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你能扛多久?》 第1章 李红旗落榜 红 旗,你 能 扛 多 久? 2021年2月27日~2023年3月31日~ 第1章: 烈日炎炎,天空撒火,地皮烫脚,巴根草象热水烫过,蔫巴着,象铺在地上,马齿苋曾经象小手一样,高高扬起的蛋黄色的小花,这会儿垂头丧气,车前草种子有部分已经干裂,叭一声,炸得四崩五裂,只有爬山虎顺着阴暗处的雨痕,蹭、蹭蹭,攀爬到屋顶,赖在瓦片上,半死不活。骄阳像蜂子,把人蛰得破皮撩肉,在风里,它乍长乍短,如同响箭,嗖,嗖嗖,带着愤怒的响声,直直射过去。 这是正午吃饭和歇凉的时刻,别人早已经沉沉睡去,世界一片鼾声,只有李宜忠一边猛扇几下芭扇,一边端起酒盅,滋溜一声,把钟吾大曲吸进肠胃。这种正宗小圆瓶,不是谁都能喝得起的,价格自然不菲,1.25元\/瓶,标准1斤装,他嗜酒如命,平时既没本钱更舍不得,队长虽便利,从生产队豪横一进(化肥、棉籽棉、吃酒济等)一出(交公钱)中可捞不少钱,但一年也就那么几回,要想大水闷灌,只能做梦,大树底有大荫凉,小树底有小荫凉,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他妈太多,光几个小鬼,他打发起来,就费不少劲,要不然,他的那些破事,准会被揭个底掉,贾福生是小鬼中的小鬼:鬼王钟馗贼精!喝圆瓶成为他一年当中少有奢侈,这是周大帮从床底下随便扒拉拿出来送他的,且一送两瓶,这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屁!不屑喝,偶尔拿它送人:修修桥,补补路,铺垫一下小坑小洞,走起来,更通畅,且一半以上看马菊面子,那个老女人也是馋猫一只,虽恨得牙跟痒痒,但还得巴结她,没她罩着,周大帮就不尿他,人家背后曾经是沈六铜,虽说沈叱咤风云的年代已经如昨日黄花,但沈远在海外,行踪不定,一会儿有人这样说,一会儿有人那样说,死了也未可知,不死也早靠边站了,没用了,这边的一些关系还在,门图江虽像只壁虎趴在乡下,可他是马的一根擎梁柱,这边许多人还拿沈菩萨一样供着,就冲这,马氏有时虽然疯疯癫癫,但总有一帮人抹不开情面,以马氏为马首是瞻,谁也没长着:看山水纹路,料人间吉凶祸福的慧眼不是?能把未来几十年看个门清,那样的人在故事里,在传说里生龙活虎,大家都是肉身凡胎,不俗不行。不知是太阳暴力所致,还是酒的魅力,他突然对自己热衷小二十年的队长,有些厌倦:他妈的,县官才七品,且芝麻绿豆,我他妈能算十几品?肉眼看不看得见?他笑了,酒喝呛了,喷了出来,去他妈妈的,老子还不干了,老子不种地,逍遥去了,种地的事,今后就交给女人吧,人口多真好,他有一妻二女,伺候那几亩地,足以够矣,老子要去城里折腾了,老子要重新洗牌了,不和你们玩了,二十多年一个套路,没劲!这回换个活法,亮瞎这帮泥腿子的眼,从哪儿开始呢?他端起酒,吐了一口气,又喝一口,味怎么寡了?开始琢磨起来。 假了?这他妈喝在嘴里,不象酒,倒象刷锅水。辛辛苦苦几十年,这他妈一夜就要回到解放前,无论若何是抗不住,死撑活挨扛半年,1982年底,别的生产队都分了,这他妈还是----吗?有人爱瞎搞,自从前几年资本主义尾巴不让割了,李宜忠就害怕了:这还是吗?如果再分出一家一户,他这生产队长还不就成了摆设?鸟官,不干也罢!干了二十多年,就穷了二十多年,赤胆忠心,换来啥球球?社会将来是啥样子?一个不读书,不看报的人,全靠猜,知道的也是皮毛。 李宜忠平时也就是喝后槽坊酿的最劣质的老白干散装酒,它便宜,还可以随便打,更可以赊,他常常假公济私,帐都可以直接挂生产队头上,很多时候公私不分。圆瓶封瓶口的是做功规整的小圆木塞,上面包一层可以完全点燃并可以化为恢烬的类似于塑料纸、但比之稍硬暗紫色的包装,他不顾上面弥漫的尘土,往嘴角一含,狗屎黄牙一咬,连同木塞就拔开,咕咚咕咚的倒酒声,呼扇起心底死灰复燃欲望的火苗。 那虚张声势的火苗,像狗伸出的舌头在舔屎,津津有味。这会儿菜被他嚼得象猪肉皮,既吃不动,又舍不得吐,“他妈的,老子就爱这一口,他们干着急,能咋地?敢背后到贾云龙那儿,告老子的刁状,贾云龙是老子喂出来的,能听你们瞎嚷嚷?我敢吹:一盘散沙的贾家沟,除了我,谁能把他们凝聚在一起?石云生没有实现的事,我成了,哼!等着吧,老子总有一天……”他一拳头捶在桌子上,只要生产队这面大旗不倒,任何时候,他都是爷!这蛀虫他当定了,这是驴的思想,他有十八双小鞋,等着给不同人穿,哼!老牛不喝水,硬按;猴子不上钩,老子就多敲两遍锣!石云生那老小子都死了这么多年,阴魂不散,还有人抱石的粗腿:冥顽不灵的狗东西:你刘长根算个屁!就算有人称二土匪,能咋地?老子是阎王,看见我,还不是一样?了?你贾福生也是自诩聪明,是,看人论事,你比别人快半步,贾云龙平时拿你当根葱,有人甚至开玩笑说你是贾云龙谋士,还有人说你是千年老狐狸,别人奉承,你也自吹,可贾为啥不给你封个一官半职?你不够格!你就是边角料!李建玉---大队会计,一瘸一拐,路都走不利索,死护你二嫂,那是护,还是想独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些年,你上手了吗?金算盘---这绰号耳熟能响,从一开初你老小子就不惜余力反对我,因为你知道有我在,贾家沟生产队,你插不上一只脚,这些年明里暗里文革那些年,任用沈冬秋,看把老小子能的,批斗这个又批哪个,末了还批上刘子凡了,忘的是恩,负的是义,最后把自己批没了,这是现时报呀,这沈冬秋任用党羽王格扬,结果这个穷困潦倒的莽汉,打鸡血一样:雄赳纠、气昂昂,没能跨过鸭绿江,而是一拳一脚打残了曹真善,羞愧难当,正值当年,又新结红颜新欢古淑华,那个愣头青,碎了人家的蛋蛋,让人怎么活?三股小麻绳上了房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畏罪自杀!结果王格扬无罪获释!曹真善是死了,算是不明不白,别忘了曹真善还有个满腹经纶的哥哥,既生傲骨还有些轴,只一计就杀了沈冬秋,厉害了,曹真宝杀人于无形。他正津津有味,猛抬眼,看见一脸赤红、热得满头大汗的李红旗,正赤着脚,提溜着鞋,磨磨蹭蹭走到小洋井那儿,那儿有棵洋槐树,有碗口粗细,树皮裂裂巴巴,这一眼竟被他忽略,心在云里雾里跳舞:比起他们,我还不算坏人吧? 一切看似偶然,实则是必然。如果不认识周大帮,也许他的截流或投机倒把上的问题,可能比后来他割别人资本主义尾巴更为严重,甚至被揭露出来,一抓一个现行,他早就在阴沟里翻了船,随着贾福生的明察秋毫的深入,他一成不变的套路,差不多被这只老狐狸摸了个底掉,那些年就象恶梦,剪不断,理还乱,为了喂饱这只老狐狸,粗粮细粮,明里暗里没少硬往人口袋里塞,刘长根通常跟着打掩护,除了吃点喝点,对得起肚子,就没想着再额外赚点,心糙得可以跑马。 春天采掐的苕子和苜蓿,放在热水里烫实,晾晒,象干草一样放在冷水里浸泡,这会儿青黄不济,正赶口,他虽在会上破口大骂群众,说他们是贼娃子,但真正执行起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饿呀,社会主义大生产运动,不能不说它轰轰烈烈,但土地太过贫脊,有好多地块还遗留着盐碱地,要不把运西也改上水稻,恐怕到现在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他是一队之长,大凡这类偷鸡摸狗的事,他从不参与,她的女人牛芳芳和他的一对女儿李红霞和李红云,都是这方面好手,她们的手,象刀子,剜月割日,在偷偷摸摸里,把恓惶的日月,往滋润里过。 “你狗日的杵在那儿干什么?”唾沫星和菜沫喷溅,“这回没考上?来,陪大(方言:爸)喝酒,狗屁事放一边,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不他妈有地等着吗?你哭丧个甚?球事没有,顶多就是不小心放个冷屁,打个酒嗝,淌那尿汁作甚?我早告诉过你:跟李子北混,早早晚晚,你得赔上声名狼藉,你知道为啥?他是狼生的,你是人生的,你平凡得很嘞!别人做买卖是为了赚钱,你赚的是吆喝!那小子等上完高中,考不上大学,重回贾家沟,看我怎么收拾他,到时候,跟他算笔总帐!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哼!你姐就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他李子北有什么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拎,做了书虫,我看将来怎么生活?讨饭都找不着后门!”他冲李红旗招手,在李宏发、李宏达、李宏图、李红军几个男孩里,最有希望的当属李红旗,只是这小子老往李建木家跑,让他很生气,李建木是只什么鸟,比麻雀还麻雀,想想这个老混蛋,他都能笑喷了,可命运之神,又格外眷顾这个人,给个好女人,生两个好儿子,等着吧,日月如梭,总有一天,会织出一幅锦绣画卷来。他妈的,这是老天饿不死瞎家雀,运气好得让人妒忌,凭啥嘞?他李建木就是一根随时等扔的木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你哭个锤子?小牛x嘴,少给老子撇,老子早就看出你是这个结局啦!跟他混,辱没祖宗,除了会看几本破书,能有啥蝤蛴本事?将来考不上大学,还不是哭x歪的货?” “呀!呀!挺后悔?还挺委屈?尿(读:sui)渍就不要那么汹涌澎湃,还挺丰沛!要不来口酒,把你的愁都消了?” 李红旗泪水汪汪,唏嘘全身痉挛。 “行啦!跟个娘们似的,没完没了?考不好,可以回校明年再考,实在不行,你就回来,你瞅准谁家闺女,我让她给你当媳妇,做农民,也没什么不好!天下农民一茬人嘞!” “大!别说了,他正难受嘞!” “难受可以朝北受,要不你领着他,上李子北家一趟?去给他洗洗脑子?看那个书呆子能有啥妙招!呿,没准他自己一地鸡毛嘞,你不怕他带坏红旗?少和这种人扯犊子!” 李红霞冲李宜忠翻个白眼,“说醉话,攮醉腔(枪)!一天天就知道歪屁股喝!早晚醉死在上面!” 牛芳芳张大嘴,满脸惊愕: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皆冤仇! “大,你咋就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李红霞把镰刀掷在地上。 “呀呀,你又跳出来作甚?你不要做梦想屁干吃啦!就那拧种,平时都不待正睁看你,你还替他打抱不平,你藏着掖着啥心思,我看得明镜似的,你老子也年轻过,象你现在一样情窦初开,可有屁用?我问你:你看见过他家祖坟上冒青烟没?他李建木就是瓜?一个,外大外向,这还没走到那一步呢,你咋就跟醉憨子一样:东倒西歪!李瑞芹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结果如何?都结婚晚上,还恬不知耻一路狂奔,去学校找人家,结果呢?全是她想当然!你想步她后尘,城市里缺少她那样的?一抓一大把嘞,我是一碗凉水把他看到底了,他要有大学命,我用手掌心煎鸡蛋给他吃!哼哼!可惜了!”他举起熊掌一样厚实的手,扎煞着,翻过来,调过去看,“一双大手,无用武之地啰!” “红旗考不上,我三年前就知道,你知道为甚?” “没听你说过,你就吹吧!” “我吹?我问你,李红旗自从跟李子北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看的都是什么书?是不是斜书?考试考不考它?正书都没学好,你一门心思看斜书,能行才怪嘞!” “那北爷也一天倒晚看斜书,人家怎么就考取了县高中,整个三木公社,你放眼望去有几个?”李红霞据理力争,“种不出庄稼,你嫌地斜,人家怎么越看越来劲?在县高中,人家都是头几名!” 第2章 父女冲突 “你个死妮子,早就迷上贼坯归奴的他,看将来有你吃不尽的苦,说你你不听,我走过桥的比你走过的路都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看人啥时候走过眼?胎带的那些棱角,早早晚晚得让苦难的生活磨平,再说,你长得有李瑞芹好看吗?削尖脑袋往人家钻,人家认吗?你省省吧,还在那儿做白日梦!” 李建玉,你这个老小子,瘸了一条腿,吃里扒外,还看不上他,可你犯下滔天大罪,不用我伸出个小指头,就够你老小子受的,那是一块看着心痒的好肉,我吃不上,你门都没有!你曾经不止一次把从四五岁时,李子北就咬牙切齿要收拾你!六岁咬下你胳膊下一块肉,牙够快,心够狠,哈哈,等着吧,早早晚晚,你们之间得爆发一场火拼的战争! 那些年,你觊觎林兰香美色,想吃独食,拒绝与他李宜忠分享,甚至私下里骂过他:你算个什么东西?李建木再不好,,想从我手中分一杯羹,那简直是痴心妄想,肥水不流外田,晓得不?李宜忠甚至能够看清李建玉的神态表情。 正是他们明争暗斗,林在斗争的夹缝里,宛如白驹过隙,倏地一声飘过雄关险隘,李宜忠跺了脚地快,踩死他,拧死他,李建玉成了他脚下臭虫。爱恨难消,他经常走过那爿宅子,会投深意一瞥。 李红旗脸上象蒙上了大红布,赤红色,蛰人的阳光,象蜜蜂一样,碌碌在他后背上爬,他的虚幻世界已经坍塌,他没法子听进去父亲那牲口式甚至带着嘲讽的话,那一身油腻驾轻就熟的劣根性是他立志要摆脱的,学有榜样,做有标杆,李子北是影响他第一人,正是这个人的不同凡响,吸引着他,他立志要跳出贾家沟的圈子,去感知外面的世界,李子北是身处凡俗之地,却装着之外世界的人,大格局吸引着他,感染着他,他看父亲是动物思维,牲口做法,满嘴喷草屑,连说话都是一股草沫子味,倒是大姐象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亭亭玉立开放着,由于道德捆绑,他知道终究大姐是不可能和李子北有什么未来,这一点他笃定,心哆嗦一下:大姐,你生错了地方! “弟,吃饭去,再苦再难,得活下去呀,你能识字,就比姐强!”她伸手去扯他肩上书包,“听姐的,去吃饭,再不吃,就只能啃咸菜了,他回头连汤也不给你剩下,妈,你就不能说句话?任他胡吃海喝?”她的眉头锁紧。 “我说他听得进去吗?” 李红云摇摇头,吹吹气:父亲虽浑,这个家大事小务,得他说了算,她有几分无奈,说了等于白说的事,她不说,李红云上过学,看人论事,比姐通透。 “你几个意思?”李红霞不明白李红云啥意思。 “就一个意思:你别难为妈了,说破大天,妈和你我一样:说话不好使!” “大,你就不能……红旗吃什么?”她还是憋不住,不吐不快。 “他又不喝酒,咸菜现成的,再说,他吃得下饭吗?散散火,消消气,下顿就比猪还能吃,你们吃完饭,歇歇,准备着上工,让他自我消化,一丈不通万丈无功,这儿疙瘩解不开,消停不了,他自己跟自己较上了劲!”酒菜穿肠过,享受心中留,苦中要作乐。 李建木就是瓜?一个,二十多年前,就有过女人,她叫梁冬青,温惋可人,因为不懂不会,白白浪费了机会,姓梁的是大哭着跑了的,留下羞于向人道及的话题,如果不是李精妙倾毕生之精力,恐怕李建木就是打光棍的命。臭猪头就有瞎鼻子土佬爷在等,物化弄人嘞,老天爷暴残天物,应是让妙人儿林兰香通达人生打个道盘,弯个弧,因为“不生长”被前夫家休了,前夫无能且怨声载道,明明是个宝,却当石子扔了,一下子砸李建木这根屁事不懂的弯棍上,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李子北、李子莲、李子轮比谁差?不能生的魔咒,也让柳淑琴那张扁扁的象鸭嘴兽一样狂吞猛吐的嘴闭上了,命运就是这样:你奋斗了一辈子,不及别人一次联姻。 李子北伟岸挺拔,象河边的杨树,根在干燥贫乏的土壤里,却直插云宵。说书的人,有假以时日之说,等着吧,用刀削李建玉的日子不远了,想到这,他哆嗦一下:曾几何时,他不也象狗一样,在风高月黑之夜,因觊觎林兰香的美色,而斗胆如狗翻墙入院,欲行鸡鸣狗盗之事,有好几次和爬在角落里偷窥的李建玉,撞个满怀,往昔峥嵘,往昔又恶心,象正踩在一大泡稀薄屎上,搓不掉,甩不掉,只要一想起来,就呕心,吐酸水。 “你狗日的,较什么劲?不怕把自己晒糊了?要不过暑假,留一级,要么等你大哥复员回来,送你去当兵!男人嘛,哪个年轻时不经历七坑八坡?你老子我是队长,要谁去当兵,我有发言权!” 在李红旗的眼里,这个人就是猪狗不如,胡吃海喝,平时骂个人,撩拨个小妇女,象牲口一样暴粗口,这和他接触的李子北以及向他推荐的书中世界大相径庭。 “小四,你站那儿干什么?还不快来吃饭,稀饭恐怕凉了,这两天不碍事,有小麦煎饼,你那几块豆腐别吃了,差不多了,一会儿还得上工,太阳正往下掉,你看不见?你看你,一顿饭能吃几个小时,每天拿本作势,非要喝那猫尿,一天不喝能死人?”牛芳芳老了,一身皮囊,悠长的吊瓜奶子,从胸口低垂到肚脐眼,一头齐刷刷短发,象男人一样,穿着大裤头,大汗衫,眼睛瞟人有些斜,头发偶尔夹杂几根不易发现、但确实存在的白发,李红霞心哆嗦一下:这是人即将衰老的标志。 李红旗抬不起头来,就差几分,一步天堂,一步他妈地狱,脸上焼得厉害,心里浮躁得象水,在摇晃,随时有冲破理智的堤坝的可能,他丢人了,曾经要和李子北一决高下,并希望能够金榜提名,改变不止是自己的命运,更可以以此捕获周敏的芳心,在那些浮躁的日子里,周敏是一缕可以直射到他心底的太阳,他冰冷的心,温热而酥软,美好象一扇窗口,给他展现无尽的希望,在长达三年的期许里,周敏默默扮演着那个他喜欢的角色,然而的然而,他的未来,因他一脚踏空,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父母的话象苍蝇和蚊子,在他耳边聒噪,他攥紧拳头,听得见自己骨节在叭叭响。 李宜忠酒还没有完全喝透,意犹未尽,高孝民就背着药箱,走进来:“哟呵,吃得不赖,有酒有菜!到底是队长哟!”他象苍蝇围着桌子转了起来,眼神时不时瞟一下一身肉皱褶的牛芳芳,抬眼看见李红霞、李红云姊妹俩正四仰八叉睡在塑料纸上,一个往左侧卧,一个往右侧卧,象一对并蒂莲,这目光有毒,作为过来人,分得清人眼兽目。 “高先生,有日子没见了,还好吗?要不你也坐下来喝两盅?”牛芳芳象块移动的门板,直直移到高孝民前面,遮挡着高孝民向北边堂屋,雷达一样搜索的视线,其实这是虚让,只是一种礼貌,菜没了,也不是一根不剩,尚若你有耐,污浊的盐汤里,还可以捞到一些,红红的干辣椒皮,被不厌其烦的筷子,拨得象一只只小船,在水里打转转。 那种已经腐败干瘪的气息,弥漫而来,高皱皱鼻子,把脸扭上桌子,一片狼藉,菜无菜,酒无好酒,打了嗝,眼睛看见桌子缝里,藏满了污,纳满了垢,咸菜和那种孕育到骨头缝中的霉,撑裂了板与板之间的缝隙,锈迹斑斑的两头枣核钉,就象鱼刺扎在喉咙里,硌人心,他连忙后退几步,“接三木公社卫生院紧急通知,给你们送药,防疟疾的,你家人多,怎么也得一瓶半瓶的,所以……”他拿个小板凳,远离桌子,从药箱里一5一10数着粒数,分两种,一种是小粒,粉白色,看见它,会想起春色浪漫的桃花,步履轻盈的小姑娘,另一种是包衣类似一面铜锣的紫黑色,让人想起凝固的血,更可以想象到棺材颜色。对照人数表,放在一个空碗里“记住,按量,分三次吃,不能多吃,更不可少食。”说完,扭头看一下堂屋,李宜忠的两个女儿,多像两条在沙滩上的美人鱼,他吸口唾沫,走了。 这家有两个女儿,让这颗苍老的心如同躁动野兽般悸动,那双已经并不锋利的爪子,在墙壁一样直立的信念上横抓竖抓出许多深沟:牛氏的青春,象个倒空一半的袋子,流溢的欲望,还在半空的躯壳里蠢蠢欲动,看似青春的爪子,象触觉一样柔软,象吸盘一样执着,叮住一个地方,一定吸出血来,柔软的吸盘,象钉子一样,钻进肉里,蘸着血,象毛笔蘸着墨,在砚台边沿不停地刮,就象舌头在吮吸嘴巴,那种执着的眼神,让欲望的血,在抓出的深沟里流淌。那眼神,撩拨人心的眼神,象梳子梳过男人发痒的心,一遍又一遍梳理,滋味就如呼吸,吸之费力,呼之酥痒,舒服就这一来一动中,有了新解。 年少的李红霞,在醉人的深春里,如痴如醉,看一眼,那小麦的肤色,如同时令小满,忍不住要带着怜惜要抚摸一下,象爆熟的杏,看着黄,瞅着酸,咬一口,酸中存甜,滋味千秋,在牙舌之间,舍不得下坠到胃里。 高孝民以打针为名,堂而皇之抚摸过她们的腚,正因为有了比较,才有了不同的发现:一个皮松肉软但骨头之下,溢着火,欲灭未灭。另一个皮紧肉润骨头下喷射着岩浆一样的火热,容易烫伤,赤烈得让人不敢靠近,如鹿乱怀般冲动。 骚公鸡一只,光长得好看,可惜老了,通到心上的骚筋却长粗了,长废了,他饿得慌,来者不拒,吴洼子村那些年老的、年少的妇人、甚到是黄花大闺女的屁股,还不是哪个想摸就摸?人食五谷杂粮,那些年缺吃少喝,饥一顿,饱一顿,大病小病追着人生,有了病,就得打针吃药,你的腚再隐秘,还不得送到他的手下,医术算是高明的,至少打针不会象朱少臣那样疼。 朱少臣年届五十有五,是个干巴巴瘦老头,全身长满了筋,整天阴沉着脸,戴着副褐色老发镜,整个人象玉石被无数次打磨过,瘦骨嶙峋,他打针既慢又疼。这个老头,写出的瘦金体字,堪称一绝,这两个人曾经是长时间占据吴洼子村卫生室。朱少臣象棵老筋盘头、虬枝扎煞的老榆树,经年不衰,经年不长,干瘦得笑比哭还难看。 高孝民有一双女人的玉手,温润而不潮湿,他的手象刷子,在女人腚上刷出酥软。 周氏唤名枝蔓者,四十多一点点岁,丰满到爆裂,在弯弯曲曲的吴洼子村,找不出第二个挺着大乳的女人,她的乳房,象产后奶着小羊的母羊,她的男人姓郭,名成林,长年累月在煤矿,一年当中有十多天假,周氏生下俩男娃,带着婆婆生活,生性刚烈,男人们既是羡慕又是妒忌的骂声中,感知她象玫瑰一样怒放,既然是玫瑰,花叶间的枝上,就带着撩人的刺,在人们的唾沫星里,被描述成破鞋,鞋虽有过多个洞,但也不是谁想靸就能靸的,在吴洼子想靸这双鞋的人,有群狼,更有猛虎。 从什么时候起,周氏和高孝民有一腿的事,就疯言疯语传开了,据一些讲述者说:在什么地方,周氏怎样恬不知耻和高孝民睡在一张床上,头朝东,脚朝西,叠罗汉把床弄出撩人的声响,转述者添油加醋,并且说那是一个风轻云淡、月朗星稀的春深之夜,听得见鸟语,闻得花香,水流潺潺,那是欲望在深深浅浅地流淌,叫春的猫,象娃娃一样呻唤,肆无忌惮在家前屋后狂奔,撩人心魂断人肠,许多光棍汉,把有些灼热脚伸在被外,臆想周氏的丰满欲流的身子,玉脂凝华,荒唐的芽子在疯长,男人会象野兽狂躁,“我x周枝蔓!我x周枝蔓!” 有周氏干活的地方,就有一堆男人虎视眈眈,他们只是远远地血红着眼,饿狼般如同蚊子一样叮着她看。 面对这种眼光,周氏习以为常,除了少数几个稍有品相的男人,敢在人堆里和她开着粗俗的玩笑,这其中就有二土匪刘长根,老狐狸贾福生,田家兴虽贵为记工员,三十出头,虽一表人才,可家里穷得如龟裂四通八达的缝隙,父亲酗酒,母亲常年药罐子不倒,五岔路口倒的药渣子,十之八九都是他们家的,靠药续命,家里稍有盈余,便送卫生室,这病得的:好不了,也死不了,不喝药,就得呻吟,老悍症,虽有出嫁的姐姐的接济,那也得拆东墙补西墙,他虽眼热周氏,但他也知道:周氏不可能和郭家离婚,转嫁于他,就算他使尽浑身解术,顶多做个露水夫妻,但名声就臭了,名声在那个缺吃少喝的年代,唾沫星淹死过多少人,所以他虽悸动,身体某个部分在悄悄膨胀,也只能把欲望的唾沫咽到腹腔里。 李宜忠是条癞皮狗,无论周氏怎样给他难堪,他还是会象小丑一样跳出来,半是勾引,半是开玩笑,话糙得象锯口一样锋利,当然,这得躲着牛芳芳,和他的一双女儿。 第3章 一手遮天 李金亮作为后起之秀,身材颀长,一脸正派,娃有俩,媳妇还在孕育,作为助队干部,只要不影响劳动,他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假寐。 玩笑开得太重,周氏会愠怒,胀红着粗黑的脸,有时不语,有时又泼辣,拿土坷垃扔或遗留在泥土里田埂上的破碎盆碴或砖瓦片,专砸人腿,刘长根、李宜忠都被砸过,瘀过青,出过紫,刘长根这个号称二土匪的生猛海鲜,就头摇得象波浪鼓似地说过:这娘们忒狠了!他的女人张春荣在旁边就怼过他,“不屈!活该!谁让你满嘴喷粪!你嘴快人手快!”,男人就象泄了气的皮球,放气的时候,发出放屁的尖啸声,摇头叹息。 因为开了这点儿荤,心里疲劳的草,就蔫了,生活在一步三叹中艰难前行,看看苍茫的天,深深舒一口气。 李本华是个肥胖粗糙的女人,十八岁,心中无缝,长得不好看,在人堆里并不显山露水,至今没人上门提亲,她的目光在人静时,象雷达一样,频繁地向田家兴发出爱的超声波,但心高气傲的田家兴刚开初并没有接受到声波,所以长时间没有任何反馈,也是偶然,就是这偶然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虽象正极和负极对撞了一下,发出耀眼、极白极亮的龟蛇纹,只一下,跳跃式躲避,让田家兴震撼:莫非她看上了我?他被电击到,心惊肉跳痉挛一阵子之后,浓密有些焦黄的黑发下,渗出一条条羞羞答答汗颜,平复以后,他要确认一下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是否真的对他有那么点意思,但李本华偏就低头垂脑,把羞人的桃花红涂染在脸上,让人去分辨,她只顾干活,无法去回眸。 贾福生从不拾人牙慧,喜欢在人们言语有缝隙,拾板砖堵墙抹缝,习惯于这种在言语墙上修修补补。 田家兴抱着臂子,夹着记工本,旁若无人从田埂上走过,焦糊的烟味和香胰子的味道弥漫在男人身后。 故意落在人身后李本华,本能抬起粗壮的男人才有的牛腿,把一蓬还未完全烂掉的干草,飞起一腿,踢在田家兴裤子上,不偏不倚。 田家兴回过头怔怔看着她,没有言语,满脸惊愕,哎,这女人长得太木了,让他没有砰然心动的感觉,知道她是故意,却摇摇头,味同嚼蜡。女人长成这样,实在激不起男人冲动,虽然男人明白:女人下头都一个样,可就是不肯将就,波浪眉皱得匀称,“唏---!”意味深长,拍拍弹弹,装鳖? 她是大权在握的老会计李建玉的长女,初中毕业:人笨心慧。 李建玉不待见,甚至是百般阻挠他做记工员,贾云龙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这是因为刘子凡特别关照的,刘之所以有此关照,那是来自于田家兴有个祖坟冒青烟的姐夫钱震祖,钱举足轻重,公社秘书,刘子凡的爱将,刘子凡是三木公社书记,和钟吾县书记年一宽相交甚笃,想一想这环环是相扣的,上下是通达的,这关系是私秘,不能拎,一拎拎起的就是一串串。钱震祖字漂亮,文章更是行云流水,刘子凡的许多讲话稿出自此人之手,刘子凡的文胆,举足轻重,岂是李建玉不能明白的?钱震祖是三木公社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更是三木公社拿得出手的名片。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 李建玉身上虽长着芒刺,可终究是生活在乡下的蒺针棘藜,再疯长,距离权力中心还遥远着呢,龙可行四海,四海之外呢? 田家兴知道这里头藏着人生经纬,他冷哼一声,不屑,这不屑,是对李本华,但更多是塞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建玉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只是搞不明白:腿瘸,麻雀眼,一脸星星一样淡黑焦黄芝麻一样雀斑分布刀条脸的人,是怎样从父辈一群人中脱颖而出的?历史有缝隙,更有遗留,谁知道是哪朵浪花把李建玉顶在水面上的?他摇头叹息。 想想那个破烂的家,想想恓惶的日月,如同筛子,漏洞是堵不住,与其修修补补,不如砸碎这个旧世界,然而旧世界还遗留俩不成器的老古董,一个惜酒如命,另一个喝药如水,就是这些不同颜色的汤汤水水,一个清沥如水,另一个污浊不堪,味道自然各有千秋,毁了他的世界,要不然……十个田家兴也剩不下,轮得到李本华动心思? 副队长贾云贵,这会儿蹲在田埂上,腚下是一蓬茅草,烟吃透,清了两下嗓子,就用他那惯有的铿锵有力的嗓子,引经据典,做着手势,说到激动时,唾沫星四溅,他的故事,会因情节曲折引人入胜,那是歇息间,少有的、传递着正能量的精神大餐,他是许多人心目中的主心骨,也是许多妇女心中的好男人,不偏不斜。 每当这个时候,李宜忠抓耳挠腮,清流与浊流,并不能齐驱并驾,几十上百人顿时鸦雀无声,在贾云贵滔滔不绝讲述中,人们收拾起浮躁的情绪,思想在跌宕起伏里,随着讲述者阴阳顿措,时儿动容,时儿迁怒,时儿在心中咒骂,时儿鞭笞自己,时儿拍案叫绝,从眼神中呼之欲出。 第2章: 李宜忠感觉到忠言格外逆耳,他坐在那儿,听的是故事,总觉着有些话是在说他,百无聊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皱皱巴巴的纸,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铺展开来,折叠,含在嘴下,从头过,用唾液,湿出一路,两手撕扯,有二指宽,然后从一小包纸中,三个指头,拧捏一小撮烟沫,撒种子一样,均匀撒在上面,感觉有些少,又拧捏一小撮,这回差不多了,斜斜地用劲裹搓上去,然后,沾着自己的唾液,粘上,成一长条柱子,虽粗细不均,但呈小喇叭状,一遍又一遍拧捏,不知为什么,人们突然哄堂大笑,这是高潮部分,抬头看见贾云贵这孽障,咳嗽两声,清几下嗓子,“差不多了,快干活了!”,狗日的,你就是能不够,讲得这么口干舌燥,连人给你口水都没有,我有尿,你喝不喝?这话他没说出口,心在走神。 “嘿!”刘长根摆着蒲扇扎煞大手,在他眼前晃动着,“想什么呢?又在想谁的尻子?” 李宜忠把自做纸烟,叼在嘴上,顾着讲话,外口没有封堵,烟沫象沙粒从斜口往下掉,“我说你能不能正经一些?整日色迷迷的,象只大灰狼,张春荣当初是怎么上了你贼船?德行!花一样的大姑娘,让你糟蹋成啥了?真是二土匪!”他翻一下白眼,装作不屑。划着火柴,悠然点上,狠命吸上几口。 “我看你还是大老和尚!哟,哟哟,刚提上精神的裤子,就满口仁意道德,昨夜又去哪家趴门了?有没有遇到我们的刀扛钳(方言:蚱蜢)一样大会计,走路如小鸡啄米?两个人有没有掐上?恐怕有贼心,没贼本事!早晚有人骟了他大烟嘴一样嘟嘟囊囊的脏东西。” “你大大(读da,无声,爸爸的意思。)个蛋地,找碴就是找死,二土匪,我是不想治你,并不是治不了你!别蹬鼻子上脸,要搁上二年,我不批斗你个十场八场,就能让你了?你痞什么痞?”李宜忠人粗心不粗,心有缝,插不下别人的手指,豹子眼睁得溜圆。 “李宜忠,不就是一个破队长吗?牛气什么?我就不想问你要支烟嘛,踩着你尾巴轱辘上?疼是不是?” “给你,老子上辈子欠你的,不嫌我唾沫脏,拿走!”李宜忠虽虚张声势,终究还是不敢惹刘长根,这小子就是个浑不楞,去年春上,在盐碱滩那儿开沟,这小子,就一把抓住保管员贾云跃,高高举过头顶,摔在深沟里,多少天卧床不起,贾云龙从大队部赶来,愣是没说一句,采用息事宁人方法,私下里多给贾云跃一些粮食,安抚说: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我不要,我嫌你尿脏,说不定还夹杂着?点点,你辛苦了,君子不夺他人之美!你给我点纸,赏我点儿烟沫,我自己来,对,就这样!”刘长根哈着腰,满脸陪笑,“李队长,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多有得罪,请你海涵!”抱拳施礼,随机又踢他一脚。 李宜忠只好照办,“你……?你小子这是讹人屎吃!”这小子就是浑不愣 刘长根哼着歌,往回走,学着李宜忠裹烟,伸出红舌头,在纸条上一舔一舔的。 “怎么?这回怂了?”贾福生拿着铣乱糊拨粪,走过刘长根身边,丢下一句话。 “笑话!我怕他个鸟!我嫌他唾沫脏!”刘长根耸耸肩,扬走一脚,把一个拳头大土坷垃踢到沿埂上。 “你大和你妈春夜才脏呢,不是照样生出你个五大三粗的货!” “狗日的,你放屁!” “你闻见湿漉漉的恶臭?” 赵步洲把条子递给李宜忠,他看一眼,吓一跳,五千斤,整整五千斤的棉籽饼,张大的嘴能够塞个鸡蛋,然后拍拍他的肩,“李队长,我能够为你争取到就这么多了,希望你……”这句话说了半截,意犹未尽。 听到敲门声,李宜忠赶忙收好条子,拽拽衣服,清清嗓子,大声说:“赵书记,你忙,谢谢你! 打饶了!”这真是他妈一场及时雨,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天上掉下馅饼,不偏不倚,就砸他脑袋上,他想不起来赵步洲为何独独恩赐他一人,这哪里是棉籽饼,分明就是他妈花花绿绿的钞票,十块头恐怕能有好多张,酒钱有了,但除美滋滋喝上一顿外,是不是再节外生根枝,至于伸到哪儿,还不是由着他的性子?夕阳下山之前,是不是就可以美美坐进三木公社院墙外胡长声的食堂里,让酒和肉穿肠而过?这一气把老子憋怕了,别说吃不上肉,连菜也是东拼西凑将就的,那样清淡寡水的日子,他早已经腻味了,上一次喝的酒还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那时,他顶小的胞弟李宜星要去遥远的淮海专区去打破烂,临行前,在老三家喝的,当时人不少,有二弟李宜光和母亲姚李氏,还有他们的媳妇,李宏达因为和李宜忠大吵一架,离家出走,至今仨月有余,信不捎,书不通,只有李宏图参加了,过去他们兄弟俩一直干木匠活,一个善用刨子,一个善用凿子,所以从李宏发以下,皆喊刨子爷,凿子爷。 那时喝下的酒,早已经稀释成尿,排到体外,酒虫开始蠕动,在五脏六腑中攀爬,人就难受起来。 李宜忠临出门,碰见贾一茜,她风尘仆仆,旁若无人跑过李的身边。 嘿,死妮子,忙着投胎是怎的?居然不理她。他扭头站半天,看着那漂亮的芳影,心中起潮,吸一下鼻,闻到一股清奇的香,“贾一茜!”叫一嗓子,喉咙蠕动,他知道:他的头顶上,有贾云龙这块硕大的泰山石压着,他只长贼心,生不出贼胆。 “大爷,对不起,我找赵书记有急事!” 屁急事,就是破事,他边走边推过破自行车,心猿意马起来。阳光射进门坎内,跌得头破血流,碎碎的金黄碎片,被进门的脚踏得粉碎,一进门,就扯着个破锣嗓子,叫道,“牛芳芳,死哪儿去了,天他妈都要黑了,锅未动瓢未响,这倒头的饭还要不要吃了?”嗓子干得冒烟,顾不上什么,把灰布短袖衫脱了,往地上一扔,拿着水这水瓢舀起一大瓢长满青苔水锈的晒得温吞吞兀秃水,咕咚--咕咚--……,灌老鼠洞一样,喝得只剩下几口,随手泼地上,“我日他祖奶奶,天真热,热掉毛了!”再一甩手,水瓢扔进缸里,溅起一片水花。 “哟,大,你回来了?”李红霞挎着个篮头子,从外面走回来,一头大汗。里面塞满了各种菜,看得见马齿苋、灰灰菜、苋菜,还有锯齿状山不荠。 “你妈死哪儿去了,红云呢?”他虽然生气,见女儿这样,一丝愧疚油然而生,象飘在半空的炊烟。 “妈没和你说?妈给赵书记二儿子介绍的媳妇,人家允口了,今天从耿圩接过来了,我妈作为媒人,自然也是陪客,吃酒席当然少不了她,下面好多事还要她张罗呢!” 李宜忠拍拍脑门,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来是这样!树是有根的,水是有源的!” “原来是哪样?”李红霞放下篮子,惊讶看着父亲,不知所云。 “小三、小四呢?” “一个去生产队了,另一个八成在子北爷家!” “他去生产队干什么?跟好人学事,跟坏人学不良,李子北那狗日的,是狼生的,身上长满匪根,哼哼,将来够他喝一壶的!叫他不要和这种人玩,真是的!”前他指的是李建玉,后他指的是李红旗。 李红霞一头雾水,她大这话,怎么都对不上,太阳最够一抹红,涂得西半个天,象着了火。 “跟李默海去的,李子北有那么坏吗?”李红霞怀疑地看着父亲,“还烧大秫稀饭?可没有煎饼了!盐也快没有了!” “今天将就着吃,明天我带盐,带厚饼来家尅!” “你明天……” “带人上县拉棉籽饼!”想着这是趟美差,“你弄饭,我去去就回!我的酒还有吗?” “还有半瓶!” 得到答复,就晃晃走了,赤裸着上身,家家在黄昏最后一抹余辉里,燃起炊烟,那柔软无骨的烟,象妖怪一样袅袅,浓重的草木灰味,渗入五脏六肺,伸一下手,甚至可以从空气中,抓到飘出去又落下的草灰 第4章 队长可以这样当 贾福生这只老狐狸,在电灯下,正在编篮头子,她的女人乔氏正在忙碌,别看是个苍老的女人,说话诙谐幽默,“哟,是哪片祥云让李队长驾到的?就热成这样?不如一丝不挂更凉快!” “我敢脱,你敢看?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福生,明天到县城供销社拉棉籽饼,你去不去?”他一屁股就坐在板凳上。 “我听队长安排!”贾福生的手并没有停止,“李队长,你消息灵通,我听说要包产到户,有没有这事?” “你听谁瞎说的?我告诉你:别听那些人瞎嚷嚷,这地指定分不成!都分成一家一户,那还能叫社会主义?等着吧,有人又要身败名劣,你别跟着瞎起哄!” “你是赞成还是反对?” “我的态度有鸟用?得听上面的!”他指指头顶上,“天大的民主,也要集中!现在是放松不上,你忘了上几年,怎么割的资本主义尾巴?老二、老四打起的五斗橱、柜子、菜橱,不让卖,全拉大队部,甚至送公社了,在大会堂后院,现在全烂了,搁上二年,你能敢在灯下编篮子?借你十个胆!” “明天怎么去?”贾福生有一双慧眼,几十年了,在生产队纵横捭阖,从不吃亏,总能掐住这些头头脑脑的命门,他既不党员,也不是队干,连个鸟支委都不是,但凭借个人小聪明,干部吃夜饭少不了他,有个三分钱好处时,他得跟着拿分份子。 “套上你家小驴车,人和驴各计十分工,一共三千斤,你和刘长根,一人一千五,下午到老胡食堂喝一嘴来家,你掂量掂量?” “噢--,连人带驴八块不到?买一斤多猪肉?人家外出做瓦工,还挣五块嘞,李队长,你不能这么抠门,要不计四十分?” “你……你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嘛!再说,我还没和几位副队商量,他们还不知道同意不同意?” “不同意,他们去,我不稀罕!他们能当你家?” “三十分!就这样,这是个肥差,多少人眼红,想去去不了!我这是冲咱俩这些年交情,谁去不是去?别给脸不要脸!” 沉闷而有力的大铁钟,在生产队院外的大榆树上,被李宜忠拽响,谁家公鸡,扯长脖子叫,东方一抹红正在渲染,没有露水,这是一棵歪脖子树,虬龙挓挲,老筋盘头,这上面吊死过人,主树干不到一人高,枝枝杈杈,象把撑开的大伞,作为贾家沟人,哪个没有吃过它结出的榆叶榆钱儿? 昨夜,李宜忠跑了多少家,最终敲定拉棉籽饼的事,这东西硬如碗碴子,咬起来有棉籽味,在恓惶的岁月里,多少人拿它当干粮充饥,品那个味,还有香,一片片暗红,想想都诱人,生产队通常做法,只要一拉到生产队,除过少量经手人扣下,全倒在生产队大粪池边,糊乱泼上牛粪、猪屎,人屎和混合尿液,当然,有些厚实的地方浇不透,总有人在那个夜晚蠢蠢欲动,从屎尿下扒一口吃的,狗日的地薄人饿,硬生生把人逼成牲口。 这东西还不能吃多,多了胀肚子,不消化,少不得到高孝民、朱少臣那儿折腾,食母生虽便宜,也不是谁去大队卫生室都能拿到的,只要是这样,少不得就被人知道:你偷食棉籽饼!太阳在早晨,显得懒散,李宜忠敲过三遍钟,它还在树梢以下,硕大桔子红贴着地平线,叮叮当当的水桶声就在井沿那儿,响成一片狼藉。 李宜忠抱着臂子,在榆树下来回走动,社员是三三俩俩,扛着农具,到大榆树下,过了大约十分钟,还有人姗姗来迟,记工员田家兴早已经按劳动组把人名记好,收工之前,他还要逐一去各个组核实,有没有溜号,如果有,要告诉队长,由队长决定处理意见,这天早晨,除了俩耕地的,就是俩准备套车去拉棉籽饼的,保管员贾云跃、饲养员贾云金、李默海悉数到会,李金亮作为大队部驻队干部,也要列席会议,这一点,贾云贵将代行队长职务,其他副队长,协同带其他劳动组,如有什么意外,有贾云贵全权处理,如有比较棘手的事,要等队长李宜忠回来。 钟响第三遍,李宜忠就可以骂娘了,如此恶毒骂人,如同诅咒,常说的话很难听,也听懵了,听麻木了,诙谐幽默的地方,不能认真听,一听就笑喷了。诸如:都他妈睡死过去了?昨夜叫你们不调皮,咋就不听呢?太阳把腚都晒裂了,裂出他妈深深的沟子来,沟里都长毛了,你们不知道?狗日的,大白天咋这么多瞌睡?是不是咋夜你们又到大田地,象老鼠一样偷吃了?不怕撑死你们,再不出工,就扣工分!……那些别出心裁的小词,有时象春风,催生欲望发芽。 听钟声节奏,就知道第几遍钟,当、当、当……第一遍钟声,名曰:唤醒钟;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第二遍钟声,名曰:起身预备钟;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第三遍钟声,名曰:催命集合钟。 李宜忠粗黑的手腕上,有块老钟山表,每一遍钟声,间隔十分钟,那些年,除了下大雨,他忠实地严格地执行着,冬天六点半,夏天六点,甚至是五点半,心情不好,声嘶力竭骂人,他骑着自行车,被一群狗追逐,有时,他会在会上,把手臂粗打狗棍,嘡啷一声扔地上,“我们各位爷,能不能管管你们家狗老爹,见人就咬,见人就扑,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这一天,他没有按照惯例训话,而是干净利落布置完任务,就笑模笑样说:“各位爷抬,各位婶子,今天我有特别重要的任务,不要因为我个人不在家,就不服从贾副队长领导,他全权代表我,咸菜炒豆腐----咱今个有盐(言)在先,要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戳下屁漏,别怪我李宜忠不讲情面,全庄老少爷们,大婶大嫂,哪个不够我李宜忠处的?制度所在,咱没办法,要不不一就成了一盘散沙?我相信贾副队长,有非凡的卓越领导能力!” 太阳挂在树梢上,李宜忠稍微拾掇一下,用水浇湿了头,擦干,对着镜子,梳理着他乱乱如草,黑、白、黄杂色头发,拣了件干净,补丁少的,不那么皱皱巴巴的短袖衫穿上,对着镜子,观察一小会儿,自言自语,“还行!” 太阳光芒四射,它冉冉升起,让人的欲望,象汽球一样膨胀,太阳照在身上,舒服得想飘起来,飞起来,莫明的冲动,让他想唱两句,心中封堵的英雄情结,缓缓地,酥酥地,象冰,在灼热中,一点点融化,渗漏,从滴答的羞涩,到哗啦叮咚,流泻的欢快,他暂时忘记了生活的苦与涩,哽咽、咀嚼难以下咽的痛苦,象飞鸟的放肆,在九宵云下,凌空利爪,撕破乌云的束缚,忘情地自由飞翔。 那粗粗地、公鸭一般嘶哑的嗓子,学现代京剧,象杨子荣那样,潇洒威猛,一甩手,他以为杨子荣那身彪悍的行头,穿在他身上,连动作也想学: 穿林海, 跨雪原, 气冲宵汉! 抒豪情, 寄壮志, 面对群山! …… 人得意,容易忘形,他忘了自己是骑着自己破铁驴,车把全撒了,手足舞蹈,不巧得很,自行车扭来扭去,居然撞在路边一块小石头上,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他突然意识到危险,“哎,哎哎……”在惊惧的叫唤声里,双手扎煞着,不知道怎么扭转乾坤,他跳跃式摔一下,鼻青脸肿,象头猪,脑袋扎进土路边的草垛里,那个悲催,那个寸劲,导演或许都设计不出来,哪个人在自家草垛上,放了一蓬从洋槐树上砍下的树枝,树叶凋凌成光杆,可上面一排倒刺一样的葛针还在,锋利无比,别说是人肉,就是毛皮,它也不客气,肉可以老点,但终归还是肉,扎进去,出的是血,疼得是人。 他手忙脚乱择刺,凡是被刺中的地方,轻者放血,重者断在里面,他只得拣完长刺,没有夹子,短刺看得见,指甲掐不住,他只得用牙使劲咬周边的肉,让血恣肆奔涌,一根根提出来,他顾不上疼痛,使劲跺了几脚,它太绵软,象牛皮筋,蒸不熟,拽不断,咬不碎,几脚下去,还叮在鞋子上,“你它妈就是狗皮膏药!哎哟,我x他祖奶奶,咋这么疼?”,他很小心扯下来。 他摸摸口袋,摸着硬梆梆打火机,他窃喜,笑出声来,“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他把那蓬刺针放草垛上,蹲下身子,打着打火机,对在草上,火熊熊燃烧起来,小火苗很快形成了燎原之势,浓烟拌着火势, 他立在一边,看着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拍拍手,转身走向自行车。 “妈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襟!呸!呸呸!乌鸦嘴,怎么诅咒自己呢?”他连续吐了几口唾沫,“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虽说本人不能万岁万万岁,百八十岁应该没有问题吧?”他之所以如此信心满满,主要基于他能吃能喝能折腾,好与孬的东西,粗粗拉拉,能吃一肚子,从不挑食,不会胃酸,更不会胀肚子,他的胃就象粉碎机,再硬的东西,经过一昼夜咀嚼蠕动,就会粉粉带碎,人生即尽半百,有个头疼脑热,出不了三天,不吃药不打针,自扛而愈,有时他自叹:别人又打针又吃药三天还好不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这,他会吹出口哨来。 命运有时是兜兜转转的,不会象算术中常用的句子那样:照这样计算! 他怎么也想不到:从那一天起,供他折腾的时间,也就是短短十年,前五年大起,后五年大落,前五年从队长华丽转身到老板,正在他踌躇志满时,就一脚从天堂失足坠入地狱,由于遗传,在三高作用下,不能走,不能说话,最后神志不清,直至撒手人寰,生命的休止符,不是省略号,而是~。 后话勿提。 县供销社棉籽饼厂、大康食品厂、肉联厂、拉丝厂、钟吾白酒厂几个少得可怜,但又名声在外的、让人羡慕妒忌恨的绝无仅有的厂,全都在城北八角楼那儿。 八角楼历史悠久,岁月斑斑,如果硬要翻开历史,探个究竟:那要带着点儿硝烟味,可以追溯到抗日战争时期,八角楼原在城北护城河外,日本人为了防止土八路和蓝衣社袭扰,在护城外的高坡上,征八千青壮劳工,修建了这个高11米的炮楼,上面至今还留有炮弹炸过的痕迹,子弹穿越的弹孔。 岁月斗转星移,八角楼原本距离护城河尚有十多米距离,象补衣服那样,今天这儿一小块,明天那儿一小块,不知从什时候,就有了锅矿山北村,八角楼被人家包围,当年的护城河,成了污水河。 锅矿山北村,就象锅巴,贴着护城河,弯弯曲曲,繁衍着,原先空缺的地方,就挨挨挤挤连成一片,八十年代初期,它还是农村体制,谁也想不到:后来演变成城中村,再后来,就和城市里一样,到了圈地大拆迁年代,就和城市里的拆迁标准一样,有人就风声水起发了财,在城中心地段买了大房子,洗白了身份,由于他们异军突起,那些曾经象八旗子弟过惯了户口特权寄生生活的人,被一群泥腿子打得落花流水,在骂娘声中,质问:他们凭什么和城里人平起平坐?当户口如同擦腚纸一样,不受人待见,中国已经屹立在世界东方。 能够看见八角楼时,半坡地塌河谷地就隐没锅矿山北村的丑靠街陋巷后,他们也学城里,沿路两边而居,形成自然街道,有些地方弯七弯八,深得象一口井,外乡人忌惮它深不可测,常在巷子口贼一样魂不守舍向里窥探,没有看山水纹路,料人间吉凶祸福的阴阳眼,怎么也看不透巷子深处的子午,走三步退五步,想要一探那里的究竟,不长颗虎胆,走不到一半,就会自己胆怯跑出来。 岁月磨砾出石板深处的光,象挂釉子,虽昏暗,却可以照出人影乍长乍短,象照妖镜一样,嬉哈变形。 棉花加工厂在残垣断臂中,与锅矿山北村的大队部仅一墙之隔,已经听不炸花机带着滚龙的地动山摇声音,那里目前算是半废弃,墙上依晰可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字体,大寨人也恍惚:为什么要学我们?我们有什么可学的?当浑身是汗的李宜忠骑着自行车赶到那儿,机器还没有轰隆轰隆响起来,八点钟不到,但那些职工却一个个表情木然,骑着自行车赶来。 门卫老头在大铁门那儿,拦住了他:“哎,同志,你是干什么的?” 第5章 棉籽饼上做文章 “供销社沈科长有批条,我来拉棉籽饼,这是批条!”李宜忠扎好自行车,往口袋里掏皱皱巴巴的条子,那纸软得适合开屁股,不能太用劲,抠破了手指头上就沾着屎了,理直气壮往老头眼前一递。想想沈仲达,那家伙看着长得比小鲜肉稍苍老,特别招惹已婚妇女的喜爱,看着单纯,实则可甜可咸可油腻,心里肮脏得成一道自流沟。 “这个我不看,找赵主任去,前排,里间,第三个门,自己找!”嘴上说不看,却伸出瘦骨嶙峋的鸡爪子接过去,还扫一眼:这他妈都是什么意思? 他扬了扬手,做了要打人动作,心里结结实实骂开了,“你他妈的狐假虎威,被窝伸出个脚,你算个手吗?什么东西!”李宜忠猛地从老头手中扯过去,“噢,谢谢你!”扎好自行车,赵主任,是哪一位?他在心中嘀咕,贼眉鼠眼。 问了几个人,有些跌跌撞撞,终于找到办公室,他一脚里,一脚门外,见屋子里有四五个人,倚在办公桌头,交头接耳,交谈着什么,他用手指在门上敲打几下,几个人停止说话,齐刷刷看向他,并不言语,“请问,哪位是赵主任?” “我!我就是!”有人指着自己,迎过来,“你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的,赵主任,我是南边三木公社的,吴洼子大队,贾家沟生产队的,我带人来拉棉籽饼!”他扬扬手中的条子,象是要证明什么。 “多少?” “不多!五千斤!”李宜忠把条子递给赵主任,“你看一下!” 赵主任接过条子,迎着洒进屋太阳,瞅一眼,“你带什么车来拉?”赵主任上下打量着李宜忠,“你是生产队长吧?” “这你都看出来了?”他退出门外,冲赵主任招招手,递上一包大前门。 主任迎出来,却用手挡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李宜忠附在赵主任耳朵,叽哩咕噜说了一阵,悄不惊声把烟塞在主任口袋内,拍拍了他两下肩,“这是沈仲达科长的意思,咱不是也没办法?明着五千斤,实则拉走三千斤,就是这么回事,谁让他是毛不平的小舅子,咱惹不起不是?再说,就我们生产队的老盐碱地,下个一万斤,又有啥鸟用?这是大实话!” “你的意思是五千斤分两摊?一俩另一个仨?”赵主任的手扎煞着,象仙人掌在灵活转动,“风水轮流着转,我这个破主任得听科长摆布,这世界怎么啦?” “乾坤颠倒,偶尔偶尔,特殊时候是这样,马蹄靴子有时候也倒着穿一下,平衡,平衡是为了和谐不是?这个,你赵大主任比我懂,人家背后靠座山,不服不行!抽空一定请你喝酒!”李宜忠自以为圆滑老练,开出空头支票。 姓赵的在这当口摸爬滚打多年,这小伎俩算个屁。 “赵主任也是不易的,这个我懂,谁让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拍拍赵主任的肩,把几张拾元大钞装进他口袋,“一点儿个人意思,不多,就是个意思!” “不妥吧?” “就这样!妥了!”李宜忠按住他掏口袋的手,“赵主任,他们不认你,我认!” “是吗?”赵耸耸肩,心里怅然若失,回眼看看李宜忠:这个粗黑的乡下土佬冒,是个道上人,虽初来乍到,明事理,不象别的队长:抠屁眼,撒芝麻,铁公鸡上山,一毛不拔,完全公事公办,那是不开窍呀,“你叫啥嘞?”赵方年想记住他。 “姓李,宜忠,俗气得很,不值一挂!”那张笑脸,溢出狡黠。 “三木哪里?” “吴洼子贾家沟!” “我记住你了,只要我在,今天后尽管来找我,你忙!” 第3章: 刘长根和贾福生一人一辆驴车,太阳象泉水一样泼洒,在云蒸雾腾里,离城不远了,刘长根掌舵,有根绳子挂在他的车上,贾福生舒服仰躺在车里,阳光晒得醉醉迷迷。 “我们到哪儿找他?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刘长根困惑不解。 “这里头有猫腻,跟你我在一起,这点儿不见亮的东西,不全爆光啦!” “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贾福生把手臂上扬,枕在头下,悠闲吹起口哨。 “他敢!” “他不敢吗?什么钱他不敢使?当初李金亮、李建玉为什么如此反对他当这个队长?穷凶极恶,喂不饱!” “可贾云龙认他!” “他是云龙的一条狗,云龙指谁他咬谁,只要给好处,这小子饿虎扑食,因为林氏,两只疯狗对咬猛撕,一对龌龊的家伙!这小子比瘸子更坏,坏水咕嘟咕嘟往外淌!没他不敢干的事!” “贾云龙脑子坏了,用这样人为他打江山?”刘长根扬起鞭子。 “你错了!李宜忠虽如狼一样穷凶极恶,但只要有吃有喝,会象狗一样咬人,贾家沟有他撑着,贾云龙就可腾出手来,与那些人周旋,要撬走赵步洲,他需要等待,一个时间的契机!这回,这狗日的不知道又从中挖了多少好处!” “那他岂不是要发达了?” “欲望是一口深不可测的井,象鸭嘴兽,喂多少吞多少,精卫可以填海,什么时候填满?恐怕等不到他填满,他就下到地狱去了!” “嗯!别人都说你是老狐狸,原来我是不信的,现在我是彻底信了,你的确有一双阴阳眼,看人看事入木三分!”刘长根把鞭子甩在驴头上,叭叭响,贴着驴的屁股,却沾不着驴毛,但这声势,让驴踢撂得更快。 “你少拍我马屁,我可给不了你什么好处!” “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这么通透,这队长你干吗不干?石队长生病那会儿,李宜忠顶多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一晃,小二十年下来了!你要伸伸手,能有他什么事?” “这里头看似单纯,实则复杂,干与不干,都不要紧,没啥大油水,我劳那神作甚?” “周金侠是不是真的和高孝民真那样了?”看似这没头没脑,天一句地一句,实则,醋味早已从心缝中弥漫开来,象把钢丝刷子,把心刷出一道道擦痕。 “你眼馋了?你妒忌了?你不相信是真的?”伸出手拍拍他的后背,“你想一想,别人都称呼高孝民什么?先生,再听听周氏:一口一个‘孝民’,恐怕他们早已经做了露水夫妻,你也想?” “他能,我为什么不能?凭什么?”刘长根不服,同为男人,同在吴洼子这片土地上,高孝民一把年纪,孙女都出阁了,他正值壮年,象一头牡牛,健壮得每天都象斗牛士,上窜下跳,跃跃欲试。 “你小子不怕跪搓衣板?小心你家母老虎!” “她敢!虚张声势,让她张狂她张狂,要动真格的,她就怂了!”刘长根用手摸摸下巴,那里的髭须,象刈割的稻茬,坚硬挺拔,雄性激素,象喷泉,咕嘟咕嘟往外冒。 “那可能是一双被人靸烂的破鞋,不一定合你的脚!没靸上,觉着好,真靸上了,没冷倒你胃口!” “别人靸得,我为什么靸不得?我不服!就是龌水缸,我也涮一下!要不我不得后悔一辈子?” “你要真的靸上,也许你恶心!除了两大坨大肉,有什么?心不平衡了?她比你年龄大,有过两个孩子!” “也许更有滋味!” “吃不着,总是好的!” “你说我吃得上,吃不上?” “你能!” “你操我!” “你是谁呀?你是二土匪!” 太阳撩人,斜斜的光,密密如织。他们赶到那里时,李宜忠已经和那里的人,相当熟络,一包大前门,撒了几遍,早完了,他手里端着茶杯,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吞云吐雾,来去自如,门卫勾着头,痴痴地望,想不出这里的子午,一个乡下来的糙人,居然混得风生水起,身上甚至散发泥土和牛屎味,土狗子一个,神气什么? 两辆驴车,驶进院子。 “哪儿来的?那儿不能停车!”老头儿一边指着,一边大声喝斥,这愤怒声里,有对李宜忠的不满,李宜忠连一支飞马烟都不给他敬。 “我带来的,拉棉籽饼!”李宜忠出来,“放那儿吧,二位,天时尚早,进赵主任办公室歇会儿,然后装车!” “不行!驴如果拉屎在那儿怎么办?”牛不拌人,牛桩伴人。 “不会吧?哪儿有哪么巧的事?”赵主任也出来了,有些不耐烦,“就算真有这事,也不麻烦你!” “这不一定!麦芒有时就掉针鼻子里,七巧奇巧,无巧不成书!” 李宜忠用右手食指点点门卫:那意思,你牛!你厉害!“拉墙边!” 太阳五颜六色,在屋顶上灼热打滚,天是越来越热,坐了一会儿,又一包烟撒了大半,李宜忠起身,和赵主任话别,赵吩咐小王带他们把驴车拉大厂棚里,小王指着地上几把宽口大锨,对他们说,那是你们的,含糊不清,里面有三两个工人约秤分堆。 “二位辛苦,你们把东边靠墙那一堆,上车上,分两车,我去安排伙食,吃了饭,出城,到杨茶棚那儿喝点儿茶,睡上一觉,太阳掉下去,再走,到公社那儿,吃晚饭,胡德禄食堂,好好搓一顿!”说完,在刘长根肩上拍两下,他就出去了。 贾福生和刘长根对望一眼。 “狗日的,不干活,事还不少!”刘长根有一双狼眼,象钉子钉在李宜忠出去的后背上。 “知足吧!上饼!”贾福生在他高大的肩膀上拍一下。 太阳迷离人蔫巴,李宜忠夹着他的旧不拉几破提包,缩着脖子,兽手一样粗壮的手扎煞着,罩在眉毛上,看看,丑街陋巷里,没有一个人进出,他把提包盖在头上,蒸腾的汽浪,正在向上撞,不远处有几个棚子,他钻进一个棚子里,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吊着围裙,一耸一耸胖腚,正在涮碗,冷不丁没有注意身后有人。 “大姐,你好!” 女人吓一跳,“你干什么?你是鬼吗?走路怎不出声?要问人别找我,我不知道!叫谁大姐呢!老娘有那么老嘛?没事,走人!别找不自在!” “我问一下,这儿是小饭铺吗?” “你要吃饭?几个人?”女人的脸如同向日葵,一脸金黄,笑容象流泻的污水,带着气味,瞬间淌到脚下。 “哝,我是三木公社的,带人来拉棉籽饼,还有两个人,他们在上饼,回头到你这儿吃个饭!” “可以可以,刚才我以为你……是干那事的,来问路的,不好意思!”女人放下碗,勾搂一下垂下的长发,爬在屋顶上的爬山虎,低垂到门脑上,野野的炊烟,从稀疏的缝隙中,袅袅软软飘过,没有熏黑植物,反而将小花染得更加好看。 “干那事?那事是什么事?” “你就别问了,你是正经人,心思就不要往污浊的地方跌落!”女人扑闪着大眼睛,搓搓手,“是现在弄呢,还是等你们来?水饺、面条、干饭,都可以! 有菜,也可以喝两盅!” “就便饭吧,回头来!”一猫腰,李宜忠出去了,他在咀嚼女人话中的脆骨,心浮躁长草,青幽的石板路上,那脚步,象钉子一样尖厉的嘴,想从陈年的缝隙中,吸咂别样的味道来。或咸,亦或淡,有苦涩,更多是五味杂陈。 锅矿山北村,实在是具有诱惑力,城里人排斥它,嫌弃它:狐狸戴帽子,硬充大尾巴狼,我们上班,你们种地,要和我们一起吃皇粮,熬着吧,还有多少醋甜苦辣咸没有尝,乡下人羡慕妒忌恨:靠锅先熟!早早晚晚,千年王八会熬成精灵,在那里的人,有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他们虽然象补丁一样:今天这儿一块,明天那儿一块,填补着空缺,但终究没有象水和在面里,不是油,就只能如水,沉在底下,油借着水的惰性,就高高飘在上面,真正意义上的解放,还远远没有到来,要割除陋习,邓小平功不可没,历史会记住这一点。 锅矿山北村那样尴尬存在,有其历史原因,削尖脑袋要做城市人,那是几代人的梦想,距离那儿只有一步之遥的锅矿山北村,有过刻骨铭心的体验,城里人曾经象八旗子弟,既寄生又堕落, 以至于后来的深刻改革,让他们无所适从,特别是庞大下岗潮铺天盖地席卷城市,有的人甚至自杀,那是中国迅速崛起的前夜,分娩的阵痛,绞肠杀般的痛不欲生,黎明前总是最为黑暗。 第6章 队长小九九 或许当时许多人迷茫,不解,甚至是愤怒,但正是这样的分娩:孩奔生娘奔死的危险,中国才在绝处逢生。应该说:那一代领导人是高瞻远瞩的,历史不会忘记他们,正是他们的顿悟与抉择,才在滚滚红尘中,让中国实现伟大复兴成为可能,李宜忠之流的所做所为,如泥沙俱下,被历史碾平,曾经的抗拒,如同过眼烟云。 午饭前后,两辆毛驴车,摇摇晃晃走出棉花加工厂,驴大约被折腾够呛,走着走着,就尥蹄子,不时“啊--呃--啊--呃--咴咴--……”嘶哑撕裂,蹄子后扒。 “畜生!你也知道踢跳咆咬?”骂句驴,换个笑脸,“李队长,这驴八成是……” “你狗日的骂人都不带脏字,你还没张口,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小子少借驴发挥,行啦,饭食我早已经预备下了,饿不着你!”李宜忠骂的是刘长根,却看一眼贾福生,老家伙一脸风清云淡,仿佛心思不在这上。 “那是那是!咱李队长是什么人?帅才一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般人都想不到这个!”一手攥着驴鞭,拉着缰绳绳,另一手竖起大姆指。 “你少拍我马屁! 你那绰号能起错啦?二土匪,土匪是干什么的?夺人钱财,害人性命!” “李队长这句话中肯!” “老狐狸一个,你跟着起什么哄?巴结队长,伸出红红的舌头,象狗一样,舔人尻子,你不觉得恶心?”刘长根历来没大没小,什么人玩笑都敢开。 “狗日的,损人你不利己!李队长,这种二流货,带着来,岂不是损你脸面?” “哟,哟哟,你们早已经乌龟一样,背上劣迹斑斑,还有脸面?早已经掉地上,跌个粉碎!” “呜嘟滴滴--……”正在他们互相调侃时,一辆火红的摩托车,驮着个女人或女孩,风驰电掣呼啸而过,尘土飞扬。 “乖乖! 这她妈是天女下凡呀!”刘长根驱赶着扑面的尘土,嗅到一股女人留下的奇香。 骑在摩托运车上的女子,冲着背影:看到美艳绝伦,枣红色皮夹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细而长的刷把,象佛尘一样,轻轻荡涤着凡尘迷雾。 “脸!你们看清那脸了吗?绝对是他妈天造地设的尤物,货比货该扔,人比人该上吊! 看到她,再想想我们的女人,我们真的活瞎了! 她吃粮食长的嘛?”李宜忠第一次不自信了:想一想牛芳芳当年初嫁时,也是乌发红颜,周身散发着香气,当时慕煞多少男人,岁月洗白了多少人身份,风蒸发了多少女人饱满如同珠玉一样圆润的脸,乌发在岁月缝隙中,摇摇摆摆,老成干草,不用火柴,就会烂成灰烬,那是下雨和泥的结果,现如今既没有任何吸引力,甚至有些讨厌,总在生活中给他使绊子,甚至左右他对生活态度,李宜忠双手扎煞着,心从那硕大的缝隙漏掉,最终把手攥紧了,他想抓住,然后手心出汗,象油一样从拳下渗出,展开,在衣服上搓出乌黑。女人是一种本土的茶豆,男人是一棵空有凌云之志的树,无论你的理想多高,女人如茶豆攀上去,虎虎到顶,给你生一堆孩子,也把你拖进泥土里,不死不休。 “宁愿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刘长根喉咙象吃东西那样蠕动,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嘴唇。 “天鹅肉虽好,飞在天上,看得着,吃得着吗?”贾福生知道这俩个男人,灵魂正在出窍。 吃饱了,喝足了,瞌睡就象千万只拱动的虫子,放屁打哈欠,日在中天,困得一踏糊涂。杨家茶棚就在公路边上的地里,原是一片菜地,杨家老头为了种菜方便,下湖干活总拎一瓶茶,后来过往的人,总上他那儿讨水,时间久了,总有人劝说:这儿要是有个茶棚该多好呀!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从闲话缝隙中,听出子午,听出商机,日月不咸不淡,杨家老头有心,四根柱子,四根柱棍,另有两根斜插,几捆茅草,杨家的茶棚,既是生意,又坐实地名,自此从二分钱一碗茶,卖了差不多小二十年,最后卖出一毛,从名符其实的棚子,演变成一间小屋。 岁月跌跌撞撞,扭扭曲曲,杨家老头一碗热水,坐实了地名,老头死了,杨家后人没人再卖茶,推了旧屋,盖起商店→再后来就是超市,旁边多了饭店,又增加了旅馆,地名依旧是杨茶棚。 贾福生和刘长根在杨茶棚歇够了,太阳西斜,驴吃了袋料,饮些水,瞅瞅日时,没有等来李宜忠,就赶着驴车,一路南下,黄昏一抹,金子余辉,在满街炊烟荡漾时,肉香饭香弥漫着,他们俩把驴车赶进胡德禄的食堂大院,吴菊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晃动有些肥胖的屁股,一脸粉脂,虽然肉皱褶有缝,被涂抹如此光滑,腥红的嘴唇,一张一翕,香气和口臭混合,“哟,二位大忙人,里面请!”花枝招展,布缝中渗透出装饰的富贵。 胡德禄端着茶杯,在配菜间来回撺掇,两个小厨师忙得不亦乐夫,听见女人招呼,那张油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拴好驴,拍拍尘土,贾福生干搓两下手,“狗日的,又哪儿野去了,这有钱了,不得折腾折腾?” “进去! 管他呢!” “来啦!”吴菊下了台阶,看了一眼影壁墙,积雨积尘,那里已经被羞羞答答雨水涂抹成一幅写意画,绿苔绣织,墨斑杂踏,加上爬山虎的肆虐,一墙时深时浅的绿色,茵茵养眼,一蓬茅竹,把阳光遮得斑斑剥剥,风乍长乍短,撩拨起眼一的光斑,虽贼眉鼠眼,怎么都看不透屋子里的春秋。 “来了来了!”贾福生冷眼旁观。 吴菊一脸桃花潮,“你们是吴洼子吧?你们李队长早上来过,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李宜忠是胡德禄食堂常客,这个人虽声名狼藉,偶尔也会短钱,但事后总能一分不差还上,至于个人生活一包糟到什么程度,懒得听,不想听和管。 “不知道,天生就一逛鬼,屁股坐上三分钟,就会起老茧子!”刘长根嘴损,心不赖。 “二位,要不里面歇歇?拉的是棉籽饼吧?先喝茶,太阳快掉地下了,我估摸着快来了,稍安勿躁!莲花,你出来一下!” 莲花是吴菊外甥女,刚好十八岁,长得水嫩,不少眼馋心痒,但终是城里人,象面招牌,她一般不干粗活,“哎,来了,两位,里面请!”举止稳重大方。 把两个迎进偏厅,上了一壶茶,就不见踪影。 太阳有些妖娆,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象圆规画出来一样,血红的脸,李宜忠这时一头狗尿风尘仆仆赶了来,到了院耶里,见没人在外头,就扎了车,按出一连串铃声,轻脆短促。 “哟,李队长,你这是……?”吴菊一脸媚相。 “怕他们等得着急,上赶时间,有温水吗?我要洗一下!”连续吐两口唾沫,狗日的沈仲达心太黑,两千斤棉籽饼,整整多黑他30块钱,他又急等着出手,雇别人车,如果价格拿崩了,沈仲达一不要,他就会麻烦,更何况这是损公肥私,他没有办法和时间与他斤斤计较,不敢张扬,沈仲达正是拿住他的七寸,经过半天讨价还价,还是低于理想价格,太阳等不及要掉地上,他只能就坡下驴,好在兜里多了一沓钞票。 这气疙瘩象鸡蛋,堵在他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难受得拳头在腿上捶,窝囊呀。 领李宜忠去洗脸,吴菊就到隔壁接电话。一应一答,李宜忠听得真切,揣测着这其中韵味。 “王红呀,天都这会儿了,咋还不见你芳容丽影?天不早了,该起驾了!什么什么?你这不是涮我吗?我这头可跟人家说好了,人家有钱,不怕花钱,你这么草率爽约,你让我怎么跟人家交待?如果你不是我朋友?我多这事干吗?你不能来,早通知我嘛,来倒是没来,我估计也就是前后脚的事,王红,不够意思了吧?究竟是什么事绊住了你的腿?” 毛巾在李宜忠脸上不动了,任凭撩拨的水珠,滴成千万条线。 “对方是什么人?毛不平?年一宽的秘书?不对吧,这样的人缺女人?不是缺?还死乞白赖?脑子进水了,这身份什么样女人没有?好了好了,改天吧,我替你挡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再会!” 他听见挂电话的声音,她妈的,这妖女干什么?难不成她……这样一揣测,心花在怒放,由沈仲达带给他的烦恼,就随着他“嘿,嘿嘿……”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窃喜狂笑,跺脚在地上跳。掏出一大把纸币,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干脆上城里,咱也潇洒一回。 太阳跌破脸,把血红的色,涂在西天,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当他端着茶,坐在椅子时,看着热汽腾腾的菜上来时,他已经忍不住了,“狗日的,只上菜,不给酒,这是要馋死人呀,福生、长根,只要喝不醉,你们就给我可着劲地喝,你们辛苦我知道,来!先垫垫!” 酒过三巡,菜品五味,李宜忠话就比尿多了,“不是吹,跟着我出来,绝对没有你们亏吃,姓外人不外,今天我们就一醉方休!” “你不怕耽误事,云龙克你?见好就收,天已经黑了,别误事!”贾福生好心提醒。 “屁话!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既来之则安之,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你呀,胆子忒小了,你是担心没有钱咋地?告诉你:钱咱有的是!”他扯开衣服,把胸脯拍得叭叭响,要不你把老胡找来,没有一分钱,问他怕不怕?咱是什么人?一口唾沫吐地上就是一颗行走的钉!”“滋溜--”一口酒,举起筷子,“来,吃,吃下去属于自己,福生,放开些,要不要划拳助助兴?” “我不来了!”贾福生任何时候不会癫狂,“再说,我也不好这个!” “你! 你! 你没劲! 长根,咱来一个?”大嘴巴象兽咀嚼出声来,象机器,在粉碎饲料,倒攥着筷子。 “姥姥!怕你是孙子!”刘长根来了兴趣,叭! 把筷子拍桌子上。一双圆眼,象猫眼一样,滴溜溜乱转,伸出来,“……六六六,八匹马,五魁首……” 酒壮怂人胆,那一刻,觥筹交错,醉态已现,疲惫和倦态,象无声的夜,不浅不深爬上来,一桌子狼藉。 “差不多了!”贾福生从半醉迷离的状态中,看到狼的本性,贪婪狂吸,这是李宜忠,看到了刘长根生猛率真,性格中的不成熟,骂骂咧咧。 出了屋,摇摇晃晃,话多得象稀屎,拉了擦,擦了拉,直到晚风乍起,满天繁星象烟花炸裂,一个哆嗦,酒嗝象屁一样从嘴里出来,恶臭喷出,只有自己闻得见,这时,李宜忠才拍脑门,差点儿误了大事。 拉着贾福生,似乎有什么体己的话要说,刘长根有些软有些飘。 “你过来,我有话单是单独和你说!”李宜忠舌头折不了弯。 “你--你们--有什么秘密不能当我面--……”刘长根酒喝得有些多,摇晃指着他们,半天又表达不明白,喝断片了。 “老贾同志,我对你怎样?”李宜忠粗、黑、短的手,在贾福生肩头,着实地拍,“有些事,我要和你交是交待一下,明白不?” “你说!” “你带着他,把这五千斤棉是棉籽饼拉回去,直是直接倒在大粪池边,然后……” “你胡说,这哪有五千斤?” “放屁!我说多少是多少,你是怀疑……?” “怎么一回事,你最清楚!”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私自……” “李宜忠,你日什么鬼?它没有五千斤,别看我没上秤,我的眼就是秤!” “你说多少?”李宜忠虚张声势,“我还就不信了,你有这本事?” “李宜忠,别玩了,这都是我年轻时玩剩下的,不相信借大秤来约,多不过3100斤,少不过2900斤!” “好了好了,老贾同志!”他瞅着刘长根,伸手去捂他的嘴,掩不住,盖不住,火烧饭烫痉挛,“你狗日的,随你怎么说!”张大嘴巴,惊骇看着刘长根,双手象是沾满了屎,不断甩着。 刘摇晃着,一脸嘲讽,象风送来咸咸的、臭臭的,腐烂的恶臭的霉,刘虽作呕,但意识混乱,已经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又不是娘们,勾肩搭背作甚?德行!” 第7章 闯入黑洞 贾福生一脸嘲哄看着无助的李宜忠,就象老鹰爪子瑟瑟发抖的小鸡。 “爱咋咋地,天掉下来,由地接着!”李宜忠转身就躲,“有人吗?来碗茶!老板娘,结帐!”他想摔东西,可桌子空空如也,“狗日的,没有良心,敢揭老子的底!老子不怕,大不了这鸟队长不干了!”他一拳手,重重捶到桌子上。 吴菊端着茶,轻轻走进来,“哟,李大队,这是和谁置气?刚刚不还是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啦?喝点茶,醒醒酒,有什么话心平气和了说!” “多少钱?结帐!”语气凝重,咕嘟咕嘟,一扬手,一碗热水下肚,碗重重摔在桌子上,摇晃几下。 “58元!”本来是48元,但李宜忠颐指气使的行为,让吴菊心生愤怒。 “给你!不就是点小钱嘛,咱有的是钱!”抓出一大把钱,皱皱巴巴,凌乱不堪,往桌上一甩,“拿呀?”心里的堵,出不来,下不去。 “什么事让你这样?谁气着你了?”吴菊一边笑吟吟和李宜忠拉话,一边捡钱理钱,和这种猪一样的男人置气,不值当,“你呀,就是那个什么肚子里盛不了四两油!” “你骂谁呢?”李宜忠血红着眼。 “你呀,歪好也是个队长,有什么大事小务拎不清楚?在你的一亩三分地上,还不是你说了算?治不了那俩猴崽子?你还当什么队长?” “你什么意思?” “李队长,我们要走了!”贾福生进来,“哟,这么多钱,发财了!” “你出去!我就来!”他慌忙把桌子上剩下的钱,弄纸牌一样,往中间扒拉,“都是小钱,没有几个钱的,真的!” “你倒是抓紧,我在厕所等你,撒完尿就走人!”看似不经意,其实一切都在他眼里。 “噢!”李宜忠眼睛充了血,血红血红的,象只饥饿的狼,或久饿,猛然吃饱的狼,正在舔着油腻的下巴,回味饕餮之徒狂吃暴饮的快意恩仇,扭头看一眼,贾福生钉子一样插在他心缝中的背影,“老板娘,有件事我问一下,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行吗?” “可以!” “吃饭前你是不是打了个电话?听那话音,好象是……”昏暗的灯影下,跌跌撞撞走出心花正在怒放的李宜忠,另一种甜蜜,象阴沟里的水,正在欢快流淌,上面飘着油腻,“贾福生!狗日的属驴的,懒驴上磨屎尿多!” “哇! 哇哇! ……”刘长根根本顾不上他,象只病狗,一只手拽着树,心中翻江捣海,象大鱼刺卡在喉咙,狂吐不止。 “狗日的,我叫你喝,喝下去,得吐出来!” 第4章: 四十块钱象根麻坯子,结结实实扎着,扎的不是坛子口,而是人口。贾福生从厕所里出来,刘长根正蹲在地上,大喘气,“你喝得有点儿猛,还能不能走?” “这点儿酒不算什么,能行!”月亮象把刀,白亮亮挂在树梢上,夜是宁静的,在切切嘈嘈潮起潮落里,不再是渲泻,而是退却的宁静。 李宜忠在厕所里和贾福生人不知鬼未觉完成了心灵契合的交易,掏出阳具,稀里哗啦尿爽了,这才系了裤子,哼着“咚哩个咚,哩个哩哩咚,咚咚哧个哩哩咚……”这是人言还是兽语,已经让人一头雾水,分不清了,他出来时,感觉残流的尿液,正羞羞答答滴在裤子上,他撸了一下软塌塌的阳具,“都是你惹的祸,不怕遭报应?骚气冲天你知不知道?”那是自我陶醉。 贾福生和刘长根跌跌撞撞赶着驴车,出了食堂,只有公社大院才射出残碎的灯光,星星象爆米花在天空中炸裂,狐狸从不远处农田里,发出嗷嗷嗷绵长而悲哭的声音,石板路硌脚,驴蹄子象日本军靴踩搓出来的响声。万家灯火那份温馨,那份从容,千般滋味,从心缝中溢出来,在心河里潺潺流淌,家的滋味,就象丰稔的麦香,揪着人的灵魂在抽搐。 小风乍起,苍蝇下市,蚊子粉墨登场,萤火虫象流星,李宜忠兴意满满,经吴菊描述,王红不食人间烟火,那般超凡,那样脱俗,象一团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夜色可以更苍茫,月色可以更皎洁,他的破旧自行车驮着他,在沙石路上,一路向前,偶尔有搬运站的三轱辘车,突突突象蹦跳的心脏驶过,那种灼热焦糊的柴油味,在风中弥漫,整条路上,看不见人影,象蛇一样向县城延伸,那里灯火璀璨,他知道: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十多里,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处在尴尬的位置上,但狂野的心,已经按捺不住,迫不及待,狂燥得奔腾的马。 天地间竟然有这样的妙人儿,臆想的笔,在心幕上,尽情勾勒出王红神采飞扬的样子,似曾相识,又陌然不熟,路上什么时候有人丢块大砖,一个大大的趔趄,差点儿让他摔个狗吃屎,“哎,哎哎……不待这样坑人的!”自行车象跳舞,拧了几个弯,从路这边,跑到路那边,算是机中生智抓住一棵手腕粗细的树,算是安全了。 他刚刚惊魂甫定站稳,一辆吉普车就呼啸而来,开出老远,尘土扑过来,吉普叽?一声站住,灯光象把大扫帚,直直射定前方,他还没有看清楚,司机下了车,手电光白亮白亮射住他,他本能用肘挡。 “你他妈找死呀!有你这么骑车的嘛,我要不是反应快,你还有命吗?” 他张张嘴,刚要辩解。 “要是想死,找个没人的地方!你给我记住了!这么大岁数,还想着坑人?”白花花手电光,在他粗糙的黑脸上,象探照灯一样晃来晃去,有羞辱的味道,更有挑衅的意思。 “你想干吗?” “服了你了,天这么黑,不好好回家睡觉,在黑暗里晃悠个啥?看你这样就不象是好人!”对方年龄不大,却用手点点他,还想说出更难听的话。 “管你什么事?路是你家的?我要怎么骑还向你打报告?人五人六的,烧包样!”他怼了回去。 “找死的货!”对方骂他一句,用手点点他,张大嘴,无可奈何摇着头走了。 李宜忠下了车,把车靠在树上,甩一把汗,这是急躁的结果,双手卡腰,跳起来,“姥姥,你死老子都不会死,我只尝了风花,还有雪月呢,狗日的,诅咒老子,门他妈都没有!咒一咒十年旺!”汽车早已经走远了。他拍拍座垫,重新上车,“出门没看皇历,嗑瓜子,竟能嗑出个臭虫,真他妈晦气!” 公路象条蛇,蜿蜒北上,想想这一天,如此大起大落,才知道不是贾福生有多聪明,而是自己象个笨瓜,欲盖弥彰,只不过自己的说辞太过拙劣。风已经平了,浪已经静了,他仿佛听见杂声远去,看见汹涌澎湃的潮,正在向远处退却。 贾福生只不过是个贪占小便宜的老狐狸,区区四十块钱搞定,这个人虽狡猾,一旦敲定的事,决不会节外生枝,他会帮你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连臭味都没有,比水冲都干净。 李宜忠有些后悔太冲动了,是不是要等事情冷冷皮,再到城北去逍遥,太急功近利,让他感到有些飘,感到极度的恐惧,前面是苍茫的,后面是迷茫的,我这是要干什么?象鸡勒,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前看看,再后看看,进退两难,也罢,箭在弦上,他奋力爬上自行车,一路上弯弯曲曲,向北进发。 昏暗的灯光下,早已经没有了白天的喧嚣,窄窄的油腻的巷子里,象一口枯井,深得让人不敢踏进去,附生在墙上的植物,在风中象软软的手在招摇,从自行车上下来,他握着自行车把,贼眉鼠眼向里看,心已经热切起来,半路上的七上八下,早已经一点点,象沙粒撒在路上,偶尔有人经过,并不看他一眼,径自走进去,“哎~……”他想打听一下,怎么去八角楼,甚至是修车施仁德,可是那个人头不回。 他一边往里走,象踩在薄冰上,一边心花开始怒放起来,王红,你这个撩人心魂断人肠的小婊子,狐狸精,你把我深更半夜勾到这儿,看老子今夜怎么收拾你!石板路,磨砾出平滑,推着车往里走,心里发毛,发颤,直打滚,我的个乖乖棍,这条巷子这么冷僻,这么幽深,蛐蛐趴在绿色植物中哼唱,惬意且悠闲,有个妇人,端着水盆出来泼水,“哎,你好!请问,施仁德修车铺怎么走?” “你问谁?施仁德?我们这儿没这号猪狗不如的东西!早死了,骨头早他妈上黄锈了,去地下找阎王爷吧!叭!”水就冲着他泼过来。 李宜忠眼急手快,躲到边上,他相信:这老妇人一定知道的,只是不屑告诉他,水哗哗坠进阴沟里,听得见重重的关门声,“妈的,老子还就不信了,死了张屠夫,老子还能吃连毛猪?活人能让尿憋死?”他嘟囔着,心却向下沉,再回一下头,巷子口象窗口,透出温润的光。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骑上去,两边是高度紧张的黑魆魆向他挤压,为了壮胆,吹起了口哨,声音象省略号断断续续,这他妈是人住的地方吗?让人发怵。 突然,一个黑影从偏巷涌出来,那影子被狐光拉得极细极长,象一枚剑向他刺过来,掠影一晃,差点儿从自行车上掉下来,“谁?在那儿干什么?”惊鸿一瞥。 “我!兄弟!”人气味升腾,脚步声细碎细碎。 “八角楼怎么走?施仁德怎么找?我车子坏了,找他修一修!” “再往里一百米左右,先左拐,后右拐,八角楼南边,本槐树和杨槐树大院就是,你是来干那事的?” “不!不不!我来修车!那事是啥事?你污我清白!”他的借口如此拙劣,连那事他也知道?自己就这么卖了自己。 “我一不举报你,二不讹诈你,怕什么?你是找一片红还是找一片萍?” “什么意思?”李宜忠一头雾水。 “装b!那里是泯灭人性荒唐的世界!慢慢体会吧!”男人摇头晃脑嬉笑着,“你的车子没有坏,是你的心坏了,他修不了这个!” 李宜忠一只脚蹬在墙上,任凭那个人吹着口哨离开,“他妈的,又是左,又是右,到底是左还是右?”吐口唾沫,“老子天生就是智障,分不清,去孙,走着!”墙被他后蹬,摇摇晃晃,八角楼矗立在那儿,何尝不是擎天白玉柱,岁有苍桑更迭,无论风云怎么变幻,八角楼依然孤独地站着,台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那种有增无减的墨绿,风侵雨食风骤,绿苔绣织,墨斑杂踏,警醒人的历史,已经太过遥远,偶尔看见它:是不是该拆了?只是心灵拷问,没有用的东西,为何不拆除?无论历史怎样荒唐,没有人真正有勇气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兜兜转转,终天来到同时拥有两棵不同树的大院,它距离八角楼不过一根扁担的位置,居位在八角楼上的飞鸟,一展翅,就能低飞到洋槐树上,斑驳灰白的鸟屎,象刻意涂染的花纹,大院座南向北,依的是地势,乱的是规矩,它不是传统的东南或西南向,采光性能差,冬天喝的是凛冽的西北风,门响窗户响,绵长而幽怨,春天在壁光的瑟缩中发抖,只有夏天,可以安逸坐在阴影里摇着扇子,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陈谷子受捂,可能种了不出,烂芝麻也许榨出油来,味不正,磨碎了喂猪极有可能,可猪是吃糠的东西,油太大会滑肠了,喂出毛病,更会惯出脾气。 可有些人就是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地方,小小的院子,住得满满当当。 月牙风情万种,撩拨着欲望跌宕起伏,“嗯!嗯嗯!”李宜忠扎好车子,晃了几下脖子,清清嗓子,要去敲门,没成想门是虚掩未插,钩齿一样的弯曲,敲出不经意的破绽,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把头伸进去,“请问:这是施师傅施仁德家吗?”电风扇的呲呲声从两边关着的玻璃门内传出,里面有男女的嬉笑声,鸳鸯戏水正缠绵,电视人物说话声,没人答理他。 那黄晕的灯光,嬉笑声让他焦躁饥渴的心,听见欢快水声一般,潮湿起来,望梅止渴,是曹操玩的把戏。 “施师傅,我要修车!”这一嗓子,不比驴叫差,短粗孟浪、尖啸刺耳。 “天太晚了,明天吧?”正门的房子里嘣出个不耐烦的声音。 “我路远,不修走不了!“ 第8章 欲望旋转如花 “推进来,门关好!” 有门,门在这儿!李宜忠窃喜,皇天不负有心人,地方虽蹩脚,属鸡脚旮旯之地,只要有心,针尖可以插在麦芒上,寸劲还有巧劲,让人欷歔。正屋的门也是虚掩着,推一下洞开,他扬一下手,如同敬礼,“你好!天太晚了,打扰你不好意思!” 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下,坐着个正在吃喝的男子,五十上下,眼睛撩人有些斜,干瘪象个木头人“哪儿海了?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施仁德看一眼,就看到李宜忠的骨头缝里,“你不是来修车的,你是来找乐子的!你找一片红还是一片萍?”他拍拍板凳,“坐下吧!”见李还握着自行车,“瞧你那点儿出息,握着干什么?不就是生了锈的破驴,随便扔大街上,都不待有人拾的!”施仁德一脸鄙视,“告诉你:来我这儿的人,有的开着轿车,有的开着吉普,再不济也骑个摩托,你这是什么呀?扎那儿,或推外面,随便扔哪儿,丢一辆,我赔给你十辆!” “你几个意思?”他扎好车。 “就一个意思:要一片红,她叫王红,你得排队轮号,什么时候轮到你,天晓得。虽说是一夜情,也得等。一片萍,她叫翠萍,人老点儿,丑点儿,可也不是随叫随到,明白吗?很多时候她们自己来,有时我也打电话,不过,钱得你出:一分钟一块钱,你是吃烂桃半筐,还是隐忍啃鲜桃一口?你掂量着办,一片红价高,三十一次,一夜一百,半宿五十,一片萍十五一次,十块也将就,一夜六十,半夜三十。你今个来的不是时候,她被毛不平预定下了,什么时候回来,天都不知道,一片萍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你等谁?” “一片红,就奔她来的!”李宜忠扎好车,一屁股坐板凳上,“所谓:宁吃飞禽一两,不食走兽半斤!意概如此!” “有眼力见!男人大多猴急猴急的,你不缺女人,但缺少画子上的女人!”施仁德边往嘴里塞菜,边竖起大姆指。 日时如水,看看时间,快到十点钟,施吃完,收拾好,“今晚等不到她,你住哪儿?” “就你这儿不行?” “我的床小,两个人有些……”施仁德面有难色。 “不白睡,大不了给你五块,瞧你那点儿出息!”李宜忠右掌推出去。 “你贵姓?哪里人?干什么的?”施仁德话比屁多,就毫无防备攀谈起来。 夜深沉,当初一眼看透乡下人粗糙与粗劣,仅有的隔阂,就象开水泡散子,一会儿水乳交融。 太阳总是东升西落,亘古不变,无论岁月怎样折叠,当太阳一片血红冉冉升起时,熟睡一夜的人们,无论怎样劳累,又欣欣然兴兴然折腾起来,鸟叫声叠叠不休,人语声杂乱如潮,李宜忠从鼾声如雷里苏醒过来,太阳灼热的光芒,透过东边的小窗户,象蜜蜂一样蛰人生疼,他舒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看看四周,昨夜的跌落,让他越睡越懒,他忘记了他是贾家沟队长,他想不起任何人,一双鹰眼,直钩钩盯着门,老秃驴哪儿去了?一脸疑惑写在脸上的皱褶里,弯曲成线。 窗外是女人的说话声,她来了?一个鲤鱼打挺,他从床上,站立到地上,四十有五,这个动作的敏捷,一度让他沾沾自喜,这是身体倍棒的象征,他揉揉眼,让诱人的阳光,在他眼前迷离,浓重的眼屎,如同疮痂,被他抠下来,日他祖奶奶,咱内火盛呀,女人是什么?是火龙果,是香蕉,柔软、甜稀、多汁,吸咂一口,润心滋肺。他动作飞快,舀凉水,看着施仁德油腻有味的毛巾,撇撇嘴,一脸不屑,用粗黑的手指,捧着水,在脸上快速糊乱揉搓,拉开门,凉爽的风扑面,乖乖,真舒服,一院子清香,他立在门前,扭头看看。 东边的门是开的,有个四十岁的女人披头散发,腋下夹着把塑料梳子,几根胶圈咬在嘴里,冲里面嚷嚷,“李会,起床了!”她飞了一眼土头灰脸的李宜忠,就不再看第二眼,梳子插在头上,拉扯着头发。 男人在屋子里传来呓语和极不情愿翻身的声音,“起这么早干什么?”男人抱怨。 女人见没什么效果,无可奈何摇摇头,兀自摇头叹息。 “小范,起这么早?”从对过走出个拾掇利落五十多岁老女人,脸很黑,皱纹却不多,她叫胡以芳,平时就一个人生活,但进进出出她的住所,全是三十以下男男女女,他们来去匆匆,胡以芳好象是他们头,他们一来,就一头扎进胡的屋子里,密谋着什么。 很显然小范虽对她知根知底,但并不是她的决策层里的人,“胡姐,有什么事吗?”范青云不敢待慢的样子。 “下午我有个酒局,你和老李一起!” “施仁德也一起吗?”范青云显然有所顾忌,很多时候,她要听李延年的。 “他要有空也可以,他很忙!”胡以芳这是三个手指勾两个手指头推,“冤大头请客,不去白不去,老李那儿你说一声,我相信……”话正说得热闹,胡以芳那儿的电话铃声,就象爆米花炸裂,“我去了!”胡以芳倒是看一眼李宜忠,冲他点个头,算是礼貌。 范青云走进里屋,院子里那棵老泡桐树正挓挲着生长,李宜忠进退不是。这时,他想起来,经过一夜,他早已经饥肠如鼓,空空如也的胃,一张一翕,肛门那里,如同网堵子一样,坠了个疙瘩在那儿,排便排尿,成了必需,大门仍旧虚掩着,他不知道厕所在哪儿,不便问,也不好问,在泡桐树下,有个极其讲究的厨房,也许在那儿,推开门,顺着地板向里延伸,后墙上有个门,没锁,一推,如同想象,那里就是厕所,马桶盖是盖着的,关上门,借着晨光,他退了裤子,一屁股坐上去,乖乖,好凉哟,只是在心里一惊一乍,屎尿就顺利排下,是那种硬硬的大屎,尿象喋喋不休的水笼头,滋润了,油肠象高吊的绳子,拽着欲望上窜下跳,在那里洗了手出来,阳光象女人一样热情抱住他,五颜六色,美煞了,舒服得想哼两嗓子,,可他本身是个糙人,五音不全,且又是公鸭嗓子,记不住词,偶尔哼出来,不是串词就是串调。 狗日的,明明就是一个糙人,年龄大不说,还憨憨得象狗,一个瘸子就能将他治得服服贴贴,说打抬手就来,说骂张嘴就来,就这样一个怂人,偏就老天爷赐他个好女人,他不用,长年累月放置在那儿,还不给别人用,这他妈天理无道!猴急猴急,这么多年,半夜翻墙而入,见不得人有过,被狗追着屁股咬更有过,李建木就是一头猪,凭什么拥有金嗓子的她?狗日的李建玉更不是玩意儿,要不是有他,说不定老子早已经上手了,呀呀呀呸!堵呀,堵他妈人心,心不畅,活得象三孙子一样憋屈:周芝蔓、林兰香是他郁郁不得志的见证,熬心哪,这些年,他生气:这两个傲气的女人,折煞了他英雄气概,搞不定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这是做人的失败,高孝民比他强哪儿?外形?更加玉珠圆润?男人不看色,只看本事,除了打针、抓药,高氏还有别的能耐吗? 他摇摇晃晃,思绪在往事中跌宕,一甩手,就出了院门,一出门就看见施仁德在修车,乖乖,这条巷子,象条河,看得眼晕,人家象火柴排列,密得不留空档,绿色植被软软借墙而上,铺满了墙,张狂呀。 “施师傅,早饭吃了嘛?走,巷子口,我请你!”李宜忠大大方方。 “不啦,我忙呢,你要真有那个心,给我带四个包子,要肉的,时间还早!”这家伙挤眉弄眼,半是人半是鬼,话虽平实,话缝中有许多深意,“要肉馅的!”施仁德端起茶杯,喝一口水,拿起小挫刀,在扒出的里胎上,横挫竖挫。 “好嘞!”李宜忠晃着步子,慢慢往外走:狗日的,有人请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我说我长得黑,他比驴都黑,除了门牙,黑得挂釉子,放光照人。偶尓有人进出,也没有人睬他,只是会抬眼看他,面生。 正走着,一个女人晃过来,瞅瞅四下没人,“嘿!你好!” 他想装没听见,步子却放缓了。 “说你呢!”女人在他面前惺惺作态,扭捏象个十七八岁小姑娘。 “我?我们认识吗?”李宜忠装不下去了,一只馋猫,准确捕捉到腥源,对于女人,天生有那种能力,不用操练,天生的,与生俱来,他用手指指自己鼻子,有几分意外,装b。 “不是你,还能是哪一个?”女人老道,偏要装作害羞,抅搂一下低垂,盖住眼帘的刘海,女人不是丑,面目可憎,而是不善打扮,衣服肥大宽宽松松,象睡袍,头发凌乱不梳,对于粉脂不涂不抹,想纯天然,只是老而不修,想瑕不掩瑜,可是,你干的是皮肉生意,男人又都是视觉动物,花一样的女人多得是,家里也有,看你不如回去看自己的女人,夜夜睡身边,要怎么着,还不由着性子?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李宜忠有些意外:这是谁呀?鬼脸一张,看一眼就厌倦了,这里距离施仁德那儿,说远不远,看得见他,说近不近,说话不大点儿声,姓施的根本听不见,瞄两眼姓施的,有些尴尬,这女人不拾掇她,她自己往篮头里蹦,“你走吧,我不认识你!”说完,大步流星往前迈。 “什么人呢,不理人,明明长得老,还挑三拣四,当自己是毛不平呢!”女人在身后碎碎念。 毛不平是谁?他是这里常客吗?这个名字咋这么耳熟?他搓一下脚,索然无味。在心里骂了句“贱货!”,是行为贱还是形象贱,一目了然,猫靠舔,人靠脸,这个占人体总面积并不多的脸,影响却超过一半,可见人是多么虚伪的一种视觉动物。 太阳真正红红火火,是八点钟以后,就算你不招惹她,她也会光芒四射,象葛针扎你浑身生疼,除非你躲在阴影里,否则,它那乍长乍短的刺,扎在你身上,毫不留情。吃饱了,喝足了,剩下的就是可着劲折腾。当李宜忠用一个手指,抅着袋子里的四个包子,象抅着狗粮,有几分调戏的味道:我这是送瘟神,下的是血本,平时他自己舍不得吃肉包子,今个儿倒是搭上了别人的顺风车,妈妈地,驴终究是驴!当他路过施仁德修车摊时,早已经人去摊空。拍拍脑袋想想,施仁德的魂恐怕被一片萍勾走了,在这个老男人世界里,一片萍虽糙,但终究是女人,是女人,在特定环境里,就有其无限的魅力,隔三差五,施仁德也要饿了吃一口,不吃就躁得慌。 李宜忠猜得不错,施仁德虽然拉的是皮条,有时也得角色转换,时不时当一回不花钱的嫖客,是猫哪能不偷腥,恐怕一片红也难逃那么恶心一回,没有办法,生存才是硬道理,不要男人的钱,也不要女人的钱,隔三差五,还要贴点饭食,施仁德是傻子吗? 如他所想,他一脚门里,一边门外时,施仁德这个糟老头子,正搂着一片萍,粗糙伸不直乌黑短短粗的兽手,正在一片萍胸前不安分摸着。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清两下嗓子,装咳嗽,看见他,施仁德慌乱,“你……你怎么进来也没个声?跟个鬼似的!”一片萍仿佛没什么事,“瞧你那点儿出息,他来他的,你干你的,能怎地?”显然女人在和李宜忠赌气。 “这样不好吧?”施仁德一脸慌乱。 “有啥呀?不就这点儿事吗?”女人去拿施的手,施偏就垂下,“真没劲!”女人松开了,一屁股坐板凳上,和人置气。 “施师傅,包子!”李宜忠在指尖挑着。 “多少钱?回头给你哟!”施仁德拿过包子。 “算了,不值一提!”李宜忠看一眼,“要不我出去?你们继续?” “继续你个头!”女人不客气从施仁德手中扯过一个包子就吃,“死了你也等她?她就那么好!”女人示威走向李宜忠。 “也……也不是!只是………”被豪横的女人挤到墙跟,“我找她还有旁的事,别人要我给她带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不今后怎么做人?所以必须……”李宜忠沾沾自喜,信手拈来的借口,严丝合缝安在谎言的断臂上,没有一丝破绽。 “这事与那事一码归一码,扯那尕屁谎干啥?我看不上你这种人,老娘有老娘的一套,没有你们,老娘一日三餐,少不了一顿,谁稀罕!”腥红的嘴唇一撇,透着嘲讽。 第9章 坠落 “得罪人了吧?”施仁德幸灾乐祸,“注意点儿,小心给你使绊子,卡什么地方,别叫屈,别喊冤,完全自找的!” “毛不平她也这样损?” 施仁德吐吐舌头,“拿人头兑汤,谁让你是乡下来的土狗子,能跟人家媲美吗?人家是大人物,体面人物!你是啥球球东西?猫屌狗蜃,算是啥东西?” 徐翠萍耸耸肩,摊摊手,“天壤之别,要怪就怪咱命苦,心不苦命堪比黄莲!” “那毛不平是啥大人物?提起他来,你们就肃然起敬?他就这么好?” “可不是?论官阶:人是官,你是民,和草芥一个德行,属于芸芸众生,论相貌,堪比潘安,脸白身子细,一掐能够淌白水,再瞧瞧你:老筋盘头老辣疙瘩,一脸死菜色,没可比性!”施仁德吹着气,摇头晃脑,还时不时撇撇嘴,好象毛不平是他的儿子,那般骄傲,“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该扔,这一切既有遗传基,又有老天爷无偿馈赠!哼,去我三十年阳寿,说不定我还能与之有一拚!” “你算个……”那个“屁”就要脱口而出,却卡壳了。 “小子,你别不服!岁月就是一把杀猪刀!左一刀,右一刀,想当年咱也是帅呆了,酷比了,只是岁月……”施仁德捏捏一脸囊皮,无限遗憾。 “就你?象个非洲的种?黑得放光,也配?”徐翠萍吐口唾沫,“好汉还提当年勇?”她撩拨踢了李宜忠一脚,“小大姐那会儿,就你这?样,从本姑娘面前经过,无论你是行风还是下雨,我都不待看你一眼的!” 大家都绕有兴致活在虚幻的臆想里,无论怎样:哪怕是一出娘胎,都不可以貌胜人,自说自话自圆,恐怕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这是自然灾害,父母没把他们生好:命里有这么一叹!平凡在左,普通在右,人中龙凤在中,他们只能以羡慕妒忌恨的心态,来看待身边那些生得养人眼的人,一身皮囊就是便利的通道,想想就想骂:他妈的这个世道就是不公平!公平的永远在梦里。 李宜忠抓耳挠腮,等人的滋味,实在象热锅上的蚂蚁,王红艳名远播,城里盛传,乡下闭塞,鲜少有人知道,要不是截流棉籽饼,怎么也不可能从人的罅隙里,探知天地间居然有王红这一号人存在,见缝插上针,他要不虚此行,风头一定会盖过他一直朝思暮想的周枝蔓、林兰香,被他称之为此生最大的遗憾,看着果裂果炸果熟,淌着腻歪歪的带着颜色的汁,却吸咂不到嘴里,还含着一嘴恶心人的毛,东方不亮西方亮,说不定王红才是人间尤物,她们算个屁,硌硬他的心,让他九曲回肠从此一通百通,天地之大,换个世界更精彩,他可不能在乡下那几棵精神瘦树上吊死,他冤屈呀! “走神了,你想个屁!黑大个,你叫个啥?”徐翠萍厚颜无耻,四仰八叉,反手撑在床上,把胸当山一样耸立,并调皮用脚去勾李宜忠的腿,那脚象粪勺插在两腿中间,骚情与妩媚象妖气扶摇直上。 “李宜忠!你做啥?我看你:就是个贱货!”李宜忠一条腿挪开,走向墙跟。 施仁德瞪了女人一眼,“你咋这么贱?”散发于空气中是酸酸的醋味,是那种干烈的、直撞鼻子的酸。 “老娘的事不要你管,有能你就象驴一样,亮出你的黑黑的家伙,光吃灰醋有鸟用?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老了!干不动了!我不知道你?”女人骚话露骨,李宜忠裆里硬实,但他却一忍再忍。 第5章: 一片萍吃着吃着,包子里的油和水滋出来,不偏不倚,正滋到李宜忠的脸上,象孕妇的奶水,当时他正在弯腰,要坐下去,“你……!你故意的?” “不能够!巧了!”一片萍一脸得意,一边腚往上翘。 “你要干吗?是不是……?”话还没有离嘴,女人就不管不顾,放了个响屁。 女人一边吃,一边用右手手掌扇着,驱赶着屁臭。 “你………你……?”李宜忠赶忙站起来,“天底下怎么有你这号女人?”他走过去撩水洗脸。 “你媳妇就不放屁?我不信!” 施仁德被一片萍逗笑了。 门外,这时突突突响起摩托车声,象是燃炸的烟花,带着五颜六色的绚丽,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屋子里的人忍不住动容,李宜忠好奇张望,并悄然移步,一片萍倍感压抑,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脸沮丧,只有施仁德泰然自若,笑容从皮肉上溢出来,那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李队长,你千年等一回,她终于来了,是她,就是她!只有她带着灵动的响声!”侧过头来,对一片萍说,“我们出去吧?” “真扫兴!这个节骨眼上,她来得可真是时候!” 李宜忠还未出门,门外亮起一道耀眼的彩虹,拌着撩人的香味,就硬生生闯入他的视野,红,枣红色柔软的皮夹克,里面是火红的布衫,布衫下是如同水波浪一涌一涌的活乳,个子不是甚高,大约一米六五左右,那张脸,白皙且表情生动,一头乌发梳于脑后,象春天的鲜嫩的蒜苗,扎成一束,上面甚至滴着水,有一尺来长,宽宽脑门,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光滑如玉,笑容象三月的春天,自带优雅的芳香和诗句,如诗如梦,不能不飘,不能不醉,一双会说话水灵灵的大眼睛,宛如处子,“你好!我叫王红!”一只玉手,长长的豆寇指甲,伸到他面前,他一时慌乱,不敢去握,不断在自己衣服上擦拭,岁月风痕早已经把尘土与龌龊融进皮肉里,那种乌,带着光泽的黑,就算用刀刻,刮下一层皮,也不一定刮干净。 “没事的!我不计较的!”这张热情的脸,表情如此热切。 “李队长,我们出去了,你就……”施仁德说的半句寡淡无味,咽下去的,和唾液一起,那才意味深长,那双小眼睛,象麻雀一样灵动眨着,藏着的和掖着的,意思明了,并用另一只手,伸出三个指头,代表的是数目,更是诚意,青春是妩媚的,青春何尝不是轻挑的,青春更是可以明码标价,象猪肉一样,可以任意用来卖,当年老时,可以说不虚此生。 翠萍妒忌撇着嘴,其形优长,红烀烀的,可以与生殖器有的一比,那个有毛,恣肆扎煞着,而这个光滑如新剃,一脸不屑,谁让她的皮肉长得不行,没有亮度,没有温度,不是美女不是靓女标配,而且她喜欢和王红一起扎堆,这一比高下,她吃的是自然灾害的亏,遗传没有发生变异,干的又是皮肉活,肉不好,别人懒买。 太阳斑澜了,李宜忠象是在桃花梦中旋转,失去自我,不能自持,更不能言语,痴痴地,愣愣的,仿佛静止,目不转睛盯着对方,象钉子在木头上,那甜甜的笑靥,花开一样炸裂的笑容,溢出来,淌出来,如同春水泛澜,一张一翕,两片薄薄香唇,吐香吸灵,他象一片树叶,不!象一片羽毛,在这张翕里,从地上,带着泥土的污浊与笨重,正徐徐地倾斜而飞,跌跌宕宕,偶尔撞一下树木,偏执而飞,飞过树梢,飞过小山,要飞向蔚蓝的天。 施仁德拖着翠萍,她扭头张望,好戏就要上演,他的脚象钩子,只一下,就钩住了木门,要关,关得严严合缝,一片片失落的树叶,是抚摸还是笞打,分不清分寸飘落。 “你好!我叫王红,你呢?” “李宜忠!” “什么时候来的?”女人象彩虹,迷恋般如同火一样走向男人。 男人哆嗦,男人激动,男人已经魂不守舍,乖乖,这是玉和藕一样白嫩的女人,难道她象马齿苋一样,传说里它是太阳的舅舅,太阳无论怎样灼热,晒它不死,“我……我……”他虚了,他飘了,他无法自持,不虚此行,不虚此等。 “想吗?”象鲜桃一样烂熟,汁液四溅,“是不是有这个……?”女人象蛇精,这时吐出血红的芯子,食指和姆指飞快拧捻,那是数钱。 “有!有有!”李宜忠象个要活命的叛徒,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往桌子一抛,“都……都在这!” 女人伸出纤细的手,象剪刀那样,不紧不慢,从一堆皱皱巴巴里,夹出三张拾元,轻轻放入她的口袋,然后外衣一甩,“来吧!” “要不要关门?”李宜忠已经僵直得不行。 “钱收好!”让燃烧来得更哔叭作响,唯有毁灭才能走向新生,李宜忠经过炼狱,改变了故有的思维,他的天地更加广阔,他第一次对于自己掌握的权把子产生动摇,从最初反对包产到户,到最后积极支持,并甩垃圾一样甩了他执掌近二十权把子,实现了浴火重生的嬗变,女人没费多少力气,倒是男人象头种猪,一耸一耸,把自己象一条死鱼,送到岸边。 天地静谧,男人在浑浊里睡了一觉,一切变得无聊起来,潮起潮会落。 当李宜忠推着自行车,半在梦幻,半在现实里,走在小巷子里,目光不再飘浮不定,这个女人带给他的何止是享受?更多是一种别的女人没有的感官刺激,难怪古人有: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当他再次回过头来,看到那两棵槐树时,他知道:他已经离不开那个地方了!洋槐和本槐是有着质的区别的。 李建玉双手背在身后,象舞蹈一样,沿着生产队大粪池来回徘徊时,绿头苍蝇,象欢迎他的到来一样,在他身边翩翩起舞,田家兴离他老远,太阳烘烘火火,把粪池中的恶臭的味道晒酱油般晒出来,田看见李竟然拿着粪舀在粪池深处掏舀着什么,“李会!注意着点儿,别掉下去!” “你来!”他用粪舀的柄子,抵住自己腰,要不然,就站不直,他瘦小,且有哮喘,不断招手。 田家兴虽对他不屑,且无可奈何,知道李建玉对李宜忠不满,但李宜忠之所以肆无忌惮,那是上头有贾云龙支撑着,谁也奈何不了,李金亮夹在缝隙中,半阴半阳,那是在等待,李建玉就象终年不见阳光的病秧子,可就是不死不活占着会计这个位置,几十年了,论资历,比贾云龙要老,赵步洲虽不满意李建玉小人之心的做法,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大队小队许多不能见光的事,这个人可全知道,如果动了这个人,所有的猫腻,就藏不住了,这是赵、贾都知晓的事。 “怎么啦?”田家兴不以为然。 “还怎么啦?!我看这回贾云龙还怎么包庇李宜忠!狗日的胆子不小,敢偷梁换柱,昨天夜里拉来的棉籽饼数量不够,肯定让那小子卖了,这会儿都不敢回来!你舀一舀,这里头加上这岸上的,有多少棉籽饼?作死!”李建玉铁青着脸,咬牙切齿,“这事不难查,沈仲达那儿一问就清楚了!” “李会,这话可不敢乱说!”田家兴感到好笑,沈仲达仗着毛不平的势力,在城里干的就是这个,就算是真事,他能对你说? “我乱说?”李建玉指指自己的鼻子,“大半天就能回来,干吗安排夜里回来?你看看他安排拉棉籽饼的人,你就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事!我还就不信斜!这事贾云龙要不管,我就找赵书记,赵不管,我直接到公社找刘书记,胆子不小哎。” “你这是戳马蜂窝,不怕马蜂把你蛰了?”田家兴好意,并且一脸笑容。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小麻雀眼,睁大就撕成三角。怒火中烧,又胜券在握,“狗日的,穷凶极恶,这种人怎么能当队长呢?我怕他?我只怕天地挤死我!”此言不虚,李建玉长得不行,象他妈妈沈氏,身体不行,脑子却丝毫不差,他有持,所以无恐。一般只要不触及赵、贾二人底线,这两个人都会让着李建旺,钉耙虽小,九齿抓泥。的确,在吴洼子大队,许多事上,李建玉能够力排众议,推翻许多贾云龙、甚至是赵步洲预定的计划,这个人机敏得象条蛇,在不声不响中,往往一蹴而就,智商和能量不容小觑,很多时候,在支委会上,贾云龙会被他拍在岸滩上,而他往往是以党和人民集体的名义,这是知识的力量,是种子的力量,可以破壳出土,更可以伸枝展叶。 “李会,李会,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田家兴滑得象条泥鳅,没有鳞片的鱼,拿到手,有可以窜出去,他几乎小跑,“李队长不在这里,万事不得等他回来?” 第10章 告状 “你……?”李建玉用手点点他,“你就喜欢和稀泥!早晚有一天你会陷进去!你姐夫没教过你?” 太阳一偏头,这标志着下半天来临了,贾云金听得真真切切,但他不声不响,躲在一个别人不曾注意的角落,往拉条筐里扯着青草,这些群众割来的草,既有老也有嫩,而且有些草牛吃不了,要剔除出来,李墨海往往嘲笑他:多此一礼,天生的畜牲,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自然可以分辨,但他认为年轻人浮躁,牛草他要亲自挑拣,他常挂在嘴边一句话,“人马比君子,咱不能因为它们是畜生,不会说话,就昧着良心……”不仅如此,还要在汪里掏尽泥土,李默海虽唠骚满腹,但还是在贾云金“领导”下,诸事照做,贾云金是贾云龙一母同胞的大哥,生下贾一茜、贾一滦、贾一联、贾一营四兄弟姐妹,黑黑的脸,长满了络腮胡子,目光冷竣,不苟言笑。 “这头老牛,光吃草不干活,别的牛是越喂越胖,它吃了泯心食,好的紧它吃,它是越吃越瘦,要我干脆宰了算了,要我说:去年就该宰了,过年怎么各家也能分些牛肉!……”李默海一边大声说,一边观察着贾云金本来就黑,现在更加往漆里变脸色,吐吐舌头,用手扒拉轧碎的干草。 “你狗日的就惦记着吃,人牛比君子,它老了,它耕田打场时,你还尿尿和泥玩,这生产队一二百地,它打头阵,要不信,去家问你大,它功劳大大的!非一般牛可比,如今它老了,我们得善待它,死了要象人死了一样埋掉!吃不得!”贾云金挎着牛嘴篮,去掏草,“你狗日的,现在能窜能蹦,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七老八十时,坐在床头炕沿哼哼,你就知道了,还是吃得饭少,屙的屎少!”贾云金哪里知道李默海是个短命鬼? 李默海被戕了一下,给牛撒干草时,踢了老牛一脚,“狗日的,就知道挤兑老子,早早晚晚老子骟了你!”他瞅瞅没人,对着老牛的腰就是一脚,“死他妈起来吃!”老牛半天踉踉跄跄站起来,幽怨的目光,对着深邃的天空,“哞--!”一声长嘶,贾云跃象个鬼影子,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清了两下嗓子。李默海吐吐舌头,惊了一下,自己不端的行为,被人抓个正着。 贾云跃只穿着大裤衩,脊背以及全身象涂了漆一样黑亮黑亮的,全身长满了毛,象个毛人,只要是夏天,他就不穿其他衣服,“默海,你来拿饲料粮吧,过一会儿,我得上大队一趟。” ”好!好好!”李默海红嫩的脸上,虚汗一条条从乌黑头发沁出来,他放下筐,跟着贾云跃去了,扭头看见李建玉弯腰,吃力在大粪池边捞底,“他这是干吗?捞稠厚的,想吃吗?真够卖力的,可惜了,李队长不在,要不然怎么也得给记十分工!” “你呀,咸操萝卜淡操心,他就是闲得,你让他折腾吧,看他能不能在天上画朵花!” 李宜忠到家的时候,正是午饭后,贾云贵已经在敲大铁钟,可谓是紧锣密鼓,“他敲这是啥玩意,这也分不出点点来!”车子刚扎好。 牛芳芳扛着条扁担,就要出门,“昨天死哪儿野去了,高南晌午北,你这会儿还回来做什么?爽直在外面浪!不要回来,等着别人揪起你的小辫根子,把你吊起来,你没有退路再回来!”牛芳芳对李宜忠太了解了,见着女人和酒,走不动路的主,一脸不高兴。 “哪个这么不长眼睛?” “除了你本家三爷,还能有谁?”牛氏扔了扁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知道一上午他干什么了?”她斜斜指着天,“他居然怀疑你们拉回来的不是五千斤棉籽饼,而是三千斤!” “他放屁!他凭什么这么说?” “你跟我吼有什么用?他一个上午,带着田家兴、李金亮自己拿把舀子,去粪池里捞!” “捞什么?捞屎吃吗?刘长根和贾福生也这么说?”李宜忠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哎哟,这瘸x养的,想干什么?他想他二嫂的事,我还没和他计较呢!” “你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们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就算他想他二嫂,与你屁事何干?” “怎么不关我的事?贾家沟谁是队长?” “人家还是大队会计呢!” “鸟!他狗日这会儿在哪儿?” “大队,告你黑状!” “哼哼!他不告了我十多年吗?我不还这样?拉棉籽饼的人怎么说?” “人家根本没上工,说是你批半天假,贾云贵在会上说的!李宜忠,你跟我说实话,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 “放屁!棉籽饼是人家付的,关我什么事?我们去的时候,没有饼,现捏炉子现烧香,我能怎么办?” “那你不跟他们一起,这一夜半天哪儿去了?” “这事………这事,有点儿复杂,是这么回事!宏发不是马上转业了吗?我联系了派出所长老马,看将来宏发能不能到派出所做事,另外,我托了人,要给宏发寻一门亲事,忙得我焦头烂额,到现在水米不打牙,你狗日还张牙舞爪,你他妈这是要干什么?联合外人,对付我?我倒了,你就好过?你这个妇女队长怎么来的?没我罩着,那些人早已经把你撕碎了,他们忌惮你吗?不识抬举的东西!还听风就是雨,跟着起哄!” “我就不明白了,人家姓贾的,以云龙为旗帜,团结跟一个人似的,你们李姓乱得如同一盘散沙,尽是窝里斗,狗咬狗,一嘴毛,不嫌硌得慌?你们李姓人一向自诩门户大大的,咋就不出个人物?难怪李金亮一直……” “少说屁话,先上工去,看到贾福生,让他来我这儿一下!”狗日的居然假传圣旨,说我批他半天假,这老杂毛是有持无恐,抓住我的错,拿捏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呀呀呸!他真想拍桌子,无奈桌子太远。 “不用我弄饭给你吃?”牛芳芳语气软了,“我哪知道你还有事?走时为什么不说一声?” “说个屁!女人永远头发长见识短!别到外放屁,说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就不能不当狗?肚里四两油撑着你了?” “我知道了!”在男人面前,女人原本张牙舞爪,只一瞬,就软化了。 “忙去吧,跟贾副队长言语一声,我随后就到,并且告诉他:我和贾书记请过假!” 张金梁爬在花墙上,偷听贾一茜和贾云龙对话,腚高高撅着,象拱桥。 李建玉冷不丁从背后出来,在他腚狠狠拍一下,“你小子这是干什么?溜墙跟,学会了偷听别人说话,凡此种种,非奸即盗,你是哪一种?” “李会,我哪一种都不是!”张金梁站直身子,??头。小伙子长相英俊,身材修长,穿着毕挺中山装,口袋上别支英雄牌钢笔,袖口沾着泥土。 “宣传队在后院,你跑这儿干什么?” “我……我……?”面红耳赤。 他们说话声,惊动了院子里说话的贾一茜和贾云龙,他们不约而同向花墙外张望。 张金梁一脸尴尬,躲躲闪闪,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你去吧!贾副书记,我找你反映点儿问题!”从镂空墙望过去,李建玉面目狰狞。 “我就来!”贾云龙对于这个人印象不好,但自己虽是副书记,终究属于后起之秀,年龄上也小一些,抹过墙角,一转身,贾云龙出来了,“你掉茅坑里了吗?身上咋有股子臭味?”他故作惊讶。 “别提了,马尾巴穿豆腐,拎不起来,李宜忠又胆大妄为,他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 ……他……?”气得浑身哆嗦,“你说怎么办吧?” “他发生什么事了?是在天上戳个窟窿还是掘了你家祖坟?” “比这个更严重!比这个更无耻!” “李会,说话要有根据,不能凭空臆想,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别人都说他是我的人,如果他真有事,我决不护犊子,你说!” “昨天他拉棉籽饼,为什么要夜里回来?肯定买了一部分棉籽饼,吃喝嫖赌去了,要不然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是刘长根、贾福生和你说的?” “没有!但我看过,捞过粪池子,顶多三千斤,那两千斤哪儿去了?” “既然两个去拉的人,都没说,你凭什么说只有三千斤?” “我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我的眼就是秤,为什么一半倒粪池,另一半还在岸上?” “你真无聊!李会,不是我说你:我问你,李宜忠管你叫什么?” “三爷!” “这不就结了?一笔能写出俩李字来吗?是,李宜忠是有毛病,但也不至于象你说的这样,好象他没有这么大胆子,你的说词来自于哪里?刘长根说的?亦或是贾福生?”贾云龙心中乱乱生草,心咯噔一下,缘起林兰香,这个温和带着几分倔强的女人,曾经是这俩个男人心中的偶象,一个想偷,另一个想护,但目的相同,最终都是为了占有,李宜忠挖空心思,屡屡被李建玉挫败。想起这些,贾云龙差点儿笑喷了,这一门里两个李,是钢针和瓷瓦,一个想钻通,一个想磨平,结果不近人意,有遗憾。 “不是!” “还是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李会咱这样:这事,你我都不出面,交给李金亮,你相信他吧?要不,再加上田家兴,总可以了吧?” “这事不算完,弄不好,我就到赵书记那里去!” “维护公平正义,你有这个权力,如果此事落实了,谁也救不了他,不用赵书记,我将他一撸到底,我还就不信了!”贾云龙感到气愤,并拍了桌子。 赵步洲正为家里的事,一地鸡毛。他有俩儿子,大儿子赵凯,去年春上结的婚,今年刚有的孙子,二儿子赵亮闷声不响,本以为他的婚事,可以在秋天有个着落,牛芳芳象玩似地给他介绍一个人,这人叫柳秋芬,本以为只是见个面,日子会一蹉再蹉,就算水到渠成,也要到旧历八月十五前后,到那时,赵大书记就可以东挪西借,把赵凯娶妻拉下的亏空填补上,给赵亮另辟一面宅基地,盖不起瓦屋,至少要盖个砖挂门。 