏,不知贵人屈尊驾临所谓何事?” 冯落璃心里生出些许反感,只冷了脸,身后悠扬会意上前,用一贯的阴冷声调道:“这里可有一个名唤安巧之人?贵人找她问几句话。” “安巧?!您所说的可是那位和咱们李椒房交好的安巧?”王遇以为冯落璃因着李瑶即将临盆对她所认识的旧人奖励一番,忙不迭的想要靠近关系。 悠扬点点头,冷冷的瞟了王遇一眼,“就是她,王公公把她找来吧!然后顺道安排个干净地儿,容咱们贵人坐下说说话吧!”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叫她前来!”王遇冲着正打扫的小太监吼了一声,“小秦子,快去把安巧安姑娘找来。”然后谄媚的看向悠扬,恭声道:“贵人,这边请!” 第九二章 幕后是谁? http://..org/ 杂役房是皇宫之中做苦力的地方,虽然比供司好一些,但也是脏乱不堪、混杂之处。王遇带她们到的一间房子,看起来还算干净,但陈旧的摆设、陈旧的屋子隐隐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王遇颠颠的给冯落璃倒了茶,冯落璃只点了点头。悠扬横了王遇一眼,“王公公,这里没你的事了,只把安巧带过来就好!您轻便吧!” 王遇讪讪的看看冯落璃,一副想捞点儿好处的模样,悠扬会意伸手掏了一锭金子甩给王遇,“还请公公把安巧带过来吧!” 王遇接了金子,心满意足,眉开眼笑道:“哎呦!您看奴才这猪脑子,这么半天还没把人带到,想必都是小秦子拖懒,您稍等一会儿奴才这就去催催。” 王遇一脸奴才相的小跑了出去,悠扬不屑的嗤笑。宫里的宫人也分为三等,上等的是一心护主,不贪财、不卖主,安心办事能成为主子心腹的;中等的便是也能办事,但心机颇深,有机会便想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这等宫人,虽也爱财贪利,但也算有那份远见。下等就只能称之为奴才了,蝇营狗苟,贪利眼浅。王遇就是奴才中的奴才,眼中除了钱财什么都不认。 王遇出去不久,一个身着一身土黄色粗布麻衣的年轻女人便走了进来,战战兢兢的看了看冯落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参见娘娘!” 悠扬很是不屑的看了爬跪在那里的安巧,但脸上却是没有什么神色。 “你便是随李椒房一同进宫的安巧?” 冯落璃示意悠扬前去轰走在门口偷听的王遇,看了看安巧清声问道。 安巧抬头,看了冯落璃一眼赶紧低下头去,“是,奴婢正是和李椒房一同进宫的。不过奴婢命贱,合该在这杂役房受苦一辈子,不像李椒房那般……” 许是太紧张了,安巧有些絮絮叨叨的说着,唯唯诺诺的声音让人不觉心生一丝反感,想要赶快撵走这只嗡嗡不停的苍蝇。 冯落璃看了一眼正在返回的悠扬,路过正在絮絮说着的安巧身边猛不丁的给了她一脚,“闭嘴!贵人问话岂容你东扯西扯的!” 被踹趴下的安巧,赶紧跪直了身体,喏喏的看了已经走到前面的悠扬,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可认识彩萍?” “彩萍?!”听到彩萍这两个字,安巧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而后低声道:“我不认识!不认识!” “当真不识?!冯落璃的声音骤然变冷,眸色也变的凛冽起来。 “只在杂役房的时候和她有过几次照面,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 安巧支支吾吾的答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的四处逡巡。 冯落璃看了一眼悠扬,只见悠扬上前,伸手钳住安巧的下巴,“你当真只是和彩萍几面之缘?” 安巧吓得身子直往后躲想要躲开悠扬的钳制,但饶是她如何挣扎,悠扬那双细嫩的手始终像是铁钳一般死死的卡在她的下巴之上。悠扬的面色本就阴冷,这般近距离的看人,且又是杏眸含怒,面上的伤疤犹如一条条红色的蚯蚓爬在那张清秀的脸上,让人见之不免胆寒。 “贵人饶命!奴婢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彩萍的事啊!” 安巧许是太害怕了,说出话破绽越来越多。 “啊!”没等冯落璃开口再问,悠扬便拉着安巧的手摁在地上,反手拔下头上的描金簪猛地插在安巧的手背上,顿时血流如注,旋即一声惨叫脱口而出。 没等安巧有喘息的机会,悠扬猛地又拔出簪子,放在地上,一双阴冷无比的眸子陪着毫无表情的面色定定的看着安巧像极了地狱修罗,“你和彩萍是何关系?” “啊!”没等安巧有所缓和,又是一下插了下去,顿时手背上的两个血窟窿都汩汩的冒着殷红的鲜血。 “我说!我说!” 悠扬作势又要拔出簪子,安巧疼的只抽冷气的赶紧求饶,只不过眨眼的时间,安巧的额头之上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疼的哆嗦的嘴唇这才口齿清晰的说了起来。 出了杂役房,冯落璃一直没说话,悠扬也是一路无语的跟着。安巧的话让冯落璃的拳头紧紧握住,极力忍住心中的战栗。 倘若安巧之言是真的,这人心也太可怕了。 “悠扬,你说这皇宫是不是个吃人的猛兽?什么人到了这里也都变的不像是人了?”冯落璃向前走着并没有回头看悠扬,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问。 “守住本心便好!不违天理也不受欺辱!”悠扬歪了歪头,看到宫墙之外湛蓝的天空,想到那个如旭阳一般带给她明媚的男人,他若要她在此,饶是龙潭虎穴也无妨。 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远远的看着拓跋浚的背影在偌大的宫门前徘徊,一会儿驻足凝望、一会儿又走来走去,让身边提着食篮的张佑将东西送进去之后,又站了许久才离开。 冯落璃故意等到拓跋浚离开之后,才从背荫处走出走进昭阳殿。 “贵人!陛下又亲自给你送您最爱吃的菜肴来了!”青萼一边摆置着碗筷,一边似是不经意的说着,这一个多月以来,拓跋浚从不踏足昭阳殿,但日日都亲自来给冯落璃送东西,有时是吃食、有时是书卷、有时是补品…… 这些青萼都看在眼里,试想一个帝王待人如此实属不易,再者说冯落璃这般也容易引起太后的不满。为了冯落璃,也为了昭阳殿,还是多劝劝好。 冯落璃唇角动了动,夹了一块红烧鲑鱼放在碗里,没有答话细细的吃着。烛光摇曳,撒出的是一人独坐空进食的倩影。 临板殿中,即将足月的李瑶圆润的像是一只浑圆的珍珠,薄薄的茜色纱裙之下是圆滚滚的肚子。李瑶爱抚的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孩子!有你在,母亲什么都不怕,饶是她去找了安巧又如何?母亲只略施小计便把她们骗过去了不是吗?无论如何,母亲这一次一定护你周全,为咱们母子搏一个光明天下……” 第九三章 一曝十寒 http://..org/ 饭罢,冯落璃百无聊赖,满脑子都是安巧说的话,放下手中并没有看进去的书卷,走到床榻边准备和衣躺一下,解下外袍转身要挂在一旁的衣架之上没有注意到身后送手炉过来的悠扬。衣袍打在悠扬手中滚烫的手炉上,吓了她一跳,轻叫一声,手炉掉在地上滚到床榻底下去了。 冯落璃也是吓了一跳,眼看着铜质手炉摔在地上,洒下一路的火红炭火。 “这是怎么了?”青萼闻声跑进来,见状急忙叫了几个太监过来,“贵人!这手炉之中的炭火是新的,正烧得旺,须得把床榻挪一下,把底下的炭火星子打扫干净才好。”说着抬眼看了看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悠扬,“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伤着贵人可怎么好?!” 冯落璃点点头,“无妨!清扫就是了!不怪悠扬,是本宫不小心。” 几个太监开始挪动冯落璃的寝榻,因着是上等红木所制,沉重无比,好大一会儿才把寝榻挪开了一个位置。一个朱红色的篾筐出现在床榻之下。那是冯落璃初有身孕之时,合宫的妃嫔为了她腹中的孩子祈福做的百子福袋。篾筐是由心生的六年生嫩条细细去皮打磨成光滑的柳条用百种正红色花朵的汁子浸泡过后由沮渠夏娜亲手编织而成,寓意荣香富贵。而篾筐之中的九个福袋均是有品阶的妃嫔亲手做的。其中均是放了些许鲜嫩的凝神静气的花瓣或是上好的檀香,希望冯落璃可以平平安安诞下麟儿,长长久久富贵荣华。 如今这些东西看起来竟是那般讽刺,冯落璃看着那些曾经让她锦上添花之物,眸色不禁蒙上一层凉意。 “贵人,有些福袋破了!”青萼拿着几个被炭火烧破的福袋,有些惋惜的说道。一旁的悠扬也不拘礼伸手拿过青萼手中破掉的福袋,漫声道:“我学过几年女红,修补起来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这袋子中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容不容易找的到。”说着倒出几个福袋之中的东西,一股带有涩酸甘香的味道细细的飘了出来。 “贵人!这个味道?!” 青萼和冯落璃局势眸色圆睁看向彼此,青萼更是迅疾拿过悠扬手中的福袋,悉数倒出其中之物,放在鼻尖使劲儿闻了闻,“贵人,麝香!这里有麝香的味道!” 因着孩子的事,青萼和冯落璃对堕胎、滑胎之物十分谨慎,几乎对所有有关的药材的药性、味道都了解了一遍。青萼更是一有空便到李脩那里学习请教,方才那般味道正是滑胎利器麝香的味道。 冯落璃握紧拳头,尖细的指甲刺进手心,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传李脩前来!” “是!”听到冯落璃那冰凉刺骨的声音,众人具是打了一个寒噤,听命的小太监更是兔子似的跑去请李脩。 不及片刻,李脩便赶到了昭阳殿。把那篾筐之中的福袋挨个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连同那篾筐都看了又看、嗅了又嗅。 “其中可有麝香?!” 冯落璃也不绕弯,冷眸看向李脩,问题直截了当。 李脩点了点头,“启禀贵人!这九只福袋之中所放之物,七只都是用麝香烘烤过的。因着还加有外域香料,初制成之时极易躲过太医们的检查,然而时日一久,香料味道散去,麝香便发挥效用。另外,就连那篾筐所用柳条都是用上等麝香熏蒸过的。” 说着李脩折下篾筐之上的一根柳条,掰开,暗红色的内芯露出,浓重的香味扑鼻而来。冯落璃盯着那堪比血迹一般的暗红,再看看那寓意子嗣绵延的福袋,心底却是一派凄寒。 人心竟险恶至此,或者说她究竟做了怎样的恶事才招致如此用心?! 李脩亦是一派寒意,先前是织锦、食物,现在又是这些,不由得对冯落璃心生同情,“贵人!此事要不要微臣前去禀告皇上,请陛下给贵人一个公道。” 冯落璃的脸色犹如蒙上一层寒霜,没有多少怒意,但却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青萼,派人去请合宫妃嫔到昭阳殿一聚。”缓慢的声线犹如从深渊之中一点一点拉出的字句一般,而后扭头看看李脩,“李太医,今日本宫请你在此做个见证,可好?” 说罢也不等李脩回答,起身走到昭阳殿正殿的主位之上缓缓坐下,眸色静幽且凛冽的看向正殿的门口,“来人!将那些东西扔在殿上。” 几个宫人将那些东西扔在正殿中央的地上,而后恭顺无比的退下。 “李太医坐吧!皇上那里本宫自会去说的!”冯落璃没有看站立不安的李脩,清越的声线犹如寒夜之中的歌声,幽静、旷远。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合宫的妃嫔便陆陆续续的到了,踏进殿门之时还是浅笑盈盈的模样,在看到地上那些福袋之后便都变了脸色,再看署丞李脩坐在一边,便知大事不妙,不由得个个噤若寒蝉。 始终没有开言让她们落座的冯落璃端坐在主位之上,扫了一眼面若桃李的各宫妃子,除了大腹便便的李瑶施礼之后便坐在右侧首位之外,一应具是站着。除了几个平日里就大胆一些的妃嫔面上还故作镇定之外,其余的均能看到身子轻微的抖动。 “诸位妹妹,都是自家姐妹,无须这般客套。青萼,招呼诸位妹妹落座。”冯落璃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脸上没有一丝的怒气,而是那种深夜无声的寂静,看似什么事儿都没有,但却是让人发自内心的害怕。 带众人落座之后,冯落璃微弯了唇角,看看她们,“本宫着人请的匆忙,妹妹们不妨喝口热茶压压惊。” 话音一落,一应妃嫔不觉有些尴尬,端着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李瑶倒是大方的很,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她笃定冯落璃不会害她或是她们。 见李瑶喝下,其她人也陆陆续续喝了一口。冯落璃,勾唇流下一抹冷笑看向坐在左侧首位的沮渠夏娜,“沮渠妹妹,你可还记得这只篾筐?!” 第九四章 舍命控诉 http://..org/ 沮渠夏娜端着茶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了冯落璃一眼,平日里如玫瑰一般明艳的脸颊略带苍白,轻声答道:“是臣妾亲手编织送给贵人姐姐做贺礼的。” “亏得沮渠妹妹还记得”冯落璃冷笑一声,转而看向其她人,“那这些福袋呢?诸位妹妹没忘吧?!”冯落璃目光所到之处,妃嫔具是垂首,除了李瑶脸上始终带着恬静之外,其余众人具是战战兢兢。 冯落璃漫不经心的端起身边的茶水放在嘴边喝了一口,而后扫了李脩一眼,继而看向那一群平日里都是那般温婉可人的‘妹妹们’,由心底发出一声嗤笑,“今儿个,本宫不小心打翻了手炉,掉在了床榻之下,便叫人挪动床榻打扫,不巧瞧见各位妹妹的贺礼,便叫青萼拿来瞧瞧,不巧闻到了一股害人的味道。这不,经李太医一查才知道这些福袋和篾筐都是用上等麝香熏蒸过的。”冯落璃说着哐当一下重重的放下茶杯,吓得几位胆小的妃嫔身子猛地震了一下,凛冽如刀锋的目光在她们脸上划过,“众位妹妹对本宫可谓是费尽心思,当真是难为你们了,本宫还真不知道如何感谢诸位妹妹呢?” 冯落璃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沮渠夏娜身边,看着一身苏青色长袖制衫裙,面色清俏,颇为妍丽的她,“本宫听说沮渠妹妹为了给本宫编织这荣香富贵的篾筐还割破了手指,当真是用心之极。”冯落璃一顿,声音陡然冷冽几分,“只是,沮渠妹妹可知戕害嫔妃谋害皇嗣,是何罪名?” 沮渠夏娜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眸子里生出些许惧意,喏嚅着丹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了!沮渠妹妹为武威公主之后,虽然出身蛮夷,但如今是孤身一人,不过是一人生死罢了!”冯落璃轻飘飘的说着,犹如一根根棉针刺在所有人身上,“只不过是乙凌妹妹就不同了,两代驸马都尉家大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人行为不端也就罢了,倘若是预谋为之……” “不是!不是!不管父亲和哥哥之事!”乙凌急忙辩解,殊不知这一下便说漏了嘴,看向冯落璃的目光骤然暗了下来,“不不不!也不是嫔妾的错,只是…只是…” 冯落璃冷笑一声,声音骤然高了许多,“是啊!不是你们的错!都是本宫的错,错在身怀有孕,错在有机会让你们去残害本宫的孩子!” 数十人在此,但整个昭阳殿却是寂静无比,唯有冯落璃看着这一群和她共有一个男人的女人,何以如此待她腹中的孩子?! “如今好了,本宫还活着。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便要你们为他陪葬!”冯落璃的眼神变的凌厉无比,声音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淡然、清雅,更像是一位满腔怒火的帝王。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品阶比较低的几位嫔妃见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求饶,“嫔妾不是有心的,贵人饶命啊!嫔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冯落璃一掌拍在几案之上,发出震天的声响,“下次!本宫岂会留你们到下次?!” “不不不!贵人饶命!嫔妾有罪!” 冯落璃这一怒,沮渠夏娜、乙凌等高品阶的嫔妃也都跪了下来,虽然没有求饶但显然也是服软。她们心中都清楚冯落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或许冯落璃没有能力将她们都处死,但置一两个人家破人亡还是没有问题的。谁都不想当那被枪打的鸟儿,因为保全了她们自己也就是保全了她们的家人。 然而除了李瑶之外还有两人未曾下跪,一个是李芸,一个是一向性格软弱的玄珍,冯落璃冷眼看过去,两人虽是垂首,却不为所动。 “两位妹妹,觉得本宫该如何处理此事?” 冯落璃放缓声调,看向玄珍和李芸。 两人站起身来,李芸直直的看了冯落璃一眼,躬身下拜,“贵人,嫔妾以为得饶人处且饶人,害人之人固然可恨,但终究也是可悲。” 玄珍则是并排躬身站在李芸身侧,声若蚊蝇道:“贵人姐姐息怒,嫔妾相信陛下会为姐姐做主的。” “呵呵!”冯落璃看看跪了一地的人,“九个福袋之中,七个所放之物都用麝香烘烤过,那所谓精心编制的荣香富贵的篾筐还是用麝香熏蒸过的。你们当真是恨本宫入骨,只是本宫不明白,你们何以痛恨本宫至此?” “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点儿怕是用在咱姐姐的身上最贴切不过了。”乙凌突然抬起头来与冯落璃对视,“姐姐尽得陛下的宠爱,饶是我等再怎么努力,陛下的眼里心里都是姐姐。说什么雨露均沾,都是拿来骗人的,一月之中,陛下有一半时日都宿在姐姐宫中。剩下的日子,再分一半给天安殿。我们姐妹,数月之中都不能见到陛下。同为陛下的女人,何以我们就要如此狗延残喘?!原想着,姐姐能先怀孕,因着旧制陛下也不能再护着姐姐了。可偏偏先有身孕的是李椒房,什么好事都轮到姐姐身上,我们心里就是不服,就是嫉妒!凭什么姐姐能如此独宠于陛下,还能得老天如此眷顾!” 冯落璃握紧了手,看着声声控诉的乙凌,“你如何确信李椒房腹中便是皇子?!如何就确定本宫不会先行诞下皇子依旧制赐死?” 乙凌无奈一笑,“不会的!进宫半载,陛下对姐姐那般情深意重,我等尽数看在眼里。姐姐如此得上天眷顾,又怎会为旧制所伤?何况,陛下也不会容许姐姐有丝毫损伤的。”乙凌一双明眸里蓄着满满的泪水,“我不服,为何我出身高贵,家世显赫却要如此委屈的活着,眼睁睁的看着姐姐你享尽人间荣华、安然?姐姐,你看似对我们都好,实则占尽了陛下的宠爱,却丝毫不想分给我们,也从未顾及我们夜夜独守空房、熬数滴漏的凄苦!” 冯落璃一直觉得是她们抢了她的爱情,但眼下虽然不是都像乙凌那般开口辩白,但做法却是如出一辙的她们何尝不是认为是冯落璃粉碎了她们的期望?!被选入宫,被寄予厚望,但却只能独守空房,还要日日赔笑,这般囚笼一样的日子想必也难熬极了。 可,这便可以堂而皇之的残害她的孩子吗?这便可以抵消她们的所作所为了吗?! 第九五章 和你一起 http://..org/ 冯落璃就那般眸色凌厉的看着乙凌,看着和她一样有着相同感受,作出相同事情的众人。因着拓跋浚的宠爱,冯落璃曾排拒她们;更因着拓跋浚的宠爱,她们痛恨于她,甚至还不择手段的残害她和她的孩子。整整四个月,她都睡在这层层的包藏祸心之下! 这富丽堂皇的皇宫,竟是这般的阴寒,拓跋浚那煦暖的阳光背后竟是这般的刀光剑影?!为何?她究竟为何要选择来到这里?选择面对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心?! “倘若你觉得在朕的后宫是这般难熬凄苦,不如朕就把你送回家中如何?” 这一生冷峻的不含一丝情谊但又无比期盼的声音传入昭阳殿,吓得众人慌忙回头,见到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无比俯身叩拜:“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乙凌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脸色苍白,只惊慌无比的看着拓跋浚,行礼都忘了。倘若她被遣送回府,也就意味着合家遭受牵连,这比赐死在宫中要可怕多了。 “微臣参见皇上!”李脩也起身作拜。 拓跋浚不看众人一眼,径直走到冯落璃跟前伸手将她冰冷无比的手握住,温声道:“我来了!”而后扶着她在主位之上坐下,扫一眼跪了一地的人。 “李椒房你身子不便,先行起来吧!” “谢陛下!”拓跋浚那骤然突变的语气和对冯落璃说的话她是那般分明的听在耳中,唯有夫妻之间才有的那般疼惜、扶持,拓跋浚只给了冯落璃一人。这一刻,她更笃信她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对的! “乙椒房既然如此不愿待在朕身边,把这皇宫比作是炼狱一般,那朕又怎能强留于你?!张佑拟旨,定州乙氏,目无尊卑礼数、蔑污宫廷责令褫夺封号,以民女身份回家,静思己过,未有传召不得踏入宫廷半步!” “不!陛下,臣妾再也不敢了!陛下宽恕!”乙浑睁大了眼睛,盯着面色冷峻异常的拓跋浚,绝望无助的哀求着,明艳秀丽的脸上之上再无方才的理直气壮。 “来人!把乙氏女带下去,责令明日出宫!” 拓跋浚一声令下,几个侍卫便把面如死灰的乙凌拖了下去。拓跋浚冷眸扫了一下其余众人,“你们可还有话要说?有冤要诉?!” 一应妃嫔只把头垂的更低,如乙凌那般两代驸马都尉都被责罚成那般,谁还敢再造次。 “从今日起,冯贵人便是朕的皇后,大魏国的国母!入了宫便该明晓尊卑礼数,倘若这一点儿还要本宫或是皇后教诲,不如一并随了乙氏女回家思过。” 拓跋浚脸色没有一丝缓和,说出的话让昭阳殿的温度骤然降低了许多,不少的妃嫔都不禁脊背之上渗出层层冷汗来。 “这些个肮脏龌龊之物,朕不愿再出现在皇宫之中。沮渠夏娜,着降为御女,即日搬出云华殿,其余制作福袋之人都认得自己的手工吧?!即日起前去张佑那里认领自己的物件,凡冒领、不领者视为蓄意谋害皇嗣诛九族。如实认领者,品阶各降一等,罚奉半年,日日到奉经阁抄录佛经百遍,为己赎罪!” “是!臣妾遵命!” 众人一应叩首谢恩。张佑着人将那些福袋连同篾筐收拾起来退下。拓跋浚扫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李瑶,又回头看了看冯落璃,握着她的手仿佛有了些温度。 慕容白曜把查到的事情都已经悉数禀报了,除了这些福袋之类,李瑶也做了不少的手脚,那些假借他之手送到昭阳殿的酒酿梅子便是出自李瑶之手,只不过她利用了安巧和李芸之间的旧故陷害给了李芸。可如今她腹中也怀着自己的骨肉,如何就此下得了手?! “其禀陛下,娘娘!嫔妾…嫔妾…”李瑶突然腹痛难忍,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求助似的看向拓跋浚,“嫔妾肚子好痛!” “李脩,快给李椒房把脉!” 李脩急忙上前给李瑶把脉,而后急急的看向拓跋浚和冯落璃,“禀陛下,娘娘,李椒房此番是临盆之兆。” “来人!即刻将李椒房送回临板殿!着太医稳婆速速赶往临板殿!”拓跋浚略带气息不稳的冷声吩咐,而后扫了还跪在地上的妃嫔,“你们都退下吧!” 众位妃嫔打心底里感激这个来的正是时候的孩子,若不是李瑶临盆,他们怕是脱不了‘皇后’的一番责罚了。便都忙不迭的谢恩,退下了。 一应宫人也都忙前忙后把李瑶抬了出去,拓跋浚深深的看了冯落璃一眼也被李瑶那般柔弱、凄惨的轻唤给叫走了。原本熙熙攘攘的昭阳殿也在瞬时空旷、安静了下来。 冯落璃有些失神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像是被抽空了的躯壳只面无表情的坐在垫的无比暖和却坐的冰冷无比的软椅之上。 “娘娘!他们都走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青萼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冯落璃,皇上为她主持了公道还亲口封她为皇后,算是赢了的。只是,莫说是冯落璃,即便是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般鲜活的一个孩子,竟是遭了这么些人的陷害,一重一重的阴谋诡计,都是那般凌厉直接的冲冯落璃而来。饶是青萼身居深宫近十载也不曾见过这般,几乎合宫妃嫔都针对一人的陷害。说来说去都是帝王的宠爱作祟罢了,若不是拓跋浚那般的情有独钟,冯落璃又怎会遭此厄运? 可情不知为何而起,一往情深乃至生死相许,谁又能躲得过呢 “皇嫂!” 拓跋浚听闻李瑶临盆的消息,便急急忙忙赶到了昭阳殿。他比谁都知道此刻冯落璃难以言说的痛楚,李瑶是残害她之人,而拓跋浚又是她挚爱之人。此刻,她挚爱之人守在害她孩子的人身边,等待着他们孩子的降生。拓跋云虽然还不能深切的体会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但母妃告诉他,那是一种将伤口泡在盐水里的感觉。噬痛入骨,但叫不出半声。 第九六章 李瑶难产 http://..org/ 冯落璃似乎是没听见像一尊雕塑一般呆呆的坐在那里,眸光定定的看向殿门口。拓跋云上前伸手拉住冯落璃的衣袖,轻声唤道:“皇嫂!云儿来了!” 冯落璃依旧没有反应,青萼俯身在冯落璃的耳边,轻声道:“娘娘,云王爷来看您了。” 冯落璃那般将自己与世隔绝的样子,宛若一缕青烟在他们面前一点一点的飘去,那种抓不住的恐惧让拓跋云恐慌,不由得双手拽住冯落璃的胳膊,连声喊道:“皇嫂!皇嫂!皇嫂!你怎么了?” 拓跋云的叫声,把冯落璃从某处拉了回来,低头看着拓跋云满是泪痕的小脸儿,轻声道:“云儿,皇嫂好痛!皇嫂的孩子没有了,是她们联起手来谋害的,你说皇嫂当真那般十恶不赦吗?要搭上皇嫂的孩子才足以平息她们心中的不满?!” 说着冯落璃眼睛里落下泪来,那种汹涌决堤的泪犹如她心中的痛一般倾泻而出。 “不是的!皇嫂,不是这样的!你还有云儿,有师父,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再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还有…皇兄也会的!” 拓跋云拽着冯落璃的手臂,一如当年想要寻死的母妃一般,那没有丝毫光亮的脸颊之上尽是哀毁之色。这种感觉让他恐惧,他不可以让自己至亲之人再有如此境地! 冯落璃定定的看着一脸坚毅的拓跋云那张酷似拓跋浚的脸上带着无限的关切,稚嫩的目光里还染着点点忧惧,倘若腹中的孩子能存活下来将来一定也如云儿这般懂事吧!可是他似的竟是这般悲惨,一个个身为庶母之人费尽心思的想要置他于死地,而他的亲生父亲亲手灌下那碗汤药?这世间大概没有什么比他更悲惨的了吧! “云儿,你知道吗?皇嫂给他做了好多好多的小衣服,还给他想了好多的名字。将来长大了,让你教他功夫,带他玩耍……可这一切都没了,都没了!皇嫂的心里就像被人生生的挖出一个大洞,鲜血淋漓,痛的厉害,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消弭分毫,只能生生的忍着、忍着,以后还要眼看着害他之人活的很好,还要和她们姐妹相称,还要和她们共享一个夫君……”冯落璃看着拓跋云,一连串的说着,犹如断线珠子一般的眼泪,那样无法控制的脱口而出。 “皇嫂!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云儿会陪着你,一直一直!” 拓跋云从未见冯落璃如此痛哭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总要有一个宣泄之处吧!她爱皇兄,皇兄也爱她,但皇兄那里有千万黎民放不下,江山社稷放不下,皇嗣传承放不下,所能做的唯有委屈于她…… 临板殿内,李瑶难产,内殿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稳婆和上了年岁的宫女忙成一团,焦急的让李瑶用力、用力再用力,可孩子依旧半卡在产道之内,出不来。 外殿太医们围在一起商讨着对策,倘若李瑶撑不住,很可能就母子双亡;但若用药便可能累及母体血崩无力再产,孩子的性命也岌岌可危。 “陛下!椒房她……” 一个稳婆急急忙忙从内殿跑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拓跋浚跟前,一手的血腥,令人不适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朕要平安产子!”拓跋浚冷声道,“椒房何事?” “椒房她不肯再用力,说是说是要见贵人,哦!不!要见皇后娘娘!”稳婆战战兢兢的说完李瑶要她传的话,有些肥大的头几乎埋在地上,不敢抬头。 拓跋浚眸色一冷,李瑶所为之事,他并非不知,若不是她腹中的孩子,怎可留她到今日?现在她要见璃儿,莫不是又有什么…… “陛…陛下,椒房她快不行了!”又是一个稳婆脚步踉跄的跑了出来。 拓跋浚握了握拳头,冷声吩咐,“张佑,去请皇后!” 张佑躬身道:“是!”转而退了出去。 昭阳殿里安静无比,冯落璃坐在椅子上,神色哀毁落寞,眼角还挂着泪珠,拓跋云倒了杯热茶放在她一旁的木几上,就那般盘腿坐在冯落璃不远处,安静的守着。 张佑小步跑进来,少见的给冯落璃跪了下来,“娘娘!陛下有旨,请您前去临板殿!” 冯落璃的身形未动,只唇角微微扯了一下,清声道:“生了吗?” 张佑摇摇头,偷眼观察着冯落璃的神色,“椒房难产,太医和稳婆正急的团团转,椒房不肯用力说是要您前去!娘娘这可是救命的大事,晚一步,母子都难保啊!” 孩子!又是孩子的性命!倘若这个孩子平安降生,拓跋浚就不会再为报应所扰了吧!冯落璃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珠,缓缓站起身来,“青萼随本宫去一趟吧!有劳张公公带路!” “皇嫂!”拓跋云叫了一声,看着冯落璃,“你当真要去临板殿?她可是害死小不点儿的凶手”拓跋云是不想冯落璃前去的,对于冯落璃腹中孩子的期待,他亦是很深,他是那般想要像冯落璃护他那般的去维护冯落璃的孩子,可李瑶还有后宫之中这些恶毒之人亲手杀了他。 冯落璃不该去救她的!何况那个女人的用心未可知。 冯落璃回头看看拓跋云,“云儿,你皇兄在乎这个孩子!他也是你皇兄的孩子!”说罢转身,随张佑出了昭阳殿。那背影一如当初决意离宫那般坚定。 无论如何,在冯落璃的心里拓跋浚还是最重要的!饶是一切陷害皆由拓跋浚而起,饶是冯落璃所受苦楚都与拓跋浚有关,她还是爱他的,并且爱他所爱。 “皇兄,你可知皇嫂对你的这般深情厚意?!”拓跋云默默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一踏足临板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引得冯落璃阵阵心悸。这味道太可怕了,一如当日孩子从她腹中消失的时候,那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冯落璃片刻的停滞,拓跋浚便来到了身前,伸手握住冯落璃的手,殷切道:“璃儿!救救朕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李瑶她要见你,答应我救孩子!” 冯落璃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深知拓跋浚的痛,可拓跋浚却刻意忽视她心里的伤,那又如何?拓跋浚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 第九七章 要你无后 http://..org/ 冯落璃艰涩的笑了笑,“青萼,咱们进去吧!” 内殿的血腥味更浓了,冯落璃不觉五内翻腾,几欲作呕!正在为李瑶接生的稳婆见到冯落璃,急忙趴到李瑶耳边,“椒房!皇后娘娘来了!皇后娘娘来了!” 李瑶缓缓睁开眼睛,苍白无比的俏脸之上浮现出些许生机,扯动双唇,几经反复才说出艰涩的话来,“你…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有几句话要和皇后娘娘说” 稳婆、宫女具是一惊,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居然要他们退下,无不手足无措的看向冯落璃。冯落璃看着李瑶,虽然脸颊之上如死灰一般的苍白,但那眸色之中的笃定却是那般明显,出身江南的她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娇柔,但她的心却称不上半点柔软。饶是当下命悬一线的时刻,她还是那般紧紧握着能够利用的权力。 或许这个时候的她才是真正的李瑶。 “既是椒房有命,你们就暂且退到外边,随时听候差遣!椒房自己的身子,自然是有分寸的。”冯落璃缓缓说道,吩咐一应人退下。 青萼看看冯落璃有几分迟疑。 “青萼你前去告诉皇上稳婆宫人何以退出,本宫和椒房叙叙话便好。” “是!奴婢这就去禀告陛下!” 青萼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短短宫忍稳婆退出去的时间,李瑶便已经咬了数次唇,额头的细汗更是一层接着一层,想来她也是痛苦不堪着要求要见她的吧! 内殿之中惟余冯落璃和李瑶两人,李瑶不开口,冯落璃便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说一句话。 “想不到你还会来。” 缓了许久,李瑶才缓缓说道,看向冯落璃的目光里带着并不是疑问的笃信。 “想不到你还会想要见本宫。” 冯落璃淡淡的回着。 李瑶想要勾唇笑,但没有什么力气,只微微动了动笑不出来,“我做的那般周密,还是被你们给发现了。果然这后宫之中唯有你才配得上中宫之主四个字。”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不是你已看出皇上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你又何苦来这一出呢?”冯落璃淡淡的看着这个费尽心思、步步为营的女人,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李瑶握了握素手压下腹内的疼痛,“是!你说的都对,只是你可猜的出为何我也要害你腹中的孩子?”李瑶一手死死抓着锦被,一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一双如夜莺一般的眼珠子染着点点红色看向冯落璃,“你一定认为我没有理由去害你腹中的孩子吧!原本我腹中若不是皇子,而你是那么依旧制赐死之人便是你,而我便是这荣享富贵之人!又或着,我腹中是皇子,本就是将死之人也犯不着去害你的孩子。” “你请本宫前来不就是为了揭开其中究竟?!” “对啊!如若我手中没有这般筹码,又如何请的动你这刚坐上中宫之位的皇后娘娘呢。”李瑶扯了一下唇角,继而柳眉皱成一团,好大一会儿才稍有舒展,“我知道腹中怀的是个皇子,一如当初我笃定自己一定会非富即贵一般。原本我以为可以凭借腹中的孩子夺得陛下对我的宠爱,不想你也身怀六甲,原本就对你一往情深的陛下更是眼中再无她人。饶是我再娇柔可怜、温婉可人,陛下也不会多看一眼。我知道,只要你在,你腹中的孩儿在,将来即便我产下皇子,也不会得到皇上的怜悯。更可怜的是我的孩子,也将会在没有陛下的宠爱之下长大。我不要他将来变成那般凄苦可怜的样子,就算是我死也要为他谋得一个好的将来。” “你若依旧制赐死,你的孩子便是储君,有什么比将来的皇上更好的前程?” 李瑶摇摇头,“我不但要他贵为一国储君,还要得到所有人的宠爱包括你-未来的皇后。我不要他像我这般,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说着李瑶用力的看向冯落璃,“我知道,老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是这后宫之主,所以你也会是我孩子的嫡母。