这柳秋芬看着本分,儿子赵亮就一闷葫芦,可就是这样一对悄不惊声的人,就悄不惊声偷吃了禁果,做下那事,隔三差五,两个陌生的人,滚在了一起,咳,事是好事,这钱使得太急,再不济也得三转一响,棉床被窝得有,他是大队书记,全大队三千多口人看着呢,他娶儿媳妇,怎么能太寒酸呢?大小他是个官。 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还有十多天就立秋了,抓心挠肺,这一大堆钱怎么弄?这小子不声不响把他这个老子架在火上烤,不管怎么说,他得感谢李宜忠,人家牛芳芳硬是从西边沙河公社枣林大队把柳秋芬说给他儿子,李宜忠就算是个混蛋,有个大事小情上的,他能帮还得帮一下,砖头得济还是瓦碴得济?在此之前,也不断有人介绍,但总是有这样或那样原因,最后不了了之。 李建玉是个糊涂人吗?不是,但人急失志!可他相信赵步洲是共产党员,会大公无私,可他错了:赵也是土生土长泥腿子共产党员,虽共产党有铁纪钢法,他不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是找了贾云龙,又觉得不妥,又去找了赵步洲,贾、赵一通气,李建玉在贾那里,就成了二百五。 “你怎么看?”赵这是虚晃一枪。 “道听途说,你说一个大队会计,拿把舀子,去生产队大粪池去舀粪,成何体统?他这是要干什么?下棋磨有这么推的吗?”贾云龙拍了桌子,“老赵,咱不能惯他这个坏毛病!” “你有什么好的计策?”赵步洲笑笑,把桌子上的烟拿起来,点燃,悠闲吸上几口,然后,在桌边上刮几下,“这烟是李宜忠的吧?打个不恰当比哈:咱不能吃纣王粮说纣王无道吧?据我所之,你吸的也是他的吧?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李会之所以这样:象河蚌一样咬住他,也是早年间那点儿家族里的龌龊事吧?”这事原因一拎就清。 “我让李金亮和田家兴去调查一下刘长根、贾福生,如果属实,用不着别人说,我头一个不答应,如果是捕风捉影,也要批评教育,不能助长这种诽谤他人之歪风斜气,至少要批评教育一下!” 李建玉张张嘴,再要说出什么别的话,也就不合适,他不是拎不清:这是贾云龙在忽悠他,但确实无话可说了 第11章 羡慕妒忌恨 李红旗阴沉个脸,在屋子里憋了两天,实在是受不住了,天那么燥热,他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没有能够如愿以偿跨进高中门坎,虽然他学有榜样,立有标杆。倒是在学校里并不显山露水的贾一营考上高中,而且成绩在三木公社盖了帽,据他们老师说:钟吾县第三名的好成绩。他更没有象当年我一样在钟吾县大队拔得头筹,苍蝇蚊子一样嗡嗡的议论声,他虽没有听到,但从人们看他的异样目光里,他知道是什么,好象躲避着什么,太阳西沉的时候,李红旗走出家门,当时正在收工回家的李红霞和他撞个满怀。 “天都黑了,你要上哪儿?”李红霞把扁担靠在窗户下。 “我上李子北家去坐坐!”他要从我那儿获取心灵慰济,倾听我的建议,找到一条适合他,或许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走的路,能从那杂乱无章中找到心灵的归宿。 “他真有那么大能耐?他不就是一个书虫吗?”李红霞脸红审视着李红旗,“你也要变成他那样书虫吗?” “姐,你错了,他是我们这儿最有灵魂的人!” “灵魂是啥?能当饭吃不?我不信!李大会计说他是狼生的,有狼凶猛与狠毒!”想想我与李瑞芹的不清不楚,她有些气愤,我们暧昧,她夹在中间算啥?有时候,她恨得牙跟痒痒,但一见到我,她又温惋可人,小凄惨,小羞羞,又让我难分难舍,很多时候,我拿她当参照物,逗李瑞芹玩。 “姐!他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糙人,你怎么能相信他说的话呢?等着吧,假以时日,你再看,姐,可惜了,没有人赏识他,那是我们都是一个俗人!”李红旗那时间,对我推崇备至。 “你怎么就知道没人欣赏他?欣赏他的人多了去了,你不知道而已!比起贾云龙、我大这些人呢?他将来也能操控这个世界?”李红霞问题刁钻,但这些话一直如同塞子,堵住她视觉上的嗓子眼,想到未来,她反复掂量过我,但一直令她困惑:我太另类了,找不到可比性,弟弟的话,让她茅塞顿开,淤塞的心,一下子通透了。 “姐,看见没有?那是小草,没有脊梁,只能附物而生,物碎它倒,而李子北就是一棵无人的撼动的大树!” 李红旗这个形象比喻,让李红霞多看几眼他指的地方:嫁人就嫁我?脸儿泛起桃花红。她的脸发烧,手心汗如雨下,心惊悚提荡,“他真有那么厉害?你吹的吧!” “我的姐呀,他就象凿子,凿穿的可不是木心!而是人心,瑞芹姑姑比你聪明!” 掌灯时分,地上一缕缕从半空跌落的炊烟,柔软无骨,李红旗做贼一样,左盼右盼,他不希望撞见任何人,但事与愿违,正心不在焉走着,那不是走,分明是退,差点儿和人撞个满怀。 “李红旗,你是张果老骑的毛驴,喜欢倒着走?你脑袋后,长着眼睛了吗?”话说得有点儿损,哟,这个李宜忠家的兔崽子,长得如此展杨。 “三爹好!”象日本人那样扬下手,李建玉被他弄得不好意思。 “上李子北家?找他玩?” “昂!”李红旗应一下。 李建玉的目前光盯着他:真他妈有意思,猫的儿子和老鼠的儿子,居然玩到了一处,小子哎,别跟孙子孝敬老爹似的,你们尿不到一个壶里!早早晚晚你们得掰扯。 我正从野外往家里赶,李建木拿着空酒瓶子,兴高采烈往外走,正哼着他的书《打蛮船》,哭腔腔,死人吹的喇叭调,和我擦肩而过,象做贼一样,想瘦如闪电,想象一张照片,刺溜滑过去,“你上哪儿?站住!” “没……没上哪儿,就外头走走!”李建木一只手??他稀疏脑袋,一边夹紧瓶子,生怕它掉下来。 “把夹的东西放下,不喝那猫尿能死人?又去赊帐?”我用那双鹰眼,盯他从皮肉间盯出血来。 “这回子不赊了,连同上回子,上上回子以及从前全还上,我也是言而有信的人嘛,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是不是?” “就你?你已经没皮没脸活了几十年了,你想学郑板桥难得糊涂?” “我跟姓郑的不一样,他哪个生产队的?” “我就问你哪来钱?又从我妈那里偷的?” “没有,没有!我能老那么干嘛?” “哥,他拿你的钱,要去卖酒,还和我妈吵了一架,还要拿小板凳打我妈!”李子安跑出来,这个只有七岁,又黑又瘦的弟弟跑出来。 “李建木,你混蛋!是不是上次铁叉没有叉你腿上,你不服?我没有钱呀?”我一头雾水。 “看见没有?你哥都说自己没有钱,你跟着瞎起什么哄?皮痒痒是不是?” “哥,有人给你寄来信,钱是夹在信里的!” 李建木就象被人当众扒光衣服,一时羞愧难当。 “拿出来,什么事都没有,要不然,你掂量着办!”我一把抱住弟弟,“安安不错,来,亲一个,奖励一下!” 看着儿子霸气倔强的背影,喜忧参半,喜的是:老三今后再也不敢打骂兰香了,说实话,他活得窝囊,既不敢和李宜忠对抗,更不敢和李建玉面对面,这两个半恶之人,锁定了他一生,儿子咬过李建玉,拿刀砍过李宜忠,如果不是这个符身符,林兰香不定早已经羊入虎口,那是我的儿子!我的种!想到这,李建木竟然热泪盈眶,但儿子对他就电影里对待坏蛋,不仅横眉冷对,而且冷嘲热讽,过去他还可以骂骂林兰香,年轻时也打过,可那时没人管管,虽有哥哥嫂嫂帮助,可他会见缝插针,现在是每况愈下,只要有儿子在家,他就得夹着尾巴做人,想想钱氏向菊,他一阵哆嗦,他妈的,这个女人太好了,跟着他吞菜喝汤不说,还受了这么多罪,没有背叛,更没有红杏出墙,我浑呀!早在以前,他们娘四个,已经结成同盟,随着我的一天天长大,更多的话语权在我们那边。就连上他亲家喝酒,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也没他份了,李建辉是他亲亲的哥,连生他养他的父亲都不正眼瞧他一下,鼻子翕动两下,居然象孩子委屈哭了,“我……我他妈我容易吗?我这一辈子?连喝一口酒都这么困难,呜呜……”一个老男人绝望从粗粗公鸭嗓子哼出的黄腔绿调,难听呀,但他只得抓住空瓶子回去,要不然,晚饭没的吃,连睡觉也没地方,狗日的,心比石头都硬。 林兰香和李秀莲正在准备晚饭。 “哥,你把他放下,安安连你娇纵坏了,居然偷抹我的雪花膏!”李秀莲正在往锅里舀水,水瓢上有个窟窿,她显得手忙脚乱,水淋漓一锅台。 “李子北,谁给你来信呀?居然还在信里夹了一百块钱?”母亲相信我不会做糊涂事,从斜斜的衣褂兜里,掏出一封信,“咱人穷,可志不能短,这钱来得莫明其妙,回头给妈读一下信!” 我放下李安,接过信,手哆嗦着,象接一只烫手的山芋,我不知道,也不确定是怎么一回事,但天上确实掉下块不大不小的馅饼,不偏不倚,正砸我头上,那么突兀,“妈!你一定要听吗?”我隐约猜到是谁了。 “是!”林兰香向锅底下填草,火冒了几缕轻烟,就燃烧起来。 “秀莲你来!”我母亲爬起来,拍拍弹弹,碎草屑和泥土,象小小烟雾弹,升腾起烟雾,她的态度是如此坚决,我是她一生希望,她不想因为她的任何疏忽,而有所闪失。 李建木这时规规矩矩象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低着头进来。 “把钱放下,否则结果你知道!”我生硬象石子,能够说到做到,这才是我可怕的地方。 李建木把空瓶子站立在地上,我的长大与崛起,让他不敢怠慢,极不情愿掏出二十元钱,递给我,“给!咋这么馊扣!对你老子比地主都狠!”只得退出去。 我接了钱,就捏着信,进了里屋,黑暗就象影子拉上大幕,在自己破旧的书桌前,点燃了油灯,“妈,你坐!”我掏出信,一沓钱象名信片从信瓤里掉出来。 “你在学校里……”我母亲话虽半句,但象砖头一样,不含糊掷地,脆声声地响,她可以遭受不幸,但她不会拖踏着脊梁,苟且偷安,身教胜于言传,儿子的优秀让她心慰,更让她活得有信心,李建木虽是块朽木,但她拥有三个听话的孩子,尤其是我,看人筛子一样的目光,我已经初具成为优秀男人的品质,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的,岁月乍长乍短,再过十年,不!顶多五年,我就可以让她扬眉吐气,等待这一天太久,但她相信为时不远了。 点灯如豆,昏暗如幕,蚊子吹着喇叭,聒噪且得意,在人这万物之灵不注意的情况下,趁人不备注,咬人一口就跑,李子安摇摇晃晃跟进来,我抚摸一下他的头,“你一个小屁孩,也想知晓大人的秘密?” 李子安扑进我妈的怀里。 我铺平纸,那是一行行字迹隽永的行书,字字有缝,一股股暖流,从字缝中涌出,我清清嗓子,要读信。 “北爷在家吗?”李红旗迈着方步子,走进这个破败的院落。 “你找他做什么?”李建木话里有刺,李宜忠的儿子,他不欢迎,因为李宜忠这个长着狗牙的人畜,给过他太多的凌辱和难堪,有儿子在家,他就长了胆。 “二爹,我找北爷玩……” “天都要黑了,有什么可玩的?回家吃饭吧,要不然你大明早象地主周扒皮一样,天蒙蒙亮就又叫唤了!” 拍拍身上的灰,走出来,“大,你这是干什么?别理他,我哥在家!” “莲姑,我去了!”李红旗双掌在胸前抱一下。 “去吧!” 我正在读那封在李红旗听来,就是一封意味深长情书的信,字字句句,都贴在心上,他立在屋外,让那些他想听,而从周敏那爱意朦胧的嘴里听不到的词句,象长长的五线谱五折三弯飘荡在他心上,想到周敏,他泪水哗哗,他知道:由于他什么也没有考上,曾经的爱情已经夭折在世俗的沟槽里,周敏不会给他写信,更不会给他寄钱,情和钱是他生命中最为匮乏的,称得上稀缺的物资,他们爱的风筝早已经断了线,那个曾经占尽风头,翩翩如燕的风筝,早已飘向远方,这一点他很清楚,这个远方,和迷茫成了一条线。 我阴阳顿错的语调,象春水泛滥,生活贫脊,象龟裂的河床,裂缝插得下手掌,正是这无端滋生而出的情,它没有方向,来势迅猛,让人深感迅雷不及掩耳,滋养我们,让我们长大,长壮,虽然它幼稚,也不一定能够长成爱情之树,但在那些青涩懵懂的岁月里,丰富了我们的生活,它纯真,不带一丁点儿污染,虽然它快如闪电,象蓝色的妖姬,象闪电如蛇影,但它催人成熟,阴阳相吸相撞,但它是岁月留给我们最纯真的回忆。 还是满足一下读者好奇心,来和林兰香他们一起倾听一下青春岁月的呼唤: 我亲爱的北: 你是要折磨死我吗?你的心真够狠的,不辞而别,难道你没有看到我给你留的字条?你就那么归心似箭?我们已经是高二学生了,再有一年,我们即将毕业,然后是各奔东西,一年说长它长,有365天,说短就是一束一闪而过的光,我不知道怎样可以找到你,你究竟在什么样的地方落脚?那里就那样吸引你吗?那里是不是有个更温柔更漂亮的她在等着你?古人云: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我已经坐卧不宁了,能否来相见一下,聊以去病? 李子北,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喜欢得毫无道理,你那如同钉子一样的眼神,你明察秋毫,直直看到我心里,我一想到明年这时候我们就各奔东西,就惶惶不可终日,是暂别还是永别,我不得而知,你别相信顾勇胡说:我不会喜欢他的,连他说对了,我就是贱,就是喜欢你种这光芒四射的乡下人,我和你在一起无拘无束,因为我哥的原因,顾勇才……我不愿意说他,你更不愿意听他,是吗?你敏感的目光,已经如雷达捕捉到我内心的点,是不是? 我的心已经很乱了,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没有别的意思,这是我平时积聚的零花钱,把自己收拾一下,我在这儿等你!象一棵永远站立的树,一直爱你想你的岚!只是100元,绝对没有轻贱的意思,请笑纳! 我已经碰触了你敏感的自尊心,原谅我,见面谈好吗?我是从班主任嵇老师那里打听到你的住址的,勿怪他,你和他走那么近,我想只有他能知道你的一些情况。 此致 敬礼! 永远爱你的毛小岚 1983年7月18日 第12章 爱的幼芽 “妈,就这些,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我放下心,怒火中烧,我需要你的同情吗?你这是羞辱!我知道毛小岚有个哥哥叫毛不平,在县政府工作,但这恰恰是他不屑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毛小岚如给他来信,更想不到会给他一百块钱,父亲竟然如获至宝,要拿二十块钱去还帐买酒,一刹那,我的心象葛针扎煞立起来,如果不是母亲在,我会拍案而起。 “你打算怎么办?”母亲的目光如此犀利。 “退还给她,妈,相信我!”我上嘴唇咬着下嘴唇。 “要不要告之你大兮(大伯)一声?”这不止是威胁,而是严重警告,青春时节,关键那几步走不好,一生就差池,虽是我的事,但她心急。 “妈,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 “我不相信,我需要你给我承诺,这个毛小岚是什么人你总知道吧?” “妈!她就是我的一个同学,家住城里,跟我一个班,平时很少有交集!”我站起来,紧锁眉头,真的是添乱,这信上言之凿凿,任我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我看到母亲一脸疑惑,毛小岚---那个平常只会远远看着她的人,想不到那不舍不弃的目光中,会有这么多东西,我吓了一跳。她是怎么想的?她要干什么?我仿佛看到李瑞芹、李红霞站在不同的地方指责我:你算个什么东西?脚踩三只船?是的,我没有资格:一个平时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城市里女朋友?我真想狂扇自己几下。 “那就看你表现,别让我找你大兮告你黑状,你也别怪妈心狠,自己几斤几两秤得出来,城里的女人,咱这穷家破堰养得起吗?她愿意来到咱农村这土坯房里生活吗?儿子,你醒醒吧,如果你能考上大学,分配在哪里工作,或许还有这种可能,可是……你就那么有把握考得上吗?”母亲话不多,也不是重重的,但句句话打脸。 “北爷在家吗?”李红旗只得边说边闯进来。 “红旗来了,你好自己为之!安安,我们走!” 我站或坐都不是,李红旗比我小几岁,因为相同的病运,不同的际遇,使两个错落有致的年轻人,成了跨越一切障碍的朋友,心灵是相通,至少在那些年是相通的。“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你,你坐,就一直在家憋着?”我没有嘲笑,只有嬉笑,“没有考上高中,又不是你一个人?怎么啦?霜打似的,怕出来?怕别人的目光?你是为别人活着的吗?你是谁呀?红旗一面,红旗该是个什么状态?高高飘扬,在风里猎猎作响,这么个小挫折,就认怂了?那你还是李红旗吗?你这个自号‘加臻’的人,只不过是大意失了荆州一回,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 “那就慢慢想!生活的苦涩,需要长时间咀嚼,味才出来!生活就是这样一波三折,既不会一蹴而就,更不会一踏糊涂!”我也坐下,拍了一下他低垂的头,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 “你这是怎么啦?”李红旗指指桌上信和钱。 “一地鸡毛,想不到还有块鸡毛糖粘在里面,撕扯不清,你看看就知道,上天垂怜,这都哪儿和哪儿?”我苦笑把信递给他,“你看看就明白了!是不是搞笑?天上掉下个毛妹妹!”吹口气,摇摇头。 “这是好事嘛,至少有人喜欢你!” “屁!让她站在这秫结夹的泥坯笆障墙里对我大声说,爱就是个屁,想当然,想天真,她敢嫁,我还不敢娶,玩小孩子过家家?爱冲在前面,油→盐→酱→醋→茶→,这一支支箭簇,再加上柴→米→这两支利器,那是要万箭穿心的,将来再有个娃,这日子能过下去吗?” “北爷,你太过悲观了!难道因为这些你就不爱了?” “别再亵渎这个神圣字眼了,等她真的把日子过腻味了,就是怨怼,骂你没用!骂自己眼瞎!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的打算!” “说实话,一头雾水!”我放下信,瞅瞅钱,目光时放时收,那是火烤人,那是针扎人,我们都好可怜呀,从小到大,别说一百元,就是十元,在他们手上过一下都是奢侈,他的手掌按在桌子上,象蛇那样动着,他想摸一摸那些钱,稀缺的东西呀。 “你要干什么?”我一脸嘲笑。 “北爷,我是个没出息的,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有个强烈的欲望,想摸摸它们!” “瞧你这一分钱的出息,它又不是我媳妇的脸,要摸就大大方方摸吧!” 李红旗睁大眼,欲望象水喷出来,他伸出扎煞的手,偌大的缝隙,是他的脸条纹,哆嗦着,发出浓重的喘气声,是那样爱不释手,一张张,一遍遍在双掌间揉搓,仿佛一张可以揉搓出三张。 “行啦行啦!把你的汗臭都搓上去了!我还怎么还给人家?怪不得人家说钱是世界最脏的东西!”我笑笑吐出一口气,随着他的到来,我情绪平复了许多。 “从小到大,这狗日钱把我们挤兑成什么样子?你不知晓?你真打算退回去?难道你吃过三口憨娘奶?”李红旗的眼象钉子,就没离开过钱,一眼迷离。 “是的!人可以穷凶,但不能极恶,要不然,就失去自我!” 李红旗摇摇头。 从我家出来,天早已经黑透,饥肠鼓鼓,他的眼睛湿润了,是被突兀奇来的幸福打湿润,虽然那是别人的幸福,手上残留纸币滑而不腻手感,这会儿如同电流,在他全身循环,天阴有雾,潮湿的水气,酥漉漉象粘液在渗漏,感染也是一种力量,周敏,我的周敏,你究竟在哪里?你在干什么?你有没有想我?你会不会也给我给我来一封信?你何止是我生命一缕救命稻草?你是我生命如椽之柱,你是我的依靠,他颤栗着,全身痉挛,虚汗直出。 夜的眼是星,可是满天乌黑,没有一丝光,这是天阴的标志,没有电闪,更没雷鸣,只是越来越聚越多的浓愁,一点点堆叠,一点点添堵,浓得化解不开。 “你怎么才来?我大找你不着,边喝酒边骂你,还诅咒你:说你得了七天生奇疯,早死早脱生,你听,这是脚踢东西,别惹他,大概是李建玉在赵步洲、贾云龙那儿将他告下了,田家兴、李金亮来调查他刚走!” “他活该!” “你还是少惹他,刚刚和三哥扛了一仗,正没地方撒气!” “猪狗不如,早早晚晚得喝死!” “四弟---……你想让家鸡犬不宁吗?” “那是迟早的事!姐,今后无论嫁什么人,千万别嫁这样人,永远是矛盾的制造者,只有躯壳,没有灵魂,我为生在这样家庭里,感到羞耻!” “四弟!你想妈再被他打一顿吗?你想桌子再被他掀翻吗? “知道了!”他拍拍弹弹,要闯进去,“早干吗去了?既知有此果,何必当初?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猪狗不如!”李红旗无比恶心和盛怒。 “小心着点儿,驴脾气犯上,你三哥都躲着他!” “没事,姐,是福是祸,躲不过!” “北爷家有事呀,咋就耽搁怎长时间?”李红霞拍拍手,几多无奈,来回走动,目光骇然往堂屋里瞅。 “没什么,城里的女朋友给他寄一封信,里面夹着一百块钱!” 李红霞愣在黑暗里,惊魂甫定,心一下掉进凉水里:他有了女朋友?我怎么办?泪水一下子掉下来:一个李瑞芹还没摆平,又凭空从城里钻出来一个,难怪我对她忽冷忽热。 “姐,你怎么啦?饭好了吗?我妈为什么在锅屋哭?我三哥怎么就当了缩头乌龟,小四上里屋干吗?他们会不会打起来?”李红云担心,“哎,要是我二哥在就好了!”李红云怀念有李宏达的日子,李宏达是他们家定海神针,虽然李宜忠也会和他大吵,但有他在,李宜忠会收敛不少。 夜色正在苍茫,李瑞芹象陀螺那样旋转,她在磨蹭,她在思考,在寻找契机,她和李红霞就象黑白无常,随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李瑞芹以白着称,她的皮肤是那种暴晒会红,象开水烫过的虾,爆裂地成熟,丰满,象海水一样汹涌彭拜,她以那种海水涨潮的气势,向我扑过来,我发怵,我感到悸动害怕,春之潮太过张扬,以翻江倒海之势,迎面扑来,我哪里是它的个(对手)?脚步匆匆,那是心急如焚,她总是希望:我自己觉悟,以飞蛾扑火的方式,以奋不顾身的英雄气概倒在她石榴裙下,这是她最奢侈的想法。 我是智者,至少算半个,我鹰一样犀利的眼,以越人无数的镇定,保持着我青春姿态:我不会过早将自己吊在一棵树上,我相信:最好的永远在未来!我以若即若离的方式,周旋于她们之间:会当凌绝顶,才能一览众山小!她们都不是塔尖那个人,她会是星宿,以闪烁的方式,吸引我!羽翼未丰,何谈飞翔?我是幸运的,没有她们,我怎么能够毕业?我听见她碎碎的脚步狡黠地笑,那是心满意足的得意,至于李红霞,那是搂草打兔:纯粹的外块!你羞辱我老子,我就“调戏”你女儿!李宜忠,这辈子和你没完!我听得见心缝发出的咆哮:嗯哼! 李瑞芹年长我几岁,且丰满成熟,在我的世界还很单纯的时代,她象太阳温暖过我,照亮过我,让我目不能直视,冲动的水,撩拨过理智的堤岸,如果诱惑的风再更猛烈些,堤坝里的水再冲动些,我不知道我还能抗拒多久? 她迫切需要一种形式上或至少通过家长社会认可的方式来完成的形式,认可她、承认她是我未来的那个某某某,可我恰恰不能,不说她个如狼似虎的哥,就是她的一对嫂子,都没正眼看过我,更何况她还有个厉害的妈,舆论会如暴风骤雨把我打残,这需要无畏的勇气,我当时缺少的就是这种直面的勇气,我相信:我有一分勇气,她就有十分勇敢!关键时刻:我蔫了,更?了,她哥质问我,我却躲躲闪闪,矢可否认,太不男人了。 月牙象镰刀,挂在静谧的天空,弯弯地圆润地钩出许多过往,我甚至听见她轻哼的歌声,既是壮胆,又是通知我:我来了,你这个胆小如鼠的男人,会怎样?时间值得玩味,很多时候,我装憨装?,我明明可以一蹴而就,真有“手可摘星辰”的容易,我却慌乱如风中之竹,我害怕极了,她的一腔热情如水东流,我又不能放弃:一则舍不得,确实象半个男人,爱着她的热情和质朴,我得承认:她是我这一生不可多得开启我的情窦第一人,没有她的存在,怎么可以捆扎李红霞,除了黑,象珍珠,象玛瑙,其实李红霞并不比李瑞芹差,她们赤烈地燃烧着自己,多象古书《五梅七枪反唐传》里那些奇女子,李建松作为我的文学启蒙之师,过早地开启了我对女人认知的开窗,让我从那一眼里偷窥到男人世界外的奇妙,有关他的一些事,在我的《青涩》和《油腻》中有过详尽描述。 “嗯哼!嗯哼!”她假装咳嗽,这是我习以为常的暗号。 我正在看书,听得真切,我妈在缝补衣裳,冲我摇摇头,我可以装缩头乌龟,破旧的兜不住风的笆门挡不住她冲动的热情,她推开门,一脸热情,“二娘,我给子北送一本书!”,书是我生活中最匮乏的东西,堪比豆油,一本书往往能看许多遍,那些跳动的文字开启了我的智慧,启迪了我的灵魂,不至于象幡在风中摇摆,这个借口,实在是蹩脚,但也挑不出毛病,她手中确实拿着一本书,可惜了,属于残缺不全那种。 “你今天后少来找子北,疯言疯语的,名声不好听!”我妈矜持了一下,还是脱口而出。 “二娘,怎么啦?怎么名声就不好听啦?是偷人啦还是抢人啦?我们正大光明,并没做下甚龌龊事,丢哪门子人?你都听到些什么人说些什么夹不上筷,你告诉我:我非撕烂她嘴不可!”李瑞芹盛怒了,“难道听人嚼舌跟,我们还不吃饭不睡觉了,真是的!身正还怕影子斜?” “我们倒是无所谓:穷家破堰的,倒没什么,只是怕污了你名声,你一个大姑娘家家老往我家跑,有人会说闲话!” “妈,打住!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见不得别人好,姐,别理他们:听青蛙聒噪,还不种庄稼?妈,有些人就那样:喜欢东家长西家短,诸如我三娘之流的,就是这号人里杰出代表!什么书?”我顺手夺下尴尬的李瑞芹手中的书,如获至宝,却放在一旁,“姐,你坐!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天都黑了,脚下有个砖头瓦碴,会硌脚,还是……” 第13章 相思是树 “走吧!”我并不管我妈那张惊惧的脸,拉着李瑞芹,扭头就走! “你是贼!喜欢抢!”到了外面,李瑞芹吐出一句话,“你的文章写这么好,为啥不投稿嘞?” “往哪儿投?” “当然是编辑部了!” “屁!我那就是瞎写糊写,写着玩,你还当了真!” “我不这么认为:是种子早晚都得发芽!李建武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 “一个不会算术的老私塾的话你也信?”我们走走停停,时而背对,时而对脸,槐花开了,勾人魂的香弥漫在夜空里,我吸吸鼻子,闻得见她身上的香,“我祖上没积下啥大德,祖坟也不会冒青烟,那只是一些人美好祝福,我谢谢他们高看我一眼,我劣迹斑斑嘞!六岁时咬过我三爷的胳膊,咬掉过一块肉,他一直说我是狼生的!” “他活该!谁让他吃屎?你妈是谁?是他亲亲二嫂嘞,觊觎你妈美色,居然和李宜忠沆瀣一气!你不够狠,应该把他的心要咬下来!看看是黑是红的!”她吐口唾沫在地上。 “我用铁叉叉过我老子!” “谁让他满嘴喷粪?自己窝囊也就吧,还打骂二娘,明明比人家大十六岁,却不知珍惜!应该叉上挑起来,放在火上油喷煎炸!” “哼哼!看不出:姐是这样快意恩仇!我大倒霉嘞,命里注定有克星:一个不止,还有一个更厉害的!” “你这话甚意思?” “姐去猜,姐去想,不难的!”我玩味此话。 “又想冬瓜葫头心!”她凌厉踢我一脚,她大眼睛里含着一汪清水,要恣肆奔涌。那一刻,爱恨交加,愤怒象子弹一样嗖嗖嗖,曾几何时,她怎么看上了我?我们之间除了辈份不可能,她的形象不是我之理想,更何况:我三观不一致,说不到一会儿,她不识字,文学修养没有,如果我要和她文学,就是对牛弹琴。 文学是我一生所爱,算是至死不休,至于能不能成名成家,另当别论,但它滋养了我的生活,愉悦了我的心情,乐此不疲,它象流淌的河水,更象流淌的音乐,只要有空,我就陶醉其中,一度出现癫狂,那是18~40岁,占据我人生之最美好的年华,这22年,我不落窠臼,象个独行侠,活在自我的世界,不挣钱,不婚不育,世界正在炸裂,满地拾钱,许多人睡着笑醒了,因为梦寐以求的生活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甚至垂手可得,许多人夜以继日,只要醒着,就满世界翻钱,不惜余力穿那内方外圆的孔洞,我则象个苦行僧,每日里吃斋念佛(只要能吃饱,就要读书!就要写作!),经常囊中羞涩,但这不影响我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愚痴如愣,总想着厚积可以薄发,突然有一天象原子核,发生惊人裂变,时刻准备着一鸣惊人,22年苦撑待变,然而因固守,贫穷得很稳定,一日三餐,味同嚼蜡。几十年生活一个调调:咸菜窝窝头,如果不是为了续命,连这个我也不需要!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也。李宜忠和李建玉一直斜眼看我,但他们眼光又是不同的。 李宜忠除了眼斜,还会撇嘴,“你妈妈的,什么玩意儿,还想钓我女儿,门门都没有,就是嫁不出去,沤粪,也不能让你糟蹋了!” 李建玉除过眼斜,就是全身痉挛,“你小子就这样了,最好一辈子打光棍,书山何止千万米厚,古往今来,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没能有所建树,其中不乏头悬梁、锥刺骨之徒,比起他们你差远了,离经叛道的东西!” 我那时总是耸耸肩,象是抖落掉落在肩上的片片黄叶,一屑不顾:你们俩声名狼藉的东西,算啥球球?我能笑出声来:燕雀安知鸿鹄之哉?我们在暗中较劲,一个眼神,一口弹落唾液,就知彼此心态何如。 风一吹,把那散落,撩人心魂断人肠的乌黑的头发散落两边,不是月朦胧,不是鸟朦胧,而是人朦胧,正是这一瞬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看得我震颤了:美,醉人地美,记忆象石头掉地上,它颠覆了我的认知。 第7章: 夜半,终于消停了,在惊惧中,终于吃完饭,收拾停当,一躺到床上,李红霞就进入梦乡。梦是轻盈的,象翅膀,呼扇呼扇,自由飞翔。梦又是跳跃的,跨过高山,跨过河流,没有羁绊。三四点钟,天漏雨淅沥,大珠小珠在跳跃,切切嘈嘈,绵棉不休,滴答有声,是哭是诉?分辨不清,有尿忽醒,穿着花裤衩,光着脊背,任由冰凉的雨水,滴在挺拨硕大的奶子上,李红霞跳着脚,任凭大脚丫踩着撩人肮脏的水花,溅起来,刺拨过去,落在雨里,随着苍茫,流向远方,蜻蜓点水的欢快,“哎哟,我的个乖乖隆的咚!”淫雨如线,在屋檐下喷溅出沟槽,听见水响,看不见水去,油灯在风里摇曳,忽左忽右,难以捕捉方向,她用水冲冲脚丫,插进掉色断带的破旧凉鞋里,用干毛巾擦身子。 “姐,你干什么?”李红云也醒了,大约也有尿,揉揉眼,晃晃脑袋,“呀,下雨了,今天好好歇一歇!” “叭!”“你作死,乱弄个啥?”李红霞脸红了,打掉她的手,青春之电,瞬间全身乱颤,麻、酥、痒,千万只小虫在翻拱。 “嘿,留给李子北?“ “胡说!”李红霞慌忙擦一下,拉件衣服穿上。 “我胡说?你看哪个男人不如狼似虎?” “我不听!我不听!你下流!你再说,我撕烂你的嘴。”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有什么呀?你慌张成这样?这话是古时候不是孟子就是告子所说!” “真这么说?你不会骗我?什么意思?”李红霞知道李红云没事,她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书。 “姐,我去小解,就来,告诉你!”李红云跳到床下,往门边一蹲,滋滋滋尿起来,刺拨起欢快的水花。 “你作死,要是被人看见,你……,你不会跑远点儿,明天有味!” “能有什么味?有点儿处子味,也被雨水带走了。” “你作死,不怕老天爷惩罚你!” 吹灭了灯,黑暗里,姊妹俩抱在一起,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话,既怕听又想听,李红霞做梦,梦里有桃花,更有男人,男人强壮如兽,那个男人是谁?看背影竟然是我,怎么会是我? 雨打桃花万瓣红,水卷桃花浪里香,突然,她看见有个城里的女人,拉着我,嬉嬉哈哈跳跃着跑,步履轻盈,跑着跑着,突然离地飞了起来,我们相挽着,不断翻转,笑着飞向天空,“李子北!李子北,我的李子北,你给我回来!”梦里她大叫着,抓住了我一只脚,那是李红云的手,使劲地拽。 “姐,姐,你干什么?”李红云挣脱着,摇晃着李红霞。 “姐,你叫的可是李子北的名字,他可是大我们一个辈份,你叫他甚意思?恶心哟!要是让我大知道,不劈了你!” “好妹妹,我求求你,别……” “你梦里和他一起了?” “我没有!”李红霞边否认边恶心自己,夜色黑黑的,雨点滴答,“你要把这事说出去吗?” “姐,想多了,又不是做坏事,睡吧,你不会真的想李子北了吧?我告诉:他永远不会属于你!” “为甚?”李红霞没有回答,却久久难以入睡。 “为甚?我们两家有仇!就我大做那些事,就不行,更何况:我们一个姓,还差着辈份!还有一个李瑞芹,不说芹姑比你长得好,一白遮三丑,这一道道鸿沟,你要怎样跨越,姐,我劝你死了那心,没准芹姑也是瞎子点灯白费油,要是他考上大学,你们全没戏,别看现在你们心有灵犀似的!” “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相信姐的眼光!” “自己骗自己干吗?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如果他考不上,你又要他干吗?肩不能扛,手不能拎!你也不看看现在社会变成啥了?买卖给做了,有些人已经先行一步,你不觉得社会要变?” “变成啥?” “谁是搂钱的耙子,谁日月好过,再怎么着,土地迟早要分,能死撑活挨过去年,撑不过今年去,俺大这队长也当到头了!” 雨淅沥有声,薄烟一样迷荡,那一夜加上一整天,都在雨中焦灼。 头天不住点,第二天就晒破脸,隔一日,天还没有亮,树上还在滴答声里,李宜忠就在晨曦里敲响钟声,不紧不慢,沉睡的意识正在被唤起,太阳的桔红,已经如血色涂染在东天天边,不用翘脚,平视或俯视即可发现太阳是羞羞答答的,那滴血般的鲜红,让人慨叹,更让人惊叹,一切不可思议,但又真是发生过,土质松软,踩上去象海绵,水多的地方,还会滋出水来,昨一天前一夜的消闲,让人兴致勃勃,李宜忠已经习惯拽钟,二十多年的磨历,他已经可以闭上眼,打击出他想要的节奏,正是由他创造的节奏,让贾家沟人听着习惯,分辨得清楚,仿佛一切又回到原点,仿佛又一切不同,田家兴夹着个记工本,早早来到榆树下,随着人员三三两两来临,他在人堆中,看见了李本华那热切的目光,看一眼就懂,这是女人对男人的青睐的标志。 “嗯,今天出工任务是这样安排的,……” “报告李队长,今天我要请假!”周枝蔓扬起手和手中飘飘欲飞的纸,“我身体不舒服,我要请假!孝民开的病假条,建议我休息三天!”周挤出人堆。 “你怎么懒驴上磨屎尿多,你有什么病?要请这么多天假,我看你脸色红润,不象有病的样子,倒象是有喜的样子!害相思病了?鉴于当前农业生产任务紧,一般不批假,别说三天,就是一天也不可能,你和高孝民穿连裆裤,这不是秘密了!你的事情回头再说,我先给大家布置任务,分成三个劳动小组,贾副队长带一组去稻地拔草;另一组由我带队,去棉花地摸芽打杈;另外一组由田家兴带队,去垫大渠豁口,中午连吃饭加休息一个半小时。” “李……李队长,等会儿,我受赵书记委托,希望你能暂时放下手中的一切,到大队部去,他们找你有事!李队长,李队长,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一个传话的,真的!” “不对吧?你和李金额亮就没一起做点儿什么?” “走过场,走过场,某些人是无事生非,何必当真?”说这话时候,田家兴看了一眼李本华,这个人笨心不慧的女人,粗枝大叶,居然支起耳朵,想听风就是雨,别人都讲疯了,就她一人蒙在鼓里。 李宜忠瞅瞅人堆里,居然没有刘长根,贾福生,看来今个儿早上,要唱他一个人独角戏,脑门上冒汗了,因为理亏,所以不能理直气壮,看看贾云跃一眼,“要不----贾副队长,你先负责起来,我们去去就回,田记工员,咱一起?你坐我自行车!” “你妈不仅有喜,倒像是要再给你生个大头弟弟!”周枝蔓破口大骂!“别处去年就包产到户,咱队为何没动静?我看你还能蹦达几天!” “蹦达一天是一天,不准就是不准!” “嘴下不能积点德?行啦!你去吧!有什么事我兜着!”看着李宜忠的背影,贾云贵挥挥手,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了,做个顺水人情! 太阳滴着血,那种红透了的感觉,还散着气,实在是让人过目称奇,天生异相,非福即灾。李宜忠其实是六神无主,心像头小鹿,在乱撞,即使铁证如山,他把牙咬碎了,也不能承认了,除非贾福生把他卖了,“田记工员,你昨天晚上去贾福生家了?” “昂,坐一会儿就走了。” “就没说点儿别的?” “随便聊了几句。” “都聊些什么?” “东扯扯,西扯扯!” “噢--!”这一声意味深长。 一到大队部院里,李宜忠扎好车,就故意清清嗓子,东看看,西看看,“在哪儿?” “后面五间屋!” 那些宣传队的人,像群鸭子,被轰到前院。 “发生了什么事?贾一茜你知道吗?”张金梁套近乎一般,往贾一茜跟前凑。 “就一跟屁虫!”粱爽嘟着嘴,骂一句。 “哎,哎哎!说谁呢?” “说谁谁知道,难道你是跟屁虫?” “噗嗤--!”众人笑喷了。 “粱爽,别跟个美核桃似,我不拾掇你,你自己个儿往篮头里蹦!贾一茜,等等我,急什么?都是你们生产队的人,贾副书记没给你透露点儿?” “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多吃屁!”贾一茜快步如飞。 “你……你……?” “张金梁,是不是很香?” 第14章 小人得志 太阳从窄小的窗户里,斜斜投到主席台前,赵步洲、贾云龙、李建玉、李金亮、孙萍、田家兴作为书记员,也在前排就座,其他支委就陪着李宜忠、贾福生、刘长根等座下边,基本上是一半对一半。孙萍作为妇女主任,扯过话筒,清清嗓子,“同志们,下面就会计李建玉同志举报贾家沟生产队长李宜忠同志截流生产队棉籽饼的事,调查结果予以公示以及处理意见,事是这么个事,有关运棉籽饼两位当事人都在,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李宜忠同志也不要有包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相信:李建玉同志也是本着爱护公共财物的精神,不存在打击报复个人恩怨,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我相信:只要澄清事实,谁也不会说什么,如果真有此事,两委都在这儿,决不姑息,贾副书记,我说得没错吧?” “孙主任言之有理,既不能包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让事实说话,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凡事要实事求是,主观臆想害死人呀!我们吃过这样的亏还少吗?我不希望……” “贾副书记,扯得有些远!”赵步洲端起水杯,喝一口茶,许多时候,李建玉是讨人闲,可没有他的羁绊,贾云龙就会一路绿灯,许多时候,这个驼鸟一样庞然大物,笼络起人心来,比他更胜一筹,李建玉在某种程度上,平衡他们之间纷争,想到这,赵步洲只得出面,“不管怎么说:这是许多贾家沟人心中的疑惑,不说清楚,何以公平?” “回归正题,下面首先请我们尊敬的李会详陈经过!” “好!好的!赵书记、贾副书记以及孙主任各位支委党员,事情是这样的,23号吧下午,我当时正在家里算各生产队上半年帐,这是刘一凡书记亲自开会布置的,我突然听到两声驴叫,……” “你就没听到点儿别的,你比如你二嫂房间,就没整出点儿别的什么动静?”贾福生这只老狐狸,早就摸准了赵步洲和贾云龙的脉,知道整个过程,就是个闹剧,赵不会认真和贾撕破脸,更何况李建玉处心积虑所搜罗的铁证,连点儿铁气都不沾,经不住推敲,棉籽饼混到屎尿里,任你是神仙,也无法分辨,心糙事粗,成就了李宜忠,正是这里一半外一半,他出的主意,将李宜忠臭烘烘的屁股擦得干干净净,堪比水冲。 “严肃!严肃!贾福生,你来和稀泥的吧?这是什么地方?”李建玉声嘶力竭,把桌子拍得叭叭响,“简直是胡闹台,这么严肃的会,岂容你满嘴喷粪?” “贾福生,你是不是收了李宜忠什么好处?你这么不着四六开玩笑?”贾云龙笑在心里,象花,正在怒放,却批评了贾福生,这是他们之间有默契。 “好!好好!我错了,李会,对不住你!”贾福生就是这么个泼皮的人,浑的时候,就不分场合,把苦涩的生活,过出甜来,双掌合实,抱于胸前,“你继续,继续!”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噢,驴叫!我出来一看,两辆驴车正从我家门经过,我记得我还和刘长根讲话来着的!” “我证明:有这事!”刘长根竖起了手。 “你还记得你们谈话内容?”赵步洲插一句。 “喝大了,断片了!” “你能说说为什么去那么早回来却那么晚?”孙爽对李宜忠早有不满,这皮肉都粗糙的男人,调戏过她,有一回喝完酒,居然把她顶在墙上,熊抱,猪一样臭烘烘的嘴,想拱她这棵外娇里嫩的老白菜,新仇裹着旧恨,关键时候,落井下石,一点儿也不奇怪。 “我们去的时候,棉花加工厂没饼,你知道:城里人上班是有钟点的,不到点决不上班,与太阳无关,回来时,驴车又出了问题,这二五一凑,就……”刘长根这般表白,等于帮了李宜忠。 “从棉花加工厂出来,李队长和你们在一起吗?” “好象没有!”刘长根??头。 “这个时间,李队长你去了哪儿?处理截流的棉籽饼去了?”李建玉确实说的是事实,但他不在现场,那个时代也不存在录相,漏洞可以百出。这种看似拙劣,又不失为雕虫小枝,确实无从查起。 李宜忠清清嗓子,“噢,李会,有件事我没有跟大家说,贾副书记也不知情,我只是在他那儿请了假,有人给李宏发在锅矿山北村说了个亲,媒人催得急,我去先看一下,这空,我去干这事了,我不对,不该假公济私,我检讨!”他这一肚子瞎话,居然让他七穿八穿成了形,针脚虽蹩脚,但好象真有此事,他也是用这瞎话忽悠牛芳芳,如果你心细,你会发现有些神奇:后来锅矿山北村真有那么一个女人做过他的儿媳妇,并且如他编织的那样,“不过人是有些残疾,要不然,马蹄靴子也不能倒着穿。” 这样糊言乱语,在那个荒唐年代背后,一切都是通路。他干下的龌龊事,人在做,天在看,等着吧,岁月的巨石,碾平的何止是沟,是坎? “福生,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你说!你说!”李建玉不相信李宜忠没有事,他还要鼓励贾福生,无奈花言巧语,实在是比不过四十块钱更有力量,他希望贾福生能如他所愿,说出一语扭乾坤的话来。然而的然而,贾福生只是??苍黄的半白的头发,“真没有!你们让我说什么,我不能胡编乱造来欺骗领导!” “刘长根,不要怕,你说实话,我给你撑腰!”好象他实力盖过赵步洲、贾云龙似的。 “李会,当着这么多人,我不能胡说!” “叭!”李建玉一拍桌子,抚袖而去,技不如人,冤死活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李会!李会!……” “李会!” “不管怎么说:这会还没开完,你中途跳席,这不好吧?”贾云龙终于可以坐直了身子,但他相信:李建玉没有胡说,李宜忠这小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他看一眼李宜忠:这小子春风正得意,起身满脸堆笑给赵步洲敬烟,眼却盯着贾云龙看。 “谢谢二位书记为我主持公道,要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李会计能这样,我不怪他,他为了咱贾家沟大集体着想,不是为了他自己,精神可嘉,做法不可取!” …… 好象不是一个人这么叫唤,他们惊愕,但又那么快慰。 “他……他这是几个意思?”刘长根想想李宜忠不可言说的诡异行为,就象一脚踩在飘在水里的青苔上,刺拨出好几丈远,又象坐在过山车上,惊心动魄。 “他呀,就一个意思!”李金亮摸摸下巴的胡子,“赵书记,事已至此,是不是你要总结一下?” “总结个屁!”他也站起来,走了出去。 “哎,哎哎--……”孙萍不爽,她是个主持。“贾副书记,你看……” “到此为止吧!”看着李宜忠一脸得意,“兔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假传圣旨,再有下回,老天爷也救不了你!”贾云龙抛出一块拍砖,威胁着李宜忠。 贾福生明白:李宜忠所谓请假之说,纯粹扯蛋。 “散了,田记工员,我们一起?你们俩怎么来的?”李宜忠拿出烟,人者有份,“孙主任,你要不要也来一支?烟酒不分家!” “小人得志!” 满天乌云,就这样风吹云散。 在四个人一起回去的路上,李宜忠还恬不知耻说,“我这一家子李会,早就看我不顺眼啦,原因何在?不言自明,还是早年间我跟他二嫂林兰香结的那块疤瘌,哎,想一想都不应该,谁让咱年轻呢,那就是一泡香喷喷的热屎,谁没年轻过?多好的一棵白菜,却让猪拱了,这不是暴飱天物吗?咱心里不不平衡,不是?” 就这样一路说笑,回到了生产队,贾云跃和他汇报了情况,在人堆中,李宜忠看见了周枝蔓,“你不请假了吗?是不是真的病了?”他看见周氏脸很红,“是不是发烧?”他伸出手,要去摸周氏。 周慌忙躲开,一脸惊惧,“你要干什么?”挡住他的手。 “你看你那样:我想看你是不是发热?想歪了不是?当着全村老少,我还能把你怎么啦?要怎么你,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是不是?你瞧瞧你那一分钱的出息,就高孝民老秃驴摸得?我摸不得?它是老虎的屁股?” “李宜忠,你再满嘴喷粪,我就贾副书记那儿告你!” “随时欢迎!李会不是告我的吗?结果怎样?我还就告诉你:咱身正不怕影子斜,跟我作对,绝没好处,想整我,门都没有!我告诉你,你做得,我还说不得,小心着点吧,早晚被我抓双,我看丢人的是谁?掏煤的那个要是回来,他会不会拿刀把你剁了!谁开病假条,在我这儿都不好使,我不管你真病还是假病,就半天时间,滚回去吧,明早来上工,看不到你,扣你工分,一天二十,我还就不信,收拾不了你!”李宜忠这是杀鸡给猴看,他的淫威,就象一把刀壁很厚,却锋利无比的柴刀,斜着砍,刀刀带劲,飞扬的木屑,象雪片飞舞。 太阳残了,低着头也能看见,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是那样美,美得让人悸动,牛沉闷得叫着,最后下工的丧钟已经敲响,羊群往回走,象拉纤,拽得有些虚拖的影子,象根棍在地上晃悠,李红霞走过我家低矮的茅草屋时,忍不住深情款款往那里张望,心惊肉跳。多么希望能够看到我的身影,但她又怕看到我:一看到我:就慌慌地乱。软软的炊烟,袅袅升起,象烦恼和劳累一样蒸发,又象梳子不厌其烦梳理,温馨如雾如霭,从地面升腾,她多么想走进那个黑洞洞的地方,因为有我在一起变得美好起来。 李秀莲看她一眼,五味杂陈,就是今天,李建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李宜忠扇了一个耳光,原因是:他昨夜偷生产队玉米棒,被人抓个正着,罚了十分工,一天半白干,尽管李红霞跟她大说了许多好话,但那响亮一耳光,打在她心上。她不能原谅这家人,不会让李红霞走进来。 孤灯如豆,吃饭时,李建木不再象往日那样:用单支筷子,象个孩子,糊乱敲着碗边:“没有酒,这饭还怎么吃呀?”他安静扒拉着饭,并且低着头。 “今个儿怎么啦?太阳从西边出啦?他怎么……?”我扭头侧看李建木。 “他今天被……?”李秀莲泪水已经在眼眶里。 “吃饭也堵不住嘴,你还没累?吃完饭洗澡!”我母亲及时制止了李秀莲。 “发生了什么事?”我隐隐感到有什么事发生。 “没什么事,吃饭!”母亲只顾冲李秀莲挤巴眼。 “你说!”我在李建木肩膀上拍一下。 他一哆嗦,饭碗掉在桌子上,他看看我母亲,象在求救。 “有什么你说,看我干什么?一个个都不省心!”我母亲扒拉着饭,没有滋味,就难以下咽。 “其实没什么,我要喝酒,你妈不给,这都多少天了?酒虫咬人嘞!”李建木自我解嘲,想欲盖弥彰,“你妈说得对,我就是个没出息的,闻见酒走不动路,别学我,别学我!”那一刹那,李建木想哭,委屈钻心。 “喝!喝!早晚喝死你,一碗猫尿就将你卖了,连你大都不认识!” “说什么混帐话,两天不打,上房揭瓦!”李建木想硬气起来。 “你敢!”林兰香叭把筷子摔桌上。 “老头,有我在,你打一个给我试试?”我笑里藏刀抚摸着李建木,“可爱的老头,你真可爱!咱别吹牛行不行?”我感到他全身痉挛,“你筛什么糠呀?” “说着玩,说着完,别当真!” 等着吧,等我抓住机会,我要让张狂的李宜忠连本带利一起还回来!李建木暗暗发誓,有时还真不能小瞧这窝囊人,别看平时?不机迹(方言:极其窝囊),象个瘪三,真要发起横来,势不可挡,不久后发生在大秫地里的事,让李宜忠的脸掉裤裆里,没沾着屎尿,再拾起来,腥骚难闻,至死心中的疙瘩都未能解开。 困穷的人,运气也没那么差,当时许多人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在那个恓惶年代,飞扬跋扈的何止是李宜忠? 李宜忠哼着歌,正准备回家,心中滋味趔趄,他突然想唱歌,那雄浑嘹亮的曲调,就象痰,往嗓子眼涌,人生得意须尽欢,春风得意马蹄急: 穿林海, 跨雪原, 气冲霄汉! 抒豪情, 寄壮志, 面对群山…… 想想吧,王红千般滋味,如同热流涌上胸口,学说京腔京戏念白,“那周氏枝蔓,林氏兰香比起我的王红来,她们算个屁!连屁都不是,一堆膪肉也就乡下苍蝇高孝民爱踪,俺大老李不稀罕哪!呀呀呸!” 天色铅灰,那一夜,李宜忠睡得特别踏实,鼾声如雷,睡在他旁边的牛芳芳醒来再也睡不着了,跃跃欲试,要他骑她,可是男人不再是狼虎豹,而是象一滩泥。 第15章 失魂落魄 第8章: 风有芽子,从各种罅隙里,拧捻成线,催生着日时从苍海,最终变成桑田,那悠长的恍惚,象秋千荡来荡去,摇晃的影子,看似不断重复,实则纤细如毫的变化,岂是我等草木之人能够感悟的?王红与其他女人究竟有个不同?糙人李宜忠象筛子细细筛过,曾经,或者说是曾经里的一小把时光,或许只顾着享受,许多细节象泥沙被筛下,以至于现在总结不出来,太匆忙,囫囵吞枣,整吃整拉,没有经过咀嚼,没有经过消化,那是生平第一次,但他相信决不是最后一次,王红的美,象大烟,让他飘飘欲仙;王红的艳,艳得从外到内弥漫着酒一样醉人的香气,那里嫩外焦的成熟,吸吸鼻子,就能醉倒在地,李宜忠心花又在怒放,他象留连忘返的蜜蜂,吸食着花蕊,象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他却不知道这种是什么东西构成。 心痒痒,是那种够不着?抓的酥痒,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不知道为什么,牛芳芳夜里不安分让他恶心,几十年了,牛芳芳从情窦初开的芬芳,到现在老草横秋,嚼一口苦涩难耐,那是一潭死水,烂如沼泽,稀薄得想吐,肥肠一样油腻,深得没有边界,象一只失去弹性的袜子,其形丑陋不堪,其色失去光泽,乌+黑,象是深埋汪泥里多年,从一穴烂泥中扒上来,散发着腥臭的腐殖质的味道。 忍着吧,憋着吧,聚着吧,冬藏着吧,男人那东西,曾经是种子,尽情播撒,随着再生能力的颓废,它比真金白银更加珍贵,你就是一棵孤立的枯草,惜的不是它,是命。 李宜忠骂骂咧咧从大粪池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那里的汤汤水水上,有气泡,有半个鸡蛋大小,也模糊印着他的影子,上面的漂浮物上,居然长着一棵硕大无朋的抓鹰草,它多象一只雄鹰飞鸽亮翅,那是飘飘欲飞。李建玉,你这个不识相的小杂碎,和我叫板,你笨得可以,比猪笨三分,比驴还轴!哼哼!他背着手,象个大领导,要检阅,等忙完这一阵子,咱再到城里潇洒走一回,周芝蔓你就不识抬举,林兰香你就守着你的贞操腐烂吧,贞操不是树,等你老了,连路都走不动,经常把尿撒在裤子上,那东西萎缩成一弯弯曲曲成干涩的蚯蚓,前半生活瞎了,最后的时光就熬吧,这样一想:这一生大半时光,浪费在这里,糊涂呀。 从那一刻起,他原本扭曲的心态,开始象肥肠一样蠕动,一伸一缩,有了想法。 天刚亮,他敲响钟,煞有介事在贾家沟生产队屋东山头,那棵经年老榆树下,布置完生产任务,就跟贾云贵耳语几句,就离开那里,要到八角楼那儿风流快活去了。这一走就是一整天,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精彩了,穷乡僻壤里贾家沟变得索然无味,连那里的风都是苦涩的。 太阳正中时,毛小岚接到一封信,是那样让她喜出望外:她自信地以为,我会如野外的风,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她,那是多少天日思夜想的期盼,然而,重若千钧的期盼,但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冰冷得让她手哆嗦,有时候想想她这断崖式跨跃,尺度有些大,缺少必要的铺垫,时间苍桑,暑假,正是这暑假,悠长、闷热,且淫雨狂风,其暴戾,容易让心缝长满青苔,她把无处安放的青春,孤注一掷,许多细节没有碰撞,许多话语没有说透,她那么直白,那么不顾我的感受,一封信毁了藏在心中的一份情,一百块钱,是她全部积蓄,象一百个耳光,不偏不倚正打在我的脸上。 毛小岚: 请收回你的一百元,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的可怜! 没有结尾,更没有署名,字迹是她熟悉的飞龙走蛇,那样气势磅礴把她拍在岸滩上,在我们这一届中,没有谁更能吸引她,尽管很多时候,我象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男孩和男人的混合魅力气息,已经从我身上向外散发,有时强烈,有时微弱,甚至是气若游丝,黑黝黝的家伙,我已经瞄准你,你逃不掉的,她抹一下嘴唇,笑得有些恐怖,给你脸了,你要蹬鼻子上脸,那冷哼式的笑容,是征服前的跃跃欲试,抓住你!撕碎你!揉烂你!纸在她手里,变成人高马大的我。 一蓬细竹,几片小花,在墙角,想春意盎然,但这时是夏残秋立,蚯蚓沿着潮湿的砖缝一伸一缩,屈张运动,水流在阴暗里,绿苔绣织,墨斑杂踏,一粒叫不出名字的种子,从缝隙长出柔软的苗,丝状的秧,在小风里摇摆,她想咆哮,更想呐喊,一只草履虫探头探脑从缝里爬出,一圈全是细长的腿,“啊呀呀!--”一声呻唤,飞起一脚,把肉肉的、淡紫色的虫,擦搓在墙上,细长的腿还在挣扎。 “叮铃铃 ……”门铃声急促,毛小岚扭头看那儿,只得怏怏不快走过去,拉开门,一脸冰霜,“哪一个?不怕门铃按坏了?”她看见一个成熟的漂亮的象盛开鲜花的女人,面孔白皙,笑起来迷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腥红的嘴唇,象因过分成熟而炸裂的西瓜,瓤,鲜红的瓤,流着汁液,透着鲜香,仅是炸裂的龟纹,就让人唾沫在喉咙里蠕动,欲望的哈喇子,扯着粘液状的带有弹性的条子,从嘴角溢出来,扯成线,在风里飘,“你是谁?你找谁?”毛小岚被这残酷的美打得落花流水,眉影眼线,口红水粉,撇开这些雕琢的痕迹,她----对面站的她,依然是美人,岁月可以洗去铅华,无法洗去肤肉的芳香,魅力在皮肉间,象水一样往外溢,那张脸是潮湿温润的,她妈的,美女蛇一个,比不了,胜不了,目光冷竣,围着人家转圈圈,那既是欣赏,更多是查漏找缺。可是没有,堪称完美,只一瞬:她妒忌了!你是来羞辱我吗?你咋长得这么完美?让男人想疯狂占有,让女人想要毁灭:有她没我! “小妹,你这是干什么?”毛不平从外面树荫下,一松一松,又左顾右盼,往这边赶,“你这是干什么?象警察一样,”王红,她是我妹妹,暑假放假在家,上高二,明年高考!” “嗯,叫王红是吧?皮嫩肉香,你也是县委大院的?” “我……?”王红低下头,一脸红潮,那是羞愧难当。 “算是吧,我们谈点儿工作,你要出去吗?”毛不平拉着王红就要进来,“你请进!” “慢着!”她打开她哥的手,“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往家带的,我嫂子知道吗?爸妈晓得吗?”她隐隐感到这个花一样的女人,来路不正,至少和哥关系不一般,“工作可以去办公室谈!” 王红要往外走,大约受到了羞辱。 “你干什么?老师教你待客之道了吗?王红同志,希望你不要介意!请!” “哥!你不要自毁前程!” “你说什么呢?我毛不平是谁?钟吾县的年一宽书记的专职司机,并兼任秘书,我代表是党的形象,你想多了,更想歪了,但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说明你阶级觉悟高,但王红同志是个清白的同志,污他人之名,那是极端不道德的,现在不是‘四人帮’横行的时候,现在正在拨乱返正,一切正在往正轨上走,忙吧,王红同志在秘书处工作,我们正在商谈……不跟你说了,这篇稿子明天要上《钟吾报》,懂吗?这关乎到国之兴衰之大事,不要打扰我们,下午一上班,还要向年书记汇报!去吧!” “哟,你家好漂亮!”女人边倒着退边欣赏。 “一般般啦!请!” 看着他们上楼的背影,闻着女人身上弥漫的香气,毛小岚一掌拍在木门上。 隔三差五,香魂缠腿,李宜忠老往城里跑,和那个聚散两依依的院子里的租客,逐渐熟悉起来,范青萍、李延年是一对露水夫妻,范不是个寡妇,有几分被揉皱的姿色,至于有没有孩子,别人不得而知,她不讲,别人边鼓敲得震天响,她装作不知道,一铣下挖,下面全是砂礓石子,挖出一道道生硬白痕子,至于家是哪里?丈夫何许人也?不得而知,在院里的讳莫如深,这层皮谁也不想揭,存在才是硬道理,李延年59岁半,从钢厂里退而不休,隔三差五有人找做帐,平时不出力,善保养,身材修长,口袋上通常别支钢笔,有些文化人气息,他的底牌别人摸不清,或许姓范的知晓,平时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胡以芳看样子是老江湖,脸黑,脸上有些芝麻坑,一头短发,平时很温和,出没她房间,多是俊男靓女,他们讲的是江湖黑话,老挂在嘴边是栽萝卜,拔萝卜,话俗意深,象海,她经常出去,游走在南边的岗叉县,西边的潦原县,几天几、甚至是十几天回来小住。 李宜忠有时请他们和施仁德一起聚餐,他喜欢这种热闹,这里的人称他为李队长,也不拿他当外人,偶尔也在东边或西边吃一嘴,日子如行云流水,李宜忠喜欢这样的日子,但经常囊中羞涩,让他思考:他为甚穷?过往船只上那些一包一夜的大老板为什么如此富有?他还没有力量包夜,这一夜下来,还不得折腾七八次?他吸一口涎水,原来王红是与众不同的,认识许多常蜻蜓点水老常客,听他们说:别的女人在高潮时才一张一翕,王红从始至终一张一翕,如同婴儿裹奶,玉人玄妙,妙于此,妙在深处,学到了也悟到,他们交口称赞,王红是男人天空中一片祥云,逢干淅沥,上至贤达,下至干草一样的李宜忠,她是春天,逢风遇雨开放,贪恋她的人,一抓一大把,李宜忠也一样,无奈经常囊中羞涩,虽回味味美如可以饕餮大餐,但没有钱,他就象风中的草屑,挖空心思,不管什么钱,只要抓到手,就进城,那里逍魂,花钱的无节制,以及打肿充胖子的李宜忠,在懊悔和忏悔中,骂过自己,可是好了疮疤会忘疼,有钱时候,他是爷,呼来喝去,那是一种催命的潇洒,没钱时,抓耳挠腮,长吁短叹,他热衷于二十年的队长,突感被耍了,索然无味,他开始想着挣钱了,有了钱,才会有享受,才会和毛不平这样人平起平坐,他可以随时随地拥香艳入怀,李宜忠也可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是,人家挣钱如同伸手,一抓一大把,他要挣钱,象吃屎,生产队实在是没有油水,榨出汁,榨不出油,且味涩味苦。他甚至幻想着什么人丢了一大把钱,被他拾到,饥寒交迫那些年,穷凶正在走向极恶。 提着小秤,走街串巷,这边买,那边卖,他摇摇头,这不是他想要的,要干就干票大的,一夜暴富,然而,这是痴人说梦,共产党政策说变就变,但这几十年就一个调调,要穷大家都穷,这是社会主义吗?它并不美好呀,政策要变,一个穷途莫路的色棍,居然敏感意识到这一点,可见,改革势在必行,穷则变,变则通。他不顾廉耻地笑了,他想螳臂当车,愚了,包产到户吧,回去就分,分了他就有大把时间游荡,机会就在游荡,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成了“老板”,嘿嘿嘿……他笑出声来,从心缝发出的。 当如鱼得水的李宜忠惊魂落迫满足饥一顿饱一顿之后,从城里象拉纤的鸭子,蹩脚往乡下赶,那种意味深长的失落,让他双腿如同灌了铅,千金散尽复还来,它在哪儿?随着他的动作,8角钱在口袋中象跳梁小丑嘲笑他,“去你妈的,让千金散尽吧!”,神经病一样,从口袋中抓出那八角钱,象扔碎屑一样,随手一扔,置之死地而后生。出路在哪儿?更多想的是挣钱,想起他弟弟,作为先驱,李宜星第一个去打破烂,那条路可以走,他走得通吗?目前拭目以待,李宜星的活路太辛苦了,自己要干就干那出力少来钱快的营生,可那样营生在哪儿?他急躁了,但他相信那样营生有,只是他还没有发现,他象风,想着一日千里。劳心治人,劳力者受治于人,二十几年在生产队队长位置,深有体会。 第16章 婆媳大战 枣树后,就是堂屋的小窗户,窗户不大,开得很正,我小时候经常跟着李昆仑从那里爬进爬出,这西厢房住着李建玉一家五口,东厢房住着李精妙夫妇,中间有两道笆彰墙,李建木夫妻住东屋北头两间,南头一间是李建玉家锅屋,李精妙夫妇的厨房在堂屋西山墙,临时搭的,也叫一抹棚,西院是李精树长子李建松一家。两家屋山之间,算是李精妙的厨房。 阳光轰然,李建玉斜坐在大磨盘上,拧捻下巴上的稀疏、数得过来的胡子,怀念起以前的挨挨挤挤时光,现如今二哥一家人搬离这里,另僻新宅,母亲已经过亡,父亲虽说还在,也搬去二哥家,院子空了,他的心也空了,他怀念曾经拥挤且有些龌龊的生活,堂屋东屋仍歪歪斜斜站着,影壁墙上吊瓜正青着,寂寞如同青苔,在阴暗潮湿里疯长,二十年时光,有阴有晴,他却没能爬上二嫂就要倾塌的床,那根依在床上的斜木都烂了,老鼠可以自由自在从那里钻进钻出,我小时候玩过的凹腰葫芦还挂在墙上,风跑偏,意散漫,就会轻轻摇一下,干瘪的籽和加进去的小砂礓就会震荡,碎碎有声,阳光斜斜掠过,照在经年蜘蛛网上,就会一摇再摇,荡下灰尘,李建玉不敢去那个屋子,空了的地方,会被往事填满。屋子虽腐朽,却屹立不倒,房龄超过五十年。这时太阳要跌在地上,距离摔得粉碎,只有一刹那,苍茫象潮湿,正从地缝中袅袅如同炊烟升腾,天正在溃败,地正在聚势成候,那种昼夜分明的改变,正在此消彼长。 小脚二大呢(二伯母)象只衰老的青蛙,一蹦一跳,指着他的大儿媳妇牛芳芳鼻子骂个不停,嗓子尖厉圆润,什么话难听骂什么,平时生活里,藏着掖着的那点儿龌龊事,有影没形的,全搅活在一起,有真有假,但真假难辨,别看李蔡氏小脚,上了年岁,那吵起架来,那叫一个厉害,陈谷子烂芝麻,倾囊而倒,不清不楚地流泻,就象一盆盆污泥加浊水,劈头盖脸冲你泼来,各种难闻的气味,全部泼你身上,如雨下,如粪汤子泼,那叫一个体无完肤,瞬间就被污染了,在看客眼里,你就是一个脏兮兮的人,形象、面子、皮,瞬间人设崩塌,那锋利的语言,就象一把锋利柴刀,一刀刀,凌迟着你,别看牛芳芳仰李宜忠之势,做过许多年妇女队长,平时伶牙俐齿,说人劝人吵架骂人一套套,关键时候不管用,小脚二大呢,那真是佘老太君百岁挂帅,一句话不含糊,象一把机关枪,突、突突突……弹压,你还未张口,那嗖嗖嗖的话语,就象一块块堵嘴的布,你话一句还未出口,她十句怼回去,噎着你,让你打呛,论吵架,牛芳芳不行。 小脚二大呢天生一张厉嘴,儿媳妇那点短处,象残渣剩饭,全让她抖落出来,别人知道,别人不知道,甚至是一鳞半爪的枝节叶末,全让她倾倒出来,不用闻,那馊、烂、腥、臭也够闻的,大家不用吃饭,全在那里看热闹,大多是妇女和孩子,也有男人,她们生的,她们爱的,她们招惹来的,全在那儿站着,话虽有缝,缝隙太小,插不进楔子,李宜忠还在路上,李宜光出门给人打家俱,李宜星更远,在专区市打破烂,没有男人,或着说有张力的男人全不在家,这些女人就象螃蟹,横着走。 李宏图看着头大,就去李默海家里,看着他和他的媳妇孙紫云和他们的孩子,其乐融融,心中就千般滋味涌上来,看人兴望,瞧人发达,那份刺激,象把带倒刺的锉刀,把人心挫得坑坑洼洼,李宏图知道,家里的事,他永远插不上嘴,所以劝不通劝不醒的事,他不去做无用功。 李红旗在人堆里皱着眉,一方是德高望众的奶奶,另一方是生他养他的妈,左手右手,孰轻孰重,他实在是不好评判,这是一场两败俱伤,没有输赢的争吵,看一小会儿,头大了,他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欲罢不能,周敏,可爱的周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救我出水深火热吧,眼一闭,一团泪水滚落,可是周敏已经如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任何联系,空空如也的手在抓挠,还是空,那是心的挣扎,他挤出人流,象个逛鬼,又象一只小船,在水中央打转转,一片迷茫,苍凉的青春,无处安放,走着走着走到我家后,他退缩了,往昔人往的感悟,颠覆了他的人生认知,扭头看看自己的家,那里没有亮光,没有温馨,漆黑一片,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进退两难时,他强烈地想着周敏,对,找她!找到她!去倾听心灵的话语,急急地走,才走出十多步,就这样失魂落魄去找她?让她可怜自己,同情自己?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有这样资格吗?我……让她嘲讽自己,一只拳,捶在大腿上。 “李红旗,你这样失魂落魄干什么?你妈和你奶相互抹屎,要弄脏对方,你不去劝劝?”周芝蔓这个肥胖的女人,拍拍他,一股香,一种香,幽若兰花,那么单调地腐蚀着他。 李红旗摇摇头,只是下意识抗拒,他的一双脚,象演员反复练习台步,在原地走个不停。 “你就是个没有出息的!还不如李宜忠那孬种!不识好歹的东西!”女人幽怨跺一下脚就走,名声这东西就象一套衣服,有它出得了门,见得了人,就算没有内衣裤,也无所谓,名声坏了,就象是光着,裸着,一丝不挂,任何隐私全部暴露在人们视线之下。 “你……你居然敢……?” 女人一摇三晃走远了,转弯消失了。 李红旗有些后悔了,但他同时恶心自己:你这是干什么?这个女人,有人要接近,却始终接近不了,有些人不理她,她却巴结,她是寂寞上火的女人,甚至饥渴,看见男人,象母狼看见肉食,可他还算不上一个男人。 最后,飘浮不定的他,还是去了我家。 李红霞还是大着胆子,虽怯怯生生,脸红心跳,但还是迈进我家,我正坐着和李红旗谈话,破旧的书桌上,堆满了书,“红旗,吃饭了!”目光却盯我身上,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头是伸进去的,看得见我站起来。 “进来坐!”我抱着臂膀,夏和秋正在撕扯不清,天还是有些热。 “不啦,我叫红旗吃饭!”她闻得见我身上的气息,那种青涩的混合,是那样让她喜欢,想看又不敢看,麋鹿一样慌乱。 “你姐叫你,该回去了,天不早了!”这是我说的话。 “噢!”李红旗看不透姐姐,心还没有长缝,不能洞悉李红霞,是鼓足多大勇气,才走到这里,“走吧!”一句两字轻描淡写,就把李红霞挖空心思的来意搅了。 “你还没有吃饭吧?”她本来想叫一句“北爷”,但实在叫不出口,侄女比爷还大上七天。 “没呢!红旗走了,你也回吧!”我就没有注意这张为我发热发烫的脸,那里蕴含着无限春意,只要再有一阵春风,心花就会怒放。 “噢!噢噢!”李红霞点点头,无限失望退了出去,月牙不知心中事,一弯如玉,又象刀,割得人心七凌八落:李红霞,你就是个窝囊废!堵在心头多少温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家伙一肚子学问,咋就象根直直的木头,不解风情,还生硬得把她捅出去,这样的见面,无聊到家了,这他妈跟她想的咋就不一样? “姐!我妈呢?” “早回家了,你以为她们还在吵?你们谈什么?如此热烈?” “一本书,书里的故事,书里的东西!”李红旗知道李红霞不识字,许多道理,讲不清楚。 “北爷城里女同学的事,处理怎么样?” “钱退回去了!” “退得好!真爷们!咱农村能和城里人搅到一起吗?纯碎耽误事,将来要找,也得找个农村的!咱不能让城里把咱农村人看扁了,北爷有骨气!” “为什么?”李红旗不解。 “你没有听说:金花配银花,葫芦配西瓜?” “那倒不一定!将来他要是考上大学,分配在城里工作,不也就是城里人吗?”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不相信他?”李红旗不解地回身,看着李红霞:呀,月色如水,水能洗尘,月光下的李红霞好美呀,那曲线,那身材,那凹凸不平的存在感,那灵动的嘴唇,一张一翕的妩媚。 “你看我干什么?” “姐,你好美呀!” “你放屁!你一个尿斑未退,奶斑未掉的伢子,懂什么?” “姐,我真的没有胡说!” 灯影佛光里李红霞甜滋滋的,希望李红旗说的是真话,更希望我能够很快发现这一点,死蛐蛐,烂蛐蛐,就在脚边草里,叫个不停,春水正在心里泛滥,春潮正在心中涌起,春心正在一波三折里荡漾。但一想到李瑞芹,她哆嗦一下:她不及李瑞芹白,更没有李瑞芹丰满,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也想生啃活吞李瑞芹,但她自身的优点,她不去想,她不是黑,而是小麦色,更为恼人的是她连下头都黑,这是怎么啦?澡堂里她看过李瑞芹,那是一只白虎,上头没有毛哎!这会让男人爱不释怀!她苦恼这个。但白虎克夫,一直这么盛传,哪天得让我知道,她灵机一动,吐一口气:白虎吃人!这不是她说的,是李百通说的,他可是半仙之体,哪天得让李百通做她传声筒,他说的话更有分量,李精妙会信,林兰香会信,但这话怎么说出口?缺少铺垫的人,她忧伤起来,她虽有把杀手锏,却不锏把在哪儿。 “美个屁!” “姐!姐!----!” “叫啥头魂?”她懊恼起来。 “你没事吗?” “天塌不下来!”她心里清楚得很,她与李瑞芹相差可不是一点点,除了这,人家识字,她是睁眼瞎一个,吹一口气,慨叹命运的不公与苦涩,我们之间的差距,有目共睹,她承认李红云比她更加清醒,她只不过是我用来吊打李瑞芹的筹码,李瑞芹在很多年前,勇敢地为我“展示”过自己,只不过我那时象一匹落荒而逃的狼,没敢正视,那是怎样的一种勇敢?别看李红霞说得信心满满,心却一个劲儿往冰窟窿里掉。 黑暗里弥漫着草木灰味道,泪水不听话模糊了她的视线,步子迈得稀碎,格外沉重,她内心痛苦直摇头,泪水象雨水一样被甩出去。 “姐!姐!你怎么啦?” “我没事!”她欷吁一下。说是没事,泪水却扑簌簌的,似雨却没雨响,人家那是高空坠落,在风的作用下,斜斜密织,它的距离二寸不到,滴在自己凸起的脸上,象渗漏,心生疼起来,他还小,也许屁事不懂,这情伤,是内伤,是硬伤,看不见,伤在肉骨之间,李红霞瞟一眼李红旗,摇摇头,认为人家是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是她的错,李红旗那是欲望没有得到满足、且夹杂在羡慕妒忌恨中的闲愁,一样的情伤。 “你真没事?”他重复一句,他哪里知道李红霞也爱了,更恨了,得不到,还不忍毁掉。环境浓得象雾,化解不开,两个他所尊敬的女人,相互撕扯,他痛却找不到破解之法。 第9章: 赵步洲心知肚明,贾云龙一直想把他撬走,好跻身上位,但刘一凡一直不支持这个意见,虽然张子望一直在敲边鼓,而且不止一次,贾云龙曾经许诺:只要他上位,就会提拔张金梁。这是关系,张子望资历老,刘子凡刚来时,就十二分不满意,刘如果坚持不来,年一宽就会考虑张子望,这也是顾仲平希望的,但恰恰就来了,一屁股坐在这儿,还不想走,这让张子望骑虎难下,顾仲平虽有心栽培,也无力实施。 赵步洲上头没人,就是靠忠心获得认可,每年都从他的亲戚车西洋那里,弄得半盖子上好牛羊肉,乘着夜色,骑着破旧自行车,送到家住县城的刘子凡家,当然刘子凡也会请他美美吃上一顿,一年虽然只有一次,但刘子凡已经感激涕零了,临走时,也不会让赵步洲空着手,送上几瓶好酒,价值虽然不对等,但感情是对等的。 贾云龙的急不可耐,让赵步洲很是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去教训他,他们就象两把勺子在同一个锅里挖饭,为了口吃的,叮当碰响也是再所难免,孙爽这个一脸褶子的老女人,经常是小木叉两头挑,她无法权衡谁将来才是吴洼子主宰,仅从外表上看,贾云龙略胜一筹,他高大,威猛,杀罚果断,但远不及赵步洲睿智,就笼络人心而言,贾远不及赵,赵更圆滑,做事会通盘考虑,能过去的事,赵决不在上深究,学会忘记,所以赵更适合做一把手,许多时候,因为赵的坚持,事情结果更圆满,十多年了,吴洼子在赵的掌控下,有惊无险,不会象别的村,一二把手处理不了事,往往送达公社,刘子凡往往焦头烂额中,拍桌子砸板凳,给他们擦屁股,太累了,正因为赵步洲把许多事情消灭在萌芽状态,老百姓既信任他,公社里头头脑脑认可他,加之不留痕迹拍马屁,所以人称赵是官场不倒翁,这是平衡的力量。这十多年,是贾云龙起步阶段,更是他和赵相处最为融洽阶段,当他披荆斩棘,几乎和赵平起平坐时,那颗躁动的心,已经不太安份,应该说:没有赵的提携认可,贾只能是个并不起眼的小副职,他们有过“相濡以沫”的团结,但现在一切都俱往矣,当他有了资本,就会跳出来与赵分庭抗礼,赵氏豢养的就是一只白眼狼,以赵为核心的时代已经结束,贾手下也网络几个人,除了李建玉,从贾家沟上去的李金亮、正在路上的田家兴都是贾培植的人,他们不仅一个生产队,撇开姓氏外,就是以贾为核心的权利团体。 第17章 俗人的圈子 本来李建玉也可以是这个小团体一员,因为我母亲那身好看的皮囊,和李宜忠不和,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因为这点儿睚眦之怨,李建玉本能向赵靠近,贾云龙吃了什么迷魂药,偏要得罪于他,而重用声名狼藉的李宜忠?这是他百思不解的地方,难道他能够预知未来?看得到李建玉日薄西山的态势?李建玉衰于一场重病:是早年间并不重视的肺结核,细水长流,流出了决堤般的豁口,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身体,空有理想,就是空想,他的灾难现在还没有来临,正在路上,他自己浑然不觉,他甚至认为:属于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一次严重的咳血,让他万劫不复,只是眼下还没有暴发,细菌正在发布召集令。 花绒树后是猪圈,猪圈后是稻草烂泥垛出的院墙,年久失修,它歪歪斜斜,几根圬木,内支外撑,勉强立着,紫青斑驳的苋菜,从一堆芭根据草里,威风凛凛长出,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扎煞的针刺窜出院墙,把院墙撑裂,把捧墙毛石小料挤歪推斜,一种叫皇帝果柔软如线的茎,青匝匝托着心形薄叶,把它的梢送到树梢上,叶片上有许多毛绒绒刺针,它的果实深埋土中,皮色焦嫩的黄,形如马铃薯,但个头不及它一半,但在死火烧出来,有些甜兮兮的,更多是面,有些腻味人,它好吃,争着吃,抢着吃,细线上也长满毛刺,叶片随便往人身上一按,就粘住了,往下扯,有撕裂的声音,皂角树上是有葛针,更有修长蜂窝,不是硕大土蜂,而是很小的牛蛇蜂,它们垒不出又大又圆润的蜂窝,它们垒的象小女孩学织毛衣一样,垒出不规则的长形片,象刻下的瓜皮。 冲着皂角树方向的是两盘磨,前面的小,后面的大,小磨归李建木,大磨归李建玉,再早些,李精妙夫妻还健在,大磨后,是一棵老筋盘头的枣树,碗口粗细,主干长成s形,象个小脚老太太,但每年七八月份,结出的枣子,能坠到地上,不用踮着脚,随便一划拉,熟的和未熟的全下来了,除了牛蛇蜂子,还有许洋辣子,柔软有节,通身蛋黄,通身长满软毛,白色的,它们残食枣子和枣叶,谁不小心惹上它们,轻者辣人,用清水冲洗即可,或用马齿苋沾醋揉搓,重者起疱,肿胀,没有几天遭罪,好不了,高孝民处理这些事情驾轻就熟,碘酒紫梗水是最常用的,朱少臣对此不屑一顾,如果高孝民不在,朱少臣堆坐老式雕镂空太师椅里,推推带着暗色花纹眼镜,不阴不阳说:“不用看,回去两天就好!” 李本娟是个粗糙的姑娘,没有心事的她,吞菜喝汤,也长得有些胖,囫囵圆,黑黑的皮肤,肉多象要撑破皮子,走路象重锤敲在地上,不是丑,而是平凡近乎庸俗,“大,大,你和队长说说:让我分到田家兴那一组,我不想呆在贾云贵那一组了!” “为什么?” “就是不想呆了!”她能有什么理由,编出的理由,经不住推敲。 “你觉得他会听我的?”李建玉往下揪胡子,象提韭菜。 “你歪好也是大队会计吗?”在她的意识里,大队要比生产队高一级,找父亲开个后门,以便接触田家兴。这是最笨的人,用的最笨方法。 李建玉毕竟是只老狐狸,眨巴眨巴小眼睛,“你是不是和田家兴有什么事?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决无可能,他们家就象一根长年累月睡在地上的木头,从心里烂了,一个酒桶,一个药罐子,寅吃卯粮,我劝你:还是……”李建玉猛地揪下一根胡子,这几天,他一直睡不好,内心焦灼,伴有咳嗽,虚汗直出,急促时,咳出浓痰来,象从烂疮里挤出的浓水,那种稠厚,里面带着血丝,老毛病了,二十多年了,每年秋末冬初开始,今年似乎来得早些。俗话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对于自己的身体,他有把握,“我跟你说:赶快打消这个念头,如果不是这,田家兴早已经一堆娃了,还轮得上你惦记?” “大,你说什么呢?”她可以否认,但事实如此。 李建玉人虽不怎么样,但在官场磨练这么多年,不能说是火眼金睛,但许多事不用琢磨,就看得清清楚楚。棉籽饼事件,别看李宜忠赢得漂亮,但从本质上讲,李建玉的存在,就是公安存在,从心理上,让李宜忠自然贼人胆虚,许多时候,李宜忠得防着李建玉,他冷不丁就出现在生产队某个重要地方,很多事想瞒他,瞒不了。李宜忠,你个贼娃子,早早晚晚,再犯到我手上,咱就新帐老帐一起算,等着吧,日时悠长,光阴这条绳子,早晚结结实实把你捆上,到时候,让贾云龙无话可说,灵机一动,还不如派人探探田家兴的底,如果这个人,能够和他结成翁婿同盟,那他扳倒李宜忠,就多了几分胜算,如果能和汪达有了一鳞半爪的联系,他就会坚如磐石,贾云龙就算有朝一日上位,是不是也得把他放在手里掂量掂量?又拧捻几下黑白不均的长胡子,见没有得到满足的李本娟,泪水汪汪,一只胖脚,象狗那样后扒地,“罢了,你也老大不小,找婆家是迟早的事,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也不拦你,不过,你要好好把握,田家兴象条泥鳅,别让人耍了!我试试看!不一定能成!成了不要喜,不成不要忧!”他不会自己舔着脸去说这事,得找个人,作为中间人,才能把这种尴尬事说深,说透。 太阳象篦子,把人篦得舒服,晒一会儿太阳,去去霉,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糟糕心情,随着深呼吸,似乎轻松许多。差不多还有半小时,就要上工了,他也要到大队部去,这是饭后难得的寂静,难得的舒服时光,落叶一阵阵,从骨子里的衰老已经随处可见了,稻穗齐刷刷的,长出浆黄色,柿子虽然还是青匝匝的,硬如石头,枣子已经是烂熟,吃一半,被绿头苍蝇和柔软无骨的毛毛虫糟塌一半,饭后的惬意,暂时让疲乏得到缓解,他从破盘石那儿站起来,看见李本娟正在梳头,知道她心中疙瘩,正在由大化小,从小化向虚无,摇摇头,但愿你能如愿以偿,女儿长得不争气,人也不争气,自古以来只有凤求凰,哪有凰求凤的道理,这么上赶着要贴过去,人家未必答理你,田家兴是不错,人长得标志,脾气也不错,可他出生在烂泥潭里,许多人忌讳这个,只能望洋兴叹,嫁过去容易,然而这苦难的岁月要自己撑,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贾福生吃完饭,孩子们早没影,正在剔牙,他的老婆在洗碗,说着不咸不淡的话。 “李建玉来了!”贾的老婆眼尖。 贾福生抬一下头,的确是李建玉,他正小鸡啄米,一走一点头,往这儿赶,他站起来,拿着水舀,舀半瓢水出去漱口,“哟,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的吗?”他看看西天,“好象不是呀?李会,你肯屈尊降贵,到我这儿,让我受宠若惊。”喷出喝下去的水,又吐出来,干沙土地,冒出几个汽泡。 贾福生枪里夹鞭,这是只充满智慧的老狐狸,他是许多事情的知情者,见证者,就算有些事他不是亲历者,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总能分毫不差猜个八九不离十,许多正在发生的事情,结果如何,和他预言的那样:不偏不倚!这种智慧让一些人害怕,在事情端口或开岔的地方,他能拿捏住分寸,许多事情看似结果已经在囊中,如果有他参与,会出现转折,这是他厉害的地方,甚至走向反方向,吃他药,对他服气的人,总要拿好处,让他指点迷津。他看似抽身于事外,又置身于其中,干预甚至扭转事态的发展,这点过人的地方,让他和他的全家,在那样的恓惶年代,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福生,我平时待你不薄吧?你这样戕割我干吗?” “李会,你是个大人物,咋还不知逗?你屋里坐。今个儿有事?你和李宜忠的事,就是神仙打架,我干涉得了吗?” 他进屋,接过贾的老婆递过的小板凳,坐下去。 “爷台稀罕,你坐,我给你倒水,福生,办正事,难得三大爷这么看得起你,好好说话!”贾的老婆往外走,手在围裙上擦水,从外正在进来的贾手中接过水舀。 李建玉看看桌上收拾利索,抬眼看贾进来,“福生,我找你有件事……与那个炮冲的、填枪眼的没关系!”他的标志性动作又开始,往下巴上提胡子,本来胡子就稀疏,剩下的也只是三三两两。 “你不是问李宜忠的事?这就对了,那事明眼人一看就透,你把事情做粗糙了!”贾福生坐李建玉对面,“就算再有五千斤棉籽饼,丢进这么大两个粪池里,你能捞到什么?他狗日的看似粗粗拉拉,实则……?” “你收了他的好处,主意是你出的吧?”小眼睛绿豆般眨着。 “你想多了,也想歪了,我告诉你,赵步洲、贾云龙未必不知此事,会场的情景你也看到了,那就是作秀,为什么?你想想?贾云龙不想揭老底,情有可原,李宜忠是他的人,赵步洲呢?以他以往个性,会这么善罢甘休?这次为何偃旗息鼓?起底原因是牛芳芳!” “噢,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赵步洲未来二儿媳妇是牛芳芳说的,虽说这事板上钉钉,但距离成为赵家人,还有关键的几步路要走,牛氏绝对在这事上,有话语权!”李建玉点头,“这狗日就是一只饥饿想要呻唤的虎,早早晚晚他会戳下屁漏,连贾云龙都兜不住!” “他是一只只会对贾云龙摇尾乞怜的狗!” “事情你总知道个大概吧?” “如果你今天只来谈这事,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当然!福生,问一句实话:田家兴这人,你怎么看?” “你指哪方面?” “所有吧!” “为父母所累,受家庭所困,如果排除这两样,应该还……其实这两样,是一个原因,如果没有他姐夫在背后,他会更糟糕,可惜了!”贾福生搓着手,“李会,你怎么突然对他有了兴趣?” “不是我,是我那不争气大丫头,实在没有办法,你替我斟酌一下,有没有可能?我执扭不过她,终究是人家人,命好命歹是她自己的事!”话已经说得露骨了。 “不好说,田家兴这个人,虽受困于苦难,但其人心高气傲,一般人还真说不上话,这底要探起来,也不难,虽年界三十,但模样在那儿,不比二十岁小伙子差,恐很难……你女儿眼光不错,他这上强一点儿,那上就弱一点,如果他愿意凑合,是极有可能的!” “福生,如果你能玉成此事,定当重谢,决不食言!” “李会,心情可以理解,但往往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可以试试!” “谢啦!” “不客气!” “快要上工了,我要走了,赵书记让我和他上公社开会!”李建玉站起来。 把李建玉送到屋外,双方客气一下,贾福生站在阳光里,悠闲吹起口哨,舒一口气,是那样通透,这些人太过浮躁,爱恨情仇要现时报,象把火,把自己烧得六神无主,无所不用其极,不能放下,让时间和命运说话?过去经常从老电影上看到:打倒蒋家王朝,现如今蒋家还在,王朝哪儿去了?他从嗓子里冷哼一声,不如意常有七八九,哪能是事顺心顺意,你们的恩恩怨怨,就是个屁! 张金梁跟在贾一茜后边,几乎寸步不离。 “你跟着我干什么?你是跟屁虫吗?”扭过身子,贾一茜横眉冷对。 张金梁拽拽衣服,两只修长的手,把中分头向两边抚去,“贾一茜同志,我是出于好心,专程保护你哎,你不觉得贼眉鼠眼的郭凤山对你太过热情,你知道的,他对你是不怀好意思的,在宣传队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那是你太善良,你演的新戏,唱的新歌,都是他写的吧?他这个文革臭老九,对你居心叵测,你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我告诉你:他马上就四十岁了,是个老光棍了,他就是别人丢弃的垃圾,他是不是经常单独留下你排练,那就是个幌子,你要找对象,至少要找我这样青年才俊,他就是一只癞蛤蟆,也就能写两句,编个东西谁不会?摒弃样板戏,要多排文明戏,这个我也会,并且不比他差,你信不信?” “吹牛的吧?二年高中,你上到头了吗?” “就差半年!” 第18章 那代年轻人 “不止吧?你的毕业证呢?”贾一茜伸出手。 “这个……这个不重要!” “没有就是没有,别拉裤子盖脸!” “这能怪我吗?山头我都爬了,就差个山尖,这事要怪就怪石警钟那匹夫,我实在受不了他的碎碎念,和军阀作风,一赌气,我不念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农村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他老人家就是以农村包围的城市,我也有此打算!” “啧、啧啧!就你?一个瘪三形象,如果不是你爷,你能到宣传队?” “彼此彼此!” “滚!”贾一茜指着远方。 巴根草从地上,顺着墙角,长到墙上,一路攀爬,一路翠绿,上面沾满露水,李红霞急匆匆出了家门。 “姐,你这大清早干什么?”李红旗保持着上学时的习惯,每天早起跑步。 “我去南边菜园地,割些韭菜,炒着吃!”她挎着个篮子,拿把镰刀。看见李红旗练得起劲,哼哈有声,吹一口气,知道他从考试的失落中,走了出来,她的头发用水湿过,认真梳理过。 李红云站要那儿,用手在她逐渐丰腴的腰上点一下,“这么精心打扮,臭美给谁看?而且这么早?难道他人来了,在某个地方等你?” “胡说八道,那里有这种事?头发几天没洗了,揉搓乱了,梳不动,且痒痒,哪里有那种事?我怕里面生虱子,你小浪蹄子,越说越没谱了,不和你说了,大一会儿敲催命钟,哪里还有时间?” “我晓得嘞,南边老渔塘那儿,每天有李子北在那儿读英语,你是不是去……?” “少扯!”李红霞几乎是从那儿落荒而逃的,这样下去不行呀,这个死妮子,跟个公安似的,明察秋毫,我怎么啦?我的什么表现让我暴露无遗?她是又惊又害怕,让她心惊肉跳,她准备着先下手为强,准备着要生米做成熟饭,只要我一冲动,一切水到渠成,我就是想抵赖,也不可能了,她拿准了会吃定我。 李红云双手卡着腰,“就你那点儿见不得人的破事,还想瞒住我?门都没有!”她竖起大姆指,为自己点赞,“我是谁呀?我是英雄的福尔摩斯!”阳光明媚,象个青春少女,把玫丽的脸庞,象含苞欲放的花朵,向人们现示,无论若何,李红云比李红霞更加芬芳,是那种怒放的芬芳。 “吼哈!吼!吼哈!………”李红旗穿着大裤衩,大红汗衫,从外面路上踢腿打拳,全身热汗涔涔冲进来,看见李红云,怜惜叫了一声,她都成为大姑娘,澎湃的青春,已经一览无余,将暴裂的青春,尽情展示,“二姐,三哥起来没有?” “没呢!刚才我听见他咳嗽几声,大概烟呛的,就象个小老头!嗯!不错,积极向上,你有什么打算?” “先在生产队劳动一阵再说,把自己好高骛远的思想夯实一下,然后再说,我看凿子叔就不错,他开了贾家沟的先河,虽说在外面风餐露宿,但比在生产队要挣得多!” “你想干吗?攒钱娶媳妇?” “二姐,那是以后的事,我想先……” “我大知道吗?书还看不看?” “看肯定是看,读书解闷明事理,二姐,你可惜了,你要是个男娃,也一定是睿智的,通达的,通透的!” “也象大一样,做个生产队长?”李红云一脸揶揄。 “屁!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悲剧人物,等着吧,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种局面就会改变!” “你看得这么透?” “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听北爷说的,我觉得他才是这爿土地上的《思想者》!” “他有这么好?”李红云目光犀利,“难怪大姐……?” “这关大姐什么事?” “我也说不好!反正……”这时,生产队的催命钟被二次敲响。 “昂杭!昂杭!……”李宏图在床上翻个身,嗓子被痰堵得厉害,咳不出来,清理不净,象丝丝卧卧的棉絮,扯不断,理还乱,昨天夜里,他又在李默海家,蹲到半夜,三盒烟,两瓶茶,一大捧烟蒂,一堆痰,烟雾弥漫。这种拉着人倾衷肠,如果别人心不狠,他会整宿整宿谈话,那种心率不齐的谈话,时尔深,刮骨疗毒式,有时浅,无关痛痒,这会儿,由于过度消费时间,成了死鳖一个“地主周扒皮一个,就不能让人多睡会儿?”拳头砸在床上,是不满,更是愤怒。 “你昨夜干吗去了?你和李默海话比屁多,你看上孙紫云了,瞧你那二分钱出息,不就脸盘子、腚盘子大些吗?你为何不能象二哥那样:贾一岚削尖了脑袋要嫁他,人家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是他惧怕贾云龙!”李宏图侧个身子,一脸不屑,“我是去和李默海谈话,管她孙紫云屁事,她和李如故不到九点就睡了!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君子?你要是君子,天下就没小人了!” “我只怕天对地挤死我!”李宏达洗过脸,进来,“把你的臭脚拿开,别弄脏我衣服!” “二妹,我脚臭吗?你二哥就是又吃鱼又嫌腥的主,假干净!” “熏死人!一股子臭浆豆子味!要是大哥在家,一准又要把你拖出去!” 李宏图吸吸鼻子,拿开脚,“是有一点儿,也没老二说得那么夸张!你二哥有洁癖,红云,你知道的,老二,我告诉你,你别不爱听:贾一岚不错,虽比不了贾一茜漂亮,那也是人才难得,你要是娶了她,咱大能高兴跳起来!” “你还是闻闻你的臭脚吧!”不管李宏图愿不愿意,李宏达一只胳膊压着他的胸,一只手扳着他的腿,反折过去,让李宏图的臭脚,擦着自己的鼻子,“臭不臭?” “哎哟哟……臭!臭!……” 李红云吐吐舌头。 “二妹,这种人你不这样治他,他永远不能正视自己的缺点!服不服?” “服!服服!”李宏达放了他,李宏图赶紧收缩腿,盘在腚下,防止李宏达再折腾他,“老二,你就是喜欢张扬蛮力,我都不知道那贾一岚看中你什么啦?马蹄靴子倒着穿,你还不抬脚,图你什么呀?”他羡慕起李宏达来。 “不懂了吧?教你!你太笨,我怕你学不会!”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要真有三头六臂,我估计:贾云龙都得拿着蒲垫子给你磕头!” “他要磕,我也不反对!” “你就做梦吧!”李宏图抖抖裤子,“请女同志出去,本人要穿裤子!” “当谁稀罕看似的!”李红云一拧身走出去。 “俺这狗日生产队什么时候也分了,一家一户多好,就那点儿地,还不够我们几个种的,腾下多余的人,该干嘛干嘛,眼下小四也毕业了,挣他妈这些年工分,也没见余钱在哪儿!”李宏达一屁股坐在床上,他生气。 “你快拉倒吧!就是有余钱,能到你我手里?俺大一个顶十八!这事恐怕俺大说了也不算,得你未来岳丈人定夺!”李宏图把腿伸进冰凉的裤管里。 “你可别信口开河!” “我信口开河?你们整宿整宿在生产队草垛跟躲猫猫,到野地田埂上乱转,为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随便去问问:俺生产队谁不知道?装什么装?贾云龙不知道?他装傻充愣,默许你们的事,还不一旁偷着乐?哎,二哥,你们到什么层次了?” “你乱讲!” “我乱讲?别捣鼓小人,你才承认?” “三弟,想不到你这么龌龊!是,我承认我们彼此有好感,也交往了一段日子,并没有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只是……” “骗人水平不高!二哥,我只是希望你们好事早点成双!” “大哥还在宁夏当兵,你让我当出头鸟,大哥怎么样?岂不是……?” “最多明年他就复员了,到时候……车多不碍船路,听我妈说:俺大已经在张罗大哥的事!” “他一屁十个空,他要能做正事,咱家何至于这样?” “这样是咋样?” “你是木头人?没长心和肝?这个看似庞大、兴兴旺的家,早早晚晚会被他败光,落个白茫茫一片,好干净,最后,他人散,咱曲终,这就是我一直不敢接受贾一岚的原因,我生在这个家庭,被他祸害了,那是我活该:投胎错了,怨不得别人!” “你早早结婚,不就从这个家庭剥离出去了,过好你们自己的小日月,不就行了?” “老三哪,你天真得象个孩子,扯动冬瓜带动藤,打断骨头连着筋,油掺在面里,拿不出来了!”李宏达叹一口气,他颓废叹了一口气,“我们将在漩涡中心挣扎,或漂泊到岸,那是吉星高照,常理是:我们会被风浪打入惊涛骇浪底下,并且死于非命!” “难道说不能改变他?” “几十年颐指气使惯了,就象没宠坏的孩子!” 第10章: 曾经的轻轻一瞥,看似无意,实则存心,李红霞看见我旁若无人在读英语,心就象湖泊坠入一石,溅起水花而荡漾。脚在田埂上踢踏,然后是故意清嗓子,装咳嗽,“嗯哼!嗯哼!嗯哼!”数声,天色刚亮,太阳还在东边看不清的云海里,打哈欠,伸懒腰,我已经捧着书本,无比寂寥中,来到老渔塘旁边,轻轻一瞥,有时会深入人心。李红霞是个有心人,藏着秘密,掖着喜欢,踏着露水,如鹿撞怀,心里屏障,世俗屏障,一横一竖,象个十字架,耶稣背着它,涂上血色,被吊在那儿,有心无力的事,折磨着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无限地憧憬着,露水被踩碎,心波在地上流淌,沾着泥,带着俏,流过的地方,春意盎然,滋生出新的生命,哪怕是萌动的芽,还在土壤中被扭曲,她哆嗦着,颤抖着,心欲何往?那朗朗的读书声,阴阳顿挫,听不懂,越想听,她象蟋蟀一样蹦跳着往那片寂静且寂寞的洼地而去,她想呐喊,喊一句“李子北”,这个在梦里,在亦真亦幻里,千唤万唤的名字,此时,嘴张得可以塞得下鸡蛋,却没有任何一个音符崩漏。 我再一次冷漠,再一次旁若无人,沉浸在自我情境中,我压根就不曾注意有人瞄着我,有人奔向我,有人痴心张望着我,出身贫寒,且不断被贫穷袭扰,被生活的磨难挤兑,读书,唯有读书,才有可能改变命运,认清楚这个道理,哪敢懈怠?心无旁鹜,一心向学,游走,哪怕象蚯蚓一样游走分神,都成为一种奢侈。 正是这种专注,让李红霞痴迷,我之所以能够从一堆怀揣梦想人中脱颖而出,是我执着的回抱,越是这样,结果会离她更远,可望不可即,仅仅只是看见,却远离她,她止住蹦跳的步伐,撩人般看着我,关注男人,欣赏男人,从这里开始,心在嗓子眼,随时可以突突跳出来,“嘿!”她热切地崩出一个意义含糊的字,为这样呼唤,后来她捶过自己大腿,掐过自己的肉,骂过自己浑,怎么能这样?男人心粗,心糙,且发育慢半拍,她的示意,她的执着我永远不会懂,她要的对等回馈,石沉汪河,慌乱,错落,分出枝枝杈杈,无论她怎样刻意修剪,都面目全非。 “噢?是你?这么早?干什么?”看着她挎个篮子,就明白了,点点头,“你忙!”这是推,这是不愿意打扰,一切都在继续,反反复复在来回走,反反复复在读。 嗓子里挨挨挤挤的话,争先恐后,但蹦不出来一个音,她不敢说,核心只有那些字,还可以再简略,翻来覆去,数不出二十个字:我来找你!我要和你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这短短的十几个字,挤兑她,压迫她,泪水,不,心油从眼眶中滚落,那是青涩的压榨,不用挤炸,就四流八淌,很多更有力的话语,被道德、被所谓的狗屁矜持拦在那儿,窗户上有层纸,捅不破,虽说是纸,就算有铁钎也捅不破,因为缺少力量,意念被扼杀煎熬死在窗户里。许多年以后,当李红霞痛哭流涕,捅破这层窗户纸时,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那时,她已经是孩子一串的妈,这些足以桎梏一生的绳索,左拽右拉,上提下扯,把她活生扣在那儿,再有贼心,没有了贼胆,苦笑着,用卫生纸擦去委屈的泪水,叹一口气,认的是命,千回百转,怎么也走不出那道坎,这是后话,不说不提,肠子是青的,悔的。 “嘿!你能不能……?”她准备着要豁出去。 第19章 曾经 但我思绪成一条线,给她的只是背影,曾经留在夜里青春意念,留在被子的荒唐冲动,化为乌有,她的梦,象露水,阳光一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阳劈出一缕阳光,催命符一样的钟声,在敲响,它沉闷,颤声悠远,碎了多少怀春的好梦,曾经的沧海,波浪汹涌,浊浪排空,翻过江,倒过海,如今却再难以为水,怀念,刻骨铭心地怀念,成了一种安抚心灵奢侈。李红霞哆嗦一下,不用别人催,就飞快去了自家园地,三下五除二,割一大抱韭菜,砍两棵抱菜,就回家了,在路过我家门口,迟疑一下,一头钻进去,林兰香在剁猪菜,李秀莲在洗脸,她趁人不备,把篮头子往下一放,”莲姑,给你家一把韭菜,一棵抱菜!”还没等人有个回应,放下就走,像做贼一样。 “妈!她这是干什么?替她大赎罪吗?”李秀莲不解,语气中透着愤怒。 “她是个好姑娘,可惜生在李宜忠家!” “妈,我送去给她!”李秀莲想起李宜忠的飞扬跋扈,气就不打一处来。 “送都送来了,何必呢?”李建木松松垮垮的样子,把已经秃头往后用手梳理着,“他们家菜长得挺好!” “你就是个没出息的,李宜忠当着那么多人,一个耳光都没打醒你,我替你感到羞耻,你是他的爷,比他年长,他却满嘴喷粪,叫你名字!一把韭菜就把你收买了,看把你乐的,一蹦八丈高!” “谁让咱没出息,去偷集体大秫秫?” “妈,你看他,打他一巴掌,给他一块糖,看把他高兴的,你都活成了什么?”李秀莲义愤填膺的样子。 “别再说了,你哥马上要回来了,他要是知道了,又会鸡犬不宁!暂时先抱屋里,太阳晒坏了!” “要抱你抱,我上工了!”水瓢被扔在水缸里。 “等着吧,等我抓住他的把柄、揪住他的小辫根,看我怎么收拾他!” 林兰香冷眼,“说大话,使小钱,牛皮哄哄,有瘾呀!”扭身就走。 “你咋还不信呢?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有脾气!”李建木急了,抓耳挠腮,急于证明自己。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村庄里那亘古不变的炊烟,又袅袅升起,那种柔软的脆弱,在老牛懒洋洋的叫声中,增添了几抹无奈,牛芳芳这时钻进玉米地里,裤子一解,往下一蹲,象撕开口的袋子,尿液就喷溅到地上,尿完了,撕下半片干涩的叶子,伸进裤子里象征性擦几下,溜圆肥胖有些白皙的腚,就被地上几棵茂盛的草搔挠着,狗日的李宜忠老是不着家,隔三差五到城里骚跑,十几天不沾自己,心起潮起欲望的酥痒,四十八岁,说老未老,还有欲望,只是在时间上,不似早年间那么频繁,那么渴,但日子久了,男女间那点儿乐此不疲的事,又如痒痒疙瘩,刺挠人心浮泛,烟波在浩淼,涟漪丛生,乍长乍短的波,会泛出光,闲的,纯碎是闲的,蹲在那儿,擦着尴尬,随手一扔,长长的大秫棒棰,暗红的缨,就要脱臼的壳,明明知道有人在看青,还明明知道是谁,是手欠,还是心痒,随手咕哧咕哧掰下七八个棒子,沉重的掉地声,象音乐让她手足舞蹈,她站起来,拎上裤子,用脚踢几下,然后蹲那儿,不象是偷,慢慢撕扯起来,连上面的缨一并扯下,撩起衣襟,兜着,大大方方走出来。 “哟呵,队长娘子,你这是干什么?” “哟,是二土匪,你看不见?我撒尿,你也管?”心就象春风,酥痒难搔被撩拨着,心缝中,欲望的芽子,往上疯长,因见不到阳光雨露,柔软耷拉着,是茎,却象丝状攀附着心壁,看见久违的太阳,从幽深里舒一口气,心就要被解放了。 “你是搂草打兔子,想一事两够,捎带脚掰点大秫棒子?你家还会缺这个?” “刘长根,你看出来了?兄弟,饶过我吧,嫂子将来忘不了就是了!”她轻描淡写在他胸口上拍几下。 “那不行!李队那儿我不好交待,革命群众那儿也说不过去,再说,我良心上也不允许,这事,棘手,你忘了上两天,李队刚收拾了李建木,打罚并举,这笔帐记那儿,前有车,后总该有个辙吧?” “你这人咋这么死心眼呢?我能和他一样吗?你只要放我一马,我跟你们队长吹吹枕边风,今后生产队有什么好事,还不得落你头上?上次拉棉籽饼,就是我撺掇的,要不你能如此消闲,还喝上酒,吃上肉了,不是?” “哟,这儿怎么落个花大姐(七星飘虫)?”刘长根不怀好意淫笑着,用手就轻轻点在她身上。 “作死!那儿你也敢碰?”女人故作娇嗔,惺惺作态。打他一下手,大秫棒子掉一地。 “怎地?李宜忠碰得,我就碰不得?我比他差哪儿?”戳一下不满足,还要抓一把。 “你想干吗?”女人干涩的脸,一脸水粉泛起,皮子下仅有的,溢出来,象捈擦了玫瑰红。 “你不想干吗?”大怵地里,风死情碎,蚊子虫子妒忌,女人吓得倒退。 “你去死吧!”牛芳芳褶子一样的脑门上,蹦出愤怒,刚才仅有的陶醉,象飘在水面上的油花子,泛着五颜六色的光丝,在他脚上跺一下,撒腿就走。 “狗日的,好狠!”痛得他龇牙咧嘴,抚了两下脚,象青蛙捕食,弹跳起来,把干瘪的牛芳芳,扑倒在地上,几棵大秫秫被脆生生压断,嘎巴嘎巴倒伏摔在地上。 她好容易挣扎着回脸向上,双掌铺开,象两把呼扇的蒲扇,要打刘长根的脸,“你这个二剁头的,二土匪,炮铳的,填枪眼的,你……”没有打着人的脸,只打在那粗壮的臂膀上,虽噼叭有声,终是雷声大,雨点小。 刘长根往后勾着头,躲避着女人干涩的掌,虽扎煞漏缝,但它粗糙有棱,躲几下,看清来路和去路,两只灵活的手就象两把铁钳,死死夹住她的双臂,猛地分开,按在两侧地上,“狗日的,还想造反,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还动不动?” 女人不甘失败,像蛇那样摇晃着身子挌起头,张开大嘴,要咬人,下身也如蛇摇晃。 男人孔武有力,把女人两个胳膊交压在一处,另一只手扯过一根倒伏的大秫秫,扯几下扯不动,就直接按在女人嘴里,“狗日的,反了天了,让我拉倒!”刘长根的名号不是白给,老鹰抓小鸡一般,几下撕扯,男人象跃起的兽,一下子就得手了,“我让你造反!我让你造反!”。 女人一边呓语地骂,一边含糊不清地哼哈,被蹂躏的滋味,是一种久违地享受……眼窝里盛满了泪水,泪水里,除去杂质和废渣,主要成份有两个。其一:老娘有了过山车一般的享受,但刘长根是野兽,是强占,是乘人之危,是对弱小的蹂躏,她喜欢被蹂躏。其二,她的挣扎,一方面是虚伪的对面子,另一方面是对李宜忠的警告!过去,她忠诚了几十年,她把最好的,最美的年华,最享受的留给了李宜忠,这份忠诚让她活得心安理得,活出地位,活出名声,小脚二大呢的一盆污水,浇得她名声扫地,她要报复,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宜忠掉脚后跟一样往城里跑,这不是个好兆头,隐隐中,她猜个八九不离十,睡梦中,享受着她,却叫着“王红”,王红是谁?这个象刺,更象钉子扎在她心里,她没有说破,说了他只会敷衍她:那只是做梦!更没有叫嚣质问,问了只会矢口否认,雨夜,还有那些闲散的日子,她想要,他却喊累,一切的一切,证明了李的出轨,本来他就是骚公鸡一只。 日时长久,寂寞袭心,那种夜夜长草的烦燥,让她那颗忠诚的心乱了,抗不住了,滋生怨,长出恨,摇摇摆摆,象吊起的筛子,那些碎了的,那些干瘪的,漏出,掉下,时刻准备着投降与背叛,刘长根只不过是一个舒服的坡,暖心的坎,就坡下驴,是必然,她家缺少几个大秫棒子?不会,李宜忠早在黑夜里扛过粮食回家,只是那些憨憨的老实巴交的老百姓,相信他们的队干和他们一样忍饥挨饿。 南瓜不再开出新花,早长成的瓜,苍老的硬老的掐不动的皮上,僵黄长出一层薄薄的象是面粉撒上去的白,梢头的枝枝杈杈,已经萎缩往心里长,二伏已经过了好多天,但气温仍是燥热,汗珠浸过的地方,生出一种类似于盐碱地一样的里淡外浓的云片梅花,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意念呼唤,已经在心底播下。 周敏坐在荫影下,含糊不清吐了一口气,这种早有预知的跌落,是必然,也是怅然,没有若失,略显酸软无力,长长吐出一口气,就象被刈割的庄稼,一茬接一茬,这是人生必然经历,她和她那样一茬人一样,从学校就这样走向了社会,没有任何铺垫,就掉进生活漩涡里,安静几年,找个男人,嫁了,生儿育女,她要走的路,一眼可见,本来希望通过嫁接,可以通向幸福,至少自己男人可以不在庄稼地里劳动,但李红旗没有出现预期的效果,虽然李红旗是曾经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的思想,他的韧性曾经象火炬一样,引领着他们,但还没有达到顶点,火炬就从塔顶被忽如其来的大风吹落,掉在地上,虽然还在熊熊燃烧,但距离熄灭,只是时间问题,她不是个奇女子,做不出惊世骇俗的举动,水未到,不可能有渠成,她不会是琼瑶剧里的女主角,她只能默默等待,接受命运安排,她和李红旗的关系,只能是无疾而终,虽感可惜,也只能听之任之,要怪就怪老天不帮忙,男人是要出人头地的,她这样的小女子,只会锦上添花,别了,青涩的青春,泪水虽在眼窝晃一下,但那是对命运悲催感到可惜。 “周敏,吃饭了,吃了饭就上工!”她母亲永远冷冰冰的,从此以后,上学的事,与她就无关了。“别整天吊个死人脸,不上学,就要工!” 周敏叹一口气,这人做得就这样窝囊,不是你要走,而是命运如同牵羊牵着你走,还有一双推手,推着你走,不让你想,更不让你抉择,墙角一大堆书映入眼帘,书念旧了,也翻烂了,却没有把书念好,书中的两样稀世珍宝:黄金屋和颜如玉早已离她远去,并且这一生都与她无关,她没有一瞥惊人的容颜,学不好,更嫁不好,在学的年龄,她却象花一样绽放,禁不住春风的撩拨,这一下完了,就象一枚古钱币,不经意掉进一口深可测的井里,那种够不着的抓挠,心肺在撕裂,在学习上的留虚空白,正是这一张一驰的放纵,时而认真,时而放纵,让她现在深悔不迭,学习需要象镙丝钉那样:钉死钉牢在那儿,锈死在那儿,完成了生的命,再摇晃几年,就该嫁人了,一生忙碌,直至生命终结,孕育新的生命,这就是她活着的意义? 李红旗只是她美好年华里一朵虚伪的浪花,因为风和浪的拥挤,让他纵身一跃,映入她的眼帘,这一眼,是美好的,拔高了李红旗的形象,因为她的另眼相看,让他感到温暖,为了更好吸引她的眼球,至少外表看起来:他是如此努力!象奋进的鞭子,笞打着他,让他弯腰弓背,加臻----这个带有深度的名字孕育而生,正因为是毕业年,除了极个别破罐破摔外,在有限的时间里放纵自己,其他人就算知道考不好,也要临阵磨枪,这是良心的抉择:不得不!李红旗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优秀,灵敏的触觉,象蚯蚓那样:伸缩爬行,周敏温情的眼神,是他前进的动力,但这种努力,只是在时间的尾巴上刻记号,一鳞半爪,于事无补!错觉,真实的错觉,给两个同样激情澎湃的年轻人,开出一片花海世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第20章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无疾而终,现实,残酷的现实,让周敏和李红旗的所谓感情,不宣而终结,不是周敏世俗,而是找一个和同样自己的男人,周敏不愿意,而且李家如此破落,她拿什么拯救?在贫脊的土地上奋斗?那得猴年还是马月才能奋斗出幸福?周敏经过灵魂的拷问,结论显而易见,她不会说,更不会给他写信告之,唯有无疾而终,才少去许多尴尬,时间会抚去一切虚伪的铅华,偶尔想一下会懊丧。 她舒一口气,怀念曾经的岁月,但昨日象那东流水,逝者斯夫,其奈它何?冷竣现实,就象买肉的,只要有人需要,一刀会砍下,当她立起身来,树荫花花达达照在身上,母亲的愤怒或许有道理,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无力支撑她,反正她是要嫁人的,是个赔钱货,屈指算一下,这个家顶多她能呆十年,然后呢?想一想,她害怕起来:未来一片渺茫,她唏嘘:倒吸一口冷气,一堆孩子一个夫,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过顺了,有说有笑有亲呢,过不顺了,吵架是常态,相互挖苦,对方的妈首当其冲,激烈时,还会在一起撕打,父母的生活就是一面镜子,好三天,坏五天,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磕磕碰碰,终日为衣食所累,为名声所困,就象两棵相互缠绕,相互撕扯的树,相互羁绊,相互折腾,不死不休,这就是她的未来,天气不冷,她却哆嗦,生而为人,就是煎熬,她又能怎样?平凡在左,普通在右,她在中间,象两座山,时而挤压,时而舒缓,挤压时,必须侧身,舒缓时,才可尖叫放松,可甜可咸可油腻,千般滋味,零星享受,陪着人过到老,把一切都看透,她没有这个能力,也不曾历练,因为迷茫,才会痛不欲生。 车西洋这二年过得舒坦,只要缴钱,全家就不用干活,他虽身处农村,却和城里人一样享受,别人羡慕,他光彩,这叫能耐,个头上不高,甚至低于常人,但他可以创造衣食无忧的生活,杀牛杀羊,杀出一片威风,杀出一片好生活。村里人羡慕嫉妒恨他的女人,生在农村,却比城里人还逍遥,这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外表粗犷的男人,没想到他有这么大能量,可就是这样一个所谓有本事的男人,在四十多岁才凸显出来,象钉耙一样踔厉风发,能量外现,可当初在十几二十岁上下时,就找对象这件事,没少操心,因为他的个子,谈十个海十个,这是个没出息的身材,可现如今那些身材高大甚至外表英俊的男人,就?得一塌糊涂,不能顶天,在地上也立不住。 除了牛这种大牲口,用找人以外,其他全自己一个人来,除了大忙,一般他不找人,如果要找,也找车姓门里人,肥水不流外人田,除了吃喝,还有五块钱额外收入,五块钱,在当时,拎布兜做泥瓦匠的小工,累死累活一天才三块,还得吃自己的,杀牲口也不用那么累,跃马点筋也就那几下,他落了好名声,姓里人渐渐拿他当人物。 车春旺几乎是他家常客,谁让这个不争气的小子是车西洋大侄子,虚活28岁,文不能安帮,武且无法定国,连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也没找下,家里过得一团糟,乔桂花是个丑陋的寡妇,仨孩子,也是歪瓜裂枣,可谁身上掉下的肉谁疼,为了生存,颜面就是一张可有可无盖脸的纸,车春旺这小子长着狗一样闻腥闻臭的鼻子,吸一吸,就能从农村豁豁牙牙毫无规制的建筑缝隙中,支起招风耳朵听一听,感知哪些女人可以插上一手,春旺虽低践卑微,但手中存些小钱,那叮当响的声音,乔桂花倒是听得见,隔三差五,乔氏会在深更半夜的漆黑里,象夜猫一样,爬上那张腐朽断腿靠砖支撑起肮脏的床上,被子盐潮绺拉,那糟心的味,令人作呕,不洗不晒,盖了去年,盖今年,一个有残血,另一个有小钱,一种交易,就这样形成,残色也是色,小钱也是钱,他们在摇摇晃晃,莫道不消魂。 耿仲礼作为沙平坝支书,几十年了,从年轻到中年,眼见到老年,他见证车西洋从不行到行,名义他小子缴的钱是大队部的,可大多落到耿氏的口袋中,虽是杯水,抵得上车薪,识时务,知道在沙平坝没有他罩着,自己就算是一头牛也会羁绊在土地上而死,所以隔三差五差车西洋会遣他的女人,乘夜色送些下水或内脏来孝敬他,嗯,还算懂事!除了这,到车家吃吃喝喝已经成为常态,酒逍魂,肉馋人,在那样恓惶岁月里,大队书记家也不能常酒常肉,眼见着这小子把日月过得崭新,忍不住醋意大发:凭什么呀?他有什么资格玩转日月?耿仲礼干瘪的心乱乱长草,他开始怀疑:这几十年闹腾,是不是活瞎了?这政策才松了一丝,那些精明的庄稼人,就显示了威力,要是……他不敢想下去,难道割了多年的资本主义尾巴还要长上去?耿仲礼是一块招牌,虽头发斑秃,蜡黄灰白,许多人见到他还是战战兢兢,几十年的天,阴晴圆缺,全凭他那沙哑一嗓子吼出权威,但近二年钱少事多时,难免捉襟见肘,但碍于脸皮,宁愿受蹩,也不愿意张口示弱。 车春旺隔三差五,到车西洋那里哭穷,一个人挣命,一个人吃喝,该绰绰有余才对,但车春旺乐此不疲在乔桂花那儿找乐子,终究不能象老婆一样,钱多钱少最尴尬时没有钱也可以来事,要想来事,车春旺就得真金白银拍在桌,次结次享,决不赊欠,既然是买卖,就得讲规矩。这种残花败柳,除了车春旺,就是六七十岁的鳏夫,才会象苍蝇叮咬乔桂花,要是车春旺走出沙平坝,吃半口王红,那乔桂花就是腥死烂臭的蛆,可是沙平坝离钟吾县城只有三十五里,曲里拐弯,没人指引,他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外面的女人更消魂,乔桂花有着严重的妇科,白带象豆腐渣。车春旺就流出脓一样的东西,骚痒难抓,他用开水化透大粒盐,象洗肉一样揉搓那里,几天之后,又会兴起。 他只要一去乔氏那儿,乔氏就会伸出手,通常是先给钱,夜里她才会投怀送抱,里头稀薄成屎,比屎腥,没屎臭,恶心过自己,但又摆脱不了那种享受,娶妻妇这辈子成了奢侈,但又不能不享受女人,没法子不是?男人不那样,不如一只小公鸡,妈妈的,凭啥他就是个穷鬼,说不下媳妇? 车西洋行三,春旺一声“三爷”正儿八经叫,借钱成了春旺的一种常事,如果借一次不还,车西洋就不借第二次,早晚春旺干活抵了帐,才肯借,借的时候还得数落他,“春旺呀,那就是只四周漏风的破鞋,你不怕染病?就不会攒钱找一个?随你有多少钱,填不满,无底洞一个!烂鱼臭虾,你不恶心?” 饱汉子哪知饿汉子急,等得了吗?跟你比?越有越算,馊抠成啥了?心比线细,还不起你咋的?车春旺这话只在心里说,借到钱就一溜烟跑到乔桂花那儿,钱往桌上一拍,屁股往板凳上一坐,神气活现起来,就象个爷,腰直起来,说话嗓门大了,算是预定承包下了,通常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弯曲压扁的烟,一边拧捻,一边让乔氏给她点烟,就象自家女人伺候自家爷们,理所应当,乔氏会划着火柴,替他点烟,猛吸几口,吐出烟圈,象出窍的灵魂,柔柔软软飘在空中,车春旺闭一会儿眼,当了会儿爷们。 