但若你有自己的孩子必定不会全心全意待他。所以,我只能让你无后!只有这样,你才会对我的孩子视如己出。” “你说什么?!”冯落璃无比震惊的看着说出这般言语的李瑶,要她无后?! 李瑶一点儿也不吃惊冯落璃的震惊,“你怀孕之后常吃的酒酿梅子、织锦之上的五味子都是我派人动的手脚。还有麝香熏蒸烘烤之法,也是我令人无意之间传给各宫的。我利用安巧、利用当初押解我回京的侍卫,他们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只要他们肯为我办事。” “你…阴山之事……” “你猜的没错,那个孩子并不是皇上的,拓跋仁临终前想要说的话也是如此。只是,我又怎会容他说出口。”李瑶抓着锦被的手又用了一下力,“我费尽心思得来的荣华富贵,又怎能让拓跋仁那个疯子给毁了!” 最毒不过妇人心,想不到李瑶会有这样的心机手段…… “啊!”李瑶忍不住痛呼了一声,而后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抓着锦被的手几乎要讲指甲刺进锦被之中,但眸光却是不曾离开冯落璃。 “冯落璃,我告诉你这些解了你心中的猜疑,你也该为我做件事。” “你害本宫至此,还要本宫为你做事?” 李瑶点点头,“如今你已无后,唯有一心护着我的孩子才能稳住你的地位。何况,当下就你我在此,倘若皇嗣有伤,本宫也就此丧命,饶是你和陛下情比金坚也抵不过日复一日的猜疑吧!” 突然李瑶伸手抓住冯落璃的衣衫,一双眼睛变得犹如厉鬼一般凄狂,“皇后!皇后娘娘!不!不要!”尖声叫了两句,而后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声音骤降了许多,“照顾好我的孩子,否则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糟了!”稳婆和宫人闻声,吓了一跳什么也不顾跟着为首的稳婆便冲了进来,看到的便是李瑶睁大了眼睛看着冯落璃,一双手无力的从她身上滑下,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啼哭传入众人的耳朵。 第九八章 皇子降生 http://..org/ “生了!生了!是个皇子!”为首的稳婆急忙大喊,接着其余稳婆宫人去给孩子洗漱。冯落璃只淡淡的看了床榻之上奄奄一息的李瑶,转身走了出去。 “璃儿!孩子怎么样了?” 拓跋浚上前抓住冯落璃的手。 “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冯落璃还未开口,临板殿的司官青菊便抱着孩子满脸带笑的走了出来。 “是吗?快抱来给朕瞧瞧!” 青菊抱着孩子上前,有些怯怯的看了自觉退开一步的冯落璃一眼,转而把包着孩子的小锦被掀开,一张粉红剔透的小脸便出现拓跋浚的跟前,“好小的人儿!璃儿,快看,这便是朕的孩子!”说着抬头,冯落璃已然先行离开了,心中的喜悦不禁减少大半。 “行了!抱下去吧!好生照顾皇子!让太医院的太医轮流照看着!”拓跋浚挥了挥手,继而缓声问道:“李椒房呢?如何了?” 站在青菊身后的稳婆和太医只觉脊背发凉纷纷跪倒在地,连声道:“皇上饶命!椒房她…椒房她用力过度…血崩而亡了!” 拓跋浚心中一凛,却又像是放下了某个重担一般,沉声道:“张佑传旨晓谕六宫,自今日起李椒房着封为贵人,入葬盛乐金陵。赐皇长子名讳弘,着立为太子!冯贵人晋封为皇后,以嫡母身份亲自照拂皇子。” 说罢,拓跋浚缓缓走出临板殿,身后跪着的一应众人具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长安镇驸马都尉府拓跋浚的庶长姐高阳公主也遭遇难产之兆,驸马万振连夜赶往平城,特派御医前往,不日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冯落璃独自走在月凉如水的夜里,饶是酷夏余热未尽、暖风阵阵,却觉心底一片寒凉。合宫的陷害、李瑶致死的相挟,似乎冯落璃生来便欠了的,都是这般理直气壮的讨要着。 要她无后!要她无后!这是怎样的心肠才有的狠意! 不知道走了多久,冯落璃觉得疲累极了,只想好好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睡上一觉。止住脚步,一座孤零零的宫门出现在眼前,‘云华殿’殿门虚掩着,里面一灯如豆。 冯落璃伸手推开殿门,几个无心守夜的宫人见状急忙行礼,小跑着要去通报,被冯落璃叫住,“不必了!本宫只是路过此处,这便离开。” “姐姐!既然来了,不如和嫔妾喝杯茶罢!” 乙凌、沮渠夏娜均被责罚,连夜便被谴出云华殿,本就睡眠不佳的玄珍更是无心入睡,一听到动静便走出殿外,见到冯落璃。许是一个人太寂寞了,便大着胆子邀冯落璃喝茶。 冯落璃看了看一身素色衣衫的玄珍,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云华殿其实并不大,或者说玄珍居住的侧殿并不大,到处都是一派素简的摆设,没有几件器具,显得有些冷清。玄珍倒了杯清茶放到冯落璃跟前。 “姐姐,喝杯茶吧!” 冯落璃看看玄珍,微微扯出一丝浅笑,“你也坐吧!” 玄珍点点头,在冯落璃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冯落璃一眼,平缓道:“姐姐,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冯落璃有些诧异,看着脸色平和语调平静的玄珍,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玄珍看看冯落璃微微弯了唇角,“姐姐,你无须奇怪!她们做的那些事情,我虽然不曾参与但却是知道的。”说着玄珍垂下头去,“只是我不敢说,我玄珍不过是一个边境州郡的小家秀女,能入宫侍奉皇上,已然是万幸。我一身系着全家人的性命,我不敢也不可以造次。在这水深火热的深宫之中,我只想小心翼翼的过日子。有宠幸也好、无恩宠也罢!只要平安便好。” 冯落璃看着玄珍,这些又如何怪得了她?如今的玄珍一如当时的自己,为一口饭、一喘息活着。不敢逾越、唯恐造次。 “可,姐姐我心中有愧。每当月色如水之时,我便不能说服自己。”玄珍看着冯落璃,她从未想过害人,可她不可以与一干妃嫔为敌。 冯落璃笑笑,“无妨,都过去了!过不去的也会一点一点的被蚕食,继而被黄沙掩埋。你无须再苛责自己。”说着微微闭上眼睛,“我好累,想要借你的地方休息一下!” 玄珍也不再说什么,冯落璃对她没有再用本宫,至少这一刻冯落璃是宽恕了她的吧! 片刻之后,宫人来报说是皇上再四处寻找冯落璃,并且张佑已然传旨六宫,冯贵人如今已经是皇后娘娘了。玄珍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冯落璃,悄悄打发了宫人,没有去打扰冯落璃的那一刻唇角含笑的好梦。 冯落璃醒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的日上三竿了,玄珍站在一旁浅浅的笑着。 “娘娘,您醒了!” 冯落璃看看玄珍,拿开身上的锦被站起身来,“谢谢你的被子!” 玄珍摇摇头,“陛下已经来过了,他叫嫔妾不要扰您休息。” “嗯!我这便回去了!”冯落璃环视了一下云华殿,而后看看玄珍,“你保重!” “娘娘慢走!”玄珍福身恭送。 回到昭阳殿还未及进殿,冯落璃便看到等在殿门之外的悠扬,而后便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冯落璃不觉皱眉,看了看走过来的悠扬,“这是怎么一回事?” 悠扬低声将拓跋浚一早下的圣旨内容叙述了一遍,而后缓了缓清声道:“太子当下就在殿内,青萼和一应姑姑照拂着。” 冯落璃扯了扯唇角什么都没说,缓步走进昭阳殿。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见冯落璃走进,一应宫人具是俯身叩拜,青萼则是抱着太子-拓跋弘,一脸笑意的走向冯落璃,“娘娘,您看太子多可爱!” 冯落璃看了青萼一眼,而后扫了一应宫人一眼,“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需要便会叫你们的。” “是!奴婢退下了!” 等那些宫人姑姑都退下之后,冯落璃闪开一步,看了看青萼,“你代我照拂他罢!”说罢便转身走进内殿。 青萼看看悠扬面面相觑,看了看襁褓之中的拓跋弘,不觉轻叹一声,皇上为了冯落璃可谓煞费苦心,可那又如何呢?念及太子的亲娘,何尝不是冯落璃的痛处? 第九九章 躬亲抚养 http://..org/ 自太子拓跋弘被抱送在昭阳殿之后,将近一月有余都是青萼在照顾,冯落璃像是在躲什么似的躲着,叫青萼不要抱着拓跋弘在她跟前晃悠。冯落璃也几乎不出宫门,整日待在书房之中,想要靠书卷屏蔽关于拓跋弘的声音。说来也是奇怪,自拓跋弘来到昭阳殿,冯落璃的听觉视觉似乎更加灵敏了。总是有意无意的会听到拓跋弘的声音,或是一声啼哭、或是清脆的咯咯笑声,又或是被呛着的咳声……似乎怎么避都避不开。 拓跋浚每日必到昭阳殿,或是逗一会儿襁褓中的拓跋弘,或是就远远的看着冯落璃。他知道这样对冯落璃来说是不好受的,李瑶是蓄意谋害她和孩子的祸首,如今要她抚养太子无疑是时时刻刻提醒她李瑶的存在。 但是,失去孩子对冯落璃打击太大了,无论如何拓跋弘都是无辜的,也许只有孩子才能医得好冯落璃的心病。也只有冯落璃才会全心全意对待拓跋弘。 这一日,拓跋浚早早的就下了朝,到昭阳殿接过青萼手中的拓跋弘轻声哄着,抱着拓跋弘走进冯落璃所在的书房,青萼识趣的退了下去。 “弘儿,一日不见又长大了!来父皇瞧瞧,真是越长越像父皇呢。”拓跋浚在书房里转悠着,一边轻声细语和拓跋弘说着话,一边偷眼观察着冯落璃的反应。 冯落璃轻咳一声,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侧过身去好避开可以看到拓跋浚和拓跋弘。 拓跋浚勾唇浅笑,继而抱着拓跋弘又上前一步,“弘儿,你看这是你母后,是父皇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她啊!可是不一般呢,这辈子都把父皇的心抓的紧紧的。父皇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的母后。你呀,将来长大了也要好好待你母后,不许惹她生气,不然的话父皇会打你屁股的。” 冯落璃知道这些话都是拓跋浚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不由得又翻了一页书卷,秀眉微微扯了一下,咽了口吐沫,继续看自己的书。 “弘儿啊!,你看你母后不理我们怎么办?你说父皇是不是好笨,惹你母后生气了,还不知道该如何逗她开心,你啊,以后万不可如父皇这般,知道吗?” 拓跋浚一个人说的津津有味,一边说着还一边要刚出生不及两个月的拓跋弘为他配合。冯落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嘛! 冯落璃不由得拧了眉头,放下书卷,想要开口把拓跋浚给撵出去。 “启禀陛下!源将军来报,边塞要情,请陛下前去处理!” 冯落璃正要开口,张佑一路小跑进来,躬身禀报。 “什么?!”拓跋浚神色严肃,看了看张佑,转身不由分说把拓跋弘塞进冯落璃的手里,“璃儿,先行照顾弘儿片刻!我去去就来!” “诶诶!”冯落璃还没来得及说话,拓跋浚和张佑便一溜烟儿的跑了。怀中多出来的软软柔柔的小生命,正睁大了眼睛看着冯落璃。 冯落璃不想去看拓跋弘,李瑶临终前的诅咒还言犹在耳,她不想再陷入关于她的漩涡之中,“青萼!青萼!”冲着殿外叫了几声,没人回应。 一个穿褐色深衣褶裤的粗使小宫女跑进来,头低的恨不得掉在地上,细声答道:“回禀娘娘,青萼姑姑她被太昭仪叫去了,说是有要事!” 冯落璃无奈的摆了摆手,小宫女害怕的赶紧退下。怀中的拓跋弘也像是和无奈一般的打了个哈欠,小手轻轻的拽着包裹他的小锦被,一双漆黑透亮、纯净无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冯落璃。 “这该如何是好?”冯落璃有些无奈的瞥了拓跋弘一眼,只这一眼冯落璃便挪不开了眼睛,粉琢玉砌的小脸犹如初荷花蕊一般,娇嫩极了;眉眼都像极了拓跋浚。小手那么小、那么小,紧紧地抓着他所依靠的锦被,那种最初的生命的纯净像是一股清泉在冯落璃心上滑过。 突然,拓跋弘冲冯落璃笑了一下!那种扑面而来的震颤,让冯落璃心底泛起一种席卷的感动,他那样小、那样心怀善意的看着这个世界,不猜度、不算计的去依靠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 “弘儿!你知道我是你的母后吗?”冯落璃的脸上流露出由衷的温柔,轻轻的抱紧怀中的拓跋弘,柔声问道,“你希望由我来照顾你吗?你想要陪着母后吗?” 襁褓之中的拓跋弘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小小的身子在襁褓之中动了动,更靠近冯落璃,那双灿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瞅着她,粉嫩的小手也因为好奇抓住了冯落璃的衣袖。 而这对于冯落璃来说就像是一次庄严的洗礼,怀抱中的拓跋弘就像是拯救她出阴霾的阳光一般,柔柔的洒在了她的心里。 “弘儿!母后发誓此生必定护你无忧!” 守在殿外一直看着的拓跋浚和青萼、张佑无比湿了眼角,自她失了孩子从没有哪一刻冯落璃是这般由衷的温柔的笑过。 拓跋浚轻声走至冯落璃身边,伸手将她们母子揽在怀里,“璃儿!今后我们一家人便好好的,为了你,为了弘儿,朕再不允许有不幸发生了!” 冯落璃靠在拓跋浚的怀里,他始终也没有变过不是吗?一如当年那般爱她、护她,不想她受一点儿委屈。这些日子她疏他、远他,但心底终究还是爱他的。 有他在,什么都好!没有了他,再好也是枉然!在她心底一直藏着的疑问,在这一刻解开了,倘若要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入宫,不为别的,只为伴他左右。 “娘娘!你都抱了太子一个时辰了,仔细酸了手臂!来喝杯茶歇歇,奴婢抱一会儿吧!” 自冯落璃接纳拓跋弘之后,便日日亲自抱着、哄着,从不假别人之手,拓跋弘的一声啼哭,冯落璃就能觉出是渴了、饿了还是尿了。当真是疼爱极了,除了乳母喂奶,夜间睡觉,几乎都是冯落璃抱着。青萼饶是抢都抢不到,即便是夜间睡觉,也要看了几遍才放心。 第一零零章 云儿外封 http://..org/ 就连拓跋浚都忍不住几次吃醋,说冯落璃太偏心太子都把他给忽略了。担心会累着冯落璃,便几次三令五申,不许整日的抱着拓跋弘,最多不能多于两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得要姑姑或者乳母抱着。 拓跋弘也是奇怪尤其的腻冯落璃,只要她抱着就不哭不闹,别人抱着总是糗着一张小脸,看着叫人心疼。冯落璃才小心翼翼的把拓跋弘递给青萼,拓跋弘又要皱眉,冯落璃站在身边哄着他才好了一些。 “弘儿今天咳了两声,是不是有些着凉了?”冯落璃喝了口清茶,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 青萼笑笑,“娘娘,您这是太疼爱太子了!昨儿个李太医才给太子把过脉,咱们太子可是康健的很呢。还说,小孩子咳两声没什么的,叫乳母注意一些。” 冯落璃点点头,“许是我操心太过了!” “是啊!当年您对云王爷也不及太子呢。”便好了 提及云儿,冯落璃突然想到云儿似乎很久没有前来昭阳殿了,这些日子心思都在拓跋弘身上,似乎把云儿给忽略了。 “云儿,最近都忙些什么呢?似乎好久没有前来昭阳殿了。” 青萼点点头,回道:“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听说是随慕容大人奉旨考课去了!都在传,云王爷年轻有为、谋略不凡,深受皇上器重呢。奴婢倒是觉得还是娘娘您教导有方,云王爷也争气。” 似乎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慕容白曜了,他们考课去了。一直觉得云儿还是个孩子,想不到都可以奉旨办差了,日子还真是过的飞快。 “想来也应该回来了!娘娘,要不奴婢叫人去问一声?”青萼见冯落璃像是有心事一般,叫乳母把拓跋弘抱下去,走到冯落璃身边轻声问道。 “不必了!改日本宫去看他吧!” 数月之前,拓跋浚派慕容白曜和李敷前去各州郡考课,察吏治、观民风,拓跋云主动请缨随同前往。这个时候的拓跋云一如当年他被逼出宫的年纪,也该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了。便让拓跋云以辅官身份随同二人前去,着令不得显露王爷身份。 拓跋云才敢谋略均不输拓跋浚,反而在军事才能之上更胜拓跋浚一筹,一场考课下来不但整顿了不少地方的贪官污吏、匪徒恶霸,且给秦雍之地的拓跋子推出谋划策平息和南朝的边境冲突,不费一兵一卒取了南朝的三座城池,在沃野镇都代替替拓跋新城出战柔然,令其后退数百里,俘获牛羊无数。 一时之间拓跋云的名声大振,回到平城之后,拓跋浚大家褒奖,并加封拓跋云为侍中、和龙镇都大将,择日出宫镇都和龙。 转眼间,拓跋弘将近一周岁了,这将近十个月,前朝虽有事端但也都顺利平息,后宫之中鉴于陷害冯落璃之事,不少妃嫔被罚,余下的也都颇为安分。在拓跋浚晓谕六宫,封冯落璃为皇后躬亲抚养拓跋弘之后,更是不敢再生事,大家和平相处也算是相安无事。 冯落璃一心都在照顾拓跋弘身上,有了先前的教训,冯落璃自是学会了如何防人。再加上有青萼在,日子倒也过的安乐自在。 转眼就到了拓跋云出宫的时候,这一日拓跋云和慕容白曜早早地便到了昭阳殿和冯落璃道别。见到冯落璃抱着拓跋弘那般由衷喜乐的样子,两人相视会心而笑。 “皇嫂!” 拓跋云叫了一声。 冯落璃将拓跋弘交给乳母,迎了过来。 “云儿、白曜,你们来了!” 拓跋云长高了许多,原来不及冯落璃腰间的他,如今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样子。刀刻一般的立体五官,比拓跋浚还要深邃一些的深眸,洋溢着锐不可当的英气。 如今的云儿的确是长大了。 “皇嫂!”拓跋云习惯性的想要去拉冯落璃的衣袖,顿觉不合适,不觉苦笑了一下,滞在半空的手只好又缩了回来,转而明朗一笑,“皇嫂,云儿今日是向你道别的!明日,云儿就带着母妃前往和龙镇了!今后不知何日才能和皇嫂再相见” 慕容白曜云淡风轻的一笑,伸手拍拍拓跋云的肩膀,“无妨!皇上不是许了你探亲之权吧!只要无事便可进宫看望皇后娘娘的!” 拓跋云点点头,敛去脸上的不舍,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匕首递给冯落璃,“皇嫂!这是云儿亲手打造的匕首,留给皇嫂做个纪念吧!若是皇嫂想念云儿了,便叫人前去和龙镇知会一声,云儿会立刻前来看望皇嫂的。” 冯落璃接过匕首,看看拓跋云,“云儿,一人在外一定保重!皇嫂会想你的!” “皇嫂!”拓跋云忍不住上前抱住冯落璃,闷声道:“云儿不在,皇嫂一定要保重!” 冯落璃点点头,“会的!皇嫂会的!” 拓跋云放开冯落璃,转而看看慕容白曜,拱手道:“师父,今后皇嫂若有事,云儿请师父多加照拂!云儿定当感激不尽!” 慕容白曜笑笑,“云王爷放心!不单是微臣,皇上也会一心照拂皇后娘娘的!”说罢很是礼数的看了冯落璃一眼,把真正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拓跋云重重的点头,“皇嫂!就此别过!一定保重!” 冯落璃点点头,看着拓跋云转身大步离开,不由得想起当日初见拓跋云的模样。 拓跋云离开平城当日,拓跋浚亲自送行。拓跋云自是聆听皇兄教诲,临行之时朝拓跋浚躬身作拜,“云儿拜别皇兄!多年抚养教训之恩,臣弟自当铭记于心永世不忘!”而后深深的看了慕容白曜一眼,“云儿拜别师父,承蒙教授武艺,自当感激不尽。今日之别,云儿还望师父一如既往为皇兄效忠,保平安喜乐!” 慕容白曜点点头,“微臣谨记王爷重托!自当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 而后拓跋云扫了一眼文武百官,继而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拓跋浚凝望着拓跋云英俊挺拔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轻叹了一句,“云儿,终究是长大了!” 悠扬小步走进昭阳殿,看了看怀抱着拓跋弘的冯落璃,“娘娘!” 冯落璃神色微凝,“走了吗?” 悠扬点点头,“现下应该已经出了平城了!” 冯落璃点点头,不再说话。把怀中的拓跋弘递给青萼,凝望着悬在书架画卷一侧的银质匕首,良久不语。 第一零一章 皇子周岁 http://..org/ 拓跋弘是在盛夏时节满一周岁的,这一日拓跋浚特诏各位王爷镇都大将进京庆贺,昭告天下里拓跋弘为皇长子寓意将来的储君。 群臣宴之后,拓跋浚的兄弟、姐妹又齐聚在天文殿,算是皇宫家宴。正蹒跚学步的拓跋弘依偎在冯落璃的怀里,似懂非懂的看着各位皇叔、皇姑或是其他的皇亲对他的恭贺。看着一样一样闪闪发光,价值不菲的物件水流似的出现在眼前,睁大大眼睛不解的时不时看看一直端庄笑着的冯落璃。 拓跋新城送的金玉弓箭、拓跋子推送的名贵墨宝均是大雅且有寓意之物,一旁的宫人代谢收起来。等到拓跋洛侯之时,只见一身莽夔文墨绿色锦袍的拓跋洛侯,缓步上前,看了看冯落璃恭敬的行礼。 “臣弟拜见皇嫂!” “洛……”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拓跋洛侯更清瘦了,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忧郁明澈的眸子里带着让人不敢触及的哀伤,在看到冯落璃之时的那般灿亮又让人心悸。 “这是皇宫家宴!四弟就无须这般拘礼了!”拓跋浚看看拓跋洛侯温声道,前些时候李脩曾去给拓跋洛侯诊过脉,五内俱伤,怕是时日无多了。 响起儿时这位总是默默不言的四弟,拓跋浚的心里还是有些疼惜的。 “是!皇兄教训的是!” 拓跋洛侯无不恭顺,从身旁一侧随从手中拿出一幅卷轴,双手奉上,“臣弟自幼不喜金银之物,只这一幅画卷送给皇长子,了表心意。” “哦?四弟可谓深谙绘画之人,所送画卷必定非同一般,不如打开让朕一饱眼福。” 拓跋浚声音刚落,拓跋洛侯身边的随从便缓缓将卷轴打开,一幅笔工精湛、轮廓清晰、布局精巧的秀丽河山图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是东汉文帝珍藏的秀丽河山图?!” 拓跋浚有些吃惊的看着那一副儿时他们兄弟最喜欢的画作,记得父皇当时教导他们男儿心里不应只有财色名利,真正的男儿应该胸怀河山。 拓跋洛侯浅笑,“皇兄谬赞了,文帝的秀丽河山图早已失传,这一幅是臣弟翻阅典籍和走访其中所涉及的河山,临笔描画下来的。诸多不足之处,还请皇兄见谅!” 想不到拓跋洛侯竟有如此高的画工技艺,这幅秀丽山河图据说是当年东汉文帝的皇后阴丽华花费近十年的功夫才完成的。当年东汉文帝见之奉若珍宝,日日都要遍览一番,只是汉灭这幅画作也随之失传。 虽然见到这幅画的人不多,但相传这幅画描绘了河山最为秀丽的模样,令人见之折服。如今见拓跋洛侯这幅图,丝毫不输折服之感。 “四弟过谦了!这幅图是当年父皇教导我们所述,如今送给弘儿也再合适不过了,四弟费心了!” 拓跋洛侯浅笑,躬身退下。 坐在席位上的拓跋子推却是心有不安的看着拓跋洛侯,或许他才明白拓跋洛侯为了这幅画所花费的心思。一面叹他执迷,一面又疼他钟情。 拓跋洛侯下去之后,五王爷拓跋桢面带得色的走上前去,身后的几个随从抬着盖有红绸的物件跟随其后。 “臣弟拜见皇兄!”拓跋桢向拓跋浚拱手作拜。 “五弟,不必多礼!”拓跋浚浅笑扫了一眼拓跋桢身后的随从,静听下文。 拓跋桢直起腰来,扫了一眼方才送礼的拓跋新城、拓跋子推和拓跋洛侯,面上无比盛气凌人,而后看着拓跋浚,“皇兄!臣弟此次前来,母妃特地交代好生准备礼物恭贺皇长子周辰。臣弟自是不敢怠慢,特叫人准备了一样别致的物件,还请皇兄笑纳。” 拓跋桢话音刚落,伸手就把那盖着物件的红绸子扯了开来,霎时本就光亮如昼的大殿骤然明亮了许多。那红绸之下是一株血色红珊瑚。更惊人的是,在珊瑚的枝梢上嵌满了大大小小的珠玉,满树的光亮璀璨之极。更有金块作为盛放珊瑚的土壤、上等和田青玉制成的龙纹雕花盆做陪衬,这物件一出顿时惊诧众人。 价值连城!冯落璃只想到这四个字,是货真价实、真真正正的价值连城。但是红珊瑚株上那镶嵌的珠玉,一颗便是一个城池一年的花销。 “皇兄!这个物件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燃灯火也能使得大殿亮如白昼。您不要小看这上面的珠子,这个可是臣弟费尽心思才从各地寻来的大小一致、质地色泽统一的上等珠玉,花费了好些时候才凑齐了这一株珊瑚。趁着今日皇长子周辰,臣弟特地将此物敬献给皇兄,也了表臣弟的一番心意。” 拓跋桢自始至终都不曾看拓跋弘一眼,满目的得色尽在拓跋浚跟前,拓跋浚的脸色则是随着拓跋桢的话暗沉了下来。相比较这一株的奢华、灿亮,慕容白曜和拓跋云的考课以及青州各地的官员奏折谈及的青州百姓的凄苦境地可谓是鲜明的讽刺。 “五弟如此有心,朕倒也领略了。只是,朕有一事想问问五弟,青州连年干旱、水涝,朝廷每年都要拨银赈灾,为何还会连年增赋?五弟如此大费周折寻如此宝物,所辖青州人口逐年下降,是何缘故?” 拓跋桢闻言面色突变,双手无措的搓着,脸上的肌肉抽动不已,这个方才还口若悬河的王爷,片刻之间便成了张口结舌的模样。 整座大殿顿时静了下来,拓跋浚的脸色暗沉无比,依偎在冯落璃身边的拓跋弘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害怕,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打翻了随从抬着的红珊瑚。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拓跋弘转而扑到冯落璃怀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随从们更是扑通扑通跪倒在地直呼饶命。 冯落璃仔细看看拓跋弘确定没有伤着之后软言轻哄道:“弘儿,不要怕!告诉母后是不是想父皇把那株闪闪亮亮的东西打破分开了换成银两分给青州各地的百姓啊?没关系的,父皇知道弘儿体恤百姓,一定不会责怪弘儿,也不会怪罪五皇叔的一时不察的!好了好了!弘儿不哭了好不好?” 第一零二章 巧解尴尬 http://..org/ 拓跋弘忽闪着的大眼睛还挂着泪珠,但却是止住了哭声,小手紧紧的拽着冯落璃的衣袖,似懂非懂的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冯落璃细心的给拓跋弘擦去眼角的泪珠,伸手拿了一瓣剥好的蜜桔放到拓跋弘手里,柔声道:“那弘儿去把这个给你父皇,让他消消气好不好?” 拓跋弘点点头,不舍的松开冯落璃的衣袖,一步三回头的朝拓跋浚走去,青萼小心的跟在后边,不过是一步的距离拓跋弘走了足足五六步,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手里的蜜桔拿的稳稳的一步一步走向拓跋浚。 拓跋浚见状,伸手把拓跋弘抱起来揽入怀中,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弘儿,父皇是不是吓着你了?” 拓跋弘委屈着一张笑脸,伸手将手中的蜜桔递到拓跋浚的嘴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吃…吃…” 拓跋浚一口吃掉拓跋弘递过来的蜜桔,哈哈大笑起来,“既然弘儿如此懂事,就按照弘儿的意思办吧!将这些珠玉、珊瑚变算成银两分发给青州百姓!五弟,你觉得可好?” 这个时候的拓跋桢还哪里有辩驳的余地,急忙躬身拜谢道:“臣弟定谨记皇兄所言,多谢皇兄恕罪!” “退下吧!”拓跋浚看看坐在席位上的拓跋云,也不再按照长幼顺序给拓跋弘送贺了,直接说道:“云儿,你上来,让朕瞧瞧你给弘儿准备了什么贺礼。” 身边的青萼急忙很有眼色的把拓跋弘抱了过来送到冯落璃身边,拓跋弘见到冯落璃小手儿像是又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东西一般,急忙紧紧的把冯落璃的手指握住,身子靠在冯落璃怀里。 拓跋云一身箭袖紫色夔文锦袍,修长的身躯更显颀长英挺,大步上前,躬身参拜,“臣弟拜见皇兄、皇嫂!” 看着又长高了许多的拓跋云,那张酷似拓跋浚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稳重之气,拓跋浚不觉面露笑意,“云儿,才数月不见,又长高了,也稳重干练了不少。朕听闻你在和龙治理有方,各州县都赞不绝口,真是长大了。” 拓跋云剑眉微挑,恭敬道:“皇兄过奖了!臣弟不敢当!”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工非凡的香囊,“皇兄、皇嫂,臣弟此次前来匆忙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临行前,母妃将她亲手绣的香囊给我说是对皇长子的一片祝福。臣弟觉得男儿佩戴花草之物太过阴柔,便擅自将今年和龙新收的粟米和稻谷连同一撮和龙边境的黑土放进这香囊之中。一来,愿皇长子念及黎民厚土之恩,而来念及粮食作物之贵。” 拓跋浚深表赞同的点点头,“此贺礼果然非同一般,云儿你有心了!” “多谢皇兄夸奖!”拓跋云谢恩之后,将香囊递给冯落璃,温声道:“烦请皇嫂代皇长子收下!” 冯落璃点点头,接过香囊,欣慰的看看拓跋弘,有拓跋云做榜样,弘儿一定也会这般品性纯良、才能卓著吧! “其余一应众人的贺礼稍后送至昭阳殿即可,歌舞起!” 随着张佑的一声尖细的宣布,美艳妖娆的舞姬便徐徐入内,歌舞声起,天文殿内呈现出一派君臣同乐的场面。 庆宴过后,皇亲宗室被留在皇宫数日之后便陆续返回封地,除了被拓跋浚特意留下商议国事的拓跋子推外,拓跋洛侯也被特许留在宫中养病。 每日拓跋洛侯除了接受太医们的轮番诊治之外,便是日日到昭阳殿陪同冯落璃和拓跋弘玩耍,原本以为是不合时宜的事情,被拓跋浚特许之后,也便顺理成章了。 似乎每一次见到的拓跋洛侯都是眸色灿亮、神采奕奕的全然想象不出他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拓跋弘也似乎很喜欢这个时常逗着他玩的皇叔,拓跋洛侯一来便扑过去,也顾不得冯落璃了。 看到拓跋洛侯的笑容,冯落璃每每都觉得心疼,那是一种堪比拓跋弘纯净的笑容,一如初见之时那般一目了然的干净、无争。 “弘儿,快下来!别累着你四皇叔了!” 拓跋洛侯正举着拓跋弘一下一下的扔高又稳稳的接住,逗得拓跋弘不住的咯咯笑着。冯落璃见拓跋洛侯神色有些潮红,不由得上前把拓跋弘接过来交给一旁的青萼抱着。 “看你!玩的这么高兴,把四皇叔累着怎么办?!”冯落璃微嗔的看着拓跋弘疼溺的拿出丝帕给他擦去额头上的细汗,“这么满头大汗,待会儿着凉了可怎么才好。” 拓跋弘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拓跋洛侯,显然对方才的游戏意犹未尽,冯落璃故作生气的看着他,“弘儿,今日就到这里吧!不许再玩了!” 拓跋弘委屈着一张小脸求助似的看着拓跋洛侯,后者则是摊开双手看看冯落璃,悄声道:“她最大,我们都要听她的!明日再求求她,我们再玩好不好?” 青萼只想笑,跟这么笑的孩子这么说话,他怎么能听得懂呢。虽然一直未曾见过这位传说中病怏怏的四王爷,可这几日的相处,倒是觉得挺和善的一位王爷,没有架子、也体恤下人的很。只是……可惜了。 拓跋弘则好像是听懂了似的,不住的看着拓跋洛侯很是认真的点头。 冯落璃吃惊的看着拓跋弘,不由得开口,“你可知道四皇叔在说些什么?” 拓跋弘还是看着拓跋洛侯很是认真的点头,拓跋洛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脸得意之色,“当然啦!我是他四皇叔诶!这点灵犀还是有的!” 冯落璃倒是被这一对神色行为酷似的叔侄给逗笑了,忍不住的捏了一下拓跋弘的小鼻子柔声道:“你这个小鬼精灵,真是把母后都骗了!” 拓跋浚和随行的拓跋子推、慕容白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驻足,这像极了一家人的互动,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四弟跟弘儿还真是投缘!”拓跋浚目光不离冯落璃,似是不经意道。 拓跋子推看一眼慕容白曜,而后缓声道:“四弟怕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吧!臣弟听李太医说,四弟的身体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想来看到弘儿也算是想到儿时的时光了。” 拓跋浚一惊,原本以为李脩有办法医好拓跋洛侯的,不由得看看拓跋子推,“当真是医治无方了?” 拓跋子推神色黯然的摇摇头,“昨儿个,臣弟偶遇李太医,问及四弟的身体。李太医说,四弟内里已然是分崩离析,这些年但是靠汤药耗着,如今饶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第一零三章 于阗奇女 http://..org/ “四王爷才华横溢,且心底良善,想不到会有如此……” 慕容白曜也略带惋惜的说了一句。 拓跋浚听罢神色不免悲凉,想想几个兄弟一起玩耍犹如昨日,拓跋洛侯的心性纯良,不该有此厄运。 拓跋子推见拓跋浚缓了脸色,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看看慕容白曜,不禁露出感激之色。虽然拓跋洛侯身子撑不了多久,但也不至于回光返照,之所以这般是怕拓跋浚见拓跋洛侯对冯落璃那般心生不快。拓跋子推是心思细腻之人,自然要缓和两人之间的心隙。拓跋浚是长兄,但他也是帝王。无论如何都是应该帮那个太过痴迷的四弟的。 “走吧!告诉李脩要他全力医治四王爷,不得有误!” 拓跋洛侯不喜名利、不贪钱财,在看到他对冯落璃之前,甚至认为他也是不近女色的。这么多年来,只喜欢字画之类。景穆皇帝在世时,一心想为这个自由孱弱多病的儿子谋一世安乐,久而久之耳濡目染的拓跋浚也觉得自己有这一项责任了。 乳母抱拓跋弘下去喂奶之后,冯落璃将手中的丝帕递给拓跋洛侯,“陪着弘儿玩,累着了吧!快擦擦汗,免得待会儿扑了风着凉。” 拓跋洛侯看看冯落璃,伸手接了丝帕在不急着擦汗,而是缓声道:“对我这般好,可是因我不久于人世的缘故?” 冯落璃定定的看着神色淡然说出这句话的拓跋洛侯,似乎对他来说生死不过是信手拈花一般,不需悲伤也无须欣喜,怎样的过往才会练就这般心境? “不会的!”冯落璃不想拓跋洛侯离去,她想这个纯净的男人活着,“洛侯,你会没事的!” “你希望我没事吗?” 拓跋洛侯唇角微扬,暖暖的笑着,看向冯落璃,犹如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一般柔柔的铺洒而来。 “嗯!我不想你有事!你要好好的!每一年我都想吃到你送来的毓秀流芳,每一年!”冯落璃命令似的说着,像是这样便能让他不再遭受病痛之苦一般。 拓跋洛侯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这样的许诺犹如盛夏之时的微风一般,清凉而舒适。所听之人只想紧紧抓住那份清凉,好让他不那么快的消失。 拓跋弘周辰庆宴,除了刚诞下一女的博陵长公主和出使于阗的六王爷拓跋天赐之外,其余诸王都到了。就在两个月后,拓跋天赐回到平城。拓跋浚在中天殿设宴,邀平城内的王爷宗室为其接风洗尘。 拓跋洛侯也因为身体需要疗养,拓跋浚特地派了与周澹齐名的太医江式随拓跋洛侯前去京郊百里的温泉行馆疗养。因着拓跋洛侯病情的原因,没有来得及和冯落璃告别便离开平城前去疗养了。 