这叫人吗?纯粹牲口的思维,象公狗爱母狗,想想恶心,只要那劲儿一过,又会雄纠纠、气昂昂,他有时悲微地想哭,人他妈有时还不如一只狗,那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非常直接,血腥占有,想深了,车春旺会在夜里,象公牛一样,在破屋里哭嚎,太阳出来想唱歌,又兴奋象个斗牛士,上窜下跳,摩拳擦掌,那时,他会暂时忘却不幸。 猫二眼疯长起来,在那些肮脏带着腥臭淌过血水的地方,长出高度和威势,这东西恐有毒,且毒性不一般,大夏天里,随便拔上一两束,往千万蛆翻拱的茅厕缸一丢,第二天那些恶心人的蛆,全部死翘翘,连同那些任意翻飞的绿头大马苍蝇,都不知飞哪儿了,这种苍蝇,个大身肥,专管生蛆,我的个乖乖,这东西毒性这么大,要是用它熬上一碗水,给港口小美人喝下去,会不会也死翘翘?一定的,车春旺这样想,双掌拍在一起,兴奋得想飞,就做个蜻蜓吧,飞得不高,却有吃不尽的蚊虫。 港口小美人是绰号,她有名字,名艳人香,她叫耿怀秀,是耿仲礼最小的女儿,那是车春旺能够见过的最俊的女人,十八岁,我地个乖乖,吊魂呐,多少人上门,都没能说动耿仲礼,他有自己打算,这如意算盘扒拉挺响。 大队部前些搞文娱宣传,盖了个五间一通的屋,当地人就叫它五间屋,砖瓦结构,薄泥焊墙,去年响应上面号召,文娱宣传队解散了,五间屋就一直空锁在那儿。 日子还象过去那样,水一样淌,车春旺家破屋,在风号雨淫的夏天,却能屹立不倒,在风微天黄的秋天,没人的中午,没人推它,它却四仰八叉倒了,围观人还不少,有人评论说:这房子是车春旺老爹盖的,不低于五十年,老了朽了,车春旺从一堆泥土里,用钊钩扒出几块大石头,骂骂咧咧,“狗日的,早该倒了!” “倒了你住哪儿?” “你大不死了吗?我就住你家,和你妈搭伙过日子!”本是句玩笑,怼人,没想到对方怒了,上去就给他几个耳光,两人就花鼓搂腰,撕扯起来,当时耿仲礼、耿怀秀就在人堆中,也不拉架,耿怀秀还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要不是车西洋来了,看热闹人都不散,这是车门上栽面子的事,当时,车西洋还找过耿仲礼,希望大队能把闲置的五间屋,临时给车春旺住,其实,这就是老东西一句话的事,大队许多事,就是耿仲礼一句话的事,可他就是不点这个头,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车春旺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有些赖皮,也属正常,耿仲礼是老狐狸,这一点看得透透的,所以他说:村支两委要研究研究,这就是没戏,车西洋上嘴唇咬下嘴唇,没出血,牙痕却很深。 车春旺蓬头垢面,泪痕还没完全干,千般滋味就在心中,那个臆念,就象水下压的烂树叶,因为深水暗流涌动,身上之物被冲走,烂树叶就咸鱼翻身,一下子扬眉吐气,他心中常常有成丛的猫二眼在夏风怒放,心就水滴石穿,这碗水他熬了小二十年,终于熬成,那是多年以后一个春夜,春情勃发,春意盎然的季节,港口小美人嫁个富户,生完孩子,爆裂疯长,长得臃肿,就雍容华贵,杨贵妃再现,五十开外,干瘪无力就用这二十多年时间在心中熬制的水,计杀了耿怀秀,耿氏四十不到,车氏五十有六,被枪毙而死,所以穷人不可以折杀。 车西洋那时活跃着,给车春旺张罗一张床的地方,一切都还平静如水,耿怀秀阳寿未尽,风可以任意翻卷穷人,第一批富人还在做梦,世界不再平静,正要涨潮,算是方兴未艾,我们还可以用老眼光瞄一下这个看似一坛死水的世界。不过,这是最后一眼:谁也没把这个世界走向看透,包括引领我们走向新兴世界的总设计师,他说:改革可以摸着石头过河!谁承想:这一摸,摸到日新月异变化的命门,随机一动,世界在翻转,地可动,山正摇,君不见,墙倒屋塌高楼起?君不见,男人颓废女当家?君不见,世风日下道德丧?君不见,江河截流人上天?君不见,贤妻良母变梦想?君不见,内方外圆象螺旋刀,快如闪电急如风,喀喀作响绞人肉?君不见,人是牛马钱是爷?…… 第21章 罗锅上山:前(钱)紧 第11章: 风在摇曳,阳光被拽得乍长乍短,李宜忠焦躁不安,那种瘾又上来了,比鸦片烟瘾还大,六神无主在树下走动,没有钱,他就是孙子,到哪里可以弄到钱呢?这个劳什子队长实在是干够了,连城里炸油鬼的都不如,别看他们油腻腻的,脏兮兮的,脸上手上全是灰,但口袋中能掏出一大叠花花绿绿的票子来,钱他妈的就是人胆,二十多年权力的操纵,早就腻味得不行不行,钱是人的血脉,怎样才能弄到钱?这件事操得李宜忠象热锅上的蚂蚁,走不是,坐不是,心不在焉,眼光总盯着事外,事外却空空如也,比起权把子来,钱更有吸引力了,但让他理直气壮放下权把子,他又舍不得,有权就有钱,虽然生产队能掏的钱很有限,但关键时刻,还能救救急,成了一块鸡勒,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脸上痒痒,他用手抠抠,他站在荫凉下,看着那些人机械动着,尤其是那些男劳力,被娇阳晒成炭头,心里忍不住喜不自胜:抓耳挠腮的烦恼挥之不去,他不无自豪地响:我是地主嘞,我可以不劳动,看着他们劳动!他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口袋空空如也,让他哆嗦一下,再也不能这样活了,他感到自己象秋之黄瓜,还没有结果,就焦梢了,没有钱就是个屁,他决定要放下权把子,抓紧钱袋子,人他妈就是混世虫,早晚玩不转了,也就消停了。 这时他看见贾福生丢了锄头,一摇三晃向他走过来,“你……你要干什么?” “李队长,今天早上许是吃了凉东西,这会儿肚子咕咕响,我估计……哎哟哟,哎哟,疼,疼疼!钻心的疼,要拉裤子里,我……”贾福生解开裤子,拎着跑,像兔子那样,钻进河坡下的草丛中。 急中可以生出智慧,嗯?一时李宜忠茅塞顿开,上一秒还抓破脑袋:山穷水复疑无路,下一秒:柳岸花明又一村,幸巧没有撂下队长这个挑子,要不然借钱就找不到庙门,这老小子又是拉条编篮头编筐,头几天还编了二十个牛笼嘴子,钱才开给他,他还种了三分地火麻和洋麻,屋前房下晒了不少麻坯子,还有苘,过去我一直象太阳罩着他,阳光雨露他比别人沾得多,问他借个三五十块应当没问题吧?心思活泛了,人就活得精神,“贾福生,早上吃不少草料,你这是拉屎还是吃粪?一口一口吞,也早该完了?懒驴上磨,屎尿多?好了没有?”他拾起地上一土坷垃往坡下草丛扔,“再磨蹭就该收工了!”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太阳虽西斜,并没有掉在地上,挂树梢上。 “快了快了,管天管地,你还管人拉屎放屁?哎哟,孙子哎,敢用坷头子扔你祖宗,这是不孝啊!”其实,李宜忠扔出去的土坷垃离他远着呢。 “砸头上还是腚上了?”李宜忠拍打着手,一脸喜悦的潮水,让他心花怒放,明天太阳掉地下,他又可以去八角楼消魂了,他和牛芳芳真是夫唱妇随,一个越界,另一个出墙,各忙各的,哪个还有心思管家?灵魂和肉体同时出轨,只是一个还蒙在鼓里,另一个却猜个八九不离十,腿脚比暴风骤雨的脚还勤。牛芳芳给他戴的这顶绿帽子,不大不小,量身定做,大风都刮不走。李宜忠凿的第一个坑,并不太深,但他以后,不断凿坑,一个接一个,钱到手,如同饭到口,哪管了什么钱,到手就使,这是万劫不复的第一步。没有节制,让他像猴子一样跳跃,不死不休。 “孙子哎,老爹的脑袋不是花岗岩,磕不得,碰不得,少这么调皮!”贾福生还蹲在地上,屎拉不下来,屁一串串的,还在和李宜忠斗嘴,李宜忠却将他惦记上了。能有半个小时,贾福生在坑坑洼洼里,蹲得双腿发麻,一脸虚汗,好容易爬上来,肚子还有些游悠地疼。 “舒服了?叫你不偷嘴,偏不听话,夜里又叠罗汉,没盖被?我以为你跟屎跑了!顺泚尿的洞下去了!”李宜忠从干瘪的大前门烟盒,抽出一支烟,抛给他,“福生,给你说点事,把你手头上钱借我点儿,不多,就五十块,我有急用!” 接了李的烟,才知道上了这老小子贼船,“我没有钱,不过我可以给你想个办法,从别人那儿给你转,晚上去我家,写个条子吧!你知道我二女儿头回生病,花去不少,兴巧编了牛笼嘴,要不然,肯定拉下饥荒,李队长,急不急用?要急用,我现在就回家,上东庄他二舅家给你转,头几天刚卖了头猪!” “你老小子就给我扯慌吧!明明是自己屙下的,却说是狗拉下的,你这只老狐狸忒不地道了,英雄不问出处,老子不问来路!” “不信拉倒,我也没办法!” “你会没钱?说给鬼听,鬼都不相信!”李宜忠吹吹烟灰,看见李建木心猿意马往这边张望,这个酒鬼哈欠连连,估计酒瘾上来了,锄在手下,东一下,西一下,老没个准成,“李建木,你大烟瘾犯了?再这么没准头,今天只给你四分工,出工不出力,想什么呢?忽悠鬼呢!我看你就是半个男人,大半个妇人!” “我想当你大,可能吗?”李建木就是个蔫拉鬼,做什么事拖拖拉拉,疲疲疵疵,凡事比别人慢半拍,话不多,有一句噎死人,别人都笑喷了,他却一本正经,“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 “好!李建木,你属蚂蟥的,无骨还长着吸盘,拿你不动,捏你不起,你怎么是这么个二货?偏偏又儿女双全,我都不知道老天爷这么开玩笑,给你个好女人,让你糟塌!”他的右手食指点着李建荣,气得摇头晃脑。 “天注定,月佬配就的,你鸟人一个,草人一个,岂是你等凡胎肉身能明白的?” 别人冷眼旁观,看得舒服,听得悦耳,像水从陶器裂缝中渗出。 贾福生一泡稀屎拉得面黄肌瘦,在坡口扶着小树,人虚得不行:“李宜忠,我要请假,受不了了!” “那事还作数不?”李宜忠围着他看一圈,见他弓着背,“真的假的?还是装的?” 周芝蔓目光中有沙子,看得李宜忠不舒服,这老娘们炸刺,老是挑他毛病,这是要起义咋地?烟吃得烂透,死火都灭了,烟屁股还夹着。 “五十还是一百?不给假,晚上你也不用去我家了!”贾福生天生就是个狠人,但救过他,回忆在风中不咸不淡,有许多过往的细节是模糊不清,象湿地上被水流冲过的脚印,一切若有若无,似乎没有落井下石过,但威胁过他,通常是他一妥协,贾福生就放他一码,当然,妥协是带着贾开定的条件,贾既他妈睿智,又他妈爱占小便宜,顽劣的鸟人一个,在贾的人生字典里,凡事皆可变通。 “这个……这个……”狗日?头,一百更潇洒,五十更紧凑,毕竟第一次刨坑,顾忌太多,贾氏不缺钱,别人要想从他手中诈出个芝麻,恐怕没有三个绿豆是不行的,“还是……还是算了,五十好还!”偷吃毕竟不光彩,借债偷吃,更是不可饶恕。 贾福生就象相面的瞎子,摸得着他的骨缝,“又上城里?那个世界花里胡哨的,你是汪里的淡水鱼,放到海水里,水虽多,哼哼,活不了,你小子满面酡红,这是沾了桃花粉,要走桃花运,那里风高浪急,一不小心,淹死在里头就可惜了,多少人,从容进,落迫死,前车有鉴!” “滚!滚滚!屁话咋这么多?我就不爱听,总把别人往坏处想,亏你想得出!尿性!” “好嘞!”贾福生小跑几步,拾起地上锄头,“走喽!” “李队长,收工啦?”有人问。 “收你个头!” “那……那他咋就走啦?”贾福生脚步快如雨脚,这小子刚才是装怂。 “我派他去有事!” “什么事?” “我是队长你是队长?有什么事,我还要向你汇报?干活,你把太阳摔地下,我就你就收工!有尿性没尿本事!” “狐狸是狡猾地,人心是不古地!”李建木还是那样。 太阳挂树梢,煎熬象个纤夫,一步三叹,人疲乏得无所适从,野兔在田埂上,快如闪电疾如风,不知是谁,眼尖嘴快,住了手中的活,牢牢指着野兔。 “野兔!野兔!”可不是?许多人都看见了,许多人都停下来。 “干什么?逮得着吗?大惊小怪,干活,拖屁撒懒淌眼泪,干的这叫什么活?你们以为这是在地主周扒皮家?磨甚洋工?卖点力气行不行?出工不出力,不怕我扣你们工分!”如果没有王红这个尤物作比较,周氏仅凭胸前一对大奶子,就迷死多少人,狗日的,皮子紧,肉色白,那个掏炭的瓜娃子,竟然任由这样的鲜活如水的女人留在土地上让时光糟塌,这他妈纯碎是暴餐天物,狗日的,让人眼馋,流哈喇子。有女人的地方,就会呼扇起欲望,那种藏在体内,掀起过暴风骤雨狂潮的大火,被女人一盆水浇灭,阴阳既相生,又相克,在乐此不疲的几十年里,女人既与男人相伴,又与男人相克,世界在烦躁里潮起潮落。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狗眼抠出来,在地上当泡踩!”周氏对于这种男人锲而不舍的目光,有独到见解。 “我看天,我看地,就是没看你,你在天地缝隙中,就是针尖麦芒,我看得见你?自作多情!” “李宜忠你吃的是人饭,拉一回人屎好不好?” 李建木住手鼓掌。 “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早早晚晚我得 ……我还收拾不了你们几只土鳖?”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像是掉在上的鸡蛋,跌个粉碎,那种矅眼的黄,染了整个西半个天,那种夜色如同雾霭爬上来,苍茫且有序,收工了,一大群人影影绰绰,那影子是那样撕裂拉长,庄头低矮的土墙上,“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巨大暗紫色的标语,已经驳剥脱落不成样子,如果你硬要认,连估加猜,也能十之八九,因为那些标语,曾经震天地响,耳熟能详,一个字,带出一大堆,那是伟人的语录,是伟大领袖让中国人站起来了,但他留给中国人的精神,象陈年老酒:历久弥新!那是一座不用雕刻,矗立在人们心中一座神圣的丰碑! 棉籽饼事件虽草草收场,却象只老鼠,那灵活的尾巴还在摇晃着,李建玉急功近利,想要给李宜忠致命一击,就象愤怒的拳头打在棉花上,事后,李建玉分析了失败原因,是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意图,给对手以可乘之机,单打独斗是难以取胜的,这些年,这个孽障,做了不少坏事,许多人敢怒不敢言,贾云龙罩着他,他就有持无恐,虽说是蝇头小利,可让人愤怒,这小子从出道起,就拿李建玉不当回事,因为他两个做了鹬蚌,所以李建木这个老渔翁不用吹灰之力,就得了利,因躁动引发荷尔蒙挥洒,让两个有点小权的男人,狗咬狗,落了一嘴毛,林兰香有惊无险渡过青春沟壑险滩,容颜易老人易苍,但咀嚼这段岁月时,那种拍腚拍大腿的懊恼,象钩耙,狠狠落下去,深深刨在肉里,疼!由事想人,李建玉往下额揪胡子,狗日的,吃草长的,一股子草沫子味,在这个院子里,有你什么事,偏要当那拐腿的马,大姐未出嫁,二姐也耽搁了,如果没有这匹瘸腿马,那一切……李建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己是瞎子点灯白费了油,土头木马的二哥,凭啥配有儿子,有儿子也就罢了,便又如此狼性,难怪李瑞芹、李红霞跟吊龙尾巴(一种小孩子玩的游戏),形影不离,他妈妈地,凭啥?难道老天爷眼瞎了?是打瞎的?还是抠瞎的?不会是老瞎的吧,成了糊涂蛋子一个,不识好歹! 眼下最重要的是联姻,趁风扬场,下雨和泥,想不到笨笨的女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象蜜蜂,叮上了田家兴。 田家兴外表英俊,生于忧患,未来能否死于安乐,都是未知数,但女儿心思缜密,是疏是堵,他象钟摆摇晃,如果疏,利大于弊,但能否疏好,这分寸拿捏有些难度,田家兴什么态度,是一眼看不到底的井,一个酒坛子,一个药罐子,怎么扛?死又死不了,活又活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个坎,但半斤有时就能称出八两,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意概于此,各退一步,是皆大欢喜,李建玉不能表这个态,贾福生的旁敲测击,就显得尤为重要,贾福生不会忘记此事,这几天没动静,倒让李建玉如热锅上的蚂蚁,由于这事的搁浅,所有计划就象狗,憋屈蜷缩在那儿,身子下是一堆乱草。 第22章 下坡路是走出来的 不管你怎么不喜欢秋天,秋天还是如影随形跟着你,立秋这两字让一直狼狼藉藉、咳咳喘喘的李建玉心惊肉跳,他不喜欢高孝民自以为是的诊断,他觉得是在忽悠他,吓唬他,说他是肺结核的症状,老毛病了,多少年就这样坎坎坷坷度过来了,只不过最近严重些,会咳出血来,朱少臣不象他狂妄不羁,总是温和地说:药物为铺,心情为主,老悍症,天天吃药好不了,一天不吃死不了,只不过人会难受,带病延年,没什么了不起的,田家兴的妈就是个例,药罐不倒,还不那样:药渣子堆在岔路上,驴踩牛踏人拧,她好了吗?那小碉子(泥烧的,粉黄色,带把子,有盖,煎药利器,类似于砂锅,比砂锅小。)炖海一个又一个,别自己吓唬自己,要怕死偏死,岂是药物可以拯救的?朱少臣的话,象把可以刷心缝的刷子,酥噜噜舒服。 秋高气正爽,那柔若无骨的风,多象二嫂的手,他闭上眼,感知那无声的柔,他惦记了一辈子,一辈子都不曾上手的遗憾,只要闲着,只要心悠闲裂开一条缝,心花就会在臆想里怒放,他想象着二嫂的味道,甚至张开嘴,在空气中舔咂,仿佛那虚无是二嫂的脸,二嫂的唇,血红血红的,都说金花配银花,葫芦配西瓜,那二嫂明明是金花,二哥明明就是等着开瓢的葫芦,这这……这不对吗?月佬一定是困了,打瞌睡了,乱点鸳鸯谱,错把该我的配给了憨憨的二哥,我虽残疾,但我志存高远,有凌云之志,我识字,执掌着吴洼子财政大权,几十年不曾旁落,谁的帐都可以按我的思路算,查帐是他的特长,别人的帐中藏了许多毛腻,不用他深挖,翻一遍他就能从字缝间把毛腻一片片抠出来,许多重大查帐清帐中都有他的身影,他的帐却一丝两浪,清楚得很,他的毛腻被他机成齑粉,均匀撒在字缝中,别人看不出来,更找不出,铁算盘的名号决不是沽名钓誉,双手同时打算盘,这在三木公社找不出第二个人。 别人抬举,他亦自吹,名声自然噪响。 他的红舌头,象狗那样贪婪舔咂,我二哥不懂欣赏,更不懂得珍惜,一朵好好鲜花,偏就插在牛屎上,这些年越长越旺,尤其是我,那双饿狼才有的眼,能把人看毛,看抖了,他明白:觊觎二嫂的色,只能是心中的奢侈,断无可能成真,那些年,那么多机会,咋就白白溜掉了,一个院子,很多时候就她一个人,抬脚就到,可……是李宜忠原因吗?也不是,或着说那只是一部分原因,院子里都有谁?自己女人柳氏?她也和自己一样腿脚不好,父母?他们耳朵不好,那还有谁?数不出来,他总怀疑有人蹲在院子里,某个黑暗角落逮他,贼人胆虚呀,有好几次,李宜忠就是象影子走出来,踩着他的脚后跟,两个情感宿敌:在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竞争中,在苍茫且丑陋的黑夜里,淫斜刻意而不得求中,象狼或狐狸在哀嚎或呻唤。 李建玉和李宜忠不断在那样的夜色相遇相交,谁也不服谁,都打着保护林氏的口号,以都有借口,借口冠冕堂皇。 “有关她的一切,碍你腿肚子哪条筋,咸操萝卜你淡(蛋)操心?” “可她不止一次去贾副书记那儿,告你图谋不轨,身为一队之长,有保护任何一个人不受伤害的权利!”话音刚落,几乎是异口同声。 “屁话!” 那是牛年还马月发生的事,模糊得象墙上伟人的语录,但这些铿锵有力的话语,几十年了,挥之不去,余音绕耳,时刻萦绕耳边,李建玉甚至在隐隐中看见自己唾沫四溅的嘴,象机关枪那样突突,过眼烟云般飘浮着,两个人打着保护的幌子,在黑夜中不眠不休争斗,有好几次,两个男人声嘶力竭叫喊,把早起推磨的林氏吓一跳,有时两个男人争相帮着林推磨,说起来是笑谈,听起来就是传奇。每年年底,这两个男人不约而同以照顾名义,拎来猪肉或牛肉,尽管这个女人不接受,一次次挫败,可他们痴心不改。他们的不约而同,到了让人称奇的地步。 月牙儿弯刀似挂着,那里有不清不楚的影子,月朦胧,鸟朦胧,些许露水在滴答,李宜忠在睡了半觉之后,就再也睡不着,浮躁的心,象苍耳花开半夜,夜是湿漉的,心是狂躁不安的,在床上辗转难眠,赤裸着身子,牛芳芳就在他旁边,鼾声如潮,时而高亢,时而如潮而退,那种潮起潮落的叠加,实在是增加难以入睡的筹码,困得要命,意识如水渗漏,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越是睡不着,越想赶快入睡,没有精力的消魂,一切都是扯淡,摸一把,一手褶子,女人身上松松垮垮,皮和囊让他恶心,抓一把奶子,乖乖,那是装了半下水的皮叉子,掀这头水淌那头,嚼着硌牙,咽着苦涩,他往床边睡一睡,想着王红,心花怒放,伸出手,摸着口袋里借来的五十块,手哆嗦象触电,贾福生狗日的,真的威逼着让他写下借条,按下印泥指印,他记得贾接过条子时,还煞有介事,吹了吹,仿佛印泥未干,然后小心翼翼收好,才把五十元给他,他妈的,这话在喉咙里溜了几圈,象马在溜马场,转着圈跑,他几乎是夺过来的,数了数,有些斜性地笑了,“放心!阎王还能少小鬼的钱?”装好钱,??他那粗壮的板寸头,头皮屑象雪花飘落。 过程并不复杂,李宜忠能多遍回忆,象梳子梳头,急躁焦虑和慌恐,让他在夜深人静时,难以入睡,在患得患失间游走,象狂风,猛烈撞开门,又猛摔上门,做人做到极至,自己和自己较上劲,一个正的我,一个反着我,在巴掌大心里进行着殊死地较量,那是狭路相逢,谁更勇谁胜利,鸡叫三遍,头脑炸裂般疼,不用人哄,在黎明前最黑暗里,死一般睡去,鼾声如雷。 牛芳芳再也受不了打沉雷般猪一般鼾声,一脚踩在死死的不再有弹性的乌黑屁股上。 “你他妈的造什么反?老子一夜不曾……”他习惯举起打人的手,僵在半空,像石头从高空坠落,鼾声,沉闷如雷。 又一脚,比刚才更狠,踩在裆里,麦芒有时就掉针鼻子里,大姆脚趾和它家族中老二,平时并列组合,井然有序,位列老二,凡是二,就有那么点二劲,脾气上来,和老大闹腾,那一脚,快如闪电急如风,估计是薅起不少,连同多日不剪的趾甲,锋利如刀。 男人在床上翻滚痛叫,扬手就是一下,要打出男人的威风。 女人像疯狗,一口咬在男人突起的乳房上。 男人“啊呀!”痛叫,一个断掌劈在女人头上,女人双眼火冒金星,一把薅住女人长发,顺脸就一掌。女人像疯了一样,扑向男人,男人吓得赤身裸体站到地上,“你狗日作死,你要干什?” “你敢打我?李宜忠,这日月没法子过了!”女人也赤身裸体跳到床下,拾起地上的两只鞋,就扑向李宜忠,“你妈了个x,我操你祖宗八代,今天我就跟你拚了,你个驴日的,你三天两头往城里跑,猫叫窝似的,你大在城里,还是你妈在城里?别当人都是傻子,你狗日的一肚子坏水,又相中哪个老骚娘们了?” “你……你放屁!”理屈词就穷,嘴只哆嗦,话说不出口。 “你说:你又不干一丁点儿活,我们多少天不来事了?” “你他妈是牲口吗?”满嘴污秽,就像垃圾水,腥死烂臭。 “姐,姐,你睡醒了吗?大、妈又骂上了!”李红云心里难过。 “别管他们,他们骂了几十年了,除了二哥的断喝,哪个管得住他们?可惜了,二哥太有骨气了,他常说:这不是家,是人间地狱!不自由,毋宁死!姐,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瞎说!不可能!”李宏达的影子,一直在李红霞眼前晃动。 “那咋就信不捎书不通?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也许他还没有更合适的落脚点,所以不好意思……?” “他怎么吃?怎么住?那他就不想贾一岚?他们那么要好,谁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说放下就放下?” “他们是不可能的,贾云龙是什么人?阅人无数,就算他认可二哥,对咱这个家也不会同意的,俺大太能往死里折腾了,可又有什么法了,我们左右不了形势,所以二哥才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又骂上了,你听听,夹不上筷,那是人说的话吗?” “姐,你我可不能找这样的人,太坑人了,吃喝嫖赌一样不少!” “哟,想这么远?有目标,是谁呀?”李红霞捏捏李红云“男人呀,既让人想,更让人怕,会是李子北吗?羞!羞!羞!他知道你想他吗?“要是他知道就好了!”她吐一口气,那里有摔东西的乒乓声,那种剧烈的摔碎炸裂,混合着骂声。 “姐!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睡不着了,红云,你说贾一岚爱二哥什么?” “二哥率真,脾气虽刚烈,但不任性,比大哥更好,大哥总是有些鬼鬼祟祟的,像影子一样蹑手蹑脚。我要是贾一岚,也会爱二哥!” “李子北比二哥呢?” “更……更……我说不上来,姐,你不会想要摆脱世俗,要……?” “我虽有贼心,却长不出贼胆,再说,人家未来是个大学生,吃的是皇粮,你姐是什么?大老粗一个,字不认识一箩筐,至今都没和他好好说过一句话!” “胡说!”口头上可不能承认,要不然羞羞羞象千万只蚂蚁,碌碌爬进心缝里,那个酥,那个痒,那个抓心挠肺地够不着,在皮子下,肉之上,在皮肉之间的难受,用刷子一遍遍刷,越刷越酥,越酥就越痒,巴不得一下子……天爷:烧心。 神仙挡不住那个人想人哪,许多年之后,李红霞声泪俱下对我控诉,我那时还是个光棍嘞,活得一步三叹,错、错、错,她不再叫我“北爷”,而是一口一个“李子北”,我难堪靠着墙,低头垂脑,面对她的指责,不要说怼话,就是连个屁也没放,“你李子北到底长没长心?我那时死乞白咧要嫁给你,你凭啥看不上我?是,我承认:我没有李瑞芹白,但比起其他女人,我到底差哪儿了?你不是一门心思考大学吗?现在怎么还在‘家里蹲’?钱钱你挣不来,送上门你嫌便宜,推三阻四,你以为你是谁?活该你就是光棍的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啥人?臭德行,心比天高,命如纸薄,你不是一门心思要写书吗?当那个着作者,你有那尿本事吗?我就知道你尿不出这一丈二尺高的尿,你就准备着一辈子当光棍吧,活该你吧,还狗眼看不看人低?我说你就是个二货,我也是命好,幸巧没嫁你,我要是一头劲嫁了你,也就是给你当牛做马,我大还是有眼光的,他吃过的盐的确比我吃过的米都多,他说得对:你就是个二货,一罐子不满,半罐子咣当!那李精妙埋错地方了,祖林没冒青烟,你尝过女人什么味吗?难受不?马快四十岁了吧?这一生就快过去了,想想过往,翻看一下肠子,它是不是青的?李子北,我真恨不得扇你几个耳光,你说你当初如果……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别人钱没有,至少还有个与他同甘共苦的女人,你说你有啥?你混球一个,咋就不开窍呢?两样你都没有,还一个人在死胡同里钻,你钻啥呀?……你就是一头犟种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大颗大颗泪水滴下来,唏嘘不止,头像波浪鼓摇着,泪水能甩一圈。 我那时成了死鳖,不回短,更不回长,羞耻象蚂蚁爬满全身,恨不得能挤到墙外去。 “李子北,你亲口告诉我:你究竟是不能?不会?还是不敢?你没长男人的东西?它不会膨胀?如果不是恨你和芹姑,我能跟俺大上船?如果我不上船,能被那个老畜生给糟蹋了?我不是脏了,我能嫁给胡乔那瘪犊子?望八眼跑十六圈,也轮不上他,都怪你!”她历数过往,咬牙切齿。 当年不肯娶红霞,无端却被瞎人误。这一切不幸,应当归结于我,我罪不容恕! “李子北,你活该光着,你看不起我,我认了:瞎字不识一个,人也长得黑不溜秋,这不符合你心目中好女人的标准!那芹姑你咋也看不上,难道你长的是一双狗眼,它看人低嘞!”李红霞唾沫星四溅,“你下贱嘞,一个人滋味就真的那么好受?你是老和尚?要不要剃光你的头发?再给你光秃秃脑袋烙九个圆点?再撑几年,力争弄个十二个戒疤?”连讽刺加挖苦,快里加鞭。 我咬咬下唇,成了煮熟的鸭子,嘴是硬的,原本有些轴的我,像生锈的螺丝,只用敲打就崩断了。如果我当年肯弯个腰,何至于孑然一身?老了身子,衰了灵魂,四十岁一事无成,命如黄莲:心苦! 第23章 生活是杯酒 第12章: 贾一岚欣长而干瘦,在兄弟姊妹之间,行二,面色白皙蜡黄,连头发就是那种染烫都达不到的焦黄,90斤不到,话不多也不狂,是贾云龙唯一女儿,他有四个儿子,算是盘龙卧虎,唯有贾一岚是那种娇娇弱弱的美,让人怜惜,更让人生疼,贾云龙本身兄弟姊妹多,到了这一辈,大有更上一层楼的意思,他的孩子书读得都不行,但一个个对于成家过日子这种约定俗成的事,一个比一个在行,除了老四尚小,其他都已经成了家,并且自然而然分居异爨,这让在上面的贾云龙深感欣慰,代传效果明显,只是贾一岚让他揪着,心疼,二十六岁,实在是不小了,如果她硬要和李宏发擦出点火花,他也不会太反对,宏发好样的,在一茬农民里,绝对是个顶天立地的人,可惜,就这样一个人因为赌气神密消失,象从山顶流下的断裂瀑布,给观赏者留下飘逸的美,让人慨叹,但这种粉身碎骨的巨大落差,让人扼腕长叹:你为何如此执着?放一念而生,可你偏偏就放不下,叫人思念到如今,怅然若失那气在心中游荡。 看似平常,也不见贾一岚怎么悲伤,仿佛吃斋念佛一样,虽没有手执佛尘,但木木的,不苟言笑,对任何事索然无味,象一眼正在干涸的泉水,随便你怎么问,她都一句话,“没什么,我没事!”,不曾哭泣,不曾倾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机械般动着。 这不能不让贾云龙担心,他和李宜忠谈过,如果李能找回李宏发,他可以退一步,这话已经说得很透,李宜忠喜不自胜,如果是那样:他这个队长位置会坚如磐石,有可能在有生之年,更上一层楼,他这是高攀了,然后,李宏发走得决绝,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贾一岚也不知道这个人的行踪,当初,李宜忠以为李宏发说着玩,想不到这不是闹着玩,是心与心的彻底决裂。 李宜忠虽放荡形骸,并不关心他生出这些孩子的未来,但这一次心折心瘦了,李宏发远比他更招人待见,是靠什么牵动贾一岚心的?他想到脑袋疼,都想不出来,他孩子一大串,并不缺少李宏发,在家时,没少和他对着干,就是这种生猛海鲜的性格,让他们冲突不断。狼崽子,有脾气,更有志气,等你混不下去了,再回到我这一亩三分地上,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多少人踌躇满志,要改天换地,终究在外头碰个头破血流,还得回到脚下这片贫脊土地上舔血疗伤,你能,犟得过命去? 糟心的事,让他叹一口气,天亮之前,和牛芳芳赤身裸体打了一仗,浑身上下没有一片好皮肤,全是抓痕,横的竖的斜的,脸上还有抠破的地方,更有抓破的地方,连男人的密不示人的地方上也有,那是拚命,哪个管哪个,他薅过她的头发,踹地上,一脚踏上去,用熊掌一样的耳光,左右开弓,打得女人鬼哭狼嚎。 要不是李红旗硬闯进来,牛芳芳不死也得脱层皮,李红旗声泪俱下,“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一点儿羞耻心?我二哥为何要执意离开这个家?这个教训还不够深刻?这还是家吗?伤风败俗,你让我们感到无比羞耻,你是不是让我们都愤然离开这个家?就剩下你们俩,你们就消停了?让你们尽情撕扯吧,丢人哪!你们……你们……,人不作死,就不会死,让老天爷诅咒你们吧,让他老人家惩罚你们吧,十八层地狱是给你们这号人准备的,羞了先人,你们就不配当父母!……”他感到无比地恶心。出身我无法选择,但道路我可以另外开僻,可苍苍茫茫,路又在哪里?他一头扎进苍茫的黎明里,冲出了那个恶梦丛生的家。语言的魅力,原自于书,书的力量太过伟大,在我的诱导下,李红旗曾经是那样展扬。 遍体鳞伤的李宜忠走在大街上,是那样的困顿与无助,几十年了,恶梦一样的生活始终没醒,是谁将生活过成这样?不行,再不能这样下去了,摸摸口袋,他才后悔不该只借五十块钱,他需要休息,这么个破落样子,怎么能去见心爱的王红?他急躁要蹦出胸坎的心,无处安放,他象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入城,他需要折腾,否则,只能去死!去了又有什么用?他要休息,他要疗伤,要整理神经上的错乱,何去何从?他要想清楚,太阳吻着露珠,是那样贪婪,光芒四射里,他的思绪,他的头脑,他的身体全部在炸裂,一刹那,甚至蒙生轻生的念头,但也仅仅是一刹那,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如果他死了,背的是一身骂名,王红之流的女人就会永远属于别人,不!绝不!这就是无耻的李宜忠,天地不拿他命,何人敢拿?自裁,那是笨蛋中的笨蛋,他一脸惨笑,那悠长的抓痕,象鞭子抽打,他无聊按下自行车铃,一串串铃声,碎碎如水,拐过陋巷,在青藤爬满的木屋前,他停下了,那里有条折巷,更隐密,更加窄小,树荫下,一个肥女人在蒜臼里捣蒜,眼皮都不扇他一下,“请问:这是旅社吗?” “墙上有字,自己看,你是干什么的?”一脸伤,老女人皱眉。 “我想睡一觉,我太困了!” “五块,十块!” “三块的有吗?” “有是有,怕你不能入睡,堆放杂物的,还得你自己清理,要吗?” 李宜忠在犹豫:这他妈是宰人!乡下大哥识货,大宾馆才十五,八块的,这么个破头烂瓜的地方,要这么多,走人!出了巷子,胖女人追出来,他头也不回,过了你这破村,还有好店,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巷子外买几根油条和两三块朝牌饼,推着车,嚼着走,就直奔施仁德那儿。 在那里喝些水,一头扎进老头被里,要补个觉,四次被叫起来,那个翠萍,让俩老头折腾得大呼小叫,出来还摸他脸,王红带着毛不平来一次,一对狗男女,在屋子里浪笑,折腾近一个小时,李宜忠在外头,象个陀螺乱转圈,屋子里的浪笑声,气得他直跺脚,王红还把脸伸到外头,恬不知耻问他,“要不要进来一起?”,王红坐着毛不平车走了,太阳刚刚西斜,李宜忠象一堆烂泥,翠萍这女人也来撩他,见实在是烦,骂骂咧咧就走了,临了踢一下床,“睡死你丈人!癞蛤蟆偏喜吃天鹅肉,可每天惦记天鹅的人太多,射进去的东西,都能晒成干了,你就不怕染病?长成土头木马,吃东西还挑三拣四!”门重重一摔,十分钟不到,李宜忠入睡,睡得瓷实,晚上九点才醒,施仁德一脸不高兴,在洗脚。 “王红没来?”因为王红和他有约,晚上来,没头没脑一句。 “来你个头,晚上她最忙,得排队,你算老几?她说晚上来就来?你要是毛不平也差不多,又老又丑,一身油腻,又没多少钱,她凭什么来?等着吧,天鹅肉不是那么好吃的?你是和谁打的仗,这一脸刀砍斧头剁的碎伤,还折腾?” “酒喝多跌倒栽的!” “我不信!这是女人抓的!” “真的,我不骗你!” “你呀,早晚得死在这上,酒色财气,多保重吧,我这儿不是旅馆哟,少来我这儿折腾!” “我给钱!”这狗日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不怕吃多了撑死你个丈人! “给钱也不行,我不缺那仨瓜俩枣,乡下人容易嘛,一年到头手指眼里抠出来几个钱,你就糟蹋吧,一家老婆孩子跟你遭罪,你不心疼?这大岁数了,我说你为你好!你不能和我比,我就一个儿子,儿子和儿媳妇有正式工作,他们不需要我烦心,你有几个儿子?都成家了吧?”狗日的小眼睛还眨巴几下,那是不尿乡下人。 自己一腚屎,还嫌别人脏,什马东西!哪壶不开不拎哪壶,心情乱糟糟,被不同的人掺了沙子,“我听人说有个老东西,象太监一样,上不去,就用干瘪的东西,在上面擦来蹭去,好恶心,十点钟她不来我就走,决不在这儿蹭床。”墙上的钟在嘎达嘎达走着。 十点钟,那是一个刻度,夜在一点点渗漏,王红没有影,一只夜猫,从豁豁牙牙长满青苔和爬山虎的墙上,快速跑过,东西两个门里,正在放着电视剧,施仁德排斥他,他也只能在十点钟多一点,焦躁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真是望断秋水,这会儿他的精神恢复差不多了,王红就他妈是一只鸟,要飞哪儿是哪儿,他真的就象一只丑陋的癞蛤蟆,枯枯地坐那儿,一只脚在地砖上扒拉,那是无奈的尴尬,时间消磨,一种无奈的折磨,施仁德生活中,没有哪个人象李宜忠那样: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凡到施这儿找乐子,没有不向施撒狗粮,这既是潜规矩,又是人之常情,李宜忠不是不知道,无奈经常是囊中羞涩,无法办到,还经常睡人家床,铁公鸡上山一毛不拔,你们快乐,我图什么呀?嫌隙渐生。 李宜忠见施仁德不愿意理自己,他走不是,既然来了,事没办,就走,会有悔恨;坐不是,施那张死人脸够难看的,人贵有自知之明,李宜忠再憨,也知道人家不待见自己理由:忍而不发,如坐针毡;蹲不是,时间悠长,他不确定:王红会不会是来,她究竟到哪儿浪去了,小婊子要风风起,需雨雨下,人生得意,缘于有一张好人皮。 “哟,还没走呢,你来,你等什么呢?”李延年突然推门闯进来,那是一张白皙的脸,一生都没有被阳光长时间暴晒过,他抽烟不是用手夹,而是用大姆指和食指指甲掐着烟,三七分头。 李宜忠只得出去,月色如水,夜如此恬静,蛐蛐还在浅草里自弹自唱,“李会,有何赐教?”两手空空,干搓着。 “按年龄,我该叫你一声:弟!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且不论堂号对不对,毕竟咱们一桌子上喝过酒,你不小气,更不大气,你知道你为什么大气不起来?因为你没钱,如果你有钱,你是个豪爽之人!在这儿糟什么罪?这社会你还没看透?马上就要变了,你没有钱,你连孙子都不如,钱是什么?是他妈人胆,他那样挤兑你,你也受得了?你这嫖客当得,那叫一个可怜!”右手食指摇晃点到地上。 “我是农村来的,能有什么办法?”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你知道王红上哪儿去了吗?” 李宜忠摇摇头。 ”今晚她上船了,回不来的,你先去找个住的地方,明早八点多钟,到她家里,一逮一个准!” “我找不到她家,她家在什么地方?” “黄河离这儿不远,运河知道吧?运河西岸,就在边上,从这儿过八角楼,折出巷子,一个劲儿往东,过菜市,往南,就在边上,她家是两层小楼,到那儿一问,没有不知道的,十点钟以前,她基本在家,你来看他那张脸?没劲,再说,这狗看死孩子买卖能干吗?你准备守株待兔到什么时候?我都替你着急,一家子,别怪我话说得难听,忠言逆耳,要我说:队长这个破差事别干了,它就是一副枷锁,套上它,你就失去了自由,它又不是什么老盆架子,你干吗端着?王红这号人,仗着上帝给幅好皮囊,就折腾,怪不得她,谁让她嫁了个混蛋丈夫?死狗扶不上墙!” “好!谢谢你,李哥,一句话,你点醒了梦中人,谢谢你,她上船……?”他还想问得更详细些。 “还不是那些花花的事?吃水饭人,钱多,走南闯北,寂寞袭心,他们也是人,不用大惊小怪!” “李哥,谢谢你,我会常来看你,哪天我请你喝酒!”李宜忠这是真心话,但听起来有些假。 “不必!我没有帮你更多忙!” “够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人在迷茫时,往往只要一句子话,李延年是个经历过苍桑的人,看人看事,比李宜忠这种糙人更胜一筹,所以,李宜忠热枕抓住他的手,摇晃着,萍水一相逢,可成百年事。 夜色苍茫,月色水洗,那种敞亮,那种通透,让李宜忠坐在自行车上,心花怒放,蠢!窗户纸一层,一戳既通,兴致来了,还哼上京曲,“我站在城楼观山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 第24章 化敌为友 吃饱了,是小巷子里老风味的馄饨,既便宜也实惠,两碗一块钱,永远的配料:麻油、芫荽、醋、小虾米、皮子薄而大,筷子抹一点肉,往皮子一包,撸一下,皮子起皱褶,那就是混沌,汤汤水水,卖的是味,吃的是料,汁鲜得让人舌头倒卷着吸咂,滋味在心里,有点风,是一缕一拉的风,偶尔拽人衣,偶尔抚人脸,在麻砾砾的石子路上,象驴抬一条腿对着墙尿,尿出水道,淌在路上,腥和骚,冲击鼻孔,困意乘虚而入,散散地就懒了,远处有盏带着草帽一样圆圈路灯,灯光昏黄,城市失去活力。 一家小旅馆,要五块,三块也能住,生意不太好,可以明码标价,做实际操作起来要打折扣,低贱些,总比空着要实惠,先说不行,他要走,就又行了,一张床,一瓶茶,别的没有,灯太暗,影影约约,洗了油腻的脸和脚,我的乖乖,所洗之处,没有不疼的,就仰躺在床上,没有那么困,象老牛反刍,反复咀嚼李延年厚重的话,前途是光明,道路是曲折的,想想都在理上,蚊子还有,昼热夜凉,后半夜才睡着,一觉无梦,睡到日上三竿,哟,我的个乖乖,天大亮,太阳血红妖艳,象个丰乳肥臀的妇人,招惹人,勾人魂,荡人心,象秋千。 有尿憋心,扯开裤子,尿爽了,这是男人该有的阳刚。就去厕所,哗啦啦的尿液淌下,让他兴奋。 离开那儿之前,洗个脸,一脸络腮胡子,炸刺般扎煞,那如同春草茂盛的胡子,彰显了男人的悦气,“挺好!”,太阳在升腾,欲望在勃起,活着他妈的真好,他有些兴冲冲的,想唱歌,无奈,他只有半个音乐细胞,可以哼一两句,旋律甚至象漩涡在风口浪尖上滴溜溜打转,想得起,哼不出,太阳妩媚妖艳,让人想伸开双臂拥抱它,然而,它滑不溜手,拥抱一束光都做不到。 这里的黄河和运河充其量都是它们的枝枝杈杈,被城市簇拥在怀里,其实它们和真正意义的黄河、运河也许只有一毛钱的关系,谁欺世?哪个盗名?死拉硬拽,硬要和历史搭上点儿关系,历史是辉煌的,象这样趋炎附势的盗名,不在少数,走在那里,能让人冷笑出来。 不管别人怎样指责,赖一汪黄汤浊水,虽平缓无华,但也算是九曲回肠,行船运人走货,一样不差,一样不少,机帆船、大木船、水泥船,大铁舶子你来我往,清风习来,水波可兴,太阳照在运河上,水面就热闹起来。 李宜忠看着一脸凝重来来去去的城里人,只得推着车子,在运河边唯一弯曲的小石子路上走,时不时贼眉鼠眼一回,各种因需要搭建和延展的房子,没有风格,高低不平,挨挨挤挤,且丑陋不堪,他的眼光多在楼房上打转,大清早,有人在跑步,更有人在闲逛,有个老者在打太极,围了许多人在指指点点。 “嘿,你做甚?找头魂?”一个微肥的老女人,挎着竹篮子,看着他。 “啊,不!我找一片红!” “一片红是太阳,它不在这儿,在天上!”老女人她不友好,你还说不出她不是。 “王红,我是她乡下亲戚,来请客!”这个谎圆乎,尕屁,找不到漏洞。 “噢,王红,刘占一妻子?”老女人明察秋毫,多管闲事。 “对不住,我不知道姑爷的名字,我们房份远些,平时不来往,交集少!”李宜忠还在解释,还在描黑。 “嘿,你怎么来啦?”王红站在楼上窗户里刷牙,一张脸像带露的玫瑰,脑后刷把在不安分摇晃,“进来吧,王姨,谢谢你!”牙刷搅动杯子有响声,一脸笑容,象盛开的菊花,连花蕊都在乱颤,那一身肉,多少男人醉死在温柔乡里。 “去吧,去吧!悠着点儿!”老女人一脸僵硬。 暗紫色铁门,窄小,迎阳而关,锁洞空着,里面被一根手指粗细铁棍插着,一棍当关,万夫莫开,门外是路,路下有坡,坡深的地方就淹在水里,青苔附生岸上,却大部分飘于水面,那是潮湿,奋力向上攀爬的证明,在浩瀚污浊的水里,它就是屁的存在,所以它象一面旗帜,召唤更多同行者,有的甚至拽住栖息于水陆之地的抓鹰草,水浅淹不着,水退附陆生,水波荡漾,那是怎样一种风水?不用码头,一船抵岸,拾级而上,一脚就踩在路上,岸边袅袅的烟火气,折煞着那一颗颗飘泊,有家有女人的地方,日子才咸淡有味,日子水一般流淌不觉。李宜忠笨拙扎了车,手象蛇伸进去拨门栓,可是用劲不小,摸得着门栓,拨不开,猴急猴急,在那里时而向左,时而踏右,火红的砖,斗拱走檐,一墙爬山虎,迎阳铺墙,密生不留缝隙,弱小的生命,尽情绽放。 “稍等,我来!”王红一嘴白沫,挥挥手。 李宜忠心如大海,汹涌澎湃,到人家里来,睡人老婆?陷阱?不至于吧,小心思七上八下爬楼,侧过身,看路人你来我往,闲隙墙缝中,长出肥而壮的巴根草,从墙顶一路逆生长到路上。他是贼人,有些胆虚,一声过路人的咳嗽或是铿锵的吐痰声音,都会让他哆嗦或侧目张望:他奶奶的,我抖什么?兀自笑了,象残阳,透着阴晴不定。 门打开,王红一脸热情,“把车推进来,稍等,我从船上刚下来,脸没洗,头没梳,两个小祖宗才叫起,他们正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我吃过了!谢谢,屋里坐!子莲,子军,叫李叔!” 李宜忠扎了车,一头钻进里屋,两个孩子,背上书包,要往外走,并没有叫他,大的女孩,长得五大三粗,脸盘太大,有点丑,大约是小学生,小的是男孩,大约五六岁,和他姐差不多,但瘦些,这是她生的吗?生出了平凡,甚至是平庸。难道遗传发生了变异? “妈,我们上学走了!”女孩也不看李宜忠一眼,拉着弟弟就走,手里还有半块招牌饼。 王红关了门,连开锁门洞一起,“等我一下!”女人舀水洗脸。门边,王红腰弯得象拱桥,屁股厥起来,象倾斜的油瓶,撩起欢快的水花,挤点劣质洗面奶,这在那个改革初开年代,不是什么人都用得上的,这还是那个痴迷于她,竟然引诱她离婚的船老大给她在广州买的,说这东西可润白女人,我估计胡沁芳再用二十年也是没用的,她似南非人,黑得发亮,甚至入肉存骨,即使刀剐,也会留下花花达达的杂斑,但就是有人相信,早年间的“少女之春”就害过一代人,当时还不知道啥为广告的东东,它就神一般占据央视,霸了屏,虽然那时是小的黑白电视机占据主流,那广告词可是家喻户晓,“噢!噢!少女之春!”,先驱者死得早,当初的“少女之春”我估计:这会儿早已经尸骨无存,但在当时,却是风靡九州,“早餐刚吃过,怎么想起到家里来找我?” “昨晚你上船了?”女人扑上的香在空气中弥漫,消魂般扑过来,腐蚀着李宜忠,让他灵魂,如同炊烟袅袅上升,仰躺在沙发上,身体有了膨胀的反应,“什么人这么豪横?” “一个吃水饭大老板,从这儿运钢筋到上海,妻子不在身边,从上海返回,一去半个月,二十几天!” “那会给你不少钱吧?” “二百,这次多给50,希望下次再来!”随着手在脸上搓动,整个像个c,如同筛子上下摇动。 “这么多?”李宜忠心中不安,又深深自责起来:借钱买藕吃,窟窿套窟窿,这五十尚且是借的,人比人他妈的能恼死人 “不是我要,而是人家主动给,知道不?这对于这些个船老大来说,就是个屁!”王红洗完脸,用精致的木梳子梳头,侧过身子,“到沙发上坐,还是到床上?” “随便!”李宜忠惴惴不安,手心汗淌,慌乱得六神无主,声颤音浑,这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王红用套皮筋把松散的长发扎在一起,往沙发上一坐。 李宜忠正要脱衣服,门被咚咚敲响,李宜忠吓坏了,一头虚汗,从皮层下沁出,他一下子懵圈了,象跳蚤一样蹦那儿,且手足无措,偷人毕竟不光彩,想名正言顺象夫妻那样,就是做梦,“是刘占一?”他听过这个名字,还没有见过真人。 “没事,你从屋里楼梯上去,我来应付!”女人把裤子往回套,穿了鞋,站到地上,亭亭玉立,“不是他,这个时间段他不会回来!” 但凡事都有例外,李宜忠那尴尬窘迫,象只耗子,焦急在地皮上抓挠,脚象驴后扒。 “去呀,推开那门!”王红把他送进房门内,关了门。 李宜忠赶紧爬上二楼,站在洞开的窗户下,向下张望。 吱吜一声,铁栓和铁扣擦出火花,门开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推进来,“哟,是汪局长,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香风,没人吧?”闯入视线是个剪着寸头,穿着干净的老头子,头发泛白,扎了车,“我来抓搞破鞋的,听说你家来个陌生男人!这可不行:这伤风败俗,我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我就不能不管,有没有?”汪凤楠是公安局副局长,还有几年就可以退休了,新来的局长四十多岁,权力欲很强:大权总揽,小权不放!谙知官场之道的汪凤楠,冷哼一声,一脸不斜:小子哎,新官上任三把火,等把这三把火烧灭,你就怠倦了,局里居然有个“愣头青”,看不出火候,对新来的局长横挑鼻子竖挑眼,和新局长争得面红耳赤,傻不傻?他都想笑喷了,年轻人还是历练不够,这没城府不是?“你别对我说:没有这个人!” “没人!就是没人!你听哪个瞎嚼舌头?”王红却往楼上瞅瞅,然后返回身子插好门,还居然在汪凤楠脸上抚一把,有几分顽皮。 “我可有一双明察秋毫的金睛火眼,还是自己出来吧!”汪凤楠那双鹰眼,上下搜索。 我地个乖乖,这家伙是甚鸟人,他是怎么知道有人的?李宜忠汗下来了,不知所措。 “你就见鬼拉蛇(方言:捕风捉影之意)的,哪里有什么人?别把你们公安局那一套弄到我家里,我是胆大的,要是胆小的,不早瘫了?” “那不正好,我抱你上床,真没有?他也没在家?他知道你给他戴顶绿帽子吗?” “你说呢?”女人笑得像一朵花,“你日(一)本正经吓唬人,不怕把人吓坏了?” “真没有哪个陌生人?我怎么有点不信呢!大清早不想别人吃下的残渣剩羹!” 李宜忠见他们进了屋,才环视一下四周,主屋和西屋皆是楼,有隔,过不去,院墙角有一丛竹子和几棵怒放的紫红色月季,月季外是一眼自打水井,院不大,院内一色水泥地,西屋,楼下是厨房,回转身子,才发现二楼是两个卧室,一双儿女,一人一间,红墙红瓦,下面传来笑声和说话声,嗡声嗡气,听不清,他顺着窄小的楼梯,轻轻到下面,隔着门,听见王红那笑声,浪,波浪般欢快。 刺激、羞辱、教育、难堪,他就是被别人放出来的屁,这些年活瞎了,活残了,他就象一只瘸腿狼,虽残暴凶猛,但活得实在没个样子,农村过去他占有权利欲,自我陶醉二十年的地方,他此时觉得被欺骗了,过去他一直以为他高高在上,可以率性折磨人,他以为那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周芝蔓、林兰香之流让他醉醉迷迷,现在想来:他是被世事耽误,要是再去二十年阳寿,他一定会混得风生水起。 下面那老小子,就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自己也是嫖客,却要虚张声势,充什么大尾巴狼?“嗯哼!~!” “你不说没人吗?王红,你不地道:老子可是花了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从良?他在家?你忽悠我?” “能不能小声点儿?你给我到楼顶上去,那儿凉快,且风景无限,嗓子有痰还是有屎?”王红好事将近,这不是坏自己好事吗?更难听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这会儿虽有些疲倦,但再来一次,她还是挺期待的。 第25章 枉为人父 半天没有动静了。 “这能行?”汪凤楠眼睛盯着天花板,手如同板手扎煞着,象拧螺丝一样转着圈旋转。 “管我屁事?毛不平她管不住,与我何干?” 汪凤楠手又展开成掌,象研磨核桃,做小磨,细碎碾成齑粉,只用品不用嚼,让滋味往腹腔里钻,它就膨胀成扇,类似芭蕉,和铁扇公主手里头利器差不多:善于扇风点火。 更会变瘫,柔若无骨,好事将成。 男人受到鼓舞,比兽勇猛无比,这一次次结局相似的神圣之旅,让多少雄壮男人沉沙折戟,马陷淤泥,死而不悔,纵使你是英雄,也是枉然,更何况大多男人距离英雄遥遥何止千里,不醉不归,醉了就更归。 汪凤楠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男人受到鼓舞,就如蛇放纵。 李宜忠听到这声,象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想骑墙,但墙是平的,有一定高度,不是驴马,甚至不是狗,无法岔腿而奔,他象被钉在墙上,上下全身悸动,急得爬墙,墙虽污了,他一屁股坐在窄小的门边小板凳上,大喘气,感到耻辱,他跺了几下脚,声动如雷,抗不住做了驴,不能亢奋呻唤,就跺下尘埃。 第13章: 风和情让立在楼梯口偷听的李宜忠,知道好事正入港,受不了刺激,就小跑上楼。 “什么响声?”汪凤楠皱起鹰眉,一丝不挂,正在一耸一耸,那咚咚声还是听得清,“你不说没人吗?” “他在家,不碍事!”王红知道掩不住。 男人从心理?了,再也不行了,很愤怒,抖抖索索地响。 “汪局,对不住,改天一定……”王红一脸陪笑,“钱我退给您,您……” “王红,你什么意思?打我的脸,钱算个屁,就这样!”男人穿好衣服,“门打开,我赶时间回局子里!”男人牛气且霸道,其时,他已经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十多天了,“王红,要是下次再这样,我不依你!把他叫下来,我们认识认识!”夕阳红几度,好容易攒起来的男人体内生成的宇宙之气,就在那急匆匆的脚步声中散了,不聚气的男人就是皮囊,行尸走兽。 ”好吧,稍等!”权力贵胄得罪不起,虽有几分无可奈何,也只能强忍着泪水,委委屈屈只能在肚子里。登,登登……火红的高跟鞋,象锥子,扎在地上,“赶紧的,下去,我说你是我孩子爸,你就充当一回!” “好!好好!”李宜忠整整衣服,就象狗,刚舔到热屎的狗,跟着王红走下去。 太阳风华正茂,李宜忠从刘家出来,兜里只有五块钱,但他兴冲冲,钱的魅力第一次比女人更有吸引力,虽然他还没有找着出路,但他相信:未来会更美好!队长--这个让它热衷几十年的职位,此时深感索然无味,他甚至一度怀疑:如果不是这个羁绊,说不定他早就发达了,他是找王红,船老大是王红送上去,这点发现:意义非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金钱是有魅力的,但他一直好奇:王红的丈夫是个什么人?自己的女人如此不检点,他居然忍受得了,绿帽子这种辱没男人尊严的东西,居然轻轻松松就戴上了,是他不行?没那种能力?还是王红就没有丈夫?李宜忠想赖在那儿,一探究竟,但时间有差,王红还要到别的地方去招揽生意,她虽是皇帝女儿不愁嫁,有的是市场,可也要到固定的点上,只有那里有狂蜂蝶浪。 他是被队长耽搁了?如果不当队长,他会是谁?他笑了,此一时,彼一时,不是队长当的不对,是世道就要变了,他要审时夺势,抉择新的人生。 重新回到生产队,虽然没有哪一个指责他,但那一双双寻问的目光,不再藏着掖着,而是直勾勾看着他,那种疏离和陌生感交织夹杂,让他慌乱,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吆三喝四,但他自己已经慌乱了,他在人群寻找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心生疼起来,李红旗的话又在耳边萦绕。 女人还在人堆,默不作声,一脸难掩的疤痕,那锥子似的目光,让他躲开,他还看见李图年,连李红旗也赫然在人堆里,他们的冷漠,让他心寒心颤,一时间头晕目眩。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吸吸鼻子,浓重的草木灰味道的炊烟,在田野上弥漫,没有比这,更拾魂夺魄,夹在手指中间的烟,突然烧到他的手,手一松,半截烟掉地上,李红旗那种枪里夹鞭的冷漠,让他惊诧:这是他的儿子吗?比李宏图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蔑视的愤怒,他的蝇营狗苟,以及肮脏无序的生活,对女人的贪婪和对权力的迷恋,让李红旗不屑一顾,这小子才多大呀?一个十五虚岁的孩子,尿斑未退,奶斑未掉的孩子,怎么能知道一个行将就木人的看什么都看开的公开坠落?摸摸圪疤留片的脸,狗日的,老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划脚!等老子哪天抽气不来,一天栽你们鞋壳里,才能听你发落,这权把子还没有轮到移交,还轮不到你对老子指手划脚,想管老子,门都没有,哼,他重拾信心,弯腰捡起地上的烟,要再抽上几口,他突然象炸刺一样,哼起来:“这个世界我来了!”双手攥拳伸到头顶。 太阳只是个幌子,飘飘摇摇跌进黑暗里,步影散乱,踏着初升的月亮,人们往家里赶。 “牛芳芳,你站一下,我和你说点儿事!”李宜忠故意落在人后。 牛芳芳既然不理他,更没有停止脚步,继续沿着田埂往回走。 李红旗倒是站住了,把铁锨往地上一插,双手抱着膀子,立在田埂边。 “我……我没叫你!”李宜忠慌乱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这小子经常去我家,跟好人学好事,跟坏人学不良,学坏了,学得象只狼了,“你想干什么?”他怕了,十五岁少年,要修理他了。 其实李红旗就是吓唬吓唬他,手慢慢伸到锨柄上,那是准备顺手一击的表现。 李红旗回来了,是回来和他作对的吗?不行,这小子在家,早早晚晚得给他惹出麻烦来,我蠢呀,养出这么个货来,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剑拔弩张,“你回家,你不饿呀?明天还要上工。” “这两天上哪儿野去了?” “我有事,不要你管!”他低着头走过李红旗面前。 “你有屁事,拈花惹草,就不怕死在上头?” “你他妈浑蛋!你在跟谁说话?”李宜忠怒不可遏冲过来,“滚回家去!”他举起了打人的手。 李红旗也不含糊,拨出铁锨,举在半空。 田家兴看在眼里,赶忙跑过来,“四儿,四儿,你干什么?他是你大!你想怎地?”田家兴夺下李红旗手中的锨,“李队,大家伙都回去弄饭吃,天也要黑了!四儿,你这是干什么?他歪好也是一队队长,年近半百了,他容易嘛?听我的,你是有学问的人,跟一个大老粗较什么劲?我经常跟人说:你是你们家最有灵魂的人,你们李姓里,扳着手指头数,也就那几个人,你们姓里,你们这一茬人中,你算一个,建木家李子北算一个,还有向北家的六子算一个,你们虽辈份不同,但算一茬人,最能干的人,我看好你们!农村嘛,就这回?事,凡事认真不得,你大不易!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你二哥哥就是例子,他心中的坎过不去,所以才离家出走,教训呀,多可惜?为了一口气,他放弃了贾一岚,那是个多好女娃子,让多少人惦记?可她偏就相中你二哥,你二哥宁断不弯,值得吗?多少人踮着脚尖,要一亲芳泽,可惜够不着嘴,你二哥不卑不亢就偷走她的芳心,靠的是什么?是,你大是混,甚至是混蛋类的,可他毕竟是一队之长,要是你今天一气之下削了他,他的脸是不是掉在地上,跌个粉碎,给我个面子,回家好好地,等哪天有空,我再劝劝他,我的话,他还是肯听的,你们兄弟四个,如果宏达不回来,咱就不打这个人的旗号,好在一起过,不好将来你们分开了过,娶个媳妇,一家一道,过自己的日月,你由着他蹦达,顶多十年,十年之后,你的儿子都有了,你去理唤他?李队,你先走,我和四儿唠几句!” “手指丫丫长毛,管天管地管老子,皮痒痒是不是?”有人帮腔,李宜忠有了胆。 “你去!”田家兴挥挥手。 ”我会有儿子?”李红旗??头,卟哧一声笑喷了,“我连媳妇都没有,怎么会有儿子?” “有!在你岳父母家长着,我也会有!”田家兴一脸渴望,会是李本华吗?不是!决不可能是! 李红旗觉得很有道理,扛上锨,辞别了田家兴,心情愉快起来,我的媳妇,你在哪儿?会是周敏吗?想到这个人,象是被鞭子抽一下,杳无音信,就是石沉大海,他明白:周敏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了!那是一朵带着泡沫色彩的浪花,每每想到这个名字,就象被针刺了一下,灵魂因疼痛而跳跃着,抹不去,忘不掉。 很多年以后,在一个人多的场合下,周敏怀抱着孩子,一脸焦黄,并毫无禁忌扯开怀,掏出乳房若无其事奶孩子,他失望至极,这就是他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吗?周敏看见他,只是点一下头,呀,好陌生啊!曾经沧海难为水,只有回忆里增加了苦涩,这是后话,闲笔一勾。 牛芳芳耷拉着脸,闷头吃饭,李红霞在桌子下用脚去碰李红云。 “姐,你干什么?”李红云抬脸看见妈脸上的疤痕,又看看李宜忠,把稀饭吸咂出声来,碗转着圈喝。 “大,给你块煎饼?”李宏图拿块煎饼,叫的是李宜忠,却递给牛芳芳。 “紧你妈齐,我将就吧!”目光却在煎饼上扫来扫去,手中的筷子,却在碗里搅动着,是那样缓慢。 李红旗并不言语,他在想田家兴厚重的话,没有人给他这样讲过,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由李宜忠引发的郁闷,瞬间通透了,那颗飘浮不定的心,正如落叶,一点点飘落,理念因酥碎而瓦解,象冰冻因阳光照射而化食成水,渗透在地上,田的话把他往另一方向引领,这不是我的方向,他后来总结为现实主义方向,与我之前给他灌输的理想主义是背道而驰,或许在那时,他已经不自觉被田家兴引领到那个方向,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理想的崩塌,就是一个迅速的融化过程。应该说:李红旗一回到贾家庄,就跌入了现实里,他和我渐行渐远就成了必然。 李红霞的心思在妈的身上,看着李宏图滋溜滋溜喝完稀饭,一脸大汗,“三哥,擦一擦吧!”她将毛巾递给李宏图。 “不啦,手抹一把就行了!”然后手拍在李红云头上,“你最怕喝稀饭了,忍一忍吧,水稻早已经圆过花了,等着吃大米饭吧!一口扒几百粒,喷香如屁!”李宏图灰色幽默,俏皮了每一个人。 李家这顿饭,吃得最安静,没有了李宜忠的大呼小叫,安静了许多。 李红旗心思不在吃饭上,他象筛子过滤着田家兴的话,他摇晃起来。 第26章 这就是生活 长着麻雀一样小眼睛的李建玉,两条腿极细,且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脸上散落芝麻一样雀斑,走路象小鸡啄米,但他看人的确不差,李红旗和我终究尿不到一个壶里,因为环境不同,个人修养更不同,所谓的童年、少年、甚至是青年一部分友谊,只不过是寻找慰藉时的靠近。 夜色就这样苍茫而来,煤油灯滋滋,炸出灯花,象硕大的跳蚤蹦到地上,晚饭后,各安其处,扯一会儿闲话,夜就深了起来,除了狗汪汪叫,声若铜钟,短促而铿锵外,夜就象污水,渗进阴沟里,滴滴答答,牛芳芳舀了两瓢水,躲在漆黑的屋里,用毛巾蘸水擦了身子,就一头钻进那张已经腐朽发霉的大床上,凉凉的草席上,侧卧着朝墙,“嗯哼!嗯哼!”李宜忠来个省事的,舀几瓢水,从头上浇下来,简单擦擦,也一头扎进床上,故意清两下嗓子,见牛芳芳不理他,就坐起来,抽一支烟点燃,然后,用一只手敲敲她的脊背,“跟你说件事!”,牛芳芳不离她,他猛吸几口烟,随机扔地上,就侧过身子躺下,“滚!你再动一下试试!”“屁话,你当初说给我,就-----“你妈在你二弟家,你去那里x!”“狗日的,再胡沁,老子削你!”“你削,你要不削,你是龟孙子!”牛芳芳坐起来,“外头风花雪月够了,又跑回来,咋不让大汽车轧死你,为了到城里快活,不惜和我打一仗,从今天起,你是你,我是我,咱井水不犯河水。” “我不同意!” “由不得你!” 李宜忠哪管那一套,坐起来就把牛氏抱住,甩到这边,然后,顺势骑上去,伸手去解身上短裤衩的带子,以往都不用他伸手,牛氏会在黑夜中想骂人,等着这个土匪一样粗糙的男人------她,连抓带挠,李宜忠不得近前,还把他掀了个狗晒蛋,一头磕在床框上,大床咔嚓一声,一头折了,“哎哟”一声,“狗日的,想造反?老子饶不了你!”他顾不得疼痛,就扑在女人身上,去扯她的上衣,“你让我xx拉倒,要不然……!”话说得狠,事做得漏,其实,就算王红在他也-----,他恐怕也上不去,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你做梦!东西长在我身上,我要给就给,不给拉倒!”其实,她想,这么多天心中乱乱生草,也许吃一口可以平复一下,但她一拳头打男人的宝物上。 “哎哟!”男人痛叫一声,倒床上大喘气半天。 就此男女消停了,虽在席上侧翻蠕动,但相安无事。 太阳火红尿血,东半天血海似的,头栽活已经干完,歇息间,田家兴亦步亦趋,夹着烟,就走到李宜忠那儿,“昨天没事吧?” 李宜忠一脸惊愕,“能有什么事?你这话几个意思?”他将几个手指拨得嘎巴响,象是把骨节拽断。 “我是说李红旗,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初生牛犊子不怕虎,缺乏历练,我真怕他给你两下!没事就好!你的驴脾气也要适当收敛一下,都顶到墙上,就难看了!” “他敢!小兔崽子今后还要在我手下混饭吃!” “那是!”田家兴递一支烟给他,“你小心着点儿,李建玉最近可没消停着,你这几天不在,他来过两回!” “你到底是哪头的?想当叛徒?我可听说:他一门心思要当你老丈人,可有此事?听青蛙哼,我还不睡觉了?” “你听谁胡咧咧的?”看着李宜忠不怀好意地笑,田家兴划着火柴,给他点了烟,晃几下火柴杆扔地上,目光却盯着坐在地头纳鞋底李本娟一眼,“我都不知道,没影的事,你倒是说得跟真的!” “田大爷,你何必瞒我?良心话,人是平庸些,可她能给你一个家,撑起一片天,俗话说:人生三件宝,丑妻洼地破棉袄!田大老爹,凭你一表人才,如果你不是背着一个坛一个罐子,吴洼子村女孩子还不由你挑?你也老大不小了,人生大事该有个了结了,癞歪(河蚌)肚里剥珍珠,你知道是砖头得济还是瓦碴得济?说不定年一年二,就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你要真有此意,这媒我做了,我让牛芳芳去,赵书记二儿媳妇不就是她说的,一说一个准,赵书记在此之前,都愁坏了!” “暂时不要,让我再想想!” “你呀,天生理想主义者,其实,我以过来人经验告诉你:在床上,俊的丑的,都他妈一样!”李宜忠在田家兴肩上拍几下,不管怎么说,这些年,田家兴始终不是他的对立面,不能让他们喜结联盟,田家兴心思缜密,通常明察秋毫,他做过的那些事,田家兴一清二楚,如果他们成了翁婿,结盟那是早晚的事,“我只是道听途说,你也别当真,还是遵从自己内心,别人怎么说,别人不能代替你过日月,你没有,大家也不富裕,要不再等等?也许你的婚姻还没有动,三十而立,也许快了,盲目冲动是魔鬼。田家兴今天我还把话撂这儿:你非久困之人,不久的将来,必在我之上!等你发达了,别忘了我:我们不仅曾经是同一战壕战友,而且我还是你的领导!”李宜忠扔了烟蒂,“老少爷们,歇差不多了,该干活了!”双手扎煞着,不断做着起的动作。 李宜忠不是圆滑的人,棱角分明,他的话正说和反说,说得田家兴无法打断他,但田家兴是个什么人,他不是不知道,话说多了,他后悔起来,队长和记工员立在田埂上,不说话,只是机械地望着干活的人,各自心里想着事,太阳美美的一路往高上窜,晒人,干一会儿活,汗就下来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千般滋味,在人心里煎熬。 贾福生这只老狐狸,唯恐天下不乱,非要把醋坯子倒在太阳下晒,让绿头苍蝇踪,让白煞煞的蛆拱,这是要架他在火上烤,让他没偷着腥,却弄个一身骚,田家兴反复掂量着李本娟,鸡勒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是一想到孤单长夜一个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忧愤之气,就象冬日从井口冒出的热气,这个口不能松,一旦松了,就等于认怂了,宁缺毋滥,这是他曾经的信条,是谁坑了他?是生他养他,但象两根吊在身上的绳,拽着他的父母,贾福生曾经旁敲侧击问过他,当时,他头摇得象波浪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还没有到那种山穷水尽,随便划拉一个的地步,他一边抗拒又一边退缩,象驴,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但心却象冻着的冰,在阳光下一点食化,那滴下的是委屈的泪水,不能自己作贱自己。 “你就不能退一步?也许退一步海阔天空!”贾氏当时勾着头,很认真地说。 这绝非是空穴来风,至少是得到李建玉首肯。他当时之所以有情绪,大有自己贱卖自己的感觉,他仰视天空,一低头泪蛋子跌出眼眶:生我者父母,害我者父母!爱恨交加,心情如此复杂。 贾福生在这种时候,炸裂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罅隙,就是混淆视听,让他欲罢不能,李建玉交给贾的任务,贾没有完成,这是磨,这是加码,让他不堪重负,在那种心理作用下,不得不走向梁山,那是贾氏设计出来的华容道,唯有此道可生,他一旦进了别人设计的局子里,就注定要和李建玉沆瀣一气,走到李宜忠、贾云龙的对面,多少年他立定局外,看清局势,贾云龙如日中天,李建玉随着健康被岁月的将就损害,日薄西山那种颓势早已经可以偷窥,如果接受李本娟,就意味着和李建玉 捆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种清晰的审视,就象当头一棒,断喝他魂飞魄散,他们斗了一二十年,总清算不会太长久,那个时间节点,虽不好拿捏,但不会长久。 贾云龙这个并不识几个字的泥腿子,正在寻找可以撬动赵步洲支点,李金亮、孙爽这些人,就一直簇拥着贾云龙这棵大树,在和赵分庭抗礼,赵一天不走,这些人就会配合贾云龙给赵使绊子,刘子凡早已经知道这一点,并且明确许诺:三木公社搬运站主任一职非赵莫属。 老主任韩重宾家在城里,几次竞争三木公社副主任,在上上下下徘徊许久,终是没有上去,最终带有充军发配的意思,把他安排在搬运站做了一把手,虽是肥差,但终究是凤尾,常常以病号身份仰躺在那儿,钟国礼觊觎这个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但钟国礼是个不谙世俗的人,总觉得他资历老,排资论辈也该是自己,这种自以为是,害了多少人?这种抬腿两脚泥的干部,哪里懂得权谋两个字的含义?仅凭热情,仅凭干劲,那有啥鸟用?不跑不送,原地不动,钟国礼看不透这个,还整天陶醉自我良好氛围当中,别人忙着做嫁衣,钟氏总以为韩重宾之后非钟莫属,但赵步洲后来居上,让钟氏一愣一愣的,他感到是韩卖了他,因为工作原因,他们有过重大分岐,但这只是钟氏推测,这会儿还是初秋,人还半醉半醒,别人称他钟主任,他点头扬手,“哎!哎哎”应着,他觉得一切都在时间消耗里,等过了最寒冷的冬季,1982年倒春寒来临,那才是真正的萧杀,新主入住,他才大梦初醒,许多人由“钟主任”改回“钟副主任”,他才大梦初醒,大骂刘子凡不是东西,但这会儿时间刻度还在1981年里,一切都方兴未艾。 田家兴千肠百回,那种平生最大的绞尽脑汁,害苦了他。田家兴不是没有爱过,也不是没有被爱过,但兜兜转转,遗憾的漏洞,把曾经的美好,遗失在岁月蹉跎的路上,那些美好,象一朵朵浪花,在青春的岁月里,算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精神财富,现在如果接受命运的安排,很快就会沦落为“泯然众人矣”,他苦苦坚持这么多年,就会付之东流,他在等待那砰然心动的一个人出现,多种感情,五味杂陈,纵横交织,使他至少在1982年结束之前,不可能接受李本娟。 贾福生消化着这种别人的情绪,对于李建玉他只是说:目下还没有时间和机会与田家兴交谈。 李建玉不相信这种说辞,但又找不出反驳理由,贾福生不是那种办事拖沓的人,他踩在午后细碎的阳光里,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在一根一根拔胡子,拔脱的地方,冒出血针,那是一皮肤上浅在的疼,他已经习惯并麻木,不会哎哟哎哟痛叫,但咳嗽时时陪伴着他,咳出浓痰,有时带血,这种治不好且一时死不了的病,让他和所有人忽视,总以为一切无大碍,千里长堤溃于蚁穴,这种日甚一日的损害,忽悠了人,让人到死都不明白:斜风细雨,湿的是皮肤,渗透到肉和骨髓上,等到真有一天疼痛难忍,那肺已经被咬成网,药物无法修复,连药渣都会从那窟窿里掉下去。 李建玉这种时刻还在悠哉悠载,根本不会注重自己健康,还在与人争夺人生欲望,那细小肉眼看不见的损害,算个屁! 贾福生还在安慰他,“李本娟姿色差那么一丢丢,终究是健康的,他家祖坟要冒青烟,这种本来就是你将究他,你急什么?咱不能贱卖了,他要是能说下人早已经说下了,何必拖到今天?好事总是多磨嘛,人是标志,可这是生活,能啃人吗?田家兴不是笨人,孰轻孰重,他掂量得出,我估计:只要我一张口,他一准乐得屁颠屁颠的,没有西红杮吃,吃个萝卜也解渴!你容我几天,这事我一直在心上!” 贾福生表面上态度诚肯,皮子下是翻骨露刺,本身就是一个摸不透的人,他的话要听一半丢一半,这分寸不好拿捏,李建玉知道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简单,田家兴虽然有些落迫,但除了年龄,卡在分水岭上,其他方面还有优势,叹一口气,不耐烦挥挥手,“就这样吧!”办事不力,贾福生是一等群众,所以李建玉没有办法,悻悻而去。 第27章 落井下石 第14章: 车春旺象个贼,猫着腰,从耿仲礼家菜地边一溜烟跑过去,隔着篱笆墙向那个充满血腥的院子里张望,多张晒皱的牛皮和羊皮和狐狸皮,就挂在那些交叉的篱笆墙上,一圈茅草,艾草,和泽漆长疯了,暗红的血,从篱笆里渗到外面路上,那些绿头苍蝇,在那里追逐着腥臭,翩翩起舞,伸下头,缩回去,再伸头,再缩回去,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干什么,蹲下去抓耳挠腮,长吁短叹,车西洋在哪里?在不在家?车西洋的女人沈秀娥,是个难缠的主,远不如车西洋好说话,他不敢问沈氏借钱,不但钱借不到,还会让她羞辱一番,也对,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还要经常拆东墙补西墙,花钱无度,乔桂花虽是用旧的女人,可一样能用,他竟梦想着有朝一日,把日月过敞亮,把这只破鞋靸回家,在中国,在农村,男多女少,在那个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不差他一个,要娶乔桂花这样一身病的女人,三五个排队,虽同属歪瓜裂枣系列,车春旺比他们更有优势:那就是年轻! 做这样的梦,不是一天两天,乔桂花虽属烂梨破桃,但物以稀为贵,这些人象绿头苍蝇,没事就到寡妇家蹭机会,这一点令车春旺深恶痛绝,令他嗤之以鼻,这些人大多是无产阶级,穿得破破烂烂,没事爱去挑逗这姿色尽失的女人,眼馋心更馋,女人成了稀缺物种,没有女人,寂寞袭心,也就不再挑拣,是个女人就行,高矮肥瘦不嫌,俊丑不怕,那种纯动物式的享受,让这些破烂一如丐帮的男人,流着哈喇子。 正因为有了竞争,车春旺不敢懈怠,除了他们视乔桂花如同珍宝,其他男人基本上不看她,那是一堆活着正在发酵腐烂的女人,加之脏兮兮的,即使撞满怀,也会侧着身子,风一样闪过,经常是头发不梳脸不洗,眼角还会有蜡黄的眼屎,人穷水贵,身上有股子怪味,看见别的男人,她会伸出扎煞的手,做出怪样子,去招惹男人,有些轻贱,想想恶心。 太阳跌在西山上,碎块这儿一瓣,那儿一块,沈秀娥晃着丰乳肥臀走出来,一身合体的新布衫,腿白,狗日的身子更白,吃饭养身子,就等着车西洋晚上折腾,“西洋!西洋!吃饭啦!”“知道!就好!”没有见着人,只有声音窜过来。 车春旺一阵窃喜,他就象猫,窜过小路,进了篱笆墙,“汪!汪汪!七八条大小不等的狗,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扑上扑下直咬他,“哎哟,狗鼻子下来的,咬什么咬?我!是我!连我都不认识了,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滚一边去!”车春旺用脚踢狗。 “谁?谁呀?”车西洋只得出来,他在洗羊肠子,哗哗的脏水,从阴沟流出来,那是血染的风采,天就要黑了,剩下最后一抹斜阳,绿头苍蝇追逐着血腥,在那里时而飞时而落。 “我!我我!二爷,是我,春旺!” “干了一天活不累呀?这么晚跑到我这儿有事?”车西洋猜出个七大八,“又来借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借的好象还没还,我也挣不下几个钱,光生产队就要一年上缴一两千,买牛买羊要本钱,人吃屌盘也剩不下几个大子,我这一大家子可都是闲人,他们也要吃饭!” “二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小窟窿抠不出大螃蟹的主,借大了我也还不起,就……就几十!”一脸窘迫,仨指头拧在一起,象陀螺倒着转,“你财大气粗,还在乎这仨瓜俩枣,都不够你一顿酒钱,到时候你从工钱里扣,要不决没有下一次,你看……?” “还去乔桂花那儿?我跟你说:那就是个无底洞,你整个人掉下去,填不满!只要你正干,还愁找不下女人?浓疱一堆,竟然吸引几个人?送我都不要,我嫌脏!” “我怪好也算半个男人,二爷是幸运之人,饱汉子哪知饿汉子急?再说,这回真不是的!”男人活成这样:厚颜无耻! “狗还能改得了吃屎?要拱你给我拱个拿得出手的女人,乔桂花算甚女人?” “不是!二爷,这回真不是,盐没了,还能将就,两种油全没了。灯也可以不点,人不吃油,哪有劲?你也知道:我干活从不藏力!你瞧瞧,我这勒巴骨一根根的,人就剩下皮包骨头,二爷,什么时候杀牛?我可是盼着呢!” “写个条子吧,也就是你了,春旺,谁让你是我的亲亲侄子呢,拍不掉,弹不掉,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大死时候眼睛睁得跟溜仔似的,你叫我怎么说?挣钱就是挣命,你借这么多回钱,我没算过你一回利息,别人一分五利我都不借,还五十?借给你是借给你,可不敢瞎花胡斜,乔桂花一身病,送别人都不要,你还敢花钱?跟我来吧,千万不敢让你二娘知道,她知道了会造反,我小孩子大舅来两趟问我张口,我都没借,钱是人的血,收了稻子,种子化肥哪一样不要钱?耿书记上次来,我也没有借,钱难挣,屎难吃!记住没?” “哎!”窃喜象等待很久的青蛙,突然弹跃起来,将目标物直接吞下去。影子一样跟进那个血腥气的屋里,圆珠笔和一张纸,冷冰冰放在他面前,“真要写吗?”突然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象签卖身契一样,他直视着车西洋,这个一身油腻,身材微肥、但却有着不一样目光的男人,早在1981时,就见缝插针,完成了让当时人惶惑不安的决定:我缴钱,我全家自由!这个当时是要冒着巨大风险的,当时政策是绝对不允许,但钱在社会上私下里已经发挥着巨大作用。整个社会全缺钱,呐喊声一片,能把人急掉魂。 “要写!必须写!要不然……你写不写?”话虽说半句留半句,意思简单明了,透着威胁。 “写!写!我写!”能借到,不计成本借到,就可以烧高香了,更何况,无本取利地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车春旺伏下身子,心是热的,血在上涌,只有钱可以理直气壮的乔桂花直接对话,并且可以和她野浴苟合,月夜星光下,两个人在池塘边,洗过澡,一张小席,在蚊子和蛐蛐见证下,完成了夫妻才该有的事,逍魂呀,唯有消魂,才不会躁动,那样的月夜,是他的诗和远方。 过后,只要是冲动过后,车春旺就会恶心自己:这是流着脓,淌着脏的女人,有时运气不好,下头会肿胀,那里有着脓一样肮脏的东西,他会用手把它捋出来,甩在地上,要用盐巴水清洗几天,才能消肿,这种羞于向人道及的肮脏,感觉象吞下一捧苍蝇。写好后,递给车西洋,有些巴结地从屁股后,掏出一个烟盒,烟被腚压扁,这会儿,他要用手捏圆,孝敬递上,“爷,我这烟孬,你将就着抽一口?” “你自己留着抽吧,我有!”车西洋审视一番,觉得没什么要补充的,才从抽屉里,找出印泥,让车春旺按上手印,接过去,吹几下,才从裤腰下,那鼓鼓囊囊有大布袋里,抽出五张纸币,把袋口松紧一勒,放在下面裤兜里,再数一遍,递给车春旺,“挣钱不容易,省着花,寅吃卯粮终不是办法!你数数!” “不用数,你还能坑我?”一把抓过去,往裤兜里一放,然后,两手对搓,站起来,“二爷,你忙,我走啦!”走出屋,那种尖啸的口哨声,就悠扬响起。 望着他匆忙逃离的背影,车西洋摇摇头,嘟囔一句,“肉包子打狗!”,他起身收了皮子。 本槐树下,枝枝岔岔间,长着长长的种子,它象豆角吊着,风戏而摇动,在本槐树左侧也有一棵树,它是枝岔扎煞的洋槐树,那撩人心疼的刺,依晰可见,在两树之间,刘长根不知从哪里淘换来宽宽线网兜,系在两树枝岔上,宽宽地软软地如同吊着的床,他经常懒散仰躺上面,惬意地哼着,或吊着公鸭嗓子,唱几句荒腔走板的歪歌,这是一等社员的标配,想想苍老的牛芳芳,他就能笑出声来,笑喷了,虽苍老不堪,可还带着劲,有点骚,更有些媚,三分挣扎,两分半推就,狗日的,我让你当骚公鸡,遍地洒?,你的女人我睡了,能怎地?老骚娘们,在身下那一刻,好象还挺享受,他身强力壮,偏就看青,不干活照记工分的差使,庄稼地里的大秫秫正值成熟,那些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庄稼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因为忌惮刘长根二土匪的名号,张扬到流泪,当他在睡床上摇来晃去时,弹弓就挂在头顶的枝岔上,老枣木做的弓架,汽车里胎做的拉皮,一般人拉不动,刘长根膂力过人,两眼一斜,一拽一拉,手一松,石子或钢珠,就会象子弹落在目标物上,飞射过来的流弹,把目标物打落,非死即伤,弹弹有力,那嗖嗖声,显得飞扬跋扈,大雁、麻雀、甚至是鸟王秃鹫,莫不应声掉下。 口哨在跌宕起伏,一切透着舒畅。 太阳就要落山了,从村庄里飘出的炊烟,让人心驰神往,刘长根就要完成使命,等着别人来接班,他从网床上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哼哈几声,山吟虎啸,突然,他听见庄稼地里传来窸窸窣窣响声,“哟呵!太岁头上还敢动土?”他不怀好意地笑了,那笑容,透着水流哗哗地坏,拎起弹弓,摇晃几下脖子,舌头舔着嘴,这声音让他亢奋起来,他最初以为是獾猪一类大兽,要是能射杀这些大兽,那就太美了,他边走边脱了鞋,蹑手蹑脚,巴根草、黑节草、抓鹰草在脚下柔软且舒服,支起硕大招风耳,辨别着声音来源,庄稼地里有条浅浅的排水沟,一铣宽,脚脖子深,红红的抓鹰草,碧绿的牛筋草,就这儿一棵,那儿一摊,长得铺天盖地,他沿着沟,目光左躲右闪,那窸窣声音就不见了,他故意跺跺脚,喝斥一声,“谁?哪一个在那里?我看见你了,出来!”他走进了庄稼地中间。 “我听错了?不可能!”他自言自语,嗖!一声,一枚砂礓蛋就砸着大秫叶子或孤独站立的大秫杆子,嗖!另一声,就又钻过去。 “炮铳的,填枪眼的,二土匪,二老和尚,你要干什么?你作死!”女人,是女人,只有发怒的女人,才这样骂人。大约一枚飞来的流蛋砸着了。 “你是谁?出来!要不然,我认得你,我的弹弓可不认得你!” 这回响声象暴风骤雨来袭,一手拎着裤子,一手勾搂着头发,样子有些滑稽,一头干涩的大秫花,星云密布的脸上身上,周氏芝蔓这个长得胞胀似乎要炸裂的女人,就活生生站在沟坎上,“你咋呼什么?我正在……”一脸红云。 “啊哈!想吃螃蟹,偏就来个鳖,我的运气咋这么好?我不信你在此方便,说说,掰了几个大秫棒子?说实话,也许我会饶了你。”想起牛芳芳,他笑了,笑得不怀好意,“别装了,秋荒,我懂,别说你了,看着这一个个颗粒胞满的棒棰,连我都想掰,没有粮食,喝西北风老天不刮!”他把弹弓扛肩膀上,两个臂子交叉抱一起,“说吧,我不是坏人,你虽然做下那么一钉钉坏事,这会儿也没人,我也可以不告发你,关键看你怎么堵住我的嘴!” “二老和尚,说什么呢?你以为我偷东西?”当着他的面,周氏系上裤子,然后,不慌不忙,拍拍弹弹,就要走。 “难道不是?要不你这会儿进大秫地干什么?别对我说你小便,这么拙劣的借口,只有你们女人想得出,要不……?” “你想怎样?”周氏一双眼,让人打颤。 “让我搜一下,尤其是这儿,有这么大吗?我不信!”刘长根用右手的食指点点她的衣服。 “你敢!凭什么?”周氏盛怒。 “高孝民那个人面兽心的、老得拉不下来屎来得,他翻得动你这块肥沃的地吗?让我来吧,三下五除二,保证你舒服到骨髓,他拉不下黄块块的屎,我行!他来得我为什么来不得?我比他差哪儿?拉哪儿?尿哪儿?总得让我看到事实,要不然,你走不出这片大秫地,信不信?” “要是搜不出来呢?” “今后我管你叫‘妈’,任打任骂!” “可我生不出你这样牲口一样的儿子!” “废话不说,刚才哪儿方便了?这总该告诉我吧?我看到事实,就可以还你个清白,是不是?要不然,你就是浑身都长着嘴,也说不清!” “你非要看?你不怕恶心?” 第28章 一切向钱看 “咱干的就是这恶心的营生!要不然不污了你的一世清白?走吧,在哪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会没有这样地方,你编造出来的吧?前头带路!” “二老和尚,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是不是?” “我是到了黄河心也不死,谁让你撞我枪口上?机会难得:千载难逢!走着!在里头?” 看着那一摇三晃的肥胖肉身子,刘长根心荡神摇,整个人慢慢变僵硬,心里骂开了,狗日的,你有张良计,老子就有过墙梯,她还当真了,就算真有你说的地方,是实事,我那是虚晃一枪,你这么个丰满的女人,且名声一臭千里,我岂能放过?说不定老娘们口上骂得凶,心里却乐开花,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说不定,饥渴如狼,正盼着强盗入侵,老牛啃不动嫩草,高孝民也许外强中干,里面虚而发泡,但狗日的长着一张好看的脸,浮想连篇,脚下就跌跌撞撞。 “二土匪,你倒是快些!” “等不及?” “就前面!看!”在一小片空地上,有一小坨锥形屎,一大片湿地,并泚出一条坑坑洼洼,她指着那里。 看到那里,上面有几只苍蝇,他笑了,因为他看见七八个掰好的大秫棒子,虽然有秫叶盖着,他大胆在她奶上点一下,“奶奶,别对我说,秫叶下你不知道!” “你想怎样?”周氏豁出去了。 “按正常路走:押着你,带着大秫棒子,把你交给李队长,任由他发落,至于他怎么发落你,可以想见,人老心未老,人面兽心,要不然,轻饶不了你,然后扣粮罚钱,这一整套程序,当然,我是个善良的人,不会这么做。” “你想怎样?” “你知道的,何必问我?” “趁人之危?” “话说得难听这么干什么?寂寞是棵随时可以砍伐的树,它比野草长得快,来吧!”他拍拍她厚实的肩,“这是一种交易,为了暂时安宁,就不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二土匪,你真的不得好死!”这是恨吗?恨中有一丝丝甜,还有一种心灵的愉悦,按说她家不会缺粮食,下矿挖煤:女人长年累月寂寞袭心,男人就生命忧关!但它挣得多,别人还未填饱肚皮,周氏却先人要盖瓦房了,她有俩个儿子,一个十三,另一个十一,钱是男人挣命挣来的,她一分分攒,有点儿就送去银行,偷偷摸摸象贼。周氏难堪,荒郊野地,怎么行苟且之事? “就站着吧!”地当心没有长一棵手腕粗细的树,要让周氏趔趄。 夜色深得如井,刘长根吹着口哨走回家,滋味流来流去,女人是多么不同呀,牛氏皮肉松得从这边拉到那边,不象长在骨头上,象是松松垮垮套上去,象水装半袋,掀这头,淌到那头,喜欢象烂泥睡在地上,周氏皮肉紧得捏不动,即使屈辱,也要站着,哪怕动物一样站着,除了周氏掰下的七八个,刘长根又隔几棵掰下一个,总共有十多个,让周氏乘着夜色,用衣兜兜回家。 一步三坎,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走了背字运,李宜忠一样,刘长根也一样。 为了一口粮食,刘长根一时间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私下里投起所好的女人,总是层出不穷,社会主义大草堆,谁不扯谁不得,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牛芳芳这回有志气了,自从赤身裸体打仗之后,跟李宜忠就成了一锅夹生饭,无论李怎么恩威并施,牛氏就是不理不睬,晚上睡觉就是侧卧向墙,这让一直没空进城的李宜忠猴急猴急的,有好多次夜里睡醒一觉去扳她的肩,被她推搡回去。 “狗日的,给你脸了,瞪鼻子上脸了!” “睡觉,明天还得干活!” “那样一下,也不耽误干活嘛!” “你不缺这个,庄子上有,城里更有,睡觉!” “狗日的,我叫你能!”翻转一下身子,放个屁。 牛氏不言语。 “噗嗤!”他自己笑出声来。心痒痒到长草,想到王红,怀念起城里惊鸿一瞥的岁月,他是城市的浮萍,偶尔飘一下,又被生活的浪冲回乡下,如果没有足够多的钱,就不能随心所欲去享受王红,王是大众情人,象食堂,美味佳肴只能偶尔品尝,有钱她就会将温柔和笑声卖给你,但他恰恰缺的是钱,难道他真的要放弃他抱二十几年的权把子?脚下这片土地虽荒凉贫瘠,但他在这里如鱼得水,城里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让他发怵:这是淡水鱼放海里呀!患得患失折磨得他到鸡叫三遍,头炸裂地疼。 这时一夜鼾声如雷的牛芳芳侧过身,她要看看窗外的世界,另一只手就遵从意念:吾将上下而求索!抚摸是扇风点火,牛氏不从,被他死死揽住,无法挣脱,无法动弹,就张开大嘴,一口下去,象老虎钳子,狠命咬在胳膊上,因为疼痛放弃,因为女人的抗拒,索然无味,而放弃!等着吧,等老子发达了,看你狗日的跪在地上,摇尾乞怜,让你伸出舌头舔老子脚面!这他妈是祸起萧墙呀!他后脊背发凉,他真的要和牛芳芳分道扬镳?是她还是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种勇力,撕碎生活的藩篱?他们这一辈磕磕碰碰太多,就象锅碗瓢盆,时不时碰出声响,可这一回似乎要过不去了,女人真的下定决心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午休时,男人都在堤坝上打扑克,抽烟吹牛皮,女人都在纳鞋底还织毛衣,还有些扬起迷茫的脸,看着男人、厚脸皮的男人,如果用粗俗的语言撩拔那些用旧的熟女,女人一边脸红,骂男人,揪男人耳朵,李红旗还有些不适应,搓着手,脸红心跳,心却酥痒如春草狂生狂长。 李红旗和我最终分道扬镳,一开初并不是因为观念的冲突,而是因为一件突发的极其羞耻的事发生,让他们从父辈的恩怨上走得越来越远,从最初的分化瓦解到对抗挑衅,演义得淋漓尽致。从惺惺相惜的拥抱,走到决裂甚至分道扬镳,差不多十五年时间。 李宜忠招手贾福生,他们远远离开人群,在一棵河底大树下站着,那里有不少草纸和人尿和粪便。 贾福生以为李宜忠又要借钱,忙摆摆手,“我手里也没钱了!还是别张口的好!” “你狗日的就是门缝看人,把人都看扁了,我就不能找你有点旁的事?你说说:这资本主义尾巴还割不割?” “看不透,共产党的政策说变就变,还记得头几年吗?提出‘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你说说:种庄稼人都知道:是草有用还是苗有用?” “怎样可以弄到钱?” “你想干吗?”贾福生有些惊骇地看着他。 “别人都说你是老狐狸,你说说:这土地分得成分不成?” “看不透,不知道!你想干吗?” “我想买个船,搞个货运,怎么样?” “你没发热吧?你有本钱吗?再说了,你这队长的劳什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看你疯啦!你曾经象老盆架一样恭恭敬敬捧着,这回你要摔了它?哪来这胆?” “我是‘当年不肯嫁春风,如今却被秋风误!’,我干了二十多年,穷了二十多年,你说我图什么?” “你可想清楚了,生产队大队甚至是公社能同意你这荒唐的想法?” “我可以交钱给生产队大队!”其实当时有不少地方已经这样做了,上面既没有成文规定:允许这样做,也没有发文不允许这样做,一切尽在不言中,你可以猜,更可以悟,更可以密而不宣这样做,但许多胆小的人在观望,贻误了时机,所以第一批胆大的人轻松地赚了人生第一桶金,等到许多人觉悟了,第一批敢吃螃蟹的人,成了大老板。 贾福生也在困惑,“你狗日的,是要将天戳个窟窿吗?你可要想清楚,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而你又是输不起的!”毕竟是根长在乡下的土着,空有智慧,却没有施展出自己抱负。 “外面的风狂了,你的心已经野了,这种大事,你要自己拿主意!”老狐狸也犯糊涂了,这天要变了,世道要变了,山雨欲来,风必先满楼,他不认识李宜忠一样:困惑了! 土地分包到户,势在必行,许多地方已经实施了,只有少部分生产队还在观望,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就能回到解放前?分了一家一户,还能叫社会主义?贾福生已经看不透社会变迁前夜的佛光,它究竟是啥色的?“你打定主意了?” “我正在琢磨:行不行得?不会又是一阵风?” “你狗日的这是撂挑子!你让贾云龙咋办?” “死了张屠夫,吃不了整毛猪!” “你想移交给谁?” “宜光、宜义、宜星行不行?” “这不都是你弟兄吗?你想世袭?” “大不了,我扔了,分到一家一户,队长还要不要?” “别的地方还挂着!” “你给我想想:老狐狸这浑名,不能是空的!”李宜忠敏感地意识到:李红旗就是他的克星,比李宏达更甚,今后会冲突不断,还不如换种方式活人,这是李宜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建彬复员了,这个消息炸了锅,尤其是李宜忠,他的灵魂哆嗦一夜,他可是实打实的老队长石中山最小女婿,这个昔日地主的孙子,就要扬眉吐气了,十五年的义务兵,咋就一下子复员了,他的女人石桂梅坚如磐石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生过儿,育过女,1974年偷着从遥远的宁夏回来,愣是没有抓住,现如今他的女儿、儿子已经如白杨疯长,再要行报复之事,万无可能,那些年李宜忠跟在贫协主任王格扬的屁股后,整翻了多少人?他造下多少孽?在他们的淫威之下,李建武疯了,那是个只懂语文、不会数学私塾出身的行家里手,我的文学滋养,从他走上正轨,这会儿李建武疯了,我还在贫穷中挣扎,无以回报,活着羞愧。 李建彬一回到家里,就拎着点心去看望我祖父:亲爱的李精妙同志,路过李精树家门,被拄着拐杖的李精树啐了一口,他们是亲兄弟,我祖父行二,李精树行三,有关他们的故事,我在《青涩》中有详解:他们原本兄弟四人,老大李精迈四十岁上下病死,死于遗传:哮喘!老四李精准:既是人精,又男行女道皆通,书读得好,过目成诵,男人会的,没他不精的,纳鞋底、织毛衣、烙煎饼、……凡此种种,除了生孩子,与女人有关的,他全会,慧及了不寿,遭天怒惹人怨,与关山土匪头子鲁泊年相交甚厚,名声鹊起,鲁泊年多次相邀,有拉李精准入伙之意,或许鲁泊年结局天定,让其偷窥一二,多次惋拒。在十九岁时,与沙坪坝马凤莲存续婚约,两个看似不谙世故的人,惺惺相惜,一个用生命,另一个用时间演义三木公社之绝恋,正是因为马凤莲的美丽,让世人一睹为快,演义了让人至今慨叹的忠贞故事,而这一切导火索皆因拖延残喘一生的李精树所为,“三山夹两盆”之家居,让住在隔壁的一对亲兄弟,老死不相往来,对面不啃西瓜皮,这就是李精妙与李精树的故事,因为李精树也相中了马凤莲,死乞白赖向马凤莲表白,换来的却是马的冷漠,这让心性高傲、年轻时且有凌云之志的李精树大为光火,一气之下,向新来的县长告刁状:谓之李精准通匪! 李精准通匪不假,关山有石头,立宅盖屋,墙基下必要平板薄石,一则捧墙,另一则防湿阻水,地方之人,要立千年基业,上关山拉石头,被看作是立业,由于李精准与鲁泊年“友谊”,地方上路过关山,凡能提及李精树者,必是一路绿灯。鲁泊年之子鲁延年在义灭亲,用父亲之身,换了一顶红帽子,解放后,鲁延年官居县长之大位,李精准早已经在二十岁左右,没来得及娶马凤莲,就被新县长拿去顶罪,吃了枪子,马风莲随机出尼姑庵,法号:了缘,我曾经和祖父去过前大庵,见过了缘师太,2019年因地动山摇拆迁,尼姑庵也灰飞烟灭,了缘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不得而知。 文革期间,因为批斗,死了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李建彬,神不知、鬼不觉就消失了,这一切与我祖父李精树、鲁延年密不可分,到了这时候,岁月轮回,李宜忠才明白:是李精妙做的扣,套牢住他!妈妈的,老子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斗翻了李建彬:地主家的猴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那时咬牙切齿要斗死李建彬,和王格扬一样,斗死了曹真善,后槽坊能酿出比钟吾大曲还牛的酒,这狗日的曹真善有两把可以抹缝的刷子,当时阶级斗争如火如荼,狗日的地、富、反、坏、右,不批斗了吗? 第29章 去字头上多一撇 李精妙老而不死,下面又生出更狠的狼崽子,做梦想屁干吃,想嬲他女儿,做你的春秋大梦,李红霞长大了,能用了,他自有安排,哪能轮到我去消受他?彼此恨意心知肚明,眼下最要紧的是:消弥与李建彬隔阂,妈妈的,黄鼠狼没抓着,倒是他妈惹一腚骚,他这一生仨女人让他屡屡不得志:周枝蔓、林兰香、石桂梅,他在心掌里,掂过这仨厚重的女人,她们是怎么在他的指缝间溜掉的?那些年物质生活贫乏,精神生活极其丰富,可以写一本书,时光宛如白驹过隙,人生真的苦短。李建彬不是善茬,手中有一大把旧帐,等着跟他算,咸鱼是要翻身了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小兔崽子已经不再拿他这个豆包当干粮了,看见他,除了怔一下,屁都没放一个,人堆里撒烟,撒到他时,居然没有了烟,糊乱在身上摸一下,皮笑肉不笑对他说,“尊敬的李大队长,对你不住,烟没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二爹,我也对不住您!”老油条一般,在我父亲肩上拍一下,“没事,我不差你这一支半支的,我烟瘾不厚,我最近打算要戒烟了,再没有,李队长这一支,你该给是不是?要不今后小鞋得穿!” “李建木!”李宜忠发出威胁,拿鹰眼踹我父亲。 “别没老没少,他是你二爷,你也这么叫李建太吗?”我父亲右手食指翻指向自己。 “你……你牛!别跟撑船似的,撑到干滩上,没了退路!”李宜忠在人堆中不好发作。 “不能够!你是一毛伍能买俩的贱货,我哪敢?”我父亲吐吐舌头。 “老子去矣!我将象如来一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等老子发达了,妒忌死你们!”他此刻咬下嘴唇,默不作声,心如暗流在涌动,他更加坚定了信心,走!明天就走,让这些跳梁小丑在这儿尽情表演,老子不陪你们玩了,找周大帮,借贷,买船,挣大钱,我还就不信:李宜忠离开这破地方,就玩不转,龙行四海,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他都是个人物!他埋下头,索然无味挤出人流,他要改天换命,但一想到马菊那个难缠的老女人,不由得皱起眉:后来他把这次进城,称之为考察! 沈冬秋象是尘埃,被淹没在滚滚洪尘中,偶尔这个名字会被人念叨,并且要骂上一句:这狗日的,就没干过好事!一个穷困潦倒半生的人,在文革中逆生长,从贫协主任这个藏于别人恩怨中被改天换命的错轮,让他威风很多年,如果不是王格扬象苍蝇一样盯着姚翠萍这坨鲜嫩的寡妇肉,有他沈冬秋什么事?命运象跳蚤,如果不是这:沈冬秋就会贫穷下去,和李建玉狗屁不通的友谊,就会荡然无存,也怪钱震祖多事,你那么象阎王爷一样,大笔一挥而就,成全了沈冬秋,糟蹋了王格扬,这一改,王格扬多压了十五年,阴差埋没了王格扬,阳错成就了沈冬秋,将这个命里有几分豪横的人,推向死亡,于是微醉的月佬,就乱点了鸳鸯谱,错把古铃推给了沈冬秋,孽缘啊,没有这一撇一捺的交叉,那曹真善命怎该绝?所以小品王赵本山说:树是有根的,水是有源的! 在妖为鬼蜮必成灾的年代里,李精妙私通鲁延年,神不知鬼不觉送走了李建彬,算是做了一件千年善事,没有这伏下去的一笔,哪会有李建彬后来的人生辉煌?没有这辉煌的一幕,他们的婚姻,怎能在震荡中走向死亡,如果不是这,有小女人周子烂什么事?军地两用开发人才,让李建彬一夜之间成了人物:从草民走向官场,官居副县长大位,这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事,却在李建彬身上奇迹般发生了,李精妙这无意之举,成为美谈,也让我为他骄傲多年。 李建彬脱下军装的最初两年里,也是混得不怎么样,被钱挤得东倒西歪,和石桂梅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贫贱夫妻百事哀,她嫁进李家,一头掉进漩涡里,没享过什么福,罪是受了不少,无怨无悔,自己认下的命,自己得咬牙撑,后来她居然鲤鱼跳过农门,成了主刀的大夫,泻私愤,割过李宜忠一刀又一刀,割过病灶,捎带手把好的地方也割不少,流着泪,想想那些心酸往事,洗手时,长长吐一口气,这口气窝了小二十年,一直在胸口荡秋千,你家花了大价钱,让我割你体无肤!术后,李宜忠多活不到二年,在烦躁里一命呜呼,如一缕炊烟,袅袅荡荡消散在记忆里,几多惆怅,不死不休。 李建彬那时除了党员身份,就象一张白纸,清晰可见,象宣纸,模糊的背面弹吹可破,这是一个爆炸的消息,不管怎样李建彬没有死,活在兵营里,过去可知,未来却不可期。那是生活一朵早该跳动的浪花,除过鼓舞人心,就会汰息:他不会再被揪去批斗了吧?这些年,好象忘了这茬: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怎么了啦?上面又变调调了?市场上已经松动到资本主义尾巴不再割了,而是任由其疯长。 第15章: 太阳没落了,掉在乌云里,社员们象拉纤,扛着自己农具,走回家去,长长的影子,弯曲地投在地上,就象根被折弯的棍。牛芳芳走在最后,李宜忠扭头看一眼,这已经是第9天了,他们一个象挫刀,而另一个是皮子,带刺的挫刀,挫出新鲜的补斑,半生体验,人与兽的结合,无色无味不及水。 “你不能快点儿?磨磨蹭蹭干球事?天黑了!” “多管闲事多吃屁!”牛芳芳吓一跳:这是怎么啦?过去虽说无比讨厌这个男人,但毕竟跟他生活半辈子,生那么多孩子,如今味同嚼蜡。 李宜忠讨了个没趣,用手指点点她,看着那些对他张望的群众,张张嘴,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甩开大步子,走了。 大秫地,齐刷刷象卫兵列队立着,丰稔的味道,让人走过那里会吸吸鼻子,欲望象千万只虫子,在心里蠕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金黄色的粒子,饱满得象成熟的石榴籽,透着亮光,想想都美,涎水一下子涌到胸口的涎水,欲望暴膨,牛芳芳知道刘长根还在吊床上翘腿,哼着不成调的歌,蚊子已经上市了,她相信:这会儿不会有其他人,更何况她走在最后,偷心让她倍感兴奋,心象污浊的水,味寡生出厌恶的恶臭,太阳只有半个脸还在地平线上,没有一丝风,心躁热起来,二土匪凶猛如狼,可就是那狼嚎声,让她如此亢奋,象一支慷慨激昂的战斗序曲,催人奋进,壮人雄胆,那种少女时梦寐以求的浪漫,在看惯春风秋月时,才发生,难免让牛芳芳心驰欲往,报复,响箭式的报复,让她的心在咆哮,大有朗读高尔基《海燕》一文结尾时的怒吼,只不过改了词,“让毁灭来得更猛烈些吧!”,她岔开大步子,就径自往玉米地面去,心正在因淋漓而酣畅。 “来啦!”看见她,刘长根从网兜上跳下来,象只虎崽,动作灵敏,“李队长不在家?” “在!我才管他呢,他不缺少女人!他能有,我为什么不能有?我缺少男人呀?”女人报复起来,象烈火熊熊燃烧,“走吧,到里头去!”女人勾搂一下耳边长发。 “你不怕他发现?” “那是早晚的事!” “你不打算和他过了?” “也可以!人老色衰,我看看有没有人要!” “要当然有人要,就象粗粮小秫秫(高粱)吃是一样吃,就是口感差些,总比没有粮食吃强!走着!我牙口好,不在乎,咱是来者不拒!” 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转,曾经多么朴素的女人,离经叛道,是多么不愿意呀,一推二就。 黎黑,象大幕拉上,一切在雾霭一样的朦胧里,当两个人来到地中间,不再有羞耻,女人呢喃臆语,男人抱起来,正要放下,“老娘们,你知道吗?你有一种松松垮垮的美,不错!” “啊哈!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敢冒之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我看你们怎么跟贾家沟人交待!”一直偷窥他们的李建木,等他们水到渠成时,猛地从黑暗中窜出来,抱住他们的所有衣服,站在那里大吼。 “是木爷,你放下衣服,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牛芳芳被惊吓住了,抱着膀子蹲在地上。 “你做梦!你家李队长打我的时候,也没有听见你说一句公道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使!” “李建木,只要你放下,一切好商量,我二土匪……”刘长根边说话,边往前挪。 “你狗日的吃抢扒拿,什么坏事没做过?” “你想怎样?” “哼!公事公办!我让李宜忠脸掉在地上,跌碎了拾不起来,我跟林兰香说过:我受过的苦,要十倍百倍讨回来,她一直不相信!你们也不相信!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哈哈!老天爷垂青,让我逮住你们!只要有机会,可他们不信,我就要证明给她看!我不是窝囊废!”抱起衣服就跑,边跑边喊,“都来看,都来瞧,我抓住牛芳芳、刘长根这对狗男女,他们居然在大秫地里xx!……” 很多人家,刚刚点上灯,舀着冰凉的水,正要坐下去烧锅,李建木象撒欢的猴子,抱着衣服,边跑边叫,直往贾云龙家跑。 许多人懵圈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李建木只言片语中,猜了个大概,许多人站在道边,看着李建木疯子似地往贾云龙家跑,有人就跟在他身后,也往贾云龙家去,李建木一口气跑到贾云龙家,大喊大叫,“贾书记!贾书记!他们让我抓个正着,他们在大秫地里xx!”。 贾云龙被这突兀奇来的事,惊着了,他也刚到家,烟还没有抽透,李建木不顾一切,把一小抱衣服,往贾云龙面前一抛,“贾书记,这是刘长根和牛芳芳的衣服,他们在生产队大秫地里xx,被我抓个正着,你说怎么办?”李建荣上气不接下气,一头大汗,“都做好人,我说呢,就我一个人是坏蛋,我还就不信了!” 贾家土坯小院,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塞满了,贾云龙猛吸几口烟,看着外面人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想找找贾福生,可贾偏不在,他拍拍李建木的肩膀,“李二爷,你先坐下歇会儿,我给你倒水!” “贾书记,我不渴,我想听听大队是怎么处理这事的?”他撩起小褂襟,扇几下,“贾家沟老少爷们都在这儿,他们要讨个说法,你惦量着办!这红裤衩是牛芳芳的,这蓝的是刘长根的!”他拾起来,又丢在地上,“我不清楚,如果不是我的突然出现,刘长根会不会监守自盗,我们的大秫棒究竟少了多少?天地良心,狗日的粮食,把人逼疯了,但凡能够吃饱肚皮,谁会象老鼠一样,跑到地里,去偷去抢?他队长也是人,也要吃饭活人,狗日的刘长根,以此为乐,逼人出卖身体,其罪当诛!” 李建木窝囊了大半生,这会儿在贾云龙家,象陀螺那样旋转,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四溅,象个英雄,发表演说一样,这与他平时畏畏缩缩的形象,截然不同,“发生这样的事,让人震惊,更发人深思!” 贾云龙面对这样的事态,一时难以做出决断,头脑一片空白,他既没有任表态,更没有制止李建木,而是把烟吸到烟蒂里,一口吐在地上,象是经过长时间挣扎似的,大手一挥,对着站在人群中的田家兴说,“你去通知一下李宜忠,李建玉、贾云贵、贾云跃,顺带着……你懂的,把他也找来,其他人先散了!” “那不行,你堂堂个大队副书记,今个儿不给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我怕你包庇他,你们一直穿一条裤子!” “哟,李建木,我看你平时窝囊得象只虾,看把你英雄的,难不成还让我留你饭?” “你想息事宁人!你想包庇他们!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这事了不了!你要处理不了,我找赵书记去!” “你要不接受我处理,可以找赵书记,更可以抱着这些东西上公社,找刘书记!”贾云龙只不过是想将他一军。 “好!就听你的,你可别后悔!”李建木不吃将,扒拉扒拉,就要上公社。 贾云龙没想到:李建木会给他来这么一手,一把就揪住李建木后衣领,“你给我坐下呗,你还嫌事情不够乱?”把他揣坐在板凳上,手却没有松,老鹰抓小鸡一样,随时要拎起李建木。 李建玉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刹那,就在人群后,他目睹这一幕,但他就留在那里,等待着事情白热化,做梦也想不到:二哥如此英雄一回,把刘长根、李宜忠、牛芳芳的脸皮撕碎,丢了一地,这一招,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慰,真是想不到,一阵窃喜,他象小鸡啄米一样,艰难走到贾云龙身后,在贾暴青筋的手上拍几下,“贾副书记,你这是干什么?贾家沟人可都看着呢,贾书记,松手,他一个糙人,还能跑了?”皮笑肉不笑。 贾云龙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李会,你来得正好,刚才我还让田家兴去你家找你,发生这样不齿的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得好!” “我刚巧路过,看见不少人往这儿,所以……什么叫不知道怎么处理?天大的事,也不得细剥葱?追根溯源,你看看你用的都是什么人!早晚都得给你戳屁漏,有些人不能用,用了麻烦!” “贾书记要包庇李队长!” 第30章 兔子急了会咬人 “少放屁!贾副书记说了怎么处理了吗?放下,它跑不掉,全队人都在这儿,跑不掉,赖不掉,你还不嫌它们脏?丢地上!”李建玉自己坐板凳上,“贾副书记,你也坐,你是我们生产队最高领导,其他人要是不饿,就留下来看热闹,事就这么点儿事,明天集会时,会告诉大家结果!”李建玉表面上是维护了贾云龙的地位,实则他在心里发笑:二哥这事干得漂亮,杀得贾云龙一晾一晾的。 渐渐有人走了,高潮部分已经落幕,结果会怎样?可想而知,但就有那么极少数人,喜欢看热闹,在人群中不走,其实不管他们的事,他们得等到水落石出,这部分人一向关心他人比自己为重。 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别人还在磨磨蹭蹭,因为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只有一向如横虎一样的李宜忠,黑着脸,耷拉个脑袋,甚至是咬牙切齿走进来,“好!李建木,能!你这事做得漂亮!”并且竖起大拇指。 “李队长,你这是处理事情的态度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贾云龙为了防止事态被激发,“我认为建木爷这回做的就对,不管涉及什么人,都要敢于和坏人坏事作斗争,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坐下吧,等他们来了,再说!” 李建木理理小褂,冲着外面的人挥挥手,“要不都进来坐!” “二哥!适可而止,得饶人处且饶人,一笔写不出俩个‘李’字,这是内讧,这是祸起萧蔷,不要得意忘了形!”李建玉0.见火候差不了多少,就说,“贾副书记,事就是这么个事,藏不了掖不了,我们是召开大小队干部联席会议,我二哥不是干部,要不让他先回去?” “也可以!”贾云龙借坡下驴。 “我不回!”李建木执拗起来。 “行啦!我在这儿,你还不放心?贾副书记要处理不好,我还不让嘞,再说:这事明天既要开群众会通报,更要上报到赵书记那儿,谁想兜,也兜不住不是?” “你们一向是一丘之貉,我信不过你!” 外面的人“噗嗤”一声,笑喷了。 “跟着起什么哄?事情是处理了的,不是看了的,都走!”李建木说话的功夫,田家兴、贾福生就前后脚到了。 贾福生拍拍李宜忠肩头,就坐在他旁边,“建木爷,你真得回去了!” “贾福生,你是只什么鸟?叽叽棍拉薄屎,不是只好鸟!” “听人劝,吃饱饭,得意不能忘了形,就算你把他们送进牢里,总有出来的那一天,大家都在贾家沟地面上活人,是不是?退一步:海就阔,天就空!” “好!我等着你们的结果!”一头扎进院子里,就唱上了,“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渣人有渣人的活法,据后来人回忆,那是李建木人生最高光时刻,他凭一己之力,收拾了二土匪刘长根,让喜欢吆三喝四的李宜忠从根上开始腐烂,牛芳芳不再趾高气昂,威风一下子扫到地上,李建木快意恩仇一回,每每想起这一段,引以为豪:谁说我是窝囊废?谁还敢说我是窝囊废?这是窝囊废能够办到的事吗?他象鞭炮中的钻天雷一样,带着尖厉的鸱鸮响音,钻向天空,拖着硝烟的鼠尾,弯出漂亮的弧,让人惊奇仰视,速度之快,如响箭,正当人们期待“嘭”地一声炸裂,电光火石般耀眼,然而,它成了哑雷,钻得高,落得快,象石子掉在地上,无声无息。 在一夜焦急等待中,沉闷的大铁钟被李宜忠敲响,带着愤怒和声讨,延续昨天的突忽奇来,许多人不愿意动一下,看着那洞穴一样的窗口,透着阳光,心悸动起来。 “狗日的李宜忠,就这样与报应不期而遇!啊哈!”贾云跃从床上弹跳起来,心情愉快。 “你们不是一样的人吗?”他的女人侧了个身,不想起,昨夜贾云跃回来太晚,身上冰凉,让她哆嗦好一阵。 “他是人渣,我能跟他一样?狗日的这些年占了生产队多少便宜?要不是云龙罩着他,他早已经下去了,这回让李建木整治得没脸了!” “你们研究恁长时间,怎么处理?” “还能怎处理?他们是通奸,便宜了刘长根,只是把他看青的活下了,基干民兵扭送大队部,对牛芳芳开个批判会,以儆效尤,对李建木给予二十块钱奖励!”贾云龙没有办法包庇李宜忠之妻,咬咬牙,瞪了李宜忠一眼,骚公鸡一只,这回脑门上的骚筋再也暴凸不起来了,象漏气的蒹葭。 “凭啥嘞?” “地里有掰扯下来的棒棒,你明白了?事实摆在那儿,纸里包不住火!谁也别想藏着掖着!”李建玉对于二哥此举,在心里大加褒奖:谁知道砖头绊人还是瓦碴绊人?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李宜忠死鳖一样坐在板凳上长吁短叹,他平时都是扛屌日人的,这回脸掉地上,侧目看着贾云龙,把烟吸得直冒火。 “想啥嘞?这么神不守舍?”女人赤裸着臂膀,在男人忪醒的睡眼摇晃,“你是不是也想着和二土匪一样风流快活?” “想哪儿去了?