拓跋洛侯走后,昭阳殿又少了许多欢笑,冯落璃把拓跋弘哄睡了之后,便闲来抄录佛经。 “璃儿!” 拓跋浚拖着微醺的身子走进冯落璃,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带着酒气的头放在冯落璃肩上,用力的嗅着她发丝之间的幽香。 “是不是累了?叫青萼给你准备水沐浴可好?” 拓跋浚不言语,而是把冯落璃抱的更紧,“璃儿!我好想你!好想!” 冯落璃有些莫名,转身看着拓跋浚那有些微醺的脸颊,柔声道:“怎么了?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拓跋浚扶着冯落璃的肩膀让她再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是蹲在她身前,深深的看着她,“璃儿,你这么好,为何我要一次又一次的对不起你?” 冯落璃觉得不对,伸手握了拓跋浚的手,“怎么了?” “天赐他出使于阗带回一名女子名唤悦玲珑,于阗国主请求朕纳她为妃!” 拓跋浚甚至不敢去看冯落璃的眼睛,近几年柔然一直联络周边属国,于阗、乌孙、库莫奚、吐谷浑,意图联合侵犯北魏,库莫奚因着麒麟和巴叶尔之事,虽面上还保持着对北魏的拥护,但始终是利益联盟。如今,巴叶尔掌控库莫奚在即,如此和北魏的关系就更紧张了。 无论是吐谷浑、乌孙还是于阗,拓跋浚都派人出使,物资钱财自然是少不了的。吐谷浑、乌孙还算顺利,但于阗国主则提出了一个这样的要求,要拓跋浚纳一名女子为妃。此女子并非公主、宗女,却被于阗奉为神女,深受崇敬。于阗国主言道唯有于阗神女进宫服侍皇上,与北魏才算是结下友盟。否则一切免谈,原本实力薄弱的于阗,在这件事上却是寸步不让。 拓跋天赐无法,只得把此女子带回平城。 冯落璃看着拓跋浚,唇角浮现出一丝柔柔的笑意,伸手将拓跋浚拉起来,“只要为了大魏,纳一女子又何妨?”冯落璃握住拓跋浚的手,“我不会再任性了!前些日子,安乐公主入宫诉说乙凌在家中的境况,甚是凄凉。她希望我可以劝你把乙凌重召入宫。” 拓跋浚反手把冯落璃的手握住,“璃儿!乙凌她……” “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乙肆、乙乾均是可用之才,把乙凌也召回来罢!” 冯落璃的这种改变,拓跋浚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只紧紧握着冯落璃的手,“璃儿……” “我明白!”冯落璃反手将拓跋浚的手握住,唇角带着浅浅的微笑,自从有了拓跋弘在身侧之后,冯落璃似乎对拓跋浚纳妃之事不如以前那般介意了。她让自己去体味拓跋浚的难处,试着站在他的角度之上去看一些事。 拓跋浚把冯落璃揽入怀中,眸色之中是比月侧星子还要难以捉摸的深邃。 三日之后,悦玲珑被册封为椒房入住云华殿,乙凌重新以中式身份入宫。于此同时,玄珍晋封为椒房夫人为云华殿主位,李芸也晋为夫人仅次玄珍,入住云华殿。此外,受封的还有其他几位常太后那边的几位还算本分的御女。 因着拓跋弘偶感风寒,冯落璃婉拒了一应的拜见,之说皇长子身子不适、不宜见生人,日后再和姐妹相聚。拓跋弘这一病便是数十日,期间除了拓跋洛侯时常探望之外,冯落璃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直到拓跋弘完全恢复。 昭阳殿内,一切如旧。只是于阗奇女子的传闻在宫中却是像疫病一般传开,更有甚者说这位悦椒房能够通灵神明、呼风唤雨,端的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传成了无所不能的大罗神仙。 第一零四章 药起沉疴 http://..org/ 博陵长公主自诞下一子之后,身子有些不大好,一直用汤药养着,断断续续,直到其子-冯诞一周岁有余才算好了起来。 这一日是博陵长公主自生产之后第一次带冯诞入宫,一岁半的拓跋弘见到小自己半岁、走路还是颤颤巍巍的冯诞,甚是喜爱,一见面便拉着冯诞由宫女、乳母陪着说着只有两人听懂的咿咿呀呀的言语,出门玩儿去了。 “皇姐,身子可好全了?” 冯落璃看看有些消瘦的博陵长公主,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 博陵长公主一笑,“我好得很,如今你哥哥日日叫我吃这个、补那个的,哪能不好呢”说什伸手握住冯落璃的手,“倒是你,璃儿在这宫里过的还好吧?” 冯落璃笑笑,这里的日子不能用好坏评判吧,“还好!自从有了弘儿陪伴,日子倒是热闹多了!” 博陵长公主有些担心的看着冯落璃,“璃儿,皇上新纳的那个椒房夫人-于阗女子,这些日子关于她的传言你可曾有耳闻?” 冯落璃略略点点头,“听青萼提起过,说是身怀奇术,大约是和先前的麒麟差不多的说法吧!不过是以讹传讹,宫人们背后嚼舌根罢了!” “璃儿,这个女人似乎很不一般。我倒是听太后宫里的人说起,这个女人似乎精通法术,还把太后多年的旧疾给医好了!太后对她可是喜欢的紧呢。” 冯落璃有些诧异,“太后的旧疾不是多年之前落下的痛病吗?这些年都是太医院的太医专程照顾,也一直是温补之药养着,并无根除之法,她如何有这般的本事?” 博陵长公主摇摇头,“这个我倒不知了,只是听闻这个悦玲珑出身苗疆,善奇异之术,至于究竟医没医得好太后的病症,还未亲眼所见,不知所言真假。但,我总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璃儿你要多个心眼儿才是。” 冯落璃冲博陵长公主笑笑,“放心吧!我知道的!倒是皇姐你,好好养着身子,争取给哥哥一年添一个孩子,我这个当姑母的也好多送些礼物。” “璃儿,又打趣我!”博陵长公主佯怒的瞪冯落璃一眼,继而笑道:“待会儿还要带诞儿去太昭仪那里,这便不跟你说了,改日再来看你罢!” 冯落璃点点头,“你去罢!姑母一定是想诞儿了!我这就叫宫人把诞儿和弘儿带过来” “不必了!”博陵长公主站起身来,“难得弘儿和诞儿如此投缘,我就带他们两个一起去看看太昭仪吧!你啊,好容易守得弘儿风寒好了,也该偷空儿休息一下。” 冯落璃笑笑,点点头。 谁知博陵长公主前脚离开,青萼便走进来道:“娘娘,太后派人过来,叫您得空儿了前去一趟。方才奴婢见您和长公主聊的正好,便没打扰。” 冯落璃不由得叹了口气,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整理了一下衣衫,站起身来,“我这边去罢!青萼你等着弘儿,免得他回来了找不到我哭闹。” “那娘娘您呢?” “叫悠扬陪我去吧!” 说罢,冯落璃便走了出去。 先前安巧的事,悠扬帮了不小的忙,但冯落璃并没有对她有多少赏赐,甚至悠扬到如今还只是个昭阳殿的粗使宫女。但这些似乎对悠扬来说并没有多少区别,她还是照样的寂着一张脸,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更不好。 “你不怨我吗?” 冯落璃走在石子路上,似是不经意间说道。悠扬还是一身绢布半臂襦裙,虽换了颜色,但式样还是宫中最普通的。这样一个曾经那般不驯的女子,如何就甘心做一个粗使宫女呢?先前在李瑶那里,再不济也是个三品奚官。如今,既没品阶、也没优待,她如何能够淡然无事呢? “怨又如何?”悠扬的声音冷冷的,和她说话总会有一种说不下去的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和她的名字当真是大相径庭。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冯落璃却总是疏离不起来,“怨就会有所求,也会有所作为。” “这般很好!” 悠扬只答了四个字,便不再说话。 冯落璃也不再问,两人就这般寂寂的走着,那般的别扭,但又那般的和谐。 到了常太后的宫里,义容已经在殿外候着了。见到冯落璃,便恭敬的把她带到了大殿之中。 冯落璃扫了一眼齐聚太后大殿里的妃嫔,乙凌、李芸、沮渠夏娜、曹中式、玄珍还有悦玲珑,所有有品阶的妃嫔都到齐了,想来是恭候她多时了。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冯落璃福身拜见。 常太后略略点头,“起身吧!弘儿的病可好全了?” 这声音让冯落璃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常太后,这一看不由得心生惊讶。原本常太后已然是五旬妇人,虽不是老态龙钟,但也是老态初现,再加上常太后身材略显臃肿且身患痛疾,脸色时常暗淡、泛黄,即便是锦衣华服在身也掩盖不住那年华老去的衰老之色。 而现下端坐在主位之上的常太后,脸色尤其的红润,较之以往像是年轻了十几岁。声音更是清亮了许多,若不是亲耳听见,一定会觉得是有人假冒。仔细观望,似乎连脖子、额头之上的皱纹也没有了,再加上一身金线暗绣的玫红色广袖锦袍配以鹅锦色一字领丝质内衫,让她犹如风韵无限的年轻妇人一般光彩照人。 “有劳太后挂碍,李太医今日把脉说弘儿已然无事了!” “那便好!小孩子体弱,该多上点儿心才是!”常太后缓缓说着,“坐下吧!” “谢太后!”冯落璃在右侧首位上坐下,这才有机会打量那个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悦夫人。 瓜子脸、白净的皮肤,眼睛不大但却灿亮有神,鼻子挺挺的、红润的朱唇像是新鲜的樱桃一般莹润可人。论娇俏动人,不及李瑶、李芸;论柔顺乖巧不及玄珍;论明艳妖娆,不及乙凌、麒麟之类;论明眸善盼,不及沮渠夏娜、曹中式之辈。但所有的尚可汇聚在悦玲珑身上,自有一段不输任何人的风致。 悦玲珑仅是椒房品阶中最寻常的花色样式的纤霄罗裙在身、最简单的珠玉步摇配以流仙髻,只那般不言一语的坐在那里,便会让人不由得多看一眼。 第一零五章 宠于太后 http://..org/ “今日哀家召你们前来是有一件事要宣布”常太后一字一顿的说着,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末了还特意看了冯落璃一眼,“如今弘儿也一岁有余了,依着皇上的意思也该立中宫掌金册管理后宫事宜了。如今太昭仪身子不大爽朗,此事便由哀家主持。皇上虽传旨六宫立冯贵人为后,但未经手铸金人昭告天下,尚不能作数。自先祖道武帝始,便以手铸金人,成吉为后,败则另立他人。既是先祖制,则不能毁之。” 手铸金人的祖制,冯落璃是知道的,也深知必经此一遭。只是看常太后的样子,并非只是将此事晓谕六宫这么简单,那种另有打算的神情,让冯落璃有些不安。 “冯贵人,既是这中宫之位,陛下属意于你,便早作准备罢!”常太后看看冯落璃继续未说完的话,“哀家会命奉常寺择吉日禀报皇上,到时别辜负了皇上对你的宠爱才好。” “臣妾自当竭力而为。” 常太后略略点头,而后扫了一眼其他人,“你们此后更加尽心尽力侍奉皇上才是,这天意属意与谁还尚可。好生尽了做妃嫔的本分,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是!嫔妾谨遵太后聆训!自当尽心尽力侍奉陛下!” 常太后脸上露出浅笑,而后看了悦玲珑一眼,“今日哀家神清气爽,沉疴痊愈,悦椒房功不可没。容止,把那日吐谷浑进贡的象牙骨扇拿来赐予悦椒房。” 不大一会儿,太后宫里的司官-容止便端着一个红漆紫檀托盘走出来,掀开红绸子,一把雪白透亮的象牙骨扇出现在托盘之中。那色泽质地,还有精巧无比的浮雕,让众人艳羡不已。 “多谢太后赏赐!” 悦玲珑也不扭捏,接了托盘便恭敬谢恩。 “这是你应得的,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这谁诚心侍奉、谁阳奉阴违,哀家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论功行赏罢了!”常太后一点儿也不顾及其他人的面子,不冷不淡的说着,那夹杂着嘲讽和隐喻的口气,说的在场众人脸上都不觉讪讪的。 出了太后宫里,冯落璃一心想着拓跋弘,也无心其他一应众人不一样的神色,原本恭敬称娘娘的出了太后的宫门便叫上了贵人姐姐,言语之中不乏讽刺之色。 倒是悠扬,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屑,不过是太后的一言,这些人便风向突变,还真是‘机灵’的很。 到了昭阳殿之后,拓跋弘已经睡着了。看过拓跋弘之后,冯落璃才缓缓回到自己的寝殿。 “娘娘!今儿个太后是不是说什么了?怎么别的宫人待我们都不同了?” 青萼端了一盆百合花瓣水给冯落璃洗手,往日里别宫的宫人见了都是恭恭敬敬的,不过是半日的功夫再见到总觉得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在暗示着什么。 冯落璃泡了泡手,擦干,“太后言道非经手铸金人昭告天下便算不得皇后,要本宫准备一下手铸金人事宜。” “那些人也太势利了,不过是太后的一句话就值得他们那般阿谀。”青萼有些忿忿的,而后看着冯落璃道:“不过太后倒是提醒的对,娘娘您是该好好准备一番。省得某些奸诈小人再钻了咱们的空子。” 冯落璃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想到了。今日太后的提醒是一个提醒,更是一个暗示,拓跋浚即便属意她为后也违不得祖制。若是她手铸金人不成,饶是拓跋浚再坚持,有天下人见证,也是不成的。 如今她有弘儿,不为别的也要为了弘儿不能出差错。 “青萼,你找人打听一下悦椒房的事。还有那些传言的真伪。”冯落璃淡淡的说着,较之李瑶和麒麟这个悦玲珑更像是一个摸不透的角色。不过是短短数日,便博得太后青睐,当真是不容小觑。 青萼点点头,放下心来。只要冯落璃肯上心就好了,自拓跋弘到了昭阳殿,冯落璃一心照拂,生怕她就此不争不抢。即便是有了拓跋弘在身边,当不上皇后还是会被人夺去的。 这才叫青萼去打听悦玲珑的事,想不到第二日人家便登门拜访了。 悦玲珑一身靛青色素花流仙裙,青丝挽成一个侧髻,只插了一根碧色翡翠悬珠步摇,柔和的脸颊略施薄粉,浑然一段自然清爽的风度。 她这一身装扮挑不出什么扎眼之处,细细看去每一样饰物都是普普通通的,就连那一身素裙也是寻常的式样。即便如此,远远看去就给人一种舒适感。 “嫔妾拜见娘娘!” 悦玲珑缓缓福身作拜,神色不卑不亢。 冯落璃略略颔首,“妹妹免礼!坐罢!” “谢娘娘赐座!”悦玲珑在客位的位子上坐下,转而唇角含笑的看一眼冯落璃,和声道:“前些日子皇长子病着,嫔妾唯恐前来扰了娘娘,便迟迟不曾拜见。昨日听闻皇长子身上大好了,今日才敢前来拜见娘娘。备了几样小物件,还请娘娘笑纳。” “妹妹多礼了!” 说话间侍奉悦玲珑的宫女,端了一个象牙托盘走至跟前,悦玲珑缓缓掀开红绸子,一串上好的青玉佛珠串和几个琉璃瓶子静静的放在那里。 “禀娘娘,这是嫔妾家乡的老坑和田青玉,触手生香最是佛家喜爱之物。”说着看了看那几个琉璃瓶子,“这几个瓶子里装的是一些花草种子,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倒也是些稀罕物。嫔妾听闻娘娘喜花爱草,便找人寻了几样献给娘娘。” “妹妹有心了!” 悦玲珑并没有说什么恭维奉承的话,和冯落璃聊了半日的侍弄花草,而后又讲了几件家乡的趣事便告退了。这般拜见,冯落璃头一次不排斥。像是家人之间,拉家常,没有多少尊卑礼数、更没有什么阿谀谄媚。聊到兴起之时,两人都禁不住会心发笑。 “李太医,这几样东西可有什么蹊跷?” 李脩将佛珠和琉璃瓶子仔细查验了一番,摇摇头道:“并无不妥,且这琉璃瓶子之中的种子还甚是罕见。” “罕见?!“冯落璃不由得抬眼看向捋着胡子的李脩,花草虽不乏稀奇之类,但宫中的奇花异草比比皆是,能够被李脩称之为罕见的,必定不一般。 第一零六章 生擒敌将 http://..org/ 李修点点头,“此琉璃瓶中的花种分别为茅膏、狸藻、白昙和百岁兰,白昙和百岁兰倒还好,虽极不常见倒也为花中极品。而这茅膏和狸藻则是驱虫捕猎之物,非但没有观赏性,且药理怪异,极其难寻。”说着李修看看冯落璃,“不知娘娘手中这些从何而来?” “哦,偶然所得不提也罢!”冯落璃看了看那几个琉璃瓶子,“李太医,依你看来这些瓶中的种子并无蹊跷,本宫可种的?” “白昙和百岁兰尚可,这茅膏和狸藻还是不碰为好,如若娘娘赏赐,微臣想拿去做些研究。” 冯落璃点点头,“李太医若是有用便都拿去吧!本宫还有一事想要询问李太医。” “娘娘请讲!” “太后的身子一直是由周太医照料,总也不见起色。如今,太后沉疴痊愈,此事你可有所耳闻?” 冯落璃有几分不确定的看向李修,照料太后的太医周澹原本是世祖身边侍奉的,医术自是不容小觑。转而侍奉常太后之后,也是尽心尽力,不敢有差。 这常太后长年旧疾霎时痊愈,实在是令人怀疑。 李修看了看冯落璃,“娘娘,微臣虽为署丞,但周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了,且医术又在微臣之上。这些年都是周太医在照料太后的身子,长年旧疾我等皆知,若有痊愈之法,又怎会密而不言、弃而不用?只是,悦椒房出身苗疆,能够治愈太后的身子,微臣也实不敢对其有所微词。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药起沉疴之事只是传闻,恕微臣学浅见微,不曾见过。” “周太医或是其他太医可再去为太后请过脉?” 李修摇摇头,“周太医已经以罪请辞,数日未曾入宫了。如今为太后请脉的是徐太医,每日录事簿上所写均是脉象平稳、玉体康健。” 冯落璃点点头,“本宫知道了!有劳李太医!”转而看看青萼,“青萼送李太医顺道给弘儿抓药。” “是!”青萼一壁端起那个放着琉璃瓶子的托盘,一壁道:“李太医,请!” 李修前脚刚走,拓跋浚就来了,顺手端起冯落璃身边的茶杯就喝了一口,“璃儿,李修来看过弘儿了?如何?” 冯落璃点点头,“看过了,弘儿的风寒已经好了,再喝些润肺的汤药便可。”说着拿了一枚蜜饯递给拓跋浚,“今日怎的下朝如此早?” 拓跋浚坐在椅子上,揉揉太阳穴,“柔然再犯边境,为了让谁出征之事,他们吵得朕头疼。宣了陆丽和源贺还有白曜、你哥哥他们几个,我先到你这里透透气。” 自予成太子到平城以来,柔然这已经是第四次犯境了,虽然胜少败多,但屡犯不止。这一次更是十万大军压境,想来真是要打一场硬仗才是。 “朝堂之事,我是不懂。但你也要注意身子,多休息休息才好!”冯落璃上前给拓跋浚揉着太阳穴轻声道,“这柔然犯境屡禁不止,也是闹心的慌。” 拓跋浚伸手握住冯落璃的手,“璃儿,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说着把冯落璃拉到跟前,“璃儿,前几日太后说起手铸金人之事,还言道吉日已定是和你商议过的,此事……” 冯落璃不觉苦笑,原来那一遭不只是提醒她,而且也是太后提醒皇上的一个佐证,“太后所言极是!我朝祖制手铸金人昭告天下,皇后封禅之礼方成,一切陛下你决定便好! 拓跋浚握着冯落璃的手紧了紧,“也好!他们要一个天意,朕便给他们一个天意!璃儿,吉日定在来年的正月上元。朕倒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天人合一” 冯落璃不说话,只任由拓跋浚握着手,感受着两人的温度在期间流转。 接下来的几日,拓跋浚为了柔然战事,烦心不已。拓跋天赐和拓跋新城虽都在前线镇守,但柔然一面与北魏大军对峙,一面联合乌孙、吐谷浑派兵偷袭于阗、库莫奚,两国国主均上书请求庇佑。北魏兵力虽不弱,但库莫奚尚可,于阗过于遥远且要途径柔然境内,营救之法实难确定。 冯落璃见拓跋浚为国事烦扰也不敢打扰,只盯住叮嘱张佑好生侍奉。自己一面照顾拓跋弘,一面安抚六宫,未免拓跋浚产生后顾之忧。 “璃儿,璃儿!”多日不见的拓跋浚一脸兴奋的跑到昭阳殿,伸手拉住冯落璃的手,“胜了!我们打胜仗了!房杖、乙浑生擒柔然大将豆浑、句巳,俘获牛羊数千头,我军大胜!” 冯落璃听着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倒了杯茶递给拓跋浚,“不急不急,坐下慢慢说。胜了就好!胜了就好!” 拓跋浚把茶放在一边拉着冯落璃的手定定的看着她,“璃儿,多亏了你!” “我?!”冯落璃有些莫名其妙,打了胜仗是好事,但她可是什么都没做,“此话怎讲?” 拓跋浚拉冯落璃在身旁坐下,“你可曾给了李修一些种子?” 冯落璃点点头,“不过是些花种罢了,有什么值得说的。” “那哪是些花种,简直就是我军的救命良药!”拓跋浚有些激动的说着,“前些日子,前线来报,说是柔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我军营帐之中蚊虫纷飞,且那些蚊虫都是剧毒无比,凡被叮咬士兵非死即伤。短短几日,我军就无端折损数百人。派了数名太医前去,都束手无策。能医得住被咬伤士兵不再饱受瘙痒之苦,但却根治不了那些蚊虫。后来,李修为我请脉,无意间说起你给的花种之中有一种叫茅膏的是驱虫杀蚊之利器。我便下令将李修种出来的茅膏发往前线军营。不想,茅膏一到,那些蚊虫便消失殆尽!天赐借此鼓舞士气,憋屈够了的士兵士气大振,大败柔然,生擒敌将。这边柔然大败,乌孙、吐谷浑之辈也立刻休战投降,当真是大快人心!” 冯落璃点点头,“想不到还真是无心插柳,倒促成一件好事!” “何止是好事?璃儿你可谓我大魏的大功臣!” “那茅膏并非是我所有,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冯落璃看着拓跋浚清声道:“那些种子是悦椒房送与我的,李修言道茅膏种子难寻便求去做药研之用。” 第一零七章 昭仪立威 http://..org/ 拓跋浚反手将冯落璃的手握住,“璃儿,无论如何倘若这些东西不在你手中,是不会有今日之用的。悦椒房那里,我会有所赏赐的。” 冯落璃点点头,“说到底还是她的功劳,是该有所赏赐的。” “你啊!总是不会为自己揽功!只有我心里知道你是多么贵且难得!” 你知道便好,其他人没有所谓。当然,这就话冯落璃并没有说出口,毕竟拓跋浚知道就好了。但谁能想到对悦玲珑的赏赐却是给冯落璃招来了不少的麻烦。 “娘娘,太后邀了六宫嫔妃在西苑赏花,请您也过去。” 冯落璃抬头看了看青萼,“弘儿呢?” “跟着高太傅去学字去了,要好一会儿才回来!” 冯落璃点点头,“走吧!咱们去一趟!交代乳母,就留在宫里,哪儿也别去,省得弘儿回来找不到人。” “奴婢交代过了,您就放心吧!”青萼拿了件外衫给冯落璃穿上,“就是不知道这太后又要闹哪样?” 冯落璃横了青萼一眼,心知她是为了自己好,但这宫里还是要有规矩的,主子们的心思岂容奴才们乱嚼舌根。 “奴婢知错!” 青萼也自知失言,急忙认错。 “有些话心里知道便好,这宫里头人多嘴杂,祸从口出的道理还是要警醒的。”冯落璃并不像责备青萼,也知道她并非针对太后,不由得缓了声调。 “奴婢知道!以后再不敢妄言!” 冯落璃点点头,知道青萼心里有些委屈,可这宫里有谁不是委屈的呢? 到了西苑的时候,嫔妃们都到齐了。只见一群的莺莺燕燕都围在悦玲珑身边,各种溢美之词。悦玲珑倒也大方,把拓跋浚赏赐的各种珍贵物件拿出来不少赠与其他嫔妃。虽然拓跋浚对各宫也会有所赏赐,但比起悦玲珑这一次简直不值一提,拿人手短,自然对悦玲珑奉承有加。 “嫔妾参见娘娘!娘娘万福!” 见到冯落璃过来,悦玲珑第一个上前参拜,恭敬不失礼数。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参拜,“嫔妾参见娘娘!” 冯落璃扫了众人一眼,虽是以见皇后的礼数参拜,但脸上并没有多少恭敬之色,若不是悦玲珑起了头,她们恐怕是要颔首称贵人了。 “各位妹妹都起来吧!” 冯落璃说着看了看那亭中桌子上还有的几样东西,都是珍贵之物,再加上在场妃嫔手中的那些,估计是拓跋浚赏赐的大半了。但悦玲珑身上还是往常的那些配饰,似乎没有丝毫改变。 “娘娘恕罪!”悦玲珑见冯落璃看那些物件,急忙上前欠身道:“这些都是陛下赏赐之物,原本合宫姐妹都该有份的。不过是嫔妾讨巧,才得了这些。嫔妾不敢悉数据为己有,便拿来一些送与姐妹们。” “是啊!姐妹情谊最重要。不像某些人,恨不得认为人人都害她呢,件件都交给太医检验。不过,这倒也好,若不是这般哪能抢了别人的功劳呢。”还没等冯落璃开口,乙凌便拿着手中上好的象牙朱钗,冷嘲热讽道,“还是陛下睿智英明、明辨是非。这功劳啊,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青萼见乙凌这般盛气凌人的模样,不由得上前想为冯落璃辩驳两句,冯落璃伸手拉了青萼一下,眼神制止。这次大败柔然,虽然拓跋天赐是主帅,房杖、乙浑为先锋,但乙凌的长兄乙肆也功劳不小。这乙凌刚还宫不久,便这般针对冯落璃,想来和乙肆的战功脱不开关系。 如今她正在势头上,何苦呈口舌之快呢? “乙中式心直口快,还请娘娘莫要见怪!若有什么不是之处,嫔妾在这里请罪了。” 冯落璃看看悦玲珑,浅浅一笑,“无妨!你都说了自家姐妹,哪有牙齿不碰嘴唇的呢?今日太后相邀,和睦为上,败了太后的雅兴罪过就大了!” “娘娘教训的是!” “还不是皇后呢,这么快就摆起皇后的架子来了!”太后宗里的曹中式不轻不重的来了一句,“这手铸金人非同一般,老天爷属意谁做咱们大魏的皇后可是两说呢,尽早摆谱也是徒劳。” 冯落璃凝眸,敛了脸色看看这一群莺莺燕燕,想来这是鸿门宴哪!饶是她百般忍让,还是要处处落人口实。想来,这都是背后有大树之人。 “哦?!依着曹中式之意,这不懂尊卑、不知礼数也是天意喽?” 冯落璃正要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背后传了过来。一身玄色暗花锦袍的左昭仪在丛屏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不怒自威的目光,冷刀锋一般的划在曹中式的脸上。 “太昭仪万安!” 太昭仪扫了众人一眼而后缓缓走向曹中式和乙凌,“皇后之位是要上天属意,但这尊卑有别,难道驸马都尉府和外戚宗室都不曾遵从的?” 乙凌和曹中式不觉身子一震,有了太后授意对冯落璃一句半句倒是没什么。但这为被奉为慈母太皇太后,行皇太后令的太昭仪可是真正手握实权之人。饶是太后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是她们这些人。 “嫔妾不敢!” “不敢?依哀家看来,这皇上命冯贵人协理六宫,照拂皇子的旨意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戏言一句罢!”太昭仪仰着头,淡淡的说着,声调之中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见尊不敬,出言嘲讽!哀家倒要问问皇上,这难不成是咱们大魏后宫新立下的规矩?” “嫔妾一时言语失察,并无蔑视礼数之意。还请太昭仪恕罪!” 乙凌和曹中式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太昭仪说话的分量,此事一旦闹到皇上那里,没好果子吃的必定是她们。 “都是些娇惯坏了的孩子,说错话是常有的事,太昭仪何苦和她们计较呢?”常太后在容止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一边看看太昭仪,一边温声劝道,“太昭仪消消气,不过是言语唐突,哀家责罚她们便是了!” 太昭仪冷然一笑,看向常太后的眸色里带着讳莫如深的笑意,“太后此言差矣!一入宫便是帝王家人,岂能还是骄纵之人!再者说了,若人人都如这般说错话,难保哪一日就冲撞了太后您了。这事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知情的说太后是慈和宽厚待人;这不知情的可就是纵容包庇、为乱后宫了。” 冯落璃就那般定定的看着神色都没有改变多少的太昭仪,一如初见之时那般宛若九天神女既威严不可侵犯,又端庄雍容。也只有这样的女人,在这后宫之中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一零八章 遍秩群神 http://..org/ “太昭仪教训的是,他们人比花娇的自然心直口快些,只要背后不做什么抢功使坏心思就好!这一句半句错话的还能翻了天去不是?” 常太后说着横了乙凌和曹贵人一眼,而后别有深意的看了看一旁的冯落璃。 “呵呵!”太昭仪冷笑一声看向常太后,“太后此话极是有理!一句半句错话端的是没什么,可这残害皇嗣仗着皇室宗亲之衔,无端僭构可就罪过大了,您说呢?这要是被皇上给知道了,怕是战功也要细细推究一番了!”太昭仪眸色静谧,看向常太后的目光直接而凌厉,“倘若这不知尊卑之后再查出点儿什么……” 乙凌一听这话,双腿就发软起来,控制不住的想要跪下认错,要知道她已经被遣送回府一回了,脸都丢尽了。莫说是身为公主的嫂子,仅是同样出身公主的娘都给够了脸色看。再行回去,岂不是要断了她的活路?! 如若不是太后暗示,一面长兄又有战功傍身,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曹中式境况不比乙凌好,出身卑微不说,也没什么靠山。要不是常太后被奉为太后,她恐怕就要流落大街了。哪里敢想宫中这般的锦衣玉食。再说了,她比谁都清楚,跟太后不过是远的不能再远的远亲,若不是太后要扶植自己的势力,八辈子也轮不到她进宫。 相互之间不过是利用的关系,一旦出了事还不都是自己兜着。 “太昭仪息怒,今日皆是因嫔妾而起!这尊卑礼数是断然不敢忘得,两位妹妹一时失言,自是该罚。但事因皆源于臣妾,还请太昭仪责罚!” 悦玲珑俯身叩拜,这一言巧妙的化解了常太后和太昭仪之间的尴尬,尤其是给了常太后一个台阶下。 “太昭仪端的还是有明白人的,错都认了,咱们也犯不着抓着不放不是?” 常太后看着太昭仪拉下脸色尽可能掩饰掉内心的情绪,满意的看了看悦玲珑,把问题丢给太昭仪。 太昭仪看了看悦玲珑,好一个八面玲珑的主儿,而后看看冯落璃,“冯贵人,此事关乎尊卑礼数。皇上曾叫哀家助你协理六宫。哀家是老了,看这后宫之事不老。今日之事,是要禀报皇上,还是酌情处理,便由你决定吧!” “妹妹知错!还望姐姐责罚!” 在常太后横了一眼之后,乙凌和曹贵人齐齐下跪向冯落璃认错。 “各罚奉银三个月以儆效尤!”冯落璃没有多余的的话,直截了当的责罚,而后看看太昭仪和太后,“今日是太后相邀,咱们姐妹才得以相聚。本宫倒还好,言语冲撞也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口舌,反倒是败了太后的雅兴,真真是要静思己过了!” “嫔妾罪过,还请太后责罚!” 两人又急忙转向常太后,请求责罚。不过是一时的口舌之快,便要这般弥补当真也是庸人自扰了。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常太后有些不耐烦道,算来算去都不会想到久病缠身的太昭仪会来此一遭,还被反打了一耙,当真是晦气! “今日哀家叫你们过来是商议请佛入宫之事!” “这个倒是正经事!自初礼佛法之后,便再无兴佛之举!有诸神佛庇佑,宫中也安宁和睦。”太昭仪看了看众人,脸色缓了许多。 常太后点点头,“对于礼佛之事,你们可有好的想法?” “除皇上登坛礼佛之外,其余礼佛之举大多修建佛堂、迎佛像社里入宫。佛家讲究清净、庄严,如今礼佛之事也大抵如此吧!”李芸看了看众人而后看看常太后,开口想要缓和方才的尴尬,“我们都是些俗人,端的是不懂佛事的。比不得太后和太昭仪,都是潜心信佛之人,这礼佛之事依我看还是太后和太昭仪做主的好。免得,我等俗人,礼遇不周,在酿出什么祸端来。” 常太后略略点了点头,“悦椒房,你以为如何?” 悦玲珑神色平和,顿了一下,缓缓道:“礼佛讲究诚心、虔诚,往日迎礼之佛,大抵是释迦摩尼、南海观音。这次大败柔然,是头等值得庆贺之事。既是诸神庇佑我大魏,不如此次礼佛便不仅限于以往迎礼之佛。大可,修葺佛堂,遍秩群神。” “悦椒房所言甚是,既是礼佛大不必限于一二佛像,遍秩群神方可得诸神庇佑。”常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扫了冯落璃一眼,“不知冯贵人意下如何?” 礼遇佛法是好事,且北魏几朝,虽帝皇礼佛之事不多见,但宫中礼佛是不曾断过的。可是,原本宫中就有普世阁作为供奉佛祖之地。倘若,修建佛堂、遍秩群神,岂不是要再大兴土木,借礼佛之事,行祸民之举吗? “如今边关战事方息,就要耗费国库大兴土木、兴建佛堂,可否有所不妥……?” “并无不妥!” 冯落璃话音刚落,常太后还没来得及变脸色,拓跋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臣妾参见皇上,陛下万岁!”一应妃嫔具是起身福身行礼。 一身朝服明显是刚下朝的拓跋浚径直走到冯落璃身边,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朕知道,你是为大魏着想。但礼佛之事也是国家大事!有诸神庇佑,我大魏才能更加繁荣昌盛。” 冯落璃看看拓跋浚点了点头。 “你们也都起来吧!”拓跋浚看看其他人,而后看看常太后和太昭仪,“礼佛之事关乎社稷黎民,主持此事无比心思纯净良善之人,太后、太昭仪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冯贵人照拂弘儿已然是分身乏术,再主持此事恐力所不及,哀家以为不妥。”常太后说着看看左昭仪,“太昭仪以为呢?” 太昭仪点点头,“太后所言极是!只是这主持礼佛之人,务必心思纯良,否则伤了佛家灵气就罪过大了!” 拓跋浚点点头,“皇后需要照拂弘儿,还要筹备手铸金人之礼,的确分身乏术。” 常太后听着拓跋浚一口一个皇后的称呼冯落璃,心里泛起阵阵不适,但眼下礼佛之事务必抓紧,不由得看看悦玲珑,似是思虑良久道:“主持礼佛之事,哀家倒有一人选” “何人?!” “悦椒房!”常太后缓缓说着,“悦椒房的虽入宫不久,但心思良善、和睦后宫,有目共睹。主持此次礼佛之事,再合适不过了。” 拓跋浚扭头看看悦玲珑,凝眸片刻,似乎也被那个淡淡若兰的女子吸引住,想不到于阗奇女竟是这般的清淡、静谧若幽兰。 第一零九章 曲赦京师 http://..org/ 冯落璃能够读懂拓跋浚目光之中的欣赏,那是看别的女子之时不曾有过的。不过,此刻冯落璃心里到没有多少嫉妒,只是和拓跋浚一样看着悦玲珑。 过了好一会儿,拓跋浚才点了点头道:“悦椒房虽为外朝女,但心性纯良且稳重机敏,不失为礼佛之事的不二人选。众位爱妃觉得如何?” “但凭陛下决断!” 拓跋浚看了看冯落璃,而后点了点头,“那便有悦椒房主持礼佛之事吧!不懂之处可找皇后商议。” “是!嫔妾定当竭尽所能做好此事!”悦玲珑也没有多少推脱之词,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而后看看冯落璃,“嫔妾初行此事,有劳娘娘教导、训诫。” 冯落璃缓缓一笑,“言重了,能为皇上、太后分忧便是大功一件了!” 西苑商议之后,宫中便开始了敕造佛殿之事,由御马监的监丞苻承祖监造,宿卫监副丞抱嶷监工。而礼佛之事的大小事宜皆由悦玲珑主持、过目。 边关战事平息之后,柔然屡次遣使求和,请求大魏皇帝释放被俘虏的将领豆浑、句巳,然而朝堂之上文有陆丽、武有源贺均是明嘲暗讽一番,拓跋浚也没有释放虏将之意,柔然使者也从倨傲渐变谦逊。 “璃儿!”拓跋浚一脸笑意的踏进昭阳殿,冯落璃把手中的笔放下,迎上前去,“今日可有高兴之事发生?” 拓跋浚眉宇含笑,“你怎么知道?” 冯落璃故作高深,都笑成那般模样了,若不是有什么好事,何以至此?“我就是知道啊!” “你呀!”拓跋浚知道冯落璃捉弄自己,也乐在其中,“今日柔然再次遣使,非但没有了先前的傲气,也对朕俯首称臣了。柔然对我朝虎视眈眈、且屡次犯境,世祖在时多次征讨也算平息了数年。但自朕登基柔然便屡屡挑衅,饶是遣使来贺,也是一副倨傲模样。这一次生擒豆浑、句巳着实大快人心!” 冯落璃点点头,“是件大大的好事!” “不仅如此,礼佛之事悦椒房做的也甚合朕意。”拓跋浚兴致勃勃的说道。 “哦?”冯落璃不觉有些诧异,佛殿建造需数月,这礼佛之事不过是筹备,哪里就能让拓跋浚这般满意了呢? 拓跋浚牵着冯落璃的手在椅子上坐下,“璃儿,悦椒房整理出来佛殿之中所要敕造的佛雕,礼佛之时所需的佛像、佛经,堪称精细绝伦。不但如此,她还言道礼佛讲究普世和纯良,如今边关战事平息、四海升平,若再以礼佛之举曲赦囚徒,彰显大魏宽容之度。这般,礼佛之事才更有佛家普世之能。” 冯落璃明白了悦玲珑所作“甚合朕意”之处。如今,大败柔然本就是举国欢庆之大事,倘若再行曲赦囚徒之举,更能彰显拓跋浚的圣明、恤民之德,再加之礼佛之事,也有利于佛家在百姓之中的兴盛。这无论是对德行教化还是民风习俗都是好的导向。 “悦椒房此提议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不曾向你提及此事?她说之前是和你商讨过此事的。” 冯落璃笑笑,“悦椒房是前来和我商议过,只是如此有关国事之举还是由陛下做主的好!” 拓跋浚点点头,“此次礼佛之事,太后倒是选对了人。这个悦玲珑还真是蕙质兰心,如她名字那般玲珑剔透。” 这一言,让冯落璃侧目看着拓跋浚,这一次似乎不只是欣赏更多是喜欢了。悦玲珑不像李瑶那般,婉转柔顺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阴毒之心,迟早都会露出马脚。但这个悦玲珑,不柔弱如柳,也不张扬跋扈,似乎每一步、每一言都做的恰到好处,不畏缩、不僭越、不争风、不抢功。 拓跋浚的这种满意,冯落璃也在青萼打探到的消息处得到了证实。悦玲珑宽以待下、和睦姐妹,和玄珍、李芸的关系都非常融洽。还有那几件把她比作神明的传闻,似乎也都确有其事。上至太后妃嫔、下至宫女太监,对悦玲珑都是满口称赞之言。 悦玲珑这种让每个人都满意的近乎完美之人,让冯落璃觉得不真实。人无完人,见到完人之时的那种由陌生而产生的恐惧会让人不安。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从殿外跑进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冯落璃跟前。 “怎么了?” “皇长子他掉水里了!” 冯落璃闻言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在哪里?救上来没有?太医呢?去了没有?快带我去!” “已…已经救上来了!在…在云华殿!” 小宫女一边爬起身来带路,一边战战兢兢的说着。 到了云华殿,拓跋弘躺在寝殿之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昏迷着,李脩在侧诊治。 “弘儿他怎么会落水的?”见到李脩在,冯落璃的心放下一般,后退几步坐在一旁椅子上,扫了一眼跟随拓跋弘读书的太监和随身伺候的宫女,脸上的神色阴沉无比。 “奴才该死!”“奴婢该死!”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究竟怎么回事?小李子你说!” 小李子不敢抬头,只絮絮道:“皇长子从高太傅那里出来,因着时候还早,便想四处游玩。不想到了尚元池被水中的金鱼吸引了,奴才提醒着不要皇长子靠近水边。可,还是……奴才该死!请皇后娘娘责罚!” “是是是!就是李公公说的那般!还好悦椒房途径那里,下水把皇长子救了上来!” “是悦椒房救得皇长子?”冯落璃看着那几个被吓得不轻的太监宫女,语气缓了些许。 “不过是碰巧路过,换了谁都会去救的。”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悦玲珑缓缓走了进来,没有及时烘干的头发还一绺一绺的搭在额头上。 “你们都起来吧!以后都仔细着点儿伺候皇长子!” “是!奴婢遵命!” 宫女太监们退下,李脩上前道:“启禀娘娘,皇长子已无大碍,刚喝了药,发发汗就成了!只是,小孩子体弱,那池水又阴凉无比,以后还是小心为上。” 冯落璃点点头,“有劳李太医了!” 第一一零章 白曜离京 http://..org/ “娘娘无须担心,小孩子淘气常有的事!既然李太医都说皇长子无碍,那便是无大碍了!”悦玲珑看着冯落璃宽慰,“喝杯茶压压惊吧!” 冯落璃扭头看看悦玲珑,脸色缓了许多,“这一次幸好有你相救,如若不然不知道弘儿会怎样呢。” “弘儿,怎么样了?可还好?”拓跋浚脚步急匆匆的走进来,看到冯落璃走上前去,“朕听闻弘儿落水了,怎会如此?弘儿可还好?“ 冯落璃点点头,“方才李太医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幸得悦椒房既是下水把弘儿救了上来!” 拓跋浚看看悦玲珑,浅浅点头微微笑了一下,“这个朕倒是听下人们说了,多亏了你!那些个下人们这般不当心,朕真是要好好责罚他们才行!” “陛下息怒!方才臣妾和娘娘已然骂过他们了,想来也是吓得不轻,定然是知错了!还请陛下不要再责罚他们了!小孩子腿脚快,一时看不住也是有的!” 拓跋浚看看悦玲珑,不表功也不避讳拓跋弘孩子天生的淘气,既是为下人们求情,也求的不卑不亢。这样的神色、这样的举动,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拓跋浚点点头,“既是如此!朕不责罚他们便是了!只是弘儿不过一岁有余,那里禁得住他们这般看不住?这样粗手粗脚的宫人是断然不能在弘儿身边伺候了!” 说罢,拓跋浚看看冯落璃。 冯落璃点点头,“陛下所言甚是!” “这个臣妾倒是和陛下、娘娘想到一处去了,皇长子性命金贵,丝毫也马虎不得!”悦玲珑缓缓说着,“只是皇长子落水之事还是要询问清楚的,宫中最是流言多,不要为了此事再生祸端才好!” 拓跋弘在第二日醒来,一见到冯落璃便死死抓着衣角不放,小手紧紧地握着。冯落璃满心的柔软满满的心疼,伸手抱住拓跋弘不住的哄着:“弘儿,怎么啦?睡了这么久是不是想母后了?” 拓跋弘不说话,只用小手紧紧的搂着冯落璃的腰身,把头埋在她怀里。 冯落璃捧着拓跋弘的小脸,笑盈盈的问道:“弘儿,母后一直在呢。你快快起床穿衣服好不好?等你从高太傅那里回来,母后就做了好吃的等你好不好?” 拓跋弘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很是委屈的看着冯落璃,用力的摇摇头。 “弘儿不学书识字怎么能行呢?母后的弘儿最聪明了,将来可是要才高八斗的。”冯落璃温柔无比的看着拓跋弘,“母后帮你穿衣服,送你到高太傅那里好不好?” 拓跋弘还是摇摇头。 “璃儿!”博陵长公主听闻拓跋弘落水,便抱了冯诞特地进宫探望。 冯落璃扭头见是博陵长公主和冯诞,叫了一声“皇姐!”便扭头看着拓跋弘,“弘儿,你看谁来了?是思政弟弟哦,来快穿衣服拉着弟弟一起去高太傅那里好不好?” “是啊!皇姑母也陪着你们一起好不好?”博陵长公主也上前柔声说道。 拓跋弘扭头看看生的粉白秀丽的冯诞,缓缓点了点头。待宫人乳母给拓跋弘穿好衣裳,冯落璃和博陵长公主亲自跟在两人后面,一路送着跋弘拉着冯诞到太傅高允读书识字。 “璃儿,我听闻是悦玲珑救了弘儿,此事可当真?” 别了拓跋弘和冯诞,冯落璃和博陵长公主闲闲的信步走回昭阳殿。博陵长公主看看冯落璃,不由得开口问及拓跋弘落水之事。 冯落璃点点头,“是的!很多宫女太监都看见了。弘儿淘气落水,悦玲珑不顾自身安慰下水相救。” “璃儿,此事虽说是有目共睹,但我是觉得没有这般巧合的。”博陵长公主生于皇家对后宫争宠的手段还是知道许多的,“父皇还是太子之时,和母后争宠的妃子们就无所不用其极!人心之深,难以估量!璃儿你还是小心些好!尤其是那个悦玲珑,我总觉得不一般。” 有了麒麟、李瑶和孩子的前车之鉴,冯落璃自然知道博陵长公主的意思,但是这个悦玲珑有口皆碑,实在找不出任何可指摘之处。 “皇姐,你知道吗?这个悦玲珑我只能用完人来形容,无论是太后皇上还是太监宫女,都对她赞赏有加。不邀功、不争宠,简直…简直不像是身居后宫之人。” 博陵长公主有些疑惑,“天下竟有此奇女子?”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见到了!”冯落璃不想再聊这个便转了话头道:“算了不说她了,只要弘儿没事便好!” 博陵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冯落璃对拓跋弘视如己出,处处细致,倘若有人想从她身边夺走孩子该是怎样的残酷?恐怕这宫里只有拓跋弘是最安全的吧,虽说可能会吃些苦头,但有祖制在前,多少对他来说都是一个保护。而冯落璃呢?害她的人都虎视眈眈的吧! “嗯!只要陛下待你如初便好!至于旁人,略加提防便是了!”冯落璃比谁都聪明,经历了那么多事,不想她见到谁都是为了宫中那些猜忌陷害之事。博陵长公主,暖了脸色不再说下去。 冯落璃点点头,“我听说哥哥不日便要前往定州绥边,皇姐你可要一同前往?” 博陵长公主摇摇头,“诞儿还小,经不得道途颠簸,我便留在在府中照顾诞儿。此次皇上派朝中官吏巡行州郡,你哥哥定然是要为朝廷出力的。因着他熟悉渤海诸郡,才令其巡行定州。” 冯落璃点点头,“我朝各州郡民风各异、吏治相对独立,难免各自为政、捐税重复,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说到底此事还是有为社稷的。” 博陵长公主赞同的点点头,“此次巡行州郡之人三十有余,文武百官不少都在其列。以尚书穆伏真为首,慕容白曜、李顺、李敷一概重臣均在其中。” “白曜也在其中?” 自拓跋云离京之后,慕容白曜几乎不曾进宫,想来也是数月未见了。想不到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要离京巡行。 第一一一章 弘儿有危 http://..org/ 博陵长公主点点头,“此次巡行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想到冯熙要这么许久不在身边,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温柔呵护,此去这么久不觉眼角湿湿的。 冯落璃伸手握住博陵长公主的手,“难得诞儿和弘儿这般投缘,你便常来宫中看望我们吧!” 博陵长公主点点头,“嗯!我会常来的!” “娘娘!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绿衣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弘(诞儿)儿,怎么了?” 两人具是站起身来,本能的问道。 “皇长子他……”小宫女吓得直哆嗦,舌头也打结,憋了半天眼泪都下来了,话就是卡在喉咙里说出不来。 “快带我们过去!” 冯落璃冷喝一声,小宫女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小跑在在前面带路。 拓跋弘浑身发抖、额头冒汗、小脸痛苦的扭曲着,蜷缩在国子监的内室的床榻上。浑身湿透的冯诞,冻得小脸发紫的站在床边,神色惊恐的靠在乳母怀里。太傅高允,一脸黑色的站在一旁。 两人赶到国子监的时候,便是这副情景。 冯落璃直冲到拓跋弘身边,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弘儿!不怕母后在呢!母后在呢!” 拓跋弘细弱蚊蝇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疼…疼…!” “哪里疼?让母后看看!”拓跋弘小小的身子在怀里不住的发抖,把冯落璃一颗心都吊着,转而看向那些照拂的宫人,声音骤冷道:“混账!太医呢?!” 宫人们扑通跪了一地,“娘娘饶命!太医马上就到!”博陵长公主紧紧抱着年幼的冯诞,心疼无比。但不确定拓跋弘没事儿,她又怎敢擅自带冯诞去换衣服,看看有没有哪里伤着? “你们是怎么照顾皇长子的?!都不想要命了!” “娘娘饶命!是冯……”一个大胆的小太监偷眼看了一下博陵长公主,怯懦的想要辩白。 “闭嘴!还有理了!”冯落璃看了博陵长公主一眼,小小的身子更是抖得跟筛糠似的,缓下声调道:“皇姐!诞儿浑身都湿透了!你带他下去换身衣裳,叫太医看看伤着没有!弘儿这里有我,无须担心!” 博陵长公主感激的看了冯落璃一眼,赶紧拉着冯诞下去了。 “微臣参见娘娘!” 李脩恰好赶到,躬身参拜。 “免礼!快来看看弘儿是怎么回事?身子抖得厉害,还一直喊痛!” 李脩急忙上前伸手探上拓跋弘的脉息,神色骤然凝重,一把掀开盖着拓跋弘的锦被,撩起裤管,只见一个指甲大小的暗红色伤口出现在拓跋弘的小腿肚子上,还汩汩的冒着血泡。 “怎么会这样?” 冯落璃大惊失色,素手不由得成拳,紧紧地握住拓跋弘的小手。 李脩看着冯落璃神情凝重,沉声道,“娘娘!你今日可曾受伤?可有带血迹的伤口?” “何以有此一问?” “皇长子是被水蛭入体,倘若不及时将其引出,很可能有性命之危。这水蛭极端嗜血,娘娘若有带血伤口,恐会吸引水蛭招致危险,故而微臣有此一问。” “娘娘,奴婢记得前日你曾被针刺破手指,还见血了!”青萼急忙想起前日冯落璃给拓跋弘缝制衣裳伤了手指,便开口提醒。 “以微臣之见,娘娘还是回避些好!” 冯落璃看着拓跋弘痛苦的小脸,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那么小小的人儿死死的抓着她的手寻求庇护,此刻她又怎能弃他于不顾呢? “无妨!本宫就在此陪着弘儿,李太医你尽管施药吧!” 李脩还想说什么,但又止住,只点了点头,也看了要出言制止的青萼一眼,郑重道:“好!微臣这就施药!” 冯落璃点点头,紧紧的搂着拓跋弘的身子,让他受伤的腿朝外,便于李脩医治,柔声对拓跋弘言道:“弘儿不要怕!有母后在呢!” 李脩细致入微的把一把锋利的刀片在火烧烤了,而后看看冯落璃道:“娘娘,微臣要把皇长子的伤口割大,好引水蛭出来,会很痛,您抱进皇长子!” 冯落璃点点头,“好!” 李太医稳住心神,手持刀子在拓跋弘的伤口上划了下去。 “啊!痛!好痛!” 还说不出完整句子的拓跋弘,抱着冯落璃的手猛然用力,尖尖的指甲刺进冯落璃的手背里。冯落璃紧紧的抱着拓跋弘好让他别乱动,以免误了李脩动刀,丝毫顾不得手背上传来的尖锐刺痛。 划完伤口之后,李脩将一些翠绿色的药草沫子涂在拓跋弘伤口的一边上,而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伤口。只见拓跋弘的小腿上有一条细细的东西在向伤口处缓缓移动,不大一会儿便看到一只褐色的头探出伤口,微张着的口中露出一排森白挂着血丝的细牙密齿,让冯落璃不由得胃中翻腾。 李脩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一边把那些药草沫子缓缓移动,一边拍打着拓跋弘的小腿。那水蛭便跟着药草沫子缓缓爬出伤口。冯落璃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只求那水蛭赶紧爬出拓跋弘的体外,那如成蚕蛹一般粗细的水蛭,蠕动着喝饱血的身躯,恶心之状让人忍不住作呕。 在水蛭就要爬出伤口之时,拓跋弘小小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眼看水蛭又要缩回去,冯落璃几乎就要伸出手去抓。“娘娘住手!”李脩沉声喝止,同时一根银针刺在水蛭的身上阻止它再爬回拓跋弘体内。 李脩将那水蛭放在身后托盘的一只白色的陶碗当中,随后倒入些许白色粉末,还蠕动的水蛭冒出些许白烟,便一动也不动了。而后李脩将拓跋弘的伤口清洗、上药、包扎。 喝了药,拓跋弘的小手渐渐松了下来。李脩看了看已经睡着的拓跋弘轻声道:“娘娘,皇长子身体已无大碍!这几日好生养着便是!只是,此次惊吓非比寻常,务必要多加看护才好!” “本宫知道了,有劳李太医!以后皇长子的身体还请李太医多加上心才是!”冯落璃看看身边的青萼,“青萼随李太医前去抓药,送李太医出去!” 第一一二章 予成来函 (上架首日三更奉上) http://..org/ 送走了李修,冯落璃才注意到一直垂首站在一侧的太傅高允,松了拓跋弘的手,缓缓站起身来走至高允身边,“高太傅!今日之事劳您受惊了!” 高允看一眼冯落璃,急忙作揖请罪,“娘娘万不可这般说,今日皇长子在微臣这里受伤,微臣已然是罪不可恕,万当不起受惊二字。” 高允的为人,冯落璃还是有耳闻的,博学大儒,当日教导拓跋云之时便尽心尽力。也是看中了高允的为人和才学,拓跋浚才决定让刚会呀呀学语的拓跋弘前来听高允读书、训学。今日之事,虽不知究竟因何所致,但这位太傅还是必要以礼相待的。 “高太傅言重了!今日之事想必太傅也是几番惊吓,心神俱疲,“王贤!” “奴才在!” “送高太傅出宫。” “奴才遵命!” “微臣告退!”高允拱手告退。 冯落璃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眸色晦暗不明,不过是两日,先是落水、此番又是水蛭,人还没来得及换,弘儿就又出事了。 “你们跟本宫来!”冯落璃交代乳母好生照顾拓跋弘,便抬脚出了国子监的内室。 “娘娘饶命!奴婢(奴才)知错了!” 冯落璃才在椅子上落座,一应宫女太监又跪了一地,不住的叩头求饶。 “小李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有半句虚言,本宫立刻斩了你!”冯落璃看向伺候拓跋弘的随侍太监中为首的一位,冷声问道。 “娘娘!”小李子稳住浑身的哆嗦,用还算清晰的声音道:“今日皇长子和冯世子一同前来听高太傅讲学。一个时辰听学之后,太傅见他们有些疲累,便准许皇长子休息半个时辰。皇长子就带冯世子到国子监外头玩儿,谁知冯世子看到了开在水边的小红花,拉着皇长子就往水边走。皇长子先是害怕着,不肯过去。可冯世子紧紧拉着皇长子不放,一定要他一起去摘那朵红花。奴才们就牵着皇长子的手随冯世子过去。不想,刚到水边皇长子就惊叫一声,冯世子整个儿跌在水里。奴才们急忙把皇长子和冯世子抱起来,一直哄着。见皇长子一直喊痛、啼哭不已。冯世子亦是大哭不止,奴才和乳母们如何都哄不住。高太傅闻声出门,见皇长子浑身瑟缩不已,便急忙将皇长子抱进内室,一边派人去请太医。一边对奴才们痛骂不已。” 冯落璃扫了其他人一眼,“事情可是如此?” “是是是!若有半句虚言,奴才们十条命也不够丢的!” 冯落璃点了点头,“你们先行下去吧!今日之事,你们的照顾不周之罪,待禀明皇上再做处置!” 几人互看一眼,自觉此次事关重大,也都不觉垂了头,不敢多言缓缓退了下去。 拓跋浚因着柔然虏将之事,一直都在天安殿和陆丽等几位大臣商议。冯落璃特意命人不去打扰,自己则是守在拓跋弘身边。 一整夜拓跋弘都睡的不安稳,做梦都似乎还在惊恐疼痛之中呓语不断。冯落璃只得抱着他哄睡着了,放在床榻之上,惊醒了再抱起。如此反复数次,天也大亮了。 冯落璃再次把睡着的拓跋弘放在寝榻之上,身后便有一个熟悉的手放在肩头。冯落璃扭头,拓跋浚一身朝服站在那里,满眼心疼的看着她。 “璃儿,为何不一早告诉朕。让朕和你一起分担?弘儿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是我没有照顾好弘儿!他那般小,便要遭此痛楚。” 冯落璃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说着眼角不禁微湿。拓跋浚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暖暖的抱着。“璃儿!不是你的错,朕也没有尽到父皇的责任!不会了,以后再不会这般了!” 拓跋弘的此番惊吓数日之后才渐渐恢复,而驸马都尉府也因着冯诞着凉之事忙了数日。博陵长公主同样不分昼夜的守着冯诞,直到他痊愈。 柔然请求释放豆浑、句巳的遣使越来越多,因着豆浑和句巳均是柔然骁勇善战之人。故而越是无功而返越是遣使前来。拓跋浚和陆丽等人商议出若柔然割让张掖、图元、燕然山一带水草丰茂之地数百里以降、退还掠夺库莫奚、于阗的牛羊妇女,且不再侵犯边境,便答应放回虏将。柔然同意不再犯境、释放所掠牛羊妇女,但不同意北遁割地。因而,双方几乎处于胶着状态。 “娘娘,方才有个眼生的公公送来一封信函说是给您的!” 殿外侍奉的悠扬手上拿了一封火漆信函进来,一壁说着一边把信函放在冯落璃跟前的书案之上。 冯落璃点点头,“本宫知道了!青萼呢?” “她送皇长子去高太傅那里还不曾返回!” “嗯!下去吧!”冯落璃看看书案之上的信函,拿起来打开,不由得心下一寒。 信函是柔然太子予成所写,其上还附有冯落璃的小像。予成请冯落璃为柔然说情,让拓跋浚放了豆浑和句巳。并言道,倘若事成他愿后退数十里,且保证他在世期间不再侵犯北魏。 冯落璃想起那个颀长、桀骜而又落寞的予成太子,那个月夜他们曾作为朋友交谈。而如今,予成是柔然的太子,而她即将是北魏的皇后。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予成那个声称要一统天下的男人,又怎会如此平息干戈?! 而且予成的信函又怎会这般轻易的就送到冯落璃的手里?冯落璃不禁心有隐忧,这是皇宫倘若不是有人掩护又怎能突破重重关卡送到这封完好无损的信函? “启禀娘娘!太后来了,现下就在正殿!”一个殿外侍奉的小宫女进来禀报。 “本宫这便过去!” 冯落璃站起身来,随手将信函压在几本书之下便走了出去。 常太后一脸阴郁的坐在椅子之上,从旁伺候的宫女均是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掉了脑袋。林金闾小心的伺候着,眼见冯落璃走进来,低声禀报太后。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冯落璃福身参拜。拓跋弘落水、而后又被水蛭所伤,常太后迟早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冯落璃见常太后脸色不善,便明白七八分,也不回避,站在原处静等常太后发落。(未完待续。) ps:今日上架,亲们多多支持哦! 第一一三章 兴师问罪 http://..org/ “弘儿都伤成那般模样了,哀家哪里来的万福?!” 常太后音调极冷,眸色之中的不满尽显。 “皆是臣妾不当心,致使弘儿三番五次受伤,还请太后责罚!”冯落璃不想辩驳,拓跋弘受伤她心里更难受,也许有人肯责罚她还好受一些。 常太后看着冯落璃那般连认错都是那般清雅沉静的模样,不由得怒从心起,不就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吗?连照拂皇嗣都不上心了,把弘儿伤成那般模样还这般的倨傲,简直可恶! “皇上把弘儿交由你照顾,且许你皇后之位,且不说天意属意你否。单是让弘儿三番五次受伤,哀家便能夺了你的协理六宫、照拂皇子、手铸金人之权!” 冯落璃福身下拜,“弘儿受伤皆是臣妾照顾不周所致!只是弘儿自小在臣妾身边抚养,睡觉吃食习惯,臣妾也算照顾周全,还请太后念在弘儿年纪还小的份儿上饶恕臣妾这一回。” 青萼见冯落璃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扑通一声跪下,“启禀太后,娘娘照拂皇长子尽心尽力,合宫皆知。此番皇长子受伤不关娘娘的事,且娘娘为救皇长子不顾自己的安危……” “掌嘴!”常太后一声冷喝,“主子们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儿!不懂礼数!”而后剜了冯落璃一眼,“这便是你教导出来的宫人?!” 冯太后话音刚落,便有年长的姑姑,一脸疾色,上前给了青萼一记狠狠的耳光,青萼嘴角顿时渗出血迹,半边脸颊红肿无比。 “青萼她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顶撞太后!”冯落璃扭头看了一眼青萼,清声制止,“青萼,不许胡说!” 常太后脸色不改。“哀家此番前来,就是要把弘儿带走交由其他细致、良善的妃嫔抚养,你三番五次致弘儿受伤,哀家断然信你不得!此事。哀家会找皇上商议!” “太后不可!”冯落璃跪了下来,“太后不可以把弘儿带走!” “哀家还没死,轮不到你跟哀家说可不可!”常太后一脸怒色,看向冯落璃的目光里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容止。去把弘儿叫出来,跟哀家走!” “不!”一个稚嫩且清晰的声音传来,拓跋弘缓缓走进昭阳殿,径直走至冯落璃身边,在她身边站着一只手死死的拽着冯落璃的衣袖,看向常太后,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字,“不!” 常太后看看拓跋弘,声音缓了下来,温声道:“弘儿。这个女人让你三番五次受伤,皇奶奶带你走好不好?” 拓跋弘用力的摇头,抓着冯落璃的手又紧了几分,“不!”出口的还是那一个字。 常太后放在广袖之中的素手不由得握紧,脸上神色复又凛起来,“弘儿,年幼还不懂孰好孰坏,只把仇人当做娘。容止,去把弘儿带过来!” “太后!”冯落璃的眸色骤紧,一手揽着拓跋弘。“您不可以这般对待弘儿!” 容止上前去拉拓跋弘,看了看冯落璃谦声道:“娘娘,不要为难奴婢!您还是放手吧!” 冯落璃不放手,紧紧的揽着拓跋弘。“不可以!” “你们还不快去帮容止!”常太后横了一眼其他宫人。 “啊!”拓跋弘大叫一声,张嘴就咬了伸手去拉他的一个年长的姑姑,而后死死拽着冯落璃的衣袖大哭起来。被咬的宫人痛呼不已,其他人见拓跋弘嚎啕大哭,便也不敢上前。 “皇上驾到!” 张佑的声音传来,冯落璃抱紧了拓跋弘急忙扭头。满是期待看着殿门口。只见一身玄黄色锦袍的拓跋浚迈着稳健坚毅的步子走了进来。 “弘儿,不怕!母后在呢,父皇他来救我们了!”冯落璃俯首安慰着痛哭的拓跋弘,将他小小的战栗不已的身子护在怀里。 “这是怎么了?”拓跋浚走到冯落璃身边,一手拉着冯落璃一手抱起拓跋弘把二人拉了起来。拓跋弘的手却是丝毫不松开冯落璃的衣袖,只俯在拓跋浚的肩头啼哭不已。 “弘儿,不怕!父皇、母后都在呢。不会有人把你带走的!”拓跋浚一边轻拍着拓跋弘柔声哄着,一边不轻不重的说出自己的意思。 拓跋弘抬着满是泪珠的眼睛看看冯落璃似乎在确定自己是不是会被带走,冯落璃郑重的点点头,伸手握住拓跋弘的手,“弘儿,不怕!母后不会离开你的!” 拓跋弘这才点了点头止住了哭声,俯在拓跋浚的肩头紧紧地抓着冯落璃的手。 拓跋浚抬眼看向脸色有些尴尬的常太后,声调里所剩无几的尊重闻着堪忧,“太后,太医叮嘱过,弘儿不能再受惊吓,方才那般太后也看到了,还要执意如此?” “皇上,弘儿在冯贵人这里三番五次受伤,为皇嗣着想,弘儿着实不宜再留在昭阳殿,哀家……” 拓跋浚看了看冯落璃,再看看被打脸颊红肿的青萼,凛了声音道:“太后,弘儿受伤之事,朕还在查办之中。是皇后照顾不周还是有人蓄意谋害还未可说,太后这般就下定论未免太早了些。”带着君王独有霸气的眸光,落在常太后身上,凛冽丝毫未减,“朕亲颁诏令册封冯贵人为后,虽未进行手铸金人之礼,但六宫尽晓谕之,何以太后以贵人称之?皇后今尚未持金册主理六宫,妃嫔无知唐突言语冲撞,想必为太后所训诫。” “哀家失言!”常太后脸色讪讪的,拓跋浚如此属意冯落璃为后,她暗示那些妃嫔给冯落璃使绊子,拓跋浚又如何猜不到是她这个主理后宫的太后授意为之。 拓跋浚看看肩头已经睡着的拓跋弘,身子还时不时的打颤,小手握着冯落璃不曾松开分毫,缓了语气道:“弘儿受伤之事,待朕查明之后自会给太后、给六宫一个交代!今日弘儿、皇后都受惊了,想必太后也累了。容止,扶着太后好生回宫!” 常太后嘴唇几张几合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由容止扶着颜面尽失的离开昭阳殿。如今的拓跋浚再不是那个在她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孩儿了,而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章 白曜告别 http://..org/ 拓跋浚把睡着的拓跋浚交给乳母,冯落璃小心的放开拓跋弘的手。拓跋浚转而握住冯落璃的手,“璃儿,我该给你更大的权力!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敢心存欺你之心!” 冯落离摇摇头,依偎在拓跋浚的怀里,“濬,我不要更大的权力,有你就够了!” 经历了太后问罪之事,拓跋弘更加粘着冯落璃了,除了在高太傅那里听书之外,处处都要拉着冯落璃的手才觉得安心。一岁多的拓跋弘已经开始说简短的句子了,而不再是一个字、一个词的崩豆了。但可能是饶舌的缘故,怎么也叫不出父皇、母后这两个称呼。 李脩安慰拓跋浚和冯落璃,先前拓跋弘遭受了不少的惊吓,言语说的迟也是有的。不过高允倒是很称赞拓跋弘,尤其是拓跋弘偶尔蹦出的一两句经史让高允兴奋不已,不住言道可造之材,可造之材! 宫中的佛堂也建造一般,礼佛之事也准备就绪。官员巡行州郡之事也定了下来。眼看就到了离京的日子,慕容白曜特地入宫跟冯落璃告别。 秋日之中难得的阳光煦暖,慕容白曜一袭白色窄袖锦袍一如初次见面的模样。所有颜色之中,慕容白曜独独钟爱白色,但是他常穿的这一身月白色锦袍便可知。一如他的为人,风光霁月、又深不可测。 对冯落璃来说,慕容白曜是个她笃定可以深信之人,但看像是隔了一层雪纱一般,总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对拓跋浚,无论是喜好、口味还是弱处,冯落璃都清清楚楚,而相识了数年的慕容白曜,冯落璃似乎一无所知。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冯落璃知道他是这世间唯数不多的可笃信不疑之人。 “皇……”慕容白曜有些干涩的喉咙怎么都发不出‘皇后娘娘’这四个字,尤其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时候。 冯落璃浅笑,“还是叫我璃儿吧!在你们面前我也从来不是什么皇后。” 慕容白曜点点头。“璃儿,巡行官员明日便要出发离京了!”说着停顿了一下,眸色清和的看着冯落璃,“我不在。万事皆要小心!” 冯落璃点点头,眸色清明的看着慕容白曜,“白曜,保重!” 慕容白曜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冯落璃。“璃儿,这里有一封信函!倘若他日你有危难,可将此信函交予皇上,或许可以救你一救。” “白曜,何以你处处为我着想?” 冯落璃并没有伸手接信,而是定定的看着慕容白曜,想要探究出些什么。她心里清楚,自从入了宫,她便处处麻烦、祸端缠身,一刻也没有停过。若不是明有拓跋浚护着。暗有慕容白曜保着,她不可能安然活到今日。如今,就连离京,慕容白曜也要给她留下一层保护,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想要知道慕容白曜为何要这般做? “士为知己者死!今生你大约就是白曜唯一的知己吧!”慕容白曜朗朗的笑着,伸手把信递到冯落璃的手中,“无须担心,我对你早已不是入宫之前那般了!你为君,我为臣!璃儿。此生,你只能也只会是白曜的知己!” 冯落璃有些愣神的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羁、洒脱,且又俊逸明朗的男人。倘若她不是冯落璃又或着没有遇到拓跋浚,一定会爱上这样的男人,至死不渝。 “傻瓜!发什么愣呢?”慕容白曜被冯落璃注视的有些脸色微红,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冯落璃的头,像她没入宫之前还是个小丫头一样亲昵。 “白曜,无论如何你都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娶妻生子!”冯落璃由衷的说着,“因为你若不测,璃儿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慕容白曜还是那个她永远猜不透的慕容白曜,一如既往的护她、卫她,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风光霁月。冯落璃不能想象没有慕容白曜存在的日子会怎样,但她笃定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慕容白曜点点头,“好!本公子答应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在你身边!” 冯落璃的唇角眉梢泛起柔软的笑意,那种自眼底而出的笑意犹如春日的第一场春风一般柔润、悠长,缓缓的渗透到慕容白曜的心里。 “好了!就此别过罢!待回朝之时再与你相见!”慕容白曜压下心底的那份贪恋,剑眉微扬,洒脱道,而后看了看守在不远处的青萼和悠扬,朗声道:“青萼、悠扬,你们是娘娘的心腹之人,还请多加照拂娘娘和皇子!慕容白曜在此谢过!”说罢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拜。 悠扬转身之时恰逢看到慕容白曜那俊逸脸颊之上的煦暖笑意,而后转身离去的洒脱身影,不由得愣在原处。那一抹暖暖的笑意带着可以融化冰川的温暖连同那个俊逸无比的身影,若能再见她愿甘心赴死而无悔。 青萼则是微愣了一下,而后缓缓走近冯落璃,“娘娘!慕容大人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冯落璃握紧手中的信函扭头看看青萼,点点头。 途径建造佛堂之地,远远看见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冯落璃不由得驻足凝视。悦玲珑一身黄白色广袖宽幅罗裙,其上点点梅花像是不经意落在上面一般,那般灵动、静雅,凝着眸子时不时的看向身边的拓跋浚,流下一抹惑人的浅笑,偶尔挪动脚步,那婉转的步伐步步生莲。在她身侧的拓跋浚脸上也闪着明媚的笑意,那般入神的倾听着悦玲珑珠玉一般的声音。 “娘娘!陛下只是在听椒房汇报礼佛之事。”青萼见状,恐冯落璃悬了心,急忙开口解释。 冯落璃看看青萼,“我又如何不知?”而后又看了那一双璧人一眼,“走吧!咱们去接弘儿。” 跟在后面的悠扬则是瞥了一眼拓跋浚,丝毫生不出好感,甚至为冯落璃不值。倘若冯落璃所嫁之人是慕容白曜,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距离他近一些,倘若真是如此该有多好……(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佛堂失火 http://..org/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至昭阳殿,一路喊着,额头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 “陛下和娘娘在休息,慌慌张张的乱喊什么?!”青萼拦下小宫女低声训斥。 “姑姑!佛堂失火了!悦椒房已经赶了过去!”小宫女焦急的看着青萼,“事关重大,监丞命我来禀报皇上。” 青萼点点头,“我这便去禀报!” 听了青萼的禀报,冯落璃和拓跋浚立刻起来由宫人穿好衣裳,便急忙赶往佛堂建造处。 火光冲天,映亮了半边天空。苻承祖和抱嶷正派人灭火,看见拓跋浚立刻赶了过来,“皇上恕罪!微臣监造失职,以致佛堂失火。请皇上责罚!” “少废话!赶快救火!还能少的了你的罪责!” “是!”“椒房,不要!” 苻承祖刚转身,之间一袭月色身影便冲进了熊熊大火之中。 “悦玲珑!”拓跋浚眸色收紧。 “快!椒房进去了!快救救椒房啊!”悦玲珑的随侍宫女哭喊着,跑至拓跋浚跟前跪下,“陛下!救救椒房!快救救她!” “快,救悦椒房!” 拓跋浚冷声吩咐苻承祖。宫人连同禁军,纷纷提水救火。不大一会儿,悦玲珑进去之处火势便缓了下来。只见一个白色身影,抱着一卷物件从里面想要出来,无奈火势虽小但依旧难以出来。 “悦玲珑!”拓跋浚惊叫一声忍不住上前,冯落璃紧随其后。 “皇上,不要过来!”悦玲珑一边躲着火势一边冲拓跋浚叫着。 “皇上,火势太大,还请您退后!”眼看着火势继续蔓延,苻承祖和抱嶷不由得拦在拓跋浚身前,冯落璃则是站在拓跋浚身边不言一语。 “少废话!”拓跋浚伸手拿过一个禁军浸泡过的被子,猛地披在身上箭一般的冲进火里。拉着悦玲珑就往外跑,不料距离火场还差几步距离之时。一根烧着的木棍砸下来。 “濬!”反应过来的冯落璃忍不住上前,身边的青萼死死的将她拉住,“娘娘,不可!” 苻承祖和抱嶷急忙拎水。不想悦玲珑撞开拓跋浚,那根烧着的木棍砸在她的身上。脱险的拓跋浚急忙抱着悦玲珑滚出火场。 苻承祖和抱嶷手中的水也及时浇灭了两人身上的火。 “皇上!陛下!” 周围的人纷纷去扶拓跋浚,冯落璃伸出去手显得那般多余。 拓跋浚站起身来,扶起已经昏迷的悦玲珑,她怀中紧紧护着的东西掉在地上是早前他亲手改的礼佛手卷。为了这个手卷。她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你们继续救火!”