我在想昨天晚上,李建旺的不依不饶和李宜忠瘫坐在云龙家大口大口抽烟的样子,这畜生终于遭了报应,大大咧咧,一脚失空,踩在粪坑里,染脏了,更臭了,牛芳芳这顶绿帽子,不大不小正戴在他头上,抹不下来,我就不明白李建木这个土头木马,咋就逮得这样准?没准是瘸子支招!” “那还是怪牛芳芳,母狗不翘尾巴,公狗他敢上?”油灯滋滋响。 贾云跃粗糙的手,就在女人滑不溜手的屁股上摸。 “你要干吗?”女人故作惊悚。 “你倒是翘尾巴呀?” “你这只公狗是不是等不急了?”女人眼中春光溢水。 一番云烟之后,就在黑暗里大睡。 天色还在苍茫里,那让人心惊肉跳的钟声,已经敲响,这一回,并不是李宜忠敲响的,而是贾云贵,巨大的耻辱,在昨天夜里,已经如暴风骤雨在小小的贾家沟上演,潮起潮落,一直延续到后半夜,鸡叫头遍才渐渐消停,人们失去了困意,在兴致勃勃谈论着,笑,大笑,从心里笑,那些曾经受尽折磨,却一直敢怒不敢言的人,这回乐疯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饱受歧视且窝囊的酒鬼,被酒虫舔得半饥不饱的男人,就这么英雄一回,他们始终不相信:李建木不会有这样超人智慧,这一定是那个笑起来有几分阴骘鹰一样让人惊悚李建玉的计谋,在棉籽饼事件上,这个人棋失一招,精于算计的李建玉一定会下一时刻找补回来,正在人们翘首期盼里,这一时刻,就这么快速来了,象一道闪电。 “走!起床,看热闹去!这回那张在贾家沟纵横捭阖几十年,老滋老味的脸,算是掉在地上,跌个粉碎,拾不起来啰!”李默海双手插在头下,她的女人侧着身子。 薛萍正值壮年,一时三刻离不了李默海,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她最后的柔情蜜意。 大铁钟撞击出火花,正是李宜忠一家如丧考妣时刻,牛芳芳象头受尽委屈的母牛在哭,李宜忠则猛吸着烟,来回走动,李宏图缩在墙角吸烟,李红霞、李红云倍感羞耻阴沉着脸,李红旗则站在那里,张张嘴,叹其不幸,哀其不争,用右手食指点点他们,“你们真是一对好夫妻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当初生我们干吗?是让我们承载你们的耻辱,一个生产队长,另一个妇女队长,可以哟,学有榜样,做有标杆,我以你们为荣!” “还是李建木那狗杂种……”李宜忠咬牙切齿。 “苍蝇不叮无缝鸡蛋,你们早已经炸裂了,怪不得别人,这下你们出名了,脏成这样:还有啥脸面在生产队里人五人六指手划脚?我要是你们……?” “俺弟,啥也别说了,俺妈一时糊涂……” “你少说话!她那是一时糊涂吗?她是色迷心窍!她是把自己脸当尿布,让人跺!” “都怪李子北他大,没有这个土头木马,怎么会亏你还是他的好朋友,一点朋友情面都不讲,这让我妈今后怎么做人?”李红霞心哆嗦着。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自己要推下棋磨,别不得别人!哭!哭!就知道哭!哭瞎眼有个屁用?” “四弟,你倒是想个办法,怎么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妈还能活下去吗?”李红云急得不行。 “屁办法没有!反正已经满城风云!”这时,急促的钟声又敲响,这是一道催命符,“听听吧,催命的钟声已经不可逆转敲响,许多阴险的面孔,正踮着脚看我们家笑话呢,能耐呀,我们尊敬的李队长,怎么也?了,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你倒是想一招逆天改命呀?怎么象热锅的蚂蚁?你一直倚重捧在手心的二土匪,连你也敢坑?众叛亲离,你还抱这老盆架子做甚?还不摔了它?” 李宜忠六神无主,来回踱着步,李红旗的话句句扎心,“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别想了,等你的馊主意想出来,黄花菜不是凉了,而是臭了!还是别去开会吧,是福?是祸躲不过,所有的狠劲,就放后头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意概如此!”李红旗象狂风。 老地点,生产队的屋山头,那棵苍劲有力的弯脖树下,锈迹斑斑的大铁钟下,聚集着许多幸灾乐祸的老百姓,尤其是那些曾经被李宜忠长时间奴役的下等农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有人甚至冲李建木竖起大姆指,“二大爷!你牛!”李建木越发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在人群中高声大哑,唯恐被人忽略,“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居然尿性说出这话。 会议由田家兴主持,贾云龙、张金梁、李建玉、李金亮、贾云贵等在主席台就坐,主角李宜忠迟迟没有到场。 那天早上,从太阳还在云雾海中挣扎时算起,到太阳露出狰狞面目时,李宜忠一家站在各自立场上,从指责到撕裂,一幕幕在上演,从亲情演变为绝情,从声讨到谩骂,牛芳芳几度挣扎倾斜到摇晃,似一坨烂泥,摇摇欲坠,威风扫地,一宿无眠,头脑炸裂,她慌慌如风中之竹,怎么想都苟活不下去,难道非得死吗?只有这一条路吗?如果死能洗去污名,也可奋力一搏,但死之后:就是畏罪自杀! “都要来,一个也不能少!”李宜忠终将是见过世面的,既然躲不过,就迎头而上,怕是没有用的,“你们两个看好她!”李红霞是真的长大了,美得让人震颤,如果肤色再白些,盖过周枝蔓、林兰香,有人八十还很美,有人十八才长丑,这他妈的哪里有公平?他多余跺一下脚:坑,掉进?人李建木不用撅屁股挖的坑里,坑深,跳不上来,等风头过了,看他怎么报这一箭之仇:妈妈的,太岁头上动了土,这是找死,会死得很难看! 人齐刷刷的,比年底看大戏的人都多,主席是两张长桌子,一竿子人马全聚齐了,李宜忠车子还没扎稳,贾云龙就咋呼上了,“李队长今天可是迟到了!他们没有一起?” “随后就到!” “不会不来了吧?”李建玉还在提胡子,那里差不多稀疏成了盐碱地。 “多大个事?头掉不过碗大个疤瘌,这都不叫事,我李宜忠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偷奸耍滑!”他抚抚自己的头,“家门可以不幸,但绝对不会倒下去,放心,有我李宜忠在,世界不会坍塌,多大点事?看,他们来了!我说过: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李宜忠家人绝对不当孬种!”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过去,李红旗在前,昂头挺胸,就算是装,也要装得有模有样,李宏图紧随其后,李红霞和李红云搀扶着牛芳芳,李红军拽着李红霞后衣角,象松鼠灵活的尾巴。 李建木反倒像犯了事,低垂着头,他怎么也想不到李宜忠一家会如此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林兰香牵着陈兰英的手,全身痉挛,血如同海浪,往脸上涌,她跺了一下旁边的李建木,“你干的好事,人家摆明了要……” “丢人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这回脸掉在地上,跌个粉碎,拾不起来!” “贾家沟老少爷们,呼!呼呼!”会议由团支部书记张金梁主持,他高中毕业,穿着正统卡叽呢中山装,上衣口袋上别着支英雄牌钢笔,头发中分,显得刚正不阿,“社员同志们,不要乱讲话!今天,我们贾家沟生产队全体社员同志们,汇集于此,就是要召开一次别开生面的群众大会,接受一次精神洗礼,我们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来开好这次生活作风批判会,我受赵书记和贾副书记委派,来主持这次批判会,会议的议程这样的……”张金梁将话筒递给贾云龙,“下面请贾副书记宣布有关当事人的奖惩!” 第31章 家族恩怨 牛芳芳踉跄欲倒,兴巧有两个女儿押送式扶持,才没有在天旋地转中晕倒。 “妈,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永远是我们的妈!”李红霞伏下身子,贴着牛芳芳耳朵后,轻声说。 “呼!呼呼!为了正民风,为了匡扶正义,我代表吴洼子村党支部,宣布对于牛芳芳、刘长根、李建木三人处理之决定:免去牛芳芳贾家沟妇女主任之职,在党员监督下,强制劳动一个月;对于刘长根免去看青之特殊任务,罚其耕地一个月,今年冬天上河工;为了弘扬社会之正气,褒奖李建木之勇敢之精神,让他代替刘长根看青,奖励现金二十元,以正视听!”贾云龙半文半土结结巴巴好容易才把张金梁写的发言稿背完,然后,用手擦拭脑门上的汗水。 接着是李宜忠色厉内荏的表态发言,“广大社员同志们,我对于上级的处理决定:举双手赞成,体现了公平、公正,就大家关心的问题,我个人有失察之责,我会继续努力,克服自身毛病,让牛芳芳回到我们的大家庭来,但对某些人促成她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决不姑息,为了体验大家的迫切心情,我将在不久之后,亲赴包产到户的生产队,体察民情民意,力争在1982年底,实行包产到户!”李宜忠思绪不是乱,而是要极力扭转话题。 其实,就算不撤牛芳芳的职,妇女队长一职早已经名存实亡,只不过作为某种惩戒手段,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然后,由田家兴记工员兼职生产队会计,亲自将二十元现金交到李建木手上,李建木感到自己是凯旋归来的英雄,哆哆嗦嗦走上主席台,双手接过二十元,并高高举起,仿佛那不是二十元,而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然后鞠躬弯腰,“我---谢谢大家!谢谢领导!” 会议最后,是李建玉枪里夹鞭的发言,“社员同志们,各位领导,对于牛芳芳事件的发生,我们是痛心疾首的,我们应该象关羽刮骨疗毒那样:而不是半关半掩,唯其不能,社会之风不正,将污染我们的社会,阻断我们前进的步伐!当然,此事可以到此为止,此风决不可助长!……” 张金梁有些不耐烦,等他一讲完话,就极不可耐夺过话筒,“我宣布会议结束!”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贾一茜,他还是不能有把握掌控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女子的一言一行。 张金梁眼下正在受到供销社殷水芹的骚扰,这个三十郎当岁的女人,经常是携“天子”而令诸候,经常假传张伟华的口令,让他去供销社,接受张伟华训戒,她就象影子缠住他不放,他妈的这个有军婚背景的女人,早已经象不安分的水,随时有可能溢出来。 他知道她是郑大兵的女人,郑氏远在遥远的宁夏戍边垦荒,人回不来,心更加遥远,那里自然和政治环境恶劣,需要男人死心塌地,而他们遗留在东方的女人,就是一枚枚炸弹,随时可以爆炸,那些触碰她们的人,无一例外,除了身败,就是名劣,张敬华是清楚这一点的,为了防微杜渐,平时基本上不找张金梁,自己也努力躲避这个女人的挑逗,张伟华除了生下仨个闺女,根本就没有儿子,仨女儿象一只只燕子,在婚嫁的年龄,一只只飞走了,在别人的枝杈筑巣磊窝,他膝下凄凉,倒是牲口一样:满嘴喷粪的张民华,整天喝得晕晕乎乎,生下仨儿子,张金梁堪称是他们中的中流砥柱,正在按照他设想的方向发展:可造之才!张伟华也是不惜余力,努力塑造张金梁。 在庄户人的眼里,张金梁有些一本正经,有些假,但他比那帮大老粗有智慧,虽是个小角色,但在张伟华的帮助下,会在假以时日里,成为一方诸侯。 贾一茜是看到这一双狼眼的,她急忙躲闪在人群之中,宣传队处在半停顿状态,大多数时候,她会回到生产队劳动,这令她沮丧,但又无路可走,她大红大紫过,可那是上几年,样板戏成就了她,还差一点,被招进县文工团,可谁知这二年就一下子颓废下来,样板戏随之倍受冷落。 田家兴扛着记工本,正打算跟随李宜忠身后,听他给群众布置生产队令天劳动任务,平日里,他雄纠纠,气昂昂,而这一天却象阳萎一样,有点儿蔫,和贾云贵、贾云跃站那儿,轻声交谈,一直没能抬起头来的李红旗,看见李建木扬着那二十块钱,自我陶醉,“我说什么来着的?老天饿不死瞎家鹊,呀!~呀!~!这酒钱不就从天而降吗?恩啊!”这个土头木马的男人,正扬眉吐气,在那二十元纸币上,象吻女人一样,狂吻着钱。 “你就不怕喝得太猛,噎死你?”李红旗怒火中烧。 “你小子多管闲事是要多吃屁的,你妈妈做下丢人的事,怪得了别人?我只是替天行道,毛都长齐整了,你咋呼啥?以为我怕你?” “你……!你……?” “你什么你?你还想动我?你动一个试试?你子北爷饶得了你?你今后还要不要去我家?”我老子第一次有持无恐,拿我作了挡箭牌子。 “李建木,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有朝一日……” “什么有朝一日?”李建木并不惧怕他,推开李红旗指他的手。 “四,四,你干什么?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一个形将就木的人,一辈子都没出过人头地的人较什么真?”田家兴赶忙奔过来,拉着盛怒的李红旗走了。 “小人!绝对的小人一个!” “知道还……” “我就看不惯他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第16章: 经过一夜灵与肉激烈挣扎,李宜忠早已经按捺不住:他要从挤压喘不过气的缝隙里,杀开一条血路,就是要破釜沉舟,没有这般勇气,他会直直倒下,他颤栗般抖动,牛芳芳那一夜象死了一样,沉沉睡去,鼾声如雷,象潮,起起伏伏,甚至夹杂着呻吟,李红霞和李红云半睡半醒,一夜狰狞,她们讨论不出所以然,她们恨李建木超过恨刘长根,她们认为是李建木揭开这一切痛苦的根源。 “姐,你还爱李子北吗?” “爱个屁!他大不仅射杀了我妈,还射杀了我们全家,让我们丢尽了脸!” “姐!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妈遭的罪,根源是俺大,这一点毋容置疑!与李子北无关,你不能恨屋及乌!这对不公平!”李红云在大是大非面前,远比李红霞更清醒,李子北在钟吾第一高中上学,他知道家里发生这一切吗?你就甘心把他让给芹姑?” “我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生在这个家庭里?我又能怎么办?不说了,睡觉!”她伸长了腿,做出要睡觉的状态,心拧巴,心液象恣肆的潮水在呜咽。 李红旗辗转反侧,李宏图鼾声如雷,“没心没肺的东西,天塌地陷,倒睡得如此姿实!可以哟!” 太阳照在时间的河流上,任凭其汹涌澎湃,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不在家的日子,李建木就放纵无边,拿了那二十块钱,不仅如愿还了商店酒帐,跟人吹嘘,“我早就说过:不差钱,可你们就是不信,你们啥时候见阎王少过小鬼钱?” “谁是阎王?谁是小鬼?” “就是一个比喻,怎么还较起真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我好这一口,就算砸锅卖铁,也不差你们这仨瓜俩枣,是不是?我差钱,我认帐,我早早晚晚能给你们还上,别看我家兰香霸道,那都是我让着她嘞,一个女人家家,和她较什么真?赢了能怎地?算不了英雄,是不是?” 吹嘘完了,哼哼哈哈,就唱起了《打蛮船》,“话说那张龙、李虎是何许人也?蛮船再多,能多过运粮河上的草帽……”边喝边叨咕鬼话,听得咕咚咕咚声,人就走得跌跌撞撞,到了家里,就趾高气扬,一屁股坐在正堂屋中间的饭桌上,大腿翘在二腿上,“林兰香!林兰香!”一连叫了好几声,我母亲当时正在门前剁猪菜,他过去的时候,我母亲还了他一眼。 “两盅猫尿下肚,就认不着北了!” “怎地?不服是怎地?酒我自己挣的,明个儿起,我就看青啦!妈妈地,咱也在二土匪的摇椅上摇晃一下,那滋味……啧,啧啧……幸福之人不用等!太阳也有照着我的时候,我说我的运气会一直栽在沟里,想不到,来得如此之快,我在商店买了花生米,你去炒一下!” “做梦的吧?你就不怕李宜忠明天给你小鞋穿?”我妈手中石刀上下翻飞。 “他敢!” 难得一个周末,我一个人在苍茫的夜晚,沿着农村长长的送水渠,孤独地逛着,心中无法排渲的寂寞,象蛇一样缠着我,我在试图斩断心魔对我的束缚,自我挣扎,毛小岚就象一叶鲁莽的小舟,横冲直撞进我的波心湖,我一直以稳健自诩,一度以柳下惠而骄傲,对于那些来自于外界的诱惑,有着超强的抗诱能力,李瑞芹、李红霞亦或是别的女孩子,她们可以折磨我的心,让我心折,不可令我心碎,我吹了口长气,是自叹也是自赞,对于我来说:生活可以一塌糊涂,但从不缺少女孩子点缀,她们是花,我是锦,我不是不懂她们的心,而是不愿意接受她们的心的馈赠,为时尚早,我不会让任何一根情的绳索,过早把自己束缚了,若即若离是我智胜的砝码,李瑞芹是我众多苦恋绝恋中第一人,对于她的温情默默,有时默许,有时欣然接受,她的赤烈又让我退避三舍,古之兵法中,有欲擒故纵之计,看似老套,实则耐用,百试百中,在她十三岁那年,大白天,那可是乾坤朗朗,我那时九岁,她硬生生将自己剥得一丝不挂,向我展示“真理”,我那时人小,胆更小,贼人之法一窍不通,情急之下,落荒而逃。那是一个充满收获季节的爆熟的秋天,她象玉液琼浆,浓烈对我倾倒,我那时纯得象一张白纸,不是晚熟,而是青涩。就因为这,她让我记了一辈子,一直到现在,我已经走在衰老的路上,它象电影中的特写,经常在我心幕上浮现,触电一样让我全身痉挛,后来居上的毛小岚、郝慧便生活中的云烟,她们不是蚂蟥,没有吸盘,在我悠长的记忆里,是白驹倏然过隙,是划过的一道痕迹,仅此而己,日渐衰老的野草,在我脚下软绵绵的,有地毯的感觉。 李红霞是我风中一片叶子,在寂寞岁月里,酥痒我的心,成为我手中的棋子,用它和李宜忠进行过心灵较量,她不是我的菜,不是因为她黑,那种纯天然的、带着光泽的黧黑,说没有悸动过,那是骗人,别人都说:乌金臭狗屎,她没有那么贱:她只是遇人不淑,才不折不扣走上歧途,这一点:李宜忠罪不容恕!他撅腚刨下的壳埌(坑洞),凭啥拿女儿一生来偿还,他就是个混蛋!这么个混蛋死的时候,我还是个光棍,我没有抬过他,倒是小脚二大呢死的时候,我抬过:那时我与秦氏已经纠缠在一起,生了我子麒麟。 当我还在上高中时,那一晚,我的心是卷曲的,心中的不得意浓得化解不开,象雾霾。 月朦胧,星炸裂,风柔软,毛小岚天生的优越感和我接受她,她是下嫁的自豪感,伤了我自尊,你算个毛?我缺少?我的铁粉可是大有人在,你算个屁!听说她有个当大官的哥,秘书长是什么鸟?那时我还真不知道,我要捂着盖着,她偏要让世人皆知,与我希望的相左,这是我深恶痛绝的,可她就象花,不管不顾,炸裂地为我开放,满校风雨,有人欣赏,有人批判,有人添油加醋、有人推波助澜,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我与老师之间哪有千里?只有一道沟槽,我受到老师的批评,我已经无法自持和冷静,只要一有空,我就遁逃,乡下的苦涩,此时让我无比眷恋,乡间有缝,缝可纵马狂奔,在并不太拥挤的乡下,心再一次舒展开来,用水洗、用手搓,在舒畅的宣泄里,定海神针一般,自我平复。 不要小看那碎步漫走,一个人完成自我修复。不用太长的时间,就走出作茧自缚的状态,这是清修,对于我十分受用。 那一晚,我在溜达,放飞着自我,李瑞芹却象掉了头魂,满世界翻找我,她在作垂死挣扎,抗惧着世俗对她的侵袭,她的母亲已经听不进她任何只言片语,并采取积极行动,给她说媒,这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找不到我,急得六神无主,我回到乡下,虽是那短短一纵,时间可查可数,当她失落从我家里走出来,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二十一岁,已经不容她抗辩,必须接受传统计的说媒,会在一夜之间,传遍她的消息,头大了,心炸了,怎么办?如果那时,我有一分承诺,她就会有十分勇敢,但即便她最后找到我,喜出望外跟我谈这事,我也没有给她任何拽住她的说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哪有那个能力?正是因为我在关键点上不作为,她义无反顾去相亲,且时间不长,传来婚讯,她怎么啦?我还不理解了,翻脸比翻书快?想想那个过程,冷酷无情,我是出了名的,且话不多,半句就呛,讽刺连挖苦口,像翻土一样掘起。 第32章 游刃有余 月牙隐没了,风柔若无骨,象前进的蚯蚓一样,我没醉,却累了,腿累心更累,当我一个人,在绵长秋夜里,踏着初上露珠,往回走时,家就是个影子,隐没了黧黑里,狗还在有一声无一声叫着,困意袭来,一切都呈倦态,夜深得往水里滑。 “李子北,你混蛋!”李瑞芹迎面一句,把我骂懵圈了。 这……这是怎么啦?在我的记忆里,她既不是泼妇,更不会无厘头骂人,今个儿吃错药了?敢骂更是绝无仅有,我六岁时,把李建玉胳膊下咬下来一块肉,他说我是狼生的,也让我名声噪响,和隔壁李精树的孙子小普大骂过,那家伙肥如猪白如猪,我12岁时,他一尖嘴大粪勺刨过我,据我大呢(方言:伯母)陈兰英说:当时脑浆子弹在地上,小普丢下粪勺抱头鼠窜大叫,差一点儿,命丧黄泉,我没事,13岁小普却在第二年夏天,吃了那条不吉利大鱼,不明不白死了,往事如烟,烟呛五腹,细节在我另一部小说《青涩》中有详载,“你吃错药了?” “你让我找你找得好苦!” “为啥?我不就在贾家沟这一亩三分地上转悠,你要想找我,易如反掌,怎么会……不好找?还骂人了,就不怕我抽你?”我扬扬手,吓唬吓唬她。 “你打!你打!你要不打我,你就不是人养的!”她象猪一样,往我怀里拱,又象我多年女人:撒泼直直向我怀里拱来!我地个乖乖,象锥子,我看见她满脸泪痕,轻揽她于怀,然后拍拍她丰腴的后背,麻酥酥,象静电击遍全身,她身上的香气沁人心脾,“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我妈已经托人给我说媒了,明天就看,怎么办?” “看了就看,有啥了不起的?” “亏你说得轻巧,看过了怎么办?” “你愿意,我跟着喝喜酒,岂不快哉?”本是调侃,我这个人天生地幽默。 “放屁!”她在我胸前捶一下。 “你是不是闻见臭了?” “你再糊说,我今晚上你家,跟你睡!” “你敢!”我推开她,“虚以委蛇!” “那要到什么时候?” “不会是猴年,更不会到马月!” “你确定?” “我确定!”全身却哆嗦一下,那时,我是认定了李瑞芹,或许只是那一刹那,我抬起头,月亮又拱出云层,是那样光洁照人。第二天中午,我扛上破包,透着咸菜的焦糊味,返回学校。 李红旗当时双手卡着腰,耸耸肩,看着我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没有象以往冲我热情招呼,没有谁对我说起我父亲足以用一生来夸耀的“壮举”,二十块钱的确可以让我父亲爽一回,那是带着骄傲表情的,但噬酒如命的他,很快又变成一贫如洗的穷光蛋,靠画大饼难以维计,他很快就隐没在人流里,做了个“泯然众人矣”,甚至都没人刻意去提那事,牛芳芳在家里躲几天“羞臊”,又出现在人堆里,感觉又变成了好人,她的屁妇女队长,其实撤不撤职一个样,很长时间都不起什么作用了,二土匪从此抬不头来,李宜忠也不再拿他当回事。 李红旗表面消停下来,内心却激烈挣扎起来,他很多时候,远远对我家张望,怀念起我们曾经的志同道合,心灵的默契,他在挣扎,也在成长,速度之快,令我日后汗颜,从青涩走向油腻,也就是短短几年时间,曾经的畅游书海,已经成了记忆,他更加务实了,我们不再有交往,偶尔撞面,斜视或擦肩而过,则用余光交流,他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往务实的方向嬗变,偶尓也会谈几句,不着边际,有一回,我竟然问他:周敏如何?他摇摇头,苦笑着,我是哪壶不开不拎哪壶,就是要让他敏感的心掉在圪针上,穿个洞,还流血。我们是跑在不同道路上的两辆马车,当我还局限在窄小的求学路人,李红旗已经看清世界就要日新月异了,这方面,他更敏感,几乎是扑上去的,如饥似渴啃这个世界,吮吸、贪婪地吮吸重生活骨髓里的精华。 这一点李建玉是高人,他看得不错,我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马菊坐在沙发里,她看不透李宜忠了,这个草莽汉子,咋就一下子把什么都看开了想开了?她甚至怀疑起他来,过去好多年,如果没有她的帮扶,李宜忠无论如何也不可认识周大帮,周是什么人?看惯了春风秋月,只要看人一眼,就知道此人如何,他眼皮都不会夹李宜忠一下,三十多年过去了,沈六铜返攻大陆的承诺,成了泡影,但他对马菊那半是疯癫半是醉的话,是听一半扔一半,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如果没有马菊,仅凭倒卖枪枝一条罪,他坟头草都该青了黄、黄了青,现如今,他儿孙满堂,江疏影温惋贤淑,马菊功不可没,想当初:江疏影是生硬拒绝了他,现如今他在八角楼地界上风生水起,还不是马菊对他另眼相看结果? “菊姐,你就应承了我吧?我也是在乡下混得走头无路,才……”装孙子不一定是孙子,那双黑节草一样的眼睫毛眨动得厉害。 “我的条件你是知道的,你不嫌我老了?”马菊笑了,这是久违的笑容,五十七八,一朵开败的烂花,兴趣强差人意,目的象箭穿了过去,那都不叫事。有些老了不能看,有些老看不嫌老,马菊虽老,姿色还在,在皱褶里,偶尓舒展开来,还能遥想当年,岁月留痕,在波浪里若隐若现。 “菊姐,我本就是一个草莽之人,你别嫌我粗鲁!” “屁话!老娘怕你个虬!你上面又没长着虎鞭一样的倒刺!老娘只是憋得太久了,有些孟浪,你知道那个炮铳的、填枪眼的,一死到台湾,就把老娘忘得一干二净的,要不然能轮到你这幅猪下水?” “菊姐说得是,只是你看什么时候我们去周老板那儿?” “办了事,吃了饭,睡一觉就去!你恒定决心要买大船走货运了?你没骗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我是看在你能成事的份上才帮的你,你可别把我棺材本拿去打水漂了!” “队长那劳什子我干够了,我要换种活法:就冲菊姐的豪情万丈,我也不能够……”说着兽手已经伸到马菊胸上。 “便宜你个黑小子,老娘一世英名,就这样叫你给毁了!”她往躺椅里下滑,任由李宜忠剥开她的衣服,衣服里春秋就别有一番滋味。 贾云龙怎么也想不到:李宜忠真的给他撂了挑子!说不干就不干,还恐怕花落别人家,临了还推荐李宜星接他的班,“贾副书记你放心,穷了这么多年,我是穷怕了,一旦我发达,决不会忘记你的恩典,这一点,你放心!” “你想好了?” “是!我大船已经托人买了,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不是说说而已,土地马上分到一家一户,生产队基本上没多少事,就让宜星代我干阵子,不行再说!贾副书记,我希望你也能更上一层楼,我们在不同领域,共同取得傲人的业基,赵书记那儿我再烧烧香,他前脚走,你后脚就掩上,我还就不信了!”李宜忠说得心花怒放。 柳秋芬的肚子争气地大了,那日渐隆起的部分,象只倒扣的盆子,慕煞人更愁煞人,大前年赵凯结婚留下的一河滩帐还没有还多少,因为又生了孩子,又因难产,差点儿命没保住,现如今孙儿满地跑大人平安,可拉下的折腾饥荒,还闪在那儿,原本指望明年春上再谈赵亮的事,可是这两个年轻人,从见一面起,就如胶似漆上,现如今出了结果,这住宅还是一片不茅之地,宅子没垫,屋更遥遥无期,这是罗锅子上山---钱紧哪,这就是社会主义的悲哀,一个大队书记为了光荣,穷得可以,就只剩下一张党证。 这几天赵步洲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时不时长吁短叹,这一切都被精明的贾云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琢磨在大脑里,呀,呀呀,这是火烧眉目了,看来事不小,如果他能为赵步洲排忧解难,说不定:离更上一层楼就不远了,很久以前就在疯传赵步洲要到搬运站去任一把手,此事决非空穴来风,如果不是刘子凡撒下口风,赵步洲决无可以乱说,赵步洲是个工作作风严谨的人,他曾经旁敲侧击,问过那么一句,没想到赵并不否认,只是叹口气: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搬运站一把手韩重宾家住城里,且资格太老,连年一宽都不敢把他怎么样,偶尔见面也得尊称一句“老太爷”,是老县委书记孙东洋的东岳老泰山,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鲁延年的老上级,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升入九州专区,他是文革中为了拯救门图江受到牵连,被发配充军到了三木公社搬运站,十天能有八天病休,他不走,这位置基本上空置,副站长钟国礼,是个和平时期的退伍兵,倒是热情似火,以副代正,把小小搬运站搞得有声有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钟某人这是要干什么了,别人吹风,钟某人也不惜余力卖劲,刘子凡却嗤之以鼻,在心里冷哼两声:小子哎,别以为一切板上钉钉,八字不还没写下一撇吗?在十八个自然大队中,刘子凡认为只有赵步洲敦厚实诚且做事有板有眼,赵的前身老书记梁修身现在已经成了刘子凡左膀右臂,很多时候,梁修身的意见很重要,远超张子望、顾国彬,虽然在官职上,这两个人在梁之上,可刘与梁志同道合。 钟国礼军人作派,军人心理,总以为按资排辈,韩重宾走了以后,小小搬运站,就非他莫属,其实那是他一厢情愿,刘子凡和赵步洲友谊源远流长,特别是在文革最艰难岁月里,刘子凡差不多活不下去,当时沈冬秋一度跳窜到公社,在整完了曹真善之后,风头一过,沈雄心勃勃欲斗垮刘子凡,当时形势急转直下,如果不是赵步洲说服曹真宝,报这杀弟一箭之仇,下一个就一定是他刘子凡,如果硬要攀亲,沈冬秋这狗东西也算是他半个女婿,沈的女人是古铃,是古淑华之女。当年这个名满天下的侠女,在郦至年、曹真善、刘子凡之间跳选,刘子凡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占了古淑华,如果古选择大上海风流倜傥的商人郦至年,刘子凡无话可说,可她在三个人之间徘徊,就让刘愤怒,凭啥我就不行?刘子凡在一次热烈浓重的酒后,捷足先登,让其他人汗颜,自此古淑华爱恨难消,最终选择孑然一身。 每每想起这些,刘子凡感到愧对赵步洲,所以赵是第二梯队领班。 贾云龙是知道这里子丑寅卯的,他笃定赵氏不日辉煌腾达,如果贿赂好赵步洲,下一步问鼎一把手,指日可待,他看出赵的窘境,思谋来思谋去,觉得一定是可以在那头瘦牛上做些文章的,这是贾家沟分队以来,最早的一头牛,它老了,瘦骨嶙峋,吃草不多,常常假寐反刍,许多次李宜忠提议要杀它,都被贾云金嗤之以鼻:人马比君子,你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你食它的肉,不硌硬心?在贾云金坚持下,那头见证岁月的老牛,就一只闲置在那里,贾家沟人等待它终老,还要把它象死人一样埋掉。 贾云龙对于哥哥这点偏执,有些不解,它是牲畜,不是人,牲畜死了,不就是用来解馋的吗?但他不忍拂哥之意,哥是个壮汉,却闷下头来,把生产队牲畜伺候如此之好,乐于此精、精于此道。 李精树之子李建良一直是哥的搭档,最近不知是什么原因,撂挑子耍横,非要去学着耕地,倒是让刁钻的李默海拣个大漏,碍于精明李金亮的存在,今后在前进的路上,少不了人家助一臂之力,至少不是李建玉那样的麻烦,他松了口,这在年轻一代人身上,是不可能有的事,并且贾云龙亲自去说服李宜忠,李默海作为替补,走马上任,这是精明的李默海走下的一步好棋,也让李宜忠拒绝他亲亲四爷李建方的提议:老小子从不拿豆包当干粮,甚至都不正眼看他,他一推二五六,推给贾、推给李金亮,这手玩得妙,李建方骂他是个摆设!凡事有缝,插上一针,挺有趣。 太阳西斜时,人困马乏,别人没事,靠在椅子上假寐,准备就这样撇下最后多余时光,大队干部三五一群聚那儿吹牛。 贾云龙乘人不备,一头扎进赵步洲办公室,摇一下赵,“赵书记,老赵---!” 赵步洲这些日子在翻金斗云,日子里有了烦恼,但不能对每个人敞开心扉,这叫城府,“昂,老贾,啥事?”习惯地笑笑,他的确老态初现,哈欠连连。 “遇上难事了吧?这几天你都不在状态上!”贾云龙从干瘪的烟盒里,掏出两支略显弯曲的大丰收烟,用大姆指食指拧捻几下,递一支给赵步洲,给自己一支,从干瘪的火柴盒一起拿出两根火柴,猛划一下,点燃,替赵点着,又替自己点燃,然后吹熄扔地。 “是吗?也没啥大事,是家里破事!不值一提!” “噢?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公社那头的事怎样?” “僵着,老韩头不退,这事就无着落!” “你不会送下这尊瘟神?” “怎么送?” 第33章 命不该绝 “用酒送,胡德禄食堂摆一桌,叫上刘书记,甚至是张子望、顾国彬、梁修身当面鼓、对面锣,帐记挂在大队帐上!” “能行?”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刘书记还是有点办法的,他在等台阶!” “有道理!你老贾哪里是粗人?别人说过,我早就不信了,你看人论事入木三分,我听说:你有位智多星,是贾福生吧?” “屁!他的话有时可听,有时得扔!” “天不早了,要下班了!”夕阳金黄,迷离人的双眼。 “梁书记家中有事?” “赵亮和柳秋芬的事!” “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她反悔了?” “不至于!” “那还有啥事?” “他们……哎,柳秋芬怀孕了,都出怀了!” “哟,有这等好事?你不偷着乐还长吁短叹?婚一结不就天下太平了?” “关键是这钱……” “你说说你这个大书记:活人能让尿憋死?” “关键是赵凯前年拉下的帐,还有一半没还,这……?” “矫情!堂堂大队书记,还能让这破事绊住?我们生产队有头老牛,这事你知道吧?” “那是你哥的命根子,我能不知道?” “我把它送给你,分文不取,算是贾家沟集体贺礼!” “你哥和社员能同意?馊主意一个,不成!” “你笨!你不是有个亲戚叫车西洋吗?我听公社张主任说:最近有场大雨,我来安排,你不会让他乘雨夜,替你偷了去,我们再虚张声势,掩人耳目查一下,走个过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哥这边我来安排!”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一个大队书记,娶不起儿媳妇,让人看笑话?” “容我想想,想想!” “等你想好了,黄花菜早凉了!” 李红旗在石拱桥那儿,堵住了刘长根,双眼喷火,怒不可扼,“刘长根,你个狗杂种,你给我站住!” “你想干吗?”刘长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怎么?想打一架吗?我可以奉陪!” “张春荣真是眼瞎,嫁了你这么个龌龊的东西!” “你以为你妈又是什么好人?本就是破鞋一双,她和高孝虎本就有一腿,破鞋一双,只是你不知道!我靸一下怎么啦?难道你没听人说:母狗不翘尾巴,公狗不敢上!” “我打死你个满嘴喷粪的狗日的!”李红旗拾起地上一根干棒,就扑上去。 一直强悍的刘长根,怎么也想不到李红旗如此凶猛,“呜!~”地一声,刘长根就地一扑躲过,棍击打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呜!”又一棍迎面打下,刘长根愣了一下,就地打滚,跌跌撞撞,爬起来就跑,连掉的一只鞋也不敢要,顺着板茬地,撒丫子就跑,顾不上刈割过的豆料硬茬,逃命要紧。 好汉怕赖汉,赖汉怕不要命的,李红旗不顾生死拚命,刘长根就?了。 “哈哈哈……”李红旗扔了棍,仰天大笑,然后一屁股坐在土坷垃上,嚎啕大哭。 第17章: 李宜忠没有吹牛,有了马菊这老女人在身后撑着,李宜忠借到人生最大的第一桶金:整整五千块!尽管还款条件如此苛刻,他还是大笔一挥而就,在“合约”上签上自己大名,他此时如狂野的风,东一头西一头乱撞,渴,心渴几十年,做梦都想发财,发财不是最终目的,享受才是终级,他已经不理智,已经不经正常思考,更掂量五千元的分量,它重若泰山,弄不好就会如耶稣一样,终生背上沉重十字架,被吊在半空,他甚至眉头都没皱过一下,心就轻飘飘如燕子,斜飞在空中,多么惬意,一想到可以开大船,他就热血沸腾:那些人能,他更能!他相信:他比他们---那些潇洒的船老大,更有魄力!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可以整宿整宿包下王红,他就想纵情歌唱!终于可以摆脱牛芳芳给他带来的耻辱!那个女人忒差劲了,犄角旮旯的贾家沟再见,他可鱼翔潜底,更可浮游水上,他是农民,可他有高于农民的眼界,与其小打小闹,不如放手一搏,他决定带着李宏图一起南下,李宏图敦厚,且不会挑剔他的毛病,李红旗赤烈如火,和李宏达一个德行,狗日的,拿他大不当回事,理论上李宜忠是对的,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往往不计后果,象鸭嘴兽一样贪吃。 他笑了,看见那些还在热议土地分产到户的农民,他哑然失笑了,双手对搓出声响来:一群傻子,那只是他为了缓解牛芳芳给他带来的灾难程度,而先行释放出来的烟雾弹,看看那一张张兴高采烈脸,就知道:他们是急于摆脱他的统治!姥姥的,老子已经不再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向前奔了,而是另僻蹊径,要走一条实用主义之路,过去几十年,他以极大的热情,努力去追寻的,只是误入歧途,他又一次笑了:笑自己太蠢!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正在倾斜,摇晃,甚至有可颠倒!队长,别了,你羞辱了我几十年,我将在另一个领域里,让你们瞠目结舌! 蓝图已经绘就,只等着象青蛙一样,轻轻弹跳,跳到另一片浮水荷叶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已经对农村、农民、土地投去轻蔑一瞥!这几天,他的周遭炸了锅,那些精于土地上的人,心花早已经怒放,他在作最后的交接,经过一整夜交谈,李宜星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接受了李宜忠的劝说:他明白哥的意思,这是赌一把,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实在不行,权把子仍然在咱们手里。 计划一出笼,首先遭到李建玉强烈反对,桌子一拍,“凭啥?他李宜忠要干什么?搞世袭吗?他可以不干,贾家沟三百多人,找不到一个队长人选?我反对!他把贾家沟当成他家了!” “李会计意见也是对的,我个人支持,但这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交给贾家沟人自己讨论!”赵步洲是只老狐狸,自从听信了贾云龙的话,请了韩重宾一行人酒,他的升迁之事,就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并且是紧锣密鼓,韩重宾是归心似箭,韩氏本人就积极行动起来,首先给专区的孙东洋、鲁延年打了电话,年一宽接到上头电话,立刻安排毛不平去落实这件事,已经升任县组织的肖云峰立刻心照不宣启动调动预案,经过细致一扒拉,发现县农林局副局长一职居然已经空档三年之久,肖云峰也吃了一惊:这事他居然不知道! 久旱无雨,那雨势就如此缠绵猛烈,裹着日益寒冷的雨,象鞭子一样,猛烈地抽打那片曾经多灾多难的土地,带着呜咽的哭声,象箭,万箭穿心,车西洋一觉睡醒,按大腿直拍,睡死了,睡过头,酒虫遭的孽,昨晚兴致来了,喝得有些多,且又乘兴和肥胖丰满的女人云雨,一觉睡到半夜,这才从女人怀里醒了,想起赵步洲请他喝酒,托他的事,女人打鼾,他则象青蛙,敏捷跳到地上,雨就淫荡放纵,听出切切嘈嘈,水顺着低洼地带淌得欢快,甚至是酣畅,他利索地穿上短裤短衫,披上沉重的蓑衣,闯进雨里…… “咔--咔嚓嚓——!……”电闪,象鬼影子,灰蓝裹携着乌白,亮闪闪,那雷声滚动,象炮弹呼啸而过,雨象双掌,左右开弓,猛扇狂扇车西洋,他迎头扎进雨里,驴车早就套好,等雨候天,没有雨,他会慵懒到天亮,雨下成这样,刺激着他的神经,反而让他兴奋。 雨脚如麻,踩得车西洋东倒西歪,淹没了他的视线,车子在泥泞的路上,象跳舞一样,踩出s步,车西洋身材短小,眯缝着双眼,那一线之缝,淫雨可以肆虐,浅浅的眼眶却无法淹没,信仰的力量无穷,后来车西洋多次回忆那悸惧的一夜,象魔怔一样,让他痉挛不止。 贾家沟和耿圩虽然隶属不同公社,不同大队,但居住相邻,距离并不遥远,只要咬咬牙,就算走,也可走到,更何况,车西洋驾轻就熟,在雨里穿梭,跟玩似地,贾家沟处在一片汪洋大海里,世界是黑的,更是死的。 贾家沟生产队的饲养场,车西洋并不陌生,它有前后门,前门连着生产队各个房间,中间除了平时拴牛,还堆了一大堆青草,那是牛饲料的一部分,西边屋里是长长的牛槽,两边全能拴,石槽是关山上条石镌刻而成,上口敞着,比下口宽,下面铺着条石,口窄,下雨时,牛就拴在那儿,隔壁有两口大锅,平时煮猪食,年底煮猪牛下水,另一间屋住人,平时就只有贾云金一个糟老头子,他喜欢默不作声,抽旱烟袋,老东西有一双鹰眼,会明察秋毫,话不多,半天蹦不出个响屁,可沉默得怕人,平时都是他在,李建良在时,也是那样:李默海年轻,顶了李建良之后,更不愿意晚上与牲口为伍,很多时候回家陪薛萍,老土坯房子里,惨死过李默海之父李建柱,虽年久远,在遥远的1963年,老房几经修葺,成了现在的样子,添了砖挂门,墙基都是几十年前的,传说就象魔咒,印在薛萍的脑海里,没事她怕,走一步吐一口血,象泉向上喷,喷着喷着,人就倒地了。 晚上薛萍就躺在李默海怀里才能入睡,李默海笑得很爽,“瞧你那一分钱出息,我大是死在这屋不假,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那是我才几岁,就算他有灵,早就喝了孟婆汤,投胎去了,赶明我要是死,你准备往地底钻?” “呸!呸呸!不吉利,说什么呢?”薛萍连吐几口唾沫。 睡屋后,有门,通后院,后院边有路,汪边路,下边是汪,用来淘草和拴牛于浅水中,尤其是大夏天。 车西洋把驴车赶到汪边路上,调好头,抬眼看见微弱的马灯光,就“吁,吁吁!”勒住缰绳,跳下驴车。站到地上,象陀螺一样旋转,他象雨伞一样,甩下水来,然后跺跺脚,抬脚从北门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朗声答话,“老伙计,胆够大的,门都不关,不怕贼偷还不怕贼惦记?”雨水在他脚下四溅。 刚刚准备从青草里掏饲料粮的李默海,浑身抽搐,象遇见鬼一样:妈妈的,这是哪个王八犊子?纯碎要坏子事,难得偷一回豆饲料,真他妈晦气:作贼不妙,不如在家睡觉,本打算抽身回去:不对!这不是贾云金的声音。特意支起耳朵听,他妈的果然不是,似曾耳熟,撇开雨声,他倒是没听出是谁。 “老贾,是不是梦回大唐?是不是搂着杨玉环在嘚瑟?” 呵!还有心思说这样窜蛋话,他站起来,躲在草后,要看个究竟。 车西洋扒开草帘子门,并没有如愿以偿见到曹云金,“死哪儿去了?懒驴上磨,他妈屎尿多,雨下大,老子有事,就不等你了!”放下草帘子,就直接进到牛槽屋,借着手电光,只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头老牛,他上去从牛槽上面横梁上,解下缰绳,一抖绳索,“老伙计,请起!从今个儿起,你改嫁了,跟我走!” “哞----!”老牛踉跄几下,半天站起来,一声长嘶,是极度不愿意的。 车西洋哪管这个,拉上就走,直接拉到院外,挽了绳,放下一块宽板,把老牛往上一赶,老牛被上拉下打,只得上去,刚上半截,车西洋往下一蹲身,掀起木板,牛就上去了,他随手一关门,把绳子系横梁上,抚一把雨水,就要上车,出奇地顺利。 “哟呵?连人都不问一下,就把牛拉走,这是你家的吗?看着不象呀?”李默海走出来,腰里拐着一大坨豆饲料,除了有少许干瘪之外,基体正常。 “是你?怎么是你?不是贾云金吗?你们李队长没跟你说?”车西洋有些奇怪。 “你究竟是偷牛还是买牛?” “问你们李队长!” “勾打连环?趁雨夜?非奸即盗,说说吧,这里头有故事?看样子老贾头故意不来,拿绳束我,这是分明给我难看!”李默海为自己意外发现,象自鸣钟那样自鸣得意。 “李默海,这里头什么事,我不言,你自鸣,往深了说,直白了就无趣了,我等有事!” “哼哼!车西洋你运气差点,撞我枪口上,怪不得别人,你偷生产队耕牛,我断然不能放了你,我失职呀!” “我买的!” “多少钱?恐怕你说不出来吧?” “贾副书记没和你说?” “不要说贾副书记,没有什么人和我说过!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第34章 李默海之死 “李默海,我劝你识相些,没有你们内部人安排我,我吃饱了撑的?” “我要是不识相呢?”李默海笑笑。 “那是你和自己命作对!”车西洋就是吓唬他。 “哼哈,我好害怕呀,你能杀畜牲,你还敢杀人?车西洋,我借你十个胆,也不撒泡尿照照,三块豆干高,能没有那本事,能不能尿出一丈二尺高尿?跟我走,到李队长家,把理说清!”他拽住车西洋。 “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你就是个猪脑壳,用脚姆指也能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劝你松开,否则……” “你能怎么我?你不就手中有把小刀吗?我就不松,你能怎地?”连推带搡。 车西洋跌跌撞撞,双眼已经红了,雨水再大,浇不来胸中怒火,“李默海,松开!我给你脸了?” “哟!我是长大的还是吓大的,你不给我脸能怎地?就你这小身板,翻不起牛角浪,我一把就把你……” 车西洋受到了侮辱,另一只手,从高抬的右腿上,拔出一把,噗地一声,切菜一样,在李默海身上凿个洞,刀一拔,血流如柱。 “你倒是真的敢!我让你刺!我让你刺!”李默海抡起硕大兽手,要狂扇车西洋。 噗!噗噗!噗!……刀刀见血,抜出捅进,一下,二下……他快意恩仇让他比任何时候都爽。 “你居然真敢……?”眼斜人踉跄,用右手食手点着车西洋。 “你去死吧!”车西洋跳起来,飞起一脚,李默海这么个大个子,咕咚一声倒地,再也没能站起来。 贾家沟乱了,成了一锅粥,贾云龙在屋里藏头露尾,天塌了,那一天虽然是个大晴天,贾家沟轶序乱了,再也没人上工了,所有人聚集在李默海遗体旁,出谋划策,薛萍嚎啕大哭,哭她命惨,日子刚刚咂出点儿甜头,儿子李如故不到一岁,这往后日子咋过?她还不到三十岁,电话铃几乎打炸了,从天亮打到太阳出来,县公安局才派出以副局长为队长的事故处理工作队,又是拍照,又是询问,贾云龙和他的智多星贾福生才姗姗来迟,贾云金按照贾云龙给的口供,说是自己睡到后半夜,担心家里漏风的屋会倒,就跑回了家里,公安局的人,又跟着他去了贾家,南墙裂出一条弯曲的缝,缝大可以伸进掌去,的确有倒的可能,但确实在大雨后没倒,证实了贾云金没有说谎,李金亮作那一枝上领军人物,顿感事情蹊跷:在他的印象里,从李建良起,贾云金就没有让别人插手过夜喂,他怕别人喂不好,他也一直住那儿,李默海当夜出现在现场,很不正常 当李金亮和几个人翻过李默海尸体,看到后腰带上别个包,且豆子撒了一地,李金亮感到羞辱,看似无心,实则有意,他用手指,不经意划破报纸包,让豆子散落一地,然后,把薛萍拉到一旁,很严肃跟她谈了一阵。 后来公安了解情况时,她是按照李金亮安排的说辞说的,贾云龙虽然来得晚,和李金亮交谈一阵,彼此心照不宣,立刻口径一致:李默海是为了保护集体耕牛,而与偷牛的歹徒作斗争,而英勇牺牲的,刘子凡、张子望、梁修身、赵步洲等人前来时,贾云龙拉着赵步洲去了一边,一通谈话之后,会同公安人员一起盖棺定论,一切人浮于事的样子,一连几天,汪凤楠都来,每次都不少人谈话,这就是后来一直被吹捧的“走访人民群众”,李金亮清醒得很,在大雨后,就从人堆里,把薛萍拎出来,女人要说头发见识短,那一点儿也不冤屈,方向混沌,根本不知道怎么弄,天塌地陷,除了一个劲儿哭,就没有别的了,倒是李金亮坚持要薛萍咬死李默海是因为看牛而被人杀的,她一开始听后,还反问一句为什么,你说这女人傻不傻? 贾云龙表面沉稳,首先他争取了李金亮支持,咬死李默海是为了保护集体耕牛,他为了仕途,讨好赵步洲,想不到事态发展超出他设想的范畴,地上撒的豆子,说明一切问题,他可以看破,但不能说破,连带责任,他承担不起,并且单独拉贾福生出人群,警告说,“我不管你看到什么,都给我闭嘴,毕竟人是死了,咱要对上对下,都有交待!” 李宜忠是满腹疑问,摇头叹息,不敢吭声,因为贾云龙对贾福生说的话,他听得真真的:原来这里有毛腻! 大雨浇灭了一切,冲刷了一切,车痕印都看不到了,赵步洲只到场一会儿,对公安局的人说了些话,就在众人渴求的目光里走了,他知道如果能撕开一点儿口子,顺着真相查下去,他赵步洲就有可能被揪出来,问题的严重性,不言而喻。人被驴掂了几下,赵步洲深悔不迭,但一切都成了实事,那几天这些关键人物,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放在火一样严峻的形势上煎熬着,贾云龙、赵步洲是整宿整宿睡不着,一方面要安慰生者,一方面又要把握舆论导向,这一点,李金亮和大队、公社达成默契。 算是血雨腥风,在贾家沟经历过那场浩劫的人,莫不惊魂三叹。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李默海初衷是什么,他与车西洋的交锋,最后在上下推波助澜下,最终演义成一场爱护集体财产的英雄事迹,并且上过《钟吾报》以及广播,当时霸占了官方所能占有的主媒体,李默海理所当然成了英雄人物,和课本中的刘文学一样,被写入县志,至今都可以在县志上查到,多年以后,李如故长大了,并做了刑警队长,翻阅父亲旧卷,似乎揭开了当年的谜团,但他并没有推翻历史,而是合上了历史,让他人翻阅,后来人谈及这一段,就只有慨叹:历史有谜雾,但荡不去。 李默海的死,倒是激动了一个人,那就是李宏图,那一年,他十八岁,喜欢上了二十五的薛萍,并且爱恋几十年,成了一生遗憾,高山有流水,落花才无情。 在上上下下包包裹裹里,车西洋安全了,但吓得他一二十年睡不好,他经常梦见李默海笑嘻嘻站在他面前,可着劲羞辱他,最终他在杀一头时,被牛角戳穿肚皮,死得惨烈。 李金亮一直搞不明白:大队主要领导,在李默海凶死的事上,有两个地方令他费解:一个是越俎代庖大包大揽。另一个有息事宁人之嫌。他们究竟要干什么?难道说这里头另外有什么猫腻? “金亮啊,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不可以深究,真相很可怕的,有可能改变整个事态走向,与其这样,不如顺水推舟,我们之所以这样,那就是要对得起死者,死者为大,这一点,你懂吗?” 他仔细看着赵步洲波澜不惊的脸,“赵书记,我不明白:为何有欲盖弥彰之嫌?我真的看不懂了!” “金亮啊,就算我傻,那李默海尸体旁撒的豆子,你能有合理的解释吗?钟吾县那些公安是吃干饭的?他们又拍照,又分析:这恐怕不是蛛丝和蚂迹,很容易被忽略吗?有些事可以看透,不可说透,我想贾副书记已经把孰轻孰重告诉过你,我全说了吧?李默海凭白无故出现在那里,很有问题,那一包豆子,可以有n种解释,谁都知道:他从不在那儿住,贾云庆回家,他去哪儿做什么?如果有人抓住这一点不放,李默海的结局,会是反的,你信吗?能够证明凶手的证据可是很少的,两害相遇取其轻,你知道为甚嘞?” 李金亮摇摇头,事件突发,他冷静不下来,拎不清事态变化的作用。 “薛萍太年轻了,还有李如故,你让他们怎么活?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你想节外生枝吗?是!我丝毫不怀疑钟吾公安破案的能力,在偌干时间内,可以将凶手乘之以法,但李默海怎么定性?” “赵书记,这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上头的?” “李主任!你要端正态度,在这事上,我的意思有用吗?就算打十八板子,也没有一板子打得到我身上,我会强行把意见加给你吗?你没见大雨毁了一些证据吗?” “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李默海的案,就可以高高挂起了?” “混帐东西,汪凤楠局长还在外头,你去问他!案子一天不破,李默海就得永远呆在停尸房,入土才能为安!你是他们那一枝人头,你掂量着办,大队不给任何意见!咋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赵步洲怒火中烧,起身抚袖而去。 不久之后,大概在李默海事件过去不到一个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公社来人,宣布对吴洼子大队新的人事任免:赵步洲调公社搬运站任站长,原站长韩重宾任农林局副局长,同一级别三人,韩殿后,这已经是不错的安排,赵步洲是感恩贾云龙的,所以他向刘子凡热烈推荐了贾云龙,多人可以作证:赵步洲值得信赖,言而有信!但最终贾云龙做了代理书记,这让贾云龙心中不是滋味,这也是历任大队书记不曾有的待遇,在胡德禄食堂,贾云龙骂了刘子凡,或许是酒后失态。 钟国礼没能最终上去,心存不满,也是没有办法。 秋之浮云还未散尽,赵步洲之子赵亮和柳秋芬喜结连理,一切水到渠成,看似尘埃落地。 车春旺倚在门上,身子和腿都在摇晃,看着忙碌的车西洋,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 “干吗?有话说,有屁放!”车西洋抬一下头,又低下头。 “借钱!这次不是几十,而是一百!” “你说什么?”车西洋抬起头,一串黄叶迎风落下,“你疯啦?你以为我开银行的?没有!” “我不信!你必须有!要不然,我就去告你!” “告我?告我什么?”车西洋笑了,“你穷疯了,连你小爷也告?告我何事?” “你偷了三木公社吴洼子大队贾家沟的牛,并且杀了人,别当我知道!” “放屁!公安局在贾家沟查恁多天,都查不到,你凭啥说是我?”车西洋有些愤怒:这是他妈喂不饱的狗,他意识到这一点,上嘴唇咬着下嘴唇:要一不做二不休。 “你家窗台上晒的是什么?别告诉那是鸡屎皮子,我告诉你:那不是!那是牛宝!头回我趁你不注意,偷一小块去县医院,问了老中医,人家说是牛宝!” “滚!滚滚!赶紧滚!你就是个白眼狼,我借钱给你,你去小桂花那儿瞎花胡斜,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借不到钱,你还倒打一耙子,车春旺,你无药可救了,你要告就快去,马上太阳掉地下了,衙门里就没人啦,立马的!” “哟,俺小爷,你俺亲亲小爷,别说你没这事,就算有,我也不能告呀,我诈你都不知道!真生气啦?怎么嗲?不管咋说:你我都姓车,不姓耿,我这猪蹄子,拐十八个弯,也得往你这弯,真生气啦?这么不禁逗?你侄儿没出息,就是想多问你借俩钱,随口胡说,你还就信了?哈哈哈……你早晚见我偷过你家东西?” “这种话能乱说嘛?你说说是为了快快嘴,别人听了怎么想?大秫秫面趁腚,不是屎也是屎!要是他们听到什么风声,真查起来,我有十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怪不敌(怪不得)刚才跟火烧饭烫似地,还跟我急上了,俺小爷,听说马上土地要分到一家一户,我的地给你耕种,我一粒粮食不要你的,准备跟门图江那东西混,给他打打下手,你看怎么样?” “他能要你?你算是干吗的?我看你还是脚踏实地种好地!” “他不要我,我就上城里混,说不定能混出个人模狗样的!” “就你?怕出力,没文化,怎么混?” “俺小爷也跟那些人一样?荞麦地里看不起秃鸭子?象耿仲礼?他不给老子屋住,老子也没睡露天地,等一天老子发达了,他巴结我都不给他巴结,哼!”仿佛他真发达了。 “行啦行啦,别屎没拉,尿哗哗淌了一地,写个条子吧,我算是服了你了,我哥怎么就生下你个拧种?” “那不归你管,问你哥去,他快乐呀!一高兴,把什么都忘了!”车春旺从桌子上驾轻就熟拿起笔,准备在纸上写“借条”两字,偏就一高兴,把借字忘了,笔在纸上点好多下。 “你倒是写呀?磨叽个啥?” “我怎么把它忘了?俺小爷,这‘借’字咋写?我忘了!” “单人旁,加个‘往昔’的‘昔’字,毛尿喝多了!”狗屎黄牙下,哈出熏人的酒气。 车春旺哼着破曲子,一摇三晃走了。 “出门怎不让汽车压死!”车西洋本是一句恨铁不成钢的气话,没想到一语成谶,后来的车春旺就真的让汽车压死,他所欠款项全部还上,还剩了不少,这种人福浅命薄,不是那种一咒十年旺的人。 我祖父李精妙是我一生要大书特书的人物,活过八十岁,身高超过一米八,我奶奶沈氏身高也就1.55米,她的基因实是强大,影响我父辈和我辈甚至是我儿子辈那一代某些人,但男女相貌都是我奶奶那张宽阔的脸,大脑门,老扁头,是悲是喜,不好论述,我在写家族史首页,就在《青涩》中,写了我父亲奇特的出生,并且和当时当地一位伟人碰题,伟人死得壮烈,父亲生得传奇,活得平凡,象草芥,不仅平凡且窝囊,他木纳不慧,且连俗人的智慧都没有,倒是李精妙在垂幕之年,举余力奠定了我家基础,以愚公移山代传之精神,深刻地影响着我,相信倾平生之力,一定能书写祖父辈的传奇。 他和胞弟李精树毗邻而居,却一生对面不啃西瓜皮。 李精树或许是年轻,亦或是贪婪,做下了一告密大事,最终手足相残,他们兄弟四人,最精明的李精准夭折,这是李精妙一生不肯原谅李精树的原因之一,老死不相往来,倒是他后代,打破上一代人恩怨的条条框框,相融并存,尤其是李精树的儿孙们,长子李建松在我懵懂的年代,以故事的形势,开启了我的文学之旅,那些又长情节离奇曲折的故事,曾经象磁铁一样吸引着我这样的铁屑,象《薛刚反唐》、《五梅七枪反唐传》、《明英烈》、《罗湘豹专打无底洞》……李建松孩子很多,我与他们都相友善,无论是子或是女,存世成丁的有六人,三子三女,他们趟过岁月苦难之河,现在活着的只有四人,而生他们的李建松之妻朱九红活成了妖怪,九十高龄,身体仍然健硕,书写着生命奇迹。李建松身材矮小,朱九红倒是人高马大。李精树次子李建良,身体不好,有哮喘,娶的却是名人之姐,这个名人县秘书长肖云峰,我与他们相友善,倒是与他们长子小普有过血海深仇,曾经在某分章节,草草说过,小普用家用的尖嘴大粪勺刨过我,据李子丹说,我脑浆子染地上,我却跌跌撞撞活到眼下,六十不到,小普早死了,死于12岁,记忆是风,不咸不淡吹过,落下岁月尘土。 第35章 生活与文学 小普死后,李精树就折了,只剩下半条命,不死不活不僵。 李建良余年有力,除了已经有的大丫,唤名金侠。后面又生出金枝、李子华,乳名毛头、居民,还有李子凯,乳名小四,肖梅死时,李子凯刚会走路,惨哪,姐弟四个,没有一个成家。 李精树象被吊打一样:每一个不幸降临,他都会痉挛。 我祖父的确以愚公之精神,在70岁高龄时,在李精树家东僻出一地,以小独轮木轱辘车为伍,从我家门前的淌水沟里,硬生生推出一片基础高宅,历时8年,小车虽小,顶多十铣土,78时,率我伯父李建辉,建起土坯墙草屋三间,从此离开李建玉、柳淑琴的指桑骂槐之地,其间多次受到李宜忠刁难,李精树冷嘲热讽,土屋虽俗,甚至没有新意,却安抚了我的灵魂,我弟弟李子安就出生在新宅上。 李精树在我家屋起时,柱着那根经过岁月磨历的拐杖,从李建辉家到我家,来回三趟,然后又用拐杖捣地,“李老二,你好歹毒呀,你使用了‘三山夹两盆’之奸计,这是要断我风水呀!”我听过,当时听不懂,现在明白了。 我的成长是和文学相伴的,后来受到李建武提携,才算正儿八经认识文学,并痴迷一生,至今却毫无建树:生之悲哀,爱之颓废,象个瘸子,一瘸一拐走到今天,我之痴,或许有祖父之身影。 祖父之豁达,与李精树之小肚鸡肠,形成鲜明对比,当我祖父义无反顾顶住智叟一样李精树冷嘲热哄,推着木轱辘土车,艰难走在那条夏天是排水沟,秋冬春是路的水沟里,整个河底象锅底,里面铺满了巴根草。 “明明是老人,却自甘下贱,偏要当儿子,这是在推下棋磨呀,还挺吃力!”李精树用拐棍指指天,“这是要逆天呀!” 小车襻深深勒进肉里,任凭体虚之汗瘆出,咬紧牙关,吐出一口不屑的浊气,耸耸肩。 这是小普死了之后,李精树象一棵即将枯死的草,吸食几点雨露,又换上几口气,苟活过来,不容易呀,差一点,被撂在供柜上,他不阴不阳,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没人理他,李红旗倒是个例外,没事爱去李建良家矮墙下,和李精树扯闲篇,眼光时不时往我家看看,李精树或许是寂寞太久了,有这么个年轻人,冒出来听他讲陈谷子,嚼烂芝麻,陈谷子种了不一定出,烂芝麻嚼了出不了油,看似风清云淡。 我父亲李建木贼人胆虚,天天溜墙跟,进进出出,心怀鬼胎,他是见识过李红旗的,有好多年,他一直是我家常客,和我差不多臭味相投,我们经常看书谈书,畅谈人生,我们生之卑微,总想跳出低俗的圈子,差不多有十年,甚至是更长时间,我们相惜相吸,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我们却能摒弃一切世俗:相信我们是崛起的一代,并且跨越地域空间,认识读书是改变未来的唯一途径,既要读好课本之书,更要读好课外之书,在积贫积弱的土地上,象瞎子摸象,时儿激越,似乎探得通路,时儿彷徨,美好的梦,被现实瞬间击碎,令我们困惑,在流年的岁月里,我们一起走过许多温馨的日子,彼此如灯塔,相互照亮,共同取暖。 牛芳芳“丢”人之后,李宜忠急转直下,别说人影子,鬼踪不见,土地分到一家一户的恐惧,在深度弥漫,没有耕牛,没有钱,双手在空中扎煞,总想抓住点儿什么,但总也抓不住,手象钊钩一样,总想使尽力气,狠狠弯下腰,对着板结的土地,致命一下,钊钩齿子械进土地里,攫起掀翻一大块硬地,随手抡起它,用它背面,致命一击,将生命中的障碍击碎,象巴尔扎克那样:我粉碎了每一个障碍!但往往事与愿违,不因为我们有多努力,就有收获,相反周边人,用另类的眼光看着我们,并且用他们老套的预言预测着我们的未来。 李红旗还是一如既然往忙里偷闲和李精树聊得火热,那时李精树已经垂垂老矣,不要说人生有何建树,语言不但不是睿智的,而且污浊不堪,他喜欢挑事,尤其是涉世未深的李红旗,或因某句话撞击了一下心灵,引发瞬间共鸣,就激动得要去握一下,那双日益僵硬的手,闲风碎雨,入骨三分,如果说李红旗和李精树当初交谈,是为了排渲心中最后一丝和我留恋,还想寻找契机,重回过去,那么随着时间推移,他在李精树的世界里,看到了另一丝异样,虽气若游丝,已经自觉或不自觉,象细绳一样,以温水煮青蛙的形式,慢慢捆扎着李红旗,把他带偏。 “四儿,我看你?孩子,你大这队长不干了,你还不如给拾起来,队长虽破,歪好是个官,是官强于民,你两个爷根本干不了这队长!”李精树喜欢唆鬼上吊,往往十之八九听的人,会顺竿子往上爬,他经验老道,有洞悉别人内心的能力。 “我不行,我哪是哪款块料?”李红旗惊愕,“我星爷干得好好的,再说,我刚刚毕业,生产队的人我都认不全乎,怎么干?” “老地方,就那么几个有个性的人,拴住他们,就拴住了权把子,生产队长虽没落,有些事,还是离不开生产队长,走着瞧吧,不用你敲钟,土地他们可以种好,别的事还得个人上通下达,要不全乱套了?别看现在称组、村、乡,说不定哪天又会改回来!” “我爷干,就让他干吧!” “他干不好!” “为啥?” “慈不掌权,义不掌财,你心不狠,地位不稳,生产队看似基层,那也是个小社会!” 第18章: 阳光稀薄,象掺了许多水,露水有些凝重,再也听不到那催命钟声的喧嚣和急促,听惯了钟声的人,乍听不到钟声,还得不习惯,翻个身,在床上惬意一下,不知为什么,想听李宜忠那吆三喝四骂骂咧咧的声音,已经成为一种奢侈,一切静得让人害怕:今后何去何从?形势不会再变吧?土地上的事,已经变成鸡毛和蒜皮,是个农民,就掂量出它应有的份量,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将可以自由自在变懒起来,土地已经在暴风骤雨里的三天里,分到各家各户,生产队几乎在一夜之间垮台,连名字都变了,叫组、大队秒变村、公社秒变组,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村组干部,顿时鸦雀无声,权力一夜之间沦丧,将来还要不要他们?要他们将何用?好象全吴洼子只有贾云龙是个例外,他踌躇满志荣登大位,李默海死得蹊跷,定性成了烈士,这一页惊魂,翻篇了,赵步洲调去了搬运站,贾云龙暂时代理村书记之职,李金亮成了村主任,亦或称村长,张金梁成了青年书记,虽有遗憾,但贾云龙还是心花怒放,今后吴洼子,他是天。 李金亮没有贾云龙的优越感,形势一日千里,让他嗅到不一样的味道,李宜忠的另起炉灶,让他有些猛醒,钱将作为衡量人际关系的尺子,正在忙忙碌碌,一切看上去方兴未艾,但苗头已经在潜移默化象灵光一样闪现,何去何从,推着他想事。 李建玉或许意识到这一点,但他还在按部就班生活,身体每况愈下,时不时咳血疼痛,这是不是病膏肓?这样一想:他害怕了,他是有仨孩子,李本娟并没有如愿以偿和田家兴喜连理枝,这不能不让人有些遗憾,热脸捂人冷腚,还被人嫌弃撅一下,这让李建玉咬牙切齿:给你脸了!你田家兴除了生就一副好皮囊,就一穷二白了,我李建玉也是有身份的人,本娟是胖些,长得不可人意,但也是黄花大闺女,配你个破落户,那还不绰绰有余?他哪里知道:渠西生产队吴新飞之妻姚翠萍新寡,这让田家兴悸动,这个从灵魂到肉体都有趣的胖女人,曾经是田家兴心目中偶象,闹了个乌龙,媒人也上了门,田家兴她见过,人是很满意,家不行,拖累了田家兴,没成,这事象船搁浅了,但他心没死,后来姚翠萍被吴新飞霸王硬上了弓,就嫁了,吴新飞人比不上田家兴,但吴家家底深厚,这几年,芝麻里?了蜜,生活正在蒸蒸日上,偏就吴新飞命短,死于心梗,留下了两个丫头片子,本已经死了的心,又泛活了。 李建玉咳嗽几声,溜墙跟,太阳正眯着眼,眼皮耷拉,这是困了,那时,我正从学校,驮着帐布口袋往回走,囊中正深度羞涩,李红旗看见我,认真清两下嗓子,那算是和我招呼,我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还是一如既往热情和李红旗打招呼,“红旗,你好吗?” “还在半空中飘着,生命不息,红旗不倒!”他阴阳怪气,我倒是没空拾掇他两句。 我急切想知道:李瑞芹这两周相亲如何?我感到压力山大,很难抉择:她是不是我的挚爱?我要不要一生锁定她?似乎一切尚早,她又是如此急迫,为甚?我一抬头笑了:看见佝偻的李建玉又急促咳嗽上了,并且哇~!哇哇~!哇哇哇~!……肠和肺要吐出来,哼哼,我冷哼两声,亮起了公鸭嗓子,兴致勃勃唱起来,“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了,弹起我………”我的心咆哮着加快歌的节奏,生平只有一个音乐细胞,还被我骑着毛小岚的凤凰自行车穿街转巷得意忘形颠簸掉了,李建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血红着眼瞪着我 “这是怎么啦?”李红旗扬起脸,问李精树。 “李大会让复仇的火焰喷了,火烧眉目,他能不急?” “李子北,你咋这会儿才回来?”我妈走出家门。 “妈!学校有事,耽搁了!” “还不快回家?” “红旗,回头来我家坐,我从县城拿来一本新书,我看差不多了,你可以拿去看,《在最困难的日子里》!” 李红旗不置可否,我走了,不曾觉察李红旗有什么变化。 落叶一梭子,焦黄,象从枪里打出来,那么有秩序,落在我脚边。 “哥,你回来了?”李子莲顶着头巾,脸上甚至还有草木灰,为了我们兄弟俩,她只上过一年学,带大了李子安,就在家帮妈劳动,我心有种灼痛,来自于对李子莲的愧疚。 “昂!”我糊乱点点头,她身材娇小,且从小身体就不好,常与药为伴,她的脸形有些象我大兮(方言:伯父)家大姐李子华,李子华被推荐上过三年大学,现在在县城中学当党委书记,就是我上的县高中,一般我看不到她,偶尔看到,她也不认识我,我是我们当时中学里吃穿最差那一个,混迹在人群中,以瘪三形象示人,就算李子华认出我,也装作不认识,新生的贵胄,怎能有我这样的亲戚?穷气扑粘在她身上,拍弹不掉,倒是我的班主任嵇旭升高看我一两眼,除了成绩的优势,写作独树一帜,倍受他推崇,我的尊严之墙,是他帮我磊起来的,他有着女人一样细腻柔软的皮肤,他曾经是南京下放户,由于历史原因,落户我们钟吾。 他不仅是我的文学之师,更是我的人生之师,我从他那儿看过不少书,如《创业史》《青年近卫军》……毛小岚也给我借过许多书,只是我不爱看:如《金光大道》,又长又臭,我甚至都没看完,还有一位当时盛名诗人:汪国真,只有少量是我喜欢的,如《怀想》,那是诗,还是玷污了诗?味咋那么寡? 我可以衣衫褴褛,但灵魂一定要象燕子:自由飞翔。 饭还是那样没盐无味,但我吃得格外多,我要去见李瑞芹,要给她一个交待,也给我自己一个交待。 “你不去吗?人家已经发出了邀请!”李精树眼睛虽干涩,却眨动得飞快。 “去不了!”李红旗坐在小板凳上,象陀螺那样转一圈,目光盯着我的背影,身子晃动两下。 “跟他混?你就注定了穷困潦倒,如果他考上大学,算是祖坟冒青烟,这一点我是看不好的,考不上就是个书虫、书呆子,养不活自己,还自视清高,说不下媳妇,一个人光着,你就等着吧,拍腚而笑,更可载歌载舞!他老子羞辱了你妈,你还想步他后尘?务实些吧,书是什么?就是他妈精神鸦片,坑了多少人?鲁迅的《孔乙己》就是活例子,站着喝酒,充大尾巴狼,冒充文化人!他家祖坟真能冒青烟?我咋不知道呢?”干瘪的嘴唇,象木鱼张出一条缝,“往远数了,我不知道,往近了数,我给你掰扯掰扯,我老爹是个赌棍,一生穷困潦倒,是惨劣的冬日饿死在大雪地里,我大就是个窝囊废,四十岁娶个一身病的寡妇,你说他能罩着子孙后代嘛?剩下的就是李老二李精妙,身体不错,在别人眼里:有二分钱德行,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说说是哪座祖坟冒了青烟?考大学,那是痴人说梦!” 第36章 死水微澜 李红旗从李精树话语中听出了妒忌,能损就损,小普之死,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虽有李子华、李子凯,但肖敏彻夜不止的咳嗽声,象警钟一样敲响,这步棋究竟是走差了还是走错了,李建良本就有哮喘,却是个拧种,李默海死后,还是他舍下这张脸去求的人家贾云龙父亲,李建良才重回饲养场,没承想不到二年,斗转星移,土地分了,李精树不顾年老体衰,象跳蚤一样上窜下跳,讲得两嘴冒沫,牲畜不能分!明眼一下子就看出他目的何在,这无异与螳臂挡车,最终除了不能耕地的牛,其余分得一干二净,“疯了!全都疯了!”李红旗心中重叠着李精树刻薄的影子,“凡事总有例外吧?”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黄河水倒着流,可能吗?四儿,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他要能考上大学,我能倒爬八圈,用手掌芯给你涨鸡蛋!这小子有几分歹毒呀!他刚才唱的破歌啥意思?你懂了吗?那个人是谁?是他亲亲三爷,这小子无情无义是出了名的,六岁时,把他三爷胳膊咬下一块肉,我可没冤枉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呀~!呀~!你大这一不干,贾家沟通就失去了主心骨,看着吧,那些藏着掖着的牛鬼蛇神,就该跳出来了,你大不震着,早他妈乱成一锅粥了!” “三老太,你歇着,我还有事!”李红旗感到乏味,伸了个懒腰,走了。 “改天聊!”李精树站起来,拄着棍,有些失落,他灌的迷魂汤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 炊烟显得慵懒,草木灰在风中翩翩起舞,夕阳掉地上,象打碎的鸡蛋,抓不起来,李红旗没有如约而来,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因为以前也有,我喝着稀饭,心中却想着李瑞芹,她是不是我一生所爱?我真的要把自己一生和她锁在一起?这样一问,我竟慌慌如风中之竹,显然,我不能确定:如果按世俗的眼光,她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李红霞更能吸引我,她虽算不上文学爱好者,但我们有共同语言,这一点,是不二人选,我们曾经探讨过一些文学典型形象,心是如此相通,有时见解甚至独到,让我刮目相看,知音,至少那一刻是,但总觉得她不是那个最好,很多年前,她用光洁如玉的身子架我在火上烤,她为啥要象洪水猛兽一样,让我落荒而逃,我的乖乖,这是许多人不曾有的艳遇,但我却?了,我形象猥琐,让我想起来,就发笑,笑声象瀑布跌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哥,你走神嘞?”李子莲用筷子头戳我一下。 “是吗?我想事,是一道难解的数学题!”她听不懂,可忽悠,想想我有多歹毒,在他们心目中,我是无所不能的高知识分子,须仰视我,这一点让我惭愧,我的心通常被文学占据一半,看书写书,着了魔,在那条看不见道上踽踽独行,功课距离我渐行渐远,总幻想着有一天成为老舍、巴金,写出彪炳千秋文学名着,并以此为傲,吸引毛小岚之外更多异性的青睐,我的文字是有功底,它象神话传说里的捆仙绳,捆住不少少男少女的心,为此,我经常通宵达旦陶醉其中,尤其是有了许多追随者之后,傲气飙升,这时,我们的班主任让我主编了班级手抄报《舢板报》,上面除刊载我写的长篇小说《乌木镇》外,还有许多采自别的报刊的新闻与文学动态,很快让我在学校声名鹊起,没有人敢忽视我的存在,鲁迅说:言太夸则实难符,志极高则心不专!所以很多时候,我是顾此失彼,而我却看不到这些。 “妈,哥就是深沉!”李子莲以我为傲,“有哥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是吗?我是大神?”我揶揄道,并自负耸耸肩。 “哥,你不要……” “李子莲,抓紧吃饭!”我妈发出了警告。 李建木闷着头吃饭,我在家时,他就老实得象头驴。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说吗?”我侧身看李建木,他长着伟人一样的大脑壳,无论怎么瞅,这是一个智慧之人,但从他履历入手,会让人大跌眼镜,顶着名人陆宏昭的光环出生,却窝囊得不象个男人,不通晓男女之事,被人视之病垢,他不喜与人交流,喜欢独自唱吟,《打蛮船》这种说唱一体的东西,他极擅长,还有一种《刘瑞莲》的说唱本子,是他拿手好戏。 “有是有,我怕你妈……”目光躲躲闪闪,看向我妈。 “少给我提那包馊豆腐!”我妈发出了警告。 “你儿子来家了,你就扬眉吐气了是不是?”李建木虽是?人,也是有脾气的,偶尔也会如跳蚤一样。“我就不能和儿子拉拉话?我没有这个权力?”他摔了筷子,“儿子,我对你说:牛芳芳那只破鞋让我挂树上了,千人看万人啐,我斗不过李宜忠,收拾个牛芳芳还绰绰有余,小样!” “怎么回事?细节说来听听!”我饶有兴致。 “你妈她……”李建木关键时刻怂了,我妈一个眼神,“还是不说了,今个儿天气不错,晚饭后,你有啥安排?” “没事!” 有些事,跌进心缝里,就沉到心底,有些事,会象青蛙一样:跳上跳下,李红旗心中惆怅,他就象浮萍,心无所托,想想自己的家,有些支离破碎,李宏发当兵在外,李宏达因和李宜忠置气,不知去向,现在李宜忠多在外少在家,他雄心勃勃要买大船,要跑货运,如果经营得当,三五年脱贫,没有问题,但就怕有了钱的李宜忠忘乎所以,心隐隐裂开一条缝,担心象米粒不断掉下去:酒色财气,李宜忠没有不爱,有了钱的李宜忠,就会生出无限的胆,别人不敢干的,他桌子一拍就来,买大船,这不是儿戏,但李宜忠儿戏船官宣了,他说干就干的个性,让贾家沟人深信不疑,别人都翘首以盼,风凉话也就带了出来,听到耳腻。 别人的担心,不是没到道理,一个人闯天涯,需要胆量和勇气,李宜忠不缺这两样东西,所以雷厉风行,对于那些观望者来说,李宜忠无疑是可贵的,敢为人先,焉能不非富即贵? “姐,俺大还没有回来?”看见忙碌的李红霞,李红旗在心里说:姐真漂亮!周身散发出野性的美,是的,如果姐能嫁给李子北,也是不错的,李精树谬论,此时正在夜伏昼出。 “没有!大概没有办妥,弟,大能行吗?”李红霞也在担心。 “能!他有成事的基础!关键时,你我得合力帮他一下!”他看了不远处忙碌的牛芳芳,心一下子掉圪针上,很明显,那件丑事,沉重地打击牛芳芳,毕竟人言可畏,她安静了,不再象过去那样咋咋呼呼,狗日的刘长根,这笔帐,你四爷给你记下了! “妈!马上吃饭了!”李红旗走过去,想安慰她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噢!红云哪儿去了?”她头不回。 “刚才还在,走不远,我估摸去了茅房!”李红霞接过话茬,摆摆手,他们有意回避那些不愉快。 牛芳芳感到欣慰:孩子们是她身上掉下的肉,知道心疼她这个妈,他们在刻意回避这些。不知为啥,泪水扑簌簌掉下来。 李红旗吹一口气,“三哥哪儿去了?李默海家?就不能省点儿心?薛萍是个啥?三哥这是自轻自贱,惹人翻白眼,他就不能象二哥那样:长点出息?看二哥,早晚回来娶了贾一岚,那是无限风光在险峰,长李家人志气,三哥这算什么?” “四,能不能哪壶不开不提哪壶?看妈都落泪,等他回来,我让他给妈下跪,一个人出去浪,倦了就回家了,妈,他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哪里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李红霞偏要抱怨。 “姐,二哥真回来了,你倒是敢?他那虎脾气,除了一岚姐,哪个啃得动?说说快快嘴而已!” 说着说着,未来的憧憬,让牛芳芳浓得化解不开的心,酥了,解冻了,融化了,虽泪痕满面,但脸上却挂着久违的笑容。 “妈,你又哭又笑,是不是又要骑马坐轿?”李红云竟然调皮拨弄了牛芳芳的脸。“走,妈咱不干了,咱吃饭去,四,喊你三哥:问他怕不怕屁股上坐出老茧?人小鬼大,薛萍可是老江湖了,玩不过人家!” 李红旗咬牙切齿:一个都不能放过!他坚定了信心,迈着大步子往李默海家去。 钟国礼这时才明白:赵步洲才是一把手,他的梦该醒醒了,就人脉关系而言,没有人家铁,赵步洲布局早,平时对这种关系,也是精耕细作,现如今一切木已成舟,就算他有十二不满意,也只能忍着,赵刚来之初,就笑嘻嘻召集大家开会,并请了酒,把第一好印象留下,更是收买人心,不服不行,这友谊的笑里藏着刀,他发现赵步洲一来,就和供销社张伟华打得火热,隔三差五,因业务聚一聚,殷水芹在男人堆中异常活跃,话多事还多,钟国礼皱眉,这种水上漂的货也配?在酒热耳酣时,男人是扎堆和她拉话,媚俗!钟国礼显得落落寡欢,不合群占墙角,女人杨柳细腰,倒是特别注意他,给他倒水,称呼也有别于人:别都叫他“钟副站长”,只有殷水芹另类,叫他“钟站长”,声大且不避人,一时间钟国礼头晕眼更晕,胡德禄媳妇上窜下跳,弄得钟国礼倒不好意思。 搬运站彻底打开局面,始于赵步洲,关停于赵步洲。钟国礼没有爬到顶,供销社和搬运站就倒了,时也运也命也,世事变化,远超人想象,过去人们深恶痛绝的东西,深埋地下,长出绿斑,妖精状复活,且抽刀断水水更流,眼下成了世界主宰,世界倒了个个,这叫此一时,彼一时。 恨哪,拳头砸在桌子上的恨,刘子凡就是个小人,当年探家回来,正赶上沈冬秋意气风发主持的批判会,他是有机会口诛笔伐甚至可以拳脚相向对着刘子凡的,当时沈冬秋还鼓励过他,倒是王格扬上去三拳两脚,教训了曹真善,过了,当时他在心里同情过刘子凡,如果他先一步窜上去,批斗刘子凡,也放曹真善不至于死,机会就是这样奇妙,让王格扬英雄一回,更令人称奇的是:沈冬秋死后,古铃竟然被王格扬占了,有点奇妙。 钟国礼看不起赵步洲的一些做法,去张子望那儿告过状,张反过来还劝了他一通,让他稍安勿躁,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件做,滑头!钟国礼当时在心中骂开:你就是个小婆子命,永远住偏院,自此,他看不起张子望,他感到自己是两片厚厚磨石间的粮食,在别人对挫中,成了齑粉。 秋天最好的日子里,赵亮和柳秋芬终于成婚了,许多前于道贺的人,喝得歪歪扭扭,一个个象跳舞,贾云龙自持劳苦功高,就摇摇晃晃,拉着赵步洲避开人群,扯长了嗓子喊,“老赵头,今个儿高不高兴?” “那还用说?” “好事成了,多亏了谁?” “你贾书记功不可没!” “算你还有些良心!说!怎么酬谢我?”贾云龙象打醉拳,睡眼朦胧。 “明天继续来喝酒!” “那是必须的,但柳秋芬明天必须陪喝四个!看看,这才几天,我头发都白成这样,虽说最终有惊无险,那也是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了头!” “谁让你出了馊主意?差点儿让你害死!” “你这话说得就没有良心了,我那是为了谁?谁知道事情那样发展?凭空冒出个该死鬼!便宜他了,要不然这辈子他连个先进也评不上,更别说烈士了!” “不那样:李金亮那一关怎么过?他可是能明察秋毫,如果他侦得事件真相,你我全完蛋!” “两位大书记,怎么象蜜月里的两口子,没完没了?”李宜忠也喝了不少酒,手指缝里夹了好几支烟。 “老伙计,到此为止,我有数,亏不了你,等你哪天转了正,你就明白:我老赵头决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他扎煞的反手,在贾云龙肚子上敲几下,扬长而去。 “李老板发达了,咋还回来了?”贾云龙望着赵步洲身影,看见李宜忠,不能不讽刺几句,老小子一直做发财梦,要真有那么一天,这个人会如螃蟹横着在贾家沟走。 “刚刚起步,船虽托人买了,还没运到,刚刚起步,前途不知!” “你也不用谦虚,就你这头脑,就你这干劲,指定差不了!我看好你!发达了可不要说不认识我!你把李宏达藏哪儿了?” “瞧贾书记说的:我们什么关系?我能忘了你,遥想当年:石云生病了,全贾家沟一边倒反对我当这队长,是你力排众议,提拨的我,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如果是那样:我不成了小人啦?放心,假以时日,我李宜忠……喔~!喔喔~!……”李宜忠就象狗卡了一样:干呕清水。 “回去歇着吧,喝不少,明天再来!”贾云龙说李宜忠,更说自己。 胃在翻江倒海,“我……哇~哇哇……”喝下去的酒和菜,恶臭般倒出来,手还在摆着,“放心!贾书记,我没事!宏达就要回来了!”这是他一厢情愿,“放心,误不了大事!” “你知道他在哪儿?” “暂时不知道!” 第37章 风生水起 “李宜忠,你也好几十岁的人了,能做点长屁眼的事?” “放心!指定长了,哇~!哇哇~!”瀑布一样,浊物下坠如帘。 贾云龙知道酒话和屁话差不多,拔腿就走,拐过墙角,孙爽在那儿,显然是等他。 “我们回大队部,今晚……?” “我听你招呼!”女人笑成了花。 贾云龙看着跌破地平线的夕阳,打个酒嗝,又后悔起来:喝了酒,家伙还行不行?这女人实在是骚到骨头里,比自己干瘪的女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娶妻娶胖的,喝奶喝涨的,“那你还磨蹭个屁!” 李红旗发现姐有些奇怪,无论早起或是晚睡,李红霞都会痴痴对我家方向张望,难道传言是真的?怎么可能?姐姐会爱上本家爷爷,这不是有悖伦理吗?姐情窦正初开,象花蕊,正在盛开,招惹谁不好,偏偏会招惹我,这让李红旗不安起来,当锄头落在草上,也砸坏了大秫苗子。 “姐,你走神了,是让你锄草,你咋就一锅烩了?你心不在焉,想什么?” “想李子北呗!”李红云嘴快。 “胡说!他大那样对我妈,我跟他誓不两立,怎么还会想他,人家将来是大学生,我是什么?乡下老土狗子,捋牛尾巴,凭啥有非分之想?” “那也不见得,我看你配他绰绰有余!”李宏图使锄比他们更老道利索。 “他要是考不上呢?”李红旗想起李精树的话,“屁!我在学校时不也信心满满,结果……” “神仙挡不住个人想人,口非心是!姐就是姐,目光老道!”李红云锄地不行,插秧一流。 “他考上考不上,与我何干?”李红霞脸如红霞,绚烂极了,那一刻:女性光芒四射。 “看看,我早就说过:大小妹是搁得起放得下之人,你们还不信:恐怕他李子北有一声明了的呼喊,我相信:大小妹就有十分勇敢!不过,李子北不会发出这样呼喊!” “三哥,你凭什么这样说?” “红云,少经些太阳,还是显嫩,这事,你得问红旗!” “凭啥要问我?”李红旗觉得奇怪。 “呀!呀!这个问题不是明摆的嘛,你之前跟他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就差一条裤子了,你说什么?李子北不是凡人!李子北非久居人下!李子北乃人中龙凤!……我耳朵差不多灌满了,这才哪儿跟哪儿?你又变了?是李精树迷魂汤喝多了,咋地?他李精树什么人你不知道呀?”兄妹四人谁也不再言语了。 李宜忠傍晚时分回来,仍然骑着他那少铃无闸缺盖瓦的破驴,一回到家里,就宣布:他的大船十日之后将到达钟吾,小三(李宏图)小四(李红旗)和他上船,押船运货,船是新的,是水泥船。 一家人都陶醉在未来的喜悦里,牛芳芳一个人在墙角,默不作声。 “拿酒来,值得庆祝一下,从今天起,我们李家也吃上了水饭!” 没过两月,乡里突然派人来,重新宣布新的任命:叶志军成了第一书记,贾云龙是第二书记,李金亮以下不变,倒是调整了会计:田家兴任总帐会计,李建玉沦落为现金会计,理由是鉴于李会计身体原因!还从那里传来小道消息:刘子凡调古城镇任书记,张子望接替了刘子凡,钱震祖接替了张子望一职,梁修身原地踏步不动。 这一切都来得突然,得扒扒这个叶志军的老底:这只笑面虎什么来路? 第19章: 叶志军家住县城,原在城关村做过副主任,不知犯了啥错误,就被扔吴洼子来,38岁,退伍兵出身,身体强壮,他的突然到来,打碎了贾云龙还未做完的梦,看来李宜忠急流中勇退是先人一步了,随着土地分到一家一户过去大小队干部好象被解雇一样,一下子变得没事起来,再也不用他们吆五喝六的,人们早早起床下地,把庄稼地收拾得井井有条,才短短两三个月,就成果显着,过去那些无用功不用再老声常弹去做,但丰收已经成为了定局。 其实,叶志军是通过自学考试上来的,本来是可以社来社去的,但原来单位没了去处,就临时派差到吴洼子,本就是镀金,等待候补,时间一般一到两年,但已经五十二岁的贾云龙等不起,长江正后浪推着前浪,他虽不满,却无从说起:赵步洲走后,就一直官宣代理,既然是代理,正主来了,自然就去正职,又不好让他遁回原形,所以就有这样不合常理安排。 李建玉很明显是被人代替,这是钱震祖的安排,李建玉虽不满,也没办法。田家兴在拒绝李本娟之后,有人看见他去见过姚翠萍,这女人原本就是田家兴的菜,但田家日月实在是捧不上把,这才让吴新飞拣个现成,现在吴死了,姚氏又有一串孩子,就半斤和八两,谁也不用挑谁不是,李本娟长得不好看,还木纳,难怪田家兴看不上,姚氏虽是寡妇,但皮囊鲜亮,除了田家兴这几年苦撑待变外,还没有谁这么痴情。 这或许是传言,别人造势,也不可知,人们拭目以待。 田家兴还那样:一个人晃着,任凭酒瓶立或倒,药罐子倒出黑乎乎汤汁,生活还是老样子,老田头没有酒活不下去,田老婆子不靠药或许早听地狗子喊了,瓶子不大,罐子不深,却陶尽了田家未来的光景,田家兴人虽不错,可是不能啃人,细说一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不一地鸡毛?穷人有穷人的不爽,富人有富人烦恼,人活着就得受折磨。 大小队变化,很快象风,被传遍了,这种事藏不住,掖着也没意思,乱轰轰一阵子。 月牙是白的,边沿有几抹淡淡的红,掺了水那种,如果心不细,还看不透。 我早早去了,听着草狗子叫得欢,草狗是何物何形不得而知,叫狗没狗大,生活在芦苇荡里,动作是极快的,象闪电,有猫大,我是没见过,听不同的人相同地描述过,我家正南,过汪上河,距离瘆人头皮发麻的小鬼庙尚远,就是我祖父用独轮木轱辘车推土的上沿,有一条不宽而悬着的路,我经常在那里徘徊,寻找疏通心灵良方,偏我家门,有棵抱不过来的洋槐树,每年五月新历五月槐花开炸的时刻,我们都去那儿摘槐树花,那是充饥粮,这会儿,我正在那里走动,等待着那个我熟悉的身影出现,她曾经在熄亮未尽看到过我,我提桶浇汪水,我们有过眼神交流,她甚到装作咳嗽两声,这是青春暗号,靠这个,我们活在憧憬里,说来可怜,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都不能称之为感情!我们既没有说破,更没有爱之举动,充其量是苦难岁月里,惊鸿一瞥的青春悸动,它甜而不腻,酸而不涩,靠这个天然果子,在懵懂的岁月里,有了心的牵和绊。 她忘了?或是根本不想来?我给她点燃青春之火的机会,她不要?给你脸了,半小时内你不来,我必将一生远离于你,我如炬的目光,盯在她苍茫家的方位,发下毒誓,我是个果敢的人,一次背叛,终生不饶。 脚步声,碎碎急急如雨脚,我吐了一口气,可以说句过天的话: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任何一个人负我!我被他们骄宠坏了,狗脾气渐长,“李瑞芹,故意的?你想干吗?再晚来半个小时试试!”我发出威胁。 “我来晚了,是我不对,家中来人,我好容易才脱的身,你来家,我怎能不来?”李瑞芹也是有脾气的,但在我面前:她就柔软如水,我正在成长的阳刚之气,象淬火的钢花,何止炫目,还能烫伤损毁,哪怕你是钢铁。 “过来!这两周我太忙,好容易抽出身来,明天中午回!” “我骑车送你!” “你长胆了?不怕你大砸断你大腿?”我的手在她脸上抚摸。“你的亲相得怎样?”我冷不丁冒一句,她哆嗦一下。 “对方是个黑大个,二十好几,在南京干建筑,人还算干净,恐怕有几个钱,穿着不赖!叫刘志彬!” “一看就喜欢上了?”我有几分醋意。 “你要不要我,也许可能,他说他看上我了!紧你齐,你不要才是他的!” “李瑞芹,你这是给我出难题,你知道:我明年才参加高考,我现在全面备战,你让我给你什么承诺?” “我不逼你,你可以……”月牙是害羞了,还是被乌云吞没,天空灰白。 叽嘎一只跟我开玩笑的鸟,贴我头皮飞,“孽障!”我伸手想要抓住它,可它飞得太快,触到它身子,却让它逃了,我空着的手,攥成拳头,“你想……你想……?” “你可以的,我不怪你!我已经二十多岁了,该长的全长好了,你……?” “非要那样不可吗?三二年不能等?”可以肯定:她不是我最爱!我还陶醉在未来梦里,等我考取大学,嗯哼!显然,那时间我对自己期望值估价太高。 “你是不是和你大一样?是只瓜?,遗传没有发生变异?你是不懂,还是不能不会?我又是梁冬青的翻版?” “梁冬青又是何方神圣?我大怎么啦?” “你大老厉害,肥肉送到嘴边不知道吃!至于谁是梁冬青,告诉你也无妨:你妈前任!如果你大有用,恐怕就没你妈什么事了,这世界也就没有你和我的孽缘了!装b,你大能耐呀!” “不吃有不吃的道理!”对于梁冬青在我怂二父亲生活里,究竟扮演何等角色,我确实不知,没有人跟我提过,可能大约是真的,后来突然被传得沸沸扬扬,它渲染了我父亲无能,原因是她大约死了,死得很悲惨,我在极力为我父亲抗辩。父亲有形象,够不上光辉,2007年时死去,我得替他粉饰一下,至少盖住致命伤。 “屁!你妈有人参果,你大囫囵吞下,才有了你!想不到你们父子一脉!” “你想怀孕?用激将法,有用吗?”我揽她入怀,先还抗拒,后来,则象胶布,撕粘不开,最后居然殷殷哭泣,她用了香,象迷魂散,我全身象电击一样,僵持无法自持,她的手象蛇,一把探到我一僵硬、灼热、如同金箍棒一跳一舞从不示人物上,我慌忙象电击一样推开她,“你作死!你诱我堕落!” “男女不都这样,浴火重生!” “你再这样,我立刻回家!”我警告说。 “我不吸引你?”我被她逼到墙角。 “你象火,赤烈地燃烧,要把我吞噬,让我惊悚,至少让我回旋一下,适应一下!” “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象中了毒一样,毒性大发,收了我好吗?如果你不要,就会被人抢去,我心不甘!” “瑞芹,不要诱惑我好吗?我在拚未来,如果我那样:就会如决堤洪水泛滥,迷失自我,好饭不怕晚,你就忍一忍,好吗?为了我们,必须要压抑,我不是我老子,我岂能不解风情,只是……覆水难受,我只是不想你一时冲动,而后悔,现实就是镜子,我们的父母辈,在柴米油盐里翻金斗云,他们活得一步三叹,我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你怕什么?”月牙儿不再有光泽,象石头雕出来一样木纳。 “怕我做陈世美?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你已经让我迷恋一踏糊涂,那种无师自通的事,我不要你教,你恐怕也探得一二!” “我怕你被李红霞……?” “你说笑的吧?她哪配?她只是我烽火戏宜忠的载体,她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呢?”我要给她打一剂强心针。 李宜忠在褒贬不一的两种声音里,顶着巨大压力,东挪西借,终于置办一艘可以随心所欲走洲过县的大船,可以装载实货高达二十吨,分上中下三层,足以亮瞎贾家沟人双眼,李宏图、李红旗神不知鬼不觉从贾家沟人视线中消失,他们决定摒弃固有思维生活模式,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情采了,足以吸引他们。 十五吨沙子从钟吾边红沙河起运,商家报价700元,从钟吾县到达南京,从京杭大运河,行程650里,显然在价格上是欺生,欺负他们是生码子,不懂。当他踩着夕阳,拎着瓶酒,跟屁虫一样:跟在马菊身后,去周大帮家,马菊象快要枯死的花,被李宜忠浇灌得跌宕起伏,老树发新芽,还有开枝散叶的企图。 李宜忠缺钱,马菊缺爱缺性,彼此臭味相投,实现了利益最大化交换。马菊是有几分家底,这些都是沈六铜仓皇出逃时留下的,就算沈回不来,马菊足可以养老,那些知道她底底细细的人,打过马菊算盘,马菊防火防盗防男人,最终在李宜忠凌厉攻势下,重尝男人滋味,她自己拿出钱贱来滋助李宜忠,这个乡下粗黑的男人,成了她的喜欢,马菊虽老,脸起皱,身子白,说老没老到那份上,勉强能用。 周大帮的女人江疏影,不敢对李宜忠不敬,周大帮和他们推杯换盏时,酒酣耳热,她插不上话,就躲了,风从脚下吹过,裙子和心一样,无奈动几下。 言语间,李宜忠就说起第一单生意的事,吨位与价格。 “兄弟,你被人码了!就你这吨位,至少市价1200元没问题!” 第38章 行走江湖 “狗日的,纂老子,欺负老子外行!”公安局副局长汪凤楠介绍的,他们在王红家,和刘占一一桌喝的酒,席间称兄道弟的,想想,还差人汪凤楠钱,船进钟吾运河边,汪凤楠还送了一箱好酒祝贺,也就骂一句,这里头有事,钱被汪凤楠黑了,心思就放活了。 “我有个兄弟也跑货运,什么价,我一清二楚,没我不知道的!”周大帮掏出烟,显得江湖道行很深,递一支给马菊,递一支给李宜忠,自己在桌面上爽几下,“兄弟,只要你坚持做下来,不用一年半载,你就成了行家,你做事雷厉风行,差的是历练,假以时日,不在我之下!”把烟叼嘴上。 李宜忠拿起桌上火柴,划着,要给周上火。 周推开李宜忠手,“说过多少回,先从菊姐开始,然后才轮到我,这是规矩,不能坏了!” “对!对对!”李宜忠拾起桌上烟,送到马菊嘴下,点燃,马菊动作熟练吸一口。 然后,给周大帮对火,火柴就熄灭了,李宜忠又划一根,点上,周大帮猛吸一口,“菊姐,门图江在寮旺哨怎样?有日子没见了!” “他生意做大了,听说在滨江码头站住了脚,他行的!” “差一步没走成,要不然……” “没走是好事,去了那弹丸之地,神仙打架,能数到他?”门图江是沈门铜手下,对马菊不错。 李宜忠把火柴丢桌子上,烟夹耳朵上。 第二天,李红旗、李宏图起床,河面上荡漾起一层薄雾,按照李宜忠吩咐:这是他们第一单生意,马虎不得,他们就睡在船仓里,李宜忠一夜未归,吃了饭,仍然不见李宜忠,太阳冒红了,昨天的货主来催,却找不到李宜忠,货主急得不行,等了一个多时辰,李宜忠才酒足饭饱姗姗来迟。 “李老板,说好的事,怎能爽约?我这可是看公安局汪局长面子,你们又是新手,不会偷奸耍滑,我才用的你们船,要不然………?” “老板,啥也别说了,话别得冠冕堂皇,你不厚道,欺负我是生手,还是把差价补上来,要不然,我还真没功夫伺候,你开的价,恐怕这运粮河里没有吧?” “这……这话究竟从何说起?昨天你可是红口白牙应了的!”货主摊摊手。 “老板,啥话也别说了,这行里我不懂,我两位哥哥懂,我能问,有耳朵!” “他们是……?” “周大帮你不陌生吧?另一位更是如雷灌耳,门图江,你知道吧?” “那你不早说?1200一分不少,上船走吧?”货主汗下来,用衣袖擦拭。 打沙船在岸边污泥浊水里折腾,厚重的水沙,就从岸边扑仓里,李宜忠的机帆船就停靠在码头,李红旗看见李宜忠从货主手接过一沓票子,心里潮起漫热,太阳云蒸雾腾,舍不得金弹子,打不下巧鸳鸯,或许李宜忠这条新路走对了,他看见父亲把钱装提包,上拉锁,上把小铜锁,象挎盒子炮,往身上一挎。 “小三,你开船,顺着码头,往东拐个弯,向南!红旗,你跟你三哥学着点儿,年一年二,你们就跑这营生,不比土里刨强,家里的地,由你妈他们足够了!” 第一次离家远航,李红旗满腹惆怅,周敏,你在哪里?等着我,用不了很久,我就能荣归故里,到那时…… “大,我们要几天?” “三天后,四天里,到了地点,如果我们能找到回路货源,就打个来回!”在甲板上,李宜忠把吸了半截的玫瑰烟,扔水里,嗞响一下,被一个浪头打翻,两毛六一包,在此时李宜忠眼里,就是个屁,过去,逼急吸烟叶甚到是树叶子。妈妈地,老子是咸鱼,咱也翻把身。 货主抛一包滨江烟给李宜忠,“李老板,先就这样,我去去就回,估计也得十点钟!” “客气!你忙!”李宜忠接了烟,这烟贵些,两盒要一块钱。 李红旗站在河边,任凭撩人的风把他吹拂。 “老板新船?”有人看个稀奇,“不简单,要不少钱吧?” “不多,一万七!” “牛!”那人竖起大姆指。“有这么便宜?你拣了个大漏! “一般般!”天文数字,在李宜忠口中,就是毛毛雨。三万多的大船,他只能说一万多,怕吓着李宏图、李红旗。 李红旗吐吐舌头,喜忧参半,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精采了,怪不得父亲毅然决然丢了队长,能不能双脚踏上幸福路,还是个未知数,父亲有吃喝嫖的陋习,一但有了钱,这些爱好,就会张牙舞爪爬出来,穷疯了的人,一旦有了钱,就会恣肆享受,他的心就空空落落地慌。 三天之后的早上,李宜忠在初升的太阳里,伸着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吐一口唾液在汹涌澎湃的河水里,远处的南京城,已经依晰可辨,他象鲲鹏正在展翅,他以快刀斩乱麻之精神,走向新生活。他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细节,让李红旗惊恐万状。 过去经常到人多的地方,做贼一样拾烟头,剥别人吸剩下的残余烟叶,聚少成多,用用废的纸,裹烟,后来抽经济烟,这种烟俗称白纸包,0.06元一包,封面是白纸,什么都不印,然后是小丰收0.08元一包;大丰收0,10元一包;指引0.12元一包,至于玫瑰和华新,不办大事不买,大前门他看别人吞云吐雾抽过,飞马烟不算烟中贵族,一般人抽不起,红盒南京,他听过没看过。现在档次不断提高,别人如果给孬烟,通常夹耳朵上,没事拿过来,拧捻半天,“这种低端烟抽起来,真没劲!” 李宜忠的抽烟上的变化,让李红旗张张嘴,吐不出一句话:穷人乍富,婰腰凹肚。 “南京,我来了!”李宜忠象是要征服南京似的。 河水滔滔,听得见呜咽之声,第一次听到水的怒吼。 十点钟,准时到了滩江码头,四名工人跳到他们船上,带有运输带的机械,象高射炮斜斜竖起,抓沙机象人手一样灵活,一抓一大坨,然后往运输带上抛,运输带就呲呲上去,沙子就从高处落入车斗里。 “我地个乖乖,照这个标准,这一天下来,百八十吨沙子,就是玩!”李宏图在甲板上洗脸,发出慨叹,不经不识,再窝在吴洼子,这辈子就活瞎了,机器轰鸣,李宜忠顿感新生活如此日新月异动,“瞧瞧,红旗,看人家挣了大钱还不累,那叫一个带劲!你妈是反对我买船的,等回家了给她说道说道,也让她长长见识!我不种地这事,她骂过我三回,女人呀,都是这样!” 看了一会儿,李红旗就返回了仓里,由于兴奋,他一直没有好好睡觉,临近尾声,反而滋生出困意,一头倒下去,并睡不着。 中午时分,李宜忠叫醒李红旗兄弟去滩江码头菜市场买菜,自己却躲哪儿睡觉,准备着晚上去桃花坞消遣一下,初来乍到,听人介绍说:那是跑码头人不可或缺必去的地方,红男绿女,消魂得很,沙子卸了,那老板不知去向,就把船开进坞港,等货源,多则三五天,少则一两天,这里头行情被李宜忠摸熟了。 滩江码头不远,就有个临时菜市场,主要就是卖给过客的,中午下午人特别多,李宏图显得老成,凡事交给他,李红旗显得稚嫩,刚毕业那会儿还要死要活哭过几场,不上学就天塌地陷,这会儿周敏已经成了鬼影子,跑得无影无踪。 当李宏图接过钱时,手就不自觉抖动,那是整整130块,父亲吩咐他们:买猪肉、牛肉、羊肉、大肠、淡水虾等。 “大,还有外人吗?”李红旗问。 “没有!别记了是长江大曲,两瓶,小圆瓶,这酒不错,喝着不上头,投口!”李宜忠很兴奋。 “大,这是不是太丰盛了,有点儿铺张浪费!”李红旗嘴张大,合不拢。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的?小窟窿抠不出大螃蟹!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想想吧,睡着了你都能笑醒了,三天就挣一千多块,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过去我们全家在生产队出工两年,懂了吗?我们爷仨,就是不吃馒头也要蒸口气,就是要创造贾家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辉煌!只要政策不变,我就能带着你们扭转乾坤,何愁不发?焉能不富?假以时日,贾家沟舍我父子取谁?”李宜忠唾沫星四溅。 “大,我就跟你混了!这只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四,走!听大的,他指哪儿我打哪儿!” “四,你三哥这么快就开窍了,让他带带你,年长几岁,那太阳不是白熬的,三儿,钱花了算,别给我剩下!” “好嘞!你庆好吧!”兄弟俩跳上码头。 滩江岸上,象攀爬山头一样,往上走,那里有不少临时搭建的丑陋不堪的房子,有的是自建,有的是租赁,五南杂北的人全有,听口音就听出来,猪肉生卖,牛羊肉熟卖,可施假掺杂,红曲、八角大料一放,色就出来了。红乎乎,挺诱人,越板整越假,这是李宜忠经验,他能吃会吃也能辨,肉食上商家那些小伎俩,对于他来说,就是小儿科,所以李宜忠的肺腹之言,李宏图仅记于心。 “兄弟,买牛肉还是羊肉?”看到他们左顾右盼的眼神,那些刁钻的人一眼看透,那家伙三十多岁,透着精明,用明晃晃的剔刀,砸肉上,“看看,咋样?包你满意,不是跟你们吹(潜台词:就是跟你们吹!),这片你打听打听,我吴大嘴的肉算不算一流?多少?”伸刀就往肉里插。 “我……我们不买肉,不瞒兄弟说:吃不起!”李宏图自诩老道,越热情似火的人,他的东西越假。 “我不信!买过假的,上过当?”吴大嘴的确嘴大,象凿子。 “没有!”李宏图不想纠缠,慌忙拉着李红旗要走。 “吃不起,你四下张望什么?乡下来的土狗子,走!走走!别挡我财路!”吴大嘴本性暴露出来,用激将法也不凑效,“闻闻味,是不是喷香?闻闻不收钱,要不要凑近些?”吴大嘴扔了刀,拿起牛肉,放在鼻下,自吸,居然打个喷嚏,“啊哈!” “哟,小哥哥,你好年轻哟,听你口音,也是苏北的,哪嘎达的?”这是一个清风里溢出几分清纯的女人,二十七八岁,冲吴大嘴一瞥,“吴哥,不待这样的,苏北人是穷点儿,但人厚道,你这是坐地欺负人,知道不?”女人风情万种,却不媚不骚,“过来,小老乡!”嵇秀梅冲他们招手,“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同是天涯沦落人!吴哥,欠你个人情,改天补上!” “这话你都说了八百回了,我耳朵跟磨出老茧子来了,哪天兑回现!” “你要不怕甘姐扯烂你耳朵,晚上你就来我屋,我兑回现!”她扭过头,“兄弟,甭怕,姐明码标价,赚差价,不做泯灭良心之事,我钟吾的,你们呢?” “我钟吾三木的!” “我们一接地,我钟吾耿圩的,邻边大队,坑不了你,说不定哪天回去,都走一条道,你们干啥的?” “跑船!”李红旗嘴快。 “我叫嵇秀梅,嵇家沟的,我这摊子应有尽有,拣你们喜欢的来!” 兄弟俩在嵇家摊上拾齐了东西,“姐,哪儿有买长江大曲的?”李红旗怕忘了。 “兄弟,省你们跑,我家就有,姐你批发价,不图这回图下回,包你下回还来,在后面,我喊一下我妹子秀铃!秀铃!长江大曲两瓶,把散烟拿来!”嵇秀梅热情。 “好嘞!”随着声响,麻溜从后面小屋走出个年轻女子,不超过十五岁,漂亮,一对羊角小辫,一双会说话大眼睛忽闪忽闪,能捕捉人灵魂。 “给他们,你愣啥?” 李红旗把嵇秀铃看到心里,也看出意乱情迷,我地个乖乖,看得人双眼喷火。 稀里哗啦,一阵算盘珠子响,“一百一!” “你是干啥的?拎东西,我给人掏钱,姐,让你见笑了,刚下学屋门!”李宏图蹭李红旗一下,付完钱,两个拎东西,整整装两个鱼鳞袋子,走出老远,李红旗还扭头看一下。“看什么呢?小心看眼里拔不出来!” “三哥,她们真漂亮!” “瞧你这二分钱出息,今后你会看俗了,这儿不是咱生产队,就哪几个人!” 李红旗虽喝了几盅子白酒,并无困意,嵇秀铃象长在他心里,扑腾到这儿,又飞到哪里,周敏象泥沙,坠入心底,和泥沙混为一坛。 写意的日子,水一样流去,一摇晃他们在滩江码头蹲了五天,整日是睡了吃,吃了睡,腻味了,但一直没有合适货源:要么是抛货,装了不划算,要么是价格走低,生意不是别的,说有就有,得抓住机会,要不怎说做生意象做梦,李宜忠急于要去找王红,象热锅上蚂蚁,他骂了娘,十吨化肥,运费只给八百元,李宜忠矜持一下,有些嫌少,一犹豫功夫,货主跑路,他弄了个乌鸦大闪蛋,要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惋惜看着货主的背影,唠叨开了,“到底是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劳,这火急火燎的性子,能干成甚事?” 第39章 烟尘俗事 李宜忠心中有些后悔地懊恼:这他妈叫什么事?一言不和就跑了,凡事都可以讨价还价,咋就这么轴?我这么大船,还缺你这点儿货?重拾信心,象水一样一下子灌满了,理是这么理,事却不是那么回事,机会不是天天有的,再说运粮河上机帆船也不是他一家,别人能将高就低,拉上就走,所以生意做不完,李宜忠总自持船大,货少不装,钱少不装,货抛不装,动用人力更不装,就当甩手掌柜的,所以,到第五天就急了,越急越没有货主上门,夕阳要坠里时,眼见这一天又要过去,跟他们一起的船,走得差不多了,就唉声叹气,骂骂咧咧,这种急燥的情绪,感染着李宏图,他学会了抽烟,就从口袋中掏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看见李红旗有些眼巴巴的样子,就把嘴上烟拿下来,要递给李红旗,“你也来一支?” 李红旗摆摆手,“三哥,大不是个做生意的料,照他这个标准,猴年马月才能等到货主?回程就是捎带脚,能拉上好货源自然好,拉不上,至少可以赚回程油钱,他倒好,一味自持船大,饿死不肯将就,如果我们拉了那化肥,说不定早到家了!” “说什么呢?大有大的道理,好饭不怕晚,好酒卖你僻巷,这就象赌博,就看谁熬得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兄弟俩正倚在船栏上说话,就有个男人拿把扇子一摇三晃上门,“兄弟,这船几时走?去哪儿?”仅看这张刁钻嬉皮士的脸,你就知道这是一把近乎刮漆掉的刀,吃的就是刁钻的饭。 “明天走,去钟吾!”李红旗用肘碰碰李宏图。 “不对吧?找不货源,生手吧?你们已经停了第五天了,怎么样?我们合作一把,二八分成,何如?” “合作?你用什么?拺油花子手,空手套白狼,二八分成,要求还挺高!”李红旗一脸揶揄。 “话不能这么说,我手下一竿子,钻人缝,抓机会,再说:你们也不懂得行情,价码由我们讲,你们不吃亏,说不定还能多挣,怎么样?合作一把?” “有这等好事?”李宜忠急不可耐,他归心似箭,想着三四天能回钟吾,就心花怒放,包王红一夜,也在那些人面前显摆显摆,妈妈的,老子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汪凤楠再拿老子一把,老子不受,凭啥后到先得? 他在心里翻筋斗云,心中早已经存在的不平衡,他要不择手段找补回来。 “各取所需!老板,你掂量一下,天擦黑我来听准信: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大,我们已经等五天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两天,明天我出去找货源!”李红旗不想被吃拿卡。 “你懂个屁!你有他人头熟吗?豁出去了,两成就两成,老子不在乎!我一刻钟也等不下去了!三儿,你怎么看?”李宜忠叹口气。 “我怎么看有用吗?你是一家之主,大船是你捣鼓的,你说了算,不过,你让我说我就说了:红旗的更有道理,更符合生意之道,门路要自己趟,凡事听人的,生意就做不大!” “就这一回,我等回钟吾,有要事要办!” 第20章: 刘长根威风扫地,他生命里原始的趾高气扬那部分,以及天生的优越感,消失得荡然无存,李宜忠当政这些年,待他不薄,依靠蛮力,他和贾福生一样:一直是一等社员,生产队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便宜,被他们占据多少,他说不清楚,有些甚至少是忘记,贾福生靠智慧,他靠豪横,随着生产队的土崩瓦解,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生产队长已经变成了闷屁,钟不用敲,哨子不用吹,不用再声嘶力竭骂娘,他发现一个规律:种更多的地,不再要那么多人,劳力立刻有了富余,一些人修了秤,做起小卖买,不但没人管,反而受到鼓励,李宜忠这兔崽子,闻着什么味了,居然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中,一头扎进财富堆里,当起老板,不仅自己当,还拉上俩儿子。 李宜星虽名不正言不顺当上了破队长,什么事也不管,一门心思捣腾破烂,十天半个月到大队画道符,没事急急回家,处理他的破烂,挨个三五天,在晨曦人们熟睡里,继续去滨江他的营生。 妈妈的,这一个个全钻他妈钱眼里,社会主义不搞了?刘长根识字不多,对社会主义有过深刻理解,不斗私批修,那还能叫社会主义?他象是被耗尽能量的机器,吇哽吇吇哽,全身抽动几下,就冒着热气不再吱声,张春荣看见他这样,就唉声叹气,那些平时争先恐后和他说话的大姑娘小媳妇,象躲避瘟疫一样,看见他拔腿就跑。 李建木就是一只蟑螂,害他不浅,牛芳芳就象搦紧的麻团,外表恶心,都老得起皱褶,老子昏了头,当时就头脑一发热占了,这时候他恶心自己:刘长根呀刘长根,你把自己一世清誉给毁了!你要是占了周枝蔓或林兰香,也不至于悔青了肠子。 庄贾杀死了陈胜,成就了庄贾。李建木羞辱了刘长根,成就了李建木。?人一个,居然也能拍案而起,腾飞到了云端里,狗日的不怕掉地上跌死个丈人! 他憋屈,却无法伸张正义! 鬼使神差,绝对的,非人力的,傍晚夕阳象个老妇人,脸只剩下一河蚌干涩的老肉,象腊肉,却硬要象小姑娘打红腮盒、点红眉心,这他妈是恶心谁?这样偃旗息鼓之时,却在乡间弯曲的小路上,碰上牛芳芳,路窄一个可横过,偏巧他们相对而行,一人向西,一人往东,远远看见,象钉子,盯住对方,却径自往前,谁也不肯相让,距离是越来越短,不偏不倚,这是要针锋相对,他们没有仇,只有怨恨,如果没有那次半推半就,两个都是好人,偏就是不能自持,两个人不止跌面,还翻筋斗云,李宜忠直接逃了,刘长根直接?了。 “你不能……?”两个人不约而同,彼此看对方一眼,是相互厌恶那一种。 没有得到回应,就径自往前,一个要忍受贴面,可以擦过去,眼睛闭上,准备从惊涛骇浪中惊悚一下,象被电击,另一个腚一撅,胸一挺,以撞击方式,牛芳芳在“唉,哎哎……”惊悚声里,手足舞蹈,象走钢丝,撞牛芳芳下小路,坠田野。象皮球一样混出老远,扛在庄稼地里,一头碎草,象猪一样,扑楞扑楞摇着头。 “你个炮铳的;你个填枪眼的……”泼妇撒泼,跟泼水一样:劈头盖脸!狠命抓起一把碎土,向刘长根背影扔去,差得太远,还不到一半距离,她声嘶力竭。 刘长根撒丫子就跑,骂声象飞镖,嗖!嗖嗖!…… 周敏平静了,当农民也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劳碌起来,象牲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天时吃饭,周边的人已经习惯了她,她不声不响,也没有多少注意她,她不是那种看一眼能靓瞎人眼的人,平凡且普通,甚至有几分庸俗,李红旗怎样了?偶尔她会自问,心就生疼起来,一次中考,就把她掀翻在地,想想老师曾经的谆谆教导,那时象蝉声有些聒噪,现在想想:悔之晚矣!潸然泪下,昨是象那东流水,往事如烟不可追,该散的散了,该飘的飘了,只有相思在爱里灼疼烧心。 他为啥就不行了?当时的阵势,连班主任都随它飘了,他不是红旗吗?当时要讨论是重点高中还是普通高中,没成想,他与高中竟失之交臂,这是怎样的失败?拧捻着她的心,象石头沉入大海,它悄无声息隐没,如果他能更上一层楼,哪怕是普高,她也会如花为他绽放!然而的然而,她尴尬了,沦落成泥碾作尘,走向一条她不愿意踏上的路:俗人之路!这就是命!春去春不回,妈妈是她的影子,今后的路就是:嫁个并不称心如意的丈夫,象两根绳索,交缠在一起生,生一串操碎心的娃,这些人长大了,不是漠视就是背叛,老了老了,卷缩在那儿,自生自灭,等待着时光机把自己切碎拧碾在岁月风里,任由其迷荡。她的今天是自己的明天,想想都无奈! 李建玉深感不安,身体每况愈下,仕途正在日薄西山,李本华仿佛是为了逃避名声,急急忙忙托人下聘,只见过一面,李建玉就喜欢得不行,对方人才不错,比田家兴毫不逊色,这就行,一掌打众人,小伙来的那天,李建玉大张齐鼓折腾,就是要让这股旋风刮到田家兴,你小子眉高眼低不要的人,寻下的人并不比你差,对方家庭至少要高你几个帽头子,他们家没有不倒的药罐子和摔不碎的酒瓶子,后悔去吧,嫌弃我女儿,咋不撒泡尿照照,不能只照你脸,还要把你身后的药罐子、酒瓶也照上,他们不死,你想翻身,就做梦吧!他鬼使神差竟叫上贾福生去喝酒,李建辉忙于学校的事,没捞到,李建木他压根没请,让建木晒着,李精妙请了没去,这种狗眼看人低的饭,不吃也罢,沈氏倒是唠唠叨叨,贾福生的嘴,大喇叭的腿,借用,酒水和饭食算什么,贾福生会在第一时间进行新闻广播,相信不出一天,一准传到田家兴耳朵里,不受内伤他还就不信,损人的招数,变化无穷,看似土,实则耐用。 在谈笑风生里,把贾福生喝个七八成醉,走路打晃,脸儿赛红布。 “混帐!有酒竟不请我喝!那贾福生算什么东西?他姓贾,居然混到老三桌子上喝酒,老三脑袋让门挤了还是让驴踢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点儿道理他不懂?” “你就非要喝那二两猫尿?”看着李建木象陀螺那样打转,林兰香气就不打一处来:见酒走不动路的东西!“酒是你大呀?你就非要喝?” “这不是酒的问题,是面子问题!我可是他亲亲二哥,本华订亲这么大事,怎么能没有我呢?”李建木挥手指向屋顶。 “人家当你是二哥了吗?” “我不是他二哥,难道贾福生是?真姑姑不认认假姨呢!” “哼哼!”李精树又一次坚定有力把拐棍戳硬地上,“狂飙上了!能不能摔几个碗给我们看看?李建木出息啦!李红旗不在家,要在家,怎么也得去安慰一下这颗受伤的心!可惜了!生不当发,一腔热枕丢空地上了,这亲亲二哥还就不值一毛钱了,世道走得让人不可思议!” 田家兴乍听这个消息,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理所应当!”姚翠萍那狗日的该心花怒放了:有人为你痴迷有人为你狂!曾经的梦,划过一道弧,又晃动在眼前:狗日的就是俊!害得老子日思夜想,嫁了人之后,依然魅力四射,还想跑?还能跑?老子要象蜜蜂一样用锋利的钩子蜇你,让你鼻青眼肿,有仇必报,那可不是睚眦之仇!是羞辱之仇,连本带利舀水舀回来,你和他生的一群丫头片子,一个不剩,全“逮”回来,让她为这个穷家破堰制造出逆天生响,锅碗瓢盆嗑击出声,狗日的,还敢不敢象妖精一样祸害人,还敢让人---特别优秀的男人神魂颠倒?妈妈地,老子不嫌你旧,不嫌你跟过其他男人,吴新飞狗日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先老子捷足先登,让你死翘翘,红颜是他妈的祸水,不是什么人都能沾的,老子的菜,你也敢先夹?你不死就怪了,还有敢的吗?有能你就跳出来!没了?该老子伏妖降魔了,我不收拾她,她还要出来祸害人,不可以!田家兴仰躺在床上,双臂压在脖子下,听细雨倾诉,宁吃鲜桃一口,不啃烂梨半筐,风有些撩人,让人心酥心馋,再等两天,卯足了劲,等事态发酵,让那丰满的女人酥痒,在肉里,在骨头里痒,手抓不着,药医不到,收拾不了你?田家兴在美滋滋里咬牙切齿,狗日的,用着老子地方多了去了,分到手那么多地,哪个给你耕种? 雨飘得有点儿乱,一时半会儿停歇不了,烟雨朦胧,密织惆怅,姚翠萍不再矜持,看着那些熟睡的小布点儿,她苦笑了,原以为生活会很美,吴新飞用强盗的思维和方式,占了她,可以一占一生,她喜欢这突忽其来的凶和猛,陶醉在这被蹂躏的快乐里,甚至梦想:光生女儿不行,总得生个儿子,吴家香火必须旺旺的,一旺叠三代,激情似火,飞花碎玉般泼洒,流年有根,这不难,总陶醉,儿子没想到手,倒是让吴新飞无端送了命,别人都说她是怪兽一凶猛的榨油机,吴新飞骨髓里的东西,都被她榨出来了,是这样吗?她笑得很甜,美好的总是如白驹过隙,灵动象翻飞的羽毛,虽很慢,却总也抓不住。 王格扬又是不修边幅,胡子邋遢,象四脚兽,穿着进水的鞋,是猴年还是马月垫墙跟的货,又翻出来糊弄脚,象挖饭的勺子的脚指甲啃了泥,他虽不善待脚,脚却不给他惹事生非,既不生脚气,也不开裂,象人,没那么娇气,把积聚的雨水,踩得四下飞溅,“姚翠萍,别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想拾点是非,这没是非就活得浑身不自在!” “是吗?我看沈冬秋走不远,没准在奈何桥上等你!你袭了他的官位,却没他八面威风,这是咋说?” 第40章 发达之前 “时也运也命也!这皮鞋(贫协)子主任,没人撤我职,它属于自然消亡!还不如这破副队长来得实惠,怎么样?不嫌我老,不挑我丑,跟了我吧,我是可以当这个冤大头的!”在门坎上跺跺脚。 “你咋这么不讲究呢?” “人穷嘛,就没了规矩!你还想我八抬大轿抬你呀?卷巴卷巴铺盖,今晚乘着天黑没人,自己搬过去,穷了这么多年,我也算活明白了,没有钱,就只能当光棍,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也攒下几个,不多,买不了房,置不了地,一日三餐,多几张嘴,没问题,要不你合计合计?”他一屁股坐床上。 “你滚!”姚翠萍往后退几步,“别脏了我的床!” “怎么会?我裤子上没沾屎,不至于---……”他站起来,拍拍腚,“别当我不知道:你和古铃不清不楚,什么时候开始的?” “呀!呀呀!~!你原来在乎这个,早说呀,看看,看看,狐狸不偷腥,一偷腥,满世界串着味,要算起来嘛,是有些年头了,她有困难找我,咱又不能不帮忙,是不是?我是个心软的人,看不得别人落泪,咱这不是学了雷锋了吗?谁承想有了一来和二去,就……就……谁还没个意乱情迷的时候,犯困打盹,一觉醒来,早他妈下了扬州,你说说,你说说:男人咋就这么不检点呢,全怪她,母狗不那样,那公狗咋……说出来龌龊!”他象狗,舔舔干裂的下巴。 “滚!立刻!马上!” “走就走啦,干吗强调时间?我比那田家兴差哪儿?他是童男子,你在乎这个?你不也他妈早不是……给老子装什么纯真?裤腰带下那点儿事,说白就……” “你滚不滚?”姚翠萍拿棍当枪,赶狗一样。 “噢!原来是扮猪吃老虎!敢情你这一亩三分地是给田家兴留的,人家稀罕吗?当年可是你死活不嫁给他的,破成这样,人家要吗?”王格扬左躲右闪,喝点酒,酒壮了?人胆,“好!好!好!我滚,人家田家兴会稀罕你这破头香瓜吗?”落荒而逃,象狗,棍就落在他身后,片起剑一样水花。 打人累了,姚翠萍扑在桌子上哭,哭得下得更密了,哭得天更加迷茫了。 清风不用行人撩,一片片焦黄树叶就落下来,夏衰秋胜,不管你愿不愿意,它踩着坚实的步子,信心满满,年复一年,行走在人间,见证着悲欢离合。 在那些焦躁的日子里,心炸裂,情绪控制下的脚后跟皮被搓破,血兀自地流。 秋的绵长,让风狂野,令人眼晕的衰落,满目的伤感,让人感到深深绝望,体力不支,精神麻木,从未有过的沮丧,从心底飘上来,那是一片被污泥浊水沤过,有些发臭的味道,秋是一把无情的剪子,剪乱了秩序,更剪乱了视线,找不到方向,人就晕旋,情绪上波动,起伏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万劫不复的大事要发生。她焦虑,在等待,时间和事态不对等,有些扭曲,错位,心荒凉象刈割过庄稼的地块,从秋到冬,再也看不到希望。 活该如此,活该光棍,是木头做的算珠,人不拨它不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让他光着吧,直到终老!吐!吐吐!乌鸦麻雀嘴,说什么破气话?他只不过是脑筋,不懂得迂回转个弯,得人提醒一下,木马土头!姚翠萍愁肠百结,看着日子水一样从身边流走,长吁短叹。 冤家偏就走在窄路上,那一日,谁选的?天晓得,一个要去,一个就来,碰在无人的路上,别人说: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或许,就是这样,他骑着破驴,驴还叫,动起来就响,是盖瓦掉颗螺丝,它就弹跳不止。她11号车,不用挂档,不用电还不烧油,经济实惠,慢是慢点儿,图的就是稳当,遇个突发事体,反应格外灵敏。 “你是怎么骑车的?眼瘸还是腿瘸?没见脸面前有个大活人?”语气是指责抱怨,一抬脸,尴尬了,“怎么是你?”脸红血涌,心跳心乱,这是六神无主,“你干啥?” “找你!” “我看你是找抽!”戏剧化一幕,四目相对,“长贼胆了?有贼心了?你苟活几十岁,瞎长智慧,你是准备我拎着蒲团去你家?做你的春秋大梦!别看事是这么事,好象水到渠成,好事将近,你没个态度还是不行,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是土头木马?窗户该你捅你得捅,傻老帽一个,你哪里能算个男人?男人遇上自己喜欢的,要能生吞活咽,你等哪个来拯救你?” “我……?”田家兴哪里知道娘们如此老辣,这是恨嫁(恨不得马上嫁!),她不跟你玩虚的,直接上六大肉,整硬菜,不用酒浇灌,就如狗醉,“你……你想好了?这回不吃后悔药了?”男人小心眼,针鼻子一样,麦芒穿不过去,都这会儿了,还翻旧帐,不翻不行,心在隐隐作痛,那些无望的日子,那些辗转反侧的日子,心都想麻了,他发下毒誓:让这个女人流干最后一滴眼泪,不能饶了她!这誓言明明铿锵有力,犹言在耳,咋就象疯长的狗尾草,倾刻之间耷拉着,还在风里频频点头。 “你是几个意思?还是一个意思?” “你想!你猜!”他扔了破驴,任由其栽头倒下。 “我猜你……”抡起手掌,要给男人教训。 “你要干吗?”他抓住她挣扎的手,“你再确定一下:你这样做不后悔?别那么任性,我们吃过任性的亏还少吗?不需要反思一下吗?我劝你……三思,行不行?你是一个爱走极端的人吗?” “是!我要打人!我不后悔!那个人装傻充愣,该打!不打不醒!松开!别象老虎钳子夹住我不放!今天老娘豁出去了,无论什么结果,我接着,绝不后悔,能怎地?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拉!” “你……你觉得打可以醒?不可以有别的方法?遥想当年,我可是……” “狗屁!”姚翠萍脸一扬,死活不认帐。 “打人不打脸,揭到你疮疤了,疼!滴血,你暴跳如雷!你咋这样赖皮呢?” “女人可以赖皮!”她猛抽出双手,“田家兴,都这么多年了,你咋还德行?你打算打一辈子光棍?” “不可以吗?你人五人六教训起我来,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坏我好事,叫我思念到如今?一寸相思一寸灰,你狗日的活埋人呀,让人不得活,当年是哪个抢先背叛了誓言,那是要不得好死的!” “再诅咒我!……”抡起大手,在半空落不下来,”狗日的是把锉,挫人心!” 乡下故事多,这一段,可以成为经典,陈谷子种了,居然出了,且苗壮杆子硬,烂芝麻能磨出香油,只要人有心,奇迹就在心缝之间,田家兴拉着姚翠萍,出现在贾家沟,这是正式的官宣,大意失了荆州,那头可以代步的破驴,不知便宜哪个,被人拾走,田家兴挺后悔,虽破,却无限怀念,顾此失彼,意概于此,得意哪能让你一个揣着,忘了形,就难免留有遗憾。 曾经受了许多苦,将来不一定就享多少福。生活不是按劳或按需分配,有些人福厚,没受什么罪,一生都在大福小福徜徉,这部分人真他妈命好,有些人则象翻筋斗云,至死方休,这叫命运多舛。 李建彬当了那么多年地主孙子,福没享过,那些年罪受不少,如果不是李精妙宅心仁厚,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当时的贫协主任沈冬秋气势如虹,按当时态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李精妙深信一句:救人一次胜造七级浮屠,功德无量,当时县上权贵鲁延年正靠边站,在李精妙家安抚受伤的心,就私下里串通郑大兵,送李建彬戍边,这事人不知鬼不觉,精于打算盘的李精树就怂恿过李宜忠,让他告诉沈冬秋:事态反常必有妖!好好查查我二哥,我昨晚好象听见有人说‘阿拉’! 李宜忠当时很反常看着李精树,“李老三,这种没屁眼的事,你少给我灌迷魂汤,要是我查了不实,那怎么说?” “那……那就当我放屁好了?你李队长一向明察秋毫,猛虫从你面前飞过,你知公和母!你什么人?人精,人堆里这个!”李精树迷缝着小眼,竖起大姆指。 “少拍我马屁!你想让我往枪口上撞?你李老三用心险恶呀?下回我是不是得防着你点儿?你喜欢唆鬼上吊!鲁县长在他家吧?” “他现在算什么县长?早靠边,他底底细细还有清楚吗?我有门道:别人不清楚,我知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只是靠边!如果有一天东山再起,我算什么?半吊子!” 谁能想到地主孙子,有一天就发达了,且裂裂巴巴。机会是只什么鸟?有它,就算你是土瘪都能飞,时也运也命也,够你三生慨叹的。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就突然降临到李建彬身上,没有一点征兆,别说祖坟冒青烟,祖坟塌陷,有深沟渗水到下面,就算有股青烟,早他妈浇灭了。 回到家里一年多的李建彬依然穷困潦倒,上有老,下有小,这时候,生了一男一女的石桂梅,又怀孕了,中午饭后,又在那里干呕,且把肝肠肚肺全呕出来似的,翻江倒海。 正在猪屙塘清猪屎的李建彬,笑了,“怎么他妈还没完没了了,你狗日的,不能沾,一沾就怀孕!” “还有脸讲,是谁没出息要夜夜来事?分开一夜都不让,这咋弄?再添一张嘴,就等着喝西北风了,我看别人都动起来了,你不能也干个什么旁的营生?就那点儿地,都不够你一个人干的!” “干什么呢?除了有把子力气,就没别的本事了!不能偷还不能抢,我能干个啥?”李建彬不是没想过,但感觉不行。 “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你同学战友多走动走动,看看他们都干啥?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照葫芦画个瓢总会吧,照着样子学,你脑袋瓜子没装石灰吧?有那么难吗?难怪你当年考不上大学!”女人笑眯眯,这笑里总藏着刀,因为藏,别人看不见,就放松警惕,所以经常被刀斩杀。 “狗脾气渐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好羡慕古代人:不仅可以打,还可休!” “这一切都俱往矣!所以毛主席好伟大,称得上千古一帝,他老人家提出:妇女能顶半边天!虽驾鹤仙去,遗风存世改道,所以有人写出《不准走那条路》!” “冬瓜葫芦扯一块,是《不能走哪条路》!明天我去转转!” 李建彬只转三天,就转出一条光明前程。他发现一种水泥空壳,叫预制块在城里热卖大卖,且供不应求,心思就泛活了,这东西要怎么制?必须要有模型,一块十多斤,主要成分是沙子水泥,一车沙子两号,一包好水泥要9块,配比是三比一,一块竟能卖出三块五,我的个乖乖,两个人一天八百块没问题,照这样计算,不出一年,他不就成了万元户了?嘿,嘿嘿嘿……坐在人家门前乱石上,他做梦似地把自己笑喷了。 这个后来被视为他生命重要拐点之一的细节,最初是带着屈辱的,城里人和乡下人那时还泾渭分明,乡下人油腻、自卑粗糙,黑,总用怯生生的目光,打量城里人,城里自视高人一等,可以穿得干干净净,与泥土、大粪、甚至肮脏无缘,界线感分明,无论衣服新旧,一律洗得发白,脸白,至少是麦黄,皮肤细腻,永远干净,他们喜欢斜着眼看乡下人,认为乡下人来城里,污染了环境,一脸嫌弃,天生的优越感令他们骄傲。虽在部队这个革命大熔炉里锻炼过,仍然不能克服胎带的自悲,城里人的住房无论自建还是公住房,包括自建的厕所,不用时一律上锁,各家各户从不例外。 李建彬口渴,四下张望,望眼欲穿,他知道没人学雷锋,急你所急,渴你所渴。 门“吱吜”开了,出来个烫着绵羊腚:自认为很美、却生得很丑的女人,而且颜色红里掺着黄,假洋鬼子,时兴这个,没说话,先撇嘴,表情包十分丰富,就差“哈哈哈”笑出声来,“你是谁?你在那里干什么?你东张西望干甚?” “我……?”没说话,先笑了,用右手食指指自己,“我李建彬!在这儿坐一下,你家买了不少这个,它是干啥用的?” “憨怂!乡下老土狗子,它叫大砖,也叫预制块子,盖屋磊墙用的,憨怂!” “你说这沙礓水泥的空壳?” “孤陋寡闻!什么都不懂,还净瞎打听,你走吧,别起什么坏主意,我告诉你:我公公是公安局副局长汪凤楠知道吗?我还等着上班,没功夫和你扯闲篇!”嘴还要一撇。 “就走!我当过兵,不会做坏事!”他实在没有表情,硬挤出个笑容,笑比哭好,它盅惑人心,人心就酥痒起来。 “最好是那样:当过兵就了不起啦?兵蛋子城里一抓一大把,还不是填粪坑的料?” 他站起来,耸耸肩摇头。拽拽黄书包,准备注着走,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人家却不依不饶。 “别再来了,这儿不适合你来,不是你呆的地!” 第41章 钱惹的祸 萍水相逢,何必呢?这一生不再见这个刁钻的女人!他暗暗发誓:可是命里该有的纠缠,怎么躲都绕不开,他怎么也不会知道她是他小女人周子烂的姐,亲亲的姐,按那个会说“阿拉”的说法: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个如此难缠的主,如果没有后来的辉煌腾达,就不会有婚姻裂变,如果没有周子烂,哪会认识再认识她?缘这东西,冥冥有天定,佛系人生,人生佛系,起点即终点,轮回有道。 她叫周子铃,比周子波那个泼皮无赖强不到哪儿去,他们是一个大门出来的,走相同的道,和时间无关,有许多痛点相关相连,难怪如出一辙!后来演义,如果不是石桂梅力挽狂澜,那将会发生一场摇撼人心的血崩,刀已经在手,非杀她们不能自活,杀了他们李子彬就能全身而退?气而极,愤而勇,勇失智,退一步,海会阔,天会空,人生几乎尽头,何必赶鸭子上架?吃点儿亏,无非是破财,偏就消了灾,小人无道,道亦虚空,65岁时,半生沉沦,半生辉煌的李建彬,象老牛反刍,细嚼慢吞之下,滋味才在牙缝出来:是非成败转头空!他孑然一身,在夕阳里,走向孤独。 扯远了,重新回来。 李建彬耸耸肩,他要回去,把自己的想法和一个饱经风霜的人说一下,不用猜:他是我祖父:李精妙,果真是,夕阳碎在地上,不是金子,而是时光的叶子,它曾经经历过破壳出土,一粒名不见经传的种子,催生出欲望的芽子,开枝散叶,吐花结果,直至生命终结,这个流程,漫长而遗憾,时光乍长乍短,在摇曳的风里,被扯拽东摇西摆,有执着,有随顺,更多是无奈,因势而为,逆天,堵势而行,一败涂地,它诠释了命和运的叠加,往事如烟,烟呛五腹,生涩晦味。 李精妙是个俗人,过着俗人的生活,救人数个,却不求回报,最终以八十有八高寿,得小病不治而亡,他的语录历历在耳:早死二十年就好,人生该经历的,我一样不落,夫复何求?竟有人怨恨生命太长,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乎?这是一个活通透了,把人生看透的人,剩下的遗留只有让后人敬畏,李建彬65岁,不顾年迈体衰,硬要给我祖父上坟,硬要拉上我,斗转星移,我们曾经的居住地,已经被扒得面目全非,旧的倒下,新的立起,我竟找不到葬我祖父之地,高铁穿过,工厂几乎是一夜之间林立,没有了过去的参照物,一切枉然,这个举动,令我汗颜,虚伪的泪,如同江河恣肆奔流。 李建彬城市之行,开启他开挂的人生:1984年6月,距离他开预制厂,是过去不到两年,他做梦也想不到,为了树立典型:军地两用开发人才,钟吾县几乎全总动员,用刘新武五·一九长镜头,在芸芸众生里,把他如获至宝发现:张子望动用能抓得手的文学人才,包括我,我曾经在某个小刊物上发过豆腐块,我早就把它们抛到九宵云外,有人竟把它翻出来,连夜组织写手班子,死搬硬套,闭门造车,造出了《军队锻造出的致富能手》,名字虽俗不可耐,但这篇文章却以我的名字为抓手,发了出去,先是《钟吾报》、而后是《滨江日报》最后是《新华日报》,我的别称也连升三级:特约通讯员→特约记者→滨江日报驻钟吾记者,第二天下午,我早已经返校,准备备考,李建彬却坐上了扭转命运直通车,一夜之后,他成了越过梁修身的副乡长,这是个戴帽的,亦工亦农,随机去北京出席军地开发两用人才的现场会,这是多么鼓舞人心,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第21章: 1984年,历史冲击波把我这条小虾米,连同那些大鱼拍在岸上,我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校园里风云人物,我的声名鹊起,与李建彬辉煌腾达有着一鳞半爪的联系,不过,我没有沾染李建彬更大辉煌之光,反而在亮瞎人眼的一瞬间,暗然失色到如今,我的暗淡人生,犹如漫漫长夜,我就象刘欢的歌《千成次地问》中唱的那样:……time and time again i ask myself,问我自己是否离得开你,我今生注定要独行,热情已经被耗尽,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可你却依然是你……,刘欢那铿锵有力的嗓音,一遍又一遍象海浪一样冲击着我,连同他那摇撼人的手势,一同敲击震碎我的世界观,一度我称它为神曲,仿佛钻进我心里,为我写歌唱歌,我听一遍哭一遍,哭一遍听一遍,只要不象应声虫忙于俗务,我就在心微微张开的空闲里,听那首别人早就腻味的歌,魔怔了,且久治不愈,在毛不平、李瑞芹、甚至是李红霞三面夹击下,我怂了,装鳖,我采用鬼子六六不政策,只不过,我改了内容:不诺、不爱、不拒、不分(厚此薄彼)、不受(任何馈赠)、不付(出任何言语之外的东东),以“拖”字口诀,玩味人生,总以人生大考为藉口,左躲右闪,宛如跳蚤,疲于奔命。 那一年心格外忙碌,尤其是定子午的上半年,心塌了,象山崩了,以至于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语言墙盖顶,我象妖精,被现实打回原形,在这三个人里,李红霞最为疯狂,她面临人生最大抉择:要么上船顶债,要么快速嫁人,让别人来顶雷,当这个冤大头,李宜忠的运输生涯已经频临崩溃边沿,李红旗能一日三次和李宜忠争吵,内忧和外患挤压,李宜忠又是个不擅处理矛盾的人,好好的事,他弄得一地鸡毛,他们的事,我了解不多,总以为无限风光在外头,她要我决断:非黑即白!凭啥?她以为她是谁?她逃离,门都没有,她落井,我该下石,没有立刻马上,已经算仁慈了,算我宅心仁厚,良知尚未泯灭,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拿石头的手在抖动,我要不要落下去?回忆象流沙河被浪搅起,从我裤子绽线夹腿走路,裤裆豁出尺把大口子,他调戏我说我:重穿开裆裤,这是韩信胯下之辱,让我羞愧好多年,当时李瑞芹就在现场,我看见她冷竣的鼻尖上冒汗;到李宜忠狂扇我父亲脸;觊觎我母亲美色,半夜翻墙去我家,和我三爷李建玉撞个满怀,最终他们龙虎斗,我母亲才在夹缝中逃逸……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都能让我松手,可我就卡在那儿,一边是复仇之箭射地,另一连是良知翻波,我该何去何从?她本来就是棋子,是我一枚用来对付李宜忠的利器,我怎么能对这样人产生情感呢?这是何等极其危险。 李宜忠吃喝嫖,人生快意恩仇,不计较结果,不畏生死,赖以生存的运输上,也是不懂得怎样把损失减少到最小,总喜欢来无影去无踪,钱少不干,货多一点不干,遇人不爽不干,任性呀,所以他带领的李家货运,很快陷入债务危机,有钱不还,无钱借钱也要达到目的,债台越积越高,覆篑成山,李红旗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有卖船堵小债,所以他跟李宜忠提出:给他点小钱,他想学做生意。 “你想做什么生意?你是哪块料吗?”李宜忠一边往老鼠洞灌水一般,喝酒正酣,一边拿眼睥睨李红旗,“没学会爬,就想跑,别看你老子这样,没我撑着,你什么都不是!你是不是和嵇秀梅搞一块了?和她学卖菜?我还就告诉你:和她在一块儿,下不出好小狗,她靠出卖色相,你靠啥?她身后还有大嘴,别看他们白天各自为战,可一到晚上,就穿上了连裆裤,他们是一丘之貉,我告诉你:你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看人论事:入木三分,你一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要想入界,门都没有,别看张大嘴巴白天又是诋毁,又是谩骂,到了晚上,就?得象根面条!听我的,离他们远些,嵇秀梅就是一双不跟脚的破鞋!” “可我想试试!”李红旗哪有那种心思,他只想赚钱,在他心目中:嵇秀梅就是个大姐姐,是开起人生之路引路人,李宜忠多次想上手嵇秀梅无果,就怨恨上了:小婊子,明明是一只破鞋子,张大嘴巴靸得,他李宜忠凭啥子就不行?这没道理!李红旗哪里知道父亲有这心思。 “你试个屁!我可没有更多余的钱,让你去穷折腾!” 父与子针锋相对。 “四,要不先放置一下,再观察一下,大也许有道理!”李宏图给李红旗挤挤眼,“大,四也许说得有道理,不妨让他试试,不行,他自己就死心了!”李宏图劝罢弟劝父,和稀泥是把好手。 “澄一澄,我再观察一阵子!” 天色深沉,不晴不下就象上雾一样,灰朦朦的,滩江码头,灯火通明,那些念着生意经的小商小贩,就象蚂蚁,整堆拱在一起,电灯桔黄,人影绰绰,打着酒嗝的李宜忠,被野野的江风吹得睁不开眼,不过老子这道坎,门都没有,李红旗才十多岁,哪里知道江湖险恶?老子阅人无数,猛虫从眼前飞过,知道公和母,他早就看出来了:张大嘴和嵇秀梅是一对露水夫妻!也听人说过:嵇氏之夫姓邓,远在乡下看孩子种地,守着二亩田渡日,平时各忙各的营生,年底了,嵇秀梅才允许丈夫带孩子来过几天,了却一年积攒下来的相思之苦,嵇秀梅在他心中,就是另一个王红,只不过比起王红稍逊风骚,他现在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随地承包王红,小旅馆里,他们一住一夜,往往天亮了,啃不动了,还意犹未尽,爽!爽到他妈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和毛不平能及那些船老大可以平分秋色,心就坦然了,我能搞透钟吾一枝花(水性杨花),还搞不透一枝梅?笑话,无非是钱,他现在完全可以自豪地说:咱如今不差钱!很多时候,他不愿意李红旗早早介入这些破事,他知道这是十倍于大烟的诱惑,一旦沾染,终生难戒,自己就是活例子,他一边希望降服嵇秀梅,另一边更希望嵇秀梅能当好他的说客:断了李红旗节外生枝的想法,一心一意跑货送,这个把月下来,他算是看出来了:李红旗比他更有生意眼光,正是听了李红旗苦劝,他才多赚不少,但父子之间已经剑拔弩张,冲突不止一次暴发,这让他很不爽,李红旗往往一针见血指出他的弱点,他得承认:基本正确!却让威风扫地,一个苟活几十年的人,让一个十多岁的人牵着鼻子走,这小子几乎成了他的克星,不象李宏图:好好先生一个,任凭李宜忠把他领到何种地方,哪怕是耕茷地。 他抬头看见嵇秀铃铺子的灯还亮着,就点燃一支烟,他早已经抽上纸烟,烟末子和长烟袋早送人了,可惜了,那是花费了不少钱买的铜烟袋头子,能有三两重,猛吸几口,就走过去,临近了还左顾右盼几眼,“还忙着了?夜里不早起去市场批菜了?”他一头钻进去,嵇秀梅和嵇秀铃正在打扫垃圾。 “哟,李大老板,这酒足饭饱了,还往我这儿跑,恐怕不是买菜吧?都这会儿了,哪里还有菜买?” “那你想卖些啥?”这本是句调侃,换个人说没事。 “你买不起!你就是个钱到手、饭到口的人,哪有余钱额外买?”嵇秀梅是个有脾气的人,她识得人,话说得格外难听。 “我虽是个破落户,买你足够了!”李宜忠许是酒壮了?人胆,一针见血。 嵇秀铃丢了扫帚,出了屋,摇摇头。 “老娘没那么贱!就算一文不值,也决不卖给你!滚!立刻!马上!” 李宜忠也懵圈了,怎么啦?他原本是想好好和嵇秀梅说话,还想请她劝劝李红旗,这是他初衷,还想借机垂钩直钓,想不到话不投机,结果一拍两散,他皱皱眉,“吃着枪药了?玩笑开不得?”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请走!” “你……张大嘴巴行,我咋就不行?我比他差哪儿?”李宜忠也受不了别人呛戕。 “差个‘德’字!” 李宜忠怏怏不快,从原路返回,“算个什么东西?比起王红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老子不尿你!……” 大嘴巴子,张姓,其貌不扬,专事凶猛斗狠,敢杀别人也敢杀自己,文化不高,他虽豪横,却又讲道理,被他欺负过的人,从心里服他,在滩江码头,有一号,初来乍到的嵇秀梅,受到过他的庇佑,人物性格复杂多变,37岁,有个女人,老土,且是醋坛子,生下一串孩子,早已经失去青春的弹性,象件撑大的旧衣服,臃肿、垮塌,变了样,走了型,不再是男人心目中的她,就失去了吸引力。张大嘴巴子有名字,不知谁起的,并不俗气:张雄伟!霸气得很,可他本人就是不喜欢,他喜欢别人叫他张大嘴巴子,这些揉掺了许多性格元素的名或号,彰显了其独特锋芒,象根针,虽小,拐在肉上,是极其难受的,有他在,滩江码头上平静,他不是本地人,他是地道上海人,许多上海话卡在喉咙,想吐溜出来,有些费劲:乡音已改鬓毛衰!他象那些去缅北淘玉石的人一样,长年累月生活在滩江边上。 第42章 文学之殇 或许寂寞,或许是喜欢,鬼使神差,就和嵇秀梅搞一块儿。 李宜忠父子象是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不在张雄伟记忆里,一个吃水饭的过客,还想夹嵇氏,这个可不行,碰触了他的底线,这是万成不可以的,一个人,怀揣一把袖刀,悄不惊声登船,当时李氏父子都在,只不过不在一个地方,几乎是径自不用问任何人,摸到李宜忠铺下,当时李宜忠在自娱自乐,坐着,背对着门,张氏一把短刀,横在脖子下。 “江北佬,给我滚回去,要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为啥?” “嵇氏是我的下酒菜,我的,明白不?不准任何人动,知道不?”刀让李宜忠扬起头。 “我没有动呀?” “你有这念头,更有这想法,你羞辱了她,再这样,你将不知道你的尸体在哪儿腐烂发臭!滩江这个地方大了去了,死个人跟死只小鸡似的,在丘陵的皱褶里找不到,警察都费劲,知道不?那是下棋磨,不到万不得已不推!我也了解了,你也挣不下几个钱,出来混,不容易,我不惹事,更不怕事,知道不?” “嗯!嗯嗯!”李宜忠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识实务者为俊杰,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应当把权利交给李红旗,他比你更会做生意,兄弟,生意不能这么做,不计成本会垮塌,知道不?换条线路也许好点儿,自己琢磨吧!”当啷一声,短刀斜插于桌面上,人拨腿就走。 “姥姥的,怕你个虬!小人得志!”站起来,拔下刀,顺着窗口扔水里,然后吐中唾沫。 李红旗目睹这一过程,心就拔凉拔凉的,日时荒废,他感到恐惧,污浊的河水哗啦哗啦,这是一个毁灭的过程呀,想想我,他会哆嗦一下,再也回不去,外头的生活实在日新月异,那些苦读书,读苦书实在是无聊透顶,都吃不上饭,还他妈读书,都快赶上叫花子要饭,还在哪儿饱读诗书,纯粹扯淡。他叹一口气,透出无耐。他感到这个家似乎行走在悬崖边上,让人心惊肉跳,在那个万元户都是往虚里拔高的年代,肩上顶着三万多块欠款的李宜忠,还在逍遥中醉生梦死,这一点让李红旗后怕,压抑得似乎喘不过气来,他很想回家,回到那片让他踏实的地方,这些钱李宜忠是靠什么借出来的?马菊那张别人还买帐的老脸?周大帮恐怕一个大子都不会凭白无故借给他,跟他很熟吗?就凭喝过几场酒?那只有一种合理事解释:利帐,高额利帐!这是一把杀人的刀,要纵横江湖,没有几把过硬的刷子,不敢碰这要命的钱,挺而走险,富贵险中求,许多人望而却步,一旦有闪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许多人不敢试,李宜忠相信别人语录: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临事时就没了底线,穷凶才会极恶,所以到现在,一瘸一拐的李红旗,还在父亲留下的坑洞里挣扎。 我给他的致命一击,只是表面原因,恶果早已经种下,累及三代,这是血的教训,我虽还在贫穷中挣扎,但我成功避开了那些坑洞,这与李建木有一点儿关系,我们都挣不来大钱,但也不糟蹋钱,实现了代传精神,现在我们在某个小区生存,平凡而普通,却没有任何外债,我把这种精神成功递传给儿子,我们不能忘乎所以。 李红旗很早就萌生与李宜忠分道扬镳,这是早已经就有的想法,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头里,否则没有退路,但李宜忠绝不允许,一则船上要人,指望李宏图,根本不行,李宏图能干事,但不懂拆借,墨守成规,变通难,李红旗才思敏捷,看法超前,经常左右他决策,所以他喜欢李红旗在他身边,钱一直在他手上,他们只需要一个出力,另一个出谋就好,有时候自己会浑蛋,明明是个坑,介于人情事故,他会跳一下,虽犹豫,不回绝,李红旗则不然,没屁眼的事,在他这里行不通。 李宜忠怎么也想不到:他没有等来辉煌腾达,却等来李建彬一夜之间成为副乡长,他那是还不懂得副乡长官位几何,作用多大,实际上一开初李建彬领的是虚衔,不用天天去乡政府办公,不领多少工资,只有开特别重要会议时,偶尔出席一下。但他怎么想不到,北京城里走一遭,回来扶摇直上:副县长!这可是实打实的,有专门办公室,每天例行公事早九点晚六点,领实工资,吃皇粮,一句话:脱农衣,穿制服。跌倒了卡热乎乎屎上,吃现成的,不足一个月,石桂梅这个果敢的女人,摇身一变变成了钟吾医院一名医生,时来运就转,这种变化让贾家沟人瞠目结舌。 李宜忠心中有一丝丝悔意,只是他不能接受这种逆天改命的变化,凭啥老天爷就这样眷顾地主的孙子?这世道真是变化太快,那些风云际会的年代,他是做了蠢事的,多次调戏石桂梅,妈妈的,这女人会记他一辈子,恨他一辈子,同为姓李,却活成两条道上跑的马,他直拍大腿。 许是哪根神经接错了,久未回家的李宜忠无限风光回家了,带着虚荣,他要展示:他在外头挣了大钱,他要请客,除了他熟悉的贾云龙和不熟悉的叶志军,还有我和我父亲,他甚至专门挑我在家的日子,我们不去,他们父子硬拽,李建木酒虫咬心多天,见酒走不动路,就劝慰我,“去吧,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李队长也说了,为过去的事赔理道歉,希望你和红旗重修于好!你咋这么轴!”他跺了一下脚。 “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去的!”我夹本书,扬长而去。我的世界太小,容不下他们的虚情假意。 望着我决绝的背影,李宜忠冲李红霞举举嘴,那意思再明了不过,转身给我父亲敬烟,“二大爷,过去确实是我不对,都是让文化大革命和‘四人帮’害的,这一走出去,才发现过去几十年竟窝在乡下干了糊涂事,‘四人帮’这流毒必须肃清,要不然,坑害的就不是我们这一代,还会是下代下下代,想想那些人,人疯了,人管人不让人拉屎撒尿,严重违背自然规律,走,二大爷,我们边喝边唠:一醉方休!一吐为快!把这些年的委屈全倒出来,畅所欲言,来个竹筒倒豆子,毕竟一笔写不出俩‘李’字,二大爷,我现在虽说没发达,但百儿八十对我来说:小钱!今后遇到什么磕呀碰的,直接找我,决不推诿!” “宜忠,这可是你说的,今后真遇上个坎,我找到你,不许说不行!”李建木没有喝酒,已经呈现醉态,走路打晃。 “必须的!” “我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是虚言?”右手食指点着李宜忠,“狗日的,牛气得很!挣到了,可以吹牛皮了,鼓鼓响!你狗日的是有几把刷子,但也冒坏水、淌坏气!”李建木并没喝酒,却呈现醉态,跌跌撞撞,“你比石云生强,他呆板!”吸着李宜忠卷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他的手拦动厉害,嘴唇痉挛。 “李子北,北爷!你咋回事?等等我,至少让我把话说清楚,这些年,我一直渴望和你……可你……?”我突然立隹了,她站在我身后,不用看,她唏嘘了,那不解和委屈的泪水,如瀑正流。 “我一个穷人,你何必步步紧逼?如果我接受了你,就是乱伦,至少我们差着辈份!我不能把幸福带给你,我们之间有鸿沟,不可逾越!今生无望,来生不续!” “是因为芹姑?” “与任何人无关!” “你翅膀硬了,要飞了,是城里那个女人?听说背景吓人,你打算……”她几乎绝望嘶叫,“我们这些年,算是干吗的?” “相互取暖!共同需要!” “李子北!你浑蛋!”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向你承诺过什么吗?自作多情!今天是鸿门宴吧?你老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声名狼藉雁过拔毛,今天无端端出血,是何道理?我们有这样交情吗?前世今身,我们都在血海深仇里,怎么可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你以为我是李建木吗?闻酒走不动路,那些莫齿难忘的过往,每一笔都记在流年的帐上,想要相逢一笑泯恩仇,除非我死!那些年之所以还可以和你们一家有些瓜葛,那就是陪你说笑逗你玩!时机不成熟,我在等,我在候!” “你终于吐露出你的心声,你好阴险!” “看看,词都出来了,你不是不识字吗?跟谁学的?”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识文断字?就你能写出个狗屁文章?你帮了李建彬一家这么大忙,人家怎不尿你?” “李红霞,你给我记住:如果我今生就这样,也是我活该!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流尽最后一滴眼泪!” “做梦想屁干,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吗?我不死能看到你后悔那一天!”她拧身决绝而去。 李建玉倚在草垛上,表情怪异看着我,李精树坐在矮墙边上,悠闲吹起了口哨。 “你不是和他穿连裆裤这么多年,他为啥不请你?分明没把你放在眼里,倒是请了你二哥,真是不打不相识,你就不失落?你歪好还挂着村会计一职,倒是外姓人田家兴成了坐上宾,李宜忠让人看不懂了!”李精树虽阴阳怪气,但道出实情。 “你怎么看?”李建玉的心正向打开的汽水瓶,往外咕嘟咕嘟冒汽泡。老不死的,真是根搅屎棍,哪壶不开不提哪壶,专拣人的痛点捏,怪不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李精妙就教育他:尽量远离这个人,他是唯恐天下不乱,象小木叉,喜欢两头挑,“管你什么事?多管闲事多吃屁!” “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是不?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你二哥乐得屁颠屁颠的,他以为那是在请他,倍有面,岂不知那是李宜忠搂草打兔子,捎带脚的事,他真正要请的是你的侄子,他拿掉有色眼镜,重新审视一下,才发现你侄子是块大料,他才不计前嫌,要不然,有你二哥什么事?看看李红霞你就明白了,李宜忠竟然默许他女儿的行为,想要送上这个顺水人情,看看,你就明白了,你侄子是个人才,不受胯下之辱,断了李红霞的痴心妄想,所以她哭得很伤心,真爷们!”李精树居然对我竖起大姆指,这回破了天荒,晚年的李精树活成妖精,看人论事,通透三分。 “难道他狗日真的发财了?” “屁!古人云:闷吭大发财!他这样大张齐鼓,就是造个声势,这为他后面借钱,放了颗烟雾弹!真正有出息的李建彬夫妇请过谁?旁人不论:你大他请一回,就算请十回不大着吧?如果没有当年那个救济,说不定:他就步了曹真善后尘,也未可知!你呀,看人不行,你的侄子这一生:要么以凯旋结束,要么以悲剧告终,不可以象平常人那样,平庸过一生,这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他的风格!” “怎么可能?”李建玉摇头,还有些不甘心,“你凭什么这样说?” “他恩怨分明,不肯将就,宁缺毋滥,性格使然!他的结局,我是看不到了,或许你也看不到,但总有人能看到!”李子华当时正跑过去,“或许他能看到!”人贵有自知之明,李精树的确没有看到,1984年秋天,茶树长老时的一个夜里,他走了,他坐在矮墙后滤心的日子,看透了一切。 李建玉大为吃惊,想不到李精树晚年如此深邃,难怪初出茅庐的李红旗,闲暇时,喜欢去听李精树絮叨,经验需要从记忆的深井里汲取。 有关这个小篇章,还是李子昆告诉我的,他是李建玉之子,我们相友善,从年龄上讲:他是我哥,年长我三岁,他忠厚善良,在苦涩的婚姻里,苦渡三十年,修成正果,他忍了常人不能忍的,可入民间百忍堂,受了常人不能受的屈辱,所以他儿孙满堂,戴过绿帽子,可他以超常人的忍耐力,走过青年、中年,现已经步入老年,他的儿孙不计前嫌,在开枝散叶的情况下,尊他的老,夫复何求? 看来李建玉是认可李精树观点的,我的生活轨迹,正在顺着这个预言向纵深拓展,以至于四十岁之前:不婚不育。我多次与婚姻失之交臂,因为固守,所以贫穷,应当说:四十岁之前,顶着文学之名,并没有完整写出文学长篇,但从未辍笔,小到几行字,大到几万字,写不下去,是因为经验不足,没有写长篇的经验,但我写的故事,总是不断分权,尚未枝繁叶茂,就丢开,仿佛一切为了未来,《浮世苍生》是历时九个月独立成篇的力作,或许深度不够,投《当代》不中,《北门老枪》多达百万字,却在煞尾时,突然停止,一个细节让它搁浅,我痛不欲生,就写《青涩》,它是“流金岁月”四之一,一气呵成,之后写了之二《油腻》未完,重又写了《红旗,你能扛多久?》它是“流金岁月”外延和补充,目下已经达18万字,我想写完它,心中的激流如波浪翻卷,不吐难快。 第43章 那点儿把戏 “照你这么说:李宜忠要推下棋磨?”李建玉揉搓下巴,心绪难宁。 “狗日的无利不起早!他或许也悟出这一点,他想做成既定事实,将来李子北想反悔,已经不可能,生米可以做成熟饭!狗日的就是贼,长着狗鼻子,吸吸鼻子就能嗅出拙劣,与其十头大牛拉不回来,不如送个顺水人情,你老二只不过是搭上顺风车,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酒从哪里来?” “天底哪有这么好的事:心想事成!你没见着小丫头吃了闭门羮?” “她只是情绪激动,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气顺了,火散了,她会分析,孰轻孰重,她掂得轻,面子就是狗屁,达到目的,才是上上之策,她已经‘爱’他那么久,怎肯轻言放弃?别看去得决绝,这不代表肠子正在发青,小伎俩骗骗人还行,骗自己就不行了,话说得多狠,那‘爱’就有多深!” “你靠草垛干什么?我已经托人给子昆说媒了,说好了,明天来!”柳淑琴脸色很不好看,“你和他能拉出啥道德经?” “老三马子,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李大会怎么着都是人才,我能蛊惑得了他?” “屁!”柳氏不愿面对这张刻薄的脸,拧身走了,但她相信:喊李建玉如同牵狗,手到擒来,如同探囊取物。 “凡事纷繁炸裂,岂是一个‘屁’可以说得清的?她蔑视我小瞧你,有了脾气,生活不顺惹的祸,趋凶避祸,方是良策!” “她就这样放弃了?” “不能这样看,好事多磨,只有炸裂才精彩纷呈,是不是?好戏在后头!”太阳上仿佛有吊坠,才一会儿功夫,就掉地上,这是李精树最不喜欢的场景,他的生命已经在尽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要自己去,他就要到坎上了,心能不悸动?和这掉地太阳一个德行。 青春上的烦恼事,就是紧锣夹杂在密鼓里。太阳的影子是月亮,太阳还没最终下去,月亮已经迫不及待露个脸,星星不到上班时间,看不到一颗,晚风习习,象鼓和号合奏,撩人心魂断人肠,这种时候,黑洞洞屋子里实在呆不下去,走一走,成了常态,心拧巴成绳,往日沉稳不见了,针锋相对李红霞,这是干吗?有一丝后悔,她本善良,只是夹杂在两个有恩怨家庭之间,想要随心所欲谈一场无遮无挡的恋爱,无关结局,只是一种奢侈,除过这,还有自然条件不允许,同姓李,且差着辈份,我在月光里走,怎么都走不出影子。 “你为啥没去喝酒?省人菜,惹人怪!”李瑞芹象影子跟过来。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我抬起头,这张白皙的脸,我多想捧起来,咭!咭咭!啃上几口,我也渴,也没了方向,甚至有些颤栗。 “找抽,你就不忌嘴!” “什么理由?什么身份?” “我打你不需要理由!” “自高自大!相亲的人昨天晚上又来了!” “这是警告?还藕断丝连上了?”我走向她,把她的脸扳向月光,听得见她浓重喘粗气声,“你吃大蒜!你口臭!”我松开了她,推了她。 “你想怎样?那个?”她有些露骨。 我必须折断她,“你要再这么着,我们就永远分开,他来了怎样?” “纠缠不休,我差一点儿就举手投降了,男人的魅力实在不可抗拒,我已经熟悉了他的味道,喜欢听他说话,一脸真诚,水洗不去!” “你是秋千,喜欢荡漾?” “一个想爱,爱而不得;一个想弃,弃之不去!青春恼人,象过山车,让我惊悚,让我心惊肉跳,也许……”月光如水,洒在她脸上,格外妩媚,她象喝醉了酒,在那儿摇摆不定,风撩起她的长发,舔着她的脸颊,红云似烧。 狗日的,那一晚她那么好看,看得我心醉,我差一点儿,就遂了她的愿,了了我的心,我脸上烧得厉害,“我们……”我慌乱得不知所措,“好瑞芹,就不要折煞我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我家穷得叮当响,你进来,连个住地都没有,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等我有了一丁点条件之后,我们……” “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个!”眼角有泪痕,“我已经象飞蛾扑火了,奋不顾身了!” “半年好吗?就半年,等我高考完,至少要在那个之后!”我咬下嘴唇。 第22章: 叶志军的到来,改变了贾云龙人生轨迹,张子望脸色不好看,赵步洲虽在他领导之下,但明显对张不满,换作是谁都一样,这事是刘子凡以前定下的,不管怎么说:刘子凡这许多年对他张子望没得说,但叶是古大江的人,他抗拒不了,这事做得至少不那么光明磊落,但也没办法,刘子凡任用贾云龙留一手底牌,正是这张牌,让张子望见缝插针,尽管他很费口舌安抚了贾云龙,贾还是不满。 叶志军初来乍到,对落迫的宣传队投去深情一瞥,落伍的东西,有时可以一用,他不是欣赏宣传队,而是欣赏宣传队贾一茜,这是一条美人鱼,可惜了,生在农村是糟塌了,张金梁人模狗样,中山装已经落伍了,他却矢志不渝钟爱着,连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上衣口袋上还是那些年搞文化点专区奖励的英雄牌钢笔,这曾经是他的荣耀,为了贾一茜,早已经沦为贾云龙的帮手,冷不丁叶志军插进来,对宣传队突然热情起来,大有重拾宣传队的意思,但大环境大气候在那儿,宣传队虽没解散,但活动少了许多,已经被边缘化了,有钱人卖了第一台黑白十四寸电视机,信号虽差,经常被雪花覆盖,但它成了新宠儿,受到越来越多的人青睐。 或许是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或许是根本不知道每天要干什么,别人问他,他打哈哈,“这事是贾书记主办,你问他好了,我和他交待过!” 难怪很长一段时间,叶志军游离工作重心之外,他笑模笑样,拍手打哈哈,隔三差五让宣传队员来大队部一次,不给开工资,还耽误事,来了也是老生常谈,许多人来一两回就不来了,家里地里头事挺多,哪里有功夫扯闲篇? 叶志军觉得这样不行,钓鱼得有饵,干钩钓,这不是耽误功夫,这饵料哪儿有?他抓耳挠腮,急中可以生智,县文工团团长柳明浩不是他同学吗?这条废线差不多烂了,这些年,在各自领域里,没有任何交集,这一想,他大喜过望。太阳还吊得老高,他就推着自行车出了门,到外头碰着李金亮,“李主任,贾书记在吧?你和他说一句,我今天家里有事,早走一会儿!” “叶书记,这个没问题,话我保证带到,你忙去吧!”自从土地分到户以来,大队职能象散了架,许多人更多时间放在自家责任田里,种不出好庄稼,公粮和四粮七钱一样不能少,所以谁也不肯怠慢,“我一会儿也回家!”望着叶志军的背影,他摇摇头:“别人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他倒好,一头钻乡下,农村天地广阔,将不再有作为喽!” “叶胖子走了?”李建玉小鸡啄米走出来,“金亮,我有些搞不懂:张子望弄这么个货来干吗?这不是让贾云龙嗓子里生痰吗?” “古大江手下二货,先塞我们这儿,等坑,有窝再安!” “古大江倒成了不倒翁,文革那会儿牛屁得不行:孙东洋靠边,鲁延年也靠边,大权独揽,俺以为他成了气候,想不到遁回原形!” “这已经不错啦,如果不是和连家沾亲带故,我估摸着得进去,年一宽虽直属于孙东洋,可能也是没有办法,名落孙山已经成定局,你李大会不去走走门子,趁现在二老爹还健在,鲁延年怎么着也得对下面吹口气,那口仙气一到,县乡不得照办?” “我不行了,金亮,你是我们李姓一面旗帜,你要占领吴洼子高地,身体不行,糊到哪天是哪天,金亮你就不同了,即使他做了一把手,还是要把你抓手里,他糙到心上!” “我不行!古大江不倒,钱震祖就不倒,田家兴要后来居上,没人拦得住!”李金亮玩谦虚。 “他敢!有我在,他得歇菜!”提到田家兴,李建玉双眼冒火,“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女儿再不好,也是黄花大姑娘,她姚翠萍是什么?拖着几个油瓶,他还当蜜罐子,那分明是盐坛子,人家当初就不要他,回炉的烧饼脆得了吗?” “李会!李会!他出来了,就少说两句吧?”李金亮耳朵灵,听见田家兴咳嗽,一转脸看见他人。 “你们怕他,我不怕!什么玩意儿!”看见田家兴走过来,他故意耸肩,硬挺着身子而过,还“哼!”了一声。 “看看,牛气的,正上火吧?”田家兴用右手大姆指勾向负气而走的李建玉。 “田会计,你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啦,显得咱没水平!都住一起啦,还不打算热闹热闹?就打算这么捂不打溜(方言:不声不响。)过去?你想委屈谁?”李金亮给田家兴递一支烟。 “好说不好听!我是不打算……我这种情况……”田家兴含倒了烟,半天对不上火。 “你这种情况怎么啦?你作贱自己干吗?要我说:该咋办咋办!就刚才那位,别看憋着气,你请他他得去!要不你这算是咋回事?官宣一下嘛,活了大半辈子,虽不尽人如意,但峰回路转,也算是真爱,年一年二,添个一儿半女,乾坤初定,静等花开,咱不能草率到鸡鸭不听动静,不仅办,还要大办,就是要让那些人闭嘴,如果不是一串孩子,你就拣大漏,无论多少,终究是女孩子,长大一样叫你爸!我等你好消息!”李金亮在田家兴肩上拍几下,乘兴而去。 “也罢!也算不白活一回!”他咬下嘴唇。 叶志军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柳明浩家,多少年没有来,依然轻车熟路,小二十年,象幅板画,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青石板子路,连旁边的阴沟,都是记忆的模样,他去的时候,柳明浩早已经回家了,他正在活动,想挪个窝,文工团也在走下坡路,没有体制包裹,一切都是零,这些终日在室内搞艺术的人,被市场经济冲击到了岸边,许多人放不下架子,还在等、靠、要,这会儿他在自家门前一爿菜地里种菜。 “你是被下放了?动作还挺娴熟,准备着解甲归田?”叶志军一眼认出柳明浩,硕大的脑袋前额和上顶已经斑秃,光洁得象磨刀石。 “你是……你是那谁?”柳明浩放下东西,用沾了泥的手,拍拍脑门,“名字透熟,就是想不起来!” “算啦,不难为你啦,贵人多忘事!我是叶志军!老同学,我是我们那一班里混得最差的,你当然记不起来了!”叶志军扎了车子,抚抚永不谢顶的板寸,去握了柳明浩的手。 “哪里哪里,听说你后来当兵去了!” “此言不虚!” “跟你一起都有谁?”柳明浩问。 “郑大兵有印象吗?他是宁夏兵,复员后,却了钟吾县人武部,恐怕是副职!” “不错不错!那个瘦子?我们都叫他‘电线杆子’?” “正是!三木公社的,现在叫乡!” “结婚了吗?” “你问他还是问我?”叶志军松了手。 “你的还用问?叶素梅,我们同学,我没忘!你是被我们班主任批了又批,算是死不改悔的‘走情派’,死了都要爱那种!要不是我们班主任,你会被开除的,现在回头看,值不值?” “怎么说呢?当初就着了魔相中她了,现在乏味了!” “他呢?” “结啦,殷水芹!婚姻虽有,不理想,多次红杏出墙!“ “可以理解:那么多年一去杳无音信,把一个鲜活女人扔在家,饱暖思淫欲,这下子好了,但能爱时,爱已经过时变味了,要不哪天你让他一起,我们聚一聚,同学一场,这些年各奔东西,难得呀!” “这个不难,随便哪一天吧?老同学,你们团里怎么样?” “困难重重!” “我想托你安个人,不论性质,不计待遇,行吗?” “我都想跳槽,文艺团体已经走到末路,除非你是国家保留的!” “想不到这么糟糕!” “比这更糟的事,还在后头,将来何去何从,天知道?” “临时的行不行?” “这个没问题!二不保证哟!” 第44章 逼债 李红旗象私家侦探,很快发现了李宜忠的秘密,我的乖乖,好年轻呀,充其量十七八岁,其实王红那一年不到三十岁,由于小巧玲珑,长期不从事劳动,保养好,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女人似乎跟李宜忠很熟,就象是自己女人,可以抓奶,可摸屁股,女人不恼,还浪里笑,他马上明白:李宜忠钱去哪儿,并且乐不思家的原因,女人坐在自行车上,轻得象一片云,李红旗紧跑慢跑,才跟得上,他替牛芳芳不值,也明白牛芳芳为何红杏出墙,她衰老了,她寂寞了,她已经和李宜忠貌合神离,可怜的母亲,你为何要作贱自己?人设崩塌,这个家濒临四崩五裂,父亲不管,一味醉生梦死,家何以为堪?他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父亲象一棵树,已经从棵上烂了,母亲怎么办? 恰似闲庭信步,自行车跳着s舞,梅花舞,暗香浮动月黄昏,月朦胧鸟朦胧人朦胧,一切象醉花阴,惬意绵绵。 临街,穿街转巷,胡同如井,井深避人,走进去,就掉进去,跟在他们身后,自在娇蒬恰恰啼,男吹口哨女哼歌,夜妩媚如梦,象纱一样轻盈,扎车进门。 李红旗溜一下门脑:居然叫“醉春烟”,天爷啊,这名字是一绝,绝在应时应景,没有人可以逃脱这麻酥酥,难怪李宜忠要买大船,这是开向快乐海洋深处的大船,即使碰上暗礁,与石俱焚,走向壮烈,不虚此生,不枉为男。李宜忠本是俗人,却要象神仙一样逍遥快活,想要逆天改命,最终如夸父,倒在干渴的路上,是个相羽一样悲壮人物。 “小哥哥,你是干啥的?是寻春还是吸咂春天?一个人也可以,春天来了,花都开了,有的含苞放,有的葳蕤炸裂,更有甚者汁液象蜡烛油下滴,莫道不消魂,只因未到醉春烟,它象大烟,吸食一口,终生不忘!要不要进来试一次?男人嘛,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你看看他们,来吗?” “不啦!我只想问一下:刚才是不是进去一男一女?” “是!怎么啦?” “那女人是谁?叫什么?” “她你都不认识?太孤陋寡闻了吧?她叫一片红,我告诉:她名满钟吾县,早在十多年前,就名骚八角楼!” “编!使劲编!有姓一的吗?” “小哥哥,你好老土哟,一片红是混名,真名你知道叫啥?王红,钟吾一带人莫不以一亲芳泽为荣!狗日的,就是招惹人喜欢,别看实际三十多岁了,看上去顶多十七八岁,岁月之刀虽锋利,却没在那张骚水浇灌的脸上留下痕迹,哎,狗日的能出尖来,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一个人可以例外的!” 李红旗知道父亲已经掉进深坑里,至死爬不上来了,他象躲避麻疯病人一样,匆匆逃了。 李宜忠在汪凤楠那儿,立着低下头,象个仨孙子,“李宜忠,你我只能算是萍水相逢,我有责任有义务帮助你吗?如果不是共同的爱好,相逢于王红家中,我们也许一辈子都不认识,我觉得你这个人实在,所以我才义务帮助了你,我可是咸菜炒豆腐有言在先:我可以借点钱给你,可你要在仨个之内还我,你说说这都几个月了?想不到你还这么狡黠,人鬼不见,你这样下去能够在城里立足吗?当初你誓言旦旦,总以为乡下人诚实可靠,想不到你这一去几个月不见踪影,我还能相信你吗?兄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说说吧,怎么弄吧?” “汪副局长,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就下个月,这个时间,我一准给你凑足了!” “吃喝嫖你有钱,还我你没有?” “不是!汪副局长,最近生意差着点,等生意捎好一点,我一定……” “连本带利吗?” “这个……这个……恐怕有一定难度,利是没问题,至于本,是不是可以放至年底?” “你可是真能想!这到年底可还有好几个月,如果再还不上呢?” “任你处置!” “你别给我玩这虚的,是扣你船还是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汪副局长,凡事开头难,你也知道:乍吃馒头三口生!你扣了我船,我还怎么跑货运?这等于捆住我手脚,耗死我!” “那我不管!那是你的事。” “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能不能折中一下,下午我请你酒!” “我没吃过,还是没喝过?你想玩我,不想还了?” “瞧你说的,我哪有这个胆?这不是恩将仇报吗?我没这么想,你是我恩人,我要感谢你嘞!” “光说不练是嘴把式!还是给我立个字据,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总要给我一点儿时间,我要想想什么才是切实可行的,明天这个时候,不!太阳掉地这之前,我来你这儿立字据,怎么样?” “我没逼你吧?这可是你自愿的。我就再信你一回,如果你明天不来,就永远绕开钟吾县城,或彻底消失!要不然,后果你想!” 从汪凤楠家出来,李宜忠是跌跌撞撞,他感到人生末日就要来到,他抬头看看焦躁的太阳,活人真能叫尿憋死?他不断用拳头,捶捶自己脑袋,汪凤楠不是个省油的灯,手里有真枪,是个狠角色,连毛不平都不放在眼里,自持老资格,在汪氏手中掏钱,无疑是与虎谋皮,可当时就差这五千元,再也借不出来了,汪凤楠主动借的,按照民间借货方式:二分薄利,不算高,如果没有这五千元钱,就算是马菊和周大帮加一块儿,再也借不出钱来了,所以听风就是雨,他当即立断,促成了此事,雷厉风行是他的风格,他当时被欲望烧得全身通体地红,恨不得立刻和马上,船是到手了,跑运输远没他想象轻松,眼下三个人在船上,一天天耗着,让他焦虑不安。 晚风如刷子,他浑蛋一个,他骂自己,一想到明天要上紧箍咒,他就感到后脊背发凉,李红旗这小子不是要单干吗?就遂了他心愿?但一想到他要和嵇秀梅、张大嘴巴这些人搅一块,心又多重,李红旗热情单纯,嵇氏和张氏那是江湖缸子,早已经腥红乌黑混一块儿了,哪里还分得清?不出半年,李红旗就变了个人,可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有一招:那就是挺而走险---卖处! 这是汪凤楠一生的遗憾:他阅女人无数,至今还没有尝过处女,包括现在的老婆,都是残花败柳,虽然助他在垂暮之年,捞个破副局,也算出人头地,但一生憾事终令他长吁短叹,这是汪凤楠多次向他吐露心曲。 这本就是醉话,但也是真话。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李宜忠想到自己一双女儿,都待字闺中,他好不骄傲啊!狗日的,念念不忘差这一口,为什么会他说这个,是因为知道他有一对女儿,这狗东西:闻着腥味了,这是要逼良为娼!心中久已封闭幽暗的隧道,突然顿开!“我就说嘛,老天饿不死瞎家雀!”他用粗糙的手,象铁叉一样,叉进头发里,来个钓金龟,看那个老小子扛不扛得住,乌泥裹挟浊水,从突然洞开的地方,卷着腥臭,泥沙俱泻,哼!想掐死老子,门都没有!李宜忠想到这一层,浑身颤栗,象电击一样,又象服了摇头丸,兴奋得手足舞蹈,他嗓子不错,比公鸭的霹雳好多了,但调调不会错,词就东拉西扯,你听“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汪凤楠末日就要来到了,织起一张弥天大网,把那只老王八来捉……” 当晚,他回到了乡下,和牛芳芳吹嘘说:他正在改天换地,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红旗招展、猎猎作响!他要摒弃乡下一切陈规陋习,甚至借着酒劲,和牛芳芳耳语厮磨,那种不避人的撩骚,让牛芳芳不住点头,就象一棵千年铁树,瞬时开花,一树缤纷在炸裂,这个久旱甘露的老茄子,因情的滋润,也汗颜起来,那一晚,老草女人心花怒放,酒宴散了,牛芳芳期待已久的亲热,如约而至,李宜忠还是如恶虎扑食贪婪无序,那双手象打水的木桶箍,把她勒得大气不喘,久违的激情,象地下赤烈的岩浆,不停地喷灌,毁灭!这是灵与肉走向巅峰的毁灭!所过之处,顷刻间化为乌有!死了都要爱! 陶醉了,这是阴阳纵横交汇的结果,没有比这更令人心荡神摇,那一夜,他们几乎没有睡,除了燃烧,就是心与心撞,所有的隔阂与不舍,水乳交融,只是牛芳芳怎么也没想到:这是她余年里,最后的疯狂,从此以后,她还是生活在长长的寂寞里,与时间为仇,她常常陶醉那一夜情怀里,不能自拔,至死方休! 李宜忠第二天带着他们,包括正在上初一的李红军,登上他们从未见过的崭新的大船,为此,李红军受到班主任最严厉的批评,那哪里是船,而是承载他们梦想的神器,当牛芳芳站在晨曦的阳光里,梦一样的云影,投在她身上,她用瘦骨嶙峋的类例于鸡爪子一样的手,在大船边上摩挲时,泪水忍不住滴如雨下,这是做梦都不曾想到的,男人如相羽一样力拔山兮,她骄傲,她自豪,甚至是含情默默看着李宜忠:这个声名狼藉的男人,让她承载太多,山川载不动,浊水载不动,那许多忧怨,化作摇晃船底的波涛和汹涌。 他从儿女们脸上,看到了自豪。 为了诱捕螳螂,蝉作饵,李宜忠这只黄雀是煞费苦心,居然动用了一家子力量,这一招,收到出奇的效果,当生产队拖拉机手贾云苍立在岸边,看他们一家子陆陆续续上船,他不避人掏出乌黑男人的东西,对着污浊河水尿了起来,那点水花,被浪花翻卷,“乖乖,这老小子这么多年黑了生产队多少钱?才置办得下这么个大家什,原来狗日早生异心,等着风生水起,他好浑水摸鱼捞一票,人糙心不糙,怪不起撂了队长这挑子,原来有更大营生要做。 这是李宜忠一箭三雕之计,就是要借贾云苍之口,传他发达之声,那些守财奴守着几十年攒起来的棺材本还不被他掏空,这如意算盘打得精,用事实说话:牛皮不是吹,火车不用推!给贾云苍十块钱,就是买他的嘴,让他替自己吹,当贾云苍象牲口一样:狗或驴,动作不雅扑上扑下摇拖拉机时,李宜忠依在船边,微微一笑,成了!这一雕,雕出节外生枝。 ”这真是我家的?”牛芳芳看到惊奇:英雄的男人就是霸气,象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那样: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泪光中尽是男人那张脸。 “假不了!看编号是不是180?这是船证!”李宜忠晃晃手中小本本。 “妈!你们进来!明天我将走南京!”李红旗迎接他们。 “晚上有个朋友来吃饭,红霞、红云,你们帮忙!你三哥和四儿,回头去买菜!红军,你就随便转转!就咱这船上!”一家人就这样短暂团聚了,太阳正在云蒸雾腾里喷薄而出,醍醐灌顶一样,每个人虔诚地在心中举起双手,那是对幸福的祈祷:欣欣向荣。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那艘承载所有人希望的大船,在乍起的风和风摇起的浪上摇摆,所有人都心花怒放,包括李宜忠,也被自己制造的假象感染了,李红军怎么也想不到:父亲竟然象那样伟人一样叱咤风云!这种异乎寻常的力量,撕破了他对父亲固有的形象,“是不是应该拍一张照片,寄给大哥,让他也高兴高兴,二哥在哪儿?他究竟怎样?过得好不好?” 所有人都不再言语了:这是他们心目中最柔软的部分!也是不愿意提最伤不起的部分。 “假若有一天二哥冷不丁回来,贾一岚是不是就嫁人了?如果是那样:就太可惜了!二哥应该不会放弃她的吧?”李红军慨叹良多,这是所有人希望的。 “你二哥是什么样人?他随便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吃亏,他是什么人?连贾一岚这样不多见的女娃子都为之倾倒,更何况那些人?”提到二儿子李宜忠是又气又恨更爱,现在在哪儿,抓不着,看不见,心痒如酥,他的话是宽慰大家,何常不是宽慰自己?一般人难入贾一岚法眼,贾云龙也不会同意,虽然李宏达和贾一岚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贾云龙却默不作声,这代表贾的默许,想想李宏达的好,李宜忠鼻子一酸,把头扭向一边,没有让软弱的泪水落下,虽是宁种,却是他喜欢崇拜那一种,男人应该那样:身上有钢,一身正气,柔软的一瞬留给女人,李宏达经常对牛芳芳有此表现,如刀剜心。 一天时光里,李家有人东一头西一头忙得四肢朝天,有人忙与闲交替,除过李红军一会儿船里一会儿甲板上,心缝已经被高涨的热情塞满,他中午竟然在喧嚣的河面,无梦无思睡了一大觉,人生惬意须尽欢,莫待烦恼空悲切,如风如影的时光,快如激流。 第45章 不敢苟同 夕阳跌得厉害,还高高挂着,李宜忠在这个时间段,出去两次,迎来仨个人:周大帮、汪凤楠、李延年,倒是请了马菊,她却处于某种考虑不愿意来,李宜忠心想:毕竟是小鬼见不得正太阳,心却乐了开花,没有这棵老白菜在,他会很舒畅,周大帮不是第一次见汪凤楠,彼此很熟络,交流起来,没有障碍,李延年虽然和他们不熟,终是场面上的人,会交流,李延年不是铁公鸡,对于李宜忠这一家子人,倒是拿一家人对待,在购船前后,都有献言,真知和灼见非一般人可比,良策胜良药,李宜忠经常去大院里聆听教诲,当时总会激动,过后不全忘,但欲望往往占了上风,但他承认李延年的言语中肯,每有酒局,李氏发是座上客,和小范也熟络、胡沁芳他以姐相称,友谊在不同人中间传递,对施仁德这个皮糙肉厚的老皮条,是不屑,当年就没正眼看过李宜忠,现在的李就要发达了,心中那点恨意难消,所以碰面必奚落,现在李氏用不着施了,要去咂春直接去刘占一家,和刘占一喝酒对等,且称兄到弟,那个没出息,居然还感动,动情处居然会哭,这是爱的奉献!这是心的呼唤!每一种情都丝丝入扣。 “兄弟,你心大,把什么都看开了,弟妹都这样了,你却能忍,君子也!”月光酿苦酒,苦酒也醉人,有时刘占一也哭得七荤八素,大姆指竖在那儿,是赞人还是骂人?舍和得不就是对立统一的吗?这些年刘占一一分不出,家被王红收拾得井然有序,这是他们默契,刘占一居然有小挎子,模样丑些,但她是刘占一一个人的,独占独享,有一次刘占一喝大发了,酒后吐的真言。 汪凤楠一踏到船上,听李宜忠给他介绍自己一双女儿,双眼就放光,野味难寻,乡下女孩子味正,那种老百年老酒的芳香,已经让他醉得不行,肤色小麦,率真羞涩,不做作,不奉承,且处子芳香,没有被剥离,没有被侵占,味正,“你叫什么来着的?长得很不错嘛,你是姐姐?”汪凤楠吸两下鼻子,那种从未醇香,让他不自觉吸吸鼻子,他觉得人生就要无憾了,狗日的,猪一样的糙人,却拥有这么多幸福,他配吗?再看看老草一样的牛芳芳,心生疼意,过度生育,让她象被开水烫过,极度萎缩,可怜的女人,你奉献了你自己,却延续了这么多下一代:男的挺拔,发的漂亮,勃发的生命张力,让人艳羡,狗日的,却不思进取,要沦落成泥。 ”汪大爷,我叫李红霞,我妹妹叫李红云,这是四叫李红旗,那是李宏图,最小的叫李红军,老大当兵宁夏,老二外出未归,老大叫李宏发,老二叫李宏达!” “你们的名字好漂亮,谁起的?” “我大!”李红霞头一歪,充满了骄傲。 这是一支正在成长、不容忽视的力量,他小瞧了李宜忠,“兄弟,你好能耐呀,好福气呀,将来必儿孙满堂!你让我们这些人汗颜!” “是吗?汪局长过于客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汪凤楠膝下凄凉,李宜忠并不知道,他只有两个女儿,且有一个残疾,腿不好,行动不方便,别说他是副局长,就是县长又如何?后继乏人,这是隐没的痛,那一天,汪凤楠悲喜交加,悲的是没有后来人,喜的是认识了李红霞,不用说破,李宜忠这是拿女儿当赌注,万一不成,就舍了女儿,狗日的会号脉,号准他好这一口,看样李有持无恐的样子,就明白:老小子准备豁出去了,他的钱要打水漂了?这时候,他感到肉疼,心随机也就疼了,鱼和熊掌他想兼得,但他也明白:李宜忠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能杀人之心。 酒宴是高潮部分,浓郁而热烈,心潮起伏。 酒要过三巡,菜要过五味,微醉没醉,他已经不再藏不再装,兽眼已经放光,猎物就在眼前,会冒绿光,“来,大侄女,你汪大爷来敬你一杯,咱爷俩喝一个,一杯双意!” “来!汪大爷,我姐酒量不行!我来敬你!”李红旗或许从汪凤楠那双眼里看到了什么异样,“我整干,你随意!” “你能喝是吧?能喝多少?三碗或五碗?”汪凤楠语气要炸裂。 “四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那是你汪大爷和你姐之间的事,你姐能不能喝酒是一回事,态度很重要,你姐就是一滴不喝,你汪大爷也不会说什么,赶紧的,给你汪大爷道歉!” “听听你爷怎么说?别猴急,少不了和你喝,一个都不会落下!” 第23章: 李红旗睁大了豹子眼,对于初出茅庐的李红旗来说:汪凤楠就是不折不扣的色狼,一种男人的责任感驱使他:要保护姐姐!大姐情窦初开,是一朵圣洁雪莲花,亭亭玉立,不容亵渎,汪凤楠在他心中就是一匹老狼,他血红着眼。 “四,你干什么?汪大爷是我大请来的重要客人,和周叔、李大爷一样,我们应当尊重!你坐下!别由着性子来,汪大爷什么人?堂堂公安局副局长,能够和我父亲为友,是我等荣幸!听三哥的!”李宏图拉场。 “四,你三哥说得对!汪大爷,你是上辈,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敬你,我虽然不擅酒,但舍命陪君子,周叔、李大爷你们也别闲着,侄女陪几位长辈!”站起来,头一扬,人生第一杯辣水,象穿肠毒药,喝下去,再来,就三杯!“ “姐,你到底行不行?”李红云拽李红霞一下,很是担心。 “放心!我没事!来!第二杯!不行也得行,红云,给姐满上!” “看看!这叫懂事,四,学着点儿,念你姐的好心态,我就原谅你了!要是哪天有什么麻烦事了,还不是得找你汪大爷!”汪凤楠一扬杯子,酒下肚,“周老弟,李兄,别为难孩子,就依了她!” 周大帮和李延年对望一眼,端起酒就喝下去了。 “这事翻篇了,谁也不准提,四,请你妈,这些年,她劳苦功高,一直在默默奉献!”李宜忠要转移视线和突生的尴尬,唆鬼上吊。 “妈!来!” “四哥,把我也带上!”人群里不说话怯生生的李红军,突然说。 “哟呵!小子,你行吗?”李宜忠高兴。 “请大把那个‘吗’字去掉,试试不就行了?”李红军滋溜一口,带着响,把酒旋进嘴里,“妈!祝你健康长寿!”放下酒怀,有些自我解嘲,“喝快了,应该先说后喝!” “我小儿子长大了,知道心中有妈,妈就算累死,也值了!”眼眶被激动泪花噙满。 “一起吧,妈,祝福你!一切都在酒里!”李红旗先和牛芳芳碰了杯,然后,又和李红军碰一下,快意书写恩仇。 幸福时光是激流,它哗哗流过我们心田,其欢快让人徜徉,顺着激流飘,蓝天白云在上,身体如舟,顺流直下,总是不经意到下一站。 天怎么黑的?咋就一下子黑透了?万家灯火飘在水里,夜是那么惬意,每个人都摇摇晃晃,汪凤楠站在一堆人中间,他特别和李红旗谈话,这是一根清醒的刺,不拔除,横亘在他们中间,会特别碍事,这是根刺头,不会如一般人好说话,从李红旗眼中看到了执拗。 “四,你有点儿象我年轻的时候,一根筋,且天不怕地不怕,但初涉足社会,容易吃亏,得罪我没事,谁让我是你汪大爷?言高语低,咱爷们无所谓,要学会藏真露拙,这样外人看不透你,无疑你是他们中最有个性,说实话,我喜欢,别看你今天顶撞了我,你是好样的,哪天有空去你汪大爷家,认识一下你两位姐姐,咱爷们再一起喝点小酒:畅谈人生,我这个人一生好友,且不分男女老幼,只要脾气对,就能喝得醉,你说是不是?”周大帮和李宜忠高谈阔论,在等汪凤楠结束,好溜之大吉,酒话且能当真?周大帮没有看透这场酒意义何在?李延年和李宏图、牛芳芳、李红霞一起,李红云则面对一桌子狼藉犯愁,李红军在李红旗身后,榜样的力量无穷,李红旗以自己的人格魅力,深刻影响过李红军,他知道四哥的一切发源地,来自于我,他总用崇拜英雄的眼神看着我,他经常亲眼目睹我们沿着家乡的小路,畅游,我们一边走,一边做着各种动作,他总是远远跟着我们,生怕惊碎我们的梦! 李红旗从我这里拿去的书,有些他认真看过,有些随手翻过,我们很少交谈,碰到点个头过去,年龄是我们之间的鸿沟,他和我弟弟李子安同岁,他们倒是没事喜欢呆在一起,共同取暖,寻找自己的挚友,这是我们从懵懂走向成熟,攀爬的身影。 李红军突然象长不大的孩子,这里的陌生与他格格不入,不是吃得好,玩得好,就可以了却来自于那片熟土上的牵挂,那里有人让他悸动,他默不作声走过去,抓住牛芳芳的手,摇撼着,“妈妈,我们明天是不是要回家了?” “想家了?”牛芳芳抚着他头,无限怜惜。 “怎么?城里不好玩?”李延年逗他,李宜忠是幸福,因为外表肤浅,不被当事人重视,李宜忠能干事、会干事,但生活中的恶习已经象鸦片侵食了他健康的肌体,躺在幸福里的人,却找不到幸福,曾几何时,李宜忠家人才两旺,生活可以不富足,精神一定要上扬。 “没意思!” “中肯!你叫李红军吧?你小小年纪,很有思想,上初中了吧?” “刚上!”李红军略显羞涩。 “后生可畏!我看好你和李红旗,你们身上有股子力量,如果暴发,必将惊人!”李延年扔掉烟蒂。 那一天热烈且并不繁杂,李宜忠目的全部达到,还有意外收获,汪凤楠是一只外表凶悍的纸老虎,一场跌宕起伏的小酒,还没等问询,汪凤楠就自己吐露心曲:凡事皆可商量!李宜忠乐呵得想跳起来:天无绝人之路!之前的愁苦,象霾,一阵大风把它吹得烟消云散,他又兴冲冲起来,赶忙安排她和他们回到乡下,那种苦涩的生活,还要继续,他相信:经过这一次之后,牛芳芳会活得更加充实,即使寂寞再度袭心,她会坚守。 贾云苍见证了李宜忠的日新月异,上过那条大船,这才几天功夫,李宜忠象变个人,过去几十年,他为大家,不能说有多大功,却无大过,老百姓心目中,他是个灵活的、有温度的、有力度的队长,跟着他:不走弯路,不吃大亏!狗日的贪财也真实存在,且别出心裁,李建玉一直想拿他,他却狡猾得很,拿捏不住,明明有据可查,就是查不出,这让精明的李建玉抓挠于心,这下好了,人家彻底为自己发家致富了,要出人头地,必须有钱:金钱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特别是从今往后,更是赤裸裸,诛人心,古人云: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是历史必然!曾经被消灭的,如今如雨后春笋,曾经被遗弃的,甚至跺过几脚的,现在堂而皇之拾起来,连擦一下都不肯,那太耽误时间,时不我待,有语录在耳: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一切!贾云苍把看到的、想到的、甚至是猜到的,都一古脑抛了出来,过去几十年经验:他是个实诚人,没有人怀疑!恰似这言语,羞臊了一部分人,更让一部分人心动:李宜忠能的,他们也能,榜样的力量总是无穷的!贾家沟的平静被打破,人心之河几乎在一夜之间解冻,春风又绿江南岸,日出江花红似火,陶醉,就那样如梦如痴,触手可得,动起来,让梦想成为现实,李宜忠以他个人的魅力,在新的领域,鼓舞着人心,贾云苍唾沫星四溅,仿佛讲的不是李宜忠,而是他自己,在万元户寥若晨星的年代,李宜忠竟然买下三万多块的大船,这不能不让人悸动。 “他狗日的哪来那么多钱?听贾云苍吹,牛都不下崽了!把郭成林叫来,问他在矿上挖半辈子煤,问他有没有存下一万块?李宜忠想在贾家沟树红旗,也得等他的四长大些!别听风就是大雨点,他又不会吹汽球?”李建松泥抹子在新盖的猪圈上顶抹来抹去,”一成实,九成吹!”他耸耸肩,“贾云苍是不会吹牛的,这不假,要制造蝴蝶效应,必须借这种人之口,李宜忠就保不齐会不会吹牛了?”他的脖子象轴承,转起来还有点样子。 “你干不成的事,就说人不行!”朱九红嘴一撇,吐口唾沫。 第46章 走不出那个圈 “等着吧,结果不会太遥远,他心早大了,早野了,多则三年,少则一年,哼哼,不撞个头破血流,你找我!” “你自己没有b本事,看不得别人兴兴旺,就诅咒人倒倒塌!我就看不起你这号人,跟了你恁多年,也不见你大展宏图!” “时也,运也,命也!外财不发命穷人!我既不会好高骛远,也不会妄自菲薄!”一个跟了自己近二十五年的女人,偏就佩服别人,看好别人,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他叹口气,因理解而叹气,对于不能改变的事实,他不会一味坚持,妥协是在绝望里,他看事总多想,把最坏的和最好的,综合一下。他和朱九红这辈子,象麻花拧在一起,很多时候,他的主张不能被贯彻,尽管事后证明:他先人一步料定结局,但至少朱九红宁错也不相信他,女人太有主见,往往左右事态发展。 “就你这破猪圈,能养得下猫!文文不行,武武不就,我当初是眼瞎还是怎地?我怎么就找下了你?还没有三块豆干高,你有个毛本事,还看不起别人,你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张脸,反正我是烦透了,我居然还心安理得给你生一堆孩子,乐此不疲,个子还没我高,我却让你耍得团团转!李宜忠就是比你有能耐!” “能到干滩上,能不转了,你再看,这世上,后悔的药,没的卖!”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周敏在听到一个炸裂的消息之后,心绪变得不安宁了,只是李红旗的样子,她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心更加悲哀,人变化真快,这才没见面多久?越是想不起来越要想,原本不平静的心,经过这段日子打磨,差不多一干二净了,想不到李家买大船的事,又沸沸扬扬传开了,她原本不知道李红旗老子叫李宜忠,许多人都在传递这个消息,本来也没人知道她和李红旗有那么一段藏着掖着包着的故事,本来嘛,那也不能叫爱,与爱还远着呢,顶多是一条虚线连着,如果要发展壮大,有可能会成为佳话,未来需要多头并进,才有可能走到那一步,她本来就是优秀的女生,不仅没有漂亮的外表,更没有完美的性格,是一朵花,是一朵俗气的花,岁月催生,到了含苞欲放的年龄,娇羞加妩媚,让人喜欢,因为新,难免招蜂引蝶,味正单纯,有股子处子芳香,恰李红旗是缺爱的,机缘巧合,碰上撞上,有了一来和二去的重叠,周敏就顺着心的孔洞,在光影作用,形象跌落进空空如也的心洞里,在里面摸爬滚打一阵子,由错愕、失魂落魄,到接纳、感知、想熟悉这个男人,那时李红旗头上顶着光环,各种可显摆的机会,让他崭露风采,她喜欢的,别的女孩子也喜欢,机会一撞再撞,如鹿撞怀,情窦就初开,那门是半关半掩,李红旗象跳蚤,在她心壁上崩跳,她说不清那是不是爱,糊里又糊涂,光顾着心惊肉跳了,被迫接纳,不说爱,不讲爱,那就是爱,或着说爱有很多种,这是一种最糟糕的爱,象激流中一瓣落入的花,还没有被手托起,还没有展示,就被生活激流打翻。 她百思不得其解,李红旗怎么会考不上高中?他的成绩排名一直在年级前几名,老师也经常拿他做榜样,可是就是这面许多人敬仰的红旗,没能插到理想高地上,斜魔鬼祟,她自己考不上已经是板上钉钉,她喜欢的怎么会考不上?现实就是这样,你考不上,沦落为新社员,她就没法子和你继续,这是底线,不能碰触。 她以为一切都会无疾而终:毕业季分手季,现实就是这样,这不是高中独有、大学独有,已经潜移默化转移到初中,许多尚若不能更上一层楼,经不起风吹雨打的爱的故事,就结尾了,除非你们早在此之前已经爱得死去活来,甚至偷吃了禁果,把结果弄出来,不得不奉子成婚,否则没戏。 死水微澜,象涟漪一样,吹皱于心?去找他?她自认为没有这样的勇气,李家发达了,她就要出卖自己的爱?周敏虽拧巴,但不至于如此冲动,不计结果,再看看:万一没有传言的那么斜乎,自己往上冲,不计结果,万一吃了亏,咋办?她吐一口气:无聊又无奈!在那个方兴未艾的年代,无论自媒体还是经济都处在低迷状态,那是经济、人济关系炸裂的前夜,人单纯,事简单,爱和恨都泾渭分明,许多人怀念那时的一切,可是,昨夜象那东流水,一去不再回,浓重的遗憾,随水而失。 周敏后来反悔过又庆幸过,没有得,更不用失,李红旗起起伏伏好多回,最终葬身于生活激流里,虽没死,却活得走不了路,说不清话,再见她,虽俗不可耐,终是平凡人,岁月磨痕,面目全非,但周敏终是完整的俗人,李红旗不再猎猎作响,而是抖抖缩缩,象牤牛一样,张开大嘴,痛哭流涕,然后泣不成声,那一声难以分辨的“敏”,终因哭腔杂音太多,无法分辨,那一声撕裂人心,叫人颤栗,生活味苦,苦涩难以下咽,面目狰狞。那一声呼唤,撩人心魂断人肠,他念念不忘周敏,已经陌生成另外一个人,他不认识,却知这是他熟悉的周敏演变而来的,记忆里的遗传,早已经在现实里发生了变异,面目全非。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是慰人也是慰己,周敏拍拍他肩,领着楚楚动人的女儿,挥手作别,岁月有痕,不是复制,她的女儿已经到了她的年龄,得承认:比她优秀!风还是那样不咸不淡,周敏依然,心境不清,至死没有碰到理想的爱,虽不太满意,终是为人妻是人母,但心还在苍凉的往事里。 红旗未倒,却倾斜了,身体的垮塌,儿子的自我,老婆如云,在这个年龄里,还在满世界飘,生活是一杯钻心的苦酒,不喝即死,就算为了渡命,必须咬牙喝下,曾经的荣耀,随水而逝,他还不到五十岁呀,咋就生活不能自理,走不得路,说不清话,苟延残喘,没有人再拿他当人,二哥究竟是人间蒸发,还是在别外飞黄腾达?哥哥残了,弟弟死了,三哥一腔痴情换冷酷,薛萍不嫁不婚,二十年为李默海守身如玉,心凉了,入赘到徐州贾汪区一个伤了丈夫的寡妇家,算是终了,二哥的女人贾一岚嫁给一个做工程的大老板,不能骂贾一岚没有良心,等到三十岁,再不嫁就没有青春了,带着一腔忧怨,曾经苍海难为水,想不到现在四崩五裂,“报应啊!”一声顿悟后狂呼,直接跪地上,手顺着柺棍下滑。 “多保重!”周敏流着泪,拍拍李红旗肩,甩身而去。 “妈!他是那个他?”女儿追出去,不肯相信,“他凭什么让你爱?” “火红的青春,如火如荼燃烧,让人欣慰,让人悸动,曾经是一面高高飘扬、猎猎作响的红旗,指引人前进,只是后来跌入凡尘,俗气起来,堕落起来,往事哪堪回首,我们都变了,面目全非。” 那个消息,象彩蝶,在李红旗的家乡之外,传了很久,周敏莫明激动过,在真假消息真伪不辨的年代,我们被这些消息残食过,被这些消息欺骗过,左右过,甚至一度把我们推到风口浪尖上,心扎煞,无从下手,慌慌地空耗时间,莫明的激动,让我们被岁月耍得团团转,我们不是时间的看客,而是被耍的猴子。 周敏因徘徊,两个昼夜没有睡好,消息鼓舞人、拧巴人,青春里谁没有为情失过眠,在那些不眠之夜里,心油渗漏,明明困得要死,却一夜无眠:为情为困,为爱而累。甚至心梦而身体遗漏,耻辱过,渴望过,情及必伤,那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年龄,允许我们犯错误,痴心妄想也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好,只要你敢想,就有可与梦擦边,一帘幽梦,就是供那些年消遗的,不过,梦就是梦,有人美梦成真,得到才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有人美梦成影,联想到永远,美好的似乎永远在梦里,遗憾终究是没有得到过,哪怕是一擦芳泽,不是没机会,而是没行动,行为失窃,在彷徨里贻误战机。人在回忆与往事撕扯,那些情的片段,景的虚设,唯美,人才陶醉,象电影高潮部分一样:震撼人心! 往事如烟,烟呛五腹,逼人咳嗽,带出的痰是虚症,一叶风尘,在半空飘,飘不出五彩人生,那些五彩祥云,梦里风过,斑澜得让人眼虚,虚的景,实的情,在磕碰,在嗡嗡作响,该舍的舍不得,它去了,该得的,丢不开,它象石子,不是飘落,而是直直坠落,砸在头上,落在心里,砸进心土,不费大劲抠不出来。硬抠带血,钻心地疼。 李红旗和周敏成为过往,往事总是不堪回首,梦没成,就有了遗憾,缺的没法子补,哪怕只是裂缝。 李红霞见识了什么叫另一种生活,她老子正辉煌时,她却心波凌乱,她和我之间无法修复的关系,最早始于上一代,我妈嫁给我大,我大还是憨?时,不会不晓得男人有和女人苟且之事权利,或许是巧合,天大的巧合,麦芒偏就掉闲置的针鼻子里,我大出生时,和英雄陆宏昭擦肩而过,陆奔死,慷慨激昂,他奔生,千难万险,一个倒下顶天立地,一个立起却一生趔趔趄趄,死的人雁过留名,生的人默默无闻,甚至有些二,算不上一个健全的男人。 他是一个抖动的男人,在林兰香这个香艳却顶着不能生的恶名诱惑引导下,成功偷吃了人参果,并一发不可收,原来男人和女人可以以夜色掩护,做苟且之事,这是上帝默许的,1962年并不遥远的年代,我有一个亲哥,生而七天,一命呜呼,悲哀得连名字也没有混,死于蹊跷,俗称:七天生奇疯!三年自然灾害,我父亲“伟大的李建木同志”,从河工上跑了,那是灾难由初级走向顶峰,人一堆堆死,就这样浮夸却盛行起来,且吹嘘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逃得好,逃得妙,逃得无影无踪,别人以为他死了,极有这种可能,穿越灾难,一两年信不捎书不通,1964年,却奇迹般返回贾家沟,李宜忠除了捶胸顿足外,就是大骂,可我父亲皮糙肉厚,象死猪,不怕开水烫,经过近一年休养生息,原气虽未补回来,但足以行男女之乐,我生于1965年,生肖蛇年。 李红霞是新生代,并不知道她父辈和我父辈的恩仇始于何处,这是一笔算不清象迷雾一样的帐,她想逾越而过,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本来说好了第二天一起回贾家沟,李宜忠有面子,一家人搭搬运站顺风车回去,赵步洲是站长,李宜忠和赵步洲是有交情的,尽管后来李宜忠知道李默海死因,碍于这是两个地方土生土长的大人物,所以屁不吭一个,想来李金亮也是知道的,李默海死于节外生枝,为了平复这一切,欺上瞒下,给李默海评为烈士,这是几方面都能接受的结果: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一切顺理成章,李红霞不顾李红云、牛芳芳反对,硬生生跳下车,她要返回去,找我理论,问个明白: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牛芳芳知她烧心,不让去,怕会出事,李红霞是个钢烈的女子,万一有个好歹,李宜忠能活剥生吞了她,男人在外打天下,女人在家有抗争守土之责。 “有话好好说,别使性子,你硬他更硬,事就不好办了,哪里还有退路?”牛芳芳拗不过她,给她裤口袋硬塞十元钱,然后拍口袋提醒李红霞,“城里人生地不熟,要多问几个人,长点儿心,别让陌生人骗了,你子北爷是能人,要多给他留面子,别和他吵,男人在外面靠脸生存,知道不?”泪水哗哗,双手扒车门,是千叮咛,万嘱咐,“哎,苦命的丫头,咋这么轴?争来个人,争不个心,也是白搭!” “没事,妈!我行,我都快十八了,你就让我去吧!” 李红军始终不说话,脸色阴沉难看。 “小小弟,你是咋了?”李红云用肘碰碰扒在车栏边的李红军。 “没咋,让她去吧,不到黄河心不死,吃了闭门羹,她自己就回心转意了,我敢断言:他们没有未来!” “你凭啥这样说?” 第47章 左躲右闪 “姐不是他的菜!宁缺毋滥,我了解他,他不属于吴洼子!”三轱辘车(三轱头)车突突突响起来,李红军已经看不清李红霞了,这是一次飞蛾扑火式撞南墙,结局显而易见。 我高度紧张,顾不上汗流夹背,我已经这样坐了四个时辰,做完英语做数学还有语文化学物理,想想那一沓几寸厚的试题,头都大了,老师用吞鸭式给我们喂许多东西,来不及咀嚼,更不要说消化,每日里心得忘记姓名、性别,都活在麻木,是机械,无休止,万人要过独木桥,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哪个讨厌鬼,给我失了纸子弹,挺硬挺准,掉进我口袋里,我不敢左顾右盼,笔在试题纸上戳几下。 “李子北是哪一个?”门卫甲进来。 “李子北是哪一个?” 头一句走神没听见,后一句没反应过来。 “是他!是他!就是他!……”差点儿被“千夫”所指,齐刷刷的。 我是懵圈的,木然不动。 “你是李子北?”那人走到我面前,“我叫你好几遍,你咋回事?” “算是吧!” “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可以是也可以不是,你几个意思?书呆子一个,上什么学?就你这样的,也能考取大学?” “什么事?”我不想难堪。 “大门口,有个女孩子找!这回子听明白了?” “晓得!是谁?” “你自己去看,我没问她没说!走吧,别磨叽了!” “噢!好!”我木纳站起来,丢了笔,跟他走。 毛小岚故意伸出脚,绊我一下,我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 “不用给我磕头,本姑娘允了!你这样会折我的阳寿的,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你怎么还当真了?” “你……可以哟!我记下了,早早晚晚还给你!”在哄堂大笑中,我发下毒誓。 “你还不起,你的风流冤孽帐还不清!”毛小岚爱出我洋相,话硬心不狠,虚张声势,资助我,鼓励我,要和我立海誓山盟,我是个要纳的瓜?,不吃这一套,青春有饭,饿不着,我干嘛自贱自轻?老子不伺候,干瞪眼,她就拿我开涮。说完,她自己脸红了,把脸埋书里。 远远看见:是李红霞,她来干什么?我迎过去,“你咋来了?” “俺大买条大船,请人吃饭,我来帮忙张罗,完了想到你在这儿,就来看看!” “有啥可看的?你回去吧,清修之所,外人不宜!” “我想和你拉会儿呱,我妈给我十块钱,想着也没用,给你送过来!”她伸手去掏。 “用不着,我在这里挺忙,我要回去了,一会儿下课了,同学都出来,看见了,影响不好!” “我们……?” “话我已经说得透彻了,多说无益,小时候不懂事,如果骚扰到你,实在对不起,我们永远不可能!” “为啥?是因为芹姑?” “与她无关!” “她都说了婆家了,还死乞白赖的?” “她没有!李红霞我们就这样吧!”我的心象旋风,把自己卷走。 周枝蔓曾经作为吴洼子第一美女,艳名存档,档在那一代男人心中,刻骨铭心,象一座记录石碑,把她的履历写下来,刻上去,经年不衰,她的履历可以追溯到十五岁以前,周家有女初长成,招蜂引蝶挥不去,谁都想爱谁都爱不上,她眼长头顶,不看凡夫和俗子,机会不闪,人缝不钻,那些年,踏破周家门坎,一个个不辞劳苦,想做幸运儿,结果一样,挡于门外,让男人恨得牙跟痒痒,日月如梭,人有倦怠,一转眼,滑出三十岁跑道,美女有价价在韶华,三十一过,有经验者说:盆骨已老,不宜育慧儿。经验是教训,从善如流。男人退而求其次:没有西红杮吃,吃个萝卜也解渴! 周枝蔓是初耽误的一代,保守成癖,视男人如洪水猛兽,凡事皆不可过,否则物极必反。那些适龄的男人,一个个象秋叶,被那一茬秋风扫了,在秋冬交替之际,被扫得几乎一片不剩,剩下要么是长歪了,要么长锉了,有点出息的,都被别的女人收了,她反而独树一帜,成了光杆司令,妈急了,本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现在适龄的没剩下一个,除了抱怨,就是指责:谁谁当初如何如何,这是旧帐,纸片泛黄,难免有些细节成了糊涂帐,或许有或许没有,她自己都记不清了,日子太久,最近的也五年以上,兄弟叹气,兄媳子成了霸道女总裁,逢人逢事少不了指责,她得听,此时恨嫁,却嫁不得。 无独有偶,在男人界里,郭成林成了老大难,他长得不好看,太魁梧了,显矮,又是闷骚型的,话少,不善勾搭,来家又少,只攒钱不发钱,只剩一个母亲,兄弟倒是儿女一大堆,有好事者,喜欢拉郎配,一场并不丰盛的酒,就锁定这一对,初见面:周枝蔓认为媒人是开玩笑,距离在那儿,不中看,周枝蔓饭倒胃口,架不住媒人撺掇,负担轻,又有钱,煤矿收入高,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就这样,周氏还是摇头。 烈妇怕缠郎,媒人在那儿如同蛄蝼,两头拱,时间久了,周枝蔓烦了,眼睛一闭,随他闲去,婚后,郭成林一去一年,月月交钱,时间久了,周枝蔓还有几分陶醉,日子比别人强,受到滋润的女人,本色外露,成了一枝花,稍有本事的男人都想掐,她是玫瑰,枝上带刺,不是谁想掐就掐的,寂寞袭心,月晚诱人,偶一日生了小病,去了地方医院,叫医院,是诊所,两个老男人守着,一个圆润,别一个干瘪,在以貌取人的年代,高孝虎就从一群男人中脱颖而出,虽老难遮英俊,加之高氏能言善辩,会一些男女间掐掐扭扭,周枝蔓就花枝乱颤,某年四月,男女欲望膨胀,象酒,男女皆醉。 刘长根、李宜忠甚至是其他什么人,听风效仿,听雨施恩,但周氏有情不滥情,想要学高孝虎吸咂,得有他那外形,父母给的,属于自然,无法更改,还要有高氏手段,分寸拿捏,差个火候不行。 郭成林虽知绿帽子戴上,却不敢拿下,终是他的女人,只要他有空回家,别人立马遁形,他才是正款正踪,周氏伺候舒服,有劲地肥你就可着劲耕,或许是憋的,或许是厚积薄发,郭氏勇猛如兽,在极度呻吟里叱咤,五花马,大片刀横砍竖割,周氏喜欢郭氏兽性一击,一年一次足矣,灵魂出窍,肉体纵横,天爷啊,这是御女高手,用枕头垫腰,方法出奇,欲死欲仙,死了都要爱,在和风细雨里,微微张开,用舔痒的方式,去吸咂阳气。在暴风骤雨里,大口大口吞咽,把享受进行到极至,不死不休。 翻看历史,她嫁对了,更嫁值了,郭氏有钱,张力初现,始于1983年,别人还为一口吃的,眼巴巴张望,郭氏第一个让成群结队小驴车,拉着一车车红砖,从东边轮窑拖来,那是怎样的实力显摆?难怪贾家沟人血红着眼,眼珠要掉地上。 二傻子就象草,平时或仰或伏,没人理他,看一眼就够,逢头垢面,他不瘸,却喜欢拄个棍,爬上个坡,破锣嗓子,扯开了唱: 家整了, 盆漏了, 看见别人吃肉了…… 第24章: 有心了!有心了!第一个发出这样慨叹的是久不沾家的李百通,他睿智的外形,机敏的语言,前瞻性很强的言论,倍受贾家沟人重视,歌谣虽寥寥数语,里面掺和着许多不能言说、但可体会致深远的事实,家是啥?盆又是啥?别人指谁?吃肉,多么形象又解馋的事,这是要慕煞死人,写出此歌谣的人,用凡语写出如此深奥的隐晦的故事,二憨可以唱,但他并不懂得写词的人良苦用心,品咂,味就出来了,专拣郭家拉砖的日子唱出,决不是偶然,郭成林就站在坡下,脸色骤然难看,他听懂了,想骂骂不出,二憨一遍又一遍唱得起劲,相信许多人都听见了。李百通只是竖个大姆指,就走了。 “你下来,我给你烟抽!”郭成林想要诱捕二憨子,逼他说出背后那个人。 “俺不抽烟!俺要钱!低于大十块不行!”二憨是有价码的,标价喊价。他伸出手,象小丑,有些滑稽。 切切私语,谁也听不清议论讲什么,又是撇嘴,又是挤眼,丰富的表情,更加有深义,你可以冒尖,我可以演义一些别的东西,故事无主题,全凭人拿捏。 郭成林气得用手点着二憨,“我叫你能,麻袋里装枣核钉,能出尖来!”歌谣激怒了郭成林,那张灰不鲁秃的脸,不能看,这相当于揭了郭的老底,把郭最丑陋的一面翻给人看,许多人没明白,还在心中埋怨:你郭成林就在乎这十块八块的?他一个憨子,最高要求了,井底之蛙,给就给,不给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小气了不是?这怎么跟掘祖坟差不多了。 看透这一幕人不多,在接下来几天,经贾福生等人诠释,才拍了大腿,难怪郭成林不是牛,一曲不曾弹就唱到他心里了,暗服李百通:人家早看透了,不说穿!这是高人啊!接下来,纷纷猜测歌谣的出处,始终不好定论:莫衷一是! 歌谣之事,渐渐如风平息,二憨子出镜露脸一回,就象沙粒,落入杂草,没有人再问津。 李红霞从父亲大船上回来,象得了重病,那几天她足不出户,害起相思病,病源来自于我,李红云以常规方式:诋毁我,给我泼污水,但我的形象早已经深入李红霞之心,岂是寥寥数语可以让我形象崩塌,她烦,却不能不听,皱起眉,“红云,你去忙吧,别管我,我也没啥大病,就是有些慵懒,让我静一静,过两天就好,不至于……”惨笑,阴不转晴。 好在有好消息传来,这让她几乎要跳起来,床上修心养性已经坐不住了,就象心钉突然被外力拔去,死灰大有复燃的可能,最早传递这一消息,来自于一阵莫名其妙的哭声,闲暇时间多了的庄户人敏感起来,不管谁哭,都不是好事,声如牤牛,刺耳,各家各户忍不住探头探脑,探声音之源,析可能发生之事,听不出,想不明白,就要走出去,寻根问底。 不用象福尔摩斯那样:寻找蛛丝马迹,入情入理分析,哭的人没有那极深的心思,不想掩无须盖,只管痛哭,那管影响,不是智者,无需做戏,宣泄是输痛解忧的最好方式,女人无一例外,不幸时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直以来,李红霞认为是她的芹姑堵了和我更进一步的路,所以视李瑞芹为竞争对手,且没有信心,比较之下,她的劣势就溢出来:不识字是最大的痛点,为此当面埋怨过李宜忠、牛芳芳,李宜忠理论一套套:她是女孩子,家里有弟弟妹妹要带,女孩子没有文化也可嫁个好人家,牛芳芳大字不识一个,却能当妇女队长,男人娶妻不是娶文化,有它无它一个样,想想也是,没有它既不耽误吃喝,还不耽误生娃,许多女人不识字,一样活得很好,李红霞瘪瘪嘴,委屈就没那么严重,理屈词穷,无法分辩,其二,没有李瑞芹长得好,她黑些,有黑葡萄之称,没有李瑞芹白,一白遮三丑,她叹过气,有既生亮何生瑜之慨叹。 谁也想不到:正当事情走进死胡同里,她绝望,认为一切都完了,天际却闪出一条缝,亮闪亮闪的祥云,让她看到太阳从乌云伸出腿来,希望在乌云后,她差不多要从床上跳起来,她反复追问李红云有没有骗她,李红云不厌其烦,给她描述那个别人有些腻味的新闻,并且让牛芳芳增加佐证,当她看向牛芳芳,牛芳芳却说,“你芹姑这一生就让姓张的给毁了,也只能就汤吃面了,谁让她在人家吃饭?且喝了那么多酒,酒惹祸了,一冲动,就……能成事,更能坏事!张姓一冲动,你想这大男人,谁受得了她?不当贼就亏了,心让人偷了,身子脏了,不哭还能做啥?” “妹,妹,太谢谢你了!”李红霞居然象男人那样,抱住李红云,“咭!咭!咭咭……”就是一阵狂吻。 “你……你……你疯了!口臭,象猪屙塘那样难闻!”李红云推开她就跑,“妈,你看她疯了!” “高兴的!不过,不要高兴太早了!” 我知道这件事,是两周以后,我蒙圈了: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让我震惊,李瑞芹是我生命里一道暖色蓝色港湾,有梦一样情境,我曾经徜徉在里,陶醉,变成慵懒,她是我青春岁月里,电闪和雷鸣,她让我惊骇,更让我赏心悦目,天然地喜欢,来自于幼年、少年、青年,既是习惯,更是自然而然,或许由于我的迟顿、不决绝,害了她,我难受起来,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48章 友谊之花蔫巴了 我将永远失去她,就算我不计较,她也不会原谅自己:情凿意雕,在那些苦乐年华里,她扮演了姐姐的角色,在我还很青涩的年纪里,她毫无保留向我展示青春里最靓丽的东西,可我不懂,吓得失魂落魄,裤裆绽线,我夹着双眼走路,恨不得躲到老鼠洞里,她不避嫌,不嫌我有味,几十天不洗的裤子,尿罐泡盐卤,味逼人,她给我缝得平平展展,那种尴尬,没有人不在意,我要脱了裤子,钻进一堆破棉絮里,静静看她,她象妻子。幸福如水,从心缝中溢出来,吸咂一下:有点儿酸,带着点儿甜,还酥酥麻麻,那是千万只不知好坏的蚂蚁在爬,心被拱翻过,一辈子都记着:这好是几世几劫才修得的。有好吃的,她会悄不惊声藏起来,没人时拿出来先让我来,她的好无微不至,让我思念到如今,我何其幸运,如果不是她,我能不能撑到今天?姐姐不能说的话,我们可以说,我敢说:她是我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都说好人有好报,这就是个屁,坑了多少人?生命里有过她,何其幸运?这些年,付之东流,她该有多痛!这痛我不能抚伤,更不能拥她而有,时间能磨平创伤,恐怕我是她难言之隐,见了面会更痛,我落泪了,无声地,谁是那罪魁祸首?不用追,也能想。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不能如跳蚤蹦到前面,她有父母,有两个哥,两个嫂,尤其是她大哥,能处善处这类棘手的事情,就经验而言,更丰富,在整个事件里,我显得人微言轻,事态的走向,取决于她自己,在看婆家这件事上,她并不是决绝排斥,而是摇摆不定,一方面是她那来自于自身井喷式情欲,不可控,只要有火,就会点燃,另一方面她也以此向我摊牌,我对她究竟是爱还是欲?情的份额,有多少?综上所述,我们的结局其实早已经冥冥注定,在这方面,她是我师,有提携、诱导入行之意,无论如何,冲着爱的泡影,我得三鞠躬:永别了青春第一梦。 我以为:我们之间,会老死不相往来,其实那只是我一相情愿,她走的不是一条平滑之路,也是一步三叹,但总与机会失之交臂,跌宕起伏,最终我们没能荡去世俗的迷雾,天随人愿走到一起。 随着这头着地,李瑞芹很快闪婚,预料之中,我就很少回家了,家乡已经无眷恋,我要逃避那青春之灼伤,不让熟悉的人看,很多时候该回家不回,溜大街,转小巷,那浓得化解不开的郁闷,让我漫无目的地走。够了,转得腿酸,找不到排揎的突破口,这是一种逃避的行走。偶一日,有人背后叫我,吃一惊,也是我希望的。 “嘿!李子北,果真是你!看背影象,又不敢认,怕认错了,你急急走路的样子出卖了你!” 我惊一下,竟是李红旗,自从我父亲不顾一切掀开牛芳芳遮羞布,我和李红旗就不再有交流,偶尔碰面,相视而过,隔阂已经象墙,横亘在我们面前:心知肚明,这突然,他叫起了我的名字,直接无遮挡,令我意外,又在情理之中,我惊愕。 “好久不见,还好吗?”他的变化,我看在眼里,这是一种可变成熟的陌生。 “你不在船上?”我有几分意外。 “暂时不在!我在菜场卖菜,去我那儿坐坐,不管怎样,我们曾经在同一片蓝天下生活过,我的理想没有你的坚定!我的家庭改变了我,为了生存,丢掉理想,虽割肉,也无奈,你有望成为我们子孙的榜样:考个大学,震震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目下我能挣些小钱,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不会拒绝:你天生就是学习的料!就算是为了李氏家族!” “要不改天?”我是不愿意趟进他的浑水里,我们不是一种人,注定不能走到一起。 “别介!择日哪如撞日?我们喝点酒吧!我们都不是踽踽独行者!”他强拉于我。 “这样不好吧?你现在是老板了,恐怕我高攀不起!” “屁!一地鸡毛,我已经踏上一条不归之路,但无法逆转,我掉在一个巨大的、永远填不满的坑洞里,且行且挣扎,浮华背后,是勾心和斗角,这不是我想要的,但又不得不要,走!走走!友谊不在了,至少还是老乡,陪我放纵一下!” “明早我还有课!”我想推脱,不想再和他有关系了,至少现在不! “放心,明早酒都变成尿了,排厕所里了。” 一推二就,我必须走一遭了。断了的即使硬性接上,也有疙瘩。 他租住的地方很小,是从外墙上隔列开来的,好在与院内不发生联系,门在墙上,独立一室,除了床,放着锅碗盆灶,每天后半夜起床,中午十二点休息,下午没事,这就是生活全部,现实的狭小、低矮、挤压,爬着生,蜷缩着死,压抑、恐惶,现实就象一只装了一半水的瓶子,他只能如一只蚂蚁,倒着爬下去,习惯于陆地生活,水淹滋味不是没尝过,水呛打喷嚏,他租的地方实在太窄小,象鼠洞,进进出出,只能侧着身子,憋屈,心纠结在一起,象烫坏的布,怎么用竖掌往外同时用力,手一抬,就会缩回去。 “你怎么住这么个地方?”我皱皱眉。 “没办法,穷将就,躺下去伸得直腿,能睡着就行,刚起步,有点儿难!”他一边拎着食材去桌边,“读一读别林斯基与你合成的语录,心就敞然:‘不幸是一所最好的大学’,这话好象是只有半句,你说,‘为此我愿常常得到不幸!’,我经常想: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天才!”另一只手拿着盆,“可惜了,我姐不再,要不然,我们可以丰盛一回,有好东西,我做不出那味,将就一下!” “我是可以吃各种苦的人,不在乎什么,要我帮忙吗?” “不用!就两个要炒的,有煮熟的咸鸭蛋,还有烀过的肉片,你稍等,我们可以说会话,你学习那么忙,怎么有空乱转?你经常这样吗?你该回家,为何不会?她那事我听说了,出乎意料,芹姑原本是不错的,对你又痴情,弄成这样,实在想不到,你是为了这事?” “也是,也不是!我最近要准备好,下周我将代表我们学校,去专区参加作文竞赛!” “这对你来说:手到勤来,还用特别准备,小说写得了,写不了这个?小儿科!” “话不能这么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跟我谦虚个啥?”他择着芹菜,“省报上过,并且当过特约记者,李建彬没有你鼓吹,他能蒸蒸日上,人五人六的?跌倒趴热屎上了,北京走一遭,回来当了副县长!嘿!嘿嘿!人要走实,山都挡不住!”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预备的,今天的跳越,是昨天的练习!”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他没头没脑问一句。 “是长江水还是黄河水倒流过?” “明白!” “你的小生意做得怎样?” “一般般!瓦西里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靠希望活着,心有所寄!每天我有五六十块收入呢,我很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虽然它少,但每天都有,覆篑成山!” 那一晚,我喝了能有八成醉,说话喜欢重复,走路喜欢跌跌撞撞,我们都极力不提李红霞,其实提了又能怎样?好好的货船不开,干吗要单干?我想破脑袋想不明白,晚风实在是爽,差不多要把我吹起来,象蝴蝶那样自由自在,醉了的感觉真好,我竟能翩翩起舞,李红旗就这样落入尘埃。 “你去了哪里?竟然还喝这么高?”毛小岚的声音,有责备,更有不解。 “一醉解千愁,管你什么事?与你何干?我们有关联吗?”我笑着转身,点点她。 “跟那个来找你的‘她’有关吗?你是一个很自律的人,没见过你这么放纵自己!” “偶尔一次无过!” “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你希不希望有什么关系?我既不靠你活着,更不靠你肯定,我好象是独立的,与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走开,免得乡下人穷酸气把你熏了,我听人说:你哥厉害得很,手眼通着天,好象是个秘书长,厉害得很,离我远点儿,我惹不起,更高攀不起,我要回宿舍,你不会一起吧?那可是男生宿舍,你可想清楚:秀色可餐!没准我把持不住自己,你别诱惑我!”我看见学校大门了。夕阳带着嘲讽的意味,我想起李红旗凝重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甚?”毛小岚问,“我告诉嵇老师去,你在校外喝酒了!” “管得着吗?今天是周六,明天他们才返校,你要是敢当那个叛徒!我说‘叭’一枪,打爆你的脑袋,要不咱就试试?”我的右手比划成枪,顶出她脑袋,“我们还有旧帐没算,上次你绊我一脚,奚落我,我还没和你算,不要以为乡下人好欺侮,兔子急了会咬人,要是真狠起来,恐怕你连吃后悔药的时间都没有,你信吗?别惹我,我要是怒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六岁时,把我亲亲三爷胳膊上咬下来一块肉,十六岁时,一把铁叉差点儿叉到我老子一条腿,幸巧,他跑得快!哈哈哈……” “陈谷子烂芝麻,有啥可显摆的?”毛小岚撇撇嘴,一脸不屑。 “嗯哼!陈谷子受捂,种了可能会出,烂芝麻虽瘪,说不定能榨出油来!凡事皆有可能,乡下人穷凶可能会极恶,离我远点,你就会安全。”我信步走进学校,门卫还在低头看小说。 “你是干啥的?”毛小岚这小女子跑着追进来,门卫问,“噢,是你呀?”学校总共就几个名人,毛小岚算一个。 “我找他,他喝有些多!” “放屁!” 门卫摇摇头。 我快马加鞭跑,一想我高三了,就有些放纵,象鸟儿要出笼子了。宿舍很远,要拐过两条路,它在后院,校园难得宁静,跑出一条路,我猛然站了。 “咋不跑了?赶紧的,你不是长跑运动员吗?接着跑!”她已经满头大汗了,喘气哈哈。 “我凭啥跑?你又不是洪水猛兽?” “你好象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毛小岚,你这是干什么?《跟踪追击》(这是一部电影的名字)?我是哪一类坏人?” “李子北,你明知故问!” “我们只是时间的过客,明年今天,你我在哪儿?” 李红旗总是象鼹鼠那样:一个默默生活着,且所有商业活动,大部分在夜里,南菜市是钟吾县最大批发市场,通常夜里一点钟开放,各种牲口或人拉胶皮大车、平车、脚蹬三轮车、甚至是两个轱辘自行车,从大街小巷象蚂蚁涌出来,或直接从乡下赶了几十里来批发各种蔬菜、肉食、鱼类、甚至是海货,天亮之前,这些虾鳖海将将倒腾的拉到指定市场或街巷去零售,八九点钟,世界在云蒸雾腾中醒来,他们车上基本就空了,所批发的就所剩无几,批发和零售之间差距有大有小,随商贩吆喝,只要你能卖动就卖下去,也没正价,可多可少,碰上少数刁钻的,在不亏本情况下,也可卖,有时还需要穿街转巷。 那一天,运气好到想大叫,还没到城里人上班时间,李红旗就卖得差不多了,他并不着急,嘴里衔根稻草,把脚抬在平车一个轱辘上,正四下打量,突然,就来个人买菜,鬼使神差,就注意一下,感觉眼熟,就多看两眼,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拍脑门也没用。 “有牛肉吗?”这女人漂亮,长发飘飘,嘴唇腥红,骑的是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且女式的,往他车头一扎。 “有是有,不过不多,六七两要不?”李红旗吐了稻草,拎起盘秤。 “新不新鲜?会不会是昨天的?”女人一看就是行家,精于此道。 这块板整的牛肉本来是给自己留的,准备下午喝酒,见有人问,就从帆布下拿出,“大姐你看看,紫乎乎的,闻闻新不新鲜,八角大料味还没去,你说新不新鲜?我敢说:如果不新鲜,我连钱都不要,这本是给一个人留的,最后嫌少不要了,我今天拿十二斤,卖得就剩这了!” “多少钱一斤?”女人拿起来闻闻,舍不得放下。 “一大清早,也不打逛语,你就给个整数!你看值不值?天还早,我并不急着卖!”拿价八块五,净赚一块五一斤。 “小哥哥,你能不能便宜些?今后只要你还在这儿买菜,我都买你的,图个下回!” 第49章 司马昭之心 “姐!你真是我亲姐,我这是小本生意,挣不了几个钱,要不这样:给你拿价,你张趟嘴,我也不好拒绝:九块八,再少,我就该亏本了,有本钱管着的,全当给你带的!”他拿小盘秤钩一下,扒扒秤星,七两五!并把秤秤递给女子看。 女子扒开他一只手,“你秤准不准?” “姐,我初来乍到,还敢短斤少两?我还要不要在这儿混?你去家称,不够你搉我秤!工商所一天几趟来这儿赚!”算了钱,李红旗收了,心里想:这女人看着精,这是外精,不行!他收拾收拾正准备走,女人的背影,让他尖叫起来,“哎……哎……你站住!”短短几个月,把一个原本怯生生的乡下小子,练就成油嘴滑舌的老油条。 女人吓了一跳,一脸惊愕,“怎地?我没给你钱吗?” “不是!你过来!你怎么象我认识的一个熟人?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应该呀,也不可能,姐,你别怕,我没恶意!” “你八成看走眼了,你好好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认错?”女人往她走,笑容灿烂。 可惜了,给他的就是一个背影,她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只得摆摆手,“姐,对不起,或许我真看错了!你走吧!”大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的?他想不起来了,他要到那个地方,去找一找,确定一下:偶尔划过心里的痕迹,确定还在,他急急走了,是她吗?会是她吗?那个背影一闪,存在心幕上。 叶志军大清早叫来张金梁,让他去找一下贾一茜。 “为啥?”他只是有几分异外,猜不透叶志军葫芦里卖的究竟是啥药,不用人讲,宣传队已经落伍了,有时一成半年不集训,有些人因为不给好处,就不来了,自动离职,偶尔一回,文齐武不齐,人心已经散了,放开手脚,各奔前程,为了自己的小日月,昼夜奔忙,速度与力量正在集结,每个人都动起来。 “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和她走得很近吗?现在到了什么层次?”醋意在挥发。 “没有层次,她以前是宣传队骨干,我主抓宣传队,有些交集,仅此而已。” “我误会你们了,我以为你们谈恋爱了,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叶志军正话反说,探底。不老实,情景在那儿,这都是我玩剩下的,到底还嫩,差着火候,辩啥辩,有没有一个样,他不是也从年青过来的? 张金梁想那样,贾一茜却躲躲闪闪,心想事不成,贾算是天然浑成的美女,不用刻意着装,就美,美是可以化骨,至于皮肉,那是骨的装饰,灵魂是人的功能,张金梁不以为然,他算是英俊的,殷水芹携伟华令金梁,很长一段时间,象河蚌咬住他,还不就图这张一本正经英俊的脸?