拓跋浚扫了一眼苻承祖和抱嶷,转而看一眼悦玲珑的随侍宫人,“快!叫太医!”抱着悦玲珑大步离去。 苻承祖和抱嶷继续救火,惟余冯落璃站在原处,方才拓跋浚就那般不顾生死的冲进火里救悦玲珑。 “娘娘,我们……”青萼看着冷冷的看着火场的冯落璃,不由得出言提醒,“不如去看一看悦椒房吧?” 冯落璃摇了摇头,“咱们回去吧!陛下会好好照顾她的。” 折腾了一整夜,佛堂的火才被扑灭。拓跋浚守在云华殿。悦玲珑因烧伤昏迷迟迟未醒。冯落璃独坐昭阳殿看着熟睡的拓跋弘亦是一宿未睡。 拓跋浚冲进火中就悦玲珑的情景不断在冯落璃脑海浮现,还有那种许久不曾见到的焦急,让冯落璃有一种心悸的刺痛。悦玲珑会没事的,他也总会回来跟她解释的。 拓跋浚回昭阳殿了,不过是和常太后还有一大群的妃嫔一起来的。 “大胆冯氏,犯如此滔天罪孽还不跪下!” 还未等拓跋浚开口,常太后一声冷喝,使得整个昭阳殿都静了下来。 冯落璃看了拓跋浚一眼,脸上的冷色未减,也没有看她一眼。而后看看一脸盛怒的常太后,清声道:“不知本宫所犯何罪?” “纵火烧佛堂,戕害妃嫔,致使皇上置身危险之中。冯氏。这哪一条都足以族灭九族,你还敢狡辩?!” 冯落璃莫名,这佛堂失火之时她方得知,何来纵火之说呢?不由得抬眸看向常太后,“太后此言,臣妾不解。佛堂失火与臣妾何干?” “大胆冯氏!还敢狡辩!”常太后冷喝。“来人哪!带昭阳殿宫女进来!” 不大一会儿,悠扬便被两个太监带着走了进来,跪在冯落璃身侧。 “悠扬,你说冯贵人是如何指使你纵火烧掉佛堂,间接戕害妃嫔、加害皇上的?”常太后那双丹凤眼微微眯着,射出一道冷光射在悠扬的身上。 冯落璃扭头看看依旧一脸寂色的悠扬,常太后此次又要所托非人了吧! “是奴婢纵火烧的佛堂!”悠扬那独有的冷冽声线在冯落璃耳边响起,“娘娘说悦椒房主持礼佛之事夺了她的风头着实可恶,还有太后极力坚持建造佛堂实属劳民伤财之举,且太后借礼佛之事无疑是要打压娘娘的势力。因此娘娘不能让佛堂建造之事成,唯有佛堂被毁才能让想借此事打压她之人不能得逞。” “悠扬,你胡说什么?!” 一旁的青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怒斥说着子虚乌有之事的悠扬。 “大胆!哀家问话岂容你一个奴婢胡言乱语?!来人把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掌嘴五十!” 青萼跪下,抬眼看着拓跋浚,“陛下!娘娘的为人您是最清楚的,娘娘一心为陛下您着想,断然不会指使人去烧佛堂的!” “住手!”拓跋浚冷声喝止要去打青萼的宫人,而后凛冽无比的目光看向悠扬,“你言道是皇后指使你前去纵火,可有确凿证据?” 悠扬脸色不改继续道:“有!娘娘言道倘若此事办成便许奴婢昭阳殿司官之职,且以此支银簪为证。”说着悠扬拿出一根粉白色的银簪。 拓跋浚脸色急剧的动了一下,那是他亲手为冯落璃做的簪子,全天下也只有冯落璃有此物件。 “陛下!悠扬在昭阳殿侍奉,手中有娘娘的簪子也不足为奇,仅凭一支簪子又怎能说是娘娘指使的呢?”青萼急急为冯落璃辩白。 “青萼姑姑!你方才言道娘娘一心想着陛下,若真如此又怎会私会慕容大人且有亲昵之举呢?”悠扬盯着青萼反唇相讥。(未完待续。) 第一一六章 百口莫辩 http://..org/ “悠扬,你!”青萼盯着悠扬一脸的不可置信。 悠扬的这句话犹如一颗炸雷在拓跋浚心底炸开,心底顿时一片狼藉。慕容白曜对冯落璃那种独有的关心,拓跋浚是知道的,但慕容白曜总是那般君子的后退。他以为两人之间是风光霁月的,可冯落璃带他亦是与众不同,慕容白曜始终是他心底无形的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夺走冯落璃之人。 “污蔑皇后娘娘是要处以极刑的!”拓跋浚阴冷的眸子盯着悠扬,“究竟是怎么回事?朕听不得一个假字!” “今日一早,慕容大人便前来向娘娘道别。娘娘要奴婢和青萼姑姑一同前去为他们把风,奴婢当时离得比较远,听得不真切,只听到唯一、知己、甘愿赴死什么的。奴婢不经意回头,竟见娘娘伸手拉着慕容大人的衣袖,含情脉脉的看着慕容大人。” “什么!”拓跋浚猛然拍了一下条案,怒目圆睁的看向冯落璃,冷声问道:“可有此事?” 冯落璃静静的对上拓跋浚那满是怒意的眸子,竟然想不出半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只是那般静默的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他率领众人对她进行着审判。 两人对视了良久,拓跋浚只觉得心底某处隐隐作痛,他的璃儿怎会变成这般和他静默对视的模样? “还有什么?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常太后见拓跋浚不说话只直直的看着冯落璃,唯恐有变,适时继续审问悠扬。 “娘娘把银簪交予奴婢,交代奴婢子时趁禁军交接守卫松懈之时纵火烧掉佛堂。苻大人和抱公公在灰烬之中寻得的蜡烛便是奴婢扔进去的。” “冯氏,你可还有话说?” 常太后问完悠扬,只听得众人一片唏嘘声。想不到往日皇上独宠之人竟是这般心思歹毒、水性杨花之人。更有甚者更是出了一口恶气般得满目得意的看着此事堪比落水狗的冯落璃。 静默片刻之后,冯落璃的唇角渐渐浮现一丝冷漠的笑意,用极其寡淡的声音道:“无话可说!” “娘娘!您是冤枉的,为何不向陛下说清楚?”青萼伸手拉住冯落璃的衣袖垂泪道。 冯落璃只淡淡的看着拓跋浚,“此事皆因臣妾而起。还请陛下饶恕青萼言语冲撞之罪。” “好!既然你一力承担,朕便成全你!”拓跋浚看着冯落璃,声音里的颤抖被怒火压的死死的,“皇后冯氏。行为不端火烧佛堂,致使妃嫔受害,实为恶毒之举。今将其关进天牢,未有朕亲笔手谕,任何人等不得探视。皇长子弘不再由其抚养。先行送往天安殿由朕亲自照拂。其余事宜,待一应事宜查办清楚之后再行发落。” “不!”拓跋浚的声音刚落,拓跋弘那稚嫩的声音便由远及近而来,小小的身子跪在冯落璃身边,一双无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拓跋浚,小手紧紧的拉着冯落璃的衣袖,重复的说着,“不要!” “来人!皇长子带往天安殿!” “不要!我不要!”拓跋弘扯着嗓门哭着,小手紧紧的拽着冯落璃的衣袖不放,任由侍卫拉着大哭不止。眼泪汪汪的看的冯落璃心疼无比。 “陛下!”冯落璃伸手抱住拓跋弘,深深的给拓跋浚磕了一个头,“弘儿自幼长在昭阳殿,旁人照拂定然不周全。还请陛下允许青萼道天安殿照拂弘儿!” 拓跋浚愣了一下,冯落璃那般祈求的神色让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疼痛,何以逼她至此?难道让她这般认输的叩头就是心里愿意见到的吗? “不可!昭阳殿人人包藏祸心!皇上断然不可将弘儿交予昭阳殿之人照拂!”常太后断然拒绝。 拓跋浚没有看常太后而是扫了一眼青萼,冷声道:“青萼,朕命你立刻将皇长子带往天安殿!” 没等青萼说话,冯落璃扭头看她,“青萼。照顾好弘儿!替本宫!” 青萼忍住泪,缓缓站起身来伸手去牵拓跋弘,哽咽道:“皇长子,随奴婢走吧!” 拓跋弘死死拽着冯落璃的衣袖猛烈的摇头大哭不止。冯落璃抱着拓跋弘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弘儿,不哭!母后在呢。随青萼姑姑先去父皇那里,母后待会儿去看你好不好?” 拓跋弘止住哭声,泪眼朦胧的看着满眼蓄泪的冯落璃,突然开口道:“母后。弘儿不要离开你!弘儿要和母后在一起!”而后抬眼看向拓跋浚,“弘儿要母后!弘儿要母后!” 冯落璃顿时泪如雨下,拓跋弘开口叫母后了,他会叫母后了! 拓跋浚亦是惊喜不已,颤声问道:“弘儿,你说什么?” “母后!弘儿要母后!” 拓跋弘满脸泪珠的重复着,小手死死的拽着冯落璃的衣袖,丝毫不敢放松。 “弘儿如今懂事了!更不可由冯氏这般包藏祸心之人照拂,皇上事关重大!不可因着弘儿一时的脾气就毁了他今后的前程!” “是啊!陛下三思!如今证据确凿,火烧佛堂之事事关江山社稷运程,还有娘娘私会之事,务必要调查清楚才好,一来免了前朝后宫勾结之嫌,也好给后宫一个清白!” 乙凌很是懂礼数的恰到好处的提醒拓跋浚,冯落璃私会慕容白曜之事。 “把弘儿带走!”拓跋浚沉声道。 “不!弘儿要母后!”拓跋弘大哭着不放手。 冯落璃伸手摸了摸拓跋弘的小脸,“弘儿,不哭!母后在呢,你随青萼姑姑去天安殿。母后保证只要弘儿睡上一觉,母后便会出现在弘儿面前。” “真的吗?” 拓跋弘像是开启了心智一般,说话连贯起来。 冯落璃点点头,“真的!” 拓跋弘这才半信半疑的松开冯落璃的衣袖,但又有所不确定的看着冯落璃。 “皇长子,咱们走吧!别让你母后为难!”青萼深深的看了冯落璃一眼,抱起拓跋弘转身缓步离开。 “母后!弘儿等你!”趴在青萼肩头的拓跋弘直直的看着冯落璃大声道。 冯落璃扭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弘儿!对不起! “来人呐!将皇后押入天牢!”常太后冷声吩咐,两个侍卫上前,冯落璃缓缓站起身来不再看拓跋浚一眼转身随侍卫离开昭阳殿,洒下一片雅致且清傲的背影,晃了凝眸而视的有心人。(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通敌之罪 http://..org/ 天牢之中暗无天日,唯有一灯如豆。腐烂的茅草夹裹着血腥之气隐隐弥漫着发霉的气息。斑驳不堪的墙壁之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漆了一层黄油的栅栏上一把拇指粗细的铁链隔绝着天牢内外。 冯落璃靠墙坐在大牢内,一袭锦衣华服显得跟这里格格不入。然而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这里死一般的寂静让她尤为的清醒。在她一心一意等着拓跋浚的解释为何会不顾一切去救悦玲珑的时候,对自己已然深陷绝境浑然不知。湿冷阴森的气息一丝一缕的入侵她的每一个毛孔,往时、往日、往人都一一浮现在脑海。 姑母常说,深宫之中没有钟情二字,有的只是争风夺宠、阴谋诡计,能够握在手里的只有权力。冯落璃不信,仗着拓跋浚的爱不去算计、不屑争宠。她深信拓跋浚是不同的,不同于每一个帝王的喜新厌旧、薄情寡义。正是这份相信,让她失掉了孩子,一次次被人陷害,如今又失掉了弘儿,连自己也身陷囹圄之中。 “濬,在你心里终究是皇权胜了的!” 冯落璃轻声说着,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里,一点一滴的感受着天牢之中的每一分湿冷和阴森,体味着从前被关进这里的人的每一处感受。 “不要怪我!” 悠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冯落璃扭头不想身侧的牢房之中关着的正是悠扬。冯落璃不觉苦笑,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悠扬那般言辞凿凿的说是冯落璃指使她纵火烧佛堂,她是火烧佛堂之人又怎能脱得了干系? “是我指使你火烧佛堂吗?” 冯落璃的脸上没有一丝责怪之意,只淡淡的想谈论他人的事情一般看着神色还是那般静寂的悠扬。 “不曾!”悠扬简短答道。 冯落璃笑了,那种自眉梢滑落的笑意那般柔和,让人恍然觉得她还在昭阳殿之中,而不是这阴寒潮湿的天牢里。“还好!至少在只有你我之时,你还是坦诚待我的。” 悠扬看着冯落璃那般欣慰的神色,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之中半句也说不出来了。自从进了昭阳殿,她虽是殿外侍奉宫女。但一应待遇都是贴身宫女所有的。无论她是冷脸冷言还是面无表情,冯落璃都待她如初,不曾多好,但也没有坏过一分。 她是慕容白曜一心想要守护之人。但是有什么守护比在他身边更好的呢?倘若能够在他身边,受的这些苦楚都是值得的。 两人的静默更显大牢的寂静,房檐上滴答的水声都能听得清晰无比。冯落璃只静静的坐着,盯着牢房顶上的某处,突然想起和拓跋浚在天安殿后密室的情景。那时的他们都是一般的害怕。只是有拓跋浚在,她的害怕竟是那般的不值一提。 可如今,她的恐惧还在,而他却不知道身在何处?云华殿吧?那个为了他的手稿不惜奔赴火场的女子,还在昏迷,他又怎么舍得她在一个人的时候醒来呢? 拓跋浚一个人走在空旷的昭阳殿之中,往日弘儿的牙牙学语和清脆稚嫩的笑声都没有了,惟余偌大的殿宇和处处留有冯落璃身影的摆设。 这书案是冯落璃常常待的地方吧!她总是那般酷爱写字,翻看经史子集。没有弘儿的时候,总见她执笔或是信手写几句小诗、或是抄录些佳作;孩子没有了之后。她更多的是抄录佛经。 现在呢?她不在了,但一颦一笑的模样那般清晰的在眼前晃动。拓跋浚伸手抚上冯落璃常常翻阅的书籍,随手拿起,像她每一次闲来无事一样。 一封信函从书间掉落,拓跋浚弯腰拾起…… 正当冯落璃盯着某处的眼睛发酸之时,大牢之中突然灯火通明起来,紧接着便是凌乱的步伐声。片刻之后,原本昏暗无比的牢房乍然明亮如昼。 一袭玄色暗绣龙纹锦袍的拓跋浚站在众人的跟前,朝冯落璃大步走来。冯落璃一动也不动就那般静静的看着拓跋浚,看着那个叫她生死相许的男人。 狱卒手脚麻利的把牢房的门打开。还有两个直接把悠扬带走了。拓跋浚走进牢房,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冯落璃看不懂的情绪,原来也不是那般懂他的,正如此刻他眼底的情愫是什么呢? “都下去吧!” 拓跋浚神色冷峻。寒气逼人的语调里没有一丝可商量的余地。狱卒和牢头赶紧躬身退下,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大牢之中就只剩下拓跋浚和冯落璃两人。 冯落璃缓缓站起身来,与拓跋浚对视,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儿什么,他是专程来看她的吗? “璃儿!”拓跋浚大力把冯落璃抱进怀里。力量大的让冯落璃生疼,那种用力似乎要把冯落璃揉碎渗进他的骨子里。但是这种温度丝毫不同于以往那般温暖的让人贪恋的,而是冷硬似铁的禁锢。 冯落璃不说话,也不喊疼,任由拓跋浚抱着,他是有话要说的吧!或者她真的让他失望了。 “你何以如此待朕?”拓跋浚似乎是从齿缝间挤出的言语,“朕自幼与你相识,我们相依为命,情根深种。你许我不离不弃,朕许你一世钟情。如今,朕护你、宠你,许你皇后之位,难道这般还不够吗?”拓跋浚猛然放开冯落璃那鹰隼一般凌厉的眼神直刺冯落璃的心脏,“为何你还要私会慕容白曜?为何你还要敌通予成?!” 说罢猛然把冯落璃推开,直直的撞在牢房的墙壁之上,疼!很疼!但抵不过拓跋浚那双冒着怒火、满是失望和痛心的眼神。 “你不信我?!” 冯落璃站直身子,直直的看着拓跋浚那个即便是灌下她堕胎汤药的男人,她也深信不疑的男人。此刻那般失望、痛心的看着自己,一如当初的自己。 “你叫我如何信你?!”拓跋浚说着将一封信函扔在冯落璃跟前,“房杖遣侍卫来报,豆浑和句巳已被人私放,行的是皇后谕!”(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章 托信李修 http://..org/ “你说什么?!”冯落璃犹如当头一棒,而后不觉冷笑,“呵呵!果然周密极了!” 拓跋浚冷冷的看着冯落璃,“敌通外国,当灭九族!你可知罪?” “之罪?!”冯落璃抬眼看向拓跋浚,“你叫我如何知罪?!”那双澄澈如昔的眸子毫无惧意的看向拓跋浚,声调宛若在五味子之中泡过一般酸苦,“皇后谕?笑话!我这个皇后都不曾为宫外知,如何行得了皇后谕?!拓跋浚,火烧佛堂、私会白曜、敌通外国……这一条条一桩桩,在你心里,我冯落璃可够分量担得起?!” 拓跋浚愣住,他想信她,可这银簪、这信函,他又该如何信她? 两人凝视许久,冯落璃忽而笑了,只缓缓靠墙坐下,仰视着看了拓跋浚一眼,“皇上!您所说罪名,罪妇一力承担!不管其他任何人的事!车裂也好、凌迟也罢,单凭皇上处置。” “你!”拓跋浚看着跟自己赌气的冯落璃,不觉握紧了拳头,“你一力承担?!那又何来灭九族之说?!”说罢拓跋浚转身离去,那背影全然一个铁血君王。 她身系一族安危,她应该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这些姑母常常挂在耳边的话,冯落璃此刻才深感其意。靠着身后的墙壁,只觉得彻骨的阴寒、彻骨的疼痛。 “母后!弘儿要母后!” 天安后殿,拓跋弘不停的哭着要母后,乳母和宫人们都急的团团转。青萼也跟着劝慰着,眼睛却也是通红无比。拓跋浚听闻哭声走进来,拓跋弘急急跑过去,不想跑的太急狠狠的跌了一跤。宫人们还没来得及扶,他又怕了起来跑到拓跋浚跟前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角。 “母后!母后!弘儿要母后!”一双眼睛哭的通红通红,脸手上被擦破的皮都不曾注意到。 拓跋浚心疼的抱起拓跋弘,“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弘儿的!” 宫人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皇上饶命!皇长子哭着要母后。奴才们怎么都劝不住啊!” 青萼也顾不得什么了,跑到拓跋浚跟前,跪下来泪如雨下,“皇上!娘娘是无辜的!您一定要要相信她。大牢之中又寒又潮湿。娘娘的身子哪里禁得住?奴婢知道事关重大,可娘娘从来一心一意想的都是皇上您啊!” “住口!”拓跋浚一声冷喝,看向青萼的眼神也变的凌厉起来,“看在你照顾弘儿的份上,朕此次饶你不死!再多说半个字。朕决不轻饶!” 青萼微愣了片刻,似乎也看不清楚眼前的皇上了,只得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凄声道:“奴婢知错!”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传李脩过来!” 青萼和一众宫人退出,拓跋弘依旧啼哭不知,小手抓着拓跋弘的衣袖,不断地说着,“弘儿要母后!” 拓跋浚轻拍着哭的抽噎的拓跋弘,颤声道:“弘儿,你母后她不要我们了!父皇也好想你母后!好想!” 李脩到天安殿看了拓跋弘。给他上药包扎之后,便也很快退出天安殿,在会御医署的路上碰见半途等他的青萼。 “李太医!”青萼哽咽的叫了一声。 李脩微愣,自知她要说之事关乎皇后,便低声道:“快随我来!” 李脩把青萼带至御医署,交代心腹徒弟不准任何人进他药方之后,关上门,才给青萼沏了杯茶,“青萼,你所言之事可是有关皇后娘娘?” 青萼闻声扑通一声给李脩跪了下来。“李太医!娘娘是冤枉的!请您帮帮皇后娘娘!” 青萼曾在御医署向李脩学习过一段医术,虽然是因为皇后娘娘落胎所致,但李脩着实是对青萼有好感的。人长的好看,心底善良。对主子忠心,做事也仔细。李脩在御医署多年,所见宫女、妃嫔也不少,但能入的他眼的还只有青萼一人。 这也是他冒死决定帮青萼的原因。 李脩急忙把青萼扶起来,“快请起!” 青萼站起来,满眼泪光的看着李脩。“李太医,我知道您也在宫中当差,都是主子谁也不能得罪。青萼只求您把娘娘被关进大牢之事通知在温泉疗养的四王爷,还有博陵长公主。我如今在天安殿,半步出不得宫,这合宫之中所信任之人只有李太医了!” 李脩看着青萼,过了一会儿道:“青萼,你可知倘若娘娘火烧佛堂之罪成立便是诛灭九族的罪名,今日若你我替她传信,将来必在诛杀之中?” 青萼点点头,“李太医!娘娘的为人想必你也有所体会。青萼此生若是为这样的主子而死,那便是死而无憾!绝不会牵连李太医的,此次传信之事青萼也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李脩点点头,“好!我帮你!” “多谢李太医!青萼感激不尽!” 李脩包了些拓跋弘需要服用的药把青萼送走之后,没有任何异样,照例准备所用之物前去给左昭仪把脉,换医治腿伤之药。 “李太医!这些年有劳你了!哀家这腿若不是你精心照料,大约也是残废了!” 李脩收拾好东西,躬身道:“不敢当!这是李脩的本分,太昭仪过奖了!” 太昭仪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不甚方便的腿。原本这双腿为宗爱打折,再与走路无缘。亏得李脩医术高明,用药和夹棍,让她还可以走路,不至日日坐在椅子上。 “昭仪这话不假!这么些年李太医照料昭仪可谓尽心尽力!这些啊,奴婢可都看的仔细着呢。”丛屏扶着太昭仪,看了看李脩也开口赞道。 太昭仪点了点头,“是啊!这么些年谁啊什么心思,哀家心里还是清楚的。好了,这药也换了,哀家又可以多走几日了。丛屏你去把本宫的玉如意拿来赏了李太医,顺道送李太医出去吧!” 李脩闻言,没有动,而是躬身下拜,道:“太昭仪,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太昭仪扫了李脩一眼,眉梢眼角隐着看不透的睿智,“李太医既是如此说,便是当说了!哀家听着便是。” “当日,微臣替皇长子诊治水蛭之时发现那水蛭不像是水中野生,更像是有人蓄意喂养。还有,皇长子当日所受惊吓远远大于为水蛭所伤。”(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章 洛侯忤逆(1) http://..org/ “小孩子落水且又为水蛭所伤,受惊吓是在所难免的。李太医何故如此大惊小怪?” 李脩摇摇头,“皇长子自为水蛭所咬之后尤其惧怕一物,却不是形状水蛭之物。而是类似青蛙蟾蜍之类。” “哦?!何以如此?” “微臣听为冯公子医治的太医讲,冯公子自那日之后也落下恐物之症,所惧之物和皇长子相似。” 太昭仪眼眸微睁,“你的意思是?” “微臣虽不敢断定,但皇长子当日为水蛭所伤大半是有人蓄意为之。” 太昭仪听罢点了点头,而后看了看李脩,“李太医,皇后之事,想必有人已然拜托于你。”说着从丛屏端着的托盘之上拿起晶莹剔透的玉如意,“这是南海进贡的玉如意,哀家便也交托于你了!” 李脩看了看太昭仪,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玉如意,肃声道:“微臣多谢昭仪赏赐!” 无论如何太昭仪能稳居后宫数十载,所见所闻远比一个小小的太医要多得多,只要太昭仪出面调查此事,皇后娘娘的胜算就会大出很多,此番也算是帮了青萼了。 李脩看了一眼看似少人问津却实权在握的式乾殿,紧了紧跨在腰间的药箱返回御医署。 第二日,博陵长公主便抱着冯诞直奔天安殿。 “皇姐,你怎么来了?诞儿怎么样了?”拓跋浚看到博陵长公主似乎一点儿也不吃惊,伸手拍拍窝在博陵长公主怀里的冯诞。 “弘儿呢?”博陵长公主四处寻不得拓跋弘不由得开口问道。 “去高太傅那里听书去了!” 博陵长公主看看怀中的冯诞,“诞儿,让乳母陪你去找皇子哥哥好不好?” 冯诞乖巧的点点头,由乳母抱着便出去了。博陵长公主看着拓跋浚,“皇上,你把璃儿关进了大牢?” “皇姐,此事朕自会处理!你就不要费心了!” “是因为火烧佛堂私会慕容白曜是吗?”博陵长公主看着拓跋浚,伸手掏出一封信函,“你看看这是什么?” 拓跋浚接过信函打开。是慕容白曜写给冯落璃的,上面言道君臣纲常,相待如士,通篇没有一个暧昧之字。“这个是慕容白曜给璃儿的。并且告诉她危难之时拿出来便可救她一命。你可知璃儿她为何甘愿入狱,也不愿拿出此物?她信你信她,信你不会对她有疑,可你又做了些什么?” “皇姐!你可知她并非只有此事?”拓跋浚握了握拳头,“她还敌通柔然。私放柔然虏将!” “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污蔑璃儿!” 拓跋浚眸色之中闪过一丝痛苦,“是我在她的书案之上发现的,是予成亲笔写给她的书信。倘若,她助予成放了豆浑和句巳,予成便许她大漠月神之位—他予成唯一的妻子。” “皇上,你太糊涂了!”博陵长公主颇为无奈的看着拓跋浚,“予成他是何许人?!璃儿如今已经是你的皇后,又怎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许诺背叛于你?!” “可如今,豆浑和句巳已经被私放了!行的是皇后手谕!” 博陵长公主听罢不禁有些无语,“皇上。你怎的如此糊涂!璃儿的皇后之位并未昭告天下,外人何以得知璃儿已然是你的皇后?且皇后金册现在何处?璃儿又如何行得了皇后手谕?!” 拓跋浚被博陵长公主问的哑口无言,“可…可她全部认罪了!” “你当真是当皇上当得痴了!璃儿她何以会认罪?!若不是你步步逼她、疑她,她又何苦至此?!” “皇姐!朕……”拓跋浚不知道该说什么,冯落璃那般倔强的不肯在他面前低头。且冯落璃私会慕容白曜是事实,悠扬的指证那般确凿,仅是他知道她是清白的又能怎样?太后如何饶得了她?合宫的妃子又如何饶得了她? 还有那个予成太子数年之前出使平城之时是和冯落璃单独在一起过的,那日张佑陪着冯落璃,是看见了的。慕容白曜可以许她策马江湖,予成可以许她唯一的妻子。而这些都是他拓跋浚给不了的。 和冯落璃相处的日日夜夜,拓跋浚并非不明白冯落璃的所思所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个恰恰是拓跋浚做不到的。他害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想冯落璃会不会因为这个弃他而去。 “这件事情朕自有分寸。皇姐就不要操心了!”拓跋浚抑制不住心底的纷乱,值得撂下一句话兀自离开。 博陵长公主看着拓跋浚的背影,不由得为冯落璃叹息,“璃儿,他终究是皇上-大魏朝的君主……” 冯落璃入狱之事,很快前朝也得到了消息。最先进言的莫过于源贺、陆丽两人。源贺再三上书请拓跋浚依照律法处置冯落璃。而陆丽却是一个模糊的态度,言道凡事皆应查清楚再做决断。 拓跋浚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对相关的折子也都是看过作罢。博陵长公主,因着冯落璃之事请求拓跋浚让她留在宫里照顾拓跋弘。拓跋浚也应允了,只是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冯落璃。 拓跋弘却不买账,日日哭着要母后,看的博陵长公主心疼不已。从旁伺候的青萼见拓跋浚连博陵长公主的话也听不进去,心下更是担心冯落璃,多次亦是偷偷抹眼泪。 五日之后,拓跋洛侯回京。 御书房,拓跋浚垂首看着书案之上的奏折,似乎没有注意到风尘仆仆而来的拓跋洛侯。 “皇兄!”拓跋洛侯叫了一声,见拓跋浚没有反应只得躬身下拜,“臣弟参见皇兄!” 拓跋浚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脸色略带苍白的拓跋洛侯,“四弟,温泉疗养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皇兄!你为何把皇嫂关进了大牢?”拓跋洛侯丝毫没有顾及拓跋浚的颜面,直接质问冯落璃之事。 拓跋浚抬眸,闪出一丝薄怒,声音也骤然冷了几分,“四弟,这是你跟朕说话该有的态度?!” 终究他如今是皇上,再不是儿时一心护他的大哥了,这一点儿早就该认识到了不是吗?拓跋洛侯唇角流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缓缓的跪下,原本无欲无求的眸子里浮现向现实妥协的无奈。(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章 洛侯忤逆(2) http://..org/ “臣弟无意冒犯皇上,还请皇上责罚!” 拓跋浚看了一眼拓跋洛侯,那苍白的脸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想到他的身体,口气缓了缓,“四弟,你一路风尘赶来,想是累坏了,快些下去休息去吧!” 拓跋洛侯没有动,双手抱拳道:“皇兄!臣弟此次前来是为了皇嫂入狱之事,还请皇兄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听臣弟一言。” “四弟!皇后之事,朕自有决断,你就无须操心了!”拓跋浚摆摆手示意拓跋洛侯退下。 “皇兄!”拓跋洛侯提高声音叫了一句,“今日纵然皇兄要斩了臣弟,臣弟也要为皇嫂说上一句!” 拓跋浚不说话只带着愠怒的神色盯着拓跋洛侯。 “皇兄!皇嫂她一心待你,无论你是皇孙还是皇上都不曾变过。她一心护你,只有在你跟前才是那般光彩四射。无论你的那些妃嫔按给她的是什么罪名,臣弟都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皇嫂绝不会做对你不起之事。为了你,她甚至舍弃了她想要的‘一双人’。皇兄,这世间再不会有如皇嫂那般一心待你之人!” “你又如何得知她一心待我?”拓跋云的眉峰微微拱起,看向拓跋洛侯的眸色里带着猜不透的意味。 “因为臣弟对皇嫂一见钟情,臣弟努力知她、懂她,也曾一心想要成为她一心相待之人。在臣弟的生命里,这世间也因为有皇嫂,臣弟才有所留恋!” “大胆!”拓跋浚骤然暴怒,一掌拍在书案之上发出震天的声响,吓得殿外的宫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拓跋洛侯却是那般静静的没有丝毫惧意的看着眼前那个暴怒的君王。 “拓跋洛侯!你胆敢觊觎朕的皇后,当真是可恶至极!” “皇兄!倘若你守护的好她,他人又哪里来的机会觊觎!”拓跋洛侯像是一团能够包容融化怒气的棉花一般,拓跋浚的盛怒在他身上丝毫没有作用。 “你胆敢忤逆朕!?!”拓跋浚怒视着拓跋洛侯,满目的盛怒似乎要喷出火来。慕容白曜、予成、拓跋洛侯,冯落璃你究竟招惹了多少男人?难道你就那般想要离开朕吗? “臣弟不敢!”拓跋洛侯再次叩拜。“皇兄!皇嫂是无辜的!” “是吗?既是你们那般维护与她,朕偏偏要毁了她!”拓跋浚气极口不择言。 他把落户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暴怒的拓跋浚,只觉得一股气血从心底急剧涌了出来,无论如何想不到拓跋浚会说出这般话来。他要毁了冯落璃?如何算毁掉?如同父皇毁掉母后那般吗? “你…你说什么?!” 拓跋浚怒目圆睁,缓缓站起身来,怒火已然淹没了他全部的理智,“君无戏言!” “噗!”拓跋洛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如当初他被陷害致死的母妃一般。鲜血溅落再暗红色的羊绒毡毯之上,将那朵锦绣牡丹的鹅黄色花蕊染成了鲜红。 “四弟!”拓跋洛侯的这一口鲜血唤醒了拓跋浚的理智,眼看着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直直向前倒去的拓跋洛侯,疾步上前想要扶住。 拓跋洛侯倒在地上,玄紫色的锦袍上沾满了点点血迹,犹如他本人一般无声的控诉着方才拓跋浚的暴怒。 “来人哪!传太医!” 拓跋浚急忙大吼。 天牢之中又恢复了一灯如豆,昏暗合着潮湿发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冯落璃就那般不言不语的坐在茅草之上,很少吃东西,大多是狱卒送来的饭菜又原样拿回去。旁边牢房之中的悠扬,倒是该吃吃、该喝喝。似乎入狱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 “绝食,他就能相信你了吗?”悠扬拿起窝窝头,咬了一口似是不经意间说道,“倘若他不信你,绝食又能如何?阎罗殿里不过是多一只饿鬼罢了!” 冯落璃并没有说话,而是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饭菜,黄色的窝窝头、几根咸菜还有一碗清澈见底的米粥。这些是她在被押往平城的路上,想都不敢想的美味。那个时候,一心想着只要一日三餐能够吃的饱就好了。一晃几年过去了,她再不是那个只想温饱的小女孩儿了。 变了!她也变了!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对拓跋浚和她初见之时的记忆。他那般煦暖的对她笑着,一下子就点亮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从那个时候起,冯落璃就告诉自己这一生若能日日见到他那般和煦的笑容,便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期盼了。可如今。他对着她不再那般煦暖的笑了,取而代之的是怀疑,不能释怀的疑虑。 “吃吧!总要活着才有出去的那一日!” 一根银簪从悠扬的方向扔了过来,稳稳的落在冯落璃饿脚踝处。其上精致无比的花纹,让冯落璃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当日,拓跋浚拿着这支银簪兴致勃勃的亲手给她戴上。许她一生安然。 银簪还在,她也还在,他呢?不!她不要伊人独对银簪,她要他也在。 冯落璃伸手捡起地上的银簪在窝窝头、咸菜和米粥之中试了一下,而后小心的将银簪收起,伸手拿起窝窝头,掰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李脩!四王爷身体如何?” 李脩给拓跋洛侯诊治过后,缓缓走出内殿,看了看拓跋浚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躬身道:“其禀陛下,四王爷身子已然分崩离析,此次又气血攻心怕是时日无多了!” “依你之见,还有多少时日?” 拓跋浚心底升起一丝不忍,无论如何拓跋洛侯都是他的手足,纵然有言语冲撞,也还是血脉相连的。 李脩微皱了眉头,“照顾的好,能熬到明年春分之时!” 拓跋浚的脸色微动了一下,没说什么只负手而立,沉声道:“李脩,朕要你尽力照拂四王爷!待他醒来不要告诉他朕曾来过!这是圣旨!” 说罢拓跋浚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李脩盯着那个颀长笔直且染着些许寥落的背影,不觉叹了口气,帝王家的情谊,唯有淡薄方显真挚。(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章 太后夜审 http://..org/ 天牢之中没有日夜可分的,仅凭着一层又一层的寒意判断着时辰。浓重的寒意袭来之时,冯落璃不觉抱紧了身子,又是一日了。不知道,拓跋弘哭了没有,这个时候乳母应该喂奶了吧!自幼养成的习惯,每每夜里,总要喝些奶和冯落璃玩上一会儿,才会安心的睡觉。 这个时候,没有她在,弘儿会睡的安稳吗?新照顾他的妃子会不会知道每至深夜他都要喝一些温开水的? 嘈杂的脚步声随着逐渐亮起的天牢,逐渐靠近。这个时候,会是拓跋浚吗? 冯落璃不由得抬头,常太后那一身靛蓝色暗绣牡丹锦袍在火光的辉映下更显雍容华贵。恍若吃了回春药的常太后,脸庞尤其的年轻,冯落璃始终不相信这世间有青春永驻之事。 但这实实在在的显现在常太后的身上…… “把牢门打开!” 走在常太后身前的一个面容有些凶狠的嬷嬷,指挥着牢头打开牢门。 牢头看看常太后有些怯懦的问道:“圣上有命,非他手谕不得擅自开牢门。太后这……” 常太后横了牢头一眼,“莫不是哀家没有资格见见这阶下囚?!” “奴才不敢!”牢头不敢再言,只得急急的打开牢门,身体几乎躬到了地上,“太后请!” “你们都下去吧!哀家有事情要亲自审问!” 几个狱卒看看牢头,得了牢头挥手示意,便都小步退了出去。 常太后并没有踏进牢房,冯落璃也没有从地上站起身来,只淡淡的看着她们。 “把她带出来!” 随身伺候的容止搀着常太后找了张干净的椅子擦了又擦才让常太后坐下,那个吩咐牢头开牢门的嬷嬷横了其他稍微年轻一些的宫女,横声吩咐。 那几个宫女走上前去,不由分说的把冯落璃驾了出去,绑在一根绞刑柱子上。冯落璃看着常太后,轻轻弯起唇角。看来这是要口供来了。没有什么证据,比冯落璃亲口承认一切更加来的可靠吧! “冯氏,哀家问你何以要指使宫女火烧佛堂?” 常太后凌厉的眸光盯着冯落璃,恨不得她立刻就俯首认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您觉得本宫为何要火烧佛堂呢?” “混账!都这般地步了还这般嘴硬!”常太后想要冯落璃认罪似乎到了急不可耐的地步,还未说几句便火了起来,“冯氏,如今你已是阶下之囚,哀家劝你还是乖乖的招了为好。