殷水芹留了多段情,毁过好几个人,现如今郑大兵一回来,就翘着放骚的尾巴,进了城,郑大兵吆五喝六,她却屁颠屁颠忙着去,郑拿她当摆设,耗着她,看她还敢不敢冲男人张狂,从这里,张金梁知道贾一茜在折磨他,狗日的,等老子收拾了你之后,之前所欠下的,要给老子还回来。 “叶书记,拿我开涮,我哪有那本事?” “你怎么就没有?你完全可以搞定她?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硬攻不行,就迂回嘛,小张同志,女人这种堡垒,嗨,说到底就是……好了好了,你抓紧去,我有要紧事,回头再和你说。” 张金梁骑着半旧自行车,一路上想叶志军的话,他太过一本正经了,很多时候冷敲,希望以自身魅力,象磁石那样吸铁屑,女人老土,矜持,且不开化,大多数人还等媒人,他去的不是时候,贾一茜去承包田里,一路问好几个人,才找到,说明来意,不想就走,贾氏他妈殷氏在,他显得拘紧,贾云金那张死人脸撑在那儿,乌黑,没有笑意,分到户以来,那些牲口也分了,他就闲下来,没事,烟后会大骂李宜忠,那就是个败家的玩意儿,还有贾一滦,人怕比较,姊妹一比较,贾一茜就突显出来。 “宣传队都不搞了,还让我家一茜去大队死啊,新来的叶志军我看就是叽叽棍拉薄屎,就不是好鸟,他一来净出妖蛾子,贾书记怎么说?” “我没见着贾书记,不知道!”张金梁在送水渠上扎了车子,顺着田埂往贾云金跟前走,小腿直转筋,那张黑脸太可怕了,“贾大叔不能这样,贾一茜不去,叶书记那儿我不好交待,说不定有任务!” “屁!我可说好了,这回再义务,下回就再不去了!” “说的也是,现如今耽搁不起!谁不想法子弄钱谁是傻瓜,现如今有钱不丢人了,没钱是孙子,连孙子都不如!”张金梁知道如果不顺着老家伙意思,今天带不走人。 “你去吧,不要瞎耽误功夫,没什么抓紧回来!”贾云金干瘦无肉,除了牙白,一色地黑,象漆漆过,大队干部也就那样了,上头明显不信任三弟,要不然,煮熟的鸭子能飞了?他是见过叶志军的,整个人就一笑面虎,皮笑肉不笑,怕三弟也不是人家的个,人家上头有人。 “妈,我去了!”贾一茜拍拍手。 “你大说的话,你记住了?” “记住了!我去去就回!”贾一茜也不是有多讨厌张金梁,只是他喜欢在人多时,对她刻意关注,并且不避嫌,孙爽骂他假是马,真是驴,这话粗糙得象刺猥的外表,但大抵意思可知,他假,喜欢做无用功,英雄钢笔非必要不离身,显示他多有文化,头发中分,象汉奸。 “你快一些,贾一茜同志,我赶时间!”其实,他在大队部,大部分时间没事,就是打打杂,如果不是贾云龙提携他,他还在泥窝里挣扎,贾和张伟华关系一直不错,每年都有多次实际交集,这一次张伟华高升,没忘了贾云龙,升为钟吾县供销总社副主任,张金梁习惯性伸胳膊看腕上手表,21块钱的钟山珍,那轻脆的嘎嘎声,他会放在耳朵上听。 “你走你的,我跑着去!” “那可不行!叶书记吩咐的事,我哪敢怠慢?我还要不要在村部混?有点儿时间观点好不好?” “可我不想坐你的车,我怕别人误会!” “贾一茜同志,狭隘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我们要摒弃!这种东西,害死人,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来自五湖四海,允许有个性上差异,但不允许行动上……要步调一致,革命才能取得重大胜利!” 第25章: 贾一茜执拗不过张金梁,只好同意坐他的车,当张跨上去,把两条大长腿分跨在两边,等着贾一茜坐上去,贾才发现手上有泥,犹豫一下,还是坐上去,闻着男人身上香,有些陶醉闭上眼。 “搂着我腰,你不怕掉下去?”他拿着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我说你能不能自己些,怎么象触电?还东倒西歪?都解放几十年了,几千年资产阶级思想流毒还没有肃清?要不要把德先生、赛先生再请回来,重新主持一下思想界更加彻底的革命?唉,我算是服了!” “大,他让姐搂他腰!”贾一滦没有上过学,脑筋是直的,不会拐弯,更不会藏着掖着。 “狗杂种,吃不着五谷,却想六味,他就是叶志军狗腿子,叶志军放个屁,他都当真!你三爷看错人了,他就是三国之魏延,脑后长着反骨!司马昭之心外露,做他春秋大梦,想娶我女儿,他还少根弦!”一家子人全看见了,贾云金恶狠狠地骂,瘦成狼,络腮胡疯长彰显其海盗风格。 贾一茜还没等车子停稳,秃噜一下,滑到地上,一头往贾云龙办公室闯去,门是虚掩的。 “哎,哎哎……你回来!不是贾书记找你,而是叶书记,叶书记办公室在东头,你往西头去干什么?” 贾一茜也不理他,径自往里闯,“三爷,三爷……”她愣了,她看到了一幕不该的,贾云龙一只手象螃蟹扎煞在孙爽胸前,象扳手拧螺丝一样旋转,隔着桌子,两人都坐着,“嗯哼!嗯哼!”装咳嗽。 孙爽忙推开贾云龙的手,站起来,“贾……”象火烧饭烫一样,一时竟记不起贾一茜的名字,“找你三爷?我还有事!我还有事!”转身离去,撞在门上。 “孙主任,悠着点儿,脑袋撞出疱来,可很丑!” “一茜,你怎么来啦?”贾云龙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搓搓手,“下午,我要到公社开会,张子望通知的,也不知道什么事?” “叶书记让张金梁找我,不知道什么事?” “要不你先过去看看,家里怎么样?”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大,喂惯了牲口,这一下子解放了,反倒不习惯了,象魔症似的!” “习惯就好,你先去,回头再来!” 外面的张金梁正不知道怎么办好,贾一茜就出来了,径自往叶志军办公室去了,她不看张金梁,“这就对了嘛,叶书记在!” 叶志军听到声音,拽拽小被褂,清清嗓子,喝一口不咸无味的热水,拿起报纸,看起来,那是做样子,这叫诱引。 “叶书记,你找我?” 看见贾一茜,身后还跟着尾巴张金梁,不由皱皱眉。 “是!小张,你出去一下,我和贾一茜同志,有很重要的事要谈!” “不碍事的,叶书记,贾一茜同志当时正在地里劳动,走不开,我是费尽口舌,才劝得动,我给她倒杯水,倒杯水我就走!”说着,去拉叶志军左边抽屉,叶往后撤着身子,双手上伸。“贾一茜同志,你说呢?” “你倒吧,我不拒绝善意的帮助!” “你请坐,小贾同志,你的高风亮节,我还是很钦佩的!”叶志军张大木鱼嘴,“今天,我要和你谈一件关乎你个人进步的大事,很严肃的,小张,放下茶,请把房门带上!” “好!好!叶书记,再有事叫我!贾一茜同志,我去了,完事叫我,我负责接送,这叫有始有终嘛,这也是叶书记对你的深切关怀,我是响应叶书记号召的,叶书记,我没理解错吧!”他退出去,要关上门,“你们忙,我候着!” “看看,看看,我原以为他是进步青年,想不到是溜须拍马之徒!不可救药!这股子歪风斜气,不能任由泛滥,这会损害我们健康肌体,这种人就是蛀虫!必须清理干净。小贾同志,喝水!” “没那么严重吧?”贾一茜吹吹水杯,“什么事?你直说!” “爽快!跟聪明人办事,就是不一样。小贾同志,有件事,我得征求你意见!县文工团知道吧?他们团长,是我老同学,文工团的柳明浩,我从他那儿探知一消息:文工团正在招聘年轻女演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既是正式工,又可吃皇粮,被聘上直接来个鲤鱼跳龙门,由于名额有限,许多削尖了脑袋:托亲戚,找朋友,往里钻,等到所有人知道这一消息,人员早定下来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听到了,第一个想到了你,你知道为什么?” 贾一茜摇摇头,把嘴伸进温热的水杯里。 “人才难得!你唱功这么好,呆在乡下,岂不可惜,夜明珠埋土里,还有什么用?必须把它挖出来,洗去尘埃,让它光彩夺目的光芒,亮瞎世俗的眼睛!你明白吗?”叶志军说到动情的地方,激动得站起来,手足舞蹈。“我是那伯乐,你就是那千里马!”叶志军居然如唱戏,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正前方,“你说说这是不是天上掉馅饼,砸你头上了?我拚尽三寸不烂之舌,才劝动柳明浩,他们团原本不招农村的,这也符合政策,但我还是拚尽全力,三次上门,他们才拘一格降人才,我相信:凭你的实力,能够唱到北京去!你信不信?” “我会那么大能耐?” “怎么没有?你天生就是唱将,生于农村,算是明珠暗投,这一回,才归正位!怎么样?考虑考虑?我想你是不用考虑的!人往高处想,水往低处流,明天,就明天下午,跟我一起去城里先填表,还要通过政审,地方出具证明,才能被文工团接受,这是流程,必须走!”叶志军的话,具有极强煽动性,他居然象电影里拔高形象的英雄人物,慷慨激昂。 “谢谢你,叶书记!”贾一茜也站起来。 第50章 一地鸡毛 “能知道感恩图报,就没枉了我一番煞费苦心,这样吧,让小张先送你回去,明天下午我在三木公社大门口等你,不见不散,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建议你暂时不要跟任何讲,防止走漏风声,有人会蓄意破坏,你不下,她不能上,在事情没有成功之前,我们就低调些,这样可以减少羁绊,走捷径,是不是?” “叶书记考虑周全,就照你的意思办!” “好!好好!记住我们明天的约会,咱们不见不散!再见!”叶志军心满意足摆摆手,圈套就这样设下了,涉世不深,刚没小腿,跟自鸣钟一样得意,那水并不深,叶陶醉起来。 太阳倾斜,阳光稀薄,风野起来,呼呼带声,李红旗四仰爬叉醒过来,琢磨起那个背影,从那儿不想起,她是不是她?如果是,怎么办?如果不是就好了,他这样思考?她们有相同背影,是自己过敏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一定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仅凭一个背影,去认一个人?这太荒唐了吧?他略显慵懒,这究竟是生来还是活?他却噗嗤一声笑喷了,才短短几个月,他就换了个人似的,从青涩到油腻,几乎不需要培训,只要象鱼儿把他放进人池子里,耳濡与目染,环境改变人,象染缸,浸泡一下,尤其是那些稍有智慧的人,李红旗很快就明白:上学并不是人生必选项,过去一门心思刻、精、专,就是傻子,而且他现在认识到:他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子,还曾为此痛苦过很长时间,学习在恶劣环境下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嘴甜,善喊,精于说瞎话,把瞎话说得跟真话似的,再加点卖惨,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又有同情心,利用人们的善良,把自己装成无辜的样子,立马博起一片赞叹声,认为他不幸,认为他厚道,其实他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思维活跃,早年积存的书本上的知识,以让人误以为:他非久困人下之人。 他起来,舀一瓢水,用手捧水洗脸,糊乱且匆忙,不搽香,纯天然,就松松出门,走走停停看看,要找什么,以什么不找,看西洋景一般,他要悄不惊声,去那种地方,象电影里妓院忤在那儿,一般羞于前往,生怕撞见熟人,毕竟人言可畏,污了名声,就不好混了,人要装圣洁,又要偷腥,必乘夜色,那是彻头彻尾的伪装服,坏事都是别人做的,只要没被抓住,就永远站清水边,李红旗对那些人很感神密,又挡不住要去想,他面孔陌生,知他根,了他底的人很少,这让他很舒服,他努力回忆父亲和那个背影走过的路,那不是胡同,而是井,人不多,偶尔有人经过,行色匆匆,落叶还不是很多,等在手中,又丢掉,他就是百无聊赖。 他走出很远才回一下头:确定无疑,一片残瓦映入眼帘,就是那奇形和怪状,让他坚定了脚步,爬山虎封墙,竹子出墙,杂花护墙,墙里莺歌燕舞,笑声象水流欢快,是那儿,他立住,不敢上前,有字掩映在景里“醉花阴”他认得,心突突突跳,象趵突泉,溅落,打出飞花和碎玉,他多想找个人问问,打擦边球问问,进过那里的人,一定对那里了如指掌,父亲一定是那里熟客,说不定有熟人,可偏巧,他等上十多分钟,就是没有一个人。父亲的事,他干吗那么执着?他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女人可以拖父亲下水?从醉心买大船,到货去江南,李宜忠并没有好好经营,钱是方便了,但高筑的债台已经如城墙垒起,如果父亲再醉生梦死,这个原本很有希望的家将往何处去?大哥不在,二哥没了踪影,三哥是难得糊涂,心中无沟壑,甘做老好人,他才十六虚岁,心胶着,他的出局,将来究竟能否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不得而知。社会真是个速成班,对于这样刚下学屋门的白丁来说:学啥都给力!可塑性太强,初级阶段的他,并不知道这游嘴滑舌就是他日后赚取女人的本钱,并且女人死心塌地跟着他吃苦,原本有几分羞涩、胆怯的外衣,已经被生活撕烂,取而代之的是油滑。 李红旗叹一口气,任由夕阳跌落到地入泥,周敏在哪里?偶尔会想,她就那么现实?陌生成路人?婊子无情,戏子无意,她不是这两类人呀?咋就这样?自己不行,就不要奢望周敏能够突破世俗,他是谁呀?俗人一个,如果他能象我,周敏也许就是毛小岚了,干嘛呢?做梦想屁干吃?回去,改天再来,他也没打算一钊钩刨到根,一句话问到底,想到这,一拧身,走得飞快,不曾抬头,一辆吉普车飞过,一闪,他看见一个身影,他确定:就是父亲那个她!但车子开过醉花阴,他追不上。 贾一茜没有憋到晚上,就去找贾一岚,贾一岚虽不识多少字,或许是天然智慧,她看人论事比自己更胜一筹,所以有些事,必须找她。她去的时候,太阳象个醉汉,被风撩拨东倒西歪,是风的作用,还是眼的错觉,总之,太阳不再原地,没吃饭,贾云金象老态龙钟,蹲在门坎那儿,把旱烟袋吸得冒火星,海盗一样的络腮胡子格外有型,他的眼如鹰,聚光,象一支射出的冷箭,这种男人实在是无趣极了,象木雕泥塑,脸黑还凶,贾一茜一直怕他,“俺大!我去找一下一岚。” “汪里淘猪草,你等他一会儿,我先前看到的!” “噢!我去了!” “好!别玩到寅更午点,你三爷那人脾气不好,再说明天大队还有事!那些事都要你三爷亲力亲为!别打扰他休息!” “我知道,去去就回!他是一把手吗?” 贾云金也明白:口头答应没有用,女孩子大了,他说话就不好使了!“即使现在不是,将来也是,姓叶的初来乍到,屁门都摸不到,他能知道个啥?” 贾一茜一阵风,门外风把破门摇得吱吜响。 门口,风里等,果不其然,贾一岚正从南边园地小路上,有几分吃力拎着篮头来了,底下象花洒漏着水,贾一茜走过去,“一岚,还真淘猪菜去了,你哥呢?这种力气活还是……他有消息吗?你还打算等他多久?你咋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不肯将就?” “先不说他了,说说你吧?有事找我?” “不行!绕不开的,他要一辈子不回来你就等他一辈子?凭啥?” “一辈子还远在天边,急个啥?” “我就不明白:他李宏达有什么好?我怎没看出来?咋就吸你眼里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你爱他什么?有什么值得你爱?” “你不懂,也不要装懂,从小到大,我就喜欢他身上那股正气!” “我服了你了!”贾一茜伸出手,一起走在园里小路上。 “你找我有事?” “昂,有件事,我拿捏不准,你给我参谋参谋!” “说!干吗还贼头贼脑的,是不是见不得人?是你让张金梁那个了?”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敢,姑奶奶敲碎他脑壳!” “那还有什么事?”贾一茜有些奇怪。 “我们把这坠手货放了?再来这里说!” “哥伦布又发现新大陆了?会不会是幻影?”贾一岚扯着篮头子,一直到猪圈跟,把篮头放在一块平展的废弃的磨盘上控水,抓一把丢进猪栏,三只猪争先恐后哄抢。 “大队新来的叶书记说:县文工团要招人,他给我弄个名额,让我明天下午和他一起去文工团填表!” “有这样好事?我大知不知道?” “不知道!他让我暂时保密,怕有人挑拨这事,所以我拿不准,才来……?”她跟在贾一岚身后,进了他们家园地。 “事听起来是好事,如果是真的,你不就脱离农村了,不过,我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以你唱功,是合格的,他又没有听你唱过,凭白无故要帮你,说不通啊,我不是泼你冷水,他要避开俺大和所有人,有些解释不清,要不你问一下张金梁:关键时刻,看他有没有招?” “可是……他再三叮嘱……我又怕弄得满城风雨,泼我一身脏水!万一是真的呢?” “你自己怎么想的?” “暂时不想让我三爷知道,我明天先让张金梁去那地方等我,万一有啥,我进退自如!” “你能拿住张金梁?别让他们合谋把你坑了!” “他不知道这事,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是第一人!” “你这事有些棘手,要不算我一个!” “就你?瘦瘦弱弱,能干什么?纸片美人,看看还行,实际上就不用了!李宏达心真硬,至今一个字不给你写,要搁前清,你就是寡妇命!你当初看上他什么了?心象石头!既不象李宜忠,更不象牛芳芳,就是一把起子,把人心拧那儿,可有人就是那么傻,瞎猫子等死耗子,还不如个古代人:孟姜女都知道哭长城!” “你今天主要是来羞臊我的?我看张金梁早早晚晚把你收了,你就不出来祸害人了,你就是个蛊惑人心的狐狸精,还是想想:明天恶运降临,你怎么办?一个外人你敢相信:我看木鱼大嘴吐不出什么好经,我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去就去,做最坏打算,张金梁是可以一用的,他迷恋不是一天两天,人尽皆知,他要是一直呆在大队部,也就是个没出息的,我大呆了一辈子,末了说正不正,说副不副,名不正则言不顺,等到真正转了正,人都老了,能有什么用?李金亮算是精明的,也不过如此,李建玉之流不能提,没升反降:我又没犯啥错,凭啥?田家兴和姚翠萍到底孽缘还是再续前缘?绕这么大一弯,还是走一起了,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再添个人口,不要她命,哪里还有福享?姚翠萍也是:好马不吃回头草!还不如个李宜忠,摔了这老盆架子,捧它作甚?结局可以预见。” “你管李宜忠叫啥?他可是你未来公公,你也敢编排?你怎不说说孙爽?她可是我副三娘!” “狗肉上不了台面,她得问问我大哥、二弟、三弟、四弟接不接她!反正又不吃我家饭,管她呢,她只能是贼,永远偷着来,她敢到我家上我大的床?下贱坯子,借她个胆!我们都占我妈这一面,相信贾书记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党纪国法就一点儿作用不起?” “我怎么看你象贾福生徒弟?你得到过他真传?”风把心吹拂透了,星星在夜里炸裂。 泡桐树花早开败了,泡桐树叶落得比往日更勤了,胡沁芳和范青萍在院子里扯闲篇,冷不丁就闯进个人。 “你好会收,把自己收在这么个隐避地方,害得我找了一两个月,差不多绝望了,有人告诉我:你就住在这院子里,开始我不相信:我盯这儿三天三夜,还是跟我回吴杨庄吧,我可以既往不纠!”男人几乎打赤脚,衣服破破烂烂,一双破球鞋脚底板漏洞,脚面露肉,球鞋带断的地方,用苘勒住,干而瘦,乌黑的肤色,焦黄的牙齿,腰里系着脏兮兮腰带,眼睛深深凹陷进去。 范青萍一点儿也不惊慌,把葵花籽皮一个个吐地上,“别做梦了,跟你回去?再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你这种人,就不配娶妻生子,适合一个人光着,你毁我一生就算了,你把他们全毁了,还是走吧,趁李会计没有下班,省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大花你不要了?二毛你不疼了?三钟就扔了?” “他们姓你吴,不姓范!” “你心咋这么狠呢?” “你逼的!我早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觉悟了,你要哭都找不到庙门,回去吧,一切都结束了,我要为自己活一回!” “恐怕由不得你!”男人往地上吐口唾沫,“我给过你机会!” “哼哼!是不是你大哥你二哥都在门外?你就有持无恐?要不你试试,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撒野,得找对地方,要绑架,你们走不走得出八角楼,待会儿让马菊姐撞上,今晚想走都难!胡姐,要不准备报警!” “姓范的,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你妈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你带回去,好好过日子,我也戒赌了,我也好好种地了,我们家分得八亩多地,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男人眼里闪耀出瑰丽的光芒。 “黄花菜早他妈凉了!十年前如果你能痛彻前非,也不会有今天!滚!”范青萍把葵花籽皮吐他脸上。 “我要去告你:你犯重婚罪!非法同居罪!”男人象跳蚤弹跳起来。 第51章 李精树之死 “还不快去,吴建忠,马上要下班了,你要找不到:你可以问:八角楼司法处!” “你……我……?好!姓范的,你不想好好过,大家今天就来个鱼死网破!”吴建忠象陀螺在地上旋转,他看到一把铣,忙奔过去,抓起铣就抡起来。 “放下!放下!别目中无人,今天你来到这儿了,得守这儿规矩,你现在就算能把她从这儿弄走,她心在你那儿吗?这么多年,她一直不回去,不是她不想回去,而是你给不了他回去的条件,兄弟,都在外面混,我也不偏袒谁,你们不在一起好些年了吧?这样,如果她愿意回去,你们立马走,如果不愿意,也拿出个可行方案,我看最终还是要走法律程序!” “你是说离婚?不!我不会同意的!” “兄弟,你是法盲吗?愿赌服输,麻将桌上的道理,你比我懂,既然输了,就要认,三年不在一起,自动判离,你们分开不止三年了吧?至于最终结局如何?听法律的,放心,不出十日,有传票,是合是离,听她的,听法律的,别再做那种害人不利己的事了,现如今是法治社会!” “范青萍,我再问一句,三个孩子你都不要了?”男人反倒比妇人更絮叨。 “我出来之前,早就想好了一切!吴建忠,我给过你机会,那些年我吞菜喝汤,到麻将场哭过求过你,可你……”往事不堪回首,泪水落在脸上,“要断就断个干净,我不会躲更不会藏,我要净身出户,三个孩子所有一切,我都不要了,你回去吧,十天之内解决!” “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是不是?”他居然要脱鞋打人,这是习惯动作,男人蠢得好笑。 “吴建忠,你给我别动!识相的话,赶紧走,我侄子就在南屋里睡觉,他脾气不好,一米八几大个,回头要将他吵醒了,犯起浑来,我按不住,把你扔出这院子,我可管不着,小范,就这样:让他自己掂量!我还有菜没摘,我去忙了!”这种混球,只有蛮力才能解决,胡沁芳老江湖,手段有的是。 “谢谢你,胡姐!” “好!算你狠,十天没有说法,我会再来!”吴建忠跟个夹尾巴狗似,灰溜溜把铣扔地上。 “高!胡姐这一招:叫空城计!”施仁德走出来,身后是一脸褶子的一片萍,老得如狗尾草,都长了圈。 “你叫我‘胡姐’,我比你大?你妈才叫我‘胡姐’呢!” “天下皆‘胡姐’,黑大个有日子没来了,听说发了,裂裂巴巴!” “跑了江湖,在江湖,几句是真几句是假?你自己琢磨吧,一片萍不知道?” “比往天阔绰些,也不是只认一片红了,旁人他也……”徐翠萍居然娇羞象个小姑娘,脸红人拧捏。 “哟,哟哟,给点儿阳光就灿烂了?老成小姑娘了,还懂得娇羞了,我反而看不懂了,那个雨夜吧,春霄一刻值千金,啧,啧啧,你可一直不说他好的!” “人是会变的嘛,他也变了,只不过,来这儿少了!” “烧香不用进庙门了!” 一时语断,唯晚起的风,劲道正雄。 茶花开败,不曾引人注意,枯死的老叶,被密集簇生的枝杆抖到地上,它在墒沟两家地交界的地方,秋冷秋寒,在须臾之间切换,岁月催老人,更催死人,在床上已经抽气不来的李精树,说不出话来,喉咙象鸡嗉子蠕动,那硬硬的响痰,象开关上下滑动,并制造出响音来,不用说:李精树正在经历生死决别,大限之日已经到了,寿终要正寝,他和他的儿孙们聚齐在李建良家,傍晚的太阳实在难坠,就那么吊着,戴着黎黄色老花镜的朱少臣拔了针水,推推眼镜,“把门开开吧,他就要走了!” “哇啦”一声,李精树大女儿就恸哭起来,这一声,憋了好几天,她是能忍自抠的人,岁月艰难,她早早死了丈夫,拉扯一个儿子,年过30岁,还没有讨下媳妇,人忠厚到不会骗人,连句诓语都没有,老话害了一代人:忠厚传家远!她何尝不是哭自己悲催?鼻炎几十年,靠一个字渡过来:扛,烂眼梢几十年,不用问医,不拿药,这些不会危机生命的小病,伴她走进坟墓。 李建松夫妇,象做戏法,干嚎两声。 李建良枯坐在那里,任由泪水落下,倒是肖梅哭得伤心,小普的死,一直撕扯他的心,过往经历,怎能不哭?眼下李子凯还躺在襁褓里,哇哇待哺。 这边的动静,触及到李精妙,他在屋子来回走动,他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沈氏死了以后,他一直在三个儿子家轮流,一家一个月,从不闲着的他,这一天几乎没干什么事,就在那里静坐,仿佛等待这一天太久了,夕阳惨白,刺人眼疼,那些溜须拍马的风,是一阵猛烈,一阵消停。 李精树死得很痛苦,“呕漏----呕漏----呕---呕----……”大约有一分钟,光呕不漏,节奏是越来越慢,最终头一歪,声嘶力竭,叫了一个字“小---小----……”眼睛象绳勒一样,睁得不能再睁,李建松亲眼目睹这最后时刻,语气执着坚定,“起开!都起开,他看见小普了!祖孙在天国里团聚了!俺大,走吧!”他双手向上,象放飞鸽子,人头一歪,李精树就去了,哭声乍起。 一直等在附近的人们,不自觉往前,在嘈杂的哭声里,有人落泪,更多是木然,土坯房子太小,许多人在屋外交头接耳。 李精妙终于迈开坚难的步子,走过来,这个院落,他有几十年没有倒过,但很熟悉,走过路过眼神没有放过,他去的时候,人们窃窃私语,“二老爹来了!二老爹来了!……让一下,二老爹来了!”腿象灌了铅,走得很慢,好事者有人通知李建松、李建良,他们一前一后迎出来。 第26章: “二大兮,二大兮,您来了?俺大走了!走得很痛苦,嗓子里有硬痰吐不来!”李建松拉着李精妙温热的手,泪如雨下。 随着人流的闪开,这一对较了一辈子劲的亲兄弟,就这样见上了一面,阴阳相隔。 李精树象睡着了一样,嗓子不再齁---齁---蠕动了,干瘦干瘦。 李精妙五味杂陈,甚至去拉一下那只没感觉的手,“人都会有这一天的,老三,你就安心上路吧!” “火纸拿来了!”有人把火纸递给李精妙,他扯下几张,其余随意一丢,方方正正要放在李精树脸上,突然看见死者眼角有泪,李精妙一手拿纸,另一手去抹一下,然后,盖上火纸,“叫人拿剪子来,打狗饼可以烙,多剪些头发,茶叶准备好,就我们两家墒沟里那棵老茶树,毛巾,还有送老衣能穿了!” 人们经他提醒,差了李建松之子李子道去捋茶叶,李子昆跟着去的,至于送老衣,要明天上三木公社供销社扯布现缝,哭了一阵子,人们规劝,老声常弹,“人死不能复生,业已经77岁了,人生关口过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叫自己去……” 站一会儿,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人进人出,都是男人和事主家女人,有人去拉肖梅,她身子虚,且要奶孩子,死亡气息在弥漫,李子华虽小,却安排他和李子宣在烧纸,一盏昏暗的马灯在摇曳,本家不少人在扎芦把,有人从商店拿来白纸,李建辉不在家,李建木在,倒是做不了事,在人群中无事人一样,李建玉一瘸一拐,就在屋外头撕白纸,算两家有几个门,又差人找来两块整砖,要用白纸包实,垫在死者脚下,林兰香一阵阵上反,她有些恶心,觉得这儿哪点儿都脏,尤其是经常看见李精树大口大口咳出浓痰,到外乱抹的样子,就哇啦一口,竟然吐了。 陈兰英凑过来,“要不适,你就回家,有我在这儿,等你哥来了,再说!” 细心的人们会发现:柳淑琴竟然没有出现。 夜色垂幕,仿佛是尘埃落定一般,从昨天就躁动不安的风就煞了,天已经黑透了,李建松、李建良、李建玉在屋外小桌前算明天要请哪些亲友,喇叭请谁、几点收敛,寿材暂厝哪里,上下午帮忙哪些人,吃什么饭,请客哪些人,李建木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没人理他,朱九红悄不惊声递给他个板凳,就蹲地上吸旱烟,“不是我说俺家老爹,他这辈子就没做下什么好事,要不老四能……” “你还有事嘛?没事把嘴按上触触,说哪些破事干啥!”李建松及时止制朱九红。 “吗?我还说错咋地?二老爹在这儿,俺问一下,死大松,你老子就……” “他大娘,别说行不行?都到这会儿啦,翻旧帐有意思吗?”陈兰英指挥着她,“来,做事,和半小碗面,我去剪头发,把打狗饼先做了!” “我日孽这事非得我做?老二马子呢,她一向心灵手巧,三老头给他夸成蜜糖蛋子,好象老肖出个肖……就是公主下嫁!” “对!肖梅娘家明天谁去?听说人都不在老家,在滨江,怎么办?”李建玉象是恍然大悟似的。 “能在老家找到电话,这事就烦劳你老三,大队部有电话,你打就是了!”李建良说。 “肖云峰能来?顶多肖望晓来!”李建松说。 “那不管他,找电话这事你看……?” “李子华太小,就叫我二哥去,他会骑车!”李建玉提议,“耿圩一带他也熟,顺道从门满江了望哨那儿捎个老盆,寿材看看怎么弄?是现请木匠打,还是从耿圩那儿买现成的?这事要等我哥回来再定,明天十二点前必须到位!” “这事就交给你弟俩,我妈人不在好多年了,和她的娘家平时也不怎么来往,我姥爷、我囊(外婆)我都没看过,还有仨老表在,这边要不要动,在施圩子!” “这你怎能不动的?一辈子亲,二辈子表,三辈子才拉倒,几家?” “亲丁的就三家,稍远的还动不动?” “那就算了,行完这次礼,你和你老表家,也就一拍两散了,叫什么?任务到人!”李建玉用笔在纸上点着,“数完这边,就姑姑姨姨了!”事情虽千头万绪,但有个老制子,可以生搬硬套。 李精妙一坐坐到后半夜,是李精树大女儿、二女儿陪同,小一辈就是李子侠,李子芝,李子银,她们当时都没出阁,但她们对李精树感情还很深,她们一直陪到后半夜,鸡都叫了,才散去。 佛光在东方亮起,早鸡在鸡舍里呼扇着翅膀,挤出鸡群,挑个最能展示自己嘹亮的地方站定,就开始那千篇一律的呼喊,“鸡咯咯----”还是“几个个---”怎么也分辨不清,越听得仔细,就越犯糊涂,是几个个,有几个个不是这样死法?李精树生于平凡,死得平静,倾一生之力挣扎,最终死在家里,李建玉睡不踏实,辗转反侧,李淑琴是越来越讨厌李建玉了,十八的让十七的耍了,田家兴宁愿娶个寡妇,也不愿娶李本华,这里头是有事,就是看准了李建玉是江河日下,她一辈子听够了他齁痨气喘,好在仨个孩子并不象他,而象自己身体,一年到头药不吃针不打。 “炸尸啊!三老头找你来了?天还没亮,你干什么?”柳淑琴当初怎么就……这辈子她最后悔的事,如果她嫁给贾云龙会怎么样?这时就多个孙爽,和她分同一杯羹?还要和李宜忠那混蛋做亲家?她是怎么着了李建玉的道的?李建玉算是聪明的,这一点儿她不会看错,可这个人智慧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识人不行,沈冬秋是个什么东西?别人扔垃圾一样,他却力排众议,予以扶持,结果这条农夫怀中的蛇苏醒了,就是给他一口,真是报应呀,兴幸他被曹真宝收拾了,要不然,自己说不定就落入这个人套子中,古铃真是眼瞎:刘子凡都敢动!隔壁的哭声传来,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要真诈尸了,你会钻哪个犄角旮旯里?三老头,你怎么这会儿就来了?你起得好早哟!”李建玉故意这么说。 “在哪儿?”柳淑琴是口头革命派,表面上不怕,内心吓得要死,心象煎饼被挪在一起,沈氏死了能有十年,她就怕了十年,总觉得沈氏还活着,正在某个角落里,喊着她的名字,冲她招手笑,猛地从后头,抱住李建玉,全身痉挛。 “就床下!你没看见?”李建玉拿她开涮,她往被窝里一缩,头包在被里。 “哈哈哈……俺三爷,你走吧,她怕嘞!” 第52章 日新月异 “个死瘸子,叫你吓唬我!”柳氏在被窝里使劲扭他、掐他。 “别动!我要放屁!不想闻味,就把头伸出来!”说话的顷刻之间,又响又脆的屁就带着强烈的“吥---”声,放了出来,柳氏忘了害怕,抖翻了被。 如果记忆没有错误,柳氏当时是打败了一个人,才得到了李建玉,除了这条腿不如人,其智慧、口才都远在一般人之上,且帐算得好,刘子凡当令那会儿,差不多每年都来拜会,有时托李建玉给古淑华捎东西,她确信无疑:古铃就是刘子凡的种! 哭声象乐器一样,咿咿呀呀响起来,柳淑琴见天光有些亮,就说,“李老三,我今天不到隔壁去,行不行?” “不行!人多,缺一位也会被人发现,可以晚去,不可不去,你不怕三老头翻墙进来?” 贾云龙一大早,夹刀火纸就来了,负责接待的李建辉还没有从学校回来,李建玉只好小鸡啄米一瘸一拐代行,离老远掏出烟,递过去,“贾书记,你来了?” “同住贾家沟,姓外人不外!”接了烟,吸着,“昨晚死的?” “刚擦黑!” “噢!你先忙,我先去磕个头!” 众人陆陆续续三五个一起,陈兰英、林兰香、朱九红都在外面撕孝布,哧啦哧啦之声不绝于耳。唢呐那震耳欲聋的玩意手还没有倒,凄泣的哭音成了主唱,没长疼人肉,就冲传承一功,后辈人也得扯肠扯肺哭上三天三夜,要不然为不孝,李树树象一粒尘埃,被冥冥中黑白无常影子一样拿去,躯壳以丑陋衰老形象被盖在那儿,都说人生被僵硬,拭过李精树的人都大吃一惊:温热而柔软,心愿未了,还想继续,亦正亦斜,如影随形的两个,是个不讲人情的玩意儿,阎王叫你三更死,哪能延时拖过五更去?粪土一样的尸体,会烂得只剩下有分量的骨头,其余全部融于土。 李精树死时,我不在家,他埋的那一天我也不在家,与他重逢成了我耻辱似的,机缘巧合,宁愿我躲进风里,藏进雨里,知道他死,我叹了口气,象卸下沉重负担,“终于……”我吹了口气。但终觉可惜,虽隔二代,我和他的斗争还没有进入白热化,就冲这,他应该在世上拉腿再撑几天,可惜了,他撑不住了,让我有几分遗憾,我还没来得及……他完蛋得非常迅速。 十三四岁之前,特别是在小普没死之前,他炸裂地恶,经常在我不注意情况下,把他那棵和他一样瘦骨嶙峋的柺棍,莫明其妙打到我的头上,我们对骂过,更对打过,压抑的仇恨还没得及抱,他却死了,老小子跑得够快,宛如白驹过隙,无迹可寻,够可以的。 很多人睁大瞪圆了眼珠子,希望他们家大柱子肖云峰能来,撑个场面,可是肖云峰没有来,只是他本家叔----一个胡子邋遢、形象猥琐的糟老头子,代表肖云峰来,送来纸钱,连头也没磕一个,说明来意,放下钱,生怕李精树变成厉鬼,扑粘到身上,只在屋外李建玉等人见证下,转身就走,挡是挡不住,“哎,哎哎----……”李建玉遗憾的手臂,象搂钯子一样,也没把人留住。 李精树死了,李家人好象团结得紧密,五家人毫无芥蒂在商量着李精树之事该怎么办,一些细节还是李建玉、李建辉拿主意,李建松、李建良听后认同,我大没有自己主意,虽参与讨论,一般这事听他哥的,他只能做整事、挨事、不用动脑筋的体力活,建设意见提不出,一生难得糊涂,好歹家里有明白人,他喜欢听吆喝。 李宜忠没有来,倒是派出李红旗来,这小子人不大,按照俗礼,该夹纸时夹纸,该磕头时一点儿也不含糊,当然,这种白事该帮忙时,留下来几天帮忙,和那些还呆在家里墨守陈规的李姓男人,讲他在外面的见闻,听得那些人摩拳擦掌,世界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在日新月异,这就是中国速度,从吃不饱到吃得饱吃得精,从官方一直强调确保十八亿亩耕地红线的逐年减少,听得老百姓怀疑人生,修了那么多路,盖了那么多厂,盖了那么高楼,那些都是宏伟蓝图,建在纸上的吗?从过去栽水稻,到水渠被废,栽花种树,稻子、麦子那些可以填饱肚皮的东西日益锐减,还要确保?死脑筋、笨想法的人直摇头,但社会的富足,已经在生活中显现,李红旗象一叶窗口,他在讲述世界的悄然变化,和他的变化。 一段时间里,贾家沟人能够当上队长的,嫌弃队长,李宜星多次撂挑子,他受不了村里三天两头给他去电话,要他回来处理事,事情倒是鸡毛蒜皮,来回折腾,纯粹瞎耽误功夫,给李宜星带来不少困扰,李宜星委屈,“要真有什么事,回来也就罢了,有时统计个人口,或是统计个新生婴儿,亦或追问他:村里谁是万元户,上面要树这典型,要落实到个人头上,他认真惦量过,要说真的万元户贾家沟还真没有,但乡里主抓这一块的领导不让,没有可不行!让他无论如何报个名单,这不是瞎折腾吗?早些拚了命要割资本主义尾巴,这些年不提倡了,也没说废止,这会儿人还如惊弓之鸟,不敢明目张胆发家致富,一部《月亮湾的笑声》,闹出多少笑话?江冒富这个角色是深入人心。 李宜星明说辞不掉,就索性来个软抵抗:千呼万唤还不来,到后索性电话也不接了,一头扎进滨江废品市场,如鱼得水。 贾云龙知道自己是被忽悠的一代,所以不让自己儿孙接班,他又找过李宜光,李宜光直摇头,刨子斧头锯拾起来没几天,挣钱刚上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在李精树之死席宴上,贾云龙和李红旗坐一桌上,“四,我看你们父子里,你最有头脑,名如其人,你要是真是一面红旗,就给我高高飘扬起来。” “是吗?怎么飘?” “继续追求你的青春梦想,挣大钱,当好你的万元户,政治上积极向党组织靠拢,你比如先从队长干起!” “不行!不行!我距离那个要求差远了,刚刚解决温饱,至于队长,我刨子爷如果不干,可让我凿子爷干,他时间散碎,至于我,还是让我在菜市场多淘几年!我还不到十六周岁!” “这小子掉钱眼里了!” “那是我们太缺钱了!没有办法!” “看看!看看!这才几天,这李红旗我都不认识了!”不用贾云龙说,人们也可以看出来,李红旗变化有点大。 “四,你是这个!初出道,就是不一样!比你大强,没准你小子就是咱贾家沟第一个真正的万元户!现在那些搜肠刮肚、拾芝麻凑斗的都不是真正的万元户,距离真正的万元户差着梗。”田家兴虽大张齐鼓娶了姚翠萍,和想象的差他妈的太远了,不说旁的,仅就那三朵花,就很刺挠他的心,口头上不叫他,还敌视他,顶大的12岁,是这几个里的头,她们抱成一团,中间的8岁,小的6岁,轮着番跟他捣蛋,是不是要钻进他们被窝,任凭他长吁短叹,田家兴原本打算拉倒,就这样马马虎虎过算了,这样一来,他倒是警醒了:儿要亲生,谷要自种。没费事的,一定和自己隔得远,吴太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坟头草长人把深,她们还是想着他,在她们心里,妈和田家兴睡在一张床,就是田家兴欺负了妈妈,妈妈只能是吴太忠,所以她们狭隘地敌视着田家兴,直至她们成人,只要一回到这片土地上,就少不得到吴太忠坟上烧纸钱、哭诉,这就是血浓于水的道理。 “你没蒙我?我有那么好?”外面的唢呐高吭嘹亮,撕人心肺断人肠,屋里酒桌上喝得七荤八素,不再有人关心死者的什么事:尘埃已经落定,人们要讨论的是脸面前的新生事物。 “我能骗你?贾书记也在桌上,你要不信可以问问他!” 贾云龙偏就不理这茬,和蹲在地上的前来帮忙的李春堂聊得水深火热,压根就听不见,或着装作听不见,勾着头俯下身子,任由燃着的纸烟自由发挥。李春堂这一枝上,本就有点小残缺,历代相传,依靠李春堂的“曲线救家”政策,目下成了全乎人,换亲不是他的发明,但他运用得炉火纯青,他的二代有病,是一种癫痫病,往往口吐白沫,往地一倒,不知能吓晕了,别人犯晕,他自己会无事人醒过来,这种病一般人多止于12岁之前,李春堂之子伴了一生,这叫凡事有例外,他的第三代屁股无端端长个肉蛋,软软的,看过大医院医生:不能割还不能自主行走,并断言活不过二十岁,神话被现实打破,李春堂就不信这个斜,人种靠改良,他的第三代娶下程莲,并顺利孕育第四代,但换亲恶名背上,难免被人耻笑,这个李春堂不怕:听流言蜚语,还能不吃饭?在贾云龙眼里,换亲也比拖油瓶的高尚三分,一个不够还仨,贾云龙能不在心中发笑?这就是个没出息的,母猪都要盯上三圈。 “错不了,四,你大是有眼光,但他的某些不可言说的爱好,会拉垮他,你目标明确,不要有小富即安思想,我相信……”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话多了,田家兴正言之凿凿的时候,人们就起席了,且一哄而散。 事是俗事,在耽误功夫上,人们讨论已经与事情相去甚远,李精树这堆尘埃已经俱往矣,作为过去式,正在消亡,代表着他的时代已经结束,这是最后的欢唤,象一缕风。 李红旗鲜艳地展示一下,又返回城里,有些事,经意却找不到,不经意却闯入你的视野。曾经为了刨根问底,他曾经三次悄无声息去过醉花阴,没能如愿碰到他想再看一眼身影,偶然一日,醉花阴那个守门似的小哥哥的话,却象落花生,落在心坎里,对,他确实那个背影的浑名叫一片红,至于叫什么红,他有些拿捏不清,当时是知道的,过后又遗忘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啥有这个浑名?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他确定他的认知。 晨曦,太阳在云蒸雾腾里,冉冉升起,紫气东来,所有的荒唐、欲望的坑、辛酸的往事,都在象树叶在飘凌,希望在东方,唯有面对东方,闭眼翕动鼻子,让灵性之光从身旁飘过,见吹过耳际,才会想:新的一天,我该怎样渡过,思想通过跌宕起伏,最终落在一座山上,理想之舟,生命之舟在会在世俗的激流中奋勇前进。 角落,城市闲散人聚集的地方,也是部分人聚财的地方,李红旗已经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偶尔会想起张大嘴巴子,他真有那么豪横吗?至命伤在哪儿?嵇氏姊妹那儿他还要不要涉足,他觉得汛江滩才是他生命里更大舞台,重回那里,他在积极做着准备工作,如果能在那里撑开一片天,比现在要强得多,关键是:嵇秀铃已经象一粒种子,种进他心里,至于嵇秀梅,就当姐姐好了!他笑了,自己给自己笑,他明白:那样的路是崎岖的,还有泥泞,十六岁经验不足,能力更不够,所以他要避开父亲,独自成长,要挺拨成长。 我在他世界已经成为曾经,成为过往,或许他是对的,以现实主义为指导,把自己打扮成灵魂圣洁的教徒,结果饿死在十字架上,那是放耶稣的地方,就算我死一百次,也挂不到那上,四十岁之前,我不理生活:不婚不育不挣钱,总希望自己突然有一天成名成家,所吃的苦被恶补回来,仿佛开玩笑,又仿佛是上帝派她来拯救我一样,怎么绕都绕不开她,断了近一年,最终命运兜兜转转,还是把我们捆绑在一起,无论我怎样排斥,我是树,理想高高,她是藤,低低在下,藤缠树那种风扯不断,人理更乱,最终是疲了、乏了,任由婚姻疯长,小二十年撕与扯,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第53章 李宏发复员 仿佛没有我的影响,他在另一条路上走得更远,象炒股,时上时下,人生有过高光时刻,你比如他二十岁,不仅打败张大嘴巴,并且乘追击,将他残余势力连根拔起,张大嘴巴曾经拥有的归了他,张大嘴巴不曾拥有的,也归了他,春风正得意,一直压他一头的李宜忠一败涂地,并且一身病,滚回老家,他接了父亲烂摊子,力排众议,把大了肚子的李红霞,硬塞给老实巴交的木匠孙东方,原本因为平凡,更因为家穷的孙东方,拾到宝一样,对李红霞爱不释手,对李红霞言听技从,她先后生下仨儿子,后来个个如狼似虎,李红霞虽不识字,做过他们村妇女主任,她大胆泼辣,赢得周围人好感,生命之苦,堪比黄莲,结局不错,仨儿媳妇诸事听她的,那点纯天然的大气,让她回归家庭之后,活成了妖精,贬儿崇媳,带儿孙们尽情地耍,拆迁之后,摇身一变,变成了城里人,小老太太活出了滋味,孙东方以低贱的姿态,赢得了原本悲催的人生。 占过了嵇秀梅,不嫌她大。娶了嵇秀铃,人生看似圆满,人生得意须尽欢时,连同父亲吸啄的情人王红一并接受,菜不买了,买了大船,亏了点本,李红军死于煤矿,赔点儿钱,填上了由父亲拉下的亏空,那些年高潮叠起,不断把他推向人生巅峰,最后重回地方,30岁时,拾起父亲的体钵,一边穷凶极恶捞钱,一边吃喝嫖,占人妻女,天道有轮回一说,不信你看:李红旗从“生产队长”位置上被我掀下不久,倍受精神刺激,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并网发作,他就立刻垮塌,在经历过大抢救之后,成了小鸡啄米,这有遗传的成因,更有自身原因,反正他这面自诩为红旗的红旗,就这样倒塌,并不是象他自己呐喊的那样:生命不息,红旗不倒!我曾经问过他:红旗,你能扛多久?他象船一样:在风口浪尖上颠簸,最终冲进漩涡里,在那里打了几转,最终倾覆。 回到乡下,一宗白事,让他看清人性的寡薄,滋生了某些情绪的速长,钱的魅力,让他体会得更加淋漓,许多过去高不可攀的人物,主动和他攀谈,盛赞他走对了路:别人还在摇晃里张望,他已经脱了贫,正准备成为万元户,迈上小康,芝麻开花,正节节高。 人在久困的环境里,一旦欲望得到释放,人就会膨胀,发泡。 回到城里的李红旗,一下子松驰下来,无比轻松的样子,在城里,哪怕你蹲在坑里,在家乡也是无比荣耀的,更何况还有个可以放松的地方,金钱有魅力,比起那些咬牙坚挺在乡下的人,他作为先驱,已经体会到社会正在转型,更要大变,他的思想正在经历剧变,他甚至想在城里安个家,那个她在哪里?不说别的,仅他妈的一个户口,他就别痴心妄想,这狗日东西,啥时候成了身份象征,城市户口的人有特权,就算是仰躺着,有国家兜底,自然身份高人一等,有它的人,说话腔调调都不一样,未曾开言先撇嘴,表情包太过丰富,这样一想,他就颓废了:他妈的城里女人就高不可攀!骂过周敏,才知道那是难以割舍的过去,往昔不可追,骂只是一种对自己无能的喧泻,在心中悄然升级的是嵇氏姊妹,姊姊是他想要的性,妹妹是他喜欢的灵,所以张大嘴巴就是最大敌人,他羽翼未丰时,选择蜷养于一个角落里,静等自己长成男人!嘻嘻,他有傲人的资本,那就是低调如狗做人,静等岁月塑造,到那时,敬请看,他必是人人艳羡的男人:有资金更有资本,在男人的鱼龙浑杂的世界呼风唤雨,引导世界潮流逆方向旋转,想到未来,有无尽的可能,他象井,喷了,噗----,那爆裂的笑声,溅进心缝心槽里。 李宏图按照父亲的安排,去车站接了李宏发,他复员了,这对李宜忠来说: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好的是又多个帮手,他可以腾出手来,协调各方货源,增加收入,不好的是:他怕这家伙和李宏达一样,脑后长着反骨。消息传到牛芳芳那儿,她竟哭得稀哩哗啦,好多年,没有团聚,他们天各一方,她借这个势,也许李宏达也会回来,一种哭泣,两种相思,当接电话的手在不停颤抖,那个声音,有些陌生,不管怎么说:六年不见,这种折磨,只有牛芳芳体会最为深刻,他回来了,工作不工作暂不重要,他的婚事应该提上议事日程上来,太阳不仅掉进地上,而且被黑夜埋进土里,李红霞、李红云也透着高兴,只有李红军藏在学校,不到星期六,不会知道这一消息。 李红旗忙着接受父亲差遣,去安排伙食,自己住的地方恰似狗窝,不适合让李宏发看到自己的窘相,李宜忠却坚持顺带把汪凤楠一起请了,一则是感谢,延续以前未还的恩典,另一则还请汪凤楠看能不能给李宏发安排个工作,不管正式还是临时的,便于下一步谈论婚姻。 在军人事务所的大门口,一直等到天黑,李宏图一连吃了四支烟,也没等来李宏发,和他们一样,差不多有十来个人,都显得焦燥不安,因为这个时间距离约定时间太远,门卫荷枪实弹,有人犯困,象磕头虫打盹,有人还在象苍蝇嗡嗡不断,大约沾九点,一辆帆布卡车从不远处呼啸而来,所有人不用呼喊,全都精神抖擞起来,雪亮的灯光刺目。 有人在欢呼,有人在捶腿,更多人象潮水围过去。 “退回去!退回去!”挡路的横杆扬上天,放过车,又落下。 “让我们进去吧,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都是这帮退伍兵家人!”你可以低声下气,人家可以象木雕泥塑,冷眼旁观。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按照名单,逐一签字,这才领人而去。 李宏发不仅干瘦,而且乌黑,如果不是一身旧军装,还不敢认,这些年,在大西北在风沙里煎熬,除了牙白,但透着健康,一句“大哥”李宏图落下泪来,李宏图骑的是一辆带斗的脚蹬三轮车,这是李宜忠从周大帮那儿借的,上面铺一张软草席,李宏发把行礼一古脑丢进去,一屁股坐车帮子上,这要一路骑到贾家沟。 “今晚我们都在城里,明天坐搬运站车回三木,从那儿贾云苍会带我们,除了二哥,他们都在!”李宏图浅浅说一句。 “噢!”脚一踏进这片土地上,李宏发心就安落了,这些年他一直梦想这一天来临。 退过的潮,在第二天的阳光里潮起,那一退一涨,让人悸动,一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这会儿自然醒,任由阳光落在枕边,困顿全无,从宁夏石嘴山到钟吾县,弯来弯去,四十几个小时颠簸,终于……他吐一口气,他听见外面人语杂响,这是一家小旅馆,他知道他可慵懒呆到中午,他伸一下头,李宏图把所有他的东西全放桌子上,他吐一口气,他竟感觉:钟吾的陌生,石嘴山市的遥远,疏离,他好象融不进任何地方,风沙绵曲,再见了! 他抬一下头,吻一下廉价的阳光穿成的线,线道,他有醉的感觉,或许那一刻,李宏发真有逃离地狱的感觉,酥和醉不是来自于酒色和财气,而是来自于昨天与今天的落差,在不是人呆的地方,一呆就是六年,想想会吐舌头:这是怎样的恐怖?生死还魂,活着真他妈地好! 在十一点之前,李宏图领着牛芳芳、李红霞、李红云,还有李红军一起齐聚在他所在的小旅馆里,那时李红旗和李宜忠还在象只没头苍蝇,在外头乱撞,今天必须要结束这一切,明天有批量大的货要走滨江、去南京,一竿子醉倒一大片,想不到六年大家都有不小的变化:两个妹妹变得更加漂亮可人,李宏图更加少年老成,李红军好象已经脱去青涩,大大方方叫他一声大哥,他感到自己有些苍老,妈更加苍老,脖子下出现海浪一样堆叠的皮囊。 中午聚集一家正而八经的饭店时,李宜忠和李红旗才出现,李宏发点点头,李红旗至少比他想象要好,他俨然成熟有度,叫他一声大哥,并且给他逐一介绍父亲的朋友:除了周大帮、李延年、汪凤楠还有一位马菊,马菊虽老,能量却不在其它几位之下,对李宜忠而言,马菊倾囊相助,这让李宜忠万分感动,这些地方大佬,佩服李宜忠牛芳芳超强的生育能力,这一大家子,看似负担,体现了欣欣向荣之意。 尤其是汪凤楠,自感膝下凄凉。 马菊这个老女人竟然哭了,泪点何处,其他几个外来人可知,竟然拉住李宏发要认干儿子,并且承诺既给找工作,又要给介绍对象,李宏发一时不知何安,受李宜忠一怂恿,牛芳芳笑劝,“还不赶紧给你干娘磕头?” 周大帮一脸不高兴:好容易攒了几十年的屎,却让外来狗给吃了!自此周大帮与马菊离心离德:便宜了这帮乡下来的土狗子了。 李延年因为还没有厘清吴建忠的关系,心绪不宁,酒喝得并不爽,原本说好的事,李延年也准备吃亏一下一劳永逸,想不到在地方法庭上,吴建忠推翻了一切,摆起手来,这或许是受外人指使,他妈的,刁民穷凶极恶,本来十拿把掐的事,只是走个流程即可,想不到吴建忠给他来这么一手,居然纠缠说他:婚外情的事,要求法庭给予公正裁决。 汪凤楠二次见到李红霞,坚定了他最初的想法,当年因为要升官,娶了家里的母老虎,这是个生在官家,却没有教养的人,居然在婚后多次对他狂吼,“我要叫你汪家断子绝孙!”,她不是汪家一分子?他妈的,为了这个宏伟目标,她居然赌上了自己一生,这他妈都是什么人?他没有儿子,成了一生遗憾,俩闺女竟然还有一个残疾,且心态不端,和她母亲一个德行。李宜忠一家其乐融融感染着他,他竟然蒙生要娶李红霞的斜念,这极大地鼓舞了他,酒桌上他的话最多,酒也喝得虽酣。席间自然对李红霞关注过多,这引起李红旗强烈不满。 李宜忠居然出来拉活车子,“这小子就这样:杂猫性子,一喝酒就耍脾气,没事,酒后没事的,红旗,你汪大爷怎么了吗?” “你看不见,还是眼瞎?他对我姐……图谋不轨!”李红旗站起来,指着汪凤楠的鼻子,“他就是一条大大的色狼!” “放肆!你汪大爷也有俩闺女,和你姐差不多,怎么可能做出这等龌龊之事?” “红旗,你坐下,你真的想多了,我看你姐就象我闺女,是不是呀?”汪凤楠笑笑,把手伸向李红霞。 “请拿开你肮脏的兽爪子!”李红旗盛怒。 “没事!四儿,汪大爷是个有身份的人,能做出那般苟且之事?”李红霞醉态朦胧,笑眯眯伸出诱惑之手,桃花开了,不用风撩拨,也能嗅到香,“汪大爷,初生牛犊子不怕虎,随他闲去!我们继续!”李红霞有几分妖娆,举起杯子,“妈,马婶,红云,我们一起!” 第27章: 汪凤楠很快意识到:李红旗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且极恶如仇,要避开这一切,几乎不可能,李宜忠是个喜欢讲摆场的人,李红旗是一头不可训服的犟驴,看破定要说破,他心思的幼芽刚刚萌生,还没出土,就被他透视,并将他包藏的狼子野心,象剥洋葱那样:一层层剥开给人看,让那散发的辛辣的味,冲到人鼻子下,这小子一边不识时务,一边不容商榷,这让汪凤楠很难堪,他又是要脸皮的人,当时把板凳往后一撤,有随时离席的可能,拿出一支烟,李宜忠划着火柴,他却熟视无睹,要自己点燃,吸一口吞云吐雾,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李红旗不会给任何人道歉,他耿直得象正在挺拔的竹竿。 “汪大爷,你大人别计小人过,我代他给你赔不是,我这刚退伍,吃过苦,受过累,眼前这一切,比起我们在部队里承载的委屈,这都不叫事!挨了批,不准讲理,还得站岗,领导人能批评我们一句:那是我们莫大荣幸!” “那是你贱:一块二不卖,卖三毛!”说完,丢了筷子,抚袖而去。 张子望深知乡里某些安排是不合适的,他总是一边安慰那些受伤害的人,一边默许别人那么做,尤其是对贾云龙的安排,有些过,但他笑笑,过去那些年,这些人一直对刘子凡马首是瞻,对于他这个副手,而且是几名副手里,排名并不靠前的张子望,眼皮都不扇一下,张子望原本是想着就那么混到退休拉倒,怎么也没想到:他能逆风翻盘。他之所以能够把一手烂牌打出王炸,原与何宗昌升认政协主席有关,何宗昌是正牌老资格,他这是最后一站,体现孙东洋、鲁延年意制,资格比年一宽要老,年虽丰华正茂,但许多事,还得征求何宗昌,何氏也明白:这只是后起之秀一个态度,往往是摆摆手,“你是一县之书记,你作主,我没意见!”他知道自己分量,所以何氏早在多年前,也在乡一级培养自己代言人。 第54章 三木乡的政治 “老贾,不要有包袱!他就是个泥菩萨,镀一下金,未来的吴洼子你还是一把,不是没撤过你职吗?”他笑了,小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缝,那是不尿你!笑面虎一样笑眯眯,“我有数:吴洼子没你撑着,是要出大问题的!”他甚至在人高马大贾云龙肩上拍一下:你算个屁!老东西目不识人! 在这方面,贾云龙确实算棋失一招,许多人并不看好张子望,而对于更加文质彬彬的顾仲平亦或介于他们中间的张国军,似乎更为合适,不论从外形或初始化排名,都轮不上张子望,他们都高大威猛,且工作能在张之望之上,张是属于最早一批泥腿子,和刘子凡属于同一批次,如果错过这次,将不再奢望登上乡一级之大位,且身材五短,两鬓溢出黑白两掺的头发,这是衰老的标志,从政经验要比上面二位更丰富,但知识层面稍欠缺,钱震祖原本是十拿把掐是会上去的,但他和殷水芹早年间那点儿破事,不知被谁翻出来,在钱公示期间,被上升到台面,组织部长毛不平摊摊手,“老钱,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呀!你动谁不好非要动她?这下你踩雷上了,她丈夫郑大兵回来了,作为军人事务局一大员,你让他丢脸,他让你丢官,好在,你有年龄上的优势,原本板上钉钉,这下好了,年书记当场批示:这种有问题的官,是坚决不用,郑氏私下里烧底火,值此关键时刻,你有什么办法?你就爱一个妓……也不能去动军婚,他们手里有枪啊,到手的煮熟的鸭子飞了,你亏不亏呀?老钱啊,我建议你动动地方,挪个窝,将来再……” “算啦!我的根据地在三木,我还就不信了!”心中却骂开了:你就不是好东西!你的品味也就在妓……一片红,哪个个不知,谁个不晓?我曾经的手下李宜忠都是她家常客,还有必要张嘴说人? “斗什么气嘛?要学会斗法!老钱,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冲钱震祖背影扬扬手,“就是一个傻子!”摇摇头。 张子望在给贾云龙下药,然后站起身来,亲自给他倒一杯水,几点象老鼠屎的茉莉花茶,撒在烟气缭绕的茶杯里,“老贾,你说我们多少年关系了,从‘四清’那会儿,就一起了,算起来,不低于35年,我们这些人奉献了青春,甚至是被政治风向耍了的一代,经历过‘文革’和‘四人帮’时期,青春如雨挥洒,现在看来:全撒盐碱地上,你说怪得了谁?我们不能责怪党,现在,我们经历了拨乱返正,青春所剩无几,说句唱高调的话:能为党工作时间真的不多了!”手指点在桌子上,俯下身子,“我还就真不信:强龙能压地头蛇!”然后压低声音,用右手掌遮住嘴右边,“吴洼子人头谁熟?我听说这位之所以下放咱这穷乡僻壤,完全是因为此人的一个癖好所致:你知道什么吗?”张子望故作神密,调贾云龙的口味。 “什么?” “孔子曰:天下唯女人小人难养也!他好色!而且着了魔似的,你应该象阿基米德说的那样:假如地球给我一个支点,我能将地球撬起来,老贾,你这么聪明人,还用我点破?他的短处你之支点,剩下的就是如何操作,他去吴洼子不短了,两个月总有,你是没找到支点,还是他藏匿了支点?他叶志军能比那地球还大?” “那阿啥是谁?他也太能吹了?我也在这地球上,他连我们一块?他以为他是驴?是驴也不行!” “外国人,名字有些怪,他不是吹,是你没懂他的理,我跟你也说不明白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撬不动他?你还是贾云龙吗?” “嗯哼!明白了!”贾云龙才知道什么是笑面虎,这家伙表面上谦逊,骨子里长满了春秋,他端起水杯,吹了几下,老鼠屎一样茶叶,被烫开,但并不舒展,“谢谢你,听张书记一席,胜读十年书!怪不得你能从一堆人里胜出!” “谬赞!谬赞!贾书记,你可不能将我卖了,我可是什么都没说,这些都是你悟出来的,你心中有沟壑,它能淌水,哗哗不停,你听----!”张子望右手在左手里团抱搓搓,然后,在贾云龙半握的右拳头上拍拍,张子望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搬开了他们之间绊脚石,自此二年唯张子望马首是瞻,二年之后,不负众望:沈仲平胜出,张金梁越贾云龙走上岗位,又一年半,张调入乡镇土管所,李金亮胜出,贾终老于副书记位置,算是郁郁不得志。 这就是小政治。 贾云龙几乎是兴高采烈走出……不!准确地说,是小跑去了大门口,他破旧的自己车象阉割过有气无力斜靠于墙上,要扳倒叶志军,必须启用张金梁,张热枕,有火热的青春,更有执着,喜欢贾一茜也不是一天两天,人所共知,不管真假,就算是利用一下既定的氛围,他也有必要去张伟华那里一趟,临去那里,他到赵步洲那里坐一坐,看似无心,实则打听,他想探知张伟华所在供销社的情况,毕竟是副站长,藉口就是现成的。 太阳还没到正南,距离中午饭尚早,所以贾云龙那块老琼花表虽走得不准,但误差一天不到十分钟,修过几次,并没有得到根治,问了师傅,修表的说:它和人一样,太老了,机械有磨损,走起来不准亦正常,他理解:师傅怂恿他换一块,给他最低价:三十五,别人都三十八!这是哄鬼的说辞,他说:暂时钱不够,等攒足了钱,再来找师傅,客气一下,虚晃一枪,他要买这个,只会找张伟华,说不定一高兴,张就不要钱了,为了张金梁,张伟华有可能,张没有儿子,一直视张金梁为己出,师傅无可奈何重新把崭新的表放回玻璃柜表盒里,看着身材高大的贾云龙吹着口哨离去的身影,摇头。 赵步洲经过这几年跋涉,家已经初具规模,柳秋芬已经成了赵的二儿媳,且生下一对孙子,后继有人,赵步洲舒一口气,对于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不敢相忘,尤其是贾云龙,没有贾的馊主意,也许赵步洲会丢人,柳秋芬也会离他家而去,他会颜面扫地,随着他到了搬运站,就一切向好向美发展,他们共同攻守联盟,闯过暗礁和险滩,走上了坦途,李默海死于意外,虽揪心,也是没有办法左右,这些年,看在李金亮份上,没少照顾薛萍,几乎是心照不宣,毕竟牺牲了一个替他们挡枪的局外人,所以他们友谊更加牢筑,和一个惊天大秘密捆绑在一起。有时他们殷勤到让人怀疑。 但他们有藉口,“我们对烈士的遗孀要敬重!不能让烈士寒心!”赵步洲通常在年末岁尾通过贾云龙或李金亮代转问候,这不是虚言,而是实打实的物品,以求心安理得。 他去的时候,钟国礼刚好不在,要不然又会一顿奚落,说什么友谊如同长江之水:浩浩荡荡!友谊之花开遍三木之类酸溜溜话,总之,在外人听来:不那么真,有股子醋味,本打算侯侯到饭时,叫上几个人,一起去胡德禄食堂,食堂规模扩大好几倍,胡德禄虽说还在食堂忙碌,看出来有移交的趋势,他儿子胡长声已经进入,历练是为了交权,三木公社的人,从公社到乡的换汤不换药的名称的更改,中老食客还是习惯胡德禄那浓浓的味,但贾云龙说要到县上有事,问了张伟华的一些事,就走了。 搬运站时刻有车次去县上,且是直路,弯都不用拐,许多有头有脸的人,都爱找赵步洲搭顺风车,到县上也有几个班次的公交车,可人不等齐它不开,挺舒服,也挺耽误事。 三轱头车突突突拉着黑烟,柴油味很好闻,所以许多人还是这样,但仅限于私交甚笃的关系人,一般人也找,结局是赵步洲恍然大悟的样子,“哟,不巧得很,今天没有上县里的车,上岗叉县的到有,要不你明天来?”除了正副站长,司机班班长夏长庚,别人没这权力,所以很多人不去这么麻烦。 贾云龙没有去过张伟华的工作地,头一回竟摸错,弯弯绕,绕几下,到那儿差一点儿下班了,有人把他领到那儿。 张伟华吃一惊,“老贾,哪阵风把你吹来啦?”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来!来来!你要再晚来一会儿,我就下班了,我住得远,你也不好找,怎么样?” “还那样:老声常弹,没啥新意,一潭死水!” “我们宿舍坐吧,供销社分给我的,我也不住这儿!” “是为了避开某个人吧?不方便?”贾云龙跟在他身后。 “哪里有?老贾你还不知道我?如果我真是那号人,当年殷水芹肥水能流外人田?咱不是不好这个,但这是军婚,碰不得,那谁不是挨逮了,判了,现在是重获自由了,可工作没了,得不偿失呀,你知道钱震祖这次为什么没上去?听说被人告下了,当年,我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知道她张狂成什么样子?恶狗扑食,现如今那些人怎么样?扳不倒你,给你使绊子,你别小瞧了郑大兵,戍过边,我要是想,能有他们什么事?自古红颜祸水呀!男人栽这上头,不值得,好东西谁不爱呀?可鱼和熊掌怎能兼得?既然要有取舍,就把欲望舍了吧?哎,老贾,你今天好象不是专程来和我讨论这事的吧?”到了宿舍门口,开了门,有人和张伟华打招呼,又看看贾云龙。 “我有那么无聊?” “那请进!” “喝什么?茶还是麦乳精?”他们前后进去,“随便坐!地方有些蹩脚!” “张金梁有没有和你说过贾一茜?” “你侄女?说过,怎么啦?” “我还是喝白开水,那东西毛毛虫一样,甜兮兮的,我不习惯,硌心!” “你呀!还是劳苦大众的胃,现在社会都变成什么啦?你咋还这么老土不开化?你去看看大街上,到处是大包头喇叭裤,拎着收录机,随便往哪儿一站,唱邓丽君的歌,还扭屁股,麦乳精过时啦!”给他倒一杯水,坐下,“接你那话,你侄女怎么啦?” “你觉得她和张金梁怎么样?” “你这话几个意思?你是想……?” “不是我想,是他们想!” “有这等好事?这也不用马蹄靴子倒着穿吧?事态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必有鬼……老贾,你是哪一种?说说你的条件吧?无利不起早!” “没有什么事能够瞒得住,你真是一只智慧的老孤狸,难怪你是不倒翁!据你分析:这两个孩子,走到一起有几分可能性!” “这你该去问张伟英,好象你跑错了地方,我只是他叔父,不是他父亲!” “就那牲口一样的人物?你让我去问他?除了酒和女人,问他别的,恐怕是一问三不知,你的嫂子居然拿他当个人物,死心踏地,这叫什么事?大中午,直接了当喊话你嫂子,去家那个,他不是牲口,又是啥?偏他就有仨儿子,你就有仨闺女,你说这叫啥事?” “别说他了,还是说说俩孩子的事,你是代表你哥还是代表你自己?” “都一样!这事你问他吧?我在这儿候着!” 张伟华笑笑,“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在这儿吃饭,好久没在一起喝了,我去准备!”张伟华站起来,“这件事,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或直接问本人?我的意见只能起参考作用,有些事,我也不能越俎代庖!” “难道你就没有听到他露个口风?” “没有!今晚我回去一趟,明天电话里说!” “大忽悠!绝对他妈的大忽悠!”坐在颠簸很厉害的车上,究竟是他妈路孬、还是车孬?贾云龙魔症一样,打着酒嗝,眼睛花花的,这狗日的钟吾大曲就是没法子和后槽坊的曹真善酿的酒比,人家那叫货真价实,这叫什么?名气大,后劲足,喝的人头晕眼花,脑袋重,呀,掰着指头数,他吓一跳,这一算不了得,曹二老板死了小二十年,可惜了,曹家酒成了绝版,想想郦至年、古淑华那些人,曾经是何等绝代风尘?现如今,这些人死的死,废的废,红尘滚滚,一台才子佳人的戏,就这样落幕了,心不甘,故事远远还没有如人意达到高潮,咋就戛然而止了?多少遗憾,让人叹息。 当贾云龙骑着自行车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心中形成了,他有几分窃喜。 我象突然自由似的难得回到家一次,我简直想跳起来:太开心了,李精树居然化作一缕青烟,从这个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在家的日子,李瑞芹居然一声不响嫁了,李红霞远远一个人看着我,失窃了勇气一般,我可以不受任何羁绊,活在宽松的环境里,让我的思想一个劲儿跌落,李建玉走我的身旁,速度是极快,一瘸一倒,那是小鸡啄米,生怕我再给他唱《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那第一句,就象是为他量身定做,死亡的恐怖,让他感到狰狞,因为他刚刚全程经历李精树的死亡过程,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乎?那晚没有月亮,满天星斗,我一个沿着小渠,听着水的幽咽,野野的风伴着草木灰味,迎面扑来,这是久违了的烟火气,急剧起伏的情绪,就贴着地面爬,我感到力不能支。 第55章 汪凤楠的阳谋 “果然是你!”从浓密的树荫下,急急走出来一个人,吓我一跳。 “李瑞芹?你不已经……你咋还……?”我愣住了。 “它不是我想要的,乏味极了!李子北,一切都不是我想的样子!” “不管咋样,要接受现实,这一点,你无力改变!” “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你是暴风骤雨!下得太急,极具破坏性,属于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不能泰然接受你!你更决堤的洪水,没有任何人可控制你,认命吧,尚若还有来生……” “少给我灌迷魂汤,那是屁做的!这下子好了,李红霞可以……” “不可能!她只是我的一枚棋子,你知道的!” “她大当老板了,有钱了,你可以……” 泪光,绝对是,闪着亮光,“我好不容易来家一趟,你就不能消停一下?你这是存心笑话我?” “我还美吗?”她突然走向我,我闻得见那种香。 我咬下嘴唇,不由自主退后两步,“别这样!别这样!……” “你就是个孬种!怪我眼瞎!你究竟对我有没有过一丝丝喜欢?” “这已经没有一点儿意义了,我们不讨论它好吗?你是想把我逼到墙角,甚至折弯腿,把一只脚伸到墙上?让我下次看见你就跑?爱情可以不再,友谊一定长存!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如果连朋友也没得做,只好老死不相往来,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不管怎样,我九岁那一年,你让我惊悚一生,我会时常想起那愚不可及的一幕:女人是老虎!这是由你:我曾经最喜欢的女人,给我上的第一课!生涩难懂,我落荒而逃!” “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我哪里知道那是一剂猛药?把你吓得筛糠,唉,我当时竟然没有注意:你尿了没有?” “真不记得了!你这是猥亵儿童,哟,要搁今天,恐怕得判刑,幸巧发生在混乱年代,司法不分健全,便宜你啦!你也太着急些了,这不是对牛弹琴吗?我要是一个四五十老光棍就好了,来个恶虎扑食,最终各取所需,终是生不逢时,你呀,真情错付,怪得了谁?这是我命里一个结,解不开啰!” “我以为你忘了!” “终生难忘!” “就没想着继续深挖一下?”她露骨表示,风大起来,嗖,嗖嗖---,把她的长发吹乱,枝叶葳蕤,花芯炸裂。 “唆鬼上吊?可我不是鬼呀?”我摊摊手。 “看来我是一腔真情付东流了?你说我咋这么倒霉,遇人不淑?”她双掌自砸。 “命数,劫数!要不曹操倒霉遇蒋干,萝卜干倒霉栽稀饭!没有办法,人生苦短,人在激流里淌,与之擦肩而过,这叫有缘无份,咱就是这一路,能与之相撞,擦出电闪雷鸣的火花,那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枕眠,要是我能活一千年,我不成了妖精了?我们修行不够呀!” “屁!歪理斜说!他糟蹋了你未婚妻,作为报复:你就把他新婚的妻子也糟蹋了!这叫一报一还!有没有这种?”她眼睛里有火,不仅要燃烧自己,还要连我一起,这哪是撩拨,分明就是把我当牲口,只为欲望而活着。 “狗咬人一口,人还能咬狗一口?” “人有时还不如狗高尚!”她如陀螺旋转而去,笑声象水,哗哗流淌。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我知道她是失望的,我们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不欢而散!相思是酒,需要苦酿,时间封存,我的手伸开,扎煞摇晃,嗓子被丰沛的情感激流堵住,叫不出来,差着时辰,差着火候,阴差阳错,李瑞芹为爱奔走,象风,有几分执着,更有几分任性。 “姐,听我一句劝,今后不要再来了,不要再见那个人,我希望你能把我话听进去,那个人妥妥的就是畜生,他和我大那点勾当,迟早会爆发,以毁灭的方式,看见没有?太阳已经出了这么老高,我们的大还没有影,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前天谈妥的一单生意,就这样黄了,这种内耗,迟早会遭受毁灭性打击,我们家扛不住!我怀疑俺大少人家钱,所以人家才理直气壮,他造的孽,我们必须用下半生偿还,姐,回来以后,好好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哪怕普通一些,只要他对你好,我就……” “四,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李红霞大吃一惊。 “我估摸着这艘大船不止一万,据懂行人最保守估计:至少要三万,姐,你想想三万是个什么概念?他哪来哪么多钱?就算借,靠什么还?我估计是民间高额借贷,你懂吗?” “四,和你姐谈什么?”牛芳芳才睡醒,一边梳头,一边往甲板上走。 “姐,别告诉她!她扛不住!” “没什么,随便聊几句!四,你这就走?” “我的菜摊子临时找人照看的,我得回去了,姐,记住我说的话!”李红旗从码头拾级而上,当时,李宏发正在船舷那儿刷牙,李红旗张张嘴,没有叫出来。 望着李红旗的背影,牛芳芳用套皮套好头发,“怎不留四儿在这吃早饭?” “他出了摊子,来不急在这儿,妈,我们早饭回去吧,家东头那块地里草又该锄了!”心里象波浪泛起。 “你大去送人,倒把自己送没了,等他来吧!” “反正吃了早饭,我就走!” “小妹这么急?不会是去找李子北吧?我听宏图说:你们好过一阵子,真的假的?”李宏发吐着嘴里残余的牙膏。 “听他放屁!那是别人糊说,你也信?你知道什么?” “他现在在哪里?听说他把李建彬吹成了副县长,真的假的?他有这能耐?” “脑子被沙礓砸蒙了还是让骆驼踢了?” “老三说的!我又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要糊说,更不能乱说,老三还说:人将来不吃饭也能活,你信不信?”扭头就走。 “妈,你看大小妹这脾气,咋越来越……” “你活该!哪壶不开你不提哪壶!”牛芳芳指着他,把身上手上的掉头发抓抓,准备顺船边扔下,“哟,这运粮河水咋这样浑?淌得还挺胸,一绺头发掉进污浊的水里,“没一个省心的,你是家里老大,就按你大的意思,先跟船走两趟,等你汪大爷给你找好工作,就在城里干,他是公安局副局长,认识的人多,路子野,等工作稳了,就说个媳妇。” “妈,我问你一句:老二咋回事?” “跟你大吵一架,就走了,混不下去,就该回家了!还有什么事?”她看李宏发向她走来。 “妈,我想先回家,有些东西,我想撂家里!” “有什么东西我们给你带回去,你包好,没人动,等复员费下来,就请人垫宅子,这可不是一个两个钱,至少你成家之前,要把房子盖好,新的,就在老家家东!”牛芳芳憧憬着未来。 李宜忠早已经醒了,马菊倒是鼾声如雷,不能小瞧了这老女人,是攒的还是憋的,很猛,腚盘比较大,身子虽有皱褶,但还算白,在实现梦想的路上,离不了她,她不是那种咬住他就不松口的女人,特别有品味,知道怎样享受,几乎半个月要来一次,腰下必垫小枕头,从三寸黄泥地,到一丘河,翻过浓密的茅草地,堪称完美,冬藏了这么多年:老而美!假如岁月可以轮回,就劲道而言:王红不及其人,他点燃一支烟,正要大口吞云吐雾。 “掐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有洁癖,下次再来,先洗澡,早刷牙,我不喜欢肮脏的男人,当年六铜就做得很好,你不急着回去?你家那口子会不会找来!” “不会!她方向感特差,三个胡同一转,她出不去!” “你还是回去吧,装船,生意不能不做,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温柔乡虽醉人,但要度,男人嘛,要拿得起,放得下:贪色不迷;吃酒不醉!把生意做好,才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不要把自己路堵死,我虽然帮了你,情归情,义归义,每月该我的,不能少,我要靠它养老!” “你用不着:这边有我,那边有他!” “他那仨瓜俩枣也是不行,你还有你一大家子,洗一下再走,这一点个人卫生一定要做好!”女人兴致来了,“给我点一支烟!都是你害的,守身如玉几十年,就这么被你破了!我马菊曾经可是一个最能坚守底线的人,现如今自甘坠落,每况愈下!昨晚虽喝了不少酒,你表现还不错!”马菊任性蹬开被子,让身子赤裸着。 太阳熄灭了欲望,让荒唐滚到床,李宜忠人模狗样回到大船,货主老板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在岸边踱来踱去,“哎,你说说这叫什么事,说好的,我怕他误事,我是千叮咛万嘱咐,可……你们家李老板,做事怎没谱呢?我可是交过定金的!”右掌砸在左手心里,脑门上汗下来,“要不是耽误,几十里路下来了!” “魏兄,稍安勿躁!临时有事耽误了,你也知道:他是公安局副局长,昨晚硬拉我和他一个床,你说这叫什么事?我大儿子,努,就那个,昨前天晚上复员的,为了他有个好前程,没办法不是,这有能的人,就任性,他能将他老婆撵去里屋,跟他闺女挤一床,人算不及天算!” “那就别说废话,赶紧开过去装船。” “好!好好!听魏兄弟的!红霞,你们都下船,我们要走了!”李宜忠表现得若无其事,把自行车往上推,“魏兄弟,要不要一起?” “不啦不啦!我在仓库那儿等你!”那人是个急性子,转身就走。 “小小弟恐怕还在睡!”李红霞回一句。 “赶紧的,你没见火烧屁股啦?老牛,你也成了小脚老太太?” “我又不是你妈!” 一行人急急下船,正准备走,李宜忠追出来,给牛芳芳塞二十块钱,“啥意思?”要说这牛芳芳有时就是憨。 “领他们去吃油条豆汁,然后家去!” 李红霞愁肠百结,或许事情没有李红旗说得那么糟,在弯曲的运粮河里,他们家的大船正乘风破浪,许多小船,在浪花的冲击波里,显得太小,再一会儿,她只能看到一个影子,真快,父亲的品味一直优于别人,尽管他有这样或那样拿不到台面上的东西,但在大方向,就是不一样,她勾搂一下盖眼的头发,还祈祷父亲积德行善,那些小船永远追逐不上他们家大船,她甚至有几分自豪:男人嘛,可以逢场作戏,他们永远心存高远,女人在他们背后,跟着行走。 “姐,你要不要……?”李红云吐吐舌头,指指前面行走的李红军和牛芳芳。 “回头再说!替我打掩护!”李红霞快走几步,附在她耳后。 “有数!”李红云竖起大姆指。 “小小弟,你累不累?我来帮你背大哥的东西!” “不用,大姐!轻得很,相信男子汉的力量!” 第28章: 夕阳比女人更加妩媚,叶志军踌躇满志走在大街上,木鱼大嘴居然能吹出嘹亮的口哨,古大江已经告诉他:顶多两个月,他就会返回西关镇,并且不是原来岗位,怎么着也得向前攀爬一两步,柳明浩一直没摸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是老毛病又犯了?好了疮疤忘了疼?朱英可是个不错的女人,当初可是不少人追,可她偏偏嫁给不被看好的叶志军,婚姻不是买东西,不是等价交换,别人不看好,当事人却如胶似漆好得一踏糊涂,所以那些故事,娓娓道来,令听的人看的人慨叹,所以不能用理来解读,叶志军始终有颗躁动的心,要不然,他在西关镇怎么排都是个人物,焦大海资历算什么呀?遥想当年:叶志军是何等意气风发?如果不是那件事的发生,焦大海上不来,别人捶胸顿足,叶志军无所谓,他是军人,是党员,就凭这,西关镇能有几人出其右?现出焦大海人模狗样任了书记,叶志军连副镇长都不是,是他工作不力? 古大江要他向毛不平学习,同样声名狼藉,可人家愣是没事,那一片红是野花中的野花,如果不是毛的引荐,他都不知道西关镇藏着这么一个人,哎呀,说到底大家都是男人,他也玩了,可愣是没人知道:在这上面张扬,能赚回什么?蠢!如果不是文革,古大江也许会……排名决不会在何宗昌之下,说不定能和肖云峰一样去滨江专区,可惜了,邹庆云都能象拖尾巴蛆去,他却不行,靠边那些年,他整过孙东洋,东山再起,还有他什么事?就这样终老吧,这就是政治,吴桂芝居然和邹庆云历尽重重困难,修成正果,林才威却下了岗,石小兰却被拍在乡下,晒在寂寞里,这个皱头,黑得象炭,怎么洗,只有牙白。 第56章 农村的变化 填表是一道弹起的弹幕,这只是第一步。政审这是第二步。面试是第三步。听上去挺正规,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县文工团不可逆潮流,再从农村招人,文艺团体过去是国家整包,现在它们不得不放架子,到农村、工厂去演出,以增加收入,招一个人,就多一分工资,这个生存之门如此狭小,怎么开?李铁梅是时代的产物,现在就算你是刘长瑜也不可能从农村跻身城里文艺团体。 填完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动静,在叶志军这叫放长线钓大鱼,那是一个偶然的偶然,吃完晚饭没什么事,贾一岚也是闲的,就问,“大,一茜姐去县文工团的事,怎么还没批下来?” “有这事?我怎不知道?什么时候?” “大约一两个月了,叶书记亲自给办的,当时怕吃亏,我还出主意,让她叫张金梁一起去的,他没和你说?”贾一岚扭头看贾云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象块小石子,坠入贾云龙心缝里,“明天我问问,如果真那样:倒是好事!”天上会掉馅饼吗?小伎俩,叶志军你这是找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哈哈,狂喜的心,兴奋得想跳起来,我操!张金梁也没长脑子?落时象石子一样果断,落下去一挨土地,却象种子,吐根、萌芽、开枝散叶。 第二天一大清早,贾云龙抱着臂子摸着下巴,就象门卫,专门在等张金梁,一则质问,二则设计要用那厮:打压是为了利用,至于能不能成为他的侄女婿,要看他的造化:有福你就消受,无福你就滚蛋,滚得越远越好,他之所以奔赴张伟华那儿,纯粹是制造氛围,营造那种全力支持的情境,从反对、不屑到虚张声势支持,这其中原故,不言自明:他已经没有年龄上的优势,再拖沓,将无缘那个宝座,哪怕坐上一天,也不枉这几十年穷困潦倒追随党几十年,他没有文化,境界就那么高。 估计早吹进张金梁刘耳朵里,不然不会那么心花怒放。张金梁果然是比那些老油条早一些,早在二十米开外,已经发现贾象根棍杵在那儿,就扎了车,点头哈腰奔过来,他不抽烟,却常常在怀里藏着包好烟,“贾书记,贾书记,你是专门在等我?有事啊?”脸上溢出波浪般翻卷的笑容。 “你小子最近挺忙啊!”贾云龙接了烟,故意叼那儿。 “哪里有?贾书记,我这个人没城府,藏不住事。”张金梁居然用上打火机了,时髦得很,他踮起脚,给贾云龙点上烟。 “还烦劳你,不好意思!”贾云龙猛吸几口,吐了烟。 “应该的,应该的!”收了火机,手就扎煞无处安放,“贾书记,你有事?尽管说,我一定100%照办!”双手在两边衣服上搓来搓去。 “是吗?贾一茜被招工的事,有没有?” “有!有是有!可她不让说,叶书记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张金梁??头,“个把月前填了个表,不知为甚,至今没有动静,不知为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一茜怕有万一,让我先……” “继续说!” “没了!”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其实就这么简单!在你面前,我从不敢撒谎的!” “为啥?”贾云龙看他那窘迫样,想笑。 “你不是贾一茜三爷嘛,我骗你,就等于骗了她,她下回还能相信我?” “知道就好,最近你二爷没给你说什么?” “说啦,说你亲自到他那儿去,问了我和一茜的事,贾书记,这么快你就同意了?我谢谢你!” “那倒不用,我过去一直反对你们来往,是有道理的,今天我公开支持你,也是有道理事的!” “为啥?贾书记,你把我都弄糊涂了!”两只手扎煞着,这笔帐他算不清了,“难不成你是萧何?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抽刀断水水更流,这就是道理,我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老高瞻远瞩!”竖起大姆指。 “过来,你最近得这么办……”贾云龙看见李建玉正一瘸一拐往这走,附在他耳边说。 “为啥?” “你没有看见猪要拱白菜?” 李红旗心急如焚的提醒,虽是释放极大的善意,但李红霞并没有真听,至少没能象风掠过心底,反而不以为然,认为一个小屁孩能够看透什么?李红旗的心是机敏的,但如水东流,一切事的端倪,早已经被发现,如果当事人重视,就没有后来悲剧的发生,别人洞悉不了的事,李红旗干吗要一针见血?那是嫉恶如仇的最后单纯,往往是不成熟的标志,一个人一个命,一个人头上顶一颗露水珠,别说姐弟,再亲密的关系,也不行,谁也替不了谁,别人苦劝,哪如自己觉悟?有些人一生都不觉悟,且醉生梦死有理。 李红旗叹一口气,回到自己摊位上,谢了同行,话不要钱买,廉价就多说几句,甜言蜜语谁不爱听?顶着日月烦杂,有些事不想做必须做,人的一生,总要做许多违心的事,有的为了人际关系,有的为了生存,但更多是敷衍,李红旗还没有学会抽烟时,别人敬他烟,他会坚决推了,太阳斜了,他站定的角落里,虽有小树遮挡,但阳光毫不吝啬,照得人眼晕,折腾到这会儿,人就有些虚脱,死撑活挨,菜差不多了,人就自己解放自己,如果一两过来,看一眼或翻一两下就走,他也不招呼了,剩下一星半点,可填肚皮,本钱早挣上来,还在乎这个。 “哟,你还在这儿?就没挪个地方?”女人热情象喷泉。 “嗯!”他抬一下头,僵在那儿,他认出来了,是那个他曾经朝思暮想又撂下多日的背影正面,他的手僵在那儿,思想跌落了进往日深坑里,“你是那个谁?一……一什么来着的?”抓耳挠腮。 “你说什么呢?”女人就是香喷喷的,这不是她的体香,体已经萎缩腐烂,那种肤上香,是喷上去的、涂上去的、挂上去的,衣着时髦,皮鞋发出“橐!橐!橐!”声,象镲子,既是敲击出来的,又是搓出来的,象罄,“你咋知道我?”女人还会害羞,一脸桃花红,轻轻附在他耳后,“我们一边说好吗?”这个小动作,是准备让男人心里长青苔,“一回子,二回子不就熟啦?那肉你还有吗?” “有,不多,一斤多,要不要得了?”李红旗那时是实话实说,女人则藏着针,在花朵里,要给男人扎一针,放点儿血,血出了,滴在地上,你就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走了啦,我全要了,到那边,我给你钱!”女人把坤包往肩上一扛,自信比牵狗更有把握,饵料上提下掉,拿捏是一门学问。 李红旗有些激动:狗日的,长一身好肉,没有一块多余,也不缺少,符合男人对美女要求:玄妙从肉缝里荡漾成曲,曲在柔板、行板、活板间切换,流淌出来的是勾魂曲,象调色板着色不匀,留虚留白,那肉肉的芽子,从虚白滋养的地方长出,翻卷着,形成自己风格,周敏俗气、嵇氏浮夸,她们理应被遗忘,灵与肉在弹跳,父亲慧眼识人,这样的女人,可以纵横,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醉心之地,不可言说。 墙与墙相靠,墙与墙的对立,东西被截断,南北就竖生,竖生的地方形成角落,角落里有歌,那不是《角落之歌》,而是衍生出来的灵挥发,肉迷离之歌,听不得,醉人,不是被人遗忘,而是被人记起,书写在那儿,悸动腐朽的灵魂。 “就这儿吧!”女人看看,午饭之前,人被饥饿卷走,街上空空荡荡,散落一地垃圾无人问津,能飘随风而舞,不能飘的,踏踏实实,等待环卫工人明早铲扫而走,女人笑一下,象酒瓶轻轻晃一下,那拾魂夺魄的勾扯味,就渗出来,扶扶摇摇象妖怪卷曲状往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一片红!”记忆象枪口的子弹,带着火花喷出来。 “嗯!我是!你叫啥?你怎么知道我?” “李红旗,李宜忠之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好神密!” “一点儿也不,你是李大个儿子?你是老大吗?”她看李红旗比实际年龄要大,鲜活的生命就是有张力,虽黑,但劲道在那儿。 “我是他第四个儿子,我上面有两个姐!” “你多大?” “十六!” “还是个孩子,老成这样?” “岁月有磨痕,苦难有烙印!” “你挺有学问,象诗!” “你本名叫什么?”他挺好奇。 “王红!” “那人为啥叫你‘一片红’?” “十里花场有浑名!达到目的了,你可以走了,我可不想祸害孩子,上天有好生之德。” “可以!我可以叫你姐吗?” “随便!” “我父亲很早就认识你了吗?” “有些年头了!你想干啥?” “好奇!” “好奇心害了许多人,你知道吗?乡下谷粒粗糙,但颗粒饱满,青涩得不忍摘掐!” “姐,我们还会见面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再见!”女人摆摆手,一拧腰而去。 “姐,你要的肉!” “你自己留着吃吧!” 望着那个妖娆的背影,李红旗咬下嘴唇,吸吸鼻子,风里有香,闭上眼,微醉,酒没有她芬芳,风象锯在他心上拉,麻木不知道疼,熏,这种散失在空气里女人,提前腐蚀了他的神经,那一天他没有睡好,梦里有遗排,自此复杂不再单纯,喜欢象木匠一样:斜眼调线,听风听声,看女人,闻香,提前剧透人生。 偶然相碰,是必然的结果,千呼万唤,王红这个名字,从此象纪念碑上的字,深深镌刻在他心里,每每有交集,必与王红有一比,得失决定了取舍,所以很长时间,王红是他心中女人坐标,皮囊生得好,虽草如宝,虚的日子,囤积起来的美好,象雕刻,精雕细琢里有了轮廓。 李红霞不相信我不在学校,别人说什么,她不信,尤其是毛小岚说的,她更不信,两个本不可能交集的女人,在学校大门口敌意相见,李红霞是知道毛小岚的存在,所以那一刹那,都带着研究的目光,想要看透对方。 “你是给他寄过一百块钱的人?”李红霞直接猜透,并且指认出来,心里却想:这个女人除了白,也不算特别漂亮,李瑞芹纠缠至今,总算有了结果,可见我是不喜欢太白的,哼哼,城里人了不起吗?“他有志气,退给你了吧?”幸灾乐祸口气,“乡下人没有钱,但绝不爱钱,这事我知道,他问过我!”李红霞有些自豪。 “你是乡下她们中的那个侄女吧?” “你怎么知道?” “肤色出卖了你!你们有共同语言吗?” “能睡一起就行!” “低俗!” “男人喜欢这个!”两个女人唇枪舌剑。 “他不在这儿!” “我不信!” “滨江师范学校,代表我们学校参加全国英语大赛去了!你就在这儿等吧,离天黑早了,反正你有大把无用时间,我要上课,上课铃马上响了!”果不其然,上课铃声响了。 “你回去吧,一切都是真的!” “你认识李子北?” “当然,学校就那么几个风云人物,咋会不认识?”门卫耐心说。 “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据一到十名还要去九州市去!” 李红霞象狗用布鞋底扒地,心里正被钊钩一样的东西翻起,低头走出学校大门,泪不听话掉下来。 李建玉金算盘不是浑名,而是名符其实,曾经许多人被他送进去,他手里握的哪是算盘,而是一道催命符,乡里新近成立土地管理所,所长一职由上一级土地管理局副职兼任,副所长暂时空缺,会计一职已经明确,由李建玉临时代任,算是借调,各村抽一名年富力强的干部,组成全部组成人员,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临时机构,任务完了,自动解散,主要任务就是丈量各村各家房屋面积,以300㎡为界,超出部分按1.5元\/㎡收取,不足的不予补偿,一面宅积按照50元收取。我的个乖乖,这么大一笔收入,乡里照单全收?非也,上一级土地管理局适当收取,然后,按户登记造册,乡土管所还刻一枚公章,这是煞有介事,充大尾巴狼,当时,许多干部露齿讪笑:净出妖蛾子!对此也不积极,谁曾想共产党早在谋篇布局,这是为后来轰轰烈烈拆迁奠定资料基础,许多投机钻营的人,纷纷乘着夜色,在没有盖屋的宅子上夹园子,谎称不是宅子,是园地,倒是那些看不透世事的懒人,讨了便宜,虽说多出一块五一平方,最终拆迁时,宅基论平方给钱,要是能多出一亩,就多给元,这天上馅饼掉得有些慢,砸懒人头上。 第57章 我与李红霞最后时光 张金梁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保护爱人的计划,就被叶志军想一脚踢开,扔泥蛋一样,扔土管所了,呵呵,这叫斗转星移,难怪老子在《道德经》里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张金梁去了那里,很快从一堆泥腿子里脱颖而出,能力得到升华,张国军就挺欣赏他,经过几次洗牌,李建彬的同学张国军就出了人头地,除过一二把,妥妥的三把手,李建彬早年和张国英的事,虽然翻篇尘封,但芝麻友谊就再开新花,张金梁脑子比其他人灵活,省时省工且不凌乱,他的法很快被推广,时间上更灵活,随时可打抽刀,在工作中,张金梁遇一生红颜知己:卢梅,这女人很小的时候就有艳名,长大了混迹俗人堆中,几次三番被生活的浪冲到堤坝上,奄奄一息,是张金梁还她归海,所以后来,滴水之恩,人家才涌泉相报,卢梅虽小,纵能长大,日月细线,张翕有度,连着拽着,直到终老。 李建玉本应上去,却因站错队,跟错人,一撸到底,1990年到来之前,那个最热烈的夏,他腐了更朽了,所以距离凌落成泥碾作尘,只剩下一乍长的天。 我确实象风云一样叱咤一回,不仅去了滨江,更坐着免费的大巴,去了省城所在地:九州!见识风景,人文风景,我的班主任嵇老师是九州下放户,他不无自豪地告诉我: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道,小时候经常转街转巷藏猫猫、掏墙砖、上树,这还不算,属于初级阶段,巅峰阶段就是在屋顶、院墙上跳窜。我斜着眼,听他讲述,好象他小时候有多调皮捣蛋,我耸耸肩,嗯哼一声,那是不服,更是不屑,举止如此斯文的他,会有如此“光荣”的过往?他在讲别人吧?我会复制他的童年,在我的记忆里:他皮肤白皙,宛如女人,李瑞芹虽白,和我老师相比,那叫“差远了!”,这样的人,与他的讲述划≠。 “老师,你歇歇吧!”我顽皮拍拍他的肩。 “我说的是真的!” “老师,你太过斯文,太过精致辞,象瓷器,放在温婉的听得风,听得见雨与它们失之交臂的地方,感知风的粗野,雨的喧嚣!那是我的经历!” 对于九州这种带有盛名的地方,他如数家珍,我相信他无数走过那里,连一些常长狗尿台的阴暗地方,他都知道,有些还在,几十风景旧曾谙,有些地方已经被人为挤占,但街道还是那样弯和曲,曲极了的地方,呈“s”,不比不知道,一比才下一跳,钟吾县最?华的地方,不及九州一条普通的巷子,不刻意比,随意比,这就是差距,当我生龙活虎跳跃陶醉在梦里,忍不住问,“老师,我能来九州生活吗?” 他不经意飞我一眼,“在两可之间,时间决定:明年七月到来之前,可揭晓,能判定,子北,你是我教过最有才气的学生,九州算什么?眼光放得更远些,去北京,去首者,去清华,去北大,你完全够格!” “是吗?”我那喜不自胜,如鹿撞怀。 “放手一搏,搏出你最精彩的人生,别让我把你看扁!” “怪不得毛小岚……”同行的人中,有个女生,嘴快如刀,专切我柔软的部分,不用剁,那里挥发出醋味。 “是这样吗?你不要意想天开,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嵇老师很生气,板着脸,“渗漏于不经意地方,功败垂成,没有学会走,就想跑!” “不是这样的,老师!” “请勿狡辩,理由千万,如不悬崖勒马,你会输得很惨!别让我看错你!”老师快步走。 我象回旋刀那样,以绞肉的方式,绞着我的同学,她皮囊不好,却很有智慧。 许多年之后,我瑟缩发抖再到她竟然忘记了她的名字:梁一纹,她那时意气风发已经成了国家干部,并且狠狠克了我一下,“你不屈!你活该!你的毛小岚呢?她是不是已经象风一样,刮到北美洲了?还在孜孜不倦做你的作家梦呢?我告诉你:你成不了!你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成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摇摇头,“因为你不识时务,生活已经日新月异,而你还在我行我素,抱残守缺,我问你:现在还有几个人看纸质书?不是他们没空闲,而是他们不屑看,也无须看,新媒体铺天盖地,他们需要是快餐,有没有营养不重要,能搏人眼球就行,现在的社会需要无病呻吟,需要制造工厂,批量快速生产,懂了吗?人们已经掉进钱眼里,深如井,上不来,一切皆有可能!据我所知:你还一个人吧?青春还有吗?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岁?赶紧攒钱吧,买房子,娶女人,生孩子,完成你的使命,别再谈什么狗屁理想,当你金钱、名利有了,一切都会有的,瓦西里的话该改一改了!这是我名片,如有需要,请来找我!记住:网络,新媒体,它们之所以生机勃勃,把你们这些传统迂腐的老夫子杀得片甲不留,那是因为它们代表着新生代!没有我的帮助,你屁都不是!”旋转如风。 我呆若木鸡站在那儿,她人丑嘴臭但说得是事实,手指夹着那香气四溢的名片,象夹一片叶子,随手一扔,丢进河水里,一个浪花戏耍卷了去。那个场景,让我记忆到现在,道不同,无须相间为盟,阳关道和独木桥泾渭分明,有人就那么拧:风景这边独好!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质问梁一纹。 “恐怕还不止这些吧?乡下还有俩!够能耐的,你以为你是唐伯虎?你就等着死吧!”她恶毒咒诅,或许是穿上佛衣,波上佛水,与我一生相伴,就靠这点儿执着,活过五十岁:我行我素。 我相信那一刻:嵇老师是恨铁不成钢,如果不是还有他们,也许他会回头踢我一脚,那是轻的。 我高傲的心,象呼扇的翅膀,被折断:泰戈尔说过,即使翅膀断了,心也要飞翔! 梁一纹是我生命中一朵浪花,冲击过我,我敬而远之。 嵇老师虽失望,但他不会那样,他知道:人在复杂之前,几多挣扎,甚至可能扭转方向,道理我都懂,但做起来,格外地难,所以学校里的理想,现实只需要锤一下,就粉粉带碎,我还在和梁一纹针锋相对时,他回转身,说了一句,够我掂量一生的话,“好事总是多磨,命里该有终需来,命里没有瞎挣扎,罢了,我也是……”意犹未尽,道家的宽宏与大量。 去省城参考,的确是我人生高光时刻,在那个狰狞的心境下,居然考出全国第三的好成绩,除过学校,好为人师的嵇旭升,只是点个头,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好自为之,言太夸则实难符,志极高则心不专!” 许多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则记住了那一瞬:鲜花开艳终须落,掌声霹雳一时景。 秋经历过几次挣扎,终于跌落进凉爽里,生活照旧,死气沉沉,扭头看看天,天还是那样:和往日一样,和精彩纷呈的古诗词一样,逃脱不了“白云下嫁蓝天”,心情舒缓。 李瑞芹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路,既是俗人之路,又是无奈之路,我很少看到她,也听不到关于她的种种,我时常想:她就样离我去了?虽可惜,也无奈,不是吗?她要的,我给不了,至少现在给不了,我求的,她似乎没有,象抖空竹,在半空里,嗡嗡作响,决裂是迟早的事,与其不如,心松即安。 落叶是秋的无偿馈赠,不需要时间和地点,甚至是场景的抉择,风点头,树回应,就一片片、一簇簇掉落,莫明惊诧。 离群索居,我与村人很少交流,我的思想他们不懂,所以许多人敬而远之,对我指指戳戳,我的未来:他们猜不透,怪人一个,乡间土路,弯曲而坚硬,那条路,我反反复复地走,正因为重复,思想深处的东西,才面目狰狞。 “嗯哼!”李红霞挎着个篮子,离我不远,她象做贼,我却不解,要过来,就直接了当,躲躲闪闪,见不得人吗? 我不紧不慢,象钓鱼一样,张驰有度,我看见她,听得见那清嗓子声音,那是某种信号,并非嗓子里有痰。 第29章: 阳光初升,风戏影子,影子跌跌撞撞,路上还没有多少人,至少那条路上人少,田野里风光不再诱人,瘦了,弱了,单薄了,成片了,风可以让它们翻转,苍凉就在风里,不用吐嘈,它已经自惭形秽了,该去终需要去,我终于站住了,她象风,难得方向一致跑过来,“北爷,你昨天回来的?你考了个全国第三,是这个!”她竖起大姆指。 “不值一提,风卷浪花。” “风闲的,浪花碍它什么事?”女人较起真来,你能笑喷了,她笨得可爱,许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她是我生命里的“刘巧珍”,可惜了,我不是那忘恩负义的高加林,我不是她的“加林哥”,我们没有逾越辈份的鸿沟,去弄得满村风雨,后来回忆:主要是我?了,虽稠厚,不能立如墙,只能淌,淌得慢,也是淌。 我笑笑,皮里阳秋,她虽不是牛,识得五谷,不认七音,对她弹了,就算是《胡笳十八拍》,她也听不出苍凉,至于激越什么的,掉在心外,掉不进心里,她真可爱,不是知音,无须烦恼,“那事过了,不要纠结,还好嘛?”本是一句部候,或是开场白,就象那时人,一见面就问,“你吃了吗?”只要吃过,一天阿弥陀佛。 “怎么会不纠结?城里你的那个女人我见了,人白脾气臭,敢看不起乡下人,让我怼回去了!她吵架不是个!”她不无自豪给我追述她去找我的过程,“老娘是干啥的?她不行!” “哟,能耐!你咋就知道是我的?她身上写着我的名字?挂哪儿了?”我冷哼一声。 “我猜的,我说她给你一百块钱,让你退回去了,她脸色难看,没有和我对顶,八九不离十,这事,你做得象个爷们!”她又竖起大姆指,“人比我俊,我承认:一白遮三丑,丑也不丑了,我虽黑,但健康!” “瞎扯啥嘞!白与黑和健康没关系,李红旗咋样?” “挺好,卖菜,就是吃辛苦,没办法,他就这命!” “你是啥命?” “草命,随风死,跟雨长,但是……” “能耐!还会用‘但是’了,还会用啥?都一古脑倒出来!”我撩拨她。 “你一个大学生,逗俺老实鬼干啥?” “你老实,恐怕睡着了都不老实!” “你上俺家看啦?乱说!”娇羞让她一脸桃花红,她不是黑,而是略带焦黄的小麦色。 “你大哥复员了?” “嗯!在船上,我家船大,指望三哥一个人不行!” “不还有你大吗?” “他东跑西踮的,许多事要他张罗!” “李红旗为什么不喜欢在船上?” “拘磨人,一在水上几天,哪如岸上好?” “说得是,还不快去弄菜,小心你妈发现了,你不务正业,不得骂你?” “告诉你:我妈不管我了!” “不管什么意思?你爱咋咋地?包括你找婆家?” “你胡说!我哪有!” “迟早的事,害什么羞?” “你不要我,我就一辈子一个人过,我想好了!” “你是个傻子吗?我要当和尚,你就当尼姑?” “就是!”她态度坚决。 “镜中花,水中月!人要长大,岁月终须会老!你不要来祸害我,让我背上恶名!” “想得美,该你背就得背,不背不行!” “你咋浑蛮不讲理了?” “你才知道呀,晚了!” “姐,你们这是干啥?咋还没完没了了?”李红云从沟里斜插过来,“大白天,也不避人?” “我们……”我无语了。 “我知道你们什么也没干,不怕啥,可他们怎么想?”顺着李红云手指方向望去,可不是,有几个早起的人,盯着我们看,“你解释得清吗?” “无须解释,他们说什么是什么,我不怕!”李红霞拧身而去,光脚的从来不怕穿鞋的。 张大嘴巴叼个烟,坐在嵇秀梅店门口,岔开双腿,看着嵇秀梅一声不响忙碌,笑笑,“秀梅,你妹子不错,长成了,该长和不该长的,全长齐了,是不是将来也让我收了?”他得意的让风钻裤裆,烟灰掉在扳起的一只脚踝上。 “姓张的,别做梦想屁干吃,你要是打他主意,我就挑了你那根长到脑门上的骚筋,让你当太监,你知道我脾气,我决不是说说而己,姓邓的无能,也就罢了,歪瓜裂枣一个,刚吃五谷,还想六味,你咋这么贪心呢?”嵇秀梅踢他一脚,“你就是一头驴,亦称马户!” 第58章 汛江滩上 嵇秀铃讨厌这种牲口思绪的人,她厌倦了这种漂泊的生活,想回乡下,喜欢那儿宁静和质朴。甚至怀念那些呆头呆脑的田下力(男),粗糙且简单,他们有边界感,知道界限虽是一条树枝画的线,风扯树叶可以盖上,一场不算通透的雨可以迷失,但那是如城墙一样存在的边界,不仅不可逾越,更不敢嘲讽,甚至视她为圣女,不要说她主意,连看一眼都是亵渎,她吹一口气,两种男人,走了两个极端,成长有烦恼,靠躲已经不能控制事态发展,太多的意外,已经让她疲乏了,秀色可餐,作为一种可口、可男人口的东西,那些男人象蚂蚁成群接队而上,这场夺食比赛中,能够争夺成功的,万一挑一,男人总臆想自己是那个“万一”,青春有烦恼,同时,把惊奇和喜悦,和面一样,如同发酵粉一样掺进去,千搋万揉加搓,时间滴答等待,就松软膨胀。甚至陶醉成丝丝窝窝,那是一种灌了迷魂汤的自我软化,到那时,人会象狗失去思想,牵着跟跑。 “我就是过过嘴瘾,我是那种人吗?” “你最好不是,否则,我就拿把剪子,剪断你那骚毛狗肾,你那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可肉可骨的金箍棒,就不再如意。” “你咋这样狠呢?最毒不过妇人心!” “你才知道呀,晚了,女人是蜜罐子,也是盐坛子!甜晕了你,也能齁死你!” “你不会真的做出来?”张大嘴巴嘴角涎水滴下来。 “要不你试试?就当一回奶头山上勇士?你可以骄傲对人吹虚说:我阅女人无数!” “学坏了,学坏了,汛江滩上没好人呀,这才几天功夫,就把你教成这样?果子是颗好果子,就怕咱吃不到嘴里呀!”张大嘴巴抱着臂子,再仔细看一眼嵇秀铃,“不知那妙人儿将来便宜了谁?”京剧念白,“黑大个子知难而退了?会有这等好事?妒一样健壮,据他自己吹嘘说:他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我看不象,跟驴似的,一天天啥事不干,那不是种驴吗?” “你滚!吃人饭,说鸟语,干牲口事?”嵇秀梅也不是盏省油灯。 “我滚!我晚上去你那儿,准备两个小菜,咱喝两盅?” “酒没有,猫尿茅坑里多着了,你要喝多少都随你!我晚上有事,来了也不伺候!” “两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要起义咋地?”张大嘴巴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有些贼心,想要测试一下,就以这种半开玩笑的方式,嵇家有女初长成,咋就那么稀罕人呢?是两种不同风格造成的?嵇氏秀梅狂躁粗野,喜欢在高潮时象木桶箍那样把人箍死,往皮肉里勒,全身僵硬,象根木头,在男人身上作筛粮状,来来回回拉锯,没两把刷子,早他妈如汽球被扎,成他妈瘪犊子,她亢奋起来,象母驴。嵇氏秀铃腼腆娇羞,脸红心跳,冒汗滴眼泪,躲躲闪闪,鼓舞男人征服的斗志,并且可以撕裂人心呻唤,“就这样子被你征服……”张大嘴巴子游走在牲口思绪里,“没得商量?钱也不好使?” “对!”嵇秀梅果断坚决,骂了你,“钱是你大啊!该你欠你的,你要作死也不拦着,你家里那个虽老,但总有人不嫌老,他们喜欢,你女儿虽才十五,也不错,他们更不嫌小,惹毛了我,大家一起死,谁怕谁?”她发出了最恐怖的威胁。 “男人和她那事,不是早晚的事?与其……不如……” “牲口都是这么想的,你家里的俩货都可以!” “能的!女人太能不好,我改主意了,晚上我去你那儿,不喝酒,省得你骂我是?货!” “老娘有事!” “嘿!嘿嘿!不待这样的!” 叶志军春风得意不在酒,当他哼着破歌,走进办公室,为自己的聪明而六神无主,既然贾云龙直接了当找到他,他觉得再瞒头抹缝没意思,索性摊开了说,“老贾同志,不是我想告诉你,只是时机还不成熟,既然你清楚一切,也不必问我,问你侄女就好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县文工团是半公开招聘,如果全公开,那不早把文工团大门挤破啦?招的人数又不多,如果一旦通过,就不吃农村饭啦,柳明浩团长是我同学,我听过贾一茜唱段,合格,唯才是举嘛,本打算办妥了再告诉你,好给你一个惊喜,想不到谁嘴漏风,提前把什么都说了!” “不会是惊吓吧?” “来自于哪里?老贾你这么埋汰人可不对,好心你当驴肝肺?这可不对,如果她不是你亲亲侄女,我才不操这个心,你说,这算不算狗咬吕洞宾?我来吴洼子碍不了你事,既不抢班更不夺权,我又不是‘四人帮’,我是镀金,回西关镇那是迟早的事,你怕什么?张金梁就是小人,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咱光明磊落,怕他个啥?妄加猜测,害死人,难道你希望你侄女一辈子窝在乡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有机会谁不抓住?老贾呀,你也是有几十年党龄的人了,能不能不以小人之心以度君子之腹?你我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还………如果在这上面犯错误,那是自毁长城!” 我错怪他了?贾云龙想也是:许多人就这样,道理比谁都懂,但话说得漂亮,不代表事做得尽如人意,“也许我想歪了!与张金梁没任何关系,你可不要错怪了他。” “我是那样人吗?他象影子跟着贾一茜,你们家一茜看得起他吗?我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但凡有机会,咱不能误人子弟,你看这次乡里成立土管所,我就推荐了他,人家年富力强,但不能耽误人家大好前程是不是?万一这是个机会呢,我说同志哥,咱心胸能不能宽阔些?是,我是来镀金,但咱不能碌碌无为,国家正在转型,所以但凡能上提下携,咱就不能当那绊脚石,是不是?”笑容象花一样绽开,但内心却把人骂得狗血喷头,还没有撅屁股人家就知道你屙什么屎,这番煞费苦心表白,就是为了摆脱嫌疑,可有时就是越描越黑,越黑越描,自己也算是只狐狸,行动还没有实施,就暴露无遗,看来线放太长,让人反向思考,他决定加快步伐。 一个乡野丫头,得承认有几分撩人的姿色,象火烧在心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象波浪,随风荡漾,荷尔蒙是个什么东西?它让男人不能自持,是机遇还是又掉进坑里,饮水思源,他是怎么从城里来到这穷乡僻壤的?还不是在西关镇栽在娘们手里?不得已把他送到乡下,原本希望他自我觉悟,重返西关镇,这可是一大捧眼珠子的希望,难道他会重蹈覆辙?不会吧?吴洼子是个鸟不拉屎之地,是钟吾县和徐州睢宁交界之地,平时是两不管之地,这样一想,他笑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赌一把,万一赢了呢?即使一败涂地,大不了从头再来,老匹夫,老子就要在你眼皮底下,豪赌一把。你能怎地?老秃驴一头:你不在吴洼子这片糟土乌土上精耕细作了一辈子吗?老子就是要在你这千年老太岁头上动一动土,怎地?不愿意?有屁你给老子憋回去,至少那蜡白的尿和焦黄的烂泥,就只能两个出口的地方焦躁排徊,哪怕你双腿象弯弓,象跳摇摆舞,管我什么事?不是没有地方盛,裤子兜屎不兜尿,最终过个门坎,还是洒地上。 老小子生着气,憋着坏,可惜东风不与贾郎便,没有突破口,你就干着急吧,那个老胖子妇女,名叫孙爽的,好象和贾云龙不清不楚,看样子是老关系,别看那女人闷不吭声,哼,是老苍兔子一只,对他不卑不亢,他们早穿一条裤子,至于李金亮以下人等,那叫不在话下,注定翻不起大浪,至于李建玉,不用防他,他和贾云龙不吃一棵葱。看透这些人底牌,叶志军心花怒放,吃定了,还得让她心甘情愿,至于张金梁屁颠屁颠地忙,最终只能吃些残渣剩饭,你就这命。苦瓜的命,胎带的,基因不能改变。 想这么一圈,思想跌宕起伏,竟然乐了,如果说填表只是测试,象在水面上彯撆瓦片,象大雁掠过水面,那是一种壮志未酬的宣泄,那么美其名曰的政审,就是石子坠水,所谓的政审,听来挺象那么一回事,做起来就近乎荒唐可笑,象镜头,来切换一下。 雨后阳光,格外珍贵,且不说那些下下来的雨水,还没有完全坠到地上,带着声音的聒噪,在新鲜空气中荡漾,听那滴答之声,就是一种精神享受,刚才还做鸟兽虫鱼散,象小老鼠一样逃跑,挺灵活的身影,这会儿还打着伞或敞着头,松不歇鼓,叶志军抖了伞,收了起来,看看天,心情一下子爽到底,按照约定,在一日轩见面,一日轩不是老字号,是新近开张的,听说有些背景,位置不错,在人心如涌的马路分岔处,主大街尽头,一分为三,这是一家酒楼,分上下两层,柳明浩算是无可奈何,当两个人碰了面,择一临窗僻静处。 “老叶,我服了你,你这坑挖得有些深,你这是要干吗?值得吗?还搞什么政审,本来就是假的,亏你想得出,然后呢,唆鬼上吊,我还得假模假势给你找几个人演戏,假的就是假的,什么样野丫头让你浮心泛起?你这是重蹈覆辙呀,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是在玩火,你作死,别拉上我垫背的!” “你还是不是我同学?这点小忙能不能帮?亏我曾经对你那么好!” “我这是助纣为虐!要想天衣无缝,还必须假戏真做,你先让她去写三级证明,然后,文工团下发政审过关,通知面试,这是一套流程啊!叶志军你说我怎么终生遭遇你这么个坑爹的同学?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柳明浩知道躲不过去,就索性来点儿实惠的。 “不白帮忙,说,要钱还是其他的?” “俗气了不是?将来在西关镇给我安排个人,我相信你有这么实力!” “不会又是你妹子吧?” “甭管是谁,你就说行不行?” “要不别人咋说你是老狐狸?狡猾地狡猾地,别人要想从你手中炸出三个芝麻,得拿六个绿豆来换!” “彼此彼此!我们都一样,所以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别说了,说多了容易漏了,你就是改名换姓的蒲松龄,你在续写《聊斋》,要不要我把你续写的部分讲出来?”他们刚见面,就互揭老底,在轻松的氛围里,完成了时间不对等的交易,酒菜上来了,他们互瞪对方一眼,似乎再无话可说,食欲的过道--嘴唇吸咂得吧咭吧咭响,象两个手掌在击打,有些迫不及待,谁也顾不上谁,争先恐后用七寸六的棒棰撩起欲望,蔑视对方,话不投机半句多,自斟自饮。 “哎,你倒是反客为主,不拿自己当外人,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就……”叶志军摇摇头。 “我是个不讲究的人,事我办,酒自然我要喝,跟你客气,就是傻子,我应得的那部分,我没必要客气,对于你这号铁公鸡,难能可贵大方一回,所以,我自己来,至于你,你就掂着办!” 叶志军让贾一茜自己跑,当三个分别盖着私章和公章的三张纸,递到叶志军手上,裂开木鱼大嘴,“贾一茜同志,你这眼看着就要鲤鱼跳龙门了,你是不是也该对我有所表示呀?你知道我这个人要求并不高,当然也不是没有要求,这对于你来说,一点儿也不难,是不是?” “给你买几条烟抽!” “轻了吧,你好意思拿得出手?” “请你搓一顿,地点你选。” “凑合是凑合,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们非亲非故的,我可是动用了我能动的关系:九牛二虎之力,意概于此!这关乎到你一生,别人花多少钱都望洋兴叹!他们条件不够,也没这路子,眼见面试一过,你的事就算撂锅后干瓢里,你说说说这是……什么样的福运?这一切谁给你带来的?我在西关镇本来就有一号,因为要提拔,所以走个流程,就走到你这儿了!” “叶书记,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咋越听越糊涂?” “装,你就给我装,使劲地装,贾一茜,咱挑明了说:我能给你这一切,也能收了这一切,明白不?你要再琢磨不透,你就是木头,回家找个人问问!这三级证明,明天我一准给你递到我老同学,也就是你们团长柳明浩手上,这三成功夫已经下了两成,剩下也就差这么一哆嗦,功败垂成,在此一举,听我信,面试时,你要准备一首歌,你最擅长的,剩下的就是一些即兴问答,基本上十拿九稳了!”装b,和我装清纯,说不定早他妈让张金梁下了食。 第59章 车春旺之死 望着叶志军的背影,想着他那软硬兼施的话,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没安好心:狐狸尾巴半藏半掖露出来了,她犹豫一下,先找一岚,然后告之三爷,至于张金梁,听他们安排。 贾云龙先是拍桌子骂娘,连拍几下,盛怒到了极点,“他妈的,姓叶的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我这次不仅要他知难而退,更要他身败名劣,我看他身后那个人还怎么保他?想全身而退回西关镇,我看他就是做梦!这样,一茜,你先稳住他,我和张金梁再思考思考,看定个什么计,他的力量不容小觑!” “三爷,你真要我嫁给他?我一直认为他人品有问题!” “嫁不嫁另说,至少目前要借助他的力量,挫败叶志军的企图和阴谋,变腹背受敌,为一致对外,等这个事平了,再说,好不好?退而求其次,懂了吗?借力打力,用过再说,他晓得这是什么?至少你目前不要反对,这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原始罪恶,象一片很少有人触及的沼泽地,藏在心底暗处,有些人一生不曾碰触,那是人德修为所到,加之运气不断叠加,没功夫,腾不出时间去踩踏一下,不是不想,而是生命太过匆忙,没有时间去翻找生命空地。有些人半生甚至是大半生被道德捆扎,却在某个特定时期,因撑不下去,好人也有做够的时候,腻味自己,所以因某一事钩搂,恰象一枚石子,坠落在那片从不触碰的沼泽地上,越陷越深,走向极端,好人偏就做不到底,一生功名,毁于一旦,那些原本对于所谓的好人有好报产生怀疑,偏就是那些恶人不谋收敛,一味如水恣肆汪洋,流淌着情绪的快意恩仇,甚至儿戏般挑动那些已经有些臲卼的灵魂,只是他们认为:那些底层的歪瓜裂枣,只有隐忍的成份,兔子无名急了却能如虎咬死人,恶向胆边生,所以悲哀的事,就是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死在草芥手里,细析不应该,事实却实如此,不要小瞧无名之辈的盛怒,不要大话如棒槌擂天:我谅他不敢!怎么就不敢了?那些逆天的事,恰恰就是我们生活中最不起眼的、小如蚂蚁、被人不屑的人完成的,因为逆天,所以改命,那一刹那高光时刻,让我们叹为观止。 车西洋就属于这类小人物,李默海曾经以嘲笑的口吻,讽刺过车西洋,并嘲笑他又矮又挫,且不敢杀了他,那刀只不过是用来吓唬人的玩意儿,错拿如意当鞋拔,那夺命三连环就是对嘲讽的宣泄,不是不可能,一切皆手可能,可怜的李默海临死都不相信,用手指着车西洋,眼睛睁出溜仔:大且圆,“你真敢杀我!”这回,有几分嬉戏人生的李默海,看见自己血流如柱,他才彻底信了,但为时晚矣,肠子已青,救药本就无。 车西洋经常徜徉在恶梦里,吓得瑟缩发抖,一身虚汗,但稍微清醒,就咬牙切齿,指着空空如也,唾沫四溅,“你冥顽不灵!罪不容恕!死有余辜!” 恶梦做了这么多年,初心不改,他认为李默海死于自己固执,只是他没想明白:那撒了一地的豆,属于什么,他不往深里想,那些于事无补的小细节,被他忽略。杀牛和杀人其实没什么区别,他亦无他,唯手熟尔!经常叠梦恶出,是心灵挣扎,还是李默海在冥冥之中折磨他,尚无定论。 车春旺这个喂不饱的狗东西,车西洋努力忘却的,他却常常提醒记挂,用这点流年破事来要挟自己,不借钱就满世界嚷嚷,他没头没尾的叱咤,别人一头雾水,说他讲鸟语,车西洋却听得心惊肉跳,那“牛宝”二字,深入他心,拿这个说事,就象符咒,经常是拿它演练,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人们早遗忘了,李默海骨头都他妈上黄锈,只要车春旺有持无恐往门边一站,就拿它说事,他这是和自己过不去呀,刀口锋利,晃着光,可有的人,就是无所谓,所以有人发生意外,就在意料之中。 认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吧,这人叫孙仨,是浑名,绰号,有故事演义,不值一提,算是莽夫,人糙,开大型东方红拖拉机,一身横肉,对于机械精与专,三十郎当岁,油腻得很,好几分江湖义气,和车西洋相友善,平时爱弄些猪下水、牛下水,好一口酒,有些浑不愣,也经常和车西洋喝一口,拉砖拖瓦为生,砖瓦厂弄得票号,手里有些钱,娶妻育子一样不拉,有女人就喜欢这样能挣钱的男人,至于这臃肿的外形,象《水浒传》里鲁智深,虽没倒把过垂杨柳,那股唬人劲在。 他看得没错,夕阳将近跌落,车春旺拎个酒瓶,嗡声嗡气走过孙仨旁边,说话漏气,不连贯,你得听连贯,要不就把车春旺的意思漏了。 “你……”半瓶酒摇出诱人的酒花,“这个……得少喝!要……不……然也……奶……奶头山不高,可就是……他妈……不好爬……懂了吗?今天……今朝……醉……醉今朝,要不抱……抱蛋蹲,你……孙仨,你是三……三孙子,有那么有是有钱,还……还挣……真的给人当……当孙……孙子,哈哈……小桂……花那儿逍……逍是逍魂,狗日的……太小,老是他他妈……长是长不大,可是可……惜是惜了,这狗是耿是耿仲礼……种子不他妈早下……耿怀是怀秀……小x是x壳塱,要熬死老子,小桂花脏了,还是‘港口小是小美人’好……” “这种垃圾是该清楚掉,腥死烂臭恶心人!” “垃垃圾在哪儿?”眼睛怎么红了?喝过血?车春旺东张西望,“逍是逍遥去……” 孙仨咬下嘴唇,一屁股坐在温热座垫上,等待着最后一抹红消失。 天黑透了,车春旺哼着不成调调的曲子,从犄角旮旯里出来,夹住圆滑的酒瓶,到了大路边,边哼哼边捧着硕大的阳具在道边呼呼啦啦尿得正欢,突突突那如怪兽的拖拉机闯过来,对准车春旺就撞,撞进路边深水塘里,没有挣扎,就沉入水底。 “哈哈!还挺准!完全是设计的样子!你是弹射入水!这动作完美,堪称经典,可以写进教科书!”孙仨跳下拖拉机,站到水塘前,用鸡爪子一样扎煞的手,勾搂一下长垂盖眼的头发,把口袋里一瓶酒掏出来,狠劲扔进水里,“兄弟,送你一程,在那边好好喝!下辈子一定托身成好人,别他妈活如此憋屈,如此无赖!”转身上车,突突突象愤怒的机枪,喷射出带火星的子弹,一串串,孔武有力。 三天以后,一场大雨过后,车春旺尸体,象臭死的鱼,漂在水面上,被人发现,一窝蜂人去看热闹,法医论定:喝醉酒,撞进水里,车西洋却花了钱,对侄儿风光大葬,好名声落了一河滩。 第30章: 有缘还会相见,什么是缘?那是扯蛋者在瞎掰,恶心自己多少天,李红旗拎上裤子,又变成好人,阳具淌出那点污浊,开启成人礼,原来男人女人消魂,这个世界太苦了,没有这一袋烟野兽般享受,心恐怕早苍死多少回了,他吹上几口气,水让他重获圣洁,女人实在是这个世界顿发顿激灵感创造的源泉,没有它的点燃,世界将还未开化,所以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巴脱胎换骨成形,女人让原本烦噪的世界平和起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以柔克钢,意概于此。 世界因风起皱,刚刚停摆的心,因王红再次出现,而涟漪四起,本以为她是过客,匆匆一别,或许相逢在猴年或马月,树是有根的,水是有源的,一切的一切碰撞,都是不可避免的,那一日,很平常,几乎与昨天一样,太阳从古至今,靠重复为万人敬仰,出圈出界,有人闲得竟用撩人文字记录这一切,后来竟有人用它比喻某人,红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可不是?汉乐府《长歌行》里说:阳光布德泽,万特生光辉!才旦卓玛不仅敢唱《翻身农奴把歌唱》,还要《唱支山歌给党听》,她胆大妄为还在夺过鞭子揍敌人,受到鼓舞的劳苦大众,就这样感知世界的。 在最为舒服的环境里,李红旗的青春催生出幼芽,她恬淡如风,步履轻盈,笑,那种幸福满足后的笑,象圣洁的水,洗去他心灵的尘埃,让他想纵情歌唱,所遇所感,如沐春风,但一想她是父亲的老想好,就颓废半天,好在李宜忠这些天消失得无影无踪,烦乱的心情稍微好一些。 “你好!我叫你姐亦或是姨?”李红旗??头,冻龄的女人,居然搞不清楚她的年龄,有点遗憾事,他内心狂热想叫她“姐”,努力拉平他们之间距离。 “随你便,你叫李红旗,是吧?李宜忠第四子,我没说错吧?” “没有!你和我父亲挺熟,是那种关系吧?”他耸耸肩,“我其实一点儿也不介意,你象花似,炸裂地红,红到汁蕊滴下,醉人地香,还是叫你姐吧,你看上去也只能是我姐,王姐,你不介意我们成为朋友吧?”那是一些可以放肆的日子。 “你父亲是个有本事的人!” “一般般,我们不说他好吗?姐,你家就住在附近,是吗?” “是!你要来吗?” “空闲的时间也可以吧?你的那个‘他’,不会介意吧?” “看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可以和他称兄道弟,坏人一棍子打出去也有可能,你究竟是哪一类?” “这不好界定,人好人坏,任由旁人说,姐看我是哪一类?” “我看你就是桑椹由青初变红,涩得很,象蜜蜂蛰嘴,是浅红而非深红,是男孩里的男人,是男人里的男孩,进一所学样吧,催红自己!” “我还要上学?”李红旗不解。 “对!女人就是那所学校,由青涩成长为油腻,目的性更强,知道为什么活着,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坚守!” “你是那所学校吗?” “我不是!” “为什么?”语停风起,看着女人优雅且成熟,明白父亲为何执着于此,“今天有牛肉,这是你们家常备菜,姐,还可以便宜点!” “你图啥?赚头少,你傻?” “好心情需要放肆迎风而舞,有些东西难以治愈,带伤而生,我从原始生活里,想要解放出来!” “你想先缴学费,这样太昂贵了,我不是你的学校,是你大的学校!你我还真教不了,你知道男男女女是咋回事吗?” 李红旗摇头又点头。 “你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象诗,象雾,有些朦胧,姐,你肯教吗?” 王红大吃一惊,这个跟自己儿子不差上下的男孩,她是不忍心下手,有些孩子无所谓,有些孩子就毁了,她见证不少这样男孩,她实在是下不去手,但这样的男人会象井喷,让她欲死欲仙,她哆嗦一下,“你让姐为难了!”多年不曾脸红,现在脸却发烧。 “你为啥子脸红?” “无名斜火烧的!”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怕你走火入魔,下坡路是不能走的,走上去就回不来了,请你慎重,如果只是为了一口吃的,那是畜生,我与他们为伍好多年,我了解他们:啥样的都有,象你父亲,就是心中不平衡,刚开初,宁愿饿着肚子,死了都要吸咂一口的赌徒心理事,不吃咂我一口:会是一生憾事,宁饿三天,也要吃上一口,当初我一见到他,我的心就哆嗦一下,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怜:眼巴巴在等我,一等大半天,就为那几分钟,值得吗?也许他会津津乐道:对人神吹,一片萍比我差哪儿?男人就是犯贱!用他们最无耻的话说:宁啃鲜桃一口,不吃烂梨半筐!” “一片萍又是谁?” “徐翠萍,比我年龄稍大,比我稍丑那么一丢丢!”王红有些自豪比划着。 “与你同道中人?” “是!我们当年同在八角楼那儿混,我的排队,她的很少有人光顾,你大是个宁种,非要等到我,他傻不傻?一直等到第二天,现在成了大老板,出手阔绰,话也有些噻(方言:厉害),不再是当年那个穷困潦倒之人!” “你看到只是表象,骨子里那点儿东西没变!极恶穷凶,但胆子大,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那你还学他?走他老路?” “姐,女人是鸦片,非吸食不能安抚灵魂!” “胡说:总是有人终生不娶,一生没有男女之事,那又怎么说?” “那只是机缘与他擦肩而过,他是徘徊在悬崖边上!灵魂无数次挣扎!我大是个彻底享乐主义者,一片萍那样平凡普通者,家里有,且免费,且任由他性子,想什么时候来就来,便宜没好货,他腻味了,所以要在婚外留情,宁愿饿上三天,也要销魂几分钟!” 第60章 马菊做媒 “道理你都懂,你还要……”王红头更加低沉。 “得不到的永远最好,就象姐,天生又有一副好皮囊!” “你不在乎我?” “你是你,他是他,可以割裂开来!” “你要想清楚: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我实在不忍心……” “你丈夫是个什么人?他太有牺牲精神了!” “屁!他在外头有人,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他们不知道你……?” “再敦实的墙也透风!” 王红不再神秘了,脑后刷把永远象鹞鹰,一蹦一跳。 从一家小旅馆出来,李红旗就象慢撒气的车胎,王红跟在他身后,象恋人有说有笑,他们跨越年龄的障碍,很轻松走到一起,原来男人女人远比想象玄妙,她不用手把手教,男女往往无师自通,李红旗吹一口气,他知道这象决堤洪水,象是一发而不可收,太阳象人,酸软拧着脖子,勾搂去舔地,西天霞影与天地一色:灼红里加夹着一些土色。 “怎样?” “刚好!” “你三次叫刚好?”女人吃惊,“亏你说得出口,你继承了李宜忠的刚猛和瓷实,基因太过强大,你今后打算咋办?” “好好攒钱,正儿八经娶个媳妇!”他舔一下湿润的嘴唇,千秋滋味,落入心底,理想如浮云正在向远方飘去,信心一直满满的李红旗,已经很快走上另一条务实之路上。作为一个俗人,无可厚非,在我眼里,那个曾经想改名换名的“加臻”(李红旗自己取的名字),已经变成泡影,消失在现实的水雾里。 而我还在务虚路上跋涉,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曾经相互取暖往一起靠的心,随着岁月第一轮冲击波的到来,渐行渐远,作为他的家庭一面猎猎作响的红旗,已经高高插在自己领地最高峰,李宏发、李宏图、李红军在与命运较量之中,不乏李红旗引领的影子,他们象股市的曲线,时高时低波动着,但最终隐没在俗人线下,甚至连俗人都算不上,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悲哀。 究竟是什么拉垮他们的人生?始于那艘让人惊羡的大船吗?如果追根溯源,的确是,别人还在颂扬李宜忠的“胆大妄为”,因为富贵从来险中求,李红旗已经意识到:那是一条足以拖垮几代的船山,但他在最开始,就选择了逃避,他没能象红旗一样猎猎作响,挽狂澜于即倒,李宜忠颇为自负,虽不完全听他的,但很多时候,被李红旗掷地有声的意见折服,不得不听他的,李宏图生活经验虽丰富,但基本上是属墙头草,风吹两面倒,性格中庸,很多时候,明明与别人意见相左,但选择从善如流,这也是薛萍痛下决心,不与之为伍的原因之一,男人嘛,就应该独断乾纲,有主见、有办法,李默海虽属于嬉皮式人物,但在生活关键点上,却从不含糊,并且擅长讲述他这样做的理由和好处,别人不行与坏处,让你无法反驳,细微之处,体验重要,所以李宏图飞蛾扑火式的追求,没有任何结果,完全解释得通,高山有流水,落花知无情。 李红旗感到欣慰:更加佩服李宜忠的眼光,都一二十年了,他们始终保持着这种关系,李红旗大有接位续之的意思,但李宜忠却不想退出,老子能爱,儿子更能,五天一次大聚,王红劝他不要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她身上,她是大众情人,人尽可夫,怎么办?李红旗皱皱眉,然后笑了,“该来的总会来,来了不往外推,没来的不往自己跟前拽!” 小情小调宜人,大情大欲伤人。 李红旗在疯癫了一段时间之后,看透了男女本质,就象机车,慢慢松驰下来,周敏还是沉沙,沉在水底,涟漪不起,倒是外来的、没有讲过几句话的嵇秀铃,象河水上飘的树叶,时不时存在他的记忆里,至于嵇秀梅,更加赤烈,象燃烧的火把,张大嘴巴如山横亘在他面前,一个念头,如种子落地生根,那就是铲除这株毒瘤,他才可以随心所欲拥有他遐想的一切。 秋风萧瑟之时,冷已经飘荡在记忆的河面上,少得可怜的几棵芦苇,竟不能遮挡人们视线,冷色泛浑的秋水,无尽哀伤地流淌,心中惆怅象恋曲,在弦上行云流水,那纤细的手指、长长的涂着豆蔻的指甲,腥红在几根弦上跳舞,舞出人生心底的秋色赋。 李红旗破天荒提出要去汛江滩看看菜的行情,钟吾县趋于饱和。李红旗平时意见不多,偶尔提一下,李宏发、李宏图、李宜忠并不反对,等了很长时间,汪凤楠并没有实现酒桌上的承诺,给李宏发安排什么体面工作,所以很大程度上还在等,等天上掉馅饼,得失心态各半,名头在那儿,不是一般人得承认,路子野,人头熟,想来也是极有可能的,另一件事,倒是被马菊提到议事日程上来:那就是李宏发的亲事,马菊虽说名声不好,有些人还是想巴结她,因为身后有周大帮、门图江两股势力,周大帮对于马菊不再是言听计从,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社会主义中国已经正在日新月异,沈六铜作为传奇,只存在陈年旧事里,回不来了,心里这么肯定,口头上却只字不提,倒是门图江作为沈六铜曾经买办,马菊从中多有帮助,这作为恩典存在,门图江一刻不曾忘记,事虽过去,情谊还在,门图江居之偏僻,相安无事多年,最近是悟透了形势,还是怎地?竟多次从寮望哨到城里,探听行情,大有回归的意思,周大帮清楚:别看他现在做得风生水起,朱远那些瘪三敬他若神灵,要是门图江归来,基本上,他就可以歇菜了,压是压不住,在这方面,周大帮门清,所以在对待马菊事上,还要敷衍。 马菊老了,但总有人想着她,这人没有名气,我虽知晓他们的名字,却对他们故事并不十分清楚,至于过去的恩怨纠葛,也是道听途说,虽在情节上敷衍了他们的故事,细节部分也可能有杜撰的成分,至少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黄白亮、叶孟张、李几星,这三个人各有千秋,听我细细说来:这三个人平时并不显山露水,扒扒他们历史,你会啧啧称奇。 这三个人既是马菊铁杆死党,又以各自利益针锋相对,马菊只要放个屁,他们就会不折不扣地立竿见影执行,来简单看看这仨人的黑历史:黄白亮是三个人中与马菊交往最多,且有历史渊源的一个人,他比马菊小三岁,算是青梅竹马,也是最有希望娶马菊的人,且双方家庭认可这事,但时至谈婚论嫁,黄白亮?了,一个人跑去广州三年,再回来黄花菜不仅凉了,而且馊了,她成了沈六铜的情妾,他遗憾终生,后来破罐子破摔,娶了个寡妇,这女人虽土,且格局小,不准黄白亮和别的女人说话,但他们有三个儿子,都为共产党做事,本来黄白亮就是国民党编外党,没有什么政绩,虽在黄埔混三年,除了花名册上,别的地方连名字都找不到。 叶孟张认识马菊最晚,这个名字与他履历有关,来自于三个姓,叶是他父姓,至少是名义上的,孟是他母姓,张才是他该姓的姓,名不正,则言不顺,他是他妈与张姓人野浴媾和的产物,张某人是叶家伙计,长得高大魁梧,孟姑秋就好那么一口,叶继才是死了仨老婆,才娶了继室孟姑秋,娶她时候,叶继才已经老了,五十有二,且有病,饥黄面瘦,人称“笑面猴”,一辈子精明,末了让女人算计,一大堆财产,属于了别人,心不甘呀,可叶继才没后呀,叶孟张是唯一。叶孟张是娶过女人的,让她休,狗日的敢偷人,偷别人也就作罢了,偏偏偷他妈爱的那个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开了那个他真实的父亲,休了妻,再娶,却生不出小人来,喜欢马菊的泼辣,马菊看不起他出身,阴差阳错,扭曲多年,依然贼心不死。 李几星有些牵强附会,没有几个铜板,想在马菊面前充大爷,马菊甚人?滚刀肉一块,你还撅屁股,知道你拉硬屎还是软屎,他和马菊叫空欢喜一场,且是自己。 就这仨货,沈六铜一去不复返,他们都曾动过马菊心思,但马菊尘封多年,不曾染性,她是要为沈六铜守身如玉,这些年她云里雾里浑浑噩噩,后来她清醒了,国民党曾经信誓旦旦:要反攻大陆!就是个热乎屁,但许多没来得及走的人,信以为真,虔诚得象个基督徒,但马菊是个识时务的人,差不多十年,一九五九年她开始彷徨,六五前后,她去过门图江那儿,门氏一番话,让她大彻大悟,不再痴人说梦,从那时起,她就开始为自己物色新的男人,那仨货老得头发胡子大半白,她明白:那不仅是衰老,还是肾虚。 李宜忠象个不知好坏的跳蚤,在那个倒霉,亦或是幸运拉棉籽饼的夏秋之交,象人生开挂一样,在许多别人并不看好、甚至心里还拿他当石云生影子的年代里,他血气方刚之时,象只没头苍蝇,在那条幽深如井的巷子里,撞见了近乎疯癫的马菊,正是这异外撞见,跟碰见鬼似的,让马菊想梅开二度,李宜忠高大、勇猛、且有三两花花肠子,喜欢说些土味情话,象火烧一样,钻进马菊心里,没有比较,不知道什么想要,这一比,象山的沟壑,分出了层次。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那仨个人没事到一起,能异口同声说出指责,“都怪你!”。 王家有女初长成,模样不错,但唯一遗憾就是不会说话,是个能发出如同鸟叫一般的呓语,浑名“双秧子”,逢进逢出,马菊看在眼里,养在心里,动在嘴上,她让这仨跟屁虫去轮番探底,王家有威名,兄弟仨人,在城中村混得风生水起,是个响当当新生人物。 初秋一个早上,马菊突然出现在王家,跟女孩王慧云说知,并去说服她仨个哥,马菊有巧舌如簧鸣响,气息在金属薄片上异常悦耳,先是灌输大道理:穷有什么根?富也没什么苗,然后是大谈李宏发的好,刚退伍,品型好,且李家有挣钱神器,大船跑运输,公安局汪凤楠副局长准备立刻和马上为李宏发在城里找工作,人家人脉广,兄弟虽多,个个是挣钱好手,连李红旗也被搬来助阵,人家人多,用不完,乡下有种地的,城里有贩菜的,外面还有撑船跑运输的,将来李宏发是要在城里大有一翻作为的,王家此时才明名,黄白亮他们轮番登场,都是为了李宏发,这时马菊见火候烧得差不多,才掏出李宏发的像片,虽未见真人,照片上的人也算英姿飒爽,未曾开言脸先红,王慧云的骄羞告诉马菊:这事妥了!放下照片,客气几句,走了。 这是个时间缓冲,让人臆想和思考。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好像一切冥冥有注定,李宏发就是在这个谶语上翻金斗云,他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中有了消息,城北拉丝厂,旁边是砂轮和大康食品厂还有复合袋厂,总之那里曾经是工业基础薄弱时代最耀眼的几个厂,他们一般不招农村人,除过锅矿山北村,因为厂子就占有人家土地,王家就眼下这种形势,决定让李宏发倒插门,只不过不改名不换姓,在锅矿山地界上僻出一块新地,盖房子,娶王慧云,这天上有时就会掉馅饼,且不止一块,这两件事,其实又是一件事,相得益彰,李宏发跌倒趴热屎上,都不用张嘴,外人帮忙,妥妥地解决了他的人生大事,机和缘就这样相遇了。 李家大摆宴席,请那些有功之臣,自然李红旗全家一个不落,全部到场,他们为李宏发也要痛饮三天。 李红旗只是当年到场,李红霞、李红云、李红军、牛芳芳全部喜气洋洋,这是他们生活中一件大事,李宏图乐在其中,心中滋味千般,他要借送妈和小妹小弟回家之机,去探望薛萍。 李红霞一直反对三哥和薛萍的事,认为有辱没家风之意,一个凶死丈夫的寡妇,一般人讳莫如深,都不屑谈论,三哥却还要娶她,脑袋让驴踢了,哎,她知道无法左右,就只能叹气:三哥有癖好,爱吃残羹剩饭。 在李宏图心中,薛萍胜过少女,与她谈话,心灵愉悦,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无法体会。 第61章 色厉内荏 “三哥,学着点儿,大哥是榜样!”李红霞端菜的时候,用肘碰碰李宏图,却把汤汁泼到汪凤楠衣袖上。这点尴尬,李红霞吐吐舌头,“汪大爷,汪大爷,对不住,你看我毛手毛脚,把汤泼你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洗,保证洗得干干净净!”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你知道这是什么料子?不会是故意的吧?你这可是恩将仇报!” “没有那么严重吧?”李红旗接过去,“就算你是涤卡、涤纶,就不能洗,去年就取消了布票,大不了重做一件!” “那我穿什么?这要星期天才能洗,洗了能及时晒干吗?”汪凤楠摔下筷子,耍起威风来,“我虽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但这事象钻心虫钻进我心里,你们说怎么办?好事干吗下雨似往你们家赶?还不是你父亲有远见卓识,交了我们这样一大帮子朋友?我们都是上赶着给你们家帮忙,菊妹子,你说是不是?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屁漏,则好事不成,你懂不懂,李红旗?你哥如果不是菊妹子帮助,能落户锅矿山北村?那是什么地方?俯脚入城,城市只要向扩展一个韭菜这么宽,它就算入城了,看看那些厂选址,你就明白了,锅矿山北村入城指日可待!” 汪凤楠的话极具扇动性,说得每个人热血沸腾,“这个村与你们那个吴洼子村,虽同属于‘村’这一名号,我告诉你:相差可不是十万八千里,懂吗?” 其实后来事实证明:汪凤楠此言差矣!2019年春夏之交,吴洼子已经彻底完成了拆迁,秋冬之际,锅矿山北村才拆迁,包括八角楼,1996年,钟吾从滨江专区分离,单独和另外三县一区撤县建市,总体发展思路是:南延西扩,北边基本不动,在发展这部动车上,吴洼子走在锅矿山北村前列,这是历史对人局限的嘲讽。 马菊嘴撇一下,认为汪凤楠小题大作,捉弄孩子干什么?她哪里厘清汪凤楠的险恶用心,汪是要越界吃东西。 牛芳芳看见这一幕,拍拍马菊的肩头。 汪凤楠的确是位炙手可热的人物,除过这,那五千块钱借款,终因七七八八的原因,没有还上,李红旗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发下誓言:年底之前一定要替父亲还上,从此不再受这号人拿捏,他上牙咬住下嘴唇,有血丝渗出,父亲回到钟吾县,因为大哥的事,和王家走动频繁,拖拖沓沓好多天,对方条件不错,人也长得不错,出入大船,十分得体,虽有唯一,但李宏发也算高攀,以当时行市来看,任何外来人员想在锅矿山北村弄块地皮盖房,恐怕都难于上青天,农村人不行,城市人也不行,光有钱没有用,还得有门路,即当地有人和你里应外合,随着厂越来越多,真达到寸土寸金,王慧云有仨个哥,对于这个冰雪聪明的妹妹恩爱有加,别说其他委屈,就是仨个嫂子也不能随便拿双秧子小姑不当回事,王家人男人有地位,在各领域中都是佼佼者,一个从医,做到院长;一个从教,做到校长;最差的一个,做到锅矿山北村书记,西关镇头头脑脑也不敢小觑王家势力,如果只是半匹绳,也就罢了,但三个半匹绳搓一起,那是怎样一种势力,随便划块地作宅基,别人顶多放个屁,心里不服:凭啥?口头上还得阿谀奉承,要不然,各种型号小鞋子有的穿。 这么多好事,扎堆砸李宏发头上,这能是好事吗?可作为当事者,不往上想,得意忘了形。 旧帐未还又拉新帐,前程前程,没有钱啥也不成,所以土鳖要想脱胎换骨,那差不多要重新投胎。 王慧云虽不善言辞,脚底下功夫了得,用脚去踢李宏发,李宏发不是死肉,且受到鼓舞,竟胆大妄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欣然拉着王慧云的手,和母亲耳语一句,就出去了,作为校长和院长,相互对视一下,有个融和曲动波,在他们之间碰撞,李红霞还撅着硕大的腚,用饭店毛巾替汪凤楠擦袖子,低垂的乳坠下,从脖子开口处可以偷窥。 “行啦行啦,你坐着吧,我回头自行处理,下次可不敢这样了,你知道肥皂是洗不掉油污的,无论你怎样洗都会留有痕迹!” “知道啦!” 李宏图抬眼见证大哥的幸福,更加坚定要回去一趟的念头,他觉得薛萍之所以不接受他,很大程度上还是年龄或辈份,这让李宏图不安,别人都说:猴子不上竿多敲几遍锣,可他已经不止一次吐露心曲,并找过李金亮,李金亮也言明自己观念:只要她本人不反对,他就支持,可是薛萍就是不松口,此时他扔了烟蒂,吐出一口气。 李红霞退身,李红云低下头,“姐,嫂子咋样?” “挺好!哥有造化!”两个女孩子交头接耳。 李延年和汪凤楠又喝上了。 李宜忠敬马菊,和牛芳芳一起,李红军闷头吃菜,别人当他是小屁孩,心灵幼小,却也萌动了男女情愫,不觉心跌落在他的一堆女同学之中,机械吃菜。 夜深了,象污水流泻,鸡都叫头遍,这场千年不遇的盛宴才散了,在空矿的大街上,李宜忠和汪凤楠又谈了许久,周大帮几乎插不上话。 李红旗为了避免尴尬,他不再去找王红,刘占一难得一见的好男人,或许习惯了,别人到他家里睡他老婆,司空见惯,所以不喜也不忧,有时这些狂妄象亲戚,和刘占一举杯消愁,淋漓酣畅处,刘占一竟能唱起京戏,有板有眼,韵味十足。 李宜忠遭人忌恨,就是因为马菊,马菊便宜那三个人中随便谁,都不为过,虽心不甘,但心会死,一个外来的黑大个子,凭啥以一顶三,占了马菊,占了人,就占有一切,马菊除了人,还有钱,还有一大爿房产,虽说是沈六铜送的,也是登记在马菊名下的房产,一个人住,显得太过空矿,硕大的院子,若大的门,且长有花草树木,马菊疏于管理,大多死于非命,活下来就长得枝叶葳蕤,有些隔了好多年,竟然开出艳艳灼灼的花,李宜忠属驴,消化功能强劲,无论是柔软的草,半硬的草根据,甚至是树枝,只要吞下去,第二天就化作黄泥,正是这种可以火箭弹喷射的张力,让马菊决定了以身相许,有着牲口的本能。 第31章: 贾云龙和张金梁密谋很久,他们在等待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临,这一次,他们似乎准备得很充分,尤以细节部分落实更到位,网支在那里,焦急等待那个时间点的到来。 贾云龙和张金梁交往过密,甚至只要有空,他们就关上门,在反复推演各种版本的可行性,连孙爽也不让参加。 叶志军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耸耸肩,笑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张金梁还是个瓜娃,有些事藏,藏得不够严实,有些话掖着,掖得露出尾巴,嘴巴不够严实,避重就轻,就那一鳞半爪的遗漏,叶志军门清,象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奔跑,累得张金梁够呛,临时土管所任务还挺重,每天都下到不同生产队测量,卢梅家在三木村,那时不到十八岁,在边远一所高中混日子,大学无望,成绩烂如坏瓜,只有一门语文,勉强及格,她倒是极羡慕那些在这个领域的佼佼者,被他们的能与专所折服,学校是一回事,社会又是一回事,张金梁就象她的学长,既有耐心又有功德之心,反复给她讲政策以及上面这样做的意义,当然,他在当时也没弄明白这样做的意义,认为纯粹瞎折腾,无非就是为了几个钱,仅此而已,甚至口头上讲解得头头是道,心里却极端排斥,他本能很想回到吴洼子去,李建玉似乎没有他的烦恼,每日里乐不可支,甚至主动示好,询问他和贾一茜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 “年轻人做事不要优柔寡断,要当即立断,夜长梦会多!”李建玉甚至以过来人的经验告之,柳淑琴就是个例子,如果他下手慢一慢,有可能没有林朵什么事,她就是贾云龙的,这些年,他和贾云龙貌合神离,他和贾云龙在外形上处于劣势,但在帐目上,贾云龙就是楞子痴子,哪里懂日进月销的来龙去脉,大队里有死帐、烂帐,但更多的是流水帐,本来是一个坑接一个坑的烂帐,经李建玉之手一过,整取零存,帐钱一路,且分毫不差,别人的帐,他算得出,他的帐,任你是神仙,也没办法算出,金算盘名号在此,李建玉是乐于去临时土管所会计的,虽累,但掐着吴洼子乡的经济命脉,张子望要敲骨吸髓,不知会他一声,是万万办不到的。 张子望也知道乡政府为了搞好内部关系,把李建玉下到第二梯队,他心里会有疙瘩,所以这次就力排众议,点了李建玉的名,这分明就是补亏欠,为此,李建玉上任第一天,专门去张子望办公室小坐片刻,知恩图报,这一点上,李建玉做得比贾云龙好。 心有淤结,要及时疏通,后面的路,才走得顺畅。 张金梁的侃侃而谈,吸引着卢梅的目光,这种跨越年龄的执着,一直延续到卢梅晚年,张金梁变成一抔之土垒土成丘时,卢梅还亲临坟上哭泣,这种旷世绝恋,只有书上有,现实哪有几人见?张金梁何其幸运,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荡,吸引她的仅仅是口才吗?如果这样想,难免太肤浅了,卢梅后来以处女之身,迎接了张金梁的恩宠,且不用张金梁抛妻弃子,怀了他的孩子,身子笨重时,啜泪而嫁,所嫁之人叫陈东风,陈氏粗糙,不懂文人雅士那一套,闷不吭声,抓住他们苟且几回,除了用铁拳教训过张金梁几回,让他鼻青眼肿,对于卢梅不曾有一分指责,女人太过靓丽,演义成祸水,没有这点龌斑,凭啥娶到卢梅,就这烟障,做成了这烟帽,卢梅第一个孩子是男孩,陈东风当定了冤大头,别人的儿子,他得当自己的养,时光成了盗贼,岁月酿就了苦酒,苦涩难耐,他捏着自己的鼻子,舔咂式吸管抽喝下去:谁是他是糙人?女人太精致,哪是陈东风之流可以享受的?要么与人共享,要么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卢梅肆无忌惮说:陈东风可以休了她!哪舍得,皮囊如此好看,看一眼醉千年,更何况陈东风报复式享受,折磨得卢梅死去活来,得到她的人,心却遥远飘飞。 镜头不必飘浮不定,切换回从前。 张金梁惊愕看着李建玉,经验可以隔代相传,李建玉的故事,贾云龙唾沫星有醋味给他讲过,女人谁睡了她,基本上她就从谁,这是一般女人,但总有极少数不是一般女人,色是财富,色是刺痛别人的利器,有时既愉悦人,又伤害人,男人不同的男人,认知是不同的,运也命也,逃不过,劫数躲不过。 “小张,我也年轻过,肺腑之言,经验之言,教训之言,言之凿凿,信之少走弯路,不信则迷惘!” “懂了!”不管怎样,李建玉都是好意,和柳青的名言如出一辙: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那铿锵之音,如石子从桥上坠下,激起水面的涟漪,落水声产生了共鸣。 “希望你真懂了,贾云龙不会真的想把侄女嫁给你,如果有此风声,一定事出有因,趁风扬场,下雨和泥,我了解他!” 十字路口,很少有一件事,完全按照人的意图去行进,所以设计之初,没有想到结果会出乎意外,多次推演,证实了可行,贾云龙才松一口气,年轻人才思敏捷,往往在推演过程中,是张金梁提出议异,如果这样……如果那样……,贾云龙欷吁过,抓耳挠腮过,毕竟许多意外,贾云龙无法预知, 那一天并不遥远,叶志军也不认为他们能有妙计安天下,耐心用完之后,显得焦躁不安,但又在患得患失之间切换,因为他在乡下时间并不多,如果回到西关镇,有些事,他说了就不算了,午后,太阳散淡慵懒时,是人意疏心松之时,钟吾县的大街小巷都是人,有些单位已经下班。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社会深刻变化的初步繁荣已经势不可挡显现,那些头脑灵活喜欢钻营的人,已经占得先机,很轻松赚得人生第一桶金,只有那些呆板的人,还没有行动起来,他们终日过着陈旧的生活,仅以解决温饱而沾沾自喜,生活已经一日千里如骑上快马飞奔,叶志军之流的还在生活夹缝中,象狗舔屎那样,寻找一丝乐趣的契机,且沾沾自喜,还在分城里人、乡下人,那些受够的乡下人,正蠢蠢欲动,摩拳擦掌,要把享有特权的城里人打得落花流水,转眼才几年功夫,就实现了乡下人异军突起的美梦,下岗和后来的破三铁,都是改革阵痛急促的表现。 第62章 落入圈套 贾一茜告之贾云龙,叶志军还是按捺不住要包藏祸心,约她在城里见面,并约定见面之后,才能将文工团的面试通知交给她,并且意味深长坠一句:要看她表现! 嗯哼!贾云龙听后,就冷哼两个字,“他这是找死!” 说起来,叶志军也是个有头脑的人物,但人在犯浑时,往往理智锐减,有时甚至漏洞百出。 醉春烟是城里花花世界最繁华地段,属于新兴之地,耳熟能响,但凡经常出入城里的人,没去过,也听过,那里隐密,那条胡同如井之深,比井之幽,井是直的,它是曲的,曲里还拐不止一个弯,摸到它,乡下来的人不及熟眼狗,会摸错,会误入歧途,那些借机敛财的人,往往会随便指个地方,告诉你:它就是醉春烟。 有名堂的地方,岂是随便的地方?怎么看,那些没有花花肠子的地方,都辱没了醉春烟这名堂。叶志军轻车熟路,且认识不少同道中人,大家目标一致,想法苟同,醉春烟真不是不清不楚的地方,到那儿有宽敞院落的地方,光看到名字,象烧饼,你只咬到芝麻,距离真正的地方,还差点儿意思,许多人遥望过,没有实际踏入过,算是观光客,九曲回廊的地方,才是春深四海的地方,隔间里别有洞天,有吃的喝的玩的地方,墙可叠墙,那是后门,情况紧急时,人可遁入外围,逃之不用夭夭,很隐密的,据说:那里是男人花天酒地的天堂。经济没有达到空前繁荣,那种地方一般人不去,花费必不可少,能够借住旁边星罗棋布的小旅馆,也算上乘之地,沾着了味。 叶志军知道有个隐蔽之所,房主是个鳏寡孤独的老太太,空有一方院落,冷僻无人走动,僵死之年,开辟出来,供人玩乐,这家据说和叶志军沾着点儿亲戚,属于桑树挂棒棰那一类,有点远,分支分派,差着辈份,平时也不走动,就这么个地,张金梁差点儿跟丢了,一则远,再则僻,人鬼不沾,有些阴森恐怖,茅草盛,长过窗台,台后绿苔绣织,墨斑杂踏,有闲水偷窥,无事下坠,坠出一番别有情调的风景,狗尾巴草长过窗台,在风里摇曳,属一枝独秀那种,爬山虎爬墙,风过时,刷啦啦响。 张金梁跟踪功夫是差,几次硌脚,多次撞头,要不是前头贾一茜丢标记,估计十之八九跟丢了,前后兼顾,也难为他了,生不逢时,谍战剧没看过,他又怕把后面的贾云龙和那位摄影师坐的车甩锅了,跟踪追击,实非其特长,好在他们是下车步行,加之贾一茜磨蹭有术,才勉强跟上。 叶志军看着粗枝大叶,实则心中有沟壑,且纵横交错,挑下这么个蹩脚的地方,就象虫子爬进缝隙里,无论你怎样敲打,震天响,躲在一眼藏穴之中,可以瑟缩发抖,但安然无恙,牛人一个。 张金梁灰头土脸侧身向后,给贾云龙竖起大姆指:生姜还是老的辣!就算是现在,能用手机发个位置给你,你也找不到,蚂蚁滚顶,卖的就是那个圆。在圆上找地方,就象狮子滚绣球,永远找不到边和界。 敲门,仅听那急促的声,你就知道叶志军该有多么迫切,到了嘴边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他煞费苦心经营那么久,智慧象阳光乍长乍短掠过,能够百般辩解,把肮脏龌龊的事,说得有理有据,叶志军也算个人才,手捶脚踢,巴不得钱到手饭到口。 半天,许是才听见,许是动作太慢,那种油盐不进的冷漠,“谁呀?门板震碎了,真那样,得照价赔偿,能不能让老娘安静一会儿?”这个世界太安静了,这样折腾,出乎意外。 听到脚步声,叶志军站住了,嘴象祷告,“来了来了,表姨,是我,姨外甥叶志军!”他拽拽衣服,抚抚板寸头。 “这里安全吗?”贾一茜吐吐舌头,一只手在后背翻转。 “不关门都没事,这里平时连只苍蝇都没有!” “这事完了,我就可以在文工团上班了?” “自然,最多明天的事!只不过……”叶志军淫荡的嘴脸裸露无遗。 “别到处乱讲,我还要做人嘞!” “那是次要的,更主要要嫁人,是张金梁吗?” “我讨厌他的一本正经!” “我看也是!他不配,假日马!表姨!” “来啦!”老女人应一声,叶志军随手塞一张钱给她,“有劳!”“进来吧!”老女人看一眼贾一茜,“不错,人才好,志军,眼光上乘!”居然竖起大姆指,门吱吱关上,没插,这是疏漏,还是叶志军命里如此,“上去吧,二楼,清静,没人打搅!好好享受吧,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年轻那会儿,傻哟……” 叶志军和贾一茜对望一眼,他发现贾脸红成布,“第一次吧?没事的,人生总有许多第一次,我告诉你,你不亏,那首破歌怎么唱的?耳熟能详,咋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忘了?”他拍拍脑门,“最近为你的事,忙得七荤八素,好多事忘得没屁眼,有了真正工作,你还耽误嫁人,我不会死缠烂打影响你生活,男人嘛,要拿得起,放得下!”贾一茜走前面,他居然在她身上拍一下。 两个人上去,推开一间房门,屋子微霉味道扑展过来,“这怎么还有股子……?”贾一茜皱一下子眉。 “没事,时间长,没人住,缺少人气味,正常!”床在一个角落里,还算干净,叶志军随手插上门,笑容象水波浪溢开。 “完事了,去文工团就能办妥?” “板上钉钉,你这是走个过场,唱一首歌,不要再唱样板戏了,有点儿过时啦,唱新的,来吧?” “你先脱,人家有点害羞,毕竟第一次,你脱了,我看后再脱!” “人小鬼大,我喜欢,我先来!”三下五除二,叶志军剥得只剩下裤衩,像恶狼一样,猛扑床上,“来吧,我们一起逍魂!” 贾一茜放下包,脱去一件外衣,脱了长裤,手工做的大花裤衩,“全脱?”手指勾搂一下长发。 “当然,因为真理就是赤裸裸的!” “不好意思,我要去小便,楼上有厕所吗?” “有!有有!你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回来,你要给我脱!”贾一茜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拍一下,“羊还能逃出狼窝?有点儿耐心好不好?好饭不怕晚,是不是?来不及,要不尿裤衩里,你得赔!”女人发骚放嗲,像活嘴扳手,一下子就把叶志军拿捏住。 望着她急急忙忙,两条腿缠着对搓,他仰躺在床上,“懒驴上磨屎尿多,小婊子还差有情调,我站在城楼观山景,忽听得……”叶志军突然唱起了京戏。 还没有等他唱完,贾一茜就抱着臂子急急进来,“给我攒海了,差点儿尿裤衩里!”回身关门,并不查,那仨人就在外头,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用手指指里面,缩着脖子,回了屋,她确实去厕所一趟。 “快来吧,我的小宝贝,我可是有些等不及了,要不你先睡下,我替你脱?” “怪不好意思的,还是我自己来!”她往床上一躺,全身寒毛倒竖,惊悚起来。 “嘿,你睡错了地方,大小头不分,那头才是床头!”他用闲掌,在她硕大屁股上翻掌敲几下。 “我不!我就睡这头,要不你睡那头!”她睁开眼,看一眼松动的门栓,风摇门响。 “我的个小乖乖,有个性,是老子喜欢的那一款!”顺着床,跪着往前走几步,“这布衫里是什么?象波浪一样摇来晃去?” “是你长辈,是你奶奶!”贾一茜手臂盖在脸上。 “是吗?你确定!奶奶,孙儿我来了!”他伸手去要掀贾一茜上身碎花小布衫。 三个人破门而入,只听得照相机咔咔咔……镁光灯无数次闪烁。 “谁?是谁?这么放肆?”叶志军惊魂甫定,本能忙用手臂遮挡,知道被人算计了。 “是你亲亲三爷,来,拍几张全身照,明天拿给张子望书记,请他定夺!”上去就给个响亮的耳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张金梁跳上床,扳正叶志军手臂,“拍,来,拍拍,看他还是不是人?” 叶志军当过兵,又正值壮年,手臂一甩,把贾云龙甩床下,要去抢照机,“拿来吧你!”无奈张金梁全身坠在他身上,双腿象蛇缠在他腰里,两个人跌在地上。 贾云龙从地上爬起来,上去就是几脚,“狗日下来的,敢动我侄女,你是找死!”叶志军还没有爬起来,又被贾云龙蹬翻,张金梁吊在他身上,叶动弹不得,右手翻掌去打张金梁脸,张金梁把脸藏在叶志军脖子后,“快穿衣服,去拿绳,直接扭送公安局去,“你个狗东西,我当你是个人,却是个畜生!”贾云龙抓起贾一茜衣服,抛给她。 贾一茜头脑一片空白,衣服砸脸,才醒悟。 “你松开!”叶志军像狗张牙舞爪,要去咬张金梁勒住他脖子的胳膊。 “不可能!我只听贾书记的,他不让松,我坚决不松!”张金梁一条腿还压在叶志军身下,那身子一纵一纵,纵得越狠勒得越紧。 贾云龙单膝跪地,按住叶的胸口,左右开弓,把叶志军打得眼冒金星。 被治服的叶志军,在贾云龙的要求下,写下了“保证书”,拍了低头照,一身皮外伤,一身泥,扛着小褂子,趁着黧黑,很狼狈消失在人群中。 灯红酒绿,城市象死灰复燃,展示了它应有的魅力,四个人在一家酒馆,把酒言欢。 “演技如此拙劣,居然还有人信!张金梁关键时刻还是起了作用,没有你一把锁功劳,今天很难把他治服,金梁,等他从吴洼子滚蛋之后,这村里人事将有重大调整,师傅也在,该多少钱,你照收,把所有照片冲洗出来,看他表现,他写下的‘保证书’就足够他喝一壶的,我敬师傅,你们年轻人喝!” 从那以后,贾一茜居然改变了对张金梁的看法,他不是那种只说不做的假把式,整个过程,他起了关键作用。 叶志军密而不宣走了,上下三缄其口,倒是张国军宣布贾云龙是吴洼子名正言顺的一把手,贾一茜是水到渠成还是被逼无奈,接受了张金梁,上有张伟华,吐口唾沫,都是一颗颗行走的钉子,李金亮众望所归任了村主任,张金梁任青年书记,对于这个任命,许多人不懂,浅言之,由于资历问题,是未来第二梯队,简言之,贾云龙下了,他可以越过李金亮,直接成为一把手。 李金亮升了不言,田家兴不动,表示了祝贺,孙爽顺风而上,言词不及田家兴动听,别人都在畅所欲言时,李建玉在提胡子,叶志军走得不声不响,这里头有事,且事不能小了,很长一段时间,贾云龙意气风发,张金梁踌躇满志,乡镇土管所的破事,远远没有结束,卢梅那棵长在不起眼地方小幼芽,已经吐须,只等日时临近,一切都是缘。 皆大欢喜,这让张金梁信心百倍,呀,呀呀,这高傲的贾一茜,是怎样低下高贵的头颅的?借坡下驴,还是另有隐情?随着亲密接触,他们动作很快,从语言向肢体发展,干柴遭遇烈火,只需要小小一个契机,火柴虽小,可点燃一片树林。 象暴风骤雨侵袭过,太阳已出,雨滴还在下坠,空气新鲜象布在风里起伏,想不陶醉都难,舒一口气,岁月之河平缓潺潺,那声虽小,却象音乐让人陶醉,没有比这更让张金梁心满意足,男女之事,蜜意加甜水,酥痒呼腔,愉悦身心,人性妩媚。 王慧云在船头与李宏发作别,相约半个月再见,李宜忠对于儿媳妇是满意的,马菊这份情,他无以回报,这几天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去王红那儿,如果不听马菊的,这个有身份的老女人翻脸堪比翻书,被一堆男人宠坏了,脾气从骨头缝中,象湿气溢出来,有些心不甘,但诸事蹉跎,也是意不达心,叹一口气,蜷缩甚至是折叠的心,来不及理直了,就要踏上闯荡之路,与西天云彩作别,清风作揖,弯腰表意,李红旗没有来,这种场合,没有他会更好,冲着一腔美好去的,剩下的就是钱的事,没有足够的钱,这些美好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李宜忠咳嗽一下,把压抑的痰,吐在污浊的河里,让它被漩涡卷走。 李宏图固执一回,坚持回到乡下,他要见薛萍,这瘾上来了,神仙挡不住那人想人,火急火燎,烧烤的滋味,煎熬人,他们是一行人,回到乡下的,牛芳芳需要官宣一下:这个家取得第一个伟大的胜利,不仅娶儿媳,还要入住城里,这已经不是奢望了,锅矿山北村,在贾家沟就是城里,至于区化、生活状态,已经被城市同化了。 第63章 我们的曾经 李红霞本打算去学校找我,无事要扭出个屁来,李瑞芹嫁人了,她有持无恐了,她要全面接替李瑞芹,身心放松,且家里也默许了她的胆大妄为,象桃子还没有完全熟透,透着青涩,挂在枝头,想一日看三遍,并且毫无道理自宣:长吧,快长,长熟了,我好吃,你是我的!情怯怯,意迷迷,醉时三瞅。 李红云见姐时痴时呆,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也不戳破,替姐高兴,毕竟我是她们心目中最霸气最具有才情的男人,生于贫脊,点燃了一方,连同传闻,如同鬼神附体,李百通牙过口缝,男占八必发,我生于一九六五年农历六月十八,占八和十八双八,李精树虽和我明里暗里斗过几十回,也算彼此了解,他和李建玉深谈过我:或以凯旋而终,或以悲情而结,决不可能是平凡的庸人,事实后来证明:他们预言偏差,我不仅平凡,而且庸俗至今,天地不容,空有凌云之志,枉负生命之托,空耗人生,误己误家。 “姐,有些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他现在忙于高考,你这时候要他给你说法,痴人说梦,考不上,也许可能,考得上,你骑马都不上,他的志向不在于此,芹姑就是教训,你比她,在男人眼里,还有差距,丰盈你不及她,肤色是你治命伤,懂得差别,就别较劲,得之你幸,失之你命,姐,命里有的终须来,命里无的终须去,姐,听我一句劝,顺其则自然,你不是不美,而是缺少赏识你美的人!” “我看他对我……” “姐,那些都是虚的,理想是美好,命运是兜转的,有几个人能心想事成?到最后还不是接受?” “别劝我,让我自己想明白!” 手指夹支烟,吸着自燃,脚步轻盈如云,那是午饭前后的霞光里,树叶掉得没边,秋的魅力不是初露,而夸张彰显,一串串倦意的树叶,在风里旋出最美婆娑之舞,雅与妩媚带着点儿可惜,无声飘落,烟云之意难舒。 正在菜园里摘辣椒的薛萍,抬眼看见李宏图,她大吃一惊:这是找自己来了!很多年前,就粘乎上自己,她意他懂,拒千次而无用,索性不拒不松,“哟,大发财员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说麻雀咋唧唧喳喳,原来是李宏图来了,大人物就是不一样,带着征兆。” “这话咋这样刺耳?本庄亲邻,我来家了,来玩玩不行?” “行是行,你来的不是时候,我正忙着,李如故上初中了,要不然,也不会没人陪你!” “你忙你的,我不用人陪,我只说说话就走,不会耽误你功夫!” “你咋有空?” “我哥在船上,过去一直我在,脱不开身,我哥在城里谈个对象,叫王慧云,人长得挺好,可惜是个双秧子!” “你哥一表人才,什么样人说不下,这是干吗?自轻自贱!” “还真没有,说实话,人家能相中我哥,是他造化,我们高攀了人家,她有三个哥:校长、院长加村书记,背景不差!” “这么说:你哥攀上了高枝?那你二哥不回来,下边该轮到你了,该学你哥,也攀高枝!” “中枝我都攀不上,你别逗我,我看上的人,人家拒绝了我!” “是吗?谁这么没眼力见,李宏图是咱们李姓里响当当的汉子。” “薛萍,你逗我干嘛?” “你该叫我大娘,哪能叫我名字,我辈份长,年纪长,你咋还这么没大没小?” “我不知道我差哪儿?你咋就看不上?” “不是看不上,而是我没这打算!” “你这是浪费青春,作贱自己,糟蹋男人!” “我罪过还不小,你咋不治我罪?” “薛萍!” “你也这样叫牛芳芳吗?” “我想也是可以的!外国人不都这么叫嘛!”李宏图矜持了半天,差点儿被薛萍将了一军。 “你是外国人吗?你当她面叫一个我听听!” “那前题是:你现在上我家,我当你面叫,保证让你听得真真的!” “我去你家?凭啥?我听那一句当甚?” “你象一根旗杆竖那儿,招惹人知道不?” “你们家有红旗,用得我树那儿?回去吧,乖,听大娘话,死了那王二麻子的心,咱娘们今后还能拉几句话,要不然,连这个都是奢侈!我老了,不能耽误你,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孩子,干吗纠缠住我不放!他死了,我的心也死了,随他埋入土里多年!我不能污了他烈士的名号!” “他是货真价实的烈士吗?那撒了一地的豆算咋一回事?你我心知肚明,那件事,被人包包裹裹这么多年,你居然都不怀疑?我大说过:这里头有猫腻!” “你放屁!啥猫腻?”薛萍不想旧事重提,撕裂伤疤会很疼。 “你看看,一到关键点上,你就着急,难道你想一辈子终老你自己?李如故有长大的一天,他娶了妻生了子,你咋办?” “我一个人过,照看照看孙子!” “孙子再小,有长大的一天,你……”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不是李宏图要的结果,怎么谈着谈着,就谈进了死胡同里。话再多,意难书,象油,永远轻飘飘在水面上,“你忙吧,晚上我会来!” “我不会给你留门的,你要知难而退,你的好心用错了地方!”薛萍大声说,不远处有两老太太,僵尸般站在那里。 “那是你的事,来不来是我的事!我不会轻言放弃!” “我就那么好?不值得!”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望着李宏图决绝远去的背影,僵尸老太太表情丰富撇了撇嘴,“瞧瞧,忠勇过人的李宜忠的儿子,居然对个寡妇如此上心,痴情啊,感天动地,这孩子咋这么有出息呢?” 另一个却手舞足蹈起来,“黄鼠狼下禽子,一代不如一代,他就好这一口!”然后后捂着半个脸讪笑,“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李宜忠的种,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爱吃残渣盛羹,哈哈哈……”自笑像狐狸。 “多管闲事多吃屁!咸操萝卜淡操心,黄土都壅到脖子下,抬头看还能活几天?”薛萍的嘴,历来像刀,一砍一个准,不欢而散,闷气生在心里。 李宏图不是说说而已,小月牙出来,星星点灯,汪汪汪狗叫声若有若无,他踏着惯有的碎步子,点燃一支卷烟,就直奔薛萍哪儿,路上不巧得很,碰上小木匠贾令才,这小子年龄不大,仗着心灵手巧,早早在电影场结识姑娘程某某,现如今生下一堆娃,全是女娃,大有不生男娃誓不罢休之意,年龄上比李宏图稍长。 “宏图吧,我看背影象,你这是又去攻山了?费那牛劲作甚?要是吃准了是她,就来个霸王硬上弓,一回子生,二回子熟,三回子就酥,等到第四回,她就象猫,往你身上蹭,怀里拱,还怕你不那个她!哎,看你这么累,不象你大李队长,当年吃透全庄大姑娘小媳妇,没费你这劲!” 第32章: 别人的经验,可以借鉴,不可以照搬,如果照单全收,有可能会功亏一篑,李宏图虽点头,口中“嗯嗯”称是,但他心中却想:牲口行为,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你要是觉得不行,可换一种方式,找个有份量的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去说服她,这样比较事半功倍,不过,你想透:她是不是你一生选择?俗话也是有道理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当然,薛萍是个不错的人,但那么大一个男孩,你驾驭得了吗?李如故是个有个性的孩子,你不是李默海,却硬要当李默海,就孩子这一关,薛萍过不去,你也难,在他心目中:只有李默海是他大,死人有力量,活人犟不过!薛萍虽有千般好,却有一样难,难于上青天,那步路,她不是没想过,能走早就走了,也许轮不到你!”贾令才人不大,事看得很透。 “你这是满嘴跑火车,怎么讲都有理!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理论上不要去,一则是实际困难摆那儿,知难而退,趁着青春年少,什么样找不到?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从外形上讲:你象一个干部,报纸有的,我确实忘记他的名字,电子工业部副部长,你这样人会为一妻折腰?说来能让人笑喷了,薛萍纵有千般好,可她贵为人母,不可撼!情感上劝你去,心有所想,意必所达,作为参照物,你看谁都不如薛萍,这就是情人眼里有西施!作为局外人,是清醒的。” “你个老夹毛的,堪比狐狸,你这是意欲何为?”李宏图笑笑,“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你贾令才跑什么呀?该有的你一样不差,还不回去快意恩仇?” “你这羡慕妒忌恨一样不差,正如喷泉,往外狂喷,你大发大财了,什么女人还不由你把里攥,何必东奔西走,女人随处都有,我看呀,你还是把心放平,任其自然,至于薛萍,放放也行!哎哟,好女人一抓一大把!” “我听说你有偌干个小姨子,要不由你出面,我们做个连襟?”李宏图本是一句戏言,想逗贾令才。 “也不是不可以,这事要一步三招,她们人虽小,精得象狐狸,要不哪天试试?”贾令才挺认真,“你要真有此想法,薛萍那儿就不用去了!” “去还是要去,说过的话吐出的钉,不管怎样,那里我是轻车熟路!” “脚踩两只船,如果只是打摆子没什么,要是倾覆翻船,可就危险了,小心着点儿!”贾令才挥手作别。秋之蟋蟀,格外勤勉,脚下草里,不厌其烦抚琴自娱,风清淡,云影如烟,那是不可多得的秋夜,望着李宏图的背影,贾令才摇摇头,“狼行千里吃肉,狗走千里舔屎!” 贾云龙自在喜上眉梢,在办公室里,五音不全,竟然想唱。孙爽走在门外,自然跟着高兴,这一回贾云龙算是名正言顺,她上去敲门,“谁?谁呀?”这是一惊一乍。 “除了我,还能有谁?”孙爽笑逐颜开。 “有事?” “听听,这乌纱帽刚戴上,就六亲不认了?” “你算我六门亲戚哪一门?”隔门对话,相当于隔墙扔砖,玩的是味,达的是意。 “你最亲近那一门!” “和林朵一样?我看你就是狗肉上不了台面,虽好吃,却不在席!”贾云龙拉开门,孙爽就是那样,任你笑骂评说,她不在乎,这些年,她格外看重与贾云龙那份露水情。 “怎么回事?怎么一声不响他就卷铺盖了,这连点儿征兆也没有,什么原因?” “没有原因就是原因,在这条《看不见战线》上,是有博弈的,也许背后惊天动地,进来!”贾云龙退回门内。 “我进来之前,好像看见贾一茜和张金梁他们,还挺亲密,原先是咬死牙不同意,这会儿好像好事临近,咋回事?” “此一时,彼一时!” “老贾头,跟我玩三生?” “他们年轻人的事,谁说得清?一会儿好,三会儿坏,事就是这么事,情就是这样一波三折,要不意思何在?” 三步并作两步,闪进门内,“这些年,你这老家伙始终跟我留一手,藏着掖着,很多事,我事后才知道,你耍我!” “我们是什么关系?这些年,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我自己都拎不清,怕你误判,尤其是跳梁小丑沈冬秋横行那些年,我是左右为难,苦撑待变,所以……”手在她肩上落下,“你要相信我!” “你怎么突然就不行了?老了?我不是告诫过你:不要喝酒,尤其是不能猛喝,喝出肾虚来,可就……” “谁说老子不行?老子当年一夜八次:雄赳赳,气昂昂,不费劲跨过鸭绿江!” “吹嘘,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还说?”孙爽也会红脸,“我信你一辈子,被你纂(方言:欺骗)了一辈子!眼下是个什么形势?” “我看就是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不再目张,人一下子钻进钱眼里了,李宜忠就是个例子,上面刚放个屁,他就当台戏,他把干了二十几年的队长,一下子当老盆摔了,万一上头哪天风向再一转,他想哭,恐怕连庙门都找不到,别看现在闹得欢,就怕秋后拉清单,这些年教训还少,今天东风,明天西风,没有两把刷子,这位置早是别人的了!你我就这样了,终老在这上面,谁也没有阴阳眼,不可能把未知世界扒过来看个究竟!” “晚上找个地方?” 第64章 俗事成烟 你咋吃兴正浓,你都多大了,还为老不尊?快有孙子吧?” “正在孕育!儿孙自有儿孙福!”孙爽突然心生悲凉,几十年下来,她和丈夫就是名义夫妻,相互走不到对方心里,年轻时激情冲动,留下两个孩子,隔膜如山,横亘在他们之间,各占山头。 “家伙老了,东西勚苦了,就算是金钢钻也磨平了,磨没了,劫数啊!再好的东西也有吃腻味的时候;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有吃不动的时候,好汉不提当年勇,太阳终有陨落的一天,属于你我的太阳离地也就只有一只高,只有蹦跶的份喽!”贾云龙半真半假慨叹。 李红旗终轮到要去王红那时潇洒走一回了,这一气,算是诸事繁杂,憋得他够呛,一见到王红,他就饿狗扑食抱住王红,想直接云雨,解渴解饿。 王红却一把推开他,“你大走了?你怎么象牲口,上来就奔?” “姐,你还有话要说?” “熬这么久,终于熬不住了?”王红杏眼,如刀剜人。“老娘告诉你:它是蜜罐子,更是它妈盐坛子,愉悦人,更坑害人,你才多大就沉沦了?坠落始于16岁,严格说来:你还是孩子,我是老牛吃上嫩草了!” “我愿意让你吃,你是我的学校,在你这里,我体会到不一样的人生,这就够了,我想起我朋友说过的一句话:世界不因为你纯洁而纯洁;也不因你坠落而坠落!”他不自豪地引用我的话,我是他的朋友吗?我们已经严重偏离了朋友界线。 “他和你一样大?还是比你……” “他比我稍大,在这里上高中,我曾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脸向上吹一口气。 “曾经是什么意思?” “在单纯世界里,他曾经是我的榜样,应当说:他是影响我最深的第一人,他是书虫,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这一点儿,我自愧不如,象火一样赤烈燃烧着自己,很有个性,我姐特别喜欢他!” “他们会是一对吗?” “不可能!芹姑比我姐更漂亮,都没能入他法眼,他是鹰,在天空里飞,不在地上走!” “芹姑又是谁?她为什么也不行?” “芹姑叫李瑞芹,我本家姑字辈的,她外型丰满,肤色白皙,且认得字,懂得文,能和他对得上,最终择偶另嫁!” “他是难得一见的一股清流,所以在肮脏的地方、贫瘠的地方,吸引不少注意,你姐虽有一双慧眼,但不懂得进退迂回,所以至今功败垂成,在人群的地方,他鹤立鸡群,与其他人生活观信观念、生活方式、甚至是谈吐与人格格不入,是吗?” “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有过这样的青梅竹马,我以为:我天生漂亮,就是为了配给他,可惜,他对我置若罔闻,我们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我走过他的身边,就象五彩祥云飘过他身边,我以为他会驻足观看,我值得他欣赏,至少许多人那么认为,可惜了,他不是他们,刘占一去乡下亲戚家,发现了我,巧舌如簧,说动了我,也带有一丝丝报复,希望能引起他的警觉,我再大张齐鼓造声势,他熟视无睹,最后,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到伤心处,落了泪。 李红旗递一块脏兮兮的手帕给她,她没有用,只用手摸。 “他现在怎样?” “九曲回廊,最终考取省大学,有志者事竟成,这在情理之中,我看不到他,他却经常在我梦里,叫我思念到于今,这就是命!你姐也会这样,我们发疯爱一个本不属于我们的人,所以结局很惨,刘占一并不象他当初追我那样喜欢我,当我给他生了一女一儿之后,他就越发不行了,工作没有,事情还不想干,就靠我操持一家生计,没办法,我……让你见笑,我都成这样,还有什么资格想别人?” “姐,你遇人不淑,所以……” “不要给自己太多解释,能走的路很多,我可以重回乡下,另择再嫁,可我丢不起这张脸!”她把自己的脸,拍得叭叭响,“能走到城里,已经是我的造化了,于是我和他达成协议:他不管我,我管家,井水不犯河水!” “那他还是男人吗?” “怎么不是?开小马达送人,挣多挣少,我不管,天天喝得东倒西歪,一觉之后又一天,难得清醒,我不出去,他不醉,也就和其他男人一样,爬过我身体,有人时,他闪避!” “他可真够可以的,能进百忍堂,这绿帽得戴多少顶?给我我是受不了的,我能炸了,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躺平?” “各取所需吧!”泪水已经滴地上,“让你姐不要太执着,会害了自己,我是过来人,比她更清楚了解这些!你也不要陷得太深,姐只是皮囊还可,你终究要有自己的生活,那些达官贵人,好这一口,却从不把我们当人,只有你们这些人才……”想到古大江、毛不平之流,心中恨意难平,她只是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春风不肯娶,却被秋风误!” “好像原话不是这样说的,也是你朋友说的?” “你怎么知道?” “不读很多书,道道不会懂!” “他如饥似渴,让我叹为观止,没有人,至少我们那儿没有人象他那样啃书,有人叫他书虫,我是认可的!无我言他,好象除子书,没有东西能够吸引他,除了他,没有更多人影响我,姐,你也姑且算一个,我大迷恋你恁多年,必有道理,虽是牲口式享受,目光却优于他人,你常去醉春烟?” “偶尔去,那是有钱人去消遣的地方,不是你我这样能够常去的,地方虽好,贵得出奇,他们那儿管理者,却要让我签契约,我没干,我属于那随风飘浮一朵云,风来风去,受人狭持,非我本愿!” 李红旗突然感到王红是一缕可以抽走男人灵魂的青烟,柔软无骨,象妖,比妖妩媚,蛊惑人心,是有灵性的妖,语气透露出骨气和无奈。爱之深,想之切,恨到骨,痛到心。周敏给他过感觉,没到这种程度,为了一张脸,生活将她拉胯成这样,农村人家乡人认为她以美谋福,城里是福之集中地,她自己知道每天死撑活挨,为了生活,也象蛆,天天在屎里拱,有人热捧,有人嘲讽,更有人颐指气使,当大爷,充大尾巴狼。“姐,你像仙女一样光彩照人,想不到你的生活也是一地鸡毛!” “活受!活受!活着就是受罪!看上去外表都不错,甚至你会心生妒忌羡慕恨别人,别人也许正在经历一场我们看不见的浩劫,甚至是经历生死攸关,下一秒那个活得好好的人,就活抓活拿没了,我们还在替他惋惜,其实,不幸的种子早已经种下!” “姐,我明白那些男人为什么超喜欢你了:你不仅外表生得好,思想也深沉如海,学到了,悟到了,哪怕是皮毛,身心皆愉悦,你是我见过的最不一样的人。” “能和你朋友比吗?” 李红旗摇摇头,“你们不是一个类型,没有可比性!姐,如果你如愿以偿嫁给你最喜欢的人,会怎样?大胆想一下!” “会是别人眼中的神仙眷侣!新的矛盾也许会产生,他或我,会有这样或那样性格缺欠,由于臆想得太完美,会忽略这个,等到走到一起,才发现距离永远产生过美,没有那个美存在或消失,人会失落,他是我一生所爱,一生痛点,耿耿于怀至死,不会忘却,时时如沉沙泛起,没有得到的,是永远的美好,你就没有遗憾吗?如果生活遂了你的心愿,你也走不到今天,如果你考上高中,也许你的思想就没有这般深沉,这样斑驳,你我永远不会认识,一个机缘生,另一个机缘死,这就是所谓的命!从某种程度上说:你大主导了你的生活!一念之间,在翻转!说多了,跟放屁似的,吐出来,人会轻松,耽误你好事了,来吧,我还有事!” 李红旗不再饿虎扑食。 女人放松了自己,那一刻,焕发出女神的样子。 年一宽感到毛不平的张与狂,对于毛经常不通过他,越俎代庖很是反感,他沿袭了孙东洋的习惯,让毛不平顺竿子爬,肖云峰走后,毛自然升级,这既是对孙东洋政治上有交待,也是让勤勉做事的人,有回报,但他发现这样的做法错了,这事,在年一宽心中忍了很久,只是还没有机会调整。 毛不平算是秘书处老人,对于工作拿捏还在分寸上,只是这先斩后奏的毛病,让年一宽想动他,郑大兵作为另一领域联系人,又是李建彬乡党,有过几次交集,李建彬虽是门外汉,对于各个阶层的人,表现出谨小慎微,这些人在明面上,背后属于哪条线不得而知,李建彬基本上是全盘接管了邹庆云的工作,邹走了后,位置基本上空缺,何宗昌代管过,古大江想上,鉴于他政治激进过,孙东洋也含而不露特别交待过:此人可用,不可重用!过去的履历,年一宽扒过,由于没有人命存在,基本上是降级使用,郑大兵和驻军里的一竿子都有交集,现在更是轻车熟路,象师长张大奎,参谋长崔浩勇,这些人和政府有关的事,全部交给郑大兵,纵向横向联系,都有郑出面,政府这一块,李建彬不管这一块,但和管这一块的副县长孙佳忠关系特别好,这些后起之秀,与何宗昌、古大江都不在一个级别上,除了工作,基本上各管一条线子,毛不平想联合联纵,很难,许多事,年一宽不拍板,别人也不执行。 毛不平身心疲惫,感到新上来这帮人,唯年马首是瞻,凡事秘书处定下的事,也会推三阻四。 李建彬一副勤勉谦虚的样子,郑大兵一般不走秘书处,有事直接找主管,何宗昌本来就是个老狐狸,对于毛不平虚与委蛇,动不动还出出个馊主意,只有古大江和毛算是志同道合,偶尔也去古那里发发牢骚,古总是对他说:今非昔比,要适应,是的,钟吾县算是换了人间,新旧参半,有人依旧,有人逆转。 毛不平对李建彬不服气:“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昨日泥瓦匠,今日当县长!这也算是古今奇闻,跟陈永贵好有一比,将来要不要再弄个农业学吴洼子,说起来是故事,听起来象传奇,军地两用人才,他有什么用?唠骚太盛黄肠断,毛不平自认为自己就比李建彬强,他凭什么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还高一帽头子,我这么多年精耕细作,都没当上副县长,他凭啥?一个地主的孙子居然位列仙班,靠的是啥?” “你看看你这张嘴,越说越不象话,在我这儿说说就算了,谁让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嘴别象簸箕,到处乱扇,小心隔墙有耳,在我这儿说下天来,没事,怎么说:我们也是小几十年的关系。” “传到他耳朵里,我也不怕!” “行啦!行啦!什么是政治?这就是!全钟吾县不也就他一个典型吗?郑大兵戍边这么多年,你再不服,就给你双小鞋,你也别小瞧了泥瓦匠,如果没有文革,说不定人家也是响当当大学生,听说在高中里也算出类拔萃!” “狗屁!他算个什么东西?这是坐火箭呀?” “你吃他什么干醋?在这一堆人里,李建彬算是谦谦君子了,不要柿子专拣软的捏,比起老何来,他算是不错的!” “他为啥会不错?两年前,他在哪儿?现如今人模狗样:充什么大尾巴狼?老何豪横,人家有资历,基层一点点干上来的,没的说,让人服气,他算是干嘛的?吹汽球?不怕吹炸?” “人家是赶上好政策了,不服不行!”古大江拍拍毛不平肩。 李建彬耳朵里也灌进一些不和谐声音,但他也明白是为了什么,对于毛不平的过往,他知道一些:少年得志,轻与狂可以理解,他都这个岁数了,再往上,恐艰难,没有政策折腰,说什么他也不敢想,现在就是尽力办好事,力争十年八年退休,那些好高骛远的东西,不再想了,两个台阶,位极人臣,他走过别人需要几十二十几年走过的路,他只用两年,他走的是捷径呀,别人不服,连他自己都不服:他算哪门子军地两用开发人才?充其量是泥瓦匠,是什么力量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不管怎样:毛不平说的都是事实,不可否认,与这些少年即睿智的人相比,的确起点太低,他表现出惊人大度:不白描,不辩解,不抗争,甚至不置可否笑笑,他这一行为,赢得了良好的口碑,有人挑起大拇指:称这叫“程度”!也有人说:理屈词穷,认了?! 第65章 舒而生嫌隙 “嘿!嘿嘿!还居然有这号人,别人已经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是看热闹的风凉话,“蚂蚁是要吞大象呀!” 李建彬笑笑,虽有脾气,也只能压一压。 他感知不重要,年一宽也听到了风声,在大门口那儿,年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李副县长是打算厚积而薄发,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两者兼而有之,听狼叫还不生活了?本来就是,怕人说啥?出不了一个星期,就疲乏无语,不劳那个神,我家那口子初来乍到,学历不够,正啃书本,饭得我来做,所以没那功夫听他们聒噪!” “哎,这就对了,李副县长这态度是这个!”年一宽缩回头,大姆指却竖出来。 司机送李建彬回到家里,石桂梅果然没有回来,年纪大了,啃书本有些困难,需要多付出更多时间,不这样,医院里就钉不住脚,别人捧你,你得自己站起来,要不然,就得被时代淘汰,为了这个,她恒定决心要考出来,医学对她来说:是门冷僻科学,虽有人带,也要是事亲力亲为,她是凭关系硬塞进去的,所以也遭人白眼,那些年石桂梅堪称石疯子,差不多每天别人不到她早到,别人走了,她要收拾,一到家里,就一头扎进书里,视李建彬为外人,点灯熬油不说,连家务事也不能做,夫妻间那点事,很多时候省略不计,时间久了,李建彬生出嫌隙,话不好听。 “石桂梅,这他妈还叫生活吗?我们还是夫妻吗?我看再这样下去,干脆离婚得了,你说说你整日跟疯子似的,究竟哪天是个头?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差不多被你折磨不象个人!” “你再忍忍,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她笑了,笑得无力,一低头,又埋在书里,那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居然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笑出声。 “你他妈想熬死我呀?” “你当兵那些年,我们不都这样熬过来的吗?接着熬呗!” “你狗日的,老子好这一口,你就专在七寸淫痒的眼上,凿个洞,专门让我滤沙,小心哪天我倦了,够了,我休了你!” “你他妈敢,有我一对儿女收拾你,你有贼心,敢生贼胆!” 当时,恐怕谁也没有那心,只是戏语,莫道不可能,最终石桂梅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她主刀的梦,并且把李宜忠千刀万剐了,夫复何求?有得必有失,她以非人的努力,换来了婚姻生活的破碎,夕阳织残梦,努力会落迫,正是后半生活出了人样,才从婚姻中出局,女儿虽好,包括后来的儿媳蒋灵芝都擎她高高在上,但李建彬在即将退休的落幕时刻,娶了周子烂,激情燃烧之后,他发现嫩草虽好,也有硬梗,周子波就是个无赖,这无赖却穿梭在他们中间,左右他们的生活,年龄的悬殊,文化的差异,小市民的思想,让他吃了一把后悔药,人生就是这样:鱼和熊掌哪能兼得? 李建彬对于县级的同僚,多不了解,有些人属阿谀奉承,有些人属于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更多人是不卑不亢,谁也搞不懂那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很多时候,到是下面人摸不清他来头与背景,除了必要尊重,就是工作配合,大多时候,他呆在县委大院,案牍劳形,人生大浪冲他于泰极,他已经知足,所以安稳是他主要标准,毛不平虽如泼妇,唧唧歪歪,他一笑了之。风清云淡,他不是美食,不可能做到人人都喜欢。 秋之风有些不知廉耻,摇过破门,把粗野送到草堂中间,风之萧瑟,叶之舞舞,其翩跹之姿,实在是动人,成群接队或单叶落寞而舞,象汉之后宫,飞燕纤腰骚首弄姿,韵之汉,汉之衰,长袖飞裙,歌舞升平,有风助力,有几分妖娆。 草堂虽陋,心之静,意之沉,飘然物外,炊烟如妖,叠舞弯曲,那是草木之灵,通过燃烧抽走。 偶尔坠一下差境,心虽苍,意虽凉,但因有亲人相伴,一日三餐,加夹野味,勉强果腹,意不在此,亦不觉苦,我醉心于书里,书外之景,是应景,我常陶醉于此,听不风,看不见叶,飘然物外。 妹小我三岁,知哥是上进而为,故无搅之意,远看而心悦诚服,她不识字,知之皮毛。弟少我十三岁,我属蛇,他命马,孩子心,顽劣心重,我做什么,他不管,有时喜欢拿我笔涂鸦,画不归类,字不成形,在纸上随意性乱写,写出童年的无奈。我们的地方,实属草堂,地球上一点,别人不虑,它却存在,寄养着我的情感,藏着掖着包着,随岁月而腐烂,旁人不知,我却时常怀念静谧里流失的渗漏。弟目不识七,却喜在我书上涂鸦,留痕不一定有意,在穿越朴素生活风景线时,我们相安相扶,为了就全生活,跌跌撞撞,身影拉胯,现在想来,心酸如同过电:曾经那样生活过,咀嚼吐废,喉咙有一点唾液和咬碎混合汁液,不用加曲,即成上品佳酿,喝一口,醉回年轻之时,呓语伴梦境,看电影一样,重温岁月点滴,激情依旧燃烧。 宅着于家,时间短促,象在须臾之间,轻舟已经荡过激情山谷,豪放的歌声激荡,在别人打盹的闲睱里,我已经体验了别人的感受,书于我,是另一种生活体验,一种是纯生活,另一种是纯书,这两种体验切换,让我愉悦渡过十八---二十岁之间异篡变色青葱岁月,有感与怀念,写出废话边篇,拾装垃圾筒,不跺上一跺,都盛不下。 李宜忠的智慧,非我家任何人可比,大船可达江通海,日进斗金,想想人家是何等豪迈,把日月往崭新里过,没有两把刷子,凭啥要风风起,要雨雨下?呼风唤雨,不可谓不壮哉!李宏发一声不响就有了工作,说下城中村之女,还在那里有片宅子,新宅待辟,李宜忠能耐呀,那些年窝乡下,憋屈了他天生的智慧,贾家沟虽僻,但到处传扬李宜忠的事迹。 暗香浮动月黄昏,拉着黑烟的小孤灯,还在如豆投影,波心投石,那搅动人心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我却象图像,孤独投影在低矮土墙上,偶尔动一下,证明我的存活,李红旗属于江湖,终究在江湖飘,我们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隔空不用眺望:闻其声,观其形,知其意,有惊爆,有兴叹,有啧语,呜呼,天地不仁,造出此等混世魔王,人要变,山之高,水有险,拦不住,去意已决,定向而去,渐行渐远,我之踽踽独行,如虫在草屑间,扭曲而爬,我之轨迹象跳线:弯匀波折,走出股市的行情,红旗,是指引方向,作为生活的急先红,猎猎作响,那种孤寂的夜晚,我沉浸在别人的悲欢离合里,情绪起伏,翻卷成皱褶,那是矛盾的齐聚挤压,舒缓的心情隔一会儿又平铺展开,如布铺地,任意在上面撒欢翻出得意的筋斗云,晚上,在如豆的微光里,随书快意恩仇,有喝酒之态,醉而狂,狂而舞,排他无旁。 第33章: 要想插针,必须见缝,缝大跑马,会荒疏,缝小捅针,一眼之穴,难为李红霞,一个拿爱当饭的姑娘,她总能分毫不差把机会之针,别上,除了不能明目张胆去我家,如友相邀,谈兴甚欢,抚胸去意交谈,在散淡被人忽略的时间里,总能与我不期而遇,是巧合还是知习惯呆等得回抱,不得而知,李瑞芹嫁了,随风而逝,我只有徜徉在记忆里,去倒翻篇,偶尔吸咂式跪舔一下,其余时间空放,为了排渲拥堵,我经常早起,去家乡间小径上散步,去看闲景舒胸放心,但每如此,李红霞就象太阳,不用预约,出入村庄的路多达十几条,因生活需要,自行开辟,有直有弯,但我就爱走两条:非此即彼,一条是由我祖父李精妙开辟的推土之路,夏天水多,它排涝,秋冬无水,它是路,从我家往南,过汪直下,是沟路,平平展展,从河底长到坡顶,一色巴根草,绵软到顶,从顶绣地,象地毯,走过路过不容错过,那是我常走的路,笔一样直,通往沟河之所,把陡然涨起的无缘之水送走,漫天的芦苇在风里,成了我的青纱帐,我用笨拙的文字,描写过它的曼妙,也幻想过青涩爱情发生之地,沟壑之上,是陡如绝壁的路,东西向,横亘于此,需以爬山精神攀越而上,上去之后,再回眸,沟河之所,隐密在芦苇里,无限惆怅心生向意,转一下身,南边是一马平川的农田。 另一条在我家后,三弯五折归于大统,那一路,再往上,就通东西大渠,到了那里,心即小安,只在大渠上徘徊,不会再向北,过了河,就是生僻之地,闻不见家乡烟火气,再往北,走出三里地,就是凶险之地:小槐树,看着木然,阴森恐怖,大人常说:那里经常出鬼,李精树就埋在小槐树之地,俯瞰周边,有一坡,唤名:呼风坡,每年深秋,在冷风萧瑟里,不管以什么心态,还是要硬着头皮去,不喜欢要去,恐怖更要去,山芋丰盈之地,虽埋不少死人于此,但山芋大丰收是不可抹杀的事实。 李红霞以极其简单的方式,用最质朴的情感,渲染着心中有爱的青涩,白蛇千年等一回,只为爱而活,感动千万人;牛郎每年农历七月七见上一面,走鹊桥,见织女,梦一样迷死千人;李红霞每两周等一回,只为和我见面,说不透,又绕不开,这样女子和路遥创造的“刘巧珍”高度重合,可惜了,我不是高加林,我那样:正在臆想的世界,乘风高飞,并不待见平凡,拿平凡当平庸。 那个难能可贵的早上,我走的是沟渠之路,太阳还在海里没睡醒,东天已经亮了,懒鸡叫得正欢,天湿有露,滴之成珠,坠于叶,衔于枝,晨鸟展翅,扑楞有声,在高空旋响,我穿着布鞋,旁然无韵,拾秋趣,踏秋魂,在太阳掉地之前,必须返校,土地上袅袅升起一种近乎白汽的烟,虚若无骨。 “北爷,起得好早,咋不多睡会儿?”那张脸永远泛黑泛美,羞羞答答,不梳长辫子,只扎马尾,走起来,一甩一甩,如此黑,却如此美,她象最亮的白炽灯,不敢直视,走两个极端,以白为美的世界,一白可遮三丑,找不到比这张有趣的脸,她挎个篮子,矜持笑笑,勾魂,目光里有勾魂刀,比鬼头刀小,比鬼头锋利,闪着寒光。 我不敢看它,脸孔生而有型,笑容如水流泻,滋润我心,心之干涸开裂,裂之切,伸下手,酥痒滋润,如水灌溉,咕嘟咕嘟之声不绝于耳,那是切切嘈嘈弦响,音符象丝,被抽头,被拉长拉细,心之怯乐响起,手足无措,在腰间普素旧衣服上,伸掌劲搓,搓之有掉,如灰羞愧,掉于脚,落于地,“噢,是李红霞!你起这么早?你大还好吗?听说你大哥复员了?并且说下媳妇,值得恭喜!” “是!北爷,我……?”她眼睛闪出泪光。 我操!这是我最怕的,“李红旗咋样?”我是四六,永远不着调。 “他在城里卖菜,不会如你,你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脑回路,有电波闪烁,如雷电,见其形,不听声。 “芹姑怀孕了!” 虽在意料之中,难免震惊,“不管我事!”我抗辩道。 “我知道与你无关,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我无需紧张!” “你瘦多了,要多吃好东西,大补才行,你这个样子,挺吓人!” “是吗?你家发大财了,你还不进城享福,窝在家里受罪?” “哪里有?刚起步,没挣下几个钱,我家人口多,要花销地方多。北爷,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呗,我洗耳恭听!” “听就听,干嘛要洗耳?这儿没水,下面虽有水,水也脏!” “哈哈哈……”我开怀大笑,没文化,多可怕,“那就不用洗,说吧,我听着!” “这还差不多,北爷,无论我说啥,你都不要生气,行不行?” “自然!” “就是……就是……那件事,你知道,非逼我说不可?” “哪件事?本人愚钝,尚未开窍,请明说细讲!” 她窘迫要命,学狗,翻脚倒扒,扒出沟壑,收得了眼泪,藏得了羞愧,“我……我 ……?” 唆鬼上吊,我不是不懂,我是在玩味、蹂躏童真,缺失要补回来,要嫁人却说不出口,没有那么羞,爱得不够率真,她父亲用的强盗逻辑吊打我父母,有觊觎,有狂扇,有拷问,更有羞辱,往事历历在头脑,象幻灯片闪现,激起我的怒火,在风雨飘摇岁月里,要怎样隐忍?我就用她的爱吊打她,谁让她是李宜忠亲闺女,岁月扭曲,人性扭曲,“不说就走,没功夫和你瞎掰!” “我要当你老婆,和你结婚!”泪水止不住,那是情绪的渗漏。 “不可以!” “为啥?” 第66章 三分情五分无奈 “乱伦!乱了辈份,这是不能逾越的鸿沟!我怎么叫你妈?你怎么叫我妈?贱卖我,贵卖你,这是不可忍受的,死了这心,我无此意!”我决绝而去。我隐隐听到哭声,心为之发颤:那是她的世界坍塌之后,面对无法修复惨状的哭声,恸哭、嚎哭,我甚至能感知,她丢弃篮头子,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脚蹬鞋掉地哭,哭音号丧,如丧考妣,我走得更快,心如海水咆哮起来:淋漓酣畅,如大暴雨宣泄,我沿着埂子路,一路跌跌撞撞狂奔:天地兮,爽兮,人生快乐不过如此兮! 胡沁芳是老江湖,不计较一村一庄子得失,谋远求安,虽属江湖事,需当地人介入,俗话说得妙:当地无鬼不生灾!岗叉县与钟吾县邻边,骆驼镇距离岗叉县稍远,且与钟吾县稍近,杨瞎子杨安城,就是骆驼镇一只灵性的瞎家雀,他翻着吓人的死鱼眼,红的部分血红,象是被重拳击打的瘀血,微蓝拌着梨黄,翻成那样,看不看见人影不知道,他的手象鸟爪子细长并拢,手指并拢成锥子状,象筷子灵活散开聚拢,他喜欢那样摸人脸,去感知人的存在或好坏,虽瞎不缺食吃,有老婆孩子,他能用智慧挣下一碗安稳,让老婆孩子吃得心安理得,见过他老婆的人都说:那叫一个漂亮,在漂亮里出圈,骆驼不凡,想夹这块活物大有人在,但瞎子也不省油的灯,利用那些需要他的人,让有非份之想的人,不得好活,这叫能耐。 胡沁芳不是钟吾县人,是其旁边睢宁县人,穴居钟吾小二十年,与杨瞎子相友善怎么都有十好几年,在那院里,他轻佻摸过王红、徐翠萍,也半开玩笑摸过范青萍,至于老腊肉胡沁芳也有可能,胡虽年长,黑而壮,精力充沛,与施仁德、李延年相友善,瞎子不抠馊,人脉不错,许是脚步贵,来钟吾县那欢乐的院子里不多,一年充其量几次,钟吾虽好,终不是家乡之地,恋土难移。 杨安成虽瞎,在骆驼镇混得风声水起,有自己铺子,交于女人经营,他办好事,亦办坏事,利益驱使,所以骆驼镇很难界定他好还是坏,人性复杂,人格斑驳,很多时候,他仰躺在院子里大泡桐树下,修身养性,看他闲得啃草。水曲柳住他斜对面,精得和瘦得一样,如猴子,别人想他一粒芝麻,就得拿仨绿豆换,能得就只剩下钱了,娶三妻有四妾,搞不大女人肚子,大房虽老,生个病儿,水蛇腰,刀条脸,眼睛眨动太快,话不利索,水家有钱,但后继乏人,只有一儿,长到二十岁,无人问津,知其水曲柳吝啬,晓得大老婆厉害,其余四房女人,见她全都战战兢兢,抬手就打,已经成了习惯,谁进他家,就是被拿捏的命,媒人见水曲柳绕着走,病急乱投医,这不,水曲柳踮着小脚,就穿过来,手里拎二斤点心,象挑水一样,一颤一颤就过来了。 杨安成吸吸鼻子,一脸不屑,“哟,水大老板,摸错门了吧?你家在对面,怎么跑我这儿来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经邢氏特批了吗?她长着一对通关手,手大,可欠得很,看谁不顺眼,扬手就呱唧一个耳光,她不打你吧?” “哼!你几时看过马蹄靴子倒着穿?借她个胆,谁是大小王,她分不清?”他把点心放在杨安成面前桌子上,就择凳子坐下。 杨安成吸吸鼻子,“哟,今个儿是怎么说?太阳从西边出啦?来了就来了,干嘛还送点心?这不是你水老板的风格,怎么?为了五斗米要折腰?铁公鸡名号怎能白给?嗯,香是香,就怕咱吃不到嘴里,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说吧,都是什么事,我能不能帮上忙?”脸黑牙白,笑起来就分明,“有核桃酥吧?要不不能那么香,破费了,于心何忍?”杨安成能号透他的脉,看似风轻云淡,知道他来此意,就是不明了说。 “杨老弟还是那么豪爽,一语中的,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 “老水,此言差矣!我日孽,你是我日哪壶不开不提哪壶,明知我有缺欠,你就专拣软的捏不是?你拿走,开我涮来了!” “口误!口误!杨老弟,你知道我这人:嘴臭心直!” “水二老头,我他妈知道你什么呀?抠屁股撒芝麻手,你就说你今天啥事?” “杨老弟,我知道你人脉广,人头熟,你看我家水木杉,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管管他了,我家情况,你知道,够过的,孩子差点儿,我不要求别的,能给我家续上一脉香火就成!” “千年铁树开了花,嘻~,你是怎么一下子开窍,能让你抹个腚不容易,人不挑吧,啥样都行?歪瓜裂枣行不行?” “也得稍微能拿得出去手,要不我丢不起这人,是不是?你知道我家家底的,少说也有几寸厚,不能是傻子,更不能是楞子,我家亲戚多,闲话自然也多!” “好女孩子多得是,一抓一大把,但也得量体裁衣吧?有邢氏在,你家日子过不好,那是五齿钉耙,一钊钩下去,可是齐刷刷五个眼!孔孔流血。”杨安成伸出五个指头,“可不可以分开过?你们一堆,他们俩一对?” “这……这恐怕有难度!” “那就另请高明吧!” “要不再商量商量?” “你呀,又吃又撇腥,天下哪有那么多两全齐美的事?你先回去,两三天听信!”杨安成思谋半天,胡沁芳早就想栽萝卜,就让她栽一棵?心起涟漪。 郑大兵是翻身的咸鱼,那些年不堪回首,在风沙窝里戍边,家里的女人却被人偷,是可忍,孰不可忍,殷水芹虽老实了,象猫趴着,甚至是小心翼翼伺候郑大兵,但郑大兵仍旧挑三拣四,她还不敢吱声,忍气吞声,是为了婚姻的完整,为了女儿后半天能有个好前程,只要男人不打她,骂就让他骂个痛快,谁让她红杏出墙,且人尽皆知,象化粪池,臭难掩,味难盖,郑大兵表面上,似乎忘记了由水性杨花的殷水芹带给他的近乎掘祖坟般的耻辱,甚至和殷水芹相敬如宾,他在寻找一个切入点,郑大兵是个有脾气的人,他所以隐而不发,是希望殷水芹能够自己觉悟,自觉寻找退出机会,但殷水芹更多想的是能够破镜重圆,他们不睡一个床,郑大兵说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不喜与人为伍,打隔、磨牙、放屁,严重营响睡眠的几个坏毛病,一样不落,即使睡一个床,也是各盖各的被,夜半无人,殷水芹去扯郑大兵的被,会被恫吓缩回手,“别动!睡觉就睡觉,如果你不睡,就滚回一边去!”,实在憋不住了,被人手臂挡回去,并扔到被外,“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刀子虽软,剜心滴血,让它阵痛。 “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也有可能,你恶心他这多年,怎么?你不允许?你那里脏了,就不要希望把它洗干净,无论你怎洗,它也是个脏东西!知道不?”窗外星星点点,微风轻摇。 “你究竟想要咋样?” “不是我,而是你!” “现在有身份了,话说得硬气了,吃钢筋拉钢筋,能拉硬屎啦?早干吗去了?那些年,你在外,我在家,替育女,替你养父母,还要替你大妈种地,你咋不休于我?现在翅膀硬了?三年五载你不回,有跟无一样,我卑微地要巴结你,象狗一样想往你被窝里钻,可你不屑,甚至冷嘲热哄!” “你为何不理直气壮争取你的权力?你的勇力呢?要我原谅你不是不可以,你把那些名单列出来,我看都是些什么样歪瓜裂枣,我看他们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要干吗?” “那就不是你的事了!”那决绝的眼神,这是要各个击破,兵者,诡道也,他要以一己之力,来个血雨腥风?那眼睛里滴血,让人害怕。 “你要干吗?” “必须一个不落写下来!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只要落一个,让我查出来,绝不姑息!”郑大兵这语气,让殷氏不寒而栗,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有地位的男人,必须霸气。 “什么时候交给你?” “那是你的事,你觉得什么时候交合适?三年五载?你的生命有那么长吗?识相些,还是看看自己怎样做才能有颜面活着,我一生清誉尽毁,我会善罢甘休?我有那么窝囊吗?” “我们离婚吧!”殷水芹暗自垂泪求放过。 “如果能那样一笑泯恩仇,我就不会拖到今天了!我倒要看看那些男人是什么货色,值得你殷大美人红杏出墙,他们比起张伟华如何?张氏不是男人?他为啥能避开你这雷区?要说起来,他比别人更便利,既是你的直接上级,且近水楼台,不是因为他是真男人,而是因为他知道:我迟早会回来,迟早会清算这笔风流冤孽债,他比一般人看得更深,是不是?恐怕你曾经也想是不是?你到了这种饥不择食的状态!”郑大兵不为所动。 “我知道我活不下去了!” “吓唬谁?我会很怕吗?”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让你看看你喜欢的野男人有怎样下场,然后再谈你的结局,时间虽有,已经不多!”郑大兵丢开笔,站起来,做了几个左右、右左转身。 李宜忠在激流上汹涌澎湃,他的万丈雄心,正如火焰腾腾燃烧,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去实现兴家的战略梦,今年冬天到来之前,一定解决李宏发的终身大事,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李宏发能落户城中村,就该祈祷李宏达早些回来,虽然他平时张口闭口从不谈他,但李宏达在他心中很重,这孩子生错了地方,他象傲气的雄鹰,婚事不用愁,贾一岚在娘家好好地长,只要你回来,一切水到渠成,如果和贾云龙成了亲家,他将雄视贾家沟和整个吴洼子,至于狗屁孙爽,眼皮都不夹一下,老子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当年就差没拿脚踹老子,这仇老子先给你记下。李宏图暗弱,且没有主见,薛萍算个屁:半老徐娘,吸咂不出味来,还有个李如故,这么大一个油瓶拖得动吗?这小子没见过女人?一堆老腊肉,一股子胩吧味,哪有新鲜的可口,连老子恁大岁数,都嚼鲜肉,这是没开窍,哪天领他见见老子下口菜。李红旗身上有李宏达的影子,虽然和他时有争吵,得佩服这小子眼光,自从他卖菜以来,时常有钱给自己,并且让人吃惊,菜那么好卖?难怪张大嘴巴子和嵇氏藕断丝连交织在一起,至于李红军,还是个小布点,剩下该操心的就是李红霞和李红云了,李红霞太过执着,也许再过几年,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么多男人,咋就挑中一个不可能? 李宏发初来乍到,对于机帆船运用上,远不及李宏图娴熟,鲜咸的江风,让李宜忠有些醉醉迷迷,他有些陶醉,从旋梯下去,落到驾驶舱,“离南京还有多远?” 李宏图侧头瞅瞅外围,“刚出淮阴地界,怎么也有一百大几十里,我们西北,就是盱眙之地!” “这趟货怎么样?红旗不错,把对方心思拿掐很准,照这样计算,嗯哼,不出五年,不!不出三年,我们就可以打翻身仗,这小子是这方便高手,你们都学习着点!宏发要是在,就如神助鬼辅,这小子心太高太野了,不想我倒罢了,你妈她们他也不想,你们呢?等他回来,我一定要质问他:心咋就比钢硬?” “你和妈就那样:一辈子不眠不休吵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相信:他可以丢开任何人,也可以丢开贾一岚?他们曾经爱得死去活来,贾云龙什么人?一辈子强出头,哪有人敢和他较真?二哥就管,最终被二哥斗败,默许了这门婚事,从这点看:贾云龙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只是我们能力不够!” “哟,仨进步了,会分析了,且头头是道。”李宏发吃惊。 “屁!薛萍几根梳下来的头发就绕住了,明斤明两的事,别人一眼就看透,他却执着,人家如果领情倒罢了,偏偏人家看不上!” “大,说他们你又说过,你在外头那些骚猫狗舌的事,我有耳闻,我不讲,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对得起为你生了这么多孩子的我妈吗?” 第67章 树是有根的 哟,哟哟,火烧到屁股了,就跳起来了!你懂个屁,男人在外,有时需要逢场作戏,没这个,你能纵横迂回,慢慢学吧!就买大船这件事,影响意义深远,大于实际意义,知道不,你树立给人的是什么形象,虽然还背着帐,你们都大了,都到谈婚论嫁的年龄,靠什么给你们撑门面,没有这瘆人毛,哪个睬你?你哥这婚事,也是众人抬轿子,人家为啥愿意抬?你对人家没有八辈子祖恩,我才是正功到的白手起家,我从家里出来,一个屌子没有,靠啥?这会儿,哪些人敢小瞧我们父子?我干了他们想干而没有干成的事,只要我们父子勠力同心,还怕事不成?” “大,大小妹和李子北咋回事?” “一段无厘头孽缘!随她闲事去,李子北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个人未来怎样,不好把握,他不是一碗水,可以看到底的人,挣钱他肯定不行,要逆天改命,有两条途径:一条是考上大学;另一条是写出经天纬地之文章。如果这两条路都走不通,他将穷困潦倒,前一条明年可见分晓,后一条遥遥无期!也许我看不到,你们能,你妹命数,天难改!” “听说芹姑嫁了?她不是最喜欢李子北吗?”李宏发心像落花生,非要把看不透想不清楚问明白。 “青春似火,憋不住,没到时候,她自己燃烧了自己,竟然接受相亲,被外人拾于碗中,只能就坡下驴!一生遗憾,说不尽思念,道不尽苍凉,她年长李子北四岁,让她再等至少半年?她等不及,就垮塌下来,心会颤,意会悔,没有用了,只能无可奈何,任由花落去,你大妹不然,她和李子北平岁,只大月份,所以……”李宜忠有些沾沾自喜,他现在在风口浪尖,所以会飘。 “大看人入木三分,你看王慧云怎样?” “只要你正干,这会是你不悔的选择!有她三个哥哥在,在锅矿山北村,你会如鱼得水,遇到个坎,不用你出面,就平了,小子哎,跌福窝里了,你早早晚晚是城里人,好好珍惜吧,这是你大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而命中不得!” 舒爽的风从窗口吹进来,爷仨个意气风发的头发倒向一边,齿轮卷着水花,滚滚向前。 风寒已至,身体好的人,依旧赤裸着上身,晃来晃去,身体弱的人,小心翼翼傍上秋衣,潜移默化的渗透,穿阳透空,晃来晃去的人屁事没有,傍了衣服的人,却被揉于秋里的凉折煞,李建玉首当其冲,咳嗽声又伴残生,咳痰,痰中带血,岁月变得急促,不再悠悠,象麻,扯不断,理还乱,大队差不多散架了,许多人掉钱眼里,好象没有规章制度,写在墙上,形同虚设,许多人对村的叫法排斥,贾云龙极快适应现实,上午上班还算整齐,有任务领任务,没任务吹一上午牛,下午基本上谁要来就来,不来点个卯走人,各自忙营生,李建玉和张金梁在临时土地办营生暂时结束了,李建玉不能忍受的事,二哥别人指着鼻子笑话他,他却默不作声生下个厉害的儿子,李建玉命里克星,他清楚记得1963年春上,在笤子地里剁笤子里,李宜忠就立在斜坡上,一脸热切地问,“二大娘,二大爷去哪儿了?这些年你一点儿不着急,是不是你得到准信,他没了?” “你放屁!” “你闻到了?它臭不臭?”结果大家哄堂大笑,“你1961年真的生过?不是狸猫吧?二大爷能了,会了?是不是有人从中帮忙?可惜我的小老弟命运不济,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要不然一目了然!揭然若揭,是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二大爷进步了?开窍了?你教的?费那劲干啥?他不会的,有人会,并且一抓一大把,是不是呀?”“是呀!”一大帮男人跟着起哄。 林兰香扔了刀,坐在田埂上落泪。 “我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欠抽的货,起来,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李宜忠,你歪好也是生产队一队之长,有没有正形?孩子七天生奇疯,你们哪家没经历过?我今个儿把话撂这儿,只要你们二大爷还在,林兰香不仅会有儿子,而且还不止一个,笑话人不如人,祖祖辈辈卖黄盆(一种特大、泥烧的盆。)!”陈兰英这话掷地有声。 现在李建玉回忆这一细节,浑身痉挛。 大队部里再也不是熙来攘往之地,一下子清静下来,许多事,象飞虫落入心缝中,憨人有憨福,他果真是1928年被砍头的陆宏昭托生?但陆身上的长存浩气,却荡然无存,我是共产党员,应该是无神论者,怎么能相信封建迷信呢?但陆宏昭究竟有没有说过:我母亲肚子已经疼了三天,我要去投胎之类云云?如果有,那说明二哥确实不是一般人,如果没说,又怎么有杨思怀下面举动?二哥一辈子唯唯诺诺,却给我生了个克星,随着秋的到来,他开始恐惧起来,那难挨的抓心挠肺的折磨,就要来了,身体是革命本钱,他没有本钱,还咋革命?黄鼠狼专拣病鸭子咬,仅秋老虎就够他受的,漫长孤寂的冬天怎么熬? 李建玉没了对手,感到生活的无趣,寂寞无聊,李宜忠痛定思痛,摒弃了过去的生活方式,已经走上一条新路,他狗日的,心早已经迷失在城里的花花世界里,他是怎么买上大船的?钱出自于何处?胆子太大了,弄不好就是一条不归之路,他要硬撑着,看着李宜忠完蛋,什么玩意儿,他也配?他终于没能等到那一天,但他眼光很准,李宜忠就是个雷,谁在他下面炸到谁:非死即伤,纵观李宜忠家史,你会很悲哀:它当初有多鼎盛,后来就有多衰弱,尤其在男女问题上,你会发现:轮回也是一种惩罚,他几个孩子中不乏睿智者,象李宏达,至今不知死活,迷一样消失,不仅李宜忠夫妇有生之年没等来,贾一岚等他十年,不可谓用情不专,李红旗玩别人的老婆,四十七岁就轮回报应到他头上,嵇氏为衣食所累,实需所累,最终选择出轨,她不出轨,甚至天理难容。 李红旗有儿子,十多岁在初中吃烟,因争风吃醋被学校开除,现在近二十岁,上个班,身上纹飞龙,看似很霸气,实则很无知,浮躁之气悠然上身,无非在芸芸众生里,多个打工仔。 李建玉深感大事已去,世界正在大踏步走向另一个方向,不可更改,滚滚如黄河瀑布,汹涌澎湃,一泻千里,他越来越被边缘化,世界中心的漩涡,象正在旋转的回旋刀,离他越来越远,他伸出手,却无力缩回,那旋转的中心,自带力量,要么象铁屑,被卷进去吸走,要么惊慌失措抱住路边大树,躲过一劫,劫后还有多长余生,不可估量,惊悚一瞥:属于他的彼岸,目可测,脚可丈,我的寿就这么短?心不甘。 第34章: 李建玉突然在生命打折的关键口处,有了一丝丝顿悟,他是激流中涌动的阿脏,特别是生活如水沸腾时,象服了兴奋剂一样,如斗牛士一样跃跃欲试,水缓或静止时,他会随着和他一样的一小撮,沉入水底,还水于清明,那一丝丝不能作为动力的顿悟,象地面浮沙,风大时,被抬起、摇醒、吹旋,扶摇直上三万里,那是目标,不是终极,天生乌云,风戏乌云生成雨,阿脏又会渗入雨里,下到地上,所以雨就背上污名,二嫂的出现,打破两个神化:二哥不能,只是不会,二嫂不能生,而且随着我的长大,那些谣言已经深埋土里,不抠不挖,还挺费劲。 在凉簌簌的秋意里,李建玉思绪跌宕起伏,他仿佛看到自己末日的到来,一想到我,他的头就大了,我那首寓意深刻、五音不全的模仿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得李建玉神魂颠倒,每当看到他,我就特意模仿琵琶手,煞有介事哼出前奏,就象唐僧在念紧箍咒,那是他的一道道催命符,隔空折磨,他虚汗直淌,喘气虚哈,抽气不来的样子,小杂种这是把每个报复的字,都刻在音符上,象埙一遍又一遍在村头吹,招魂的幡一样,李精树死了,那东西越过低矮墙院,就扑进来,他疑神疑鬼盯着墙上物上看,它们会不会象小壁虎成群接队趴在墙上,可是他要认真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其实那时,我都不在我家里,他以为我就在我家,给他唱咒语,他神经质以为我就在他身前屋后,这是要死前的征兆? 我打抽刀再回贾家沟时,已经是秋露骨时节,有时有霜冻,这是一年之中走向死亡季节,生活变成一潭搅而不动的死水,算是狭路相逢,可惜我们不是劈刀对手,怔怔望对方一眼,有几分意外。 “李子北?”高孝虎有几分吃惊,“看到你可真不容易,还好吗?”他永远将笑容挂在脸上,虽老而又有几分动人,他和朱少臣有着天壤之别,朱少臣出自中医世家,青少年时,以医和药为伍,有一双慧眼,看人面人体之疾,难免有几分胎带的傲气,他很随和。 “昂,是我,高医生!你这是去哪里?”肩上吊个药箱,像墙挂个葫芦,这是要去普渡众生,悬壶济世。 “你三爷有严重的病症,我去他家!” “严重?不可能吧?老旱症,几十年了,他不是活得没事人一样?” “我知道你们有过节,他年轻时,确实混蛋过,但他是肺结核晚期,你知道吗?” “不晓得,啥意思?” “你不打他,他自己也会倒下去,他的肺已经被千万只细菌咬成网!” “他要干吗?织网逮鱼?” “你可真逗!他活不过两年!”他很严肃地说。 “不许吓唬人!医生就是这样,你凭什么这样说?” “凭他咳血不止!” “这么快就……?太没意思了不是?总得等我毕业,总得等我腾出手来,这不好!很不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行为,怎么能为了逃避对决,而选择这种方式?”我摇头,挺认真的样子。 “李子北,难怪他说你是狼生的!” “如果我真是狼生的,早啃了他,还能等到今天?”我立偏,让他过去。 “你这是干吗?” “让你去拯救生命,缓解痛苦!” “啥用没有!” “那就再见!” “好!”高孝虎永远白大被褂,象天使,行走在乡间,几十不变,既不高就,也不放弃,他永远整洁如女人。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竟有些失落,我本有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这是罢演,不和我玩了,这不成了我一个演独角戏了,放下恩怨情仇?没劲!与天斗,天塌了;与地斗,地陷落了;与人斗,他妈人要死了,哪来其乐无穷?我有些生气,李梦涵邀我去她家做客,我却装作清高,不与达官贵人为武,李建彬女儿,那是个骄傲公主,多少人踮着脚巴结不上,我却不理不睬,我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那拘束,新贵傲人,我去了除了增加我的自卑,我得不到任何好处,李建彬虽然不会过河拆桥,石桂梅脸色凝重不好看,人家如日中天,我去凑什么热闹?一家子?毛,早他妈五服之外,是哪个偏枝都不知道,在城里为了躲李红霞,在乡村是为了避毛小岚,我成风箱里耗子,想一个清修一下,难,相害相顶取其轻,李红霞至少暂时不会再来烦我,这一点,我笃定。 李建玉咳嗽剧烈,嗓子不再是温柔地震动,而是撕裂疼痛,声声叱咤,声声不止,床是用来舒服躺的,他可以躺,想舒服,就只有做梦,这一次撑不过去了?他第一次和柳淑琴打我妈的场景,竟然浮现在他眼前,这是回光返照?他哆嗦一下,一生郁郁不得志,与人斗,两败俱伤,每一次都是灵与肉的撕裂,他虽自幼聪明,但聪明用错地方,所以会从会计掉到铺助会计位置上,无力再攀爬上去,虽独占鳌头多年,一直与贾云龙、李宜忠不眠不休斗争,李宜忠这猴崽子还能激流勇退,可他只能僵死在任上,无功有过。 李宜忠腾挪之功,的确优于其他人,他很懂得取舍,不知为什么,忧思如死,疼啃如齿轮碾压自己,听着高孝虎,叙叙叨叨给他讲在路上碰到我的事,但高隐去说李建玉活不过两年、肺被咬成王云云,力劝李建玉安心养病,已经入了膏肓,还养个屁,安慰人说违心话谁不会,这上面,高孝虎似乎更擅长,油嘴滑舌,屁股眼抹蜜,皮囊好,周枝蔓才迷恋这个人,虽老了,有时肾虚,那上面不行,周芝蔓就是喜欢这壳,李建玉一边点头,一边居然能想起一件与眼前与病情与心境毫不相干的往事,象苘柸子、麻坯子搓绳,拧捻成线。 第68章 浮华背后 那是1961年春夏之交的一个上午,李宜忠抱着个臂子,象坨屎蹲一面坡上,前面是一大群男女老幼抡着自家石刀剁笤子,遇到长得稍好的,赶忙掐下来,这是春荒季节的全家蔬菜,一根小丰收吸透,太阳半死不活翻白眼,死鱼一样,他拍拍手,站起来,在心里骂一句,“狗日的,长得就是好看!你说你长跟他妈一朵桃花似的,有什么用?跟木瓜在一起,他不能,他不会,真是他妈暴残天物!”,象舔屎的狗,在林兰香身后绕两圈,终于鼓不住了,“二大娘,我问你一句实话:二大爷跑哪儿去了?真是个人才,我小瞧他了,他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从东南小鱼捞河工上溜号了,之前和你透露过什么没?” “没有!” “我不信的,你以为我会相信!” “人是从河工上跑的,又不是从家里?” “你不哭不闹也不找,甚至都没问过我,好象成竹在胸,你们是不是之前,达成某种共识?这天灾人祸的,要是有什么事,你怎么办?” “李队长,这事不劳你操心,李建木走了,混了,不还有我和她哥在吗?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如果建木真不在了,她另外招夫,天无绝人之路!”陈兰英挥起菜刀,笤子碎碎如菜。 “大娘,我知道你俩好得穿了一条裤子,你顾得过来吗?你一大堆孩子!恐怕有心无力吧?我这样问,是有道理的,如果实在困难了,李大会不管,可以当甩手掌柜的,生产队是一定要管的!” “我怎么看你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二大娘,两个多月前,你真的生过孩子?并且七天生奇疯,是你家二大爷的吗?他能了,他会了?那真是千年铁树开了花。” “李宜忠,你一点儿?活不干,专门钻裤裆里掏蛆,那地方味就那么好闻?你这破队长屁股还没捂热,尽琢磨这些事!”刘长根不是善茬,“你这队长名头名不正,言不顺,要不是贾云龙护着你,你都下去十八回了!” “刘长根,二土匪,这就迫不及待蹦出来,我可为你专门为你钉制十八双小鞋,等我腾出功夫来,咱单练。”他在刘长根腚上跺一下,“滚犊子,没你事!二大娘,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你?木瓜咋就突然开窍了,这位兄弟残忍呀,来世上走一遭,居然不官宣一下,走得太快,七天整,恐怕连名字也没混下,二大娘会不会是假的?弄个狸猫啥的来充数,也扔小鬼庙那儿了?情理上说得通,三老爹给起名的‘木瓜’也不准呀?小老弟不该呀,也该让我们看看他象谁?是不是其他人帮忙的!” 林兰香支持不住了,丢了刀,一屁股坐地上,无声哭了。 “李宜忠,你还是不是人?兰香,起来,听喇喇蛄叫,还不种庄稼了?李宜忠,你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不是每个女人为了口吃的,就把那个地方给你,你要再喷粪,我就带她去家,这糟心的活不能干了!”陈兰英将手巾递给她,“他就是一头牲口,李宜忠,我还告诉你:只要你二大爷还在,今后不仅她会有儿子,而且还不止一个,这不是独门绝学,你会的,别人也会!”这话掷地有声。 李建玉佩服嫂子,李宜忠二大爷不仅没有死,并且于1964年夏完好无损回来了,运贱的人,命长,我就是他们存活下来的长子,成了他们的克星。 李建玉是挂上水,心摇摇晃晃,在虚里走上一遭,水还没滴完,他睡着了,不是死去。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许多往事,象沉沙在心中泛起,此消彼长,轮番切换,是非成败转头空,一切都是他们浮云,得到和失去的,都没有意义了,日暮西山的颓势,早已经显现,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贾云龙把脑袋削尖,终于如愿以偿了,又能怎样,一把年纪,能有何作为?还活跃得象个人物。 胡沁芳一向沉寂的屋内,突然热闹起来,随着杨瞎子到来,象慢慢上涨的水,因膨胀流顶,象溢出来。 “老姐姐,这些年过去了,你依然那么肉,它让我爱不释手!多少年,一直莹绕在老瞎子心里,痴志不渝,我愿意终生追随你!”杨安东把胡沁芳肉肉的手,拉在胸口抚摸,“多少年了,还这老味,如阴魂趋之不散!” “庞泽,看看你杨叔,就跟小孩子吃奶不够!摸出事来,我怕你承担不起!” 庞泽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很高大很英俊,脸孔很白,戴着一幅宽边眼镜,显得儒雅,庞泽的手被同样年纪朱淑珍一刻不松拉送着,“杨叔,你对胡姐还一往情深?” “废话,那是多少年感情?岂是岁月可磨平的?” “小庞也在,老杨,你就说说对方情况!” “对方姓水,老少几辈子经营骆驼镇盐、布匹、酒水大踪生意,离我家不远,抬脚就到,到了他儿子这辈子,就成架丝秧,也就是个名,虽二十多岁,家境殷实,你们看这棋怎么下?” “不管出任何纰漏,不能给老杨带来任何不利,是搲一瓢就走,还是栽萝卜?” “这种人家是铁公鸡上山还是憨厚待人?”朱淑珍问。 “姓铁,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 “我看就好好谋划一番,宰他一刀,算是为民除害,先淑珍装作没看中,然后用直钩垂钓的方式,引诱其神魂颠倒,这分寸一定要拿捏到位,老杨就受些委屈,这是为了把你择干净,向着水家,抚袖而去,这要等病秧子发情,另外,老杨,我们就把临时家租在三木公社集镇上,庞泽叫刘泽,你叫刘淑珍,是你哥,我是你们二姑,父母算是双亡!”胡沁芳这样内定。 停一下,胡沁芳又说,“刘泽你咬死不能愿意,大骂老杨不是好人!” “这么说,就入戏了?”庞泽笑了,老杨,要不咱练一下?杨瞎子,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眼瞎心也瞎?我姐姐长得这样好看,怎么能进入这样火坑?我们相信你,认为你是个人,能办人事,才把我妹妹托付给你,想不到你是这样见钱眼开的人,妹,就算哥穷死,哥养你一辈子,走!火候怎么样?” “这跟演戏一样,要煽情,才能动人,要不叫汪梅也来搭戏,演你们嫂子!” “不要她,叫宋玉来!”朱淑珍反对。 “为啥?”杨安东不明白。 “吃飞醋了!” “她是正主?” “不是!” “哎哟,我的妈嘞,这么多人,我说怎跟戳倒了小燕子窝,这是干嘛?胡姐!”范青萍咋夜折腾有些晚,这快中午了才起,“老李上班去了!” “你和那无赖的事还没有终结?小庞,多会儿替你范姐出口气,老李算帐行,对付这号人不行!” “我人手最近不够!” “李黑大个好几个儿子,等他们回来,我替你招呼!”胡沁芳说。 “胡姐,老杨骚筋没断,这些年过去了,还腻味你?”范青萍拍打胡沁芳。 “小范,我眼瞎心不瞎,你胡姐是我心头肉!” “哟,哟哟,老瞎子熬成精了!” “眼瞎就罢了,心再瞎了,活在这世上干嘛?这些小年青看着让人眼红,老啰,蹦跶不了几天!” “老瞎子发出了慨叹!时光看来是老去了!” 施仁德象只苍蝇,没处飞了,王红来他这里是越来越少,倒是徐翠萍每日必修来打卡,总有男人落单,徐翠萍老得起皱,她说只有五十,施仁德说她五十二,有些人见王红不再,扭头就走,不睬施仁德,走路打晃,老得起皮子,胡沁芳那屋,他探下头,象只夹尾巴狗,恋恋不舍退回了屋,李宜忠还来,只是偶尔,和李延年相友善,经常一块喝酒,狗日的李宜忠心黑,过河拆桥,连让他一句都不肯,他老了,没有利用价值了。 听徐翠萍讲,说李宜忠四儿子和王红也好上了,这他妈成啥了,父亲吃罢子登场,且不忌口,更不嫌脏,狗日的终于扬眉吐气了,连吃他一支烟都不一样了,原来是递两支给他,现在偶尔折众人面前,直接扔一支给他,十回能有八回掉地上,让他自己拣,这他妈掐人脑门,看不起人。听说连马菊也和他搅一处了,听说马菊为他破戒了,经常上大房子里睡,想想都没美,仨个没用的货,就会窝里拱,守了几十年了,居然让别人吃了白食,他想骂人,想起了沈六铜那句:娘希匹!他自己琢磨几十年,愣是没明白啥意思。狗日是驴,如此旺盛的生命力,让施仁德叹为观止,有马菊,有王红,偶尔还来折腾一下徐翠萍,是驴,早他妈该骟了,省得这头驴祸害人间。 李宜忠在一帮参差不齐的人里,混得风生水起,得承认这小子有两把刷子,惹不起,居然跨越城乡之界,结了亲家,狗日的眼光不错,王家虽从根据上论,也属于村,但这是城中村,一个书记两个长,随便走哪儿放屁都带响,王家势力如日中天,后劲很足。他这只老倭瓜自愧不如,当初,他可看不上这黑大个,象驴鞭一样又黑又长。现如今人家不尿他,合情合理,就是迈不过这坎。