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冯落璃抬眼看着常太后,一直以来都不觉得她是个易怒之人,混迹深宫这么多年,何以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呢?还是独独对她没有? “太后,要本宫招认也未尝不可,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倘若太后能够解惑,本宫便考虑招认之事。” “你有何资格来和哀家谈条件,如今只要哀家动动手指头,便能置你于死地。你以为。本宫还会为你所利用?”常太后睥睨着冯落璃,似乎再看一个永远张不了口的人一般。 “那又何苦如此大费周折的多费口舌呢?”冯落璃丝毫不惧,只淡淡的回应着。 “你!”常太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沦为阶下囚的冯落璃还是这般的对她不敬,她又如何能饶得了她?“冯氏,你究竟是招也不招?!” 冯落璃不言语,只静静的看着她。 “来人哪!签子肉伺候!”常太后只看了那个长相凶狠的嬷嬷一眼,那嬷嬷便横了起来。 常太后话音刚落,那几个宫人便拿来了刑具‘竹签’,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那些大小不一的竹签,唇角不觉露出一抹得色,所谓签子肉就是将竹签从细到粗依次插入受刑之人的指尖,钻心之痛可想而知。 “冯氏。这会儿后悔还来得及,不然这竹签插进你那纤纤玉指可就晚了!” 冯落璃看着常太后,那张堪称明艳的脸颊犹如开到盛极的花,颓败迹象将显,不知道这有违天道伦常的后果会不会是生命早衰? “太后,收手吧!这一时妍丽容颜。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用刑!”常太后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厉吼一声,看向冯落璃的目光里尽是愤恨。 “啊!”竹签插进指尖,钻心的痛楚犹如重锤一般痛击着每一根神经,冯落璃不由得痛呼出声。 守在天牢之外的牢头和狱卒不由得面面相觑,这种声音他们无比的熟悉,毫无疑问是用刑了。而且动用的还是极刑,牢头不由得心里开始打鼓。 常太后是太后不假,但冯落璃也是皇上亲口封的皇后。拓跋浚有令,未经他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这些天,皇上虽没有对这个大牢之中的皇后有所优待,但也没有褫夺封号啊! “头儿,怎么办?这是用刑了呀?!” 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儿的狱卒,不由得走到牢头跟前嘀咕,“这万一出了人命,再怎么说都是皇后啊!咱们的小命还能要不?!” 牢头看看牢房,听着一声一声凄惨的叫声,心里也跟猫爪似的。太后虽然不是亲太后,但皇后金册在手;这皇后虽是阶下囚,但封号还在。 太后审皇后,这不是骑虎难下吗?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依照他们的经验应该是第三种签子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继续下去那手就废了。 “头儿,怎么办啊?你倒是说句话啊,再这么干耗着,咱们可就一块儿见阎王了!” “去去去!你们俩个快去禀报皇上,我在这守着,万一出了什么事,还能有个说头。”牢头拍了说话的狱卒一巴掌,“快去!快去!”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两个狱卒像兔子似的跑开了。 牢头双手合十的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牛头马面、阎王老爷,各路神明啊,千万保佑别出什么事啊!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我养活呢,三代单传,不能出事儿啊!” 大牢内,常太后看着双手都插了竹签的冯落璃,被汗水粘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之上,那原本就清雅的面颊更是犹如落水芙蓉一般,尽显雅致。尤其是那一双,如夜幕寒星一般静谧的眸子,总让人不由得心生嫉恨。 “冯氏你究竟是招也不招?!”(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救你出狱 http://..org/ “招?常太后,你这般急于要我招供,你究竟在怕什么?因为你只是皇上的乳母?”冯落璃被疼痛折磨的麻木了,极力隐忍的眸子里带着对常太后的无限嘲讽。 “混账!”常太后勃然大怒,脸上的得意之色悉数丢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冯落璃的跟前狠狠的给了冯落璃一耳光,“放肆!” 一丝鲜血从冯落璃那倔强的唇角流出,挂在那抹清冽如莲的脸颊之上,“放肆?!究竟是谁在放肆?” 常太后突然冷笑了一声,“冯氏,你这般傲气凭的是什么?不过是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勾搭王爷、朝臣吗?”常太后用染着鲜红豆蔻的尖细指甲托着冯落璃的下巴,眸色之中带着想要将她凌迟的戾气,“拓跋洛侯、慕容白曜……那又如何?今日,拓跋洛侯为了你忤逆皇上使得皇上雷霆震怒。你可知道皇上说了什么?” 冯落璃看着常太后那张怪异的有些扭曲的脸颊,拓跋洛侯如何?拓跋浚会将他怎样?他们是同胞手足,他会像对她那般对待拓跋洛侯吗? “皇上说要毁了你!且君无戏言!君无戏言!” 冯落璃也笑了,带着血丝的唇角微微弯着,像是被狂风暴雨袭击过之后的荷塘,挂着露珠的白莲傲然而立,没有任何的依托,只那般孑然傲立着。 心底却已掀起惊涛骇浪,拓跋浚你当真就是这般说的吗?毁掉我?你要如何毁掉? “冯氏?你的这般坚守又能如何?等待皇上来救你吗?哈哈哈!”长条后狂妄的笑着,那急于冲破那张假面的衰老在那张肆意的脸上此起彼伏,“这天下间的佳人、美妇任他挑选,色衰而爱驰的道理又如何轮不到你?!在这深宫之中钟情二字就是个笑话,你们伉俪情深自有人让你们心生嫌隙,这里便是你最好的明证!” “是吗?那本宫就要提醒太后您老人家一句了,这天牢之中冤魂、恶鬼遍布,世间因果轮回,你可要留着性命熬过去鬼魅复仇索命才好!” “嘴硬!哀家倒要看看你能否硬得过这最后一支竹签!”说着常太后拿起最粗的那根竹签扔在行刑的嬷嬷跟前。冷声道:“继续行刑!” 那个嬷嬷也不禁愣住,这该是怎样的罪孽才要用这般级别的刑具,这支竹签下去,这双手必废无疑。但太后有命。她一个小小的慎刑司嬷嬷又能如何? “住手!没有朕的命令,谁敢对皇后动用私刑!” 这一生冷喝,吓得那个嬷嬷手中的竹签掉落在地,看清来人之时连滚带爬的跪了过去,“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皇上驾到!” 随侍拓跋浚的张佑。一眼瞥到冯落璃那鲜血淋漓的手指,心下一惊,这长太后果然心狠。竟敢夜审皇后,且动用私刑,还是这般要命的签子肉。 “皇上万岁!”一应宫人也都纷纷下跪拜见皇上。 长太后脸色略略尴尬之后,看了看拓跋浚缓声道:“皇上,来了!” 拓跋浚看了一眼双手滴血的冯落璃,心中阵阵痉挛一般疼痛,他都不舍得伤她分毫,却被人用刑至此。不由得脸色阴沉之极,声音冷的吓人,“太后,此番夜审皇后可有所获?!” 常太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冯氏嘴硬……” “大胆!”拓跋浚冲着那些用刑的宫人吼了一声,“你们几个贱奴,胆敢对皇后用刑!来人哪,拖下去砍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宫人们纷纷磕头求饶,进来的侍卫丝毫不留情面的一个个拖起来,“太后。奴婢都是奉您之命啊!您可要救救我们啊!” 常太后看了看脸色阴沉无比的拓跋浚,不敢言语一声,身边的容止也不由得扶紧了她的手臂,此番倘若不是太后一心想要长生不老。有何苦会有现在这般局面。 “容止!送太后回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若有违规越矩定斩不饶!” “是!”容止赶忙应命,拉了常太后赶紧离去。 冯落璃只淡淡的看着这一切,钻心的疼痛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只想问一问眼前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那句毁掉她的话可是出自他的口中? “璃儿!”拓跋浚急忙上前,张佑急忙把冯落璃身上的绳子解开,冯落璃毫无知觉的落到拓跋浚的怀里,半边肿起的脸颊无根手指印鲜明无比。 只有那如寒星一般的眸光,静静的看着拓跋浚,心碎、无助、绝望交织的情绪让拓跋浚悔恨不已。 “我错了!”拓跋浚抱着冯落璃,一脸心痛的说着,若不是自己犹豫,她便不会遭此厄运。 冯落璃缓缓闭上了眼睛,一颗泪珠缓缓滑落。 “皇上,娘娘昏过去了!这天牢之中实不宜养伤,还是……” “回昭阳殿!”拓跋浚抱起冯落璃大步离开,身后的张佑和宫人们一路小心照顾着,小步跟在身后。紧紧靠在在天牢墙角的牢头和几个狱卒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乙浑上书豆浑、句巳并未被放,而是私自逃脱,如今已被抓回,由乙浑亲自押解平城,明日将会到达。以皇后谕私放敌将之事已经查实并无此事,制造谣言之人也被乙浑带往平城。 拓跋浚看到乙浑奏折之时也是狱卒来报太后夜审皇后的时辰。可他还是来晚了,手指被钉了竹签的冯落璃那般绝望的眼神犹如一枚棱刺狠狠的插进他的心里。 手指的伤痛和体内的湿气让冯落璃高烧不止、断断续续的呓语和痛苦的**像是尖细的爪子一般一下一下划着拓跋浚的内心。 冤枉她,让她入狱;责难她,害她受刑。只是因为他心底的那一份怀疑,便叫她遭此苦楚。慕容白曜留下的信函、还有乙浑的奏折,为何他还要不信她?! 仅凭宫女悠扬的供词,他便把她送进大牢,曾经悠扬不也那般背叛过李瑶吗?何以他宁愿相信一个宫女之言也不信她不会背叛?! 拓跋浚啊!拓跋浚!你何以糊涂至此?!(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章 战将乙浑 http://..org/ 第二日,冯落璃没有醒来,乙浑却带着虏将和传谣之人抵达平城。 “臣乙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乙浑一身武将朝服,被战场打磨的黝黑深刻的脸颊之上带着武将特有的勇猛之气。 “平身!”拓跋浚看看乙浑,这个此次大败柔然之中战功卓越的猛将。拓跋天赐已经把乙浑的生平上奏给了拓跋浚,乙浑原本只是戍边太守帐下的一名无名小卒,数次作战有勇有谋被房杖看收在麾下。 此次更是身先士卒,生擒柔然大将,拓跋天赐、房杖、乙肆等人纷纷上表称赞此人。 “虏将如何了?” 乙浑看了一眼拓跋浚,拱手道:“业已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谣传之人呢?” “正在殿外侯旨!” 拓跋浚眸色微暗,点了点头,沉声道:“押他上殿!” 话音一落,便有侍卫压着一个卫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跪下!” 那人跪下,颤声道:“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你是何人?!”拓跋浚眸色变冷,声音犹如从空旷山谷之中传来,夹裹着寒风,让听者不由得想要发颤。 那人抬眼看了一下乙浑,旋即低了头道:“草民名唤曹贵,军营牢房的牢头!” “朕问你,虏将何以逃脱?”拓跋浚剑眉微垂,眉宇之间的蕴着雷霆万钧的怒气。 曹贵我了握拳头,“那天夜里,草民不慎疏忽是的虏将破牢而逃。草民害怕因此掉脑袋,就赶紧写信给了在宫里当差的老友,求他想想办法。他就告诉草民说只要草民最严便可有人给草民找得活命之法。” “如何活命?” “后来有个戴白纱的女人找到我,说只要草民咬定是有人持皇后手谕放走了虏将,便能免去草民一死。而且事成之后她还会给草民一百两银子,到时候草民只要称病还家便能过上好日子了。” “皇后手谕?!你可知皇后是谁?” “草…草民不知,草民也问过我朝并未立有皇后何来皇后手谕之说,那人却说只要我照办就是了!草民也是为了活命。皇上就饶了草民这条狗命吧!” 拓跋浚握了握拳头,冷声道:“你的老友姓甚名谁?” “是…是…”那人开口要说话,不想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浑身痉挛起来。 乙浑急忙一掌打在那人的脖颈处。那人便昏了过去。乙浑转身叩拜,“其禀陛下,曹贵天生身患羊癫疯,此番病发,不如择日再行讯问。” 拓跋浚摆了摆手。“乙浑,朕将此事交由你来查办,定要查的清清楚楚!” 乙浑抱拳,“是!臣谨遵皇命!” “退下吧!待柔然之事了结朕会论功行赏的!”“多谢陛下,臣告退!” 乙浑走出天安殿,看着威武整齐的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站在殿外,汉白玉石砌成的道路既宏伟又威严无比。还有方才拓跋浚那般气势挥斥方遒,当真是非有君临天下的气魄不能办到。 昭阳殿外,苏醒不久的悦玲珑来回徘徊着。瘦削的身影裹在月白色的宽幅罗裙之中犹如盛开的白梅,俏脸之上若隐若现的忧虑让人不由得为之心疼。 “悦椒房!”拓跋浚轻唤一声到她跟前,“你身子还弱怎的站在风口里?” 悦玲珑得体的福身行礼,想要极力稳住的身子还是不住的颤抖,“陛下,臣妾想去看看娘娘,但又恐扰了娘娘休息,故而在此徘徊不定。” 拓跋浚解下身上的披风给悦玲珑披上,“回去吧!皇后还未苏醒,朕会好好陪她的。” 玉玲珑睁着一双蓄着晶莹的眸子看着拓跋浚。旋即清丽一笑,“如此,臣妾便回去了!” 拓跋浚点点头,“当心着凉!” “臣妾告退!”说罢悦玲珑转身离去。那背影犹如飘曳在风雪中的白梅,一段寒香惹人驻足。 “张佑,你看她的背影可觉得熟悉?”拓跋浚看着悦玲珑的背影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张佑看了看,有些不确定道:“奴才眼拙,不过乍然看过去倒有几分皇后娘娘的风姿。” 拓跋浚没说什么抬脚走进昭阳殿。 中秋未到,昭阳殿里已然燃起了炭火。冯落璃害冷拓跋浚交代昭阳殿里务必要暖和如春。一踏进昭阳殿,就如回到春天一般,青萼在细致的伺候着还在昏迷的冯落璃,拓跋弘安安静静的趴在床榻边上,小手想要握住冯落璃的手,看着那纱布却又怕弄痛了他母后,只得半空悬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床榻之上的冯落璃。一点儿也没有前几日啼哭不已的哭闹,那般安静的爬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冯落璃,生怕她不见了似的。 李脩说,冯落璃的手指受伤严重,即便是好了怕也是不能再抚琴、弹筝了,即便是书画也不能经常执笔了。只是他的一己私欲,便使得许诺要保护一生的她失掉那双灵巧的手。 私放虏将是污蔑,私会白曜是栽赃,那么火烧佛堂又怎会是她所为?为何他要疑她? “弘儿!”拓跋浚上前,将拓跋弘搂在怀中。 拓跋弘扭头伸出小手捂住拓跋浚的嘴,小声道:“父皇,小点声,不要吵了母后睡觉。” 拓跋浚微笑着点点头,“好!父皇不说话,咱们一起陪母后好不好?” 拓跋弘刚要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趴在拓跋浚耳边道:“父皇,母后常说您国事繁多最是辛苦,不要弘儿烦您。母后还说弘儿有母后陪着就好,父皇需要治国平天下。母后和弘儿只须全心全意陪伴父皇,给父皇带来欢笑就好。这里有弘儿守着母后就好,父皇你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拓跋浚听着拓跋弘的这番话几欲落泪,冯落璃做了什么,而他又对冯落璃做了些什么?! “不!父皇在这里和弘儿一起陪伴母后,咱们是一家人!”拓跋浚抱紧拓跋弘有些哽咽的说道。 拓跋弘眸色里显现出亮光来,使劲点了点头,而后和拓跋浚一起看着床榻之上的冯落璃。(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章 玲珑相救 http://..org/ 疼痛像是恶鬼一般不断啃咬撕扯着冯落璃的意识,手指处的紧绷感像是被人用蚕茧束缚住了一般。杂乱而恐惧的情景交叉着、纷乱交替的出现在梦境里,想要逃开却半步也不能。 “不…母亲…父亲…哥哥…”高烧不断的冯落璃一直断断续续的呓语着,身子不受控制的发抖。太医李脩不断的用药、下针,看的一旁的拓跋浚神色越来越忧惧。 “李脩!皇后她如何了?!” 李脩让青萼将一剂药喂冯落璃喝下去,复又伸手把了冯落璃的脉息,跪在拓跋浚跟前道:“陛下,娘娘她内里忧惧过度,外加手指受伤严重,倘若高烧一直不退,怕是要……” “胡说!”拓跋浚吼了一声,“朕要你拼尽生平医术救回皇后!” “陛下!微臣…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这个时候张佑小跑着步子走到拓跋浚身边附耳低声道:“陛下,悦椒房在殿外求见!”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说是有关皇后娘娘性命,请求见陛下一面!” 拓跋浚抬眸看了一眼张佑,都传悦玲珑医术出神入化,且医治好了太后多年的沉疴,说不定也能救得此时的冯落璃,“宣她进来!” 悦玲珑一袭月白色窄袖纤霄罗裙,外披一件同色狐毛斗篷,进了内殿便解下披风交给一旁的宫女,快步走到拓跋浚跟前,躬身作拜,“臣妾拜见陛下!” “你有办法医治皇后?!” 拓跋浚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二话不说直接开口询问。 悦玲珑看了看拓跋浚,素声说道:“臣妾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愿意试上一试!” “试上一试?!”拓跋浚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盯着悦玲珑那娇俏瘦弱的身子,“倘若有差,该将如何?!” “娘娘有损,臣妾相陪;娘娘身死,臣妾殉葬!” 悦玲珑那清瘦的唇角倔强的扬着。没有丝毫的惧意,但也看不出十足把握的神色。她那般模样,更像是以身赴死的将士,仗剑迎风。不惧来人。 拓跋浚愣了片刻,而后看了看一旁的李脩,沉声道:“悦椒房主治,李脩从旁协助,如若有差一同治罪!” 悦玲珑点点头。“还请陛下移驾外殿!” 拓跋浚看了看两人,没说什么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悦玲珑看看李脩,“李太医,娘娘可是因内热引发的高烧不退,以致手指伤口发炎昏迷不醒?!” 李脩点点头,“椒房所言极是!” “李太医可曾听闻熏蒸祛热排毒之法?!” 李脩睁大眼睛看着悦玲珑,“椒房是说古医书之中的熏蒸之法?” 悦玲珑点点头,“本宫在于阗曾见过一位神医使用此法,尚记得如何使用,不过需要李太医的配合。” 李脩凝思片刻而后点点头道:“椒房尽管吩咐。臣照办便是!” 悦玲珑点点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青萼,“你去找几个宫人抬一个干净的浴桶过来,而后命人烧水,将热水倒入浴桶至大半桶即可。” 青萼点点头,看了床榻之上的冯落璃一眼,“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李太医,娘娘体质你最熟知不过,去内热、排内毒之药便有劳你了!” 李脩点点头,转身下去开药。 不大一会儿。浴桶之中便冒起团团水雾,李脩也将开好的药材放入浴桶之中。悦玲珑命李脩退下,而后让几个力气大些的宫女将冯落璃抬到浴桶之中。 水雾将冯落璃整个儿淹没,原本抖动不止的身体也在渐渐平息。悦玲珑看看青萼。凛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青萼有些犹豫,“椒房,奴婢还是留下听候差遣吧!” “不必!本宫既是要医治娘娘,她若有差池,本宫也性命不保!你就放心离开吧!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内殿。就连皇上也不可以!” 青萼见没有留下的余地,只得深深的看了冯落璃几眼,而后示意其他宫女一同退下。 所有人都退出之后,悦玲珑看了看依旧昏迷的冯落璃,清声说道:“此番,你我两清了!”说罢,脱了自己的外衫,也踏进浴桶之中。 雾气在两人之间缭绕,悦玲珑将手掌放在冯落璃的肩膀之上,神色凝重而肃穆,口中说着一些于阗古语。昏迷纸张的冯落璃只觉得置身一片热气之中,体内的束缚、疼痛似乎顺着某一股热气从身体里渐渐流出。受限的意识,也渐渐恢复主导地位。 半个时辰之后,悦玲珑一脸疲惫之色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只缓缓走至拓跋浚跟前,“陛下!臣妾已然尽力。不出意料,娘娘今夜子时便会醒来。”而后看了看一旁的李脩,“李太医,麻烦给娘娘再开一副温补驱寒之药,半个时辰之后服下!” “你,辛苦了!”拓跋浚看了悦玲珑半天想出这么一句话来。 悦玲珑笑笑,“臣妾有些累,先行回去休息!不能侍奉,还请陛下恕罪!” “张佑,送悦椒房回宫!” 悦玲珑走后,拓跋浚协同李脩一同走进内殿,只见冯落璃面色红润、平和的躺在寝榻之上,身上的衣服也新换过。一旁的浴桶早已没了丝毫的热气,隐约散发的药味也被不知何处飘来的清谧花香给掩盖住了。 “李脩!给皇后把脉!” 李脩急忙上前,一番细致的诊治之后,快步走到拓跋浚跟前,“启禀皇上!娘娘的内热已然祛除,还有手指伤口的炎症也大有好转。如若不出意外,娘娘不日便会醒来!” “当真?!”拓跋浚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李脩。 李脩点点头,“微臣这便去开副温补之药!” 拓跋浚心底升起一股对悦玲珑的感激,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医治冯落璃,但终究是救了冯落璃的,不觉走到冯落璃的寝榻之前,“璃儿!你终于没事了!” 青萼将药喂冯落璃服下,扭头之时无意之间看到窗棂之上的白昙花开了,不觉吃惊,失声道:“娘娘亲手种的白昙花开了!” 拓跋浚闻声扭头,一朵雪白的昙花层层相扶而开,清幽、雅致一如冯落璃本人,只在会心之处散发慑人的幽香,闻之终生不忘。(未完待续。) 第一二五章 卿心难测 http://..org/ 冯落璃在夜间子时醒来,顿觉清明的思绪让她眉梢眼角淡去了许多忧虑。伤口处的瘙痒,让她不由得想要动动手臂,压在其上的温度让她不由得侧目而视。 拓跋浚的手搭在冯落璃的手臂上,安静的睡着,少有舒展开的剑眉微微动了几下,熟睡的脸颊像极了纯净的婴孩儿。不觉间两人相识已经七年了,成为他的枕边人也近四年。居住在世间最华丽的皇宫之中,珍馐美食,锦衣华服,她一日未缺。但每每想起和他相识,记忆里总是那两年他为皇孙,她为小婢女的时光。那时,他冲她浅笑,便是一整日的欢乐。而他也总说,她总能触及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可如今呢?他疑她,送她入狱。而她看着这个熟悉的容颜,怎么都找不到昔日全部的信任了。 只有这个时候,冯落璃才敢这般凝视拓跋浚,才想要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啊!”冯落璃一心想要抚摸拓跋浚的脸,忘记了自己手指上的伤,扯动伤口不由得痛呼出声。 “璃儿!你醒了?!”拓跋浚醒来看着睁开眼睛的冯落璃不由得眉梢含笑,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冯落璃看着拓跋浚点点头,“我醒了!你可还好?” 拓跋浚使劲儿摇头,“不好!朕一点儿也不好,朕把你害成这般模样,又怎么能好呢?” 冯落璃摇摇头,“你是北魏的皇上,心怀天下。君无戏言,也不会害人,即便是有那也是为了天下苍生,陛下你是对的。有些话放在心里,臣妾知道便好!” 拓跋浚小心的拿起冯落璃的手,声音沙哑而暗沉,“璃儿,你还在怪朕吗?” “没有!臣妾不怪陛下!”冯落璃看着拓跋浚清声道。“何况当日的情形,陛下不得不那般对臣妾。”眸子还是那般澄澈,敛起不经意流露出的痛楚,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在牢中的这几日,臣妾想明白了许多事。陛下是我们大魏朝的皇帝,臣妾既是选择了入宫陪伴陛下,便要懂得后宫礼数,凡事国事为重。臣妾。即为后宫妃子,便要尽心尽力和睦后宫,为陛下分忧,这才是帝王家夫妻该有的心思。倘若总为一己私欲或悲或忧,对陛下对臣妾亦或是对弘儿都不是好事。所以,陛下不必再为此事耿耿于怀了。” 拓跋浚凝神听着冯落璃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儿看不清楚眼前的冯落璃了,脸颊清雅如昔、眸色澄澈依旧,甚至连微微弯着的唇角都不曾改变,说出话亦是合情合理。 可拓跋浚总是觉得哪里不同了…… 天气越渐冷了。冯落璃的手伤也愈加难熬,索性不出门,只在宫里待着。若是如此,伤口处总也疼痛难忍。青萼更是遵照李脩的嘱咐注意保暖,细心的给冯落璃缝制了一双特别的羊毛手套。用上好的缎面作为外饰,其上用四色丝线暗暗的绣了些许暗花既不影响美观,也确保冯落璃一些寻常的动作不伤到手指。 “娘娘,你怎么又在看书了!李太医叮嘱了,您啊需要多休息,少劳累。这样才能恢复的快一些。”青萼放下手中的金丝孔雀翎斗篷,上前拿掉冯落璃手中的书卷,端上一杯热茶放到她跟前,“这是昨儿个皇上命人拿来的桂花莲叶露。这个时候喝最是好。” 冯落璃看看青萼,这些日子为了自己的伤,青萼比她还要操心的多。处处细致入微的照拂,一边照顾拓跋弘,一边还要照顾她,着实辛苦她了。 “青萼。来!你也坐坐吧!” 青萼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看冯落璃,很是本分道:“娘娘,奴婢知道你心疼奴婢!可这尊卑礼数不能乱,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奴婢站着就好。” “来!你坐下!”冯落璃站起身拉着青萼坐下,“青萼,你和本宫虽是主仆,可这几年你待本宫早已情同一家了。本宫心里都清楚,只是咱们这昭阳殿事务繁杂,本宫不想你太累。找个暖和的日子,去内务府挑几个得力的宫女来吧!也好替你分担一下,那些个粗使活计,就交给他们去做。” 青萼点点头,想到悠扬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但是冯落璃说的不无道理,如今昭阳殿信得过的宫女并没有几个,也是时候挑些合适的来了。 “娘娘,原本咱们这内殿能够自由出入者也不过奴婢和悠扬二人,如今悠扬卖主,这内殿是不是也该再寻个得底儿的人了?” 冯落璃看看青萼,“你是说落英?!” 青萼点点头,“她虽年纪尚浅,但为人处世端的是不错的,要紧的是落英那丫头心思良淳,且对主子也忠心。” “嗯!这个倒是和本宫想到一处去了,那便由你去安排吧!” “娘娘,还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尽管说吧!”冯落璃喝了一口茶,“旁人不在时,只当本宫是你的姐妹便好。” 青萼捏了捏自己的衣角,而后看看冯落璃低声道:“奴婢听人说,昨个儿侍卫抓住了一个私闯宫禁之人,宿卫监还没审问就给放了。” “私闯宫禁可是大罪,那人什么来头?” 青萼摇摇头,“没听说,只说长的油头粉面,还假扮成太监模样。” “苻承祖那里呢?怎么说?” “这件事宿卫监的口风极紧,只说是误抓了人。还是平日和王公公多一处吃酒的侍卫,喝多了才漏了口风。”青萼下意识的靠近冯落璃,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太后找人去把人带出来的。” 冯落璃点点头,“这便是了!合宫之中也就她有这个本事。”说着扭头看了看青萼,“改日你打发王公公多请些侍卫吃酒,多打探一下口风。” 青萼点点头,“是!” “还有悦椒房那里的太监宫人,趁着她救了本宫之事多来往。” 青萼一边点头,一边眼角余光注意着冯落璃的神色。自打苏醒之后,冯落璃好像不一样了。至于哪里变了也说不上来,似乎对皇上的事更加上心了。 深宫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没有害人之心便好,但防人之心是断断少不得的。(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章 宫闱丑事(1) http://..org/ “我是皇上的乳父,就凭你们也敢抓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一日深夜,苻承祖带着几名禁军将抓获的私闯禁宫之人扭送往宿卫监。那人一路叫骂着,苻承祖不得不着人实实的堵了他的嘴。 “皇上,宿卫监的苻大人求见!” 张佑轻脚从殿外走入,在一旁的冯落璃放下手中的墨棒,放在研好的墨的砚台沿上,拿出手绢擦了擦嘴角。 “就说朕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报!” 拓跋浚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握住冯落璃的手,“累着没有?” 冯落璃浅笑着摇摇头。 张佑看了一眼冯落璃,没有挪动脚步,低声道:“皇上,苻大人说是要紧事,关于太后的。” 拓跋浚抬头看了一眼张佑,“宣他进来吧!” “陛下,臣妾这便退下吧!” “不了!既是关于太后的想来也是后宫之事,没什么大碍的。”拓跋浚拉了冯落璃的手,“朕让你陪了一日,这会子外头天黑地冻的,你一人回去朕不放心。待会儿,等苻承祖说完了,朕同你一起回去。” 冯落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苻承祖躬身快步走进来,“微臣叩见陛下!” “免礼吧,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苻承祖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冯落璃,轻咳了一声,“启禀皇上,事关太后……” “皇后既是中宫之主,听听后宫之事也不为过,有什么事就说吧!” 苻承祖这才吃下了定心丸,神色凝重开口道:“方才微臣按例夜巡,抓住一人假扮太监夜闯禁宫。本想以律处置,不想那人却大喊大叫且屡屡口出狂言,说他是……” “是什么?!”拓跋浚抬头,看向苻承祖的眸色骤冷。 “那人说是太后的御夫,还说皇上生父早丧,是太后一手把皇上带大。论起来他还是皇上的乳父!我等动不了他。”苻承祖有些战战兢兢的答道。 “混账!”拓跋浚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乳父?!这倒稀罕的紧!”而后凌厉的目光戳向苻承祖,“这浑人是第几次抓到?” “除今儿个外还有三次,除此之外还抓到过几个类同此人之人。” “你是怎么当差的。为何不曾上报于朕??!” 苻承祖扑通一声跪下,“微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拓跋浚的拳头握的紧紧地,“那些人都被太后给带走了!?” 苻承祖点点头,“是臣有罪!” “好!好!好!”拓跋浚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走!摆驾太后宫!带上那斯!”说着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大步朝殿外走去。 “是!微臣遵命!” 冯落璃看了一眼紧随拓跋浚其后苻承祖,若不是那人喊叫惹得侍卫皆知,他也不会前来禀报吧!说到底都是为了自保,论忠心也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 “张佑!好生照顾陛下,本宫这便会昭阳殿去了!弘儿还小,离不得人照顾!”冯落璃紧走几步叮嘱了跟在最后的张佑一句,也便离去。 月色凉如寒水,冯落璃一个人走着,身后跟着打灯笼的小宫女。想来,这深夜走在这薄霜初降之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几经生死,心情端的是不同了。 “娘娘,您回来了!陛下呢?”落英在昭阳殿门口迎着冯落璃,顺口问道。 冯落璃看了小脸儿冻得通红的落英,不由得凛了神色,“陛下的事儿,凭你就能是知道的!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平白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落英被噎得满脸通红,她何尝不知主子的事儿不是她们做奴婢的能知道的。不过是这些日子,皇上都跟娘娘同进同出,就顺口问了。 见落英垂首不语。心知说话重了些,便缓了语气道:“皇上始终是皇上,就连本宫也不能过问的事,怎的你就随口问出来了。本宫知道你没有恶意。可被那些个有心人听去了,端的是昭阳殿的人不知礼数。” “娘娘教训的是!奴婢再不敢如此鲁莽了!”落英赶紧认错。 冯落璃把手上的暖炉递给落英,“站在外头冻坏了吧!把这个拿去暖暖手,改日让青萼带你去做几件棉衣。这天儿越来越冷了,你再有个头疼脑热的,本宫就不知该说谁去了!” 落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冯落璃待她好,落英何尝不知,赶紧接了手炉谢恩,“奴婢谢娘娘赏赐!” 冯落璃笑笑,抬脚进了内殿。 青萼上前端了杯热茶递过去,“娘娘,您回来了!” “弘儿呢?睡的可还安稳?” 青萼点点头,“这会儿睡的正香!您不知道,方才还吵着要母后呢,乳母哄了半天才睡下!娘娘的疼爱没有白费,皇长子端的是心系着娘娘的!” 冯落璃笑笑,“小孩子哪就讲究这么些呢,本宫去看看弘儿!” 从拓跋弘的寝殿出来,青萼一边给冯落璃宽衣,一边轻声道:“娘娘,王公公又去请那些侍卫们吃酒了!” 冯落璃点点头,“今儿个,苻承祖找到皇上了!想来今夜是有人要睡不好了!”说着小心的摘下手上的手套,还缠着纱布的手指隐隐透着血迹,“叫王質一心当差就好,少吃点儿酒!” 青萼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会叮嘱的。” 太后正在内殿等的焦急,不想容止匆匆忙忙跑进来,“太后!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常太后有几分焦躁,“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不是让你去告诉苻承祖是哀家要人吗?!” 容止面色慌张,“苻大人将此事禀告皇上了!” “什么?!”常太后惊住,“哀家不是叮嘱过他,此事不许声张,那苻承祖是不是受了谁的钱财了!?” 容止咬咬嘴唇,“这也怪不得苻大人,那个韩轩也太嚣张了。被抓了竟然破口大骂,还说自己是您的御夫,皇上的乳父。这合宫的侍卫都听见了,苻大人哪里还有余地不禀报?!” “事到如今,还说那些个废话做什么?!”常太后横了一眼容止,“还不快给哀家更衣去瞧瞧!” 容止急忙给常太后更衣,一边低声道:“皇上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常太后咬了咬银牙,静声道:“皇上问起,无论如何抵死不认便好!一个韩轩,没了就没了罢!也怪他恃宠跋扈,到时候给些银钱打发他家人便是。”(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章 宫闱丑事(2) http://..org/ “太后救我!” 常太后到正殿之时,拓跋浚已经一脸正色的端坐在了主位之上。苻承祖站在一旁,几个侍卫压着韩轩跪在大殿中央。韩轩见到常太后,即刻求救。 常太后不语,坐在拓跋浚下首一侧,缓了缓情绪平静着声音问道:“皇上,深夜造访哀家这里不知所谓何事?” 拓跋浚扭头略带嘲讽的看了常太后一眼,沉声道:“今夜苻承祖抓获私闯禁宫一人,言语张狂,朕听着心烦便带他到太后这里审上一审。” 拓跋浚明嘲暗讽的话,常太后如何不知他还在计较夜审冯落璃一事。还真是报应不爽,这么快就轮到她自己了。只是不知道冯落璃倘若知道此事,该高兴成什么模样。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何以管的禁卫之事!既是夜闯禁宫,依法照办便是!” 这韩轩虽只是个街头混混,但也知道太后这是要撒手不管,不由得大叫:“太后,您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您可是亲口对我说过,我是你的心肝宝贝儿呢。” 韩轩一介市井流氓,说出来的话自然也粗俗不堪。这话一出,不禁常太后脸上臊得慌,就连身边侍奉的容止、义容等年长宫女也都不觉脸红。 苻承祖和一应侍卫,则是心里暗自窃笑,想不到往日里一本正经、雍容华贵的太后,背后也不过是这般模样。 “混账!你胡说什么?!”常太后大怒,凌厉的目光看向韩轩,逼得他不得不闭嘴,“哀家岂容你一个浑人置喙!” 要说也韩轩的来历也不过是林金闾从平城街头找来的混混,没背景、没靠山,人长的也算粉面油头。给太后找姘头,是砍头的大事,自然不能张扬。再说了好人家的男人,谁愿意做这个啊! 原本若是这韩轩安安分分也好,不过是在京城辟几处宅子的事。不想。这韩轩见常太后离他不得,胆子便大起来了,横行霸道不说,还纠集原本街头的流氓欺男霸女。还常常以太后的名头。四处招摇。原本林金闾给常太后提过醒,韩轩此人留不得。常太后也知韩轩的品性,一边默许林金闾再找别的人选,一边舍不得韩轩讨她欢心的花招。 祸事端的还是出在他的身上…… 拓跋浚脸色更黑,冷哼一声。“此人,太后可认得?!” 常太后抚了抚领口,不由得坐直身子,“哀家从未踏出宫门半步,何以认得外边的人。皇上要仔细审问才好,免得污了哀家的名声。” 拓跋浚点了点头,“好!既是太后这般说,朕定然严加审问。”而后冷眸扫了一眼韩轩,迸射出来的寒意让韩轩不由得害怕。 “朕问你,这大殿之中的人。你可有认得的?”拓跋浚声音阴寒无比,目光里蓄满了杀意,“若有半句虚言,立刻拉出去鞭打至死!” 韩轩吓得差一点儿尿裤子,赶紧磕头不止,“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人什么都招,什么都招!” 拓跋浚看了一眼苻承祖,便一脸寒色的端坐在那里。 苻承祖会意,沉了声调问道:“你屡次私闯禁宫,究竟为何?” “太后召见。小人不敢不从!” “太后召你?所谓何事?何以屡屡夜半私闯禁宫?!”苻承祖明知故问道。 韩轩看一眼太后,浑身打摆子似的抖着,“伺…候…候…太后” “宫中宫人甚多,太后何以轮得着你一介市井流氓伺候?!”苻承祖不由得提高了音调。看向韩轩的目光也冷了起来,一点儿也不似先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模样。 “太…太后说宫里的太监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算不得男人,只有我才能让她爽快。每每入宫,太后都赏赐小的好些东西,叫小人好生伺候……” “混账!”常太后暴喝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污蔑哀家!!”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韩轩往日见得都是床榻之上如狼似虎却也妩媚妖娆的常太后,此刻那个一身锦衣华服、暴怒无比的女人,把他吓了一跳。 拓跋浚冷哼一声,“你方才所言可属实?!” 韩轩抖得跟筛糠似的身体,不住的磕头,“句句属实!句句属实!” “皇上!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要如此污蔑哀家?!”常太后看向拓跋浚眸色有些凄迷,“定然是有人觊觎金册,设计陷害哀家!” “够了!”拓跋浚冷喝一声,而后看向常太后眸色里闪过最后一丝尊重,“太后,倘若此人有一句虚言,朕定当处以车裂,昭告天下还你清白!” 话音刚落,韩轩身边的侍卫,上前一步抡圆了手臂给了韩轩一个耳光,打得他嘴角撕裂、满地找牙。而后苻承祖肃声问道:“韩轩胆敢再说一句虚言,便叫你尸骨无存!” 韩轩肿着半边脸颊,咧着嘴哭声道:“皇上饶命!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倘若小人言有不实,便叫小人全家不得好死!当日,是林金闾林公公找到小人,说是给小人找一个谋生的活计。后来,小人才得知便是侍奉太后。倘若小人所言不实……”韩轩被打怕了,这才知道皇宫岂是他信口雌黄之地,只一门心思的找活路,“对了!马蹄形胎记!太后的背后有一块马蹄形胎记!” “拉下去!乱棍打死!” 拓跋浚没容韩轩说完,便冷声顿喝!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拽着韩轩犹如提溜着一块猪肉一般的弄下殿去。 “皇上饶命啊!小人所言都是真的啊!”“啊啊!啊!”韩轩不死心的叫着,几声痛呼之后便没了生气。 拓跋浚这才看向坐立不安常太后,“太后!朕敬你哺乳有恩,隆恩侍奉。自此之后,皇后金册由朕亲自保管,太后只需在此地颐养天年便好!倘若再有祸乱宫闱之事,朕定不姑息一分!” 说罢,拓跋浚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常太后失神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失了皇后金册她便没有任何实权。宫中之人又极是势利,自此之后她便当真成了这后宫之中的笑话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章 探望玲珑 http://..org/ 自常太后被褫夺金册之后,依附于她的乙凌等人消停了好一段时日。悦玲珑则是自冯落璃身体好转,也不大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后宫之后也算是安生了一段时日。 拓跋浚依旧大半后宫时日都在昭阳殿,冯落璃除了去式乾殿看望太昭仪之外,因着身体畏寒之症大多也都待在昭阳殿之中照看弘儿度日。 皇宫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的地方,乙浑的一封奏折在平静的后宫平添了几分风浪。 “璃儿,这是乙浑的奏折,你看看吧!” 冯落璃并没有去接拓跋浚递过来的奏折,而是看看拓跋浚轻声道:“乙将军为前朝重臣,所奏之事想必也是军国大事。臣妾乃是一介女流,不宜拆阅。” 拓跋浚摇摇头,“前些日子,朕命乙浑查办佛堂失火一事,这个是他侦办此案奏折。你被牵扯其中,还是有必要看看的。” 冯落璃点点头,接过奏折。 因为佛堂失火一事,冯落璃被构陷入狱,且遭受极刑。看了这封奏折,就算不会请求拓跋浚严惩构陷者,至少也该有所表示。 但冯落璃看完之后,只好好的把奏折放回至拓跋浚的跟前,神情如同没有看到时一般模样。 “璃儿,你想如何处置乙凌等人?” 冯落璃看看拓跋浚,唇角噙了一抹极轻的笑意,“还好此事已然查清,既是知晓不是臣妾所为便罢了。至于如何处置构陷之人,想必陛下早有决断。” 拓跋浚抬眸看看一脸静色的冯落璃,“谋害皇子,构陷中宫是大罪,倘若就如此算了定然不能服众。张佑,传朕旨意……” “陛下!”冯落璃轻叫一声,而后看着拓跋浚清声道:“佛堂失火一事,已然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此番查明真相。臣妾以为只需诏谕六宫便罢!无论如何毕竟牵扯到陛下的家事,还是不宜大肆宣扬的好。” 拓跋浚点点头,“张佑,将乙浑这封奏折的内容晓谕六宫。责令乙凌等人闭门思过,罚一年俸禄,再行兴风作浪,绝不姑息。” 乙凌的爹爹哥哥,战功得意。倘若此时便因佛堂失火处置乙凌,难免有打压功臣之嫌。拓跋浚此举,将乙浑所查公猪六宫,一来全了乙氏一族的颜面;二来也让乙凌所做之事为人知晓,之后她在宫中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了。 “陛下,臣妾听闻,前些日子臣妾受伤昏迷,是悦椒房极力相救,臣妾方能脱险,可有此事?” 拓跋浚点点头。“那日悦椒房专程到你宫里医治于你,想来也好些日子也不曾见到她了。不知她的身子可好些了没有?” “臣妾听闻,悦椒房进来身上不大好!无论如何她都对臣妾出手相救,臣妾也该去看看她。” 拓跋浚点点头,“也是!你不说朕倒把这事给忘了。叫张佑备些东西,你一并带过去看看她罢!” 冯落璃点点头,“臣妾遵旨!” 出了天安殿,冯落璃带着落英,身后跟着几个搬送礼物的太监,朝云华殿走着。 “落英。天牢之中的悠扬如何了?” 落英蹙了蹙眉头,似是不想提起悠扬,“娘娘回来之后,天牢之中的人也都无暇顾及她一个叛主求荣的宫女。因着皇上没有明言如何处置,也便那般关押着。”说罢落英看看冯落璃的神色,想必这等叛主的奴婢,冯落璃大约是恨透了的,“不过,天牢是何等势利之地。虽不会给她多少苦头吃,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冯落璃点点头,对于悠扬来说慎刑司都去过一遭,天牢的那般苦楚也算不得什么。 “皇后娘娘驾到!” 到了云华殿门口,王質尖声宣报,悦玲珑、玄珍、李芸三人即刻出了自己的殿阁迎接。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三人行礼参拜,礼数周全。 冯落璃点点头,“都起来吧!本宫不过是来瞧瞧悦妹妹,怎得就值得这般客气了。今儿个天寒,本宫陪悦妹妹略略坐坐,你们也都进屋去歇着罢!” “是!嫔妾遵命!” 李芸和玄珍施礼退下。 “悦妹妹,陛下听闻本宫来看你,便着张佑备了些礼物一并送了来!”冯落璃一面走近悦玲珑,一面神色温和的说道,“快把陛下备的礼物拿过来!” 悦玲珑躬身叩谢,“臣妾叩谢陛下赏赐!”而后恭顺的看看冯落璃,“天寒地冻,有劳皇后姐姐亲来看望。嫔妾真是过意不去。” “都是自家姐妹,这是哪里的话。外头冷,咱们进去叙话罢!” 悦玲珑赶紧着宫人多加些炭火,而后和冯落璃先后走进云华殿正殿。 “听闻那日妹妹不辞辛劳搭救,耽搁这些时日才来看望妹妹,姐姐心中甚是愧疚。”冯落璃坐在竹藤软椅上,不经意看了一下悦玲珑住处的摆设,都是些极轻简的物件,院子里种了些许药草,药香迎鼻倒真是一处清静之地。 悦玲珑一边倒茶,一边垂首含笑道:“姐姐严重了,妹妹略懂医术又刚好撞上,皇后姐姐无须这般挂怀。” “妹妹医术卓绝,姐姐倒是时有耳闻。”冯落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方才听妹妹说起医术,我倒想起一件事来请教妹妹。” “皇后姐姐请讲!” “前些日子,弘儿和冯世子一同落水受到惊吓,弘儿还为水蛭所伤。幸得李太医悉心医治,才不至性命之危。”冯落璃伸出还带着手套的手去炭火盆之上取暖,眸色停留在火盆之内烧得火红的炭火之上,“可自那次之后,弘儿尤其惊怕弹跳之物,尤其是蟾蜍、青蛙之类。李太医说即便是弘儿恐惧也该是类水蛭之物,此番惊惧大约是当日还看到了其他更令其恐惧之物才会如此。” 冯落璃停顿了一下,看看一旁倾听的悦玲珑,清爽干净的眼眉之间凝着一股静和之气,端着茶杯的手只略略动了一下,而后送到唇边。 “本宫当日曾命人查看弘儿跌落受伤的水池,没有任何令人恐惧之物,甚至也没打捞到一条水蛭。不觉心中疑惑的紧,好在弘儿并无大碍。得了李太医的方子,几番治疗也算改善了许多。直到前几日,带世子在宫居住的博陵长公主和本宫闲聊,无意间说道冯世子亦是自那日起便尤其恐惧弹跳之物。细问之下才知道,冯世子和弘儿所恐之物竟是一般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二九章 洛侯离宫 http://..org/ 炭火离得较近,冯落璃不觉手指受热有些瘙痒,便随手摘下手套,露出还带着结痂的受伤手指,冯落璃出狱一月有余,手指的伤虽恢复不少,但其上受刑的痕迹仍让人看着心下一紧。 “那水池之中一无令人恐惧之物,二无其他水蛭的踪迹,何以弘儿和世子会落水受伤,恐惧同类之物呢?”冯落璃猛地抬头看着有些错愕的悦玲珑。 “皇后姐姐这一问倒是把妹妹给问住了。”只那一瞬,悦玲珑便恢复了往日浅笑莞尔,“水蛭虽是嗜血之物,但很是能耐饥饿,若是有心人扔上一只十日八日都能活。皇长子和冯世子自落水后,都恐惧弹跳之物,妹妹也觉得是看到类弹跳的恐惧之外受到了惊吓。其余的,妹妹倒是无能为力了。” 冯落璃笑笑,“妹妹说的极是,今日姐姐前来一是为了答谢妹妹的搭救之恩,二来是想向妹妹请教可有消解弘儿和冯世子的恐惧之法?” 悦玲珑摇摇头,“惊吓入梦皆是心病而起,心病还需心药医。医者医病不医心,请恕妹妹有心无力了。” “无妨!姐姐也不过是是问上一问。”说着喝了一口茶,随口道:“妹妹这茶当真别有风味,想必是加了些西域枸杞子的缘故!” “皇后姐姐不愧是爱茶之人,天寒肺燥,妹妹特意用了新鲜枸杞加入饮用,口感倒是意外的好。” 冯落璃点点头,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只剩下火盆之中,细微劈剥劈剥之声。 回到昭阳殿已然是天色微暗了,青萼又添加了些炭火。而后细心的为冯落璃的手指上搽上李脩亲自配的防止受热瘙痒的药膏。 “娘娘,奴婢听说昨儿个太后被褫夺了皇后金册,想来是东窗事发了。”青萼将药膏盒子收好,给冯落璃续了些茶水,缓缓说道。 “褫夺皇后金册?” “是啊!原本应该昭告天下的,想来是还顾及着太后的颜面便不曾张扬。” 冯落璃点点头,霍乱宫闱自古便是皇宫丑事。此番又事关常太后,乃是天家颜面。自然要不可外扬,拓跋浚此番处理,也算是全了皇家体面。只是青萼能打探到。其他人又何尝不能得知。想要以前的风光,怕是再也不能了。 “今夜皇上应该宿在云华殿吧!” 青萼点点头,“这会儿应该已然在悦椒房那里了!较之其余嫔妃,皇上对悦椒房颇为青睐。” “端的是扑火救书稿之人,自然有所不同。” 冯落璃放下手中的茶盏。拿起一旁的书卷,不经意的答了一句。 “娘娘,还有一事奴婢不值当讲不当。” “有什么话就直说罢!你我之间无须这般客套。” 青萼看看一心看书的冯落璃,本不欲打扰只是此事关于四王爷,还是告诉了冯落璃的好,“四王爷出宫了!” 冯落璃闻言,手中的书停滞了一下,没说什么只看了一眼还算旺的炭火,轻声道:“是皇上命其出宫的吗?” “这个倒没听说,只是上次四王爷因娘娘之事顶撞皇上。勾犯旧疾当场吐血昏倒。听李太医说,几乎是整个太医院倾尽全力才救了回来。” “李脩有没有说四王爷的身体如何了?” 青萼叹了一口气,“人算是救回来了,可李太医说四王爷撑不了多久了。当日,奴婢也曾托李太医捎信请四王爷前来搭救娘娘,想不到如四王爷这般心底良善之人,竟是……” “青萼,你去看看可还有上次皇上赏赐的点心?本宫这会儿觉着有些饿了。”冯落璃似是不经意间打断青萼的话,温声吩咐。 “是!奴婢这便去看看。” 冯落璃点点头,自从天牢出来之后。每每提及拓跋洛侯,拓跋浚都有些不耐,任谁也能想到两人之间滋生了嫌隙。冯落璃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去看拓跋洛侯,不想几经耽搁。人已经离宫了。 “娘娘,皇上赏赐的点心真真合了您的胃口,不但如此皇长子也喜欢的紧呢。”青萼将几样点心放在冯落璃身边的小几上,“娘娘,您先吃着,奴婢去给您煮些粥去。” “就只有这些了吗?没有毓秀流芳吗?”冯落璃扫了一眼那些点心叫住正欲离去的青萼。似是失落一般的问道。 青萼转身,看看那些点心再看看冯落璃,“娘娘,上次赏赐的点心里并没有毓秀流芳,您所言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今年肆州还不曾进贡吃食。” “许久之前,是吗?”冯落璃有些神色黯然。青萼明白冯落璃并不是想吃点心,所念的不过是因着点心想到的人罢了。便也不再说什么,悄悄的退了下去。 至少在宫外,他是风雅无双的四王爷,不再受这深宫所累,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冯落璃站起身来找出前些日子慕容白曜寄来的信函,其上言明悠扬之过情有可原,希望冯落璃可以搭救于她收为己用。悠扬所为之事,冯落璃桩桩件件都亲眼所见。悠扬其人,心思狠绝尖厉,若不是对她触之肺腑,想要收为己用堪称天方夜谭。 “青萼!”冯落璃放下手中的书卷。 “娘娘,有何吩咐?” “陪本宫去一趟天牢!” “天牢?!”青萼大为不解,这个时候去天牢自然是为了悠扬之事。悠扬指证冯落璃唆使纵火烧佛堂,使得冯落璃入狱还遭受极刑,想来是恨透了她的,此番又为何前去? 冯落璃点点头,“有些事情,本宫要亲自问个清楚。” 青萼赶紧给冯落璃拿来麾裘,披在她的肩上,陪同她一起前往天牢。 夜风寒气袭人,所经之处因着影影绰绰的宫墙更显阴寒,汇聚阴气之处的天牢此刻更显阴森可怖。 “皇…皇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正在打盹儿的守门侍卫,见到冯落璃使劲儿揉了几下眼睛,看清楚之后赶紧下跪行礼。 冯落璃驻足,看着天牢的大门凝神不语。青萼扫了一眼侍卫,肃声道:“知道是皇后娘娘,还不让开!” “是小人眼拙!皇后娘娘请!” 侍卫赶紧闪开了正路,青萼扶着冯落璃走了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三零章 搭救悠扬 http://..org/ 天牢之中一灯如豆,一踏进去便是刺骨的阴森之意。青萼不由得蹙眉,紧了紧冯落璃脖颈间的麾裘,扶着她仔细着脚下潮湿的台阶。 悠扬像一尊石雕一般的坐在牢内的蒲草上,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精气神还好。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不觉抬头猜想着这个时候谁会到这里来。 牢头引路把冯落璃带至牢房前,利索的把门打开,恭声道:“娘娘您慢慢问话,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小人就在外面候着。” 冯落璃点了点头,把身上的麾裘脱下递给青萼,“你也出去吧!” 青萼看看一脸木色的悠扬,不觉有些担心,“娘娘……” 冯落璃扭头看看青萼,给她一个安慰的浅笑,“不妨事!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青萼点点头,“奴婢就在门外候着”说罢又看了悠扬一眼,才转身离去。 冯落璃走进牢内,像悠扬一样盘腿坐在她跟前的蒲草之上,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翦瞳静静的看着悠扬那张似乎只有一个表情的悠扬。 “没想到前来看我之人竟然是你。”悠扬眸色里没有丝毫的惧色,迎着冯落璃的目光唇边流出一抹极淡的苦笑。 “大概你觉得会是慕容白曜吧!”冯落璃淡淡的说着,唇边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那个你托付全心的男人。” 悠扬的眸子骤然一紧,在听到慕容白曜这个名字的时候,而后带着些许疑惑的看着冯落璃,“我不过是一个卑微如同草芥一般的婢女,又如何配?!” “那倒未必!”冯落璃扯了扯唇角,看着悠扬这个与众不同的宫女,“你此番联合她人构陷与我不就是为了慕容白曜吗?” “你……”悠扬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惊诧之意,“你如何得知?!” “慕容白曜与我是至交,自然观察他以及对他有所不同之人要仔细些。”冯落璃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悠扬的神色。“你往日均是一副冷冰模样,唯有见到他之时的那抹灿亮是如何也忽略不了的。” 悠扬缓慢垂下头去,“是!我仰慕慕容大人!为了他,纵然万死无有怨言。” 冯落璃点了点头。这也许是慕容白曜请她搭救悠扬的原因吧。看了看垂首的悠扬,缓缓道:“想必白曜也有信函于你了,倘若你能思虑清楚,安心待在昭阳殿。我虽不能允诺你什么,但只要你不在胡闹。便会更多的见到他。” 悠扬抬头看着冯落璃,眸色之中闪出一丝亮光。慕容白曜是在前几日托人捎信给她,只要她肯忠于冯落璃,他便一切不计较。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过了片刻,悠扬下跪叩拜,第一次恭恭敬敬的向冯落璃示好。 冯落璃站起身来,看了看悠扬,淡声道:“你思虑清楚便好!这几日本宫便设法救你出来。” “多谢皇后娘娘!” 冯落璃没再说什么,转身踩着散落了几根蒲草的地面走了出去。 “娘娘!来快披上!”见冯落璃走出,青萼急忙上前将麾裘披在她肩上。“入夜了冷的厉害,不要扑了冷风才是。” 冯落璃看着青萼,一直以来她都是那般细致入微的照顾,“青萼,随本宫去一趟御马监” “这么冷,去那里做什么?有什么吩咐明日奴婢前去便好了。”青萼担心冯落璃的身体,本就有畏寒之症,再染了风寒免不了又是一番难受,不由得出言劝阻。 “你就让我去吧!有些事务必今晚办完才安心!”冯落璃看着青萼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青萼有些受宠若惊,冯落璃对她没有用尊讳。还有那般娇嗔的语气像极了姐妹之间的娇语软言。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连连点头道:“好好,奴婢陪娘娘您过去!” 冯落璃笑笑,不觉伸手拉了青萼的手一下。“谢了!” “娘娘,您别再这么说了,奴婢可受不起!” 青萼是深受宫规调教之人,就算是心里欢喜,也深知尊卑有别,急忙断了冯落璃的话头。一边给冯落璃系好披风。一边提了方才牢头递过来的灯笼走在前面。 御马监名义上是皇上收纳各地以及别国进贡的良马之处,事实上是和宿卫监功能相似的皇宫巡卫轮值安排、管辖之处。监丞苻承祖便是佛堂的监造。 御马监亦是轮休制,监丞除了休沐之外,另有一旬可以回家会见妻儿,其余时日便要宿在设置在内宫最外围的御马监监丞居所。 “这御马监怎的如此冷清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青萼略略蹙眉的看看前面的几座廊房,把手中的灯笼交到冯落璃的手上,“娘娘,您在这等着,奴婢前去宣报。” 冯落璃点点头,“无须惊动其他人,只报了苻承祖的小厮知道便好。” 青萼点点头便去了,不大一会儿只见苻承祖一袭官服,小跑着走出来,跪拜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不知深夜驾临,多有失礼还望恕罪。” “起来吧!本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苻大人予以解惑。并非銮驾驾临,无须如此多礼。” “谢皇后娘娘!”苻承祖站起身来,躬身站在一侧,“娘娘,里面请!” 青萼上前接过冯落璃手中的灯笼,扶着冯落璃走进御马监,苻承祖随后跟了进去。 监丞居所甚是简陋,除了一张以屏风作为隔断之外,惟余几张椅子和一张书案。苻承祖亲自倒了茶递给青萼,有些艰涩道:“娘娘恕罪,微臣这里过于简陋……” 看出苻承祖的局促,冯落璃浅笑,“无妨,苻大人本宫今日前来是询问佛堂失火一事。” 苻承祖略略迟疑,而后躬身答道:“此事皇上已然交由乙将军查办,业已查清上奏皇上,不知娘娘此问……” 冯落璃端着茶盏,借茶水的温度暖手,抬眼看了看苻承祖,看似明白无误的言辞之下却又欲语还休的无奈,“乙将军的奏折本宫尚且不知,今日前来向大人询问也非主使之事。苻大人作为初查此事之人,本宫想知道可查清楚了行纵火行为之人?”(未完待续。) 第一三一章 失火实情 http://..org/ 苻承祖摇摇头,“在佛堂废墟处找到的半截蜡烛是真,但纵火之人并未查到。” “既是未查到纵火之人,何以就断定纵火一事的主谋?” 冯落璃抬头看看面露难色的苻承祖,乙浑奏折之上也指言明了乙凌和几个品阶较低的嫔妃主使纵火一事,其中也将常太后映射在内,但并未提及实施纵火之人究竟是谁。 “这个……”苻承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冯落璃,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苻大人,你乃是这皇宫御马监的监丞,又是此次佛堂的监造。纵火一案虽皇上交由乙将军查办,但倘若出了任何纰漏,乙将军乃战功在身之人,大可以武将不善营苟推脱。本宫倒还不知苻大人该将如何?”冯落璃抬眸看向苻承祖,眸色之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娘娘恕罪!”苻承祖扑通一下跪在冯落璃的跟前。 “苻大人请起!”冯落璃站起身来走至苻承祖跟前,“因纵火一案事关本宫,不由得要询问仔细。苻大人也无需担忧,本宫并无害人之意,不过是想弄清楚事情缘由罢了!” 苻承祖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看冯落璃,叹了口气道:“娘娘!正如您方才所言,乙浑将军乃战功在身之人,微臣实在开罪不起啊!” “本宫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今日前来苻大人此处一叙只作循例询问,并不记录在案。纵然苻大人有隐情不能悖逆主办之人,本宫也不会在陛下跟前多言半句。” 苻大人这才有所松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娘娘有所不知,微臣出身寒门且父母早亡,自小和长姐相依为命。长姐含辛茹苦将我带大,并供我读书。后来,我参加科举好不容易谋得一官半职。长姐却劳累而亡,留下一子守在家中。微臣添居御马监监丞之位,不想微臣那个不肖的侄子因此横行乡里。还失手打死了人。幸得乙将军将其征兵入伍,才免去偿命之祸。”说着苻承祖停了停看看冯落璃,面色有些难为情,“娘娘见谅。是微臣管教不当,才有此祸。本不该以此为情置国法于不顾。但长姐之恩,微臣实不能忘。” 冯落璃点点头,“苻大人此举乃人之常情,本宫又如何能责之。” “为此。此次乙将军查办此案之时,偶然提及微臣不肖侄子一事。还让微臣放心,他会多加照拂微臣的侄子的。” “故而,乙将军侦办纵火一案之时,你并不敢有所异议?” 苻承祖点点头,“乙将军全权侦办此案,微臣不过是将所查线索一一移交罢了!直到此案办结,乙将军命微臣参阅奏折,并言道此案已结,皇上和他都不想此事再行节外生枝。” “想来苻大人是察觉了其中的不妥之处。乙将军不过是给大人提了个醒儿罢了!” “娘娘所言不假。乙将军的结案奏表看似证据确凿、合情合理,但其中的疏漏之处关乎此案的主谋另有其人。” 冯落璃点了点头,“苻大人发现了什么?” “佛堂失火当日,微臣连同抱嶷便仔细勘察了一番现场。除了指证娘娘的那半截蜡烛之外,三日之后微臣还在佛堂之外发现桐油的痕迹。” “桐油?!” 苻承祖点点头,“桐油是助燃之物,当日风向西南,且佛堂西南侧堆积有礼佛之用物什皆是易燃之物。但蜡烛的位置却在北侧空旷处,佛堂尚无建构成形,所用之物大多土石之类。当日之火将礼佛之物焚烧殆尽。这便叫人匪夷不解,何以使得蜡烛之火燃至礼佛之物?” “大人以为是桐油之故?” 苻承祖摇摇头,“依微臣所见,当日之火并非蜡烛为因。而是桐油之故。” “此次礼佛之物中,本宫记得有桐油在内,大人就何以见得那些桐油的痕迹不是礼佛之物未曾燃尽所致?” “娘娘有所不知,礼佛之物均在佛堂之内以避风雨,加之桐油又是易燃之物,看管起来尤其小心。当日微臣所查桐油痕迹却在佛堂墙垣之外。若微臣所猜不假,便是有人蓄意以桐油引燃礼佛之物进而火烧佛堂。” 冯落璃凝神片刻而后看向苻承祖,“那半截蜡烛之用便是构陷本宫?” “多半大抵如此!” “仅凭一丝桐油痕迹便断定主谋之人另有其人,未免太武断了些。主谋纵火之人既敢构陷本宫,自然是做了完全准备的,苻大人……”冯落璃看着苻承祖等待他的下文。 苻承祖站起身来,朝冯落璃拱手躬身而拜,“娘娘!桐油之用我朝律法有定,更是皇宫内室的禁绝之物。此番建佛堂行礼佛之事当属陛下特令行之。何人能够用此桐油,用量大小,便不必微臣细说了。” 冯落璃点了点头,起身看了看昏暗的外面,浅笑道:“多谢苻大人解惑,本宫这便告辞了!” 苻承祖躬身行礼,“天黑,娘娘慢走!” 青萼给冯落璃披上麾裘,提了苻承祖亲自换上新烛的灯笼,扶着冯落璃缓缓离了去。苻承祖看着那一抹微光远去,才缓缓直起身来,眸色肃然。 “青萼,慕容大人前些日子来信提及考课现已到达何处了?” 寒风凛冽,吹得灯笼摇摇晃晃的,冯落璃和青萼缓慢的走着宛若山路之上的踽踽独行。风入脖颈冰寒刺骨,冯落璃不由得紧了紧领口,看了看只有几颗星子的夜空。 “平州!奴婢记得娘娘说考课官员返京的日子不远了,想来慕容大人也即将回京了罢!”青萼仔细着脚下的路,似是没有细想便接了冯落璃的话。 冯落璃点了点头,“明日你找人送一封信函给慕容大人,听闻营州多产雪参麻烦慕容大人给本宫带些回来罢!” 青萼点点头,“是!” “还有一事,空闲了便命人将悠扬的房间收拾一番,她还会在昭阳殿里当差。你也告知一应宫人,只以以往相待,不可有所鄙弃。” “娘娘,悠扬此番罪不可恕,您为何还要搭救于她?” 青萼着实不解,悠扬几番叛主,冯落璃均是多有宽宥。但此次实乃罪大恶极,再行宽恕,犹如再埋祸根。(未完待续。) 第一三二章 出游中山 http://..org/ 冯落璃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受慕容白曜所托,倒不如说是她心中原本待悠扬就不比旁人。悠扬行事决绝,但每每皆是出于本心,像她那般由着一颗心生活的人是冯落璃骨子里所羡慕的。 “青萼,身居这宫墙之中虽说不上行善积德,但也是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她能舍命背叛本宫也是常人所不敢为之事。罢了,所幸本宫还活着,也就无须置她于死地。” 青萼被冯落璃绕的有些晕,但也没说什么。既是冯落璃说要救,方才在御马监也就是在为悠扬谋划了。 只说悠扬要回昭阳殿,原想着身在大牢之人即便是要出来也许要十日八日的,不想第二日便有了眉目。 “娘娘,云华殿遣人来报李椒房有孕了!” 冯落璃放下手中的笔,看了看小笺上的字,略略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叫太医好生照顾着,另外备些补品、衣帛作为本宫的心意先行送去。本宫晚些时候再去看她。” 落英点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一下!”冯落璃拿起手中的小笺,招落英到跟前递到她手上,“送李椒房的礼物你要亲自去,方显真诚。而后你顺道去一下悦椒房处,将这个给她,叫她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 “是!”落英点头躬身施礼,拿着小笺出去了。 这一日国子监律博士兼太傅高允休沐,拓跋弘难得半日的玩耍,因着外头天寒地冻,便拉着冯落璃在昭阳殿里玩捉迷藏的游戏。 “弘儿,你在哪儿?母后要来喽!弘儿,诶呀!抓着你了!” 冯落璃眼上蒙着手绢来回抓着,拓跋弘捂着嘴偷笑着躲在大殿的殿柱之后不时的发出嘻嘻的笑声。冯落璃循声走过去,猛地一伸手抓住了一个人的衣角。 “弘儿!母后抓着你了!” 冯落璃惊喜的叫出声来,摘下手绢看到的却是温润含笑的拓跋浚满目柔色的看着自己,拓跋弘则是躲在拓跋浚身后哈哈哈的笑着。 “母后抓错了!没有抓到弘儿!重来!重来!” 拓跋浚扭头佯装微怒的看着额头挂着细汗的拓跋弘。拿出手绢给他擦掉“弘儿,你堂堂皇长子笑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说着给他整理了一下鬓边的乱发,柔声道:“好了,弘儿先去和青萼姑姑还有乳母玩儿父皇要和母后商议一些事情。好不好?” 拓跋浚见状赶紧依偎在冯落璃的怀里,不舍的看看冯落璃,“母后,弘儿……” 冯落璃柔柔的笑笑,弯下腰伸手摸摸拓跋弘的小脸。“弘儿,待会儿父皇和母后商议完了事情再陪你玩,喏,这个给你等到你抓到了青萼姑姑,母后就能陪你玩了。” 拓跋弘这才点点头,“那……母后你快点儿哦!” 冯落璃点点头,“青萼陪弘儿下去!” 青萼点点头上前拉起拓跋弘的手,“皇长子,走吧!咱们去偏殿玩儿。” 拓跋弘走后,冯落璃倒了杯茶递给拓跋浚。“陛下今日下朝还早些。” 拓跋浚把茶放在一边握住冯落璃的手,“璃儿,火烧佛堂一事纵火之人查出来了!”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三千里流行!”拓跋浚缓了缓声调,“那悠扬虽是被迫叛主,端的昭阳殿也是留不得的。朕想不如打发她出宫,也免得惹你烦心。”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是被迫便是无罪。倘若此事陛下为了臣妾将其赶出宫,臣妾难免会落下苛待宫人之嫌。昭阳殿人手本就短缺,悠扬是昭阳殿里的老人,不如还让她回昭阳殿罢!” 拓跋浚盯着冯落璃想从她那平静如水的神色之下探出些许究竟。“难道你不介意?” “为何介意?” “悠扬原本是李瑶的婢女,背叛李瑶之后到昭阳殿而后又背板于你,此等再三叛主之人,璃儿难道一点儿都不曾介怀?”自冯落璃出了天牢对拓跋浚总是恭敬有加。看不出些许的不同,直到方才拓跋浚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点儿别扭源自何处。在他跟前,冯落璃不愿再表露本意了,他不再是拓跋浚而成了她眼中的君王。 因而处处恭敬,却不再真心靠近。 冯落璃唇角带着一丝极轻的笑意,声调如秋水般幽静。“李瑶之事原本就与悠扬无关,反倒在指证叛贼一事上颇有功劳。如何就成了叛主之罪了?而此次佛堂失火,陛下言之悠扬是为人所迫,此番也就没有了叛主之嫌。臣妾愚钝不大明白,陛下方才之意。” “是朕失言了!悠扬既是无罪,璃儿既想重新起用,那便依了你。”拓跋浚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明明眼前之人还是冯落璃,但却仿佛她又在千里之外。只得凭借手中那些许的温度将她拉进。“好了,不说那些个不愉快的事了。朕想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 冯落璃抬抬眼皮,“哦?何事?” “五日之后,朕带你出游中山如何?” “出游中山?!”冯落璃有些不解,皇上亲察民风四处巡游是北魏旧例,但极少带上后宫之人。即便是南征北战的世祖也不过是带着左昭仪出游了一次,后宫嫔妃随驾出行乃是极大的隆宠。 冯落璃虽为后宫之中唯一一个品阶较高的贵人,但算不得新宠,近日有诸多事情缠身。虽有手铸金人之权,但尚未进行,天意尚未可测。这个节骨眼儿上随驾出行,实在有些尴尬。 拓跋浚点点头,“此次亲察民风,带你一同前去也好散心改换一下心绪。” “弘儿呢?他还那般小,留于宫中怕是旁人照顾不周。” 拓跋浚紧了紧握着冯落璃的手,“这个你放心!你我出行的这些时日,朕会让皇姐带着诞儿入宫照顾。还有太昭仪也会帮着看护,不会委屈了他的。”拓跋浚顿了顿,“至于这后宫事宜可由悦玲珑暂且协理,如有要紧之事便请旨太昭仪决断。” 冯落璃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璃儿,朕这般安排,你可还有疑虑?” 冯落璃看看拓跋浚,想来这次出行他早已计划好了的,便没再说什么。拓跋浚似是舒了一口气,把冯落璃揽在怀中。此番出行,朕定然要打开你的心结。(未完待续。) ps:落璃才华初现,亲们多多支持哦! 第一三三章 出行之意 http://..org/ 拓跋浚决定带冯落璃出游中山一事,最反对的莫过于拓跋弘了。为此缠着冯落璃哭闹了好几日,若不是拓跋浚搬起脸来训斥,冯落璃就要决定不前去了。幸好博陵长公主带着世子冯诞前往昭阳殿和拓跋弘同住,有了冯诞的陪伴,拓跋弘也算了有了些许安慰,不再死死抓着冯落璃的衣袖不放了。 此次出游中山,百官之中司徒陆丽、战将乙浑还有宗室元老拓跋丕之外,随行侍卫宫人也不过数百人。后宫之中更是只带了冯落璃和随行宫女太监数十人。 几番吩咐叮嘱交代之后,总算是顺利出行了。 坐在四驾红羽华盖马车之中的冯落璃看着远去的宫城放下车帘,神色略有黯然的端坐在车内。 “璃儿,难得出宫放松心情便好。弘儿有皇姐照顾,还有诞儿相陪无须担心。倒是你总是心神不宁的,反倒没了出游的兴致。” 拓跋浚知道冯落璃是在担心拓跋弘,放下手中的书卷将一盘蜜果推到冯落璃跟前温言劝慰。 “也是!有青萼和皇姐一起,会把弘儿照顾的很好。”冯落璃拿起一枚果子放入口中,而后自我安慰似的又加了一句,“还好青萼也在,不然的话怕是弘儿要闹着皇姐了。” 拓跋浚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扭头看着冯落璃,“你啊!就是对弘儿照顾过于周全了,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子怎的就这般难伺候了。若不是因为弘儿,将青萼带上多好。也不至于只带了悠扬,朕倒是不放心的紧。” 冯落璃弯了弯唇角,并未做声。拓跋浚不知道悠扬的好处是自然,纵然是她若不是慕容白曜的信函也不会知道悠扬身怀绝技,出行带上她更胜十个大内侍卫。 “陛下,往常出行大都便服寻常车驾为的就是更好的体察民风,何以此次这般大张旗鼓?” 说来也是奇怪,此次出行车驾非但是红羽华盖还是出行祭祀用的乾象车撵,说是体察民风倒不如说是巡行祭祀。不但体察之行落不到实处。反而更容易然心有歹意之人有可乘之机。 拓跋浚笑了笑,“璃儿可还记得去岁河间贼首郑畴伏法一事?” “臣妾自然记得!”冯落璃点点头,“郑畴聚众为匪寇杀人放火、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河间百姓深受其害,当地官员亦是多次派兵缉拿均不见成效。还是哥哥亲自上去将那贼生擒。河间盗贼之患始灭。” “璃儿好记性!”拓跋浚点点头,“此番出行,一来体察民俗,而来便是引郑畴余孽出笼聚而歼之。” “郑畴一党还有余孽?!” “算不上是余孽,不过是借郑畴为由蓄意聚众心存不轨之人。今年渤海、广平一带屡有贼盗行凶。进而泛滥至范阳、雁门一带,各级官府屡禁不止,反而势头更猛。朕曾派源贺暗中调查此事,才发现并非贼寇屡灭不止而是有人暗中予以保护。依据各地的按察使上报,这些盗贼均是听人号令作案。虽尚未查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但不轨之心却是昭然若揭。乙浑便建议朕此行大可将此贼引入而后灭之,以除民患。” “是乙将军建议陛下以身为饵?”冯落璃眸色一紧看着拓跋浚问道。 拓跋浚笑笑,伸手拍了拍冯落璃的手,“璃儿放心!乙浑早有安排,一旦逆贼出现暗藏在周围的羽林军便会一举灭之。还有拓跋丕皇叔公。他手持调动各地驻军的令牌,车驾又行于官道之上,如若有危各地驻军便会即刻前来救驾。”而后年轻的脸上带着自负的神色朗声道:“绝不会有事的!” 冯落璃面上点了点头,心下却是不由得一惊。什么时候乙浑在拓跋浚那里那般受重用了,还有这个计策本就犯了为臣子的大忌,以君王为饵莫说是依从,但是提出便有大不敬之嫌。拓跋浚竟然欣然接纳了,而且还是这般信誓旦旦的胜券在握,实在令人大为不解。 出行队伍离京一日便到了范阳郡境内,暮色西垂拓跋浚命人在沿途行馆略作休整。第二日再行前行。入夜,炭火正旺,屋内亦是暖意十足。冯落璃却如何都不能安然入睡,所幸披了狐裘走出内室。 月色正好。却不免寒气袭人。冯落璃缓步走在行馆之中,目及之处皆是一片凉色。 “皇后娘娘!”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沉稳、厚重的步子,宗室元老拓跋丕一袭黑色交领左衽白缘沿边便服不紧不慢的走来。 “将军……” “娘娘不可!”拓跋浚连忙制止冯落璃的行礼,持重道:“如今你是皇后,切不可对老臣行如此大礼!” 冯落璃点点头。清声叫了一句,“皇叔公有礼!” 比起三年前的拓跋丕没有丝毫的不同,眸光迥异、神色健朗,站在那里衣服凛然威武之色,加之年事较高浑然一段持重老将风范。 “哈哈!有礼了数年未见,你还是这般平易!难得!难得!”拓跋丕捋了捋他那撮山羊胡子爽朗的声音很是风光霁月,抬眼看了一撇月色,“想不到这炉火正旺的行馆竟也有和老夫夜不能寐之人。” “听闻陛下说起此行之意,不觉五内具寒,哪里是这炉火能够驱散的。”冯落璃看看拓跋丕,福身道:“皇叔公,此行关乎陛下安危,可还周全?” 拓跋丕看一眼冯落璃,虎目之中微露凛色,心知拓跋浚已然将缘由告知,不觉缓了声调道:“算不得万全,可还周全罢!” 冯落璃自然知道拓跋丕那句算不得万全是何用意,此番以君为饵本就是犯险之事,纵然是护卫犹如铜墙铁壁有哪里算的上万全。 “皇叔公,此番何以如此?以君为饵乃……” “娘娘!”拓跋丕打断冯落璃的话,“事已至此便不须追究其他了,各尽其责便是!” “是本宫唐突了,请皇叔公见谅!”冯落璃自知失言,毕竟是拓跋浚决定出行了,何来以君为饵之说。 拓跋丕摆了摆手,“无妨!惟君心尔!夜深了,皇后娘娘歇息吧!”说着拓跋丕就要转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冯落璃似是不经意道:“乙浑其人,娘娘还是谨慎为上!” “多谢皇叔公!” 拓跋丕则是没有回头,带着服老的语气道:“人老了,很多人很多话容易记不得。看人哪!还是要用心才好!”(未完待续。) 第一三四章 悠扬救主 http://..org/ 隆冬时节,车驾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寒色。马车之上虽炭火不断,乍然掀开帘子也难免一股寒风灌入。畏寒的冯落璃随是一身的暖裘,仍忍不住端了小杌子上的热茶暖口。 “想不到今年的冬日竟是这般冷,璃儿朕让你随行真是苦了你了。”拓跋浚伸出手去握住冯落璃有些冰的手,温柔的搓着。 冯落璃摇摇头,“不妨事!臣妾久居深宫不为衣食所苦,已然万幸。臣妾听闻营州、平州一带大寒且冰雹频降,农田受灾严重,灾民已达万计。” 拓跋浚点点头,“还好天赐镇守那里,云儿也屡次开府仓赈济灾民。朕已命吏部、户部整合灾情报中书省拟赈灾诏书,不日便会有赈灾粮饷拨出。再加上天赐已然准备春耕事宜,想来不会波及来年。” “还是陛下思虑周全!” 冯落璃和拓跋浚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便听闻有人大喊一声“护驾!”刀兵相接的声音便乒乒乓乓响了起来。 “娘娘、陛下!有盗匪袭击銮驾!” 张佑神色慌张的掀开帘子探身进来,悠扬更是掀帘而入,径直蹲在冯落璃身侧。 拓跋浚倒是气定神闲,“情况如何?” “乙将军和所伏羽林军正和盗匪交锋,老王爷也已经派人前去调兵了!” 拓跋浚点点头,突然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拓跋浚急忙把冯落璃扶住,张佑亦是急忙上前护在拓跋浚左右。 “陛下!”张佑神色凝重正要喊救驾,却被拓跋浚一个眼神止住。这个时候突然一柄长剑从车驾一侧口处刺进来,拓跋浚反应极快随手抄起跟前的小杌子扔了出去,只听得一声痛呼,长剑随即撤出。 “娘娘小心!”悠扬低声提醒,随即反手一掌拍向马车的车厢。马车大幅倾斜了一下,车中众人神色周边,只见悠扬身体矫健的跳向马车前端。几番拳脚打翻了从门帘处涌进来的匪寇,冲出马车勒紧缰绳,马车倏地稳住向前疾驰而去。在马车周围袭击马车之人,因着马车倾斜和急速向前纷纷坠落在地。或被马车碾压,惨叫连连。 “想不到悠扬竟有这般身手!” 冯落璃看看一脸惊色的拓跋浚赞同的点点头,“臣妾也是第一次见到!” 马车远离遇袭之地,跑出数十里才停了下来。拓跋浚遣张佑前去报信,其三人坐在马车之上等消息。 拓跋浚掀开车帘。一处平静村庄出现在眼前,远山、寒树、小桥、流水,一派宁和之状。冯落璃也被这种宁静给吸引了,不由得感叹道:“好一处宁静!” “此处虽距离遇袭地数十里,但几经周转,即便是盗匪一时半刻也追不到这里。奴婢前去放哨,娘娘和陛下大可放心,静等救兵前来。”悠扬说罢便往前方走去。 “陛下!既是到此不如下去走走如何?” 这个时候冯落璃反而没有逃避袭击的心境,看了看同样神色的拓跋浚开口提议。 拓跋浚点点头,两人先后下了马车。虽是万物凋零的寒冬时节。不远的村舍也蒙在一片细雾之中。但却丝毫没有荒凉之感,细细看去反倒生出几许祥和。 “范阳地界竟还有这般去处,真是分外难得。”许是受此情此景所感,拓跋浚侧身看着冯落璃凭空生出几许平凡夫妻相濡以沫之感来。 冯落璃点点头,“看到此处心境着实平和了许多。”远远的看去一对村夫、村夫并肩而行是不是的侧目相视而笑,竟让人不由得羡慕。 拓跋浚注意到冯落璃的目光,伸手将她的手握住,“璃儿,朕知道……” “濬!”拓跋浚话尚未说完,颈后像是被人击中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冯落璃情急叫了一声。伸手将拓跋浚的身体扶住,“濬,你怎么了?” “他无事!你放心吧!”悠扬从身后的林子里走出,看了看冯落璃。“他待会儿便会醒来。” 冯落璃看看悠扬,“是你打昏了他?” 悠扬没有答话而是顺着冯落璃方才的目光看过去,“倘若你要置身自在民间,如今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冯落璃有些愣,悠扬打昏拓跋浚竟然是为了她,可她却只知其一不解其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悠扬,在我进宫之前也曾有人如你这般给我机会,甚至还许给我一世之诺。” “你明明那般贪恋自在,何以拒绝?” “心之所向!”冯落璃扭头看看怀中的拓跋浚而后看向悠扬,“那时我一心想要伴他在侧,无论何处他在便好。” “如今呢?还是如此?” 冯落璃迎着悠扬有所怀疑的目光点点头,“他虽是天下的帝王,但也是我的夫君!纵然那高墙深宫之中暗藏诸多危机,有他在亦是乐土。” “他几番累你身陷险境,你何以还要如此待他?” 冯落璃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该如此回答于你。”说着看向悠扬的目光里带着些许自嘲,“连你都能看出自我从天牢之中脱身之后,待他心思不似先前那般真切了,甚至也在不知不觉行阴诡之术。” “你想要更大的权力?大到那些人再不敢伤害于你?” 冯落璃扭头看着问题简单直接的悠扬,唇角含笑道:“倘若我说是,你会怎样?” “不会怎样。”悠扬答得更是简洁。 “你是不会怎样”冯落璃深吸了一口寒凉之气,唇角的那抹慑人的笑也渐渐淡去,“至少,现下他这般躺在我的怀中,我心里竟是那般欢喜的。仅是如此,此生我也离他不得。” 悠扬极目远望,许久之后才舒了一口气道:“也罢!你身在何处,我心念之人也便出现在何处。既是你要深墙宫苑,我便随你在那里。”说着悠扬帮冯落璃扶着拓跋浚,“拿好,娘娘咱们走吧!乙将军他们片刻便会赶到这里!” 冯落璃看了看悠扬,没再说什么同她一起将拓跋浚扶到马车之上。看着昏迷但神色却是平和的拓跋浚,冯落璃的心里不由得泛起点点涟漪,当他倒下的那一刻,最先的想法竟是随他而去。饶是先前的种种,却也没能损伤分毫心底最初的惦念。(未完待续。) 第一三五章 中山夜酒 http://..org/ “末将乙浑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马车内的拓跋浚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肩膀,扭头看看冯落璃还在,目光霎时温柔下来,“璃儿!朕这是怎么了?” “悠扬驾车太过猛烈,马车颠的厉害,臣妾虽陛下下车缓缓眩晕之感,不知怎得陛下突然就晕了过去。”说着冯落璃伸手握住拓跋浚的手眸色里闪出惊惶之色“可把臣妾给吓坏了!” “是朕不好!”拓跋浚回握冯落璃的手,“让你担心了!” 冯落璃摇摇头,“乙将军和皇叔公他们到了,就在车外叩见圣驾!” 拓跋浚掀开侧帘,见皇叔公拓跋丕躬身立在车外,乙浑则是恭恭敬敬的拱手跪着,再一次喊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拓跋浚站起身来,张佑急忙掀开帘子,下车看看面上带着些许血迹的乙浑,似乎手上还受了伤点点血迹落下,拓跋浚朗声问道:“贼盗可都擒获了?” “除死伤之外悉数擒获,共两百四十三人,现被范阳郡守带回县衙听候发落。”乙浑肃了肃面色铮声答道。 拓跋浚点点头转而看看一脸沉色的拓跋丕,“皇叔公,辛苦了!” 拓跋丕抬头看了看拓跋浚,面色无不恭敬,“无妨!陛下受累了!此次擒贼乙将军勇猛可嘉,才得以熬至驻军赶到将盗贼一举拿下!” 拓跋浚转而看看乙浑,“乙将军,你也辛苦了!”而后敛了神色肃声道:“乙浑听封!自今日日起,加封乙浑龙骧将军,特封一品侍卫,护驾御前!” “谢陛下隆恩!” 乙浑叩拜谢恩。 “此处距离中山不远了吧?!”拓跋浚看看乙浑,“龙骧将军留下彻查盗匪一事,其余人等随朕前往中山!” “末将领命!” 贼盗除后,空车銮驾和一班亲随折返京城,而拓跋浚和冯落璃则是换了一辆玄青色四驱马车继续前往中山。 “璃儿。我们这便开始体察民风了!” 拓跋浚扭身握住冯落璃的手,面目的温润换掉了身上华贵的龙夔纹锦服,今日的他身穿一件寻常百姓的暗回纹靛蓝色同色沿边的夹棉锦袍,星眉剑目、五官深刻乍然看去宛若寻常世家的公子。只那眉宇间隐隐的帝王之气叫人难以忽略。 冯落璃浅笑着点点头,“如此清爽多了!” “中山之冰帘雾凇乃天下一绝,到时我们要好好赏玩一番了!” “娘娘,陛下这话可一点儿也不假!秀容佳人、中山雾凇、信都温泉、江南锦绣可谓四绝,奴才最笨不知如何形容总之可谓奇景啊!” 张佑一边儿给两人倒茶。一边满脸含笑着给拓跋浚帮腔儿。 “哟!你倒是知道的清楚!”拓跋浚抬抬眼皮打趣。 张佑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瞧奴才这张嘴,本想在皇上娘娘跟前卖弄一下,不想还是拙得很!” 冯落璃笑笑,“这一唱一和的倒是有趣儿的很!” “好了!既是体察民情!就不要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奴才的了!”拓跋浚放下手中的书卷,“既是便车出行便类同以往改口叫公子、夫人吧!” “是!谨遵圣明!” “这尊讳也免了罢!” 张佑赶紧圆回自己的话,“是!公子、夫人先歇着,奴才这便去瞧瞧到哪儿了?” 放松心绪,道途也不觉得颠簸了。冯落璃和拓跋浚说着话儿,觉得疲累便盖着毛毯小憩,不觉间便到了中山地界。中山行馆的馆丞则是一早就在外迎接,见圣驾临便上前接驾。 约摸是黄昏时分之时,拓跋浚和冯落璃便都在行馆内安顿下来。拓跋丕带领一应羽林军在行馆附近扎营,以便安排行馆巡防事宜。 吃了晚膳,拓跋浚便到了冯落璃所居住的落霞阁,叫人添上炭火、备了小炉子放上一壶中山特制贡酒‘醉清风’温着,两人坐在小炉子前的的软垫之上,中间的长形矮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天冷又难得清闲。璃儿你我拥裘围炉把酒夜话如何?” 冯落璃看看眼前的布置,不觉唇角含笑,“陛下这般也是雅致的很,臣妾何敢不从?” 拓跋浚摇摇头。自冯落璃从天牢出来,即便是只有他二人在时也不再如以前那般称呼他的名讳了。心中也知,如今前朝后宫礼制复建,他又百般强调一应事宜皆应依循礼法。冯落璃的做法很对,只是拓跋浚的心里却是像闷住了一般,阵阵不适。 “璃儿。来喝杯酒暖暖身子!”拓跋浚亲自倒了杯酒递到冯落璃跟前,“你我也附庸风雅一回。” 冯落璃接过酒杯缓缓喝下,淡淡的涩口辣喉之后,一股香冽在口齿间回转,腹中也开始温热起来。比起别的酒,这醉清风入口之后的香冽倒颇值得一番回味。 “此酒名为醉清风果然名不虚传,入口微眩而后香冽温软四溢如沐春风。”冯落璃一番品解很是由衷,脸颊不禁浮现两坨微红,火光摇曳下颇为动人。 拓跋浚不觉一时晃了神,而后陶然一笑,“酒不醉人人自醉,璃儿你可觉得你我可比当年的竹林七贤?饮酒、纵歌、文笔天下可谓洒脱风流。” “竹林七贤?!”冯落璃眸色之中闪出柔和的光辉对于他们的文笔倒没多少辞藻可言,但是嵇康的古琴和阮咸的阮咸琵琶倒是让冯落璃钦佩不已,“饮酒纵歌,没有舞乐倒是憾事!” “璃儿此言甚是!”说着拓跋浚叫道:“张佑,此处可有善器乐之人,给朕找来一二。” 张佑领命,小步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张佑小步在前通报,馆丞明翀便领着两个身穿广袖绢布青衣罗裙怀抱乐器的女子走了进来。 “微臣明翀参见陛下!”明翀进殿下跪行国礼,其身后的那两个女子也下跪,轻灵的声调如同黄莺出谷,“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参见娘娘,娘娘万福!” 拓跋浚摆了摆手,看了看那两个乐姬,“她们便是行宫的舞乐?” 明翀叩首而后直起身子道:“陛下雅兴微臣唯恐行馆舞乐过于华丽,便着人去请了中山精通音律之人为陛下助兴,还请陛下恕罪!” 拓跋浚脸上的兴致未散,宫中舞乐大多华而不实反倒与这山间清幽不符,明翀能想到此倒也不错,便摆摆手道:“无妨!下去吧!”(未完待续。) 第一三六章 馆丞明翀 http://..org/ 明翀略略犹疑了一下,看了看身侧的张佑没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冯落璃侧眼看了看正一心想要雅兴的拓跋浚没说什么,示意张佑侍候在外殿。 “此情此景,璃儿你可有喜欢的曲子?” 拓跋浚说罢便抄过酒壶斟了一杯,随后给冯落璃的杯子也满上。 冯落璃看了看那两位似是乐坊中人的女子,瓜子脸婉约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乐器,神色紧绷,娥眉低垂,形神颇为相似,看起来像是一家姐妹。 “你们二人擅长阮咸琵琶?!” 冯落璃清越的声音犹如山谷幽泉,泠淙悦耳但又自含一段高贵令人不敢心生丝毫不敬。 那两人抬头急促的看了冯落璃一眼,又慌忙垂下头去,其中一个约摸是姐姐的低声言道:“回禀娘娘,我们姐妹二人自小受教于阮咸后人,故而以此为技谋生。” 冯落璃点了点头想要再问,但扭头看了看拓跋浚面上带着几许清致的笑意温声道:“如此,本宫和陛下便有耳福了。陛下,弹奏一曲《蝉鸣流泉曲》如何?” 拓跋浚点点头。 其二人福身行礼缓缓坐在一旁的琴凳之上,齐声道:“民女献丑了!” 人语歇,山夜静,琵琶声起,恬静柔和的音调之下,蝉鸣幽幽、山泉淙淙之境随着静雅的乐曲缓缓蔓延开来。拓跋浚凝神听着,举着的酒杯之中香冽的美酒弥漫在鼻孔间,加之耳福简直就是人间乐事。 冯落璃唇角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这两位衣着平平的年轻女子果真是师承阮咸后人,比之他人不同阮咸是竹林七贤之中唯一一个不善辞藻善音律之人。冯落璃猜想当时的阮咸,虽置身才子之列,眼看他人才高八斗针砭时弊,唯有自身能置身事外独享山林之乐,暗生清绝情愫,故而他的曲风恬静之中暗含一丝孤傲绝世之气。 都说阮咸是一位琵琶高手、曲苑丰碑。他又何尝不是置身超然心境之巅笑看世间风云之人呢? 冯落璃听过不少的琵琶曲却一直不曾听出阮咸遗世曲谱之中所绘之感,不想今日于此却偶然听之,不可不称之为意外之喜。 一曲罢,拓跋浚不由得拍手叫好。“此曲恬静灵动绵延悠长,果然堪称阮咸后人。来人呐!赏!” 冯落璃则是静静的看着缓缓站起身来,将琵琶放于琴凳一侧的姐妹二人。《蝉鸣流泉曲》是阮咸最引以为傲的曲子,以不类琵琶之音的清越圆润的长摇手法收尾堪称点睛之笔。但这姐妹的曲子却是以走吟落曲,虽手法大类但精通音律之人却能听出弹奏之人的欲诉还休之意。 “民女叩谢皇上、娘娘!” “本宫也算的略通音律之人。方才你二人曲罢收尾之处的走吟,可是还有话未曾言说?”冯落璃看向不领恩赏却直直的跪在那里,垂首不语的二人。 听冯落璃这么一说,拓跋浚也放下手中的杯子,星眸染寒“可是朕赏赐的不够?” “民女不敢!” 二人忍住身子瑟瑟的抖意,深深叩首之后互看一眼,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凝眸看了拓跋浚一眼只一瞬便转向冯落璃。 “陛下,娘娘,不是民女不知礼数冲撞龙颜。而是民女有话未言、有冤未伸,不敢领赏谢恩!” “哦?这明翀倒是朕纵着他了,不过是听个曲子,却给朕翻出个冤案来!”拓跋浚冷眸寒意四射,“明翀滚进来!” 寒声未落,明翀脚步急促的走了进来,直直的跪下,“皇上恕罪!” “恕罪!?”拓跋浚剑眉微挑,冷眼扫向明翀,“朕看你这个馆丞是当腻了。想要朕给你松松筋骨是也不是?” “皇上息怒!微臣不敢!” “皇上!不关明大人的事,是我姐妹二人一心想要面圣伸冤,明大人不过是好心收留罢了!若皇上要责罚,待民女陈述冤情之后单凭处置!” 好骨气!冯落璃暗自赞道。一般民女见触怒龙颜。估计吓得话都会说不出来了,何尝顾得了他人。此女虽略有惊惶,但言辞清晰、不忘冤情、不累恩人,可谓难得。 “哦?”拓跋浚想来也是被这个女子的硬气打动,轻笑一声扫了一眼垂首低眉自认错,却看不出半分悔改之意的明翀。“明翀,你倒是好福气!这般都有人给你担着!不过,处置你与否,又或该如何处置,还轮不到一介女流置喙,朕待会儿再收拾你!” 明翀低低的咽了一下口水,这才抬起头来很是诚恳道:“多谢陛下肯听陈冤情!微臣愿事后拉驴推磨为陛下研磨中山冰帘泡制醉清风。” 虽是请罪之言,明翀那一层层的鱼尾纹处露出的得色几经掩盖还是微微露了出来。这中山馆丞明翀可是个出了名的较劲儿难缠的主儿,冯落璃虽未曾见过,但他的事却是略有耳闻。 明翀算的上是半个世家子弟,祖上均有任官职。但大都碌碌无为,虽无大过但也不曾有所建树。到了明翀却是大树撇杈与宗不同,此人自小便聪明伶俐,但时常不按常理出牌。为官之后亦是如此,不党附、不营私,但却好酒嗜风月,明明是肃风化、锄奸恶的好建树,他偏偏剑走偏锋,总往自己身上泼点儿脏水使得上头不得不削了他的功劳。自他执掌这行馆事宜以来,每每拓跋浚出行中山,他便会隔三差五的给拓跋浚找点儿事情做做。 明翀虽行事怪异,但品性官德却是一流,也正是因为如此拓跋浚才时常骂他但却暗自倚重。 拓跋浚啐了一口,“少贫嘴!” “你二人姓甚名谁?有何冤情?” 那两人还没从拓跋浚的天颜动怒之中反应过来,便被问及冤情实有些措手不及,只愣愣的看了明翀一眼没及时说出话来。 “快说冤情!”明翀使劲儿的使眼色,低声提醒。 许是还没缓过神儿来,两姐妹只顾叩头,却忘了要说什么了,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冯落璃缓缓一笑,扫了两姐妹一眼,放缓了声调,温声道:“想来你二人为面圣也是费了不少周折,加之明大人费尽心思好容易让你们面见圣颜,倘若此时错了这大好时机,饶是再有十个明大人花心思助你们,想要再见天颜亦是难比登天了。”(未完待续。) 第一三七章 河内姊妹 http://..org/ 这番话着实拉回二人思绪,面见天颜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头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几经生死才得了这么个诉冤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启禀陛下娘娘!民女名唤秦淑萍,这是民女的妹妹秦淑雪。我们姐妹二人本是河内人士,也算得上是家境殷实的人家。家父秀才出身,为河内太守赏识出职太守府衙主簿。我姐妹二人自小颇受父亲倚重教授曲赋,虽不是大家闺秀,但也略识大体。不想一年之前,新任河内太守到任便将痛陈原太守种种恶行将其入狱待审不日便押往京城。原本家父只略作文笔并不曾参与原太守勾结盗匪祸害百姓之事,但新任太守却认定家父是蛊惑府衙勾结成风之人。不但毫无缘由将家父抓入大牢,还未经审讯便酷刑加身,斩四肢、火烙胸腹、而后刀斫躯体不留全尸遍扔四野……” 秦淑萍一边说着,一边垂泪,扑簌簌的泪珠滑落至唇角却不曾将镌刻其上的倔强压弯分毫。她身旁的秦淑雪已然哭成泪人一般。 “本想找寻家父尸首以好入土为安,不想太守不禁不许我姐妹二人收尸,反倒押着我们观看家父尸首为野狗所食。家母为此忧惧成疾,未几而亡。世间徒留我姊妹二人,代父诉冤,还请陛下明察秋毫为民女伸冤!” 直到把冤情陈述完,秦淑萍才郑重俯身深深叩拜。 拓跋浚听罢,看看秦家姐妹二人,而后狠狠的剜了若无其事跪在一侧似是垂首思过的明翀一眼。 冯落璃倒是颇为震惊,自古酷吏史书皆有记载,此等残忍手段也曾在史书之中略见一斑,不想亲耳听闻却是这般骇人。不由得侧眼看看身旁的拓跋浚,不知这河内太守是何人,竟有如此歹毒心肠。 “你二人费尽周折见朕告御状,可知污蔑朝廷官员是大罪?” 秦家姐妹二人复又叩拜,“民女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 “可有诉状?以及你父清白的证据?” 秦淑萍从怀中掏出一纸诉状,而后叩首道:“民女这里有家父生前小札,其中所载皆是家父为太守府衙主簿之时所作之事的详尽事宜。“说着还让秦淑雪从怀中掏出一本发了黄的小札出来,连同诉状一起放在身前。再次俯身叩拜行礼。 张佑小步上前将诉状和小札拿起送到拓跋浚跟前。 “你们的诉状和小札暂放在朕这里,想来你姐妹二人为此也吃了不少苦头,先行下去休息吧!”拓跋浚并没有看身前的诉状,而是淡声遣退秦家姐妹。 秦淑雪还要说什么,被秦淑萍拉住。姐妹二人叩拜,“民女告退!” “明翀!给朕滚过来!” 秦家姐妹才退下,拓跋浚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冲着跪在那里似乎睡着了的明翀吼道。 明翀身子一直打了个哆嗦,翻到在地。冯落璃本以为他是受到惊吓所致,不想其人当真是滚了几下道拓跋浚跟前才跪好挺直身子,“陛下,微臣滚过来了!” 拓跋浚又气又好笑,忍不住拿了案头的书砸向明翀,而后者像是长了背眼似的。就那般不经意的一躲便躲了开去,而后满脸赔笑的看向拓跋浚,囊囊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息你个头!”拓跋浚开口就骂了过去,颇为恼怒的瞪着明翀,“你这个揽事精,就不能让朕安安心心游个中山!非得弄出个事儿来让朕头疼你才甘心是不是?” 明翀满脸委屈的看着拓跋浚,“陛下,这你可冤枉微臣了。微臣这不是想让您赏一段好曲子嘛,谁知道就偏偏弄出个冤情来了,许是陛下恩泽绵长。挡都挡不住吧!” “咦咦咦!你少在那里耍嘴皮子!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呢,你什么德行朕还能不知!这事儿不经你斡旋能到朕的耳朵里?这会儿倒是卖起乖来了,晚了!” 明翀呵呵一笑,“还是陛下圣明!” “有你这么个狗东西天天算计着。朕还能不圣明?!”拓跋浚又恨恨的骂了一句,而后扫了一眼诉状不觉叹了一口气,“他那般手段,朕又何尝不知,只是……” “陛下,不能再姑息了!”明翀肃了神色拱手叩拜。完全不似方才他们君臣二人胡闹的模样,“河内北接上党,南连武牢,虽地险人悍,但应恩威并施而非一味推行酷政。况此番河内遍设私刑,刑罚严苛残暴,小失便会大戒,但凡违律便无活路,人人皆自危之。重刑酷吏实非长久安民之计,还请陛下三思。” 拓跋浚目光凝聚在那纸诉状之上,久久没有言语。 “陛下,恕臣妾僭越,你们此番由秦家姐妹冤情论及河内吏治,又见陛下无比为难模样。臣妾甚是疑惑,这河内太守究竟所谓何人?” 冯落璃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看了看明翀而后看向一脸凝色的拓跋浚。 拓跋浚闻声扭头看着冯落璃,眸色复杂道不清楚究竟是何意味,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复又垂下头去。 冯落璃很是犹疑不禁看向明翀,“明大人,那河内太守姓甚名谁?” 明翀看了看拓跋浚,拱手回禀道:“回禀娘娘,河内太守乃是李洪之-早殁李椒房之长兄。” 明翀虽为明说李瑶的名字,但冯落璃的心还是狠狠的揪了一下。原以为不提及就会随着时日慢慢遗忘,连同那些旧人旧事。不想不过是一个名讳,便能将隐藏的很好的伤口生生撕裂,鲜血迸溅。 李瑶!李瑶!那个用尽手段害死她孩子的女人,那个一心要她无后的女人,那个临死也要要挟于她的女人…… “皇后!皇后!”拓跋浚被冯落璃死寂的神色给吓住了,不由的拉住她的手担心的叫着。 明翀也不由得骇然,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不觉扑通一声跪下,“微臣有罪,惊扰了娘娘!” 许久冯落璃才从那刻骨的痛楚中缓过神来,脸颊之上披了一层细汗,原本红润的面颊也苍白了不少。看向拓跋浚的目光还带着隐隐的痛楚,“臣妾无事,让陛下担心了!”(未完待续。) 第四四九章 张佑伴驾 http://..org/ 一秒★小△说§网..org】,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宿石!你率如此多的禁军前来,是要造反吗?”拓跋弘冷目看向宿石,禁军见是皇上也都不敢上前。 冯落璃看着拓跋弘缓步上前,“更深露重,吏部尚书担心皇上会有什么意外,故而领兵前来护驾!不知皇上夜半出现在这京郊驿站所谓何事?” “济南王慕容白曜意图谋反,朕特命安城王前来平反。”拓跋弘眸色有些躲闪,侧了侧身体说道。 “哦?”冯落璃侧身看了看总共防备不足百人的驿站,“这济南王驰骋沙场多年,竟不知道多带些兵士在身边,区区数十人就要在天子脚下造反,不知皇上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拓跋弘语塞,过了一会儿才道:“乙浑谋逆之时,慕容白曜曾依附于他,如此倒戈之人,安能没有谋反之意?!” “一派胡言!”冯落璃厉声训斥,第一次对拓跋弘怒目而视,“若济南王要造反,何至于等到今日?!” “不好了!太后娘娘,慕容大人他......” 冯落璃闻声急忙走进驿馆房间内,慕容白曜依旧是一袭白衣,唇角乌黑,丝丝血迹渗出沾染了雪白的领口,俊逸儒雅的脸颊苍白如纸,一手拿着沾满血迹的长剑,另一只手撑着桌子,给冯落璃的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微笑。 “白曜!你怎么样了?”冯落璃急忙上前扶住慕容白曜。 即便是在战场之上身受重伤也不肯让悠扬扶的慕容白曜,此刻缓缓滑倒在冯落璃的怀里,“璃儿,你来了......” 郦范率领的一万精兵很快就抵达了京郊驿站,当即拿下安城王万安国,斩杀剩余所有死士,将驿站团团围住,放言道:“誓死保卫太后娘娘和济南王!”压根视拓跋弘这个皇帝为无物。 “白曜!解药呢?解药在哪里?”冯落璃着慌的叫着想要去找解药。 慕容白曜拉住冯落璃的衣袖,勾起了唇角笑道:“不...不用了!璃儿,此药无解.....” “不!不会的!”冯落璃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给掏走了,只想拼命的去夺回自己的心,捧着慕容白曜的脸颊,想要止住唇角那不断外渗的鲜血,“白曜,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你没有来晚......”慕容白曜摇摇头,脸上的笑意不改,“只要你在,什么时候都不晚......”这一刻是慕容白曜最幸福的时候了,可以躺在心爱的女子怀中,忘却一切俗事烦扰,所剩的只有他两人...... “我在...我在!”冯落璃害怕极了,紧紧的抱住慕容白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错了,这一生我都负了你,白曜...我求你,不要死......” “璃儿,不要难过,我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看着你,我......” “你不要再说了!你一辈子都在爱这个女人,甚至拿性命去爱,可你得到了什么?被他的儿子毒死吗?”悠扬突然哭着大吼道,“她不值得你这么爱,不值得!” 慕容白曜只淡淡的笑着看了看悠扬,一如当年初见她之时的模样,悠扬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跪着上前,双手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你不要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替你死也可以啊,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不要你替我死......”慕容白曜伸出手去握住悠扬的手,缓了缓道:“我要你终余生之力像待我那般待璃儿,可以吗?” 悠扬流着泪摇头,“不要!我不要!是她害了你,为何还要护着她?” “因为她是璃儿,慕容白曜唯一的璃儿,你答应我啊!”慕容白曜几乎是用尽力气对悠扬说着,用从来没有过的期盼的眼神看着悠扬。 悠扬看着眼前即便身死也要保护冯落璃的慕容白曜,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举起右手发誓:“我悠扬必定倾尽毕生之力护冯落璃周全!”而后看向目露欣慰之色的慕容白曜,颤声道:“这样,可以了吗?”说罢起身,哭着跑出门外。 “白曜......”冯落璃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抱紧慕容白曜,希望可以让他多停留一会儿。 “璃儿!我爱你......”慕容白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了他这一生做的事,安详的闭上眼睛,在心爱之人的怀中长眠而去。 “为什么要爱我?不爱我,你就可以不死了,不是吗?”冯落璃喃喃的说着,泪如雨下。守在冯落璃身边的青萼,亦是伤心不已,甚至不敢去看已经死去的慕容白曜一眼...... “你说为何要杀了慕容大人?!”悠扬行至外间,见到被郦范名为保护实则软禁的拓跋弘,不由得挺剑而上,厉声质问。 郦范见状,心中亦是为济南王慕容白曜抱不平,只当做是没看见,淡淡的转过身去。 剑就在脖子上,拓跋弘不可能不害怕,身体不由得后撤。 “你是何人,胆敢对皇上如此无礼?!”被捆在一旁的万安国,则是大声说道,“慕容白曜他意图谋反,皇上平反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你一介女流.....” “噗呲!”悠扬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一剑刺在说话的万安国身上,顿时鲜血流出,吓得万安国赶紧捂住伤口,“你...你...”指着悠扬说不出话来。 悠扬不予理会,转而看向拓跋弘,将带血的剑直指咽喉,“我只问你,为何要杀了慕容大人?!” 拓跋弘自是见过悠扬的,也知道她是冯落璃的贴身侍卫,儿时还曾保护过他,身手了得。一直听闻悠扬做事向来狠辣至极,今日一见果然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得又升起一股寒意,“朕是天子,你...你岂能...” 悠扬哪里理会这些,只狠了眸色,“你说还是不说?”说着手腕异动,剑就落在拓跋弘的脖子上,稍微用力,就出现一道血痕。 “母后只能是我父皇的,岂容他人染指......”拓跋弘抑制不住发抖着说出这么一句话。(未完待续。)19岁女子直播平台直播自慰曝光!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pai1(长按三秒复制)在线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