李宜忠吃女人,也不象当初执着,除了王红谁都不吸咂一下,他为何如此执着?普通女人他自己就有,乡窝里不缺大黑枣,红桑葚,图个新鲜,那劲过了,回味一样,淡了。李宜忠早就意识到生产队是死亡产物,土地包产到户以及之前小岗村的新闻,他不止一次看到,并且反复揣磨,最后加之误闯井一般胡同,被半疯半癫马菊用围巾吊狗一样倒着拖走,这小子是因祸得福,吃了热屎,走了狗屎运。 施仁德这辈子很小时就在女人堆里投机钻营,由于长得不好,言词不行,所以女人缘并不行,有时猴急猴急,脚后跟老皮僵皮子都搓破了,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岁月之河滚动,四十岁上下,才拾个寡妇,日月艰难,四十五岁才生个儿子,长得弯桥扁边,总不似那么展扬,给人一种感觉:长皱了长曲了,他叹过气,怎么生下这么个货?可这货十八岁时,就把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拿下,并心甘情愿给他生俩孙子,看来人长不行只是藉口,没有手段才是真的,看到李宜忠在人堆中如鱼得水,知道是自己不行,混差了。 汪凤楠就是汪凤楠,虽然不是县一二把手,说话还是有份量的,拉丝厂虽地处偏僻,但经济效益比其他厂要好,许多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没有过硬的后台还真不行,汪凤楠为什么就行了?那是他和拉丝厂罗大军有着不一般的交情,这交情始于六年前,罗大军儿子犯了事,奸伤了一位女子,这女子虽普通,但这事行走在风口浪尖上,如果按照当时律法,至少要判十五年,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小伙子,十五美好年华如果葬送在监狱里,那有多冤?罗大军当时托人找到汪凤楠,一场酒搭些钱,把这事人不知鬼不觉移花接木到别人头,一年不到,其子出狱,这是神来之笔,自此罗大军引汪凤楠为挚友,李宏发要进拉丝厂,那也太容易了。 连面试加填表,只一天,事就妥了,第二天,李宏发就成了拉丝厂一名正式工人,随着工作敲定,他的婚事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剩下的就是忙,忙着盖屋,李宜忠一声吆喝,十几名壮汉就齐刷刷汇聚锅矿山北村,七八天劳碌,一口新草屋落成,起名:草堂。 草堂落成,昭示着李宜忠能力,这年深秋,王慧云在吹吹打打里把自己嫁了,幸福的眼泪,骆马湖的水一样激荡,只有李宏图千天一律驾船,当尘埃落定,汪凤楠加紧了问李宜忠要钱步伐,李宜忠虽表面风光无限,但经济上却是最艰难时刻,李红旗虽跟个工作人员挣钱,但李家这坑凿得有些大,多股力量填不满。 汪凤楠要钱理直气壮,从道理上讲,李宜忠没话说,该架的事架了,只口不提与李红霞的好事,过去还经常提,这老小子是把自己往这绝路上逼,逼自己就范,毕竟是亲闺女,并且允诺要把李红霞嫁给我,我虽不置可否,至少贾家沟人都知道,李宜忠办大事的确不拘小节,这事办的那叫一个体面,连一向好面子喜讲究的王慧云三个哥以及他们嫂子都着实挑不出毛病来,李家人办大事,从来不惧怕花钱,分为两个场所办,结婚当天既在城里办又在农村办,城里以王家人为主,农村以李家人为主,但钱统一由李家人出,王慧云也乘车去乡下神游半天,刷新了人们对这位有办法的李队长认知高度,连贾云龙都自叹不如,贾一岚竟闷在家里一天,流过泪,慨叹过,支起耳朵倾听过,她相信:李宜忠有办法,也会很快找到李宏达,了却她生前身后愿,苦甜参半,时间是味药,药苦,药效明显,等到她和李宏达百年好合时,应当比这个更绚烂更热闹,象烟花一样,惊艳众人双眼。 第69章 走头无路 很长一段时间,贾家沟人在颂扬李宜忠是个大能人,这种彰显的力量,慕煞多少人。 随着尘埃落定,隐藏的矛盾逐渐显露出来,汪凤楠狼的本性显现出来,并且发出狼饥饿时才有的“嗷呜~!嗷呜~!”,时不时用红润的舌头舔嘴巴,发出从未有过的盛怒威胁,“如果你再不还钱,就拿女儿抵账,我不嫌她黑!我能让李宏发进厂,也能让他从厂子滚蛋,你别以为:这一切都是板上钉钉,我不欠你的,是你该我的,知道不?” “老汪,不待这样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这个人不守约,不懂规矩,该还钱时,得有壮士断腕之精神,你总是一拖再拖,你这算什么?吃水不忘挖井人,你是钱到手饭到口,只要有的用有的吃,哪管钱是怎么来的饭是谁送的?我限制你一个月之内本息必须一分不差还清,情是情,义是义,这样朋友才有的做,要不然……?” “你也知道刚娶老大家,又是盖房又是结婚,全挤一块儿,你这会儿逼得这么凶,不怕出点儿啥意外?就没别的商量余地?兔子急了会咬人!” “畜生好渡人难渡,上王红那儿你钱,吃酒你有钱,瞎花胡斜你有钱,还我你没?” “有是有,会让你挺为难!你女儿你舍得?容我些日子,仨瓜俩枣没有用!” “你不是没有钱,你是不想还我的,钱在手中活便,要么还钱,要么------你掂量着办,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她还是黄花大闺女,还没有嫁人,你让我和她怎么说?” “那是你的事,她如果不是黄花大闺女,我稀罕她什么?象王红那样:我一抓一大把!” “她就值五六千?” “你想她值多少?一个乡下丫头,瞎字不识一个,你以为呢?之后,我给她找个城里婆家,混得不会差到哪儿?至于你说的李子北,他算个屁?”我在行将朽木的汪凤楠眼里,就是屁的存在,这种蔑视,是我至死不知道,如果不是李红霞声泪俱下的控诉,我永远不知道从未与我有任何交集的汪凤楠,会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恨之入骨。 “这帐怎么算?是不是一笔勾消?”李宜忠豁出去了,“是一次,还是多久?” “论心情,反正不耽误她嫁人,今后我也决不打扰她的生活!” “立个字据吧!” “你不会拿着它去公安局告我吧?” “你不配!”李宜忠就象还清帐一样,口气立马强硬起来,“你是个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小人!” “话不能这么说,李宜忠,你要知恩图报,我是帮过你忙,架过你事的恩人,这一点你不能否认!” “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和地主黄世仁没什么两样,逼人卖儿卖女!” “李宜忠,别不识抬举,你要是及时还了帐,我能如此下作?王红一次才多少钱?这五六千块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我一点点攒的,我不被你泼皮无赖逼急了,能出些下策?还又还不上,给又给不起,怎么着,你想耗死我?我是为你着想,恐怕除了我这区区五六千,你还有大帐没有还吧?指望你还帐,我看就是水中捞月,既然左不能,咱就只有右了,我吃点亏,全权赌输了,我总得图一样吧?” “汪凤楠,你无耻到了极点!”李宜忠指着他鼻子。 “彼此彼此!嫖的钱有,还人家血汗钱没有,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出来混,总要还的!” “罢了,啥也不说,就这样,写条子!” “写个屁!顶多我把欠条给你!” “最好这样!” “你闺女甚时间来?” “看情景!”李宜忠甩袖而去。他很想回一趟乡下,看能不能凑齐那几千块钱,他心急如焚,他听得见在萧瑟的秋风里,那最露骨最凄凉的叫声,嗷~!嗷~!嗷~!千篇一律地高亢叫声,透着悲哭之靡靡之音,象锋利的刀,刮在肉上,破旧自行车在路上颠簸,凉气从汽门冲到脑门,腿上象灌了铅,这是逼良为娼啊!泪水象雨从肉缝中滴下来,他难以启齿,他的豪情万丈,哪儿去了,他遇到人生的又一大梗,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给钱;要么私下卖女,无耻啊,李宜忠,你好无耻呀,这种比掘祖坟更狠的招,你都敢使,报应呀,他不确定能从乡窝里借到几金几银,他慌恐不安,算起来,他挣钱也不少,钱都去哪儿了?他伸开扎煞的指缝,任灰白的阳光渗漏到心,翻转几次,把手砸在大腿上。 贾福生?细看两眼,果然是,狗日的肉头户一个,看似衣衫褴褛,食粗茶淡饭,狗日的会钻营,且是天生的守财奴,光会赚钱,不晓得花钱。 “贾福生,你狗日又看中啥营生?这是上哪儿装银子?” “哟,李大老板,取笑我一个只知土里刨食人作甚?” “老子遇着坎了,想从你那儿借些,帮衬一下,你狗日舍不舍你那几两疔疮盖子?过一阵子就还你!” “嗨!嗨嗨!这马蹄靴子咋还倒穿上了?你财发得裂裂巴巴,我不问你借钱就算不错的,你咋还……?” “又是盖屋,又是娶儿媳妇,是龙能搅几河水?再能也有受憋的时候,钱使大了,使猛了,一时半会儿,挤干滩上了!” “你能看上我那仨瓜俩枣?” “十芝麻凑斗,人多力量大,你倒是借不借?给句痛快话,我没功夫和你磨牙!” “那你想借多少?”李宜忠不再象以前借钱的样子,猥琐且不好意思,现在就象和人扯闲篇,变了,变大度了,钱使的。 “有多少错多少,多多益善!” “我没有那么多,也就一千露点儿头!” “狗日的,不错哟!拿来,放心不用个把月,一准还你!”李宜忠冲他笑着招手,“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果然有干货,没看出来,你做生意不投资,哪来这么多?你让我吃惊嘞,人不可貌相,海水哪能斗量?” “你知道这钱,我是从手指缝里抠出来的,几十年了,旁人跟前,我从露白,也就你李大老板,我敢说出来,你是做大事的人,贾家沟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贾福生有些巴结的意思。 “还不赶紧你家,给我拿去,你知道谁手还有?” “这还不够?”贾福生吃了一惊。 “几折当中才一折,哪里够?做大生意就这样,东手出西手进,钱花得快赚得也快,没这金钢钻,你敢揽这瓷器活?借你仨胆儿,你也不敢,富贵就要险中求!” 第35章: 剪碎了和碾压碎了,虽然都碎得无形,但质上还是不同,李红霞是被带有沟一样齿轮的轱辘碾压碎的,来势凶猛,猝不及防,父亲充当内奸,里应外合,所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句惊呼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那只棕熊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过来,粉粉地碎,这之前,李宜忠不是没努力,可结果没有预想的好,贾福生算是倾囊而借,不可谓不够意思,他这个开门红,预示吉祥,可与吉祥相去甚远,钱在乡下正羞涩,没有几个人能够拿出一千一百块钱,四五天折腾,最大限度,借了不到两千五,三十五十他都借,总希望凑够,那时乡下太穷,不是别人不借,是别人也没有,粮食不值钱,除过交公粮,就是交提留款,许多人被束缚在土地上,土地却没有给他们带来希望,死撑活挨一年,除过填饱肚子,剩不下几个钱,所以后来一些人想方设法摒弃土地,到了2005年以后,土地又重燃热度,一亩土地被征,居然有4万多块钱补偿,一度如草芥抛弃土地的人,拍大腿,跑回乡下争地,但这时土地已经没有了,受过土地折磨的人,舒一口气:老天饿不死瞎家雀,那些曾经千方百计抛弃土地的人,被无情嘲讽之后,叹了气,倒是那些如门虚掩的人,把不种的地,无偿或稍有偿的人,拣个大漏,土地是别人帮种的,土地被征,钱算在自己头上,真正耕种的人,毛都没捞几根,连种地国家补偿的钱,也一分分不到,人哪,千万别太精明,过了头,就吃了亏。 当李宜忠四五天马不停蹄在乡下折腾,折腾出烦躁的火花,就呼扇呼扇返回城里,希望汪凤楠能够看在自己想还钱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但他想错了,汪凤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祸害他闰女。 “汪副局长,请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再宽限几天!” “我们有情份吗?你架过我什么事?我没架过你事?男人嘛,言必行,行必果,你出尔反尔,小人行为,还帐如割肉,你咋跟婆娘一样,我们交情有那么深吗?这才几个钱?差多了,你看着办,我不是来听你说理由的!”汪凤楠站起来,抚袖而去。 “你他妈的……这是讹人屎吃!”望着汪凤楠的背影,一屁股坐在床上。 李宏图不知道父亲遇到什么坎了,他消闲几天,就每日饭后,溜达在大街小巷,他没有李红旗一双看人的眼,所以就算有个背景,他也不会联想,他是直的那种,索然无味之后,就仰躺在船仓里,听波浪在拱刷船底,无聊而眠,听到父亲咬牙切齿地骂,他抬一下头,困顿之意未来消,一身倦怠。 “老逼养的,给脸不要脸,老子也不是吃素的,逼急了,老子……”李宜忠已经抓狂了,无技可施。他那急促的跨步声,已经证明他已经山穷水尽了。 李宏图知道这种揭老底,让李宜忠更加烦恼的事,说和做一样无益,就象没听见一样,任凭那暴风骤雨式聒噪声声入耳,他解决不了,父亲一意孤行惯了,他的意见如放屁,要是李红旗或二哥李宏达的意见会听,李宏发把自己择得如此干净,去和一个陌生女人过自己生活了。 象钟肚子里齿轮,相互咬着,嘎达嘎达响着,那是相互撕扯皮相互推送,才形成的钟面下坠,走出点来。 “去他妈个逼逼,明天天一亮走虬子,看他其奈我何!”能抗则抗,抗不过就赖皮,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人得有一些无赖精神,商量不好就如此这般,这是李宜忠底线,梁山不是想上的,被逼的。 郑大兵发现瑟缩发抖的殷水芹给他提供的名单,远远多于自己知道的,但这些人大多在政府基层,不在军界,且与县级政府有些边远,要敲打这些人有些困难,恨铁哪能成钢,“我他妈是做了半天无用功,隔枝不打鸟!”他一堵气,把名单丢火炉上,瞬间那些纸在火苗上卷曲成蝴蝶,不用风吹,自己飞起来,并且飞到眼前,没等他飞弹,自己一头栽落到地,跌个粉碎,“我的女人就这样被睡了?”心不甘,还无折,心抓挠,干吃哑巴亏?凭啥?我是冤大头?一想到这:一股无名之火就往上窜:这是他妈一群泥鳅,全他妈在烂泥之下。 没事就到李建彬那儿去,本想听他高见,没想到:李建彬反过来劝他:要他三思慎行,然后给他分析为啥,分析完了还要骂上一句,“其实他妈的女人就是犯贱,你不睬她的时候,她抓狂!你低下头追求她,她拿桥,追到家了,才发现他妈的上当了,原来就是一泯然众人也,甚至这样或那样治病伤,无法修复,无法更改,脾气好时,钻你怀里,如猫抓挠,脾气坏时,骂你是轻的,拿刀要割你枪,气时想打死她,喜欢又觉她才是唯一,狗日东西,就是这么一类货,男人们为了她们,尝尽苦头,跟你生活久了,变得他妈面目全非,换过的也许更糟糕!” 李建彬的话不是没道理,而是道理太深刻,让郑大兵深感害怕,怎么办?他这样问李建彬。 “要么忍气吞声,约法三章,日子不咸不淡过下去;要么休了她,让她离自己而去,眼不见,心不烦;再要么,就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理论千遍,不如行动一遍,你掂量着办!”李建彬把手拍在他肩上。 郑大兵越倾听别人意见,就越无所适从,满地鸡毛,怎么拣?他长吁短叹推门进去,门后是一张诚惶诚恐巴结他的笑脸,“你回来了?饭菜我做好了,要吃饭吗?一起吧?”这他妈就装上贤妻良母了,早他妈干吧去了?只会让老子更加恶心,他本想说一句什么话,至少不那么刺耳,半天没抓住那句得体话,“你自己吃吧,我吃过了,今后就这样,要吃饭,我自己会做,等女儿回来,你就装成这样,让她看不出来!”学校离家不远,他回来以后,坚持让女儿住校。 “你杀了我吧!”女人一屁股坐沙发上。 “我怕脏了刀,我实在不忍脏了刀!再说,这屋子是公家的,我没有权力让污血玷污了它!” “郑大兵!”殷水芹歇斯底里叫着。 第70章 苦撑待变 郑大兵象凫水一样,扑上扑下,折腾着自己,深感体力不支,急躁的坏毛病又上来了,他居然在自己办公室摔了茶杯,把下面人吓了一跳,慌忙进来,怯生生询问,“怎么问事?”“没事,手抖了,茶杯掉地上,你收拾一下!”他说得轻巧,察言观色,不是那么回事,扫完垃圾退了出去,一句“谢谢!”难掩心中不快。 汪凤楠意识到自己太过孟浪,把李宜忠逼急了,脚底下抹油,借机溜了,他知道李红旗租住在东关渔市口,虽没去过,他有把握找到李红旗,许多重大事情都是李宜忠一个人在做,甚至李红旗都不知道是咋回事,李宜忠一堆儿子里,除过他没见过的李宏达,李红旗算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之人,如果这艘大船可以乘风破浪,带李家走出穷苦的藩篱,必须全权交由李红旗经营,李宏图从旁帮衬,李宜忠下船,搞点儿别的营生,但大船是李宜忠的护身符,靠这个山一样平躺在水面上的大物什,李宜忠俨然成了大人物,是缔造者,更是败家者,管不住嘴,控不了枪,所以失败已经如影随形,他不逼一下李宜忠,自己的钱将来就会打水漂,其实他不一定要李红霞,早年间的遗憾,时常在心中荡漾,为了所谓的前途,着实委屈了自己,当年风华正茂的他,如果不接受这一切带有屈辱性的条件,也许就会一生措败,不管怎么说,他浮出了水面,从那个整日为一日三餐而喋喋不休的家庭,逃了出来,赌上自己一生,女人虽失过身,有些霸道,对他还是不错的,只要他瞪眼,她凶神恶煞般立马就怂了,霸主地位不容的撼动,进山门,归常处,自从那女人名有所属,就不再做娇莺,一门心思和他经营婚姻,经营日月,只可惜只有两个女儿,五十多岁才体会什么最重要,能了一辈子,后继乏人。 东关渔市口因水运而兴盛,它带动了一河两岸的繁荣,那些追逐利益的人,象蝼蚁一样,密集在那儿,李红旗眼光不错,一双俗人的眼,却能洞悉世态和炎凉,人多的地方,钱好挣,所以东关渔市口,是李红旗锁定的目标,独自一个人,混迹在那里,很是不容易,五南杂北的人,呈现出繁荣,那是怎样的和谐。 汪凤楠对这一带还算熟悉,王红这个至少挑动两代男人欲望的女人,家就离此不远,烟火气旺盛的东关,别有一番情调,水污浊卷着人的欲望缓缓南下,接壤的地方,就是花鸟市场,除过这个,就是菜市场,瞎猫有时就是可以碰到死耗子,汪凤楠要找的人,很快被他从人堆里翻出来,已经一身油腻的李红旗,蹙着眉,叼着烟,拎着秤,和人讨价还价,很娴熟。 “李红旗,是你吗?” “哟,是汪大爷,你有这闲情逸致逛街?”抛一支烟给他,吐出烟来,“你找我?有事?”尽管此前多次顶牛,在这儿,李红旗没有给他难堪。 “不是!路过!你大走没走?” “好像走了吧?后半夜,他的事,我也不清楚,你找他有事?” “没什么事,随便问问!” “噢,汪大爷你自便,我这里还得忙一阵子!”的确有几个女人在他拉的板车前,翻菜问价。 不知为什么,汪凤楠一想到自己已经二十岁的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班不好好上,经常给他制造麻烦,得三六九给她擦屁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此言不虚,看看李红旗,再想想自己不成气的女儿,就兀自生气:同是爹妈生的,咋就天差地别?将来嫁人,怎会有好结果?汪凤楠本想找李红旗问问李宜忠情况,临阵却怂了,往虚里躲,明明特意,却说偶遇。 李红旗忙得七荤八素,没想汪凤楠出现的原因,这里虽离王红家不远,李红旗却很少去王红家里,总有一种犯罪感,睡人老婆已经大逆不道,还要上人家里睡,他有一种耻辱感,尤其是刘占一不计前嫌,请他吃酒,和他称兄道弟,刘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心不疼?意能舒?这是怎样的男人?胸怀真的有那么宽阔?学没上好,很快沉沦,速度惊人:学会俗人的生存本领,更沾染上俗人的贪婪与市侩,在夹缝里行走,有时正步,有时侧身,有时昂,在加速坠落的过程,从青涩到油腻,目可测,脚可丈,学校里那一套,象枷锁,负重前行,一步一磕头,太难了,且万人挤独木桥,随时担心从桥而坠,惊呼声、求救声,淹没在滚滚流涛里,卸甲前行,如此轻松,急不可奈,再也回不去了,求学之路已经被封堵,只能顺着轨迹下滑,虽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又不得不走,这就是宿命,原来我也是芸芸众生里一俗人,眼一闭,砸碎童真,拾一碎片,那里有自己的影子,象急流中一点帆,虽摇摇晃晃,不由半点自主,被激流撵着走,驱赶着走。 当初痛苦,甚至要寻死觅活,为啥?眼界,不读书或读不好书,就不能存活,他当初对着吃酒嘲笑他的李宜忠,恨不得窜上去几巴掌把他打倒,心被撑破,正在炸裂,千万人不读书,还不是将日月过得崭新?蠢!这时候他骂自己,一家之言,一家之事,或许受我祸害,心才拧巴,闲暇之余,他把嘴角的烟头,吹掉地上,心就仰躺在地上,世间男女成了一贴洗刷心灵的药剂,灵魂愉悦,象小马驹,轻松弹跳,如此惬意,周敏简而陋,我当初怎么怯生生把她从人堆里择出来,那是一个极其朴素的灵魂,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她太普通了,无论是样子还是灵魂,都如此陌生,该丢的越早丢越好,偶尔会想一下另一个一面之缘的女生:嵇秀铃,她怯怯生生,生活在嵇秀梅保护之下,嵇秀梅风情万种,她属于张大嘴巴子,那是一个他并不熟悉的世界,他也没想有一天,象铣一样,伸进那个世界,搲井水不犯河水,至于未来,不需要想那么远,对于目前的一切,他很满足:有钱挣,有女人陪,足矣。 对于王红,只是吸咂,象婴儿吮吸丰乳,饿时吃一口,不饿继续自己生活,无牵无挂,懂得女人在男人生活里作用,就一笑过之,吃之我幸,不吃我命,只不过随着吃性正浓,频律越来越高,钱来得爽,去得也惬意,王红虽老,美味可以咀嚼,不抗不拒,甚至撩骚,千人过一丘河,舒缓有度,醉而不乱,是男人一个样,男人不躁,世界太平,东手来西手去的钱,是如释重负的桥,靠它过活,靠它初渡,灵魂安逸,心则昌达。 天漏有雨,雨是一种宣泄的情调,听声过滤,滤出心底浮躁,有雨止痒,痒于忙碌,情绪装卸,难得久旱有雨,我敞着头,用手盖住眼帘,没有伞,踩几片枯黄烂叶,在瑟缩里,跳过别人追踪的目光,把半热不凉米饭,勾兑凉汤,象猪食那样,迅速填饱肚子,一头扎进图书馆,把头看麻,把屁股坐硬,只到千篇一律的催命钟响起,我才恋恋不舍丢开看了一半或半半的书,怏怏不快,走进教室,离开教室是几近半夜,苦行僧一样,日复一日,有两到三科要跑教室,去不同班听课,政治是我最不喜欢的课,政治老师周姓,比我还黑还瘦,只有牙白,身上有股子幽默劲,要不然,我早弃课了,他喜欢讲一些题外话,虽腐蚀心灵,也固化认知思维,这叫不得不,老周虽老,学问不错,各科相加,我是综合优秀,政治我确实不喜欢,折磨人,太无奈,学不好,没有劲,几乎每一堂课,他都风火戏子北,拿我开涮,成了他每堂必须,我烦他,还必须装作非常认真,他一提问,立马拆穿我,毛小岚跟着起哄,人堆里出我洋相,有几次我瞪她:这是要炸了的威胁和警告,应当承认:政治上她比我更好,我经常站起来,一本正经胡扯,我不知道的,可以杜撰,信口开河,侃侃而谈,听得人一愣一愣的,熟知答案的人,不仅笑,大笑,笑喷,毛小岚以戏耍我为乐,我语言组织能力强,虽是胡扯,却能上通下达。 “看看,看看,我们的红色理论家李子北先生,恣肆汪洋,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能力堪比胡乔木同志!” 周老师在嘲讽我的同时,我仍然继续,至于他说的胡同志是谁,碍我什么事?至到我话完,他用食指指着我,“考试时学李子北,不会也要扯,不要给我试卷留白,做无用功也要做,说不定能蒙几分,一分杀死千人,靠蒙你闯关了!” “多谢老师夸奖!”我竟然这样怼老师,一科不行,多科填补,我还是王中王,我的英语无人能及,经常满分,有啥呀?李子北虽被讽,总分相加,仍是一届好汉,你们笑啥?毛小岚,你花枝乱颤个虬?你不是女神,我不会栽你毛窝(一种苘和累草编的鞋,冬季穿)壳里,笑贫不笑娼,我怕你笑比哭难看,笑话我的人,都被我斩于马下,你也快了,多则半年,少则几个月,熬出界,就分道扬镳:问天地谁是天下英雄?哼哼! 在老师无可奈何示意下,我慢慢坐下,看耍猴是吧,我让你看个够。 雨没有停的意思,落在玻璃窗上,象女人委屈的眼泪,跌玻璃上,那是摔的过程,爬不住,往下掉,那是坠的过程,通常概率,一节课只吊打我一次,然后,我坐下去,就可以心猿意马在我的世界里,纵横驰骋,没有办法,不是老周上不好,而是我实在听不入耳,大条里有n个小条;每一个小条中蕴含着n个小小条,就象千家万户散居一城,再加上n个大条,我一听头就大了,我们习惯叫他“小条老师”,这一科,我挂得彻底,通常不过30分,它最辉煌时,两年前,我考过70分,它是我政治学科,最高分,咱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玩意科,没有办法,就象李红霞,咱天生不爱,神仙挡不住人弃人。 青春有梦,梦不在政治,尚若我能尽一分力,也许就能走清华,上北大,可惜我那时不懂一分值千金,还在任性而为,直到栽了跟头,跌个乌青红紫花脸,才明白:任性有代价,一生都害怕,机和会是关口,过与不过,界线分明,残酷得和后半生生活划等号,人生千锤百炼,终将人生苦乐写实写尽,躺在梦里不知梦醒。 雨是眼泪,那么缠绵,心酥酥碎,撞我击我,垂手可得,不抓反推,如果,人生没有如果,任性,有代价,这颗任性苦果,最终酿成苦酒,说不后悔,天地不信。雨垂成帘,风掀风卷,闪缝留虚,我敞着头,夹着书,缩着脖子,象青蛙一样,下节是我霸气开启之科:英语课,一想到下一刻,我就心花怒放,那里管雨,那里理风,甩开步子,旋出舞姿,没喝酒,也能醉,一精二专,英语上我收获颇多,荣誉象硕大的法桐树叶,不接自落,一片片在雨里。 “子北!子北!”毛小岚追着我。 不需要!的确不需要,雨是泼墨,雨正挥洒,我需要急进,腾挪弹动,象俯冲的青蛙,没有雨如泪如线,那来淋漓酣畅。我甩她而去,喷溅的污泥浊水是对她有情馈赠。 子北如果醉于温情,那就不是子北,子北如果在乎这追逐而来的滥情,子北虚活近二十,我钟情于美,我母亲是上一代标竿,低于此,勿谈,我见识过美,那是美的浮线,一如李瑞芹,她恰如一朵鲜花,野艳开在我贫脊的生活里,虽是昨日,一花独秀,绣于我胸口之上,那香虽过扑鼻,已经成了昨日黄花,花姿花影花味已经成了花神,堵心墙开放,挥之不去,多年之后,我们相见,依旧风姿绰约,舞花弄影,毛小岚算是后续,算是昙花一现,心悸心醉于刹那,偶有李红霞相间而舞,心与寂寞辽远,我不醉,反而清醒,我想起句名言:我得到了我不求索的;我求索了我得不到的!这句话像雨,淋湿了我的心。 第71章 惊鸿曾经一瞥 在求学和跨越上,心力和远见还是不够,如果退而求其次,一切皆截然不同,所以古人说: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我是被折和被污那种,毕业后,屈辱几十年,个性使然。我的青春正在经历最后一跳。 毛小岚那时是一首可以治愈青春之伤的药,送到我面前,白送,我却嗤之以鼻,我为何不像《人生》中的“高加林”见异思迁?哪怕和“黄亚萍”有过瞬间的爱,也不后悔,如果是那样:偌干年后,我会凭妻而贵,可惜那时,我没有通读过《人生》,人生指导意义非凡。不是没有遇到,而是不懂审时度势,那势是命运眷顾,是天佑我,率性而为,贻误时机。我得意了,如果那些线状的机会,我能抓住一根,也不至于功败垂成。 毛小岚一直受到我的排斥与嘲讽,我才不管她是什么人的妹妹,与我有啥鸟事?夫以妻贵,吃软饭的男人一直受到我唾弃,我在高中这三年,一直扶摇直上,除了政治是我的短板外,其他各科一直是我外人炫耀的经典资本,我在那些科目里,就象探囊取物,随时随地把金光闪闪的面示人,恃才傲物,你想毛小岚在我眼里,不就是芸芸众生吗?只要时间允许,我就会有“豆腐干”文章见报端与杂志,李建武说得没错:看我写的东西,是一种享受的过程!我喜欢在语言上精雕细琢,丰沛的语言,象江水一样恣肆汪洋,它流过、冲刷过的地方,美痕必留,细节部分,直击人心,嵇旭升老师是我高三语文老师,我那天生流畅的文笔,让他惊奇,他曾作出过预言:不管岁月怎样变迁,只要你还在坚持,你必是中国文坛上的最耀眼的语言大师!或许,我被这些所谓天赋宠坏了,目空一切。 想到李建武,我的心拧巴在一起,他一身豪情,无论境遇怎样,依旧乐乐呵呵,我在小学三年级时,被他从一堆人里发现,并且跨越年级,向他所代的五年级毕业班推荐我写的作文,在这方面,我的确是天赋异禀,人生象开了挂一样,一篇作文,别人搜肠刮肚半天,干巴巴写不出几句,并且往往写走题,我不仅文对题意,且洋洋洒洒千言,一气呵成,鬼助神铺一样,我的作文总是范文,那些顺手粘来的句子,俯拾皆是,就象满地落花,只是拾的功夫,从三年级就备受其观注,我们经常在一起亦师亦友,谈理想,谈人生,可惜了,当我这时候怀念他,要拎往事勾兑成酒,泪是止不住的,当我上高中时,教子一辈子语文且常常在三木公社榜上有名,最为炫的一次,是我们那一届:全公社统考,语文一至五名全在我班,数学我63分是第一,张加平58分,全公社第二名,那叫一个大满贯,就是这样一个热情似火的老师,因为私塾出身,不会数学,被当时的中心校开除的老民办,多次上找无果,郁郁不得志而死,死时享年五十八岁,而那些混迹在教师队伍里,a﹑o﹑e,都教不好的人,最终跌跌爬爬,居然能够混到退休,现在月薪7~8千,躺享人生晚年,这是历史的悲哀;社会的悲哀;教育的悲哀;他个人的悲哀。 混沌的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的体制扼杀多少让我们终生怀念的人才、恩师,比起那些可以接班当老师的人,比起那些经推荐上过大学的人,比起李建彬所谓军地开发两用人才来,我们不得不对李建武肃然起敬,别了,人间不平,天堂找回,你的热情象一团火,曾经温暖过我,照亮过我,叫我如何不想你。 进入高三以来,我和嵇老师谈过他,一个没有文凭、被开除的民办教师,让我念念不忘,这是怎样一种思念?我不仅谈过李建武过往,更谈过李建松,他们曾经用不同的方式滋养过我,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往事如烟,烟呛五腹,点燃我心灵之火的人,至死无法相望,如有来生,我们还要结伴相行,深沉的地方,令我驻足,那漩涡式的美,陶冶了我的灵魂,多皱的生活淌过的童年、少年,走入青年,良师和益友,不可多得,嵇旭升老师算一个,出身微寒的我,在食不裹腹、衣不遮体的岁月里,给我激励,引我向上,不仅借我图书,还向我推荐人生另一师:沈茂春。 高中岁月是我能企及的最高度,贫困的生活引我误入歧途,在小二十年修炼里,没能让我走出困境,路不对?运太差?或许是,或许不是,当我从高中山上摔下来,就颓废了,象废柴一样:误己误人苟活,小二十沉沦,岁月在苍老里回旋、打转,那是命运又一关口,我无法抉择,一个激流冲我于岸,在潮湿的泥地上喘息挣扎,最终妥协。 李红旗和我在城市不同的角落里,生活着,虽知道彼此存在,却并无交集,茫茫人海,沧海一粟,虽在激流中打转,但很少撞击在一起,他不知道父亲少多少钱,汪凤楠如此张牙舞爪,李宜忠却能忍受,他已经猜到:父亲一定欠了汪凤楠人情,不然不可能忍到今天,老家伙对李红霞近乎亵渎的挑逗,让李红旗强烈不满,李宜忠却象和事佬,东拉西拖,息事宁人,这让他愤怒,那不仅仅因为汪是一名形将就木的老官僚,或许有更深的原因,他不可能知道,这一切都是包在纸里的火,马菊又是什么人?周大帮?李延年?这些人已经是家中座上客,说明他们之间关系并不简单,王红是他们这些人之外的另一类,除了你情我愿的性事,还有没有其他交集?买大船决不是一个两个小钱可以解决的,大钱未还,大哥的婚事,看似一玩,实则是痛下血本,没有钱的支撑,大哥怎会立足于城里?一想到这个,他头皮立刻发麻,父亲是一个无度的人,不管什么钱,只要捞过来,立马就用,风光无限是在险峰,思想因为跌落而深沉,他不再为痛失学习机会而烦恼,不再因上失下丢周敏的爱情而拧巴,一切泰然,有了王红的纾解,女人已经是一道倒塌的屏障,钱,成了他每天都要想的一样东西,父亲那儿就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坑洞,父亲是一个颇受争议斑驳的人,做正事,也做斜事,为全家也为自己,女人和钱是他一生忘不掉,且念念不忘的人,或许身上流淌着李宜忠的血,性格里有他的秉性,当欲望如火燃烧起来,热血沸腾象斗牛士一样,上窜下跳,事后会后悔,一如吮吸王红,扇过自己耳光,但时间不长又会重蹈覆辙,循环往复,那是一个可以圈定自己的磁场,李红旗毕业不到半年,被熏染成了油腻男人,抽烟喝酒玩女人,好不惬意。 李红旗与我分道扬镳,那是注定了,我们际遇不同,性格迥异,毕业他直入社会,而我却在毕业后,进入相对狭小的空间,因为误入歧途十四年,与贫穷为伍,让我思想僵化,总以为未来会象李建辉一样:光荣退休,把位置传给儿子,但时代已经不同了,老路走不通,一切都俱往矣,人在江湖飘,只能挨穿刀,我被岁月差点凌迟处死,痛定思痛,我终于在1998年秋,从所谓的教师岗位上逃离,在江湖飘一圈,我才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没有技能,还放不下脸皮去挣钱,所以钱象落叶,从我身边飘凌,而李红旗却在那些年里,如鱼得水,睡过嵇秀梅,打垮了张大嘴巴子,越过李宏图,娶下嵇秀铃,人生战果辉煌,他把卖菜生意居然拓展到汛江滩。 有了比较,才有了伤害,我经常囊中羞涩,需要借钱护脸,有些借了钱,还不忘羞辱你一回,凭着过去的“友谊”,我会畏畏缩缩,躲闪开众人撇嘴的目光,瞅准了李红旗在家的日子去借钱。 “借可以,多少都行,咱不差钱,但你怎么还?”他喜欢大腿翘在二腿上,边吞云吐雾,边活动着腿,“爷台啊,不是我批评你,这叫一分钱憋死英雄汉,说句你不爱听,你都写了几十年了,有甚屁用?丢了吧,弯下腰挣钱吧,我算是他妈看透了,这世界只需要钱,啥都不需要,别再执迷不悟了,我兴幸没考上高中,否则跟你一样,你要做《孔乙己》吗?站着喝酒,吃茴香豆,也穿长衫?如果你要是学做生意,我骑马都撵不上,别人家不仅盖了瓦屋,都要起楼房,你连个偏房也盖不起,那真叫活受,想想吧,光借不还,谁敢借你?秀铃,给他拿,借多少?还一个人?”他一脸嘲讽,“你想让自己孤独终老一生?你兄弟怎么办?你父母呢?可以哟,你是不是继承了你父亲的优秀品质了?可惜了这个时代没有了梁冬青、林兰香了,不要相信所谓狗屁爱情,请相信金钱吧!就算你能写出《红楼梦》那样的旷世之作,也没人看了,人们已经掉进内方外圆的钱眼里,没有钱,你啥都不是!就象你:饥寒交迫,没人同情你,只有人嘲笑你!” 我强忍住泪水,没有让它廉价流出来,扭头就走。 “李子北,你给我回来!活成这样,还一身臭脾气,说不得,谁把你娇惯成这样,秀铃,送去给他,我同情他,可怜他,毕竟他是……去!去去!” 扯得有些远,还是切换回我高中最后半年里的某一天吧。 想想李宜忠噬血无度,李红旗后怕起来,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李宜忠,所以要尽快逃离这个已经走上不归路的家庭,他一边陶醉于王红隔五差三之爱,一方面又急于找到自己理想伴侣,城市里不可能有,一个户口会让他望而却步,从乡下来城市的女孩子少之又少,当时除了个别私人饭店招聘服务员外,还没有什么工厂落地生根在城乡结合部,他能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偶尔哪根神经也会接错,会想到周敏,经过时间考验,那不是爱,爱不会不死不活,爱不会无疾而终,那只是青春临时挂靠,时间会逐水推舟,渐行渐远,周敏只是生活中一缕温情的记忆,他知道就算舍下脸去死乞白赖,只会受人嘲讽,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有钱,女人会一把一大把,只是他起步太早,17岁还不能大张齐鼓去找女人,等着吧,等老子赚下足够多的钱,哼哼,那女人……心松驰膨胀,像一只抖动翅膀,欲飞的大雁。 第36章: 李红旗一边陷于绝望之中,另一边踌躇满志。他不知道父亲给他们埋的雷究竟有多大,什么时候绷不住会惊爆了,但一定小不了,忧心于此,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另一方面他知道卖菜就眼下这种小打小闹的规模,实在不是他想守下去的模式,他制造出惊人的效果,但就是存不下太多的钱,暂时屈居于此,够五百块钱时,除过留下必须,就赶紧送给父亲,希望他尽快把买船欠下的亏空堵上,500块钱说大不大,他需要大半个月攒,每次给父亲钱,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唯恐父亲挪作它用,父亲总是信誓旦旦,“放心吧,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只有船完全属于自己,我们才算完全脱离苦海,这个我懂!”但每一次给过父亲钱,就后悔起来:为什么不自己积起来?他一直像浮萍一样,呈现飘的状态,“红旗,你真是好样的!我们会以你为榜样!”说的时候,李宜忠还会竖起大姆指,还会侧过头,看一声不响的李宏图,李宏发算是完成任务了,象摘瓜一样,摘一个轻一个,“你三哥稳当,从不偏差,对于你们,我是放心的,要是李宏达回来就好了!”李宜忠时常会念叨二儿子,说到这,父子皆无语。 李红旗除过生活必要开销,象房租、水电、吃喝、烟酒,就是去王红那儿,或王红来他这儿,七算八算也有好几百,这样一个月下来,他比普通工人赚得多,好在酒瘾烟瘾都不大,他不买衣物,不买不必要的东西,王红那儿也不多,每月五六次,不到二百,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很多时候,相当朴素,偶尔他也找一两本书或废旧报纸来消遣,电影在他看来是奢侈品,不是他这种穿插在城市人该有的,所以取消,晚上没事会在大街小巷溜达,寂寞也会折心,承载之墙会坍塌。 第72章 芝麻开花 赵方年也知道:他差不多要到站了,谨小慎微,从不承诺,包括跟下头一些人关系,都是清清爽爽,唯上级命是从,当然对叶志军也了解七大八,这个人就是因为迷恋上姚一琳,才导致身败名劣,姚一琳是美人,那种天然美,瞬间秒杀所有争奇斗艳的女人,爱这样女人你得打听打听其人背景,其人是曾经专区书记姚崇年的幺女,上面有三个哥哥,姚崇年视其为掌上明珠,眼下正和孙茂源恋爱正酣,你只老泥鳅,想拱一棵鲜白菜,这是找死的表现,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被罚小范围发配充军,趁这档,姚一琳和孙茂源修成正果,双双去了滨江,叶志军再回来,盆冷灶凉,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给他留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栽于罚配之地,再回来,不要说黄花菜凉了,连汁也没给他剩下,妈妈的,老子倒了血霉了,后半生翻身无望,名不正,则言不顺,没人拿他当根葱,他在西关镇渡日如年。 贾云龙本就是瞎字不识几个的泥腿子,这计中计是哪个给他出的?张金梁?这个人不象有智慧之人,古大江虽保了他,也语言犀利批评了他,并让他好自为之,这分明是警靠加威胁,当年他在西关镇当副镇长时,古大江对他吆五喝六,他是西关镇一面可以高高飘扬、猎猎作响的红旗,指哪儿打哪儿,鞍前马后伺候古大江这么多年,就剩下这么一点恩惠?西关镇当年可是样板,作为古大江代言人,不折不扣执行着古大江的指示,他离镇长一步之遥,如果文革再长一年,不是十年,而延伸至延至第十一个年头,镇长非他莫属,不要说项钟英,就是赵方年都没戏,如此轰轰烈烈运动,因伟人溘然长逝,戛然而止,因为错过,所以与之失之交臂,天不佑他,其奈他何? 副镇长不保,以至于如今吃人下眼食,怎么想都拧巴,痛苦象麻花,拧出弧度,弯出水平,完了,他这样看自己,四十九岁,还要在西关镇混十年,头大了,他不干副镇长,许多人直呼其名,他妈的,老子入仕时,你们还尿尿和泥,现如今是虎落平阳受犬欺,年轻的居然称呼他为“老叶”,妈妈的,世态炎凉,所以许多人削尖脑袋往里钻,他本想走走毛不平的路子,多少次避而不见,想当年同进机关,同为办事员,谁高谁低都看不出来,他要不是当几年兵,说不定早“混”上去了,他大学学历,就是他妈一张擦腚纸,咋这么不值钱? “贾书记,对我有意见是真的?是因为叶志军?你也知道,那不关我的事,这下子好了,他能回去是最好安排,憋屈了,是不是?” 贾云龙笑笑,“张书记,你这是逗我呢,就算是你安排,我也不敢!” “你贾云龙什么人?当年刘书记在,你都不冷不热的,你知道这儿不是他永久基地,所以……梁修身、赵步洲都不及你深沉,这一点,我说得没错吧?你是粗中有细之人,这回终于如愿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只是叶走得不声不响,让我想不明白,为甚嘞?” “急于回西关镇领命,所以走得匆忙!” “重回副镇长岗位?我看不象,西关镇已经不是当年的西关镇了,过了这河,没那界,老贾同志,你们村,谁能任青年书记?有合适人选吗?推荐一个,要德才兼备,上面意图很明显,这是培养后备干部的一步稳棋,要实现四个现代化,干部必须知识化、年轻化,是形势需要!” “是不是要搞一刀切,把我们这些老家伙赶下台?” “不会不会,你没看中央还设立中央顾问委员会,要慢慢适应,自从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现在是人才难求,所以要从思路上拨乱返正,十年文革,‘四人帮’搞乱了大政方针,人才难得,应该从基层做起,所以今明年,在干部培养上要注重知识化、年轻化,我们要把他们扶上马,再送上一程:任重道远啊!你是一名老党员了,应该和中央高度一致!我们这些人脑子僵化,且大多数人不懂经济,改革、开放、搞活,你懂吗?中央已经定了调子,改革经济制度!” “那就张金梁吧,他高中毕业就一直在村里,以前是宣传队骨干。”贾云龙烦这些他听不明白的高调,在踢叶行动中,张金梁居功至伟,要不是他那倒地锁命一招,他很难治服叶志军,没有那些拍照,叶能乖乖就擒?再说,他马上就是自己侄女婿,将来必和自己联合联纵,肥水不流外人田。 “会后,你去张国军那里报一下,这事他具体负责。” “要告诉钱震祖吗?” “不必,这不归他管!老梁头说你人才难得,我以前是不信的,经过这回撬叶,我终于信了,办法总比困难多,李建玉身体怎么样?” “不翘!很严重,他有哮喘老底子,我听高孝虎说:活不过两年!” “他是个有才干的人,如果不是这糟糕身体,他再干十年,不!至少五年没问题,田家兴呢?听说他娶个寡妇,还有一串女儿,干吗自贱自轻?凭他人才,就找不下了?” “姚翠萍本来就是他热恋过的,结果……马儿爱吃回头草,就这样了,彼此谁也不挑谁!” “你们那里许多人,我熟悉,古淑华怎么样?” “一个人,古道侠风,老刘左不是,右也不是,这回象风筝,彻底断了线,不管咋说:古铃总是他女儿吧?于心不忍!你去吧,马上要开会,老贾,我们几十年的关系,是不是?”张子望看一下表,站起来。 一想到贾一岚,贾云龙就浑身不自在,李宏达这孽障,你干吗要招惹我的女儿,你迷一样消失,坑苦我女儿,眼见已经过了二十五岁,不婚不育,这倒如何是好?油盐不进,谁的话都不听,抱定决心要等,贾云龙问过贾福生,贾福生断言:李宏达无论死活,今生不回!他甚至私下里问过高人李百通,李百通说:此人八字混沌,看不清走向,有可能至死不回,如果是这样,贾一岚怎么办?他当初就不该听信李宜忠放屁,松了口,李宜忠现在春风得意,乘风破浪去了,居然队长都不干,他苦劝无效,只有放行:天会下雨,娘会嫁人!可这混蛋自顾自逍遥快活,把一些该做的事,忘于脑后,甚至在回乡办事途中,多有戏耍之意,这小子话里话外,跟他提车西洋或是李默海,甚意思?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许多人都忘于脑后,当事人不举,官亦不究,他要干吗?吊打贾云龙?过去唯唯诺诺的李宜忠,已经悄不惊声崛起,竟敢调戏撩拨他,狗日的三国之魏延,脑后长着反骨。老子小瞧了他,认为他只是孙悟空,他曾经如来自居,贾福生预言成真。 “贾福生,你好清闲?你这是作甚?”在一堆人里,贾云龙看见贾福生,扎了车子,招手。 “作甚?三弟这是……?” “我在公社开个闲会,你这又是扁担又是绳子,连一分钱东西都没挑,是不是卖甚嘞?” “编些篮头子、筐,二十几个,全卖了,好卖得狠,看来这资本主义尾巴不仅不割了,还要任由它长长了,人真多,挤人嘞,我割些拉条、子孙槐,野地里多得是,没人稀罕,我要了!” “能卖多少钱一个?” “也没个正价,15~40不等!” “嗯,好营生,别人也不会这个,找个茶桌,咱坐坐?现在中央已经定了调子了,全面搞活经济,你怎还提那茬?早翻篇了。”贾云龙挥下手,“就那儿吧,人少,有座!”贾云龙看见个布帐篷,车一扎,就坐过去,“师傅,两碗茶,要叶子那种!”地上一拉溜摆20多个茶瓶。 贾福生把扁担斜靠在贾云龙破旧自行车上,就坐下了,茶师傅一人面前放一个碗,倒上水,“二位慢用!” “福生,你给我说说李宜忠,这才几天,就弄出这等王炸规模来,你说他是不是纸老虎?穷人乍富,咋还婰腰凹肚,他到底要干吗?是不是纸老虎,象美帝国主义,外强中干?”贾云龙端起碗,“福生,喝,茶叶水嘞,在家还喝不上嘞!”他端起来,吹几下,喝一口,“嗯,还是老味道!” “好借钱,不拉架子,哪来场面,他是敢在天上凿个窟窿的人,换别人,借十个胆也不行,买大船,跑货运,道是条正道,来钱也快,就怕旧病复发,吃、喝、嫖,除了赌,四毒俱全,钱到手,饭到口,今日不管明日事,做事喜欢摆场,恐怕将来漏点多子,窟窿成筛子眼,抹不实,他一堆儿子里,我看李红旗还算中规中矩,可惜他做不了李宜忠主,所以沦为买菜,不能不说这是一条路子,如果李宏达不走,也许,离兴旺发达就不远了,可惜了!他有那弯肚子,所以敢吃弯镰刀,勇气可嘉,就怕将来陷入烂泥潭里,累及子孙,看造化吧,狗日的心忒大了,敢和锅矿山北村人结婚,可谓雷厉风行,听说王家势力如日中天,李宏发进了拉丝厂,先人一步,开了个好头,要有始有终才好!”贾福生把茶吸得滋溜滋溜响。 “你是说忌半途而废?李宏发不行?” “当过几年兵,理论上是行的,就怕闹出什么闪失来!” “福生,你话里有话呀?何不说透?” “不好说,画虎画骨难画人,铺排太大,恐不是好事,但李宜忠好大喜功,借力虚夸,外力虽可借,但不可以独占为己有,时间长了,人家会合力断掌,到那时,神仙也救不了他,李宜忠是聪明的,当年的棉籽饼就是实例,李建玉已经十拿把掐摸着李宜忠命门,五千斤变三千斤,这里是有猫腻,可李建玉情急之下太蠢,那么大两个粪池,且边上撒得到处都是,拿粪舀去粪池里捞,就象闹剧一样,只有他李建玉想得出,看似睿智,还不如他二哥,抱着刘长根和牛芳芳衣服去你家,反击得更有力,那一次李宜忠脸掉地上,跌个粉碎!” “所有事,你都知道,为啥不当面指正?” “我没李建玉那样: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恐怕李宜忠也给你好处了吧?要不你能高抬贵手?” “40块钱,在当时是什么概念?我傻呀,想想你能乐笑了,我在生产干一个月才几个钱?”贾福生让茶在喉咙里语响,那种舒畅,任何时候回味起来,都想伸出舌头舔咂一下,爽爽如风。 “你狗日的有才,才不堪大用,所以我一直不想提拨你,你那车轱辘眼一转,计就上心头,所以你很可怕,你能看山水纹路,料人间吉凶祸福,你为什么不象李百通走洲过县,去吃这碗轻闲之饭,你是怕折阳损寿,宁愿穴居草堂,做个平凡俗人,你安的究竟是什么心?我很早就想骂你了,今天总算逮着个机会!”茶被喝去一半,“我们贾府里,你看谁最有出息?” “在你们那一枝里,就是你大哥儿子贾一联!” “噢?他和李建彬、李子北比,何如?” “高那么一点点!不过,你哥看不到,他寿短!” “你放屁!” “贾书记,一家子,我不说,你讹人屎吃,非让我说,破了例,你骂人!这好人如何做得?” “你是怎么破解这一切的?” “天机不可泄露,今天我坏了规矩,必遭天遣!” “我逗你玩,你当真?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我之后,会是谁?” “李金亮!” “为何不是张金梁?” “他会另有任用?” “多久?” “三年之内!” 贾云龙却摇摇头,“抓紧喝,喝完我们一起走!” “不啦,你是骑驴的,我是步辇的!”夕阳照在扁担上,象是要折弯扁担,上面绳子,象一堆蛇,盘在地上,人稀少起来,这是要下集了。 迟一天回来,李宜忠思前想后,居然提些并不值多少钱的点心,破天荒去拜会了张大嘴巴子,张当时正是酒后,突然扶墙不住,跌倒了,额头撞墙,他的婆娘看到这一幕,却不肯去扶他,他就破口大骂,女人是土,更兼着丑,但给他生俩儿子一个女儿,这是他一笔财富,但他却视为粪土,和外面的野婆娘也就是嵇氏秀梅打得火热,隔三差五出钱陪人吃喝,钱是他挣的,有绝对的话语权,什么难听骂什么,但也仅限于些,儿子已经长到十七八岁,正上学,这俩货居然维护他们的妈,神圣不容亵渎,至于伸手,他已经不敢了,老大一个人足以干他倒地,还有老二,闺女更是从娘,他在家里,地位每况愈下,所以他象蝴蝶,留恋外头。 第73章 投机钻营 “张大哥,来,来来来,你这是咋搞的?我扶你,哟,酒喝不少!”李宜忠放下点心,去扶张大嘴巴子,还特意看一下,嘴他妈还真大,几乎象被人撕的,到了两耳下,嘴大他妈的就吃猪羊,不仅如此,还他妈吃女人,除过嵇秀梅,还有一个,是他一个兄弟的老婆,爱睡则睡,他兄弟居然还和张大嘴巴打得火热。 “你是那个谁……谁?”张大嘴巴就熏得认不出人。 “我是李宜忠,使船的,你忘了?我钟吾县的!”他笑吟吟拿住张大嘴巴子的手,把他扶在沙发上。 “你凭……凭啥来看我?拎上东东,走是走人!” “嫂子,他喝多了,给他倒杯水,解解酒!” “早早晚晚得喝死在外头!”女人嘴碎,边说边倒。 “你是怎么跑到我家的?你……”居然瞪大眼,说不出话来。 “哥,你就别动了,来,喝水!”李宜忠接过水杯,看了一眼张的女人,心就恶心起来:张大嘴巴子也算江湖上有一号,咋找下这么丑女人?他哪里知道张年轻时就是一瘪三,要不是这女人搭救他,他就废了,借女人的势,飞起来了,能挣钱了,有脾气,如果没有这丑女人的启动资金,恐怕还是光棍一个,畜生好渡,人难渡,这不刚攒下些钱,就翘了尾巴,要说这人是最难猜的,李宜忠捧起他的脸,饮驴一样,把温热水冲下去,嗓子里堵冲没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水……水,再来水!”其实他想不起来,酒是遗忘药,酒是兴奋剂,有人喝它话唠,有人喝它象猪沉沉睡去,更有人喝它造反,所以智者阻饮,不惜桌面上得罪人,话哪怕再难听也听,就是不为所动,张大嘴巴和嵇秀梅喝酒,一是逞能,二是动心,女人虽美,隔三差五睡于身下,多是上午白天,滴酒不沾,酒会软化他的翘翘棍,没这个捣弄,凭啥说那女人是你的?心离你远,还小瞧你,如棍翘翘,女人尤为喜欢,纵的是情,行的是欲,舒的是心,这是男人的骄傲:御女越多,谈资越丰,这是本事哟,不可小瞧,千百年如此,不醉难归,不死难休!男人的枪,经常因擦枪走火,祸害于人,所以因这不慎之举,造成许多额外恩怨情仇,甚至是家庭悲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否则声名狼藉,有些枪频发,甚至废了,有些枪憋屈,久不发,或偶尔一枪喷地上,受到女人嘲笑,枪发勤不勤,与境遇有关,与生活有关,更与女人有关,这里面也别有一番情怀。 “嫂子,再来!”李宜忠举怀,“哥,酒能喝,不带这样喝的,抽疯还伤人!” 李宜忠的殷勤,很快赢得女人好感,“大兄弟,你坐,别再忙活,他属狗,你越上心上意,他越冲你汪汪,你越不理他,他越安静!” “屁!你知道个屁!哎哟!哎哟,我腿怎么啦?哟哟,它麻还疼,不对劲!”张大嘴巴想站起来,又力不支瘫坐下去,“兄弟,你得帮我,历史上从来没这事,你扶我一下!” 李宜忠连拖加扶,勉强站起来,麻和疼就象两条蛇,顺腿爬上。 “哎哟哟,我日他祖奶奶,这是要出病呀,哟,哟哟……” “装神弄鬼,吓唬人,你没让嵇氏帮你揉揉?”女人一张嘴,醋意大发。 张大嘴巴疼得大叫,直到医院人来,李宜忠才拍拍手走人。 第二天早上,起来得很晚的李宜忠,一夜云里雾里折腾,一起来就直拍大腿:昨天他算是干吗的?看人人家不记得他,一转念却乐了:张大嘴巴要真有事,那是他命运不济,纠由自取,二斤点心,就当打狗饼,提前给他备下的,要是今天有好消息传来,不枉此行,洗了脸,对着镜子端详半天,“你比张大嘴巴差哪儿?凭啥他就受嵇氏秀梅待见,自己就象小娘生的,硬要算作庶出?风水怎么就不能轮流着转?一时到吃中饭时间,也没消息传来,他按捺不住,自己要去汛江滩探个虚实,偏巧就来个货主,拉的是钢筋,说是九号重,去看一下,超过十吨,就有些不高兴,他不喜欢和这类老板做生意,就板起面孔,说货主不诚实,起码有十二三吨,要加钱,你推我搡侃价,一直到两三点钟才敲死,晚上上货,明早或今个儿后半夜起运,好容易堆积起来的心思,要泡汤,李宜忠一谈妥,立马拿个大竹篮子,自带小跑,去了汛江滩菜市厂,和猜的差不多,嵇秀梅吃过中饭去的医院,到现在没回,双掌轻击几下,看来是天助我也,赶紧买几样小菜,就溜回船上,看着一眼嵇秀铃,叹一口气。 李宏图拿着父亲买来的菜,围裙一勒,做出几样可口饭菜,爷俩喝点小酒,刚要躺一下,货主上门,预付了定金,催李宜忠父子把船开到码头9号位,钢筋已经卸车,塔吊依然就绪,灯影在河面上摇晃,李宜忠站在甲板上,双手抱臂子,无论若何,也要硬着头皮去见汪凤楠,不是人家太狠,是他太不争气,如果不是大手大脚,这钱他应该有,但都散碎了,专门去王家,一是看看儿子儿媳生活怎样,主要是去缔结和王家友谊,以备急用之需,去一趟,在那儿吃顿饭,就跟撒金豆子一样,扔下一千多块,光给王慧云卖各种衣服就花费大几百,江南的东西,就是不寻常,把王慧云感动哭了,李宏发就是个混蛋,喝多居然打了王慧云一个耳光,一直哄到后半夜,王慧云才噗嗤一声笑,满天风云看似过去,实则留下阴影,王慧云是什么人?父母宠完了不算,哥嫂接力,娇生惯养,又有自己工作,在人家土地分不清谁是大小王,当夜王慧云想云雨,李宏发枪却不行了,软得象面条,女人索然无味,侧身睡到太阳晒腚,李宏发买来早点,冲着女人大喊大叫,语言缝里带着刀,剐人,喊几声,女人不理,嘴里就嘟囔,“睡死了,叫吃饭不吃,给脸不要脸!”兀自自己吃,王慧云没受过这个,暗自垂泪之后,起来小便,尿液哗哗,听得李宏发心痒,就放下吃的,一手油腻,去厕所要摸王慧云,王慧云话说不清,全是鸟语,没人翻译,别人真是一头雾水,用手打他,不给摸,男人便要摸,在衣服摸出油污,王慧云就举起粪舀要砸李宏发,一滴屎尿,就滴他胸上,有铜钱大小,臭,李宏发就恶狠狠骂,“我肏你亲妈!”转身走了,这一走就是三天,王慧云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但照常上班,心恐惧。 三天之后,夕阳在晚风碎了一地,无事人,还吹着口哨,晃着膀子就回来了。 王慧云看见他,不理他,扭屁股进屋。 “慧云,我回来了,这几天厂里赶活加班,今天晚饭吃什么?”李宏发忘记三天前,自己面目狰狞的样子,这会儿没事人似的,用身子去蹭王慧云,“还真生气啦?这么小气?自己牙齿还会咬到自己舌头,明天给你买好吃的,今晚我们……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打仗不计仇,白天吃一锅饭,晚上还枕一个枕头嘞!”人在极度空时发虚,如果用小恩小惠填补,及时修复,哪有屁事?这是情调,但李宏发说过的话,放过的屁,一直到二天、第三天也没买啥好吃的,王慧云觉得李宏发言而无信,就在一张纸上,写着问,“李宏发,我等你三天了,你的好东西呢?你就是个骗子!”可不是,三天睡两次,王慧云偏偏就是个耿耿于怀的人,喜欢小记账,李宏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 李宏发看到纸,用嘴吹一下,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本来事情过去了,他偏爱卖弄,仗着写得一手漂亮草书,象画画一样,写个颇有讽刺意味的艺术字“屁!”,你这不是存心找事吗? 王慧云三天向墙而睡,李宏发急得爬床,像来瘾的狗上窜下跳,俗话说:好汉难肏打滚的x!李宏发要来硬的,脸上被王慧云抓出三条清晰、两条不清晰的血沟,自找的话。 男人越急,女人越不给,女人有利器,要不然家家女人凭啥当家,男人的七寸在女人手里,她让你幸福,你奔放,她不让你,你操蛋,这被窝里头的事,虽让人难以启齿,又是男人幸福的源泉,人家身上的东西,人当家,没有这点儿享受,生活味寡,人生无趣。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李宜忠困得不行,这才去舱底叫起李宏图,后半夜风凌厉起来,抱起浑浊的水,就往岸上、船上摔打,李宏图醒后,吸一支烟,要给李宜忠一支,李宜忠打哈欠,直摆手,“你饶了我吧,我困死了,我要去补半个觉,自己能行?”“轻车熟路,咋不行?”爷俩一直是这样,白天走船夜里走船,全是李宏图,“天亮能到滨江?” “外围漫滩湖没问题!” “嗯!”李宜忠钻进去,心里却盘算到钟吾时间,如果是早上,就去王红那儿小住一下,如果是中下午,得把头洗刷干净,给汪凤楠弹,既他妈请人酒,还得看人二脸色,去他妈妈的,行就行,不行就舍了李红霞,算是为她哥哥,睡几次也不碍事,女人长大不就是给男人娱乐的吗?总之,在他弯腰那一刹那,他决定牺牲女儿幸福,救场如救火,他恒定决心,要撇开汪凤楠控制,友谊就是个屁开的花,除了臭一刹那,就如肥皂泡,弹吹可破,利用完了,一脚踹开,连看一眼都不肯。 一夜无梦,天大亮,李宜忠睡到自然醒,他不再困顿,又想着要折腾,拉开小窗户,阳光格外亲切,他瞅一眼,“这他妈到哪儿了?咋一眼混沌?上去!”从窄小的旋梯上去,走进驾驶舱,眼前是一幅活动的画,漫滩湖真他妈美,江天一色,水鸟啁啾,太阳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大木船、机帆船、渔船你来我往,突突突机械声,震得江水突突,要跳起来。 “货主不跟着,我们到了钟吾县得等他?” “我想不用等,他定是坐公共汽车,先我们到达,这次价格如何?” “适中,一下头多几吨货,你是咋看出的?” “雕虫小技,我是什么人,混江湖的,没这两把刷子,早栽这漫滩湖里了,学着点儿,你哥是个老实鬼,只能做些安稳事,我给他支起一片天地,今后就靠他自己耍了,要是你二哥有这摊子,我告诉你:早早晚晚都得他妈发达,王家就是梯子,可惜这个拧种,不知一个人哪儿逍遥快活去了,你虽有些暗弱,但很稳,差不到哪儿去,李红旗能干大事,太执着了,不懂迂回,李红军比你强,心中有沟壑,等着吧,假以时日,我李宜忠儿子将撑起贾家沟一片天,贾云龙老了,后继者乏人,这些年,我在手底下憋屈,所以:东风吹,战鼓擂,看我李宜忠贼不贼?我要把日月过得崭新,让他们羡慕妒忌恨!你信不?反正我是信心满满,至少红霞、红云她们,要找个好婆家,这一点决不含糊!” 第37章: 李宜忠在太阳发蔫的时候,去了汪凤楠家,别看房产不错,但没什么人在家,太阳要掉下了,李宜忠空手就去了,汪凤楠放下报纸,摘了眼镜,“哟,李宜忠,我没找你,你自己倒是敢闯来,少我的钱怎么办?李宜忠我是在王红认识你的吧,那小婊居然哄我说你是刘占一,当时吓我一跳,这是不是露水之缘?恐怕连这个也算不上吧?我是怎么帮助你的?是,我吃过你几顿饭,但没有我帮助,你的大船梦,也就是黄粱一梦,我是积极鼓励周大帮对不对?马菊对不对?当然,后来你们关系比我密切,但当时不经我点播,你能如此利好?人得知恩图报,无信不立,上次我找你要帐,你跑了,你可以借机说:你有货了,要送货,你该不该还我钱?” “眼下还不了,怎么办?”李宜忠摊摊手。 “天无绝人之路,我年轻时有些遗憾,总觉得少点儿什么,按说你女儿是乡下野丫头,又不识字,长得还黑,我也不说什么,我到底想偿偿处子之身什么味,那几个钱,我也就舍了,明人不说暗话,钱不给,人不舍,你几个意思?我没瞒着你吧,我老婆也是别人玩剩下的二手货,当年为了仕途,把这个屎盆扣自己脸上,我他妈不值,今后你再用着我,一样好使,是不是?没我罩着你:就叶孟张、李几星、黄白亮那几个货,能饶得了你,我一席话,震破他们的胆,公安局副局长这名头,是我自己封的?不服,他们得撒泡照照自己的影子,他们几个干什么,我早摸得门清,他们敢鼓动一下?手铐我早给他们准备好了,你能干事,干得也是大事,但你没有基础,不找靠山,你能行?想想吧,道理你都懂,甚至比别人还透彻,何去何从,你定,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我是愿意向善从流,只要不逼我上墙,一切都好说,你女儿虽黑,差在颜色上,人很美,我决不恭维!” 第74章 祖父之死 “所有债务全免?”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还可以给你立字据!” “成交!我希望汪局长言而有信,之后,最好能给她找个城里婆家!” “那是以后的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具体怎么操作,我来!” 李宜忠从那张皮笑肉不笑脸上,看到野兽的淫荡,就象一只饥饿的老虎,在山中跳?,他不是没长心,而是心长偏了,象虫子,往腚沟子里爬,成心恶心自己,他已经在巨大困难闪烁不定了,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象中强大了,淫人妻女为乐,妻女就被人淫乐,这种轮回就发生在他生命盛年时候,狗日刘长根,妈了巴子汪凤楠,脸色惨绿走出汪家,汪凤楠女人拎着菜正哼着歌,往回走。 “这不是李宜忠吗?凤楠不在家?没事多来坐坐,凤楠一直夸你是大能人嘞,说你胆子大,敢为人先,是这样吗?”汪凤楠女人已经像煎饼,起皱可以卷起来。 “破落户,老婊子一个,老子虽是草芥,不稀罕!”心里这样说,口头上却说,“嫂子,回来了?那是汪副局长抬爱,我一个乡下人,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拎不清,你忙吧,他在,我等有事,以后我会常来,只是你别嫌烦!” “怎么会?你不是凤楠朋友吗?”老婊子居然捋一下刘海。 呵,怪不得生不出儿子,屁股都没有,汪凤楠真可怜,为了所谓狗屁前途,委屈自己大半生,不值得哟。他心花怒放地想,他那杆破枪里,就没有一颗生儿子的子弹,哼哼!能给他俩闺女,已经是上天额外恩赐啦,年一年二,退了休,还不是和老子一样:白丁一个?只是委屈了女儿,鱼和熊掌他想兼得,心拔凉拔凉的,这他妈叫什么事,天缺一角,不安全因素在那儿,狗日的李子北也不省心,你要是早和大女儿成了,他不就没机会了?那二女儿就得跟着遭殃,妈的,天注定命里有这一劫,该水里死的,躲过了汪里,还得栽在河里。 压在头顶的大山被推翻,他又人五人六神气活现起来,他可以安心去王红那儿销魂了,妈的,这事能叫事?甩开大步子,走出声响来,他去的时候正是大晌午,太阳刺人眼,嘿嘿,那个是谁?眼没花吧?他怎么会来到这条胡同里?莫非……看到李红旗,他不敢想下去,赶紧躲在一边,直到李红旗信步走过去,他才走出来,看着李红旗的背影,他噗嗤一声笑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么快就被言传身教了?一定是自己多心了,李红旗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一定不会的,自己多心了,这次比平时早一两天回来,王红家门虚掩着,轻车熟路,他推门就进。 王红满脸惊愕,吐吐舌头,“是你个死炮铳的,吓我一跳,你不会敲门,不会吱一声,活土匪似的!” “我们不是熟人吗?”李宜忠回身关门,看见王红正在洗衣服,知一时半会儿不能入港,就拿个小板凳,坐在那儿。 “你就不怕我和人正忙着?几时回来的?” “不怕,等你们忙完了,我再来,清水冲一下,又干净如初,又不勚不坏,皮肉做的,松驰有度!昨天回来的,还有旁的事,耽搁了!” “你就不问问你来之前,谁在这忙?” “关我什么事?” “你四儿子李红旗!” “果然是他,为甚?你们多久了?” “几个月了!” “红颜真他妈是祸水,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比你不差,真是你的种,时间长不说,还如猛虎下山!”王红一边洗衣服,一边笑吟吟的,“你说世间哪有这样孩子?” “他怎么发现你的?” “我和你的背影,一开始我不承认,他就咬死我,并且知道我外号!” 李宜忠想不到四儿子成长速度这么快,像火箭,直插云霄,他??头。 “今后错峰来,行不行?撞一起多尴尬?”王红脸红如布,“稍等,还一件,完事就……今晚有大人物招见,不得不去!” “你狗日咋像供销社一样忙碌,还得排队!” “资源稀缺,你爱他也爱!” 李宜忠满足之后,象狗一样舔着干裂的嘴唇,有些困顿,想补觉,他从一个坑里爬上来,又掉进另一个坑里,有人早熟有人晚长,李宏图就没学会,李红旗就兼虚并用,而且手法老道,父子同频,王红担心不是多余,他千叮咛成嘱咐,让王红不要谈论他的其他事,父子之间还隔块遮羞布嘞,是我种,学得快,李宜忠突然骄傲起来,这小子一声不响把人间那点苦乐事,全琢磨明白了,所以名如其人,高高飘扬,猎猎作响,不仅是红旗,更是他的骄傲:江山代有人才出,在他几个儿子里,除了李宏达,就是李红旗了,狗日的居然抛弃恋人不要,和老子治气,你不是老子唯一,除了你,我还有红旗、红军,小家伙虽小,但成熟度不差,多子才多福,我要就李宏发一个,现在岂不成了绝户头,小子哎,不管你咋样折腾,你还是我李宜忠的种,你身上始终流着我的血脉,外面的世界好精彩,你好自为之吧,今生见不见面,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打开世界一角,你就能活出崭新的自我,老子相信你! “隆呀么他妈个隆得咚,老子偏要鸡蛋炒大葱……”京腔京韵,词却是即兴编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复还来。这李白是钻进今人肚子一条蛔蛔虫,咋就把一样的心情写得让人反复吟唱,它是生活咏叹调? 我的祖父李精妙,年界八十有二,偶感风寒,本可治愈,儿女们之间,无论有怎样隔阂,都聚拢在我家,轮番劝慰安抚,他却一根筋,不接受任何治疗,绝食,并且口口声声说:他在阳间任务已经超额完成,早死二十年才好,活多了,活够了,他要去的决心决绝。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这种状况持续第四天,我大姑李秀枝、二姑李秀花哭跟泪人似的,我去看他,他竟然抚摸我的头,“孙子让我去吧,你要是我好孙子,就给我打二斤酒,我们喝顿散席酒,不是你就劝我多活,寿及必辱,还是让我归位吧!”一边拉我的手,一边将酒瓶递到我手,“地上跪的都是不孝之子,你不必看他们脸色,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八十有二,还不行吗?”我拿着酒瓶和一张拾元,手抖得厉害。 “李子北!”我大伯李建辉慢慢摇头。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 我毅然走出去,我一路狂奔,不顾众人反对,直扑大队商店,当我拎着酒回来,一群人堵在我家门口。他们横眉冷对,我妈却不在,“你们这是……?” “他没有大碍,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我大姑说,“乖,把酒给我!” “无理欺星的东西,他碍你事?要不把俺大搬俺家去!”李建玉指着我鼻子骂。 “谁忤逆不孝谁知道,我看你就是屎壳郎爬墙想写《陈情表》,俺老爹谁养活的?李建玉,要不要我把你的历史翻出来抖一抖,你还有脸说你孝?俺爹为啥住到我家,你不知道?” “子北,啥也别说了,给我,他老爹要喝就让他喝,把子丹、李昆仑、子安都找来!”陈兰英从我手中夺下瓶子。 李子丹初二时就接了五十二的李建辉的班,现在在师范学校进修班学习,和城里的姑娘张纤云正在热恋,基本上不来家。这是一个速成班,学习期限一年。 “我哥,你看我嫂子,这是送我大去西旁大路呀!”李建玉还用三齿叉挑拨离间。 “大心已死,无药可救,非人力可扳,准备后事!”李建辉耸耸肩。 他话音刚落,屋子里哭声一片。 “哭甚?我死了吗?”李精妙抓把干辣椒皮子,对嘴吹瓶,把酒喝得咕咚咕咚响,“爽,爽到死!孙子,也来一口!”喝得打腔。 “老爹,你悠着点儿,又没人和你抢,你干吗……?”我蹲床前,泪如雨下。 三天后,我祖父无疾而终,他的高风亮节,在吴洼子掀起过巨浪,许多不相关的人,都涌到我家草堂里,看看这位传奇老人,隔一天,五辆汽车开到我家宅下,鲁延年和一些我们并不认识的人,走到存放我祖父遗体的床前,鞠躬焚纸,那是我家见过的最大人物,他已经头发发白。 当时县上、乡里、村上都派出代表,参加了我祖父葬礼,在小鬼庙那儿,我们东边叶圩大队村干部也专程来了,那儿曾经是我家老林地,他们主动提出可以葬于那里,这是地方恩惠,除了李精树葬于小槐树之地,他们四兄弟,有仨兄弟葬于老林。我祖父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却极尽奢华。贾云龙居然给我祖父磕头,让很多人惊奇,他代表着村里,是村里最高领导。 李红旗没能来,是他老子李宜忠来的,穿着时髦,还戴着手表,隔一会儿甩手腕看一下,贾福生在人堆里骂,“狗日的挣到钱了,就爱显摆了。” 那张送走我祖父的床,我又睡了整整十二,与贫穷为伍,点当着我的青春,燃烧着我的生命,或许我做的是无用功。 李红旗只要一回来,就会跑到我祖父坟上去,看上半天才走,他这是做甚嘞?看我祖坟上冒没冒青烟?人心如蚁,爬行留迹,看不透也猜不透,我祖父成为一面镜子,照着我,走向刚强。 很长一段日子,我都沉浸在如烟的往事里,很难恢复正常状态,思绪被淹没在忧伤的情怀之中,还有人嫌自己活得太长久,而决绝而去,曾经他,远比父亲对我影响更为深刻,特别是他近七十岁时,用独轮车,以愚公移山之精神,以一己之力,从河底推土的形象,深深震撼着我,他凭啥坚持?将近十,这种精神让我汗颜,他和他兄弟们的故事,更长我不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马凤莲那位了缘师太,你究竟身在何处?关山土匪鲁泊年与我四爹究竟有着怎样的友谊?为何在鲁氏之后,这个人的儿子大义灭亲之后,鲁延年又把这种友谊传递到我祖父身上?在靠边的年代,鲁延年为何又在我祖父家出现,一介草民,为啥可以和官人之间友谊至此?我父亲为何又与鲁氏断了交往?细节部分无法考证,象故事,以书的形象,展现在我的世界里,其实他们的故事很俗,离不开悲欢离合,赵氏本山说:树是有根的,水是有源的!我从那时起,就一在思索、在酝酿这本有关他们的书,差不多在我祖父死后十年,才动笔,三年完稿,就是那本奠定我文学基础的书:《记忆刻在房梁上》。 我木呆的形象,被班主任嵇老师在一周之内发现,他找我谈话,这是一次抚慰我心的谈话:值此黄金时刻,你不能端本正源,就会走进死胡同。这不是威胁,而是警告。他是对的,我却马陷淤泥,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我自己已经迷盲,别人还在抬爱,他们对我的期望值过高,不是我要沉沦,心带着我往下坠,我恐深,但不能叫唤,不能求援,李子北是谁?承载着一部分人希望,牙碎了,往肚子里咽,如梗在喉,皮肉上要微笑,否则人设崩塌,所有人都在为我鼓劲,我已经心力憔悴,修复需要时间,而我缺的恰恰是疗伤的时间,只给我擦干血迹的时间,至于内伤,内溃、内烂,只能在忍痛的岁月中渡过,看上去我没有事,实际事乱如毛,被风刮起,漫天飞舞,抓不住,它们飞往四面和八方,任我弹跳,我之心境,是这样不可偷窥,掩饰的功夫我有,装模作样,什么都没有,但正被一地鸡毛折腾,差不多散架,这种时候,我会旁躲自修,不可能节外生枝。 但旁枝会斜出,勾我出混乱,想来可笑,但提及让人上火,麻烦本就存在,不是你去招惹的,一场误会的阴谋,却在实施里把我勾连进来,羞我到无语,事情虽最终水落石出,让人大跌眼镜,但曾经置我于风口浪尖,百口莫辩,面对千夫所指,我痛苦不堪,不该招惹的,总招惹,总有一天麻烦上身,如捆仙绳一样,捆我动弹不得,要么顶雷,同归于尽,要么接盘,活做乌龟王八,我选择逃避,学校不是防空洞,耐不住别人狂疯烂炸,李宜忠、李红旗选择当死鳖,他们不证,我无法自证,如果不是嵇旭升老师力排众议,我可能被开除,歹毒啊,这次之后,我把李红旗彻底从我心底扫掉,还得感谢汪凤楠,不是他进校,也许我会比窦娥都冤,自此我和李红霞彻底断了根。 第75章 迷药之祸 汪凤楠有熟人,老中医吴江,这家伙鹤发童颜,医术精湛,通晓古今事,药者救人,也害人,道德有操守,可操手也会放任,他给汪凤楠配了一种迷药,听名字你就明白了:阴阳雷电,乖乖,不能小瞧了医生,他能敲警钟,挽救人于悬崖边上,那叫命悬一线;更能敲丧钟,送人于鬼门关。 有天无事,汪凤楠携药于家中,藏于鼠洞陈砖之下,外面包着塑料纸,防湿拒鼠,可谓严实,当柔情和蜜意水波浪式爬上脑门,他笑开颜,他不仅要弥补缺憾,更想借腹生子,心思一脉永承,想得美,未必做得美,做得美,结果未必美。 计划已经提上议事日程,就等李宜忠从江南回来,可李宜忠留恋江南风土和人情,大半个月信不捎书不能,汪凤楠抓耳挠腮,那边张大嘴巴就真的生病了,这是个好消息,李宜忠怎能不乐?天助他也。 张大嘴巴算是报应,平时飞扬跋扈,纠集一大帮无业游民,自成江湖,他那晚腿疼,不是酒醉跌的,而且得了一种不常见的腿病:下肢脉管炎,恐怕下半生将以床为伴,以轮椅为伍,这对李宜忠来说,是个逆天的好消息,他搓搓手,在听了嵇氏讲的情况之后,站起来,笑道,“这么说他完蛋了,啊哈,他也有今天,妹子,今后你有何打算?” “象浮萍,飘呗,人不就是应事虫吗?谁知道谁的结局会怎样?”凭心而论,张大嘴巴确实混蛋,但舍得给她花钱,一个飘泊的女人,夫复何求? 李宜忠笑了,笑得前弯后曲,拧巴得象朵要绽放的花,“你是嵇氏秀梅,你不会那么平庸,你是看惯了春风秋月的女人,你懂得价值可以最大化,不是吗?” “你几个意思?”嵇氏岂能不明白李宜忠露齿啃人之心,但人置风口浪尖上,不要轻易做出决定,且不说张大嘴巴能不能站起来,以她对李宜忠了解,这是个有着狼本性且穷凶极恶的男人,有钱时豪至千金,就是为了显摆,没钱时跪舔别人脚面,一旦钱到手,饭到口,立马张扬跋扈。 “就一个意思:你可以易主,良禽择木而栖,你不也可以……?” “滚!你给我滚!” “你这是作甚?难不成你还想一棵树上吊死?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好心好意……” 嵇秀梅举起木棍驱赶着他。 “傻样!你以为我稀罕你?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李宜忠是缺女人的人吗?凡是到过钟吾县城的人,有几个不知道王红的?人家那才叫一枝花,你和她比,你算什么呀?人家名字那才叫得响:一片红,你知道吗?告诉你:那是我李宜忠老相好,我只是看不过眼,你这是干什么?狗咬吕洞宾,咋不识好人心?我之所以这样:我是在老乡的份子上,我跟你说:你手中有根棍子就了不起了?它不是金箍棒,不能如意!” “你滚!”嵇氏愤怒将大木棍扔到他脚下。 没砸着李宜忠,却吓他一大跳,象青蛙一样,弹跳到一边,“嵇秀梅,我跟你说:别给脸不要脸,我这么跟你说:但我李宜忠相中的东西,没有弄不到手的,识相些,今天你情绪激动,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可以滚,但我胡汉三会再回来的,分我黑豆,必须还我大米,别没有数!”他几乎小跑着走了,“妈的,猴子不上竿,无非多敲几遍锣,丑要丑得出神入化,才消魂,狗日的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他自言自语。 美是千篇一律,木然乏味,要生动,爱折腾才有趣。 因为撩拨嵇秀梅,耽误了一单生意,想不到,竟然三天没人上门,船在波涛汹涌打摆,李宏图因为心急,想着薛萍,就和李宜忠顶了几句嘴,指责都怪他,甚至说:要是李红旗在,这会儿说不定到了滨江,谁也不理谁,又都没有去处,李宜忠也心情烦躁,在甲板上来回踱着步,双掌敲击,也是十二分后悔,但李宏图指责他,他不能忍受。 李宏图夜里遗精,他妈的,就是个没出息的,竟然和薛萍脱光了干那事,要是能洗个澡,清爽一下,心境不会这么差,可船上锅小,又没热水瓶,澡是没法子洗,觉得自己肮脏,心象针扎似的,浑身炸刺,象雷,死火也能点燃炸崩。想想无聊,一个人倒床上,掐自己肉,归心似箭,偏就没人上门,“这捞神子营生,不做也罢,拘巴人难受!”一脚将被蹬船板上。情绪围堵,无法宣泄,就容易炸,这与脾气无关,堵得很,疏而通,只一下子,就没了所谓炸裂的脾气,一觉之后,太阳西偏,起来后,爬上去,发现父亲和一个运木材的正讨价还价,心气升腾,就走过去,“老板您好,你这价格太低廉啦,我一趟钟吾县,要耗油n升,每升油恁多钱,送一趟等于替你白忙,白忙的生意我不能干,至少在你说的一千三基础上,加个百分之十,我不多赚,也不能跟你白泡,机械磨损、人工油耗,我还得时刻留意你的货,得让它安全到达,十二分小心,熬人心油,要不我吃个鸟?” 李宜忠惊奇地看着李宏图,有些吃惊:谁说他是闷葫芦,这讲起来,有板有眼,全在理路上。 “我不这样,你能给我全款?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有闪失,我还得赔偿,糟塌钱不说,名誉还烂,我今后上哪儿寻客户去?老板,大家都不容易,彼此理解吧!”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就依你:加百分之十,今晚装货,明天起运,没问题吧?”雇船老板拎着提包,拉开拉锁,付了定金,看向李宏图,小伙子外表奇俊,“你们是一家人?” “是!他是我父亲,贵姓?” “免贵姓葛!你呢?” “我姓李,李宏图!” “嗯!好名字,两位李老板,七号码头,晚上见!” 太阳碎在河里,随水荡漾,摇晃的感觉就是美,象酒后,令人沉醉,谁的歌声,如此甜美,晚上无风也有情,心的空隙,让新的欲望填满,千帆远影碧空尽,一泻江水流有声,脉动,声的脉动,让人无限眷恋,寻声不见人,臆想美如画,那弹的,如行云流水,那唱的如乱花渐欲,惬意在心峰上跌宕,象水流淌。 一抹、一彩、一乱、一痕,渲染着静谧,气状流溢,成了风,风是有韵的,是韵的叠加,有了层次,层次赏心悦耳,故而人醉,人醉后,活着美,得到嫌少,失去太多,人对未来有了思考,影子重叠,那是臆想燃烧,生活就是这样,不会如你愿,事事顺意,不会是你想:糟糕透顶!在乱如麻的一个点上,扯住一个线头,一抖一撕,会有意想不到的豁然开朗,人象虫子,撅着屁股爬进去,在别有洞天的地方,折腾到死,乐此不疲。 麻烦来自于一个午后,那时我正闲得蛋疼,你知道就一下如山倒在我身上,猝不及防,午后,吃饭前,数十分钟里,疲惫象蜜蜂蛰人,终于听到那懒散的钟声敲响,我丢了笔,站起来,打个哈欠,舒个懒腰,真想骂一句“他妈的!”,天天这样疲,没有力气骂了,许多人是一声不响离开的。 “哪个叫李子北?”门卫永远冷冰冰,生熟脸不分。 我听到没言语。 “他!他是!”叛徒行径,快嘴张飞,敢单手一指指我,检举揭发有功怎地?一屋人就他能,麻袋装枣核钉,能出他妈尖来。 “你!你过来,门卫有一女子找!”脑洞漏了怎地?大家都是成人,为何不能学会包容?如果把“一女子”换成单字“人”不好吗?门卫本是糙人,精英都在领导部门,分寸感不会拿捏,所以十年没有升迁,依旧是门卫,转岗转正没戏,随时准备回家。 所有人齐刷刷看着我,我不是靶子,不用这么敬业,那眼神象凿子,差把锤,这是准备凿开脑袋,要一探究竟?什么关系?怪不得毛小岚在边沿打擦边球,原来如此(此)!比毛还强?什么人?毛的背景大家都知道,恫吓人心,顾勇早他妈按捺不住,在那里放烟雾弹,大声疾呼,“有道是:金花配银花,葫芦挨西瓜,缘分天注定,半天不由人!”“走,看看去,不睹为快!”有人拉我,“吃饱了撑的,饭不吃了,你们都跟他滚!”毛小岚把一叠书,甩打在桌子上,气哼哼走了,“噢~!噢噢~!公主殿下生气了!”“你们一个个没个正形,是我妹妹,给我送东西,你们谁去?”“子北,你有n个妹妹,这回是不是天上掉下来那个林妹妹?” 我大步流星走,半天回过身,以为身后会有很多人,却一个没有,全站在走廊下,对我注目,我用右手食指点点他们,毅然折身走向大门。 “怎么是你?我们早已经结束了!”我看见李红霞,她一脸桃花红,有几分羞涩看着我,“北爷,你真的好棒!想不到,你比我想象更猛,我喜欢这样的你!” “等会儿,打住!你说什么?”我一头雾水。 “你忘啦?昨天中午,我们……放心,今天我不走,再让你吃,我不会耽误你学习!” “李红霞,你过了!你究竟要说什么?你污我名声,你别把那些肮脏事,象屎盆子一样往我身上扣,请你离开!” “北爷,你忘了?昨天你说你没空,待会儿抽空来,我们在旅馆来着的?” “你放屁!我昨是人见到你还是鬼见你的?我的同学可以证明,我一直在学校,直到十点多才回宿舍的!你臆症了?” “北爷,不怕,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的意思是:多吃几次,也没关系,我还去那家旅馆等你,你可一定要来,怀了也不要紧,我们可以……” 门卫斜着眼,用笔在纸上乱点,眼神有几分幸灾乐祸。 “滚!无耻!我李子北行得端,坐得正,岂容你玷污!”我象风退了回去。我知道:麻烦来了,虽然不可能摧毁我,至少让我心绪不宁很长时间,有可能还会在学校广泛传播,我头大了。 第38章: 李红霞回到旅馆,努力回忆每个细节,她将信将疑:确实她没有看见李子北,但怎么父亲出现一会儿,让她喝下半碗茶之后,五分钟不要,北爷就出现了,这事怎么藏着掖着?父亲为何要掺合进来?怕女儿吃亏?这样一想,又释然了,终于和李子北这样了,她仰在床上,舒服吹一阵子口哨,这是她多年梦寐以求的,她在兴头上,哪能回去,想不到他这样猛,这样温柔体贴,男女之事原来这般美,比想象要惬意十倍,怪不得成人要结婚,结了婚的男女就可以光明正大睡在一起,可以天天干那美事,掉魂嘞,怪不得芹姑抗不住,怪不得芹姑结了婚如此安静,如此老实,不再躁动,今晚再来,一定多玩会儿,不象昨天白天,只玩一阵子,北爷说走就走,昨晚还疼,还滴血了。 我今天去找他,他咋炸锅了,我还没说我疼,他就怒了,也怪我,两口子的事,咋能当着外人,直接了当说出来,那是学校嘞,出人才的地方,北爷在那里大小是个人物嘞,要脸面嘞,我咋能自己去?如此让他难堪? 李红霞心里象喝了蜜,全身酥痒难搔,她在床上四仰八叉,两腿之间还是有些不舒服,她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美起来,有了这些美好的记忆,这钢硬的男人,会弯下腰和她和颜悦色,记忆如此美好,怕他不魂飞魄散,臭样,拧巴这些年,还不是那样了?我早就说过,吃我一回,迷上十年,你就是不信,这回信了?再猛些,昨天的暴风骤雨,让她舔着下巴,便宜你了,还说不要,我发育这么好,咋会不要?昨天我一脱衣服,你全身抖动,慢慢来不好吗?我又不急着走,让你吃个够,这辈子就是为你准备的,是你的菜,要咋吃还不由着你心性?有能你考到北京去,上海去,如果你不要我,我就给你生个娃,等你来家,我就领着他(她)去看你,值了这一生,我喜欢的,哪能从我手上溜走?考不上,回农村,我不让你劳动,你不是喜欢写书吗?你等天就在家写,有你妈,有你妹妹,怎么算,你十年不劳动,还写不出来?” “咚咚”有人敲门,她应了一声,“来了!”跳下床,拉开门,见是父亲,“大,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怎么样?我不能来?你去哪儿了?我来过一趟,你不在!” “没什么,挺好的,我去他学校了,被他熊了一通!” “你活该!这种事怎么能到学校去找?那是什么地方?你这样一闹,他还怎么在学校立足?他熊你是轻的,没扇你耳光就不错了,这种事不好讲的,只可意会哪能言传?嚷嚷得满世界让人知道?你让他怎么在学校立足?临走和我保证过,我只是忘了告诉你,别去了,丢人,知道嘛?” 第76章 卖了良心回不来 “大,我记下了!” “记下就好,今晚天擦黑,他还来,这下好了,在我监督之下,你遂了心愿,结婚之后,你要懂得孝敬公婆,体贴男人!”李宜忠有些慌乱,丢下五十块钱,“随便吃些什么,晚上我再来,上钩的鱼,不能让他跑了,酒可以喝,少喝,尽兴,我走了,没事养身子,不要乱跑,尤其是他学校,那是什么地方?不趁这会儿出结果,半年之后,他如果考上大学走了,你肯定没戏,这是关键时刻,好好把握,他再猛,他自己做下的事,得给老子认,他敢玩洋,看你老子怎么收拾他,到那时候,权利就翻转了,主动权在我们手上,要怎么拿捏他,我说了算!” “大,我真的可以喝酒了?” “少喝宜情,大喝乱性,这分寸你自己把握,懂了吗?过几天我一走,你就回乡下,他不约你,不要找他,机会有的是!”李宜忠走了,旧自行车,破旧盖瓦颠出快乐声响。 看着父亲背影,她想大叫一声,“大---!” 霞影虚幻,幸福和美好,是红的渲染,天空静谧无风,夕阳不再吝啬,人在这种环境,不涂自红,是喜庆的红,世界上值得眷恋。 狗日的,心想事已成,李宜忠知道汪凤楠不会因为一次就放过他,那种在血污和惊惧中让无数男人痴迷的头一夜,其实他妈没意思,哪如熟女,轻车熟路玩味更有劲,知道哪点儿用力,懂得配合有趣?可男人就是贱,象腊肉,嚼得牙板疼,还吃不出啥味,有些女人在捣碎禁忌那一刻,会发出杀猪般痛叫,一那个血污,男人的枪,象匕首捅进肉里,拔出滴血,那是杀处也是杀人的过程。让他写清单,并要些药,他想在嵇氏身上拭拭,听着药力张扬,女人比男人更主动,并且分不清谁和谁,这他妈好,男人想谁,如果不从,便给喂药,药力猛药劲足,狗日的汪凤楠,心思全钻他妈裤裆里了。 汪凤楠边刷茶杯,边哼歌,有板有眼,夕阳吊人胃口,看看天,知道该来总会来,瞟一眼李宜忠,知道这不是一盏能省油的灯,“来啦?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我这个人一诺千金,决不会象你一样不信守承诺,她们都不在家,还没下班,她买菜去了,不用东张西望,做贼似的,你女儿怎样?去看过她?” “挺好,精神状态不错,她完全当你是李子北,今晚继续,但不能超过一个月!” “如果怀了怎么办?” “你得负责!” “男孩我留,女孩不要!如果是男孩,我会额外给她五千,绝不食言!” “你也知道,我这卖女儿,我下作啊!” “题外话就不要说啦,按商定的走!”汪凤楠放下杯子,擦擦手,“别一副死了老子的模样,其实你不亏,我们巷子里就有卖处的,顶多三千,忍一时之气,换来千年风平浪静,除了不能嫁李子北,其他人她都可以嫁,有人不在乎这个!” “可那是下三等!” 当怀揣着汪凤楠亲自写下的清单,上面有狗爪子汪凤楠手印,他把手伸进衣兜再拭一下,这是凭证,和银行汇票一样,走出汪家,他如释重负舒一口气,妈妈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在心中默默地说:汪凤楠,你不再是我朋友!象丢擦腚纸一样,毫不可惜丢弃!狗日的,馊抠成啥,一粒药也啥不得给,并且说了一句让他永远硌心的话,“不可以,我这药也是钱买的,怎能轻易送人?要享乐,自己出钱买!”问地址,竟然说,“无可奉告!”心在锯齿上拉,人之无情,一如婊子,裤子一提,哪里认账? 生之罪恶,用死来还。但事与愿违,好人不长寿,坏人却能活千年,那些远嫁的贾家沟人,看见我就问,“贾小仨死了没有?”语气特别期待,我摇摇头,贾云龙活得象猴子,就在我家楼下,时不时恶心撞上一回,硬朗得很,想必这里头有我不知道的故事,他的女人林朵却象狗尾巴草,腰弯如c,走路喜欢看地不看天,有一天我碰见她,却无端笑喷了,她究竟丢了什么?这样专心致致地找,他的儿孙虽凡,但安,天之不公枉为天,林朵在找失去的青春,找个屁,早抽作一缕缕青烟,散为乌有。 李宜忠和贾云龙曾经长时间为一丘之壑,李宜忠小贾云龙许多岁,李宜忠已经死了十好几年,贾云龙却象猴子硬朗活着,这究竟为啥?贾云龙行三,人们为何坚称其为“仨”?仨之前有个小,几个意思?你悟,悟不出,是因为你没在贾家沟生活过,贾李互遮互掩几十年,彼此心照不宣,这会儿走在夕阳的李宜忠还能笑喷了,女儿卖人凌迟,还不忘嫁祸于我,借我之名,行无耻之事,一边剜心一边挖坑,这就是李宜忠。 李红霞进城,李宏图回乡,一方面大船证照行运证要年审,另一方面李宜忠要清账,算起来,他是赚了, 但李红旗却发现了不对劲,姐姐一阵风来,又一阵风走?这是干什么?显得很匆忙,李红旗不得而知,李宜忠显得很慵懒,李宏图居然又跑回乡下,一呆多天,薛萍老得透着秋色,三哥那份子执着,象屋后阴湿的地方,长着的青苔,孽缘,绝对是孽缘,人往高处想,水才往低处流,李宏图如此平庸,且如此安静?他没有需求?这不正常,他为何如此痴迷?李红旗无奈摇头,想不能,常理无解,陷入了死胡同,按说他走南闯北,见多见广,应该在李红旗之上,李红旗爱过周敏,为此心惊肉跳,刚毕业时,经历过绞痛,是父亲的一个大胆决定,让李红旗如鱼得水,并很快在这水里找到生活之法。 李红旗很想问:大姐来了,怎么又什么事不做,一声不响而走?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李红旗晚上睡船上,李宜忠去马菊那儿,女人虽老,肤色起皱,但很白,这个女人要安抚,不然会乱,汪凤楠那儿还要从旁掩护,至少迷药之后,不能至少暂时不能让李红霞知道真相,虽然可以瞒过一时,瞒不过一世,但现在至少是安全的,他还不想让旁的什么人知道,马菊不要他的钱,只需要少量礼物即可打发,比鬼好糊弄,点香熏蚊子一样,诸事乱相,象人堆一样,相互踩着脚,有点儿顾此失彼。 父亲苟苟营营,干甚去了?他不会一头扎王红家里不出吧?王红身处冻龄,外表与怕实际年龄不成比例,这些(少说也有二十年)年,老少皆宜,而象李宜忠父子一样共侍一女,是个例、首例,且能彼此心照不宣,相安无事,简直可以成为传奇,是传奇就可渲染。 很多年之后,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王红,岁月似流沙,许多美好被沙化,王红固然因老去,容颜衰竭,动作微微打颤,如果不扑近了细看,依旧光彩照人,这样一个把自己活成传奇的女人,其实却如此悲微:一子一女皆已经成家,却因为她腥名拒绝和她生活在一起,刘占一还活着,活成个无所事事的人,头发白了,走路晃了,说话经常沉浸在回忆里,透着自豪,口头禅是那句,“想当年……我能干啥嘞?干不动了,再过二年,死了散球事,这辈子就这样了!” 李红旗那时担心多余,有天中午,就踩着李宜忠影子跟出去,李宜忠并没有去王红家,李红旗打抽刀,趁空去了,刘家没有一个人,王红仰躲在床上补觉,准备着晚上出去兴风作浪,门是虚掩,如果哪个孟浪鬼上来,也可云雨,门响王红听得见,只是不动,刘占一这个时间不会回家,一定是熟人,头也不抬,直到李红旗推开睡屋的门,一小巴掌拍在其人屁股上,才睁开假寐的眼,“是你个烧包筒子,你们爷俩商量好了,要不来都不来?人家困得要命,他偏就来,坏人家兴致,憋着,让我睡会儿!”王红哪里是睡,而是玩味时间,卖弄风情,她是个有卖相、有情商的女人。 “水满自流,情满自淌,旧的不去,新的生成于何处?”手沿着她的屁股,往沟的夹缝中伸,如蛇头,钻进去。 “把那多余无用的污浊撸了扔,浊虫害人!” “要撸你撸,哪有自己撸的?” “我是你什么人?凭啥我撸?” “嘿,嘿嘿!狗脾气渐长,姐,你这样刁钻,摆明了要我收拾你?我大来过吗?” “没有!” “说实话!” “就是实话,他来家了?他没走?可他没有来呀?”王红翻正身,等待猛男收拾。 从刘家尽兴出来,太阳已经隐没在云层后,阴晴不分的天,让李红旗顿感事态严重,姐冒一下不见了,不是好兆头,李宏图居然还不来,轮回、报应,这一切就这样不期而遇,父亲有什么事,忙到四条腿朝天不沾地,连王红那儿都不去了,他在布一个什么样的局?与汪凤楠有没有关系?他哆嗦一下,有因才有果,一定出事了,也许事还不小,是神经过敏,还是第六感觉太准?他急匆匆返回大船上,却有个货主象热锅上蚂蚁,在岸上团团乱转,看见李红旗往这边斜过来,就问,“这是你们家大船吗?” “是!怎么啦?” “老板是不是姓李?别人推荐,我看这船编号是:,我有一船干货要运,八吨整,要几个钱运费?” “一吨一百二三,就这行情,是省城还是……?” “省城西南,多个一百多里,运不运?” “运怎么不运?很急吗?”李红旗跳上船,“老板上来!”李红旗开舱门。 “不啦,发往三地,我还要奔下一家,有些急,能我就扔下定金,晚天吧走也没问题,明晚船吧,后半夜走可行!” “可以的,你究竟是甚货?” “针金菜,干货,不占地方的,你家船足够!”老板笑了,“我仔细看过,你家船大!这是定金,货到付款,多百十里,我加钱,这二年都不容易,能买起大船的都发财了,你收好,我姓夏,夏天的夏!” “夏老板再见!”李红旗弯腰撅腚收了钱,“老板几号码头?” “九号、十号随便!” 望着夏老板的背影,钱象纸在手中飘,心沉重起来,明天天一亮必须找到父亲,夜影还在天上,没有垂到地上,心像河里的水,焦躁不安翻腾起来。 “李红旗,你这是准备祭河神怎地?咋不抛水里?走神了,想甚?谁家女娃子让你惦记上了?学痴装愣给谁看?”不用抬头,知道是谁,说话损人不损。 “你不拾掇我,心不安是不是?江娇?皮痒?你不回家好好奶孩子,和我开什么涮?”江娇有过一段很短暂的婚史,没有孩子,年长李红旗七八岁,人黑釉,挺结实,能撒网打渔,人算是精明能干,年龄上比三哥还大,曾经有意李宏图,可惜不是李宏图的菜,李宜忠倒是觉得合适,他们船小,象箭穿梭在大船中间。 “你放屁!我哪来孩子?没大没小,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你三嫂,看我怎么收拾你!上我家吃口热的都不行!”江娇眼痒心更痒,她看出李家男人强壮,女人不怕吃苦,就怕苦情,日煎月熬,心放在油上一般。 “未来三嫂这么狠?没准,我真是你亲亲的小叔子!” “我哪有那命,你三哥一见我,头摇跟波浪鼓的,好象我不是女人,是二十一(不男不女)的,咱命苦,就不攀你三哥这根高枝啦,走啦!小心钱掉!”那船就箭一样挤出停泊的船区。 女人叱咤,男人害怕。女人多能,男人不行。或许就是这,让李宏图感到不安,“也许好事多磨,别把一泓水看到底,事情不成,火候不到,哎,你要真成了我三嫂,真有那么狠?” “刀子嘴,豆腐心。我们甚关系?一个手指丫掰不开,你还当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以为呢?亲讲近,房讲寸,懂不?你还嫩!” 望着江娇的背影,在太阳余辉里,象在神话里,她动作娴熟,船逐水荡浪而去,叽嘎一只水鸟,飞过天际,李红旗一低头,热泪滚出眼眶,这样的女人,神一样在,因风嗖日晒,皮肤会生出粗糙,这样的女人,如果再有:李红旗意思是,年龄小点儿,他一定要娶!三哥憨了,有过婚史怎样?不比寡妇强?选人选根据,她扎在那片土地里,可以开枝散叶,更可以滋润男人。很多年以后,李红旗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却记住刚才那一段,如同经典电影的桥段,经常让后来跛着脚的李红旗泪流满面,擦肩而过,象流星在那耀眼的一瞬,扼腕长叹。 第77章 圈套里的幸福 饭后,酒发酵,他走上甲板,一天星辰,李宜忠还没来,生意不管,任性云游,这让李红旗惴惴不安:长此以往,流失的不仅仅是时间,更多是金钱,生意是机会,如果放纵机会,无疑就是抛洒金钱,何时才能堵完漏洞?别人可以糊涂,摇旗呐喊,李宜忠不可以,位卑不忘忧家,他深感这个家已经陷进沼泽地里,一动下坠。 还好,后半夜李宜忠酩酊大醉,推着车骂骂咧咧回来的,那应当是后半夜,那弯弦月下沉到海里,看来跌过几跤,脑门上破过几块,他已经爬不上船了,在下面狂喊烂叫,好歹李红旗睡得并不瓷实,拉开门,把他的自行车扔甲板上,拉他上去。 “就不能少喝点儿,非要喝成这样?” “屁!老子高兴,你管是管得了我?哈哈哈,狗日的,自以为比老子……老子聪明,哼!你有……你有……我有……四,那句话咋说?你也不会,哈哈哈……”他歪在甲板上。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俩谁不会?” “你……你比老子技高一筹,德行!” “快起来,回头冻着,这已经是深秋了!” “屁!啥深秋,老子身体倍棒!”他自己竖起大姆指,“嗯,是有点儿,扶老子起……” “大,明天三哥来不来?” “不知道!怎么啦?有货运?” “有!有个夏老板……” “他不来,你顶上,怕啥球球事?” “过去一直三哥开,我手本来就生,这次又到省城南,一百多里,我怕……” “实在来不了,我来!” “瞎能,你几时开过?” “我没吃过猪肉,我还没看过猪跑?有啥难?就是屁!没事!”头一栽,落甲板上,鼾声起,任凭李红旗千呼万唤。 黎明苏醒,荒唐褪色,遮盖不住,掩饰不住,只有在太阳冉冉升起之前,以烟状,用妖态,无骨卷曲遁逃。太阳撕开薄雾,象千万把利箭,刺穿束缚,让太阳把温暖、光明---爱,象瀑布倾泄,以飘逸的状态撒向人间,生生似我意,紫气东升来!平躺一夜,骨缝和皮肉间的东东,过七冲,幻化成烟和乌泥和浊水,通过尿道和肛门,排于体外,精神随之焕发,要象人,要工作,要建造,一宿养精蓄锐,怒发冲冠,人以刚猛立于世,以蝼蚁之态在攀爬,不仅你看,千成条路,盛不下万头攒动。 李宜忠艰难撑过十天,这十天罪恶感如影随形跟着他,他知道:破圈的日子不会久远,他知道我不会是接盘侠,怎么弄?他象桑水牛一样,在上攀下爬,方法千寻不得,最后甩手于汪凤楠,不管女儿,决绝而去,与其不如,他喜欢快刀斩乱麻,斩不断的就放刀口上锯,来回地拉动。他妈的,我这是贱卖女儿,还忙得跟孝子似的,帮人编屁,替人扯谎,让人顶雷,我这都是自找,自从千思万虑,决定挺而走险时起,就抱定鱼死网破的决心,这才破一片,相信不影响捕鱼,要不哪天逮住问一下江娇,她不是行家理手吗?别人逮不到,她能逮到;别人也能逮到,她逮得更大更多更好,这就是不同,这就是区别,就是差据,可惜了,是个女的,要是男人,一准捅破天,三种儿还看不上这种虎虎生威的女娃儿,自己打酱油的料,还挑三拣四,给人提鞋的料,还横挑鼻子竖挑眼,依我看,就是比那薛萍一百倍,脑袋八成让门挤了,好坏咋就不分嘞?你自己不能,还不找个能的来支掌,这是忽视未来,忽视月佬,豆粒崩了打不进去,一人一活法,李宏图就这烂命,所幸好歹还有李红旗、李红军,一个是大旗,指引方向,另一个是大军,是家的钢铁长城,你不行就不行吧,轴得要死,我不是你一个,不怕!李宜忠从苍凉里,升腾出新的希望。 李红霞醒过来,从甜蜜的幸福感慵懒中醒过来,玫丽的太阳,化作剑,直射进来,窗口不大,阳光刺眼,七彩光晕回弹成七彩花环,光明正大的事,咋搞得跟做贼似的,怕啥?爱着的男女不都这样,醉态朦胧,都没好好看过他的身体,忙啥嘞?瘾上来时,哪顾得上,反正成了自己的东西,早晚都能看,最近要月考,来不了了,难免惆怅心中升起,过一会儿,买些吃的,吃完了去四那儿,姐太幸福了,得给他说道说道,虽八字没写下一撇,事都做过多回,他能不承认?敢,他好我这一口,是好事,别出心裁嘞,丢死人嘞,享受是享受,可羞于向人道及,亏他想得出:腚下垫枕头!把享受推向高潮,哪有这样的,干柴烈火燃烧就旺,偏要再浇点油,文化就是不一样,俺男人,他要咋弄就咋弄,咱随他,只要他高兴,怎来都行,别人都说天盖地,他竟叫我地盖天,不从都不行,象磨,磨棋在下,磨眼在上,他叫人往上套,松软娇无力。臆想裹梦,芹姑,你比我强,你咋就捂不住,本来注定他是你的,从小到大,你们好得跟一个人似,就差没穿一条裤子,我本来就劣势,也不抱大希望,可好饭不怕晚,总有他自己熬不住的时候,这不垮塌下来了?羞死人了,那娇滴滴往下淌油的话,他都敢说,家伙不老实,我第二天去找他,他还假装一本正经熊我,昨天给我承认错误,检讨了,还承诺下次决不了,其实不需要,俺是他的地,要咋耕咋耕,俺是他菜,要咋吃咋吃,还怕他吃腻味了,不想吃嘞,不想耕,我得变着法子让他不喜新厌旧,芹姑,你知道,他法样繁多,弄得我……妈嘞,它麻、它酥、它痒,神经脱层皮,生而为女人为他的女人,真好,芹姑,我这不算抢你的,你们不成,不管我半点事,老天爷说:你们不成,缘分不到,这就是命,我承认我命好!李红霞半睡半醒,心在游走,象千万只蚂蚁在拱心,心酥到碎,麻到过电,并且上下痉挛,痒到需要掐,曼妙地碎。 李红霞不识字,但心游历一番,只可意会,无法言传,这是青春里最臭的一朵大花,它第一次开得无边无沿,因盛而恐,那是雾里看花,眼花心花,被迷药盅惑,分不清人与妖,更分不清被捆绑甩卖,还是心有所属、灵与肉激荡心渠流淌倾倒,在半麻半醉中,变成死灰,现在有多陶醉,将来就有多痛苦,这是一对孪生姐妹,心油如渗漏滴淌。 至少九点钟,她终于跳下床,简单洗漱一下,就带两身衣服,怎么挑都那样,象回娘家,她犯了愁:出来好多天,甚时候是个头,听他的,他都没有发话,不敢走,怕功亏一篑,他脾气硬,喜欢说一不二,霸气外露,不如他意,他会摔碟子掼碗,六岁咬人胳膊上下来,十五岁一叉差点儿爽未来公公腿上,这些年,和村里坏人斗,差不多你死我活,连俺大都不对手,我喜欢这样硬汉,他能把天戳个窟窿,也能补天,重要的是识文断字,文写得好,常听人背后夸他,芹姑眼光不错,命运差点儿,学习这么苦,要就给他,让他缓缓,让他歇歇,劲头会更足,我藏啥?我收啥?我傻呀?早早晚晚不都是你的吗?长成了,长熟了,开裂了,熟了它就炸,自己忠爱的男人,有啥好羞的?一汪泪水滴出来,坠下来,心油裹着幸福,不由自主,李红云要知道了,不得跳起来,蹦起来,为她姐我高兴,这辈子我李红霞最大心愿就是这个,那不从头爽到两脚?就让你们羡慕妒忌恨,他要是有出息了,咱也能撘个顺风车,去大世界转转,长长见识。 李红霞被肤浅的幸福,拽着走,六神无主,当她吃过饭,锁了门,和旅馆老板暂时告别时,阳光已经如金子铺了一地,她步履轻盈,旋着出门,落叶已经一地了,从这儿到东关,不下三里,反正没事,就走过去,这是一种体味,有人看她,她被幸福的筷子夹着走,她表达不出来,那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福也?她走在人堆里,没有乡下人的猥琐,反而骄傲:我摊上的男人最霸气,你们的男人都不如他,他将走出乡村,走进城市,改造城市,一如李建彬,她不正在步石桂梅的后尘?奔有方向,立有目标。“滴滴!”吓了她一跳,一辆吉普车窜过,她赶忙跳到一边,然后双手卡腰,拿眼怼车背影:很了不起吗?你牛什么牛?等我将来坐车,也“滴滴”你一下,小破车,算什么?她没有说出口,摆半天姿态,不少人拿眼捉她,“看什么看?有那么好看吗?我是大姑娘,不是小媳妇?眼瘸呀?” 有人笑笑摇摇头,像风一头钻过。 李红旗暂住的地方,只有一间屋,锅碗瓢灶床全在那里,有些蹩脚,她曾经来过,这叫穷将就,讨生活并不容易,临时寄居,能吃能躺就行,象个箱子,把人装在里,好在价钱便宜,一把小铜锁把门,她在门前拧拧转(小陀螺)转几圈,房东认识,“你是李家姐姐吧?你找李红旗?你不知道:已经走两天了!” 李红霞摇摇头,“他去哪里?” “听他说:他三哥回乡下了,你家大船要走货,临时顶替,你这弟就是能干,听说才十七岁,正是上学年纪,可惜了!” “原先上的,没考上高中!”心中竟溢出甜来:俺男人就不一样,不仅考上高中,还考到城里,那是千把人里才有一个,并且把那些城里娃打得落花流水,狗日的能耐,让俺心甘情愿送来给他! “天下一茬人,考不上的不是他一个,咱这城里头也有,还不少,他们哪如你弟?天天睡到太阳晒腚,做老的,还不敢说,说了跟你吵,晚上出去胡混!你弟是好样的,他姐,来家坐!” “不啦,叔,谢谢,俺得回去了,地里活多,可不敢怠慢!” “说的是!” 父亲这就推出门不管饭了?我还没嫁呢,就当水泼了?连讲一句都没有,一丝凄凉,象一颗螺丝拧心,心上钻出漏血的窟窿,外皮皮肉拘巴,想到有一天,和男人成家,自己曾经的家成了娘家,娘家不再是家,心就绞痛,女儿寄居,嫁人为家才是自家,何其痛苦?所占自己嫁得近,抬腿可到,她做梦,梦美梦残酷,女人的路,分着叉。 苦等耐守,等鹰啄食?往回走,心是凉的,人生奈何,死要撑,活要挨,她不再一味徜徉在幸福,想到嫁,虽近想哭,个中滋味,分崩离析,人生结局,没有办法,人得学会生活,更何况她在坑里,且并不知道:这个坑有多深,将来会随水游多远,坑是竖的,一眼如井,下面的水是流的,跌宕起伏,那是不平的平,是横的,流向纵,也可能流向深,搁浅住脚,梦就醒,梦一醒,心就拧,象麻花,一道道一圈圈,细而脆,极易断裂。 第39章: 晚自习之后,超过十点,我们一个个象晕头鸭子,几近散架,一个个哈欠连连,一个个喊累,往各自宿舍走,我的状态还好,校园里花里胡哨的灯光,纵横轇轕,我轻轻走过光斑叠影折转路,正准备往宿舍,抓紧入睡,这是我当下最要紧的任务,不容丝毫耽搁。 “李子北,说说吧?怎不出校去会你的黑牡丹去?你们做下坏事没有?怪不得你不喜欢毛小岚,虽白却又干又瘦,手摸硌手,想不到你如此重口味,不是我批评你:男人做了就要勇敢承认,这没什么,你不能不承认,这就不地道了吧?这不是男子汉所为,她叫啥?是谁?”嘴快的依然是张飞,“不用怕,顾勇是走途的,不在这儿,能不能男人一回?”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立住了,他们几个勾肩搭背,却不敢上前。 “装!你就给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你又何必藏着掖着,嵇老师和年级主任就扛上了,门卫算是忠诚卫士,人家把什么全说了?非英雄所为,你是我们奋进的标杆,你可不能这时候倒了,你要是倒了,我们学谁去?凭心而论,那女的除了黑一些,人是没的说,哥绝对有眼光,但你不能这时候玩犊子,知道不?我们一向以你为荣,当然,我们是不相信的,你李子北什么人?有安天下之心,谣言止于智者,当然,我们几个是离智者还差那么一点点!”张飞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二寸间隔,“所以心生疑窦,要问个一清二楚,如果是门卫泼脏水,我们有的是收拾他的办法!事实是什么?” “张飞,我看你还是去找你两位兄长,想着桃园三结义千古流传,你的长兄和二师兄哪儿去了?你胡沁啥?你以为我会节外生枝,无论是谁,无法左右我,放心,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曲解我了,我们是一小的玩伴,我只能这样说!” “我们不信!不能说服我们,我们又怎能替你说服别人?” 第78章 药之迷,情之切 “坛口好扎,人嘴扎不住,无须各位兄弟上竿子关心,各位,睡觉为天下第一要务!”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躲了!” “这里头一定有事!” 我逃逸了,这事虽小,听风起雨,绝非空穴来风,细节部分,轮廓呈现,大概率是真的,张飞以崛奇着称,嘴快如刀,表面客气,私下撇嘴,微表情不探则露,那一天,我心反复,一夜无眠,夜色狰狞,我一向以定力自傲,这回却沦陷了,关乎声誉,影响人格,波及静心,心底白沉渣一旦被外力搅起,短时间内封杀我双眼,推我去舆论漩涡中心,一切不由自主,自乱阵脚,因耽搁而错过,因错过而偏离,事虽小,但后果很严重,怎样消弥谣言?李红霞无耻到家了,你再急于求成,也不能散布如此无中生有的谣言,这种谣言是有颜色,桃色养眼,生活苦涩,能榨出苦瓜一样绿格莹莹的油来,撑不下去的生活,需要重口味的东西来调济,桃色新闻历来观注度较高,一经旋点吹出,不管真假,必以旋风的速度在传奇,有油有醋,你就可劲添加,滴不行,达不到渲染效果,就一瓶倾倒,还一根根趁手的撑屎棍,一传十,十带百,不用半天,人尽皆知,传播又不犯罪,一句“我也听人说的!”,责任全无,这个人是泛指,芸芸众生一个,具体到人,谁也说不清这个人是谁?人们宁愿任其有,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屎不拨不臭,言不辩不真,所以我要努力装作无事人,混迹人堆。 “李子北,那件事都传疯了,不会是真的吧?反正我是不相信的,你这么一个睿智的人,置此关键时刻,怎么能干出如此之事?我们虽有小小的过节,但这不影响我关注你,作为高三年级被关注较高的你,不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一定是这样的!”顾勇因为我和毛小岚的事,曾经激烈争吵过。 “这不正是你需要的吗?我没说错吧?”在教室走廊里,顾勇拦住我。 “你……你不待这样的,顾左右而言他,你逃避什么?” “你仔细琢磨吧!” “李子北,我是关心你,才……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了我们之间的友谊!”顾勇追上来,扳过我的肩头。 “哼哼!我们的友谊是屁做的吗?”我甩他而去! “你不讲道理!”他冲我后背大声疾呼。 那一天,我看见不同的人,三五成群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虽一夜没怎么睡,强撑不坠,其实这只是表相,魂和思绪,早已经飘远了,游荡是为了逃避,力不能支,意识象落叶一片片掉个没完,我相信许多人和顾勇一样,满脸惊愕看着我逃的背影,李红霞我恨死你了!再看见你,我要手撕你!那只是愤气的话,她是希望我那个她?还是她得臆症了,被人那个了?但不管怎样,她不该言之凿凿给我戴这么一顶帽子。 谣言象天空中的积云,越积越多,正在汇聚,正在酝酿,正在发酵:暴风骤雨就要来,山雨欲来风满楼,那些异样的目光,和指指戳戳,我可以装聋作哑,但总有人坐不住。 “她很黑,但很美,是吗?”这是太阳西沉时,去餐厅的路上,我被毛小岚截住。 “听谁瞎说?黑和美并不搭界,谣言就是谣言,听风你当雨?” “要不你能那样?你能吊进坑里?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凉办(拌)!” “李子北!”她发出最强烈的警告! “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我们---我---……?” “啥都别说了!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东西南北风。真相在那儿,不攻总会自破,谢了,兄弟!”我一抱拳,翩她而去。所有人都跳出来,表演一下,这些人要干甚?老师没有找我,年级主任看见我还扬一下手,相信他们有自己的判断,我笑了。 更大的阴谋在推波助澜,让事件升级,究竟是谁写了那封足以让我翻船的匿名信,至到今天,我都分析不出是何人所为,这无疑就是火上浇油,真是画人画骨难画心,这种事,听多了,谣言就成了事实,让人不由得不信,调查取证要时间,我的心就在这时间节点上煎熬,象滚滚东逝之江水,不舍昼夜,我并不是一点儿不在乎,我的内心没有强大那样:百毒不侵!千夫所指,一部分人就信以为真,时间节点,又是在复习大考前,最最黄金阶段,谁解我心? “说说吧,她叫啥?我们需要找到她本人澄清一下事实,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白你,要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你不再是原来的你,不再质朴了,你已经不再单纯了,我错看了你,你已经有些飘了,你知道嘛,这是人生大忌!”嵇旭升老师很严肃地说,“我原先以为你来自农村,吃过苦,我认为你会始终如一奋发向上,看来我错了,我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你真的做下那件事,别说我不帮你,老天爷都不会帮你!” “嵇老师,我……” “说重点,说要点,直击主题,你能说服我,就能说服他们,一直以来,你身上总有毛病,或许是护犊子,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和毛小岚的风波过去了吗?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丢个眼给你,希望你好自为之,你却不知自爱,变本加厉,一日接不到北大、清华大学通知书,你一日不算成功,千里长堤溃于蚁穴,不要以为能写几句狗屁文章,就可以安身立命,我告诉你:差着远呢,建国初期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七届二中全会上说:‘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接下来,他有几个‘务必’!你边这第一步都没走完,竟闹出天大笑话!李子北,该猛醒了,该让陈天华来,给你敲响《警世钟》,让你《猛回头》。要不然你就完了!” 我点点头,泪水下来了。 “彻底坦白,是改正的第一步,说说吧!”他的笔在纸上了好多下,等待我的发言。 我擦一下泪,“我们是发小,她叫李红霞,是曾经队长的女儿,我不会喜欢她,也不可能喜欢,之所以能和她藕断丝连,完全是一种报复行为,她的父亲李宜忠,在没有我的时代,就觊觎我母亲的美色,和我三爷经常半夜去我家,那时我家和我三爷家住一个院子,有好几次,他们碰在一起,同一个目的,但却狗咬狗一嘴手,我父亲比我母亲大十六岁,不象个男人,任由他们欺侮我母亲,倒是我祖父和我大呢(伯母)从旁照顾,我六岁那年,我三爷李建玉骑在我母亲身上打,我从他胳膊底下咬下一块肉,从此怕了我,说我是狼生的,十三岁我用铁叉叉过我父亲,如果不是他跑得快,一准叉腿上。我父亲因为饥饿难忍,偷生产队几穗玉米,被李宜忠抽几个耳光,罚款二十元,全队几百号人,没一个敢吱声的,伤其一指,不如断其一肢,于是,我决定直钩垂钓他女儿,这些年,我一直在忽即忽离中切换,让她误以为:我……直到一个多月前,我直白告诉她:我不可能……,上星期她来找过我,说些莫明其妙的话,被我轰走!” “你活该!这么扭曲的人生观,怎么能造就出色人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管落实吗?” “可以!” “李子北,你的世界观有问题,该改造改造了,你该跳出你家乡的圈子,不要让上一代恩怨害了你,要不然……好了,你回去吧,想不到你生活在那样环境里,难怪你……?”我走出嵇老师办公室老远,回过头来,他还在那里,挥挥手。 三天后的傍晚,满天的晚霞烧起来,天地间红彤彤的,汪凤楠拎瓶酒,敲开李红霞的门,霞影里,李红霞不再黑,被天地之光渲染得退了色,那一刹那,她那充满朝气的样子,让人慨叹:她真的很美! “汪大爷,你怎么来啦?”羞涩让他妩媚,勾搂一下低垂的鬓发,她有些吃惊。 “还不是受你父亲之托,前来照顾你,怕你吃亏,我还专门去学校见过李子北,你眼光不错,难怪你如此痴迷,那小子虎虎有生气,这事你们做得稍微早了些,应当让他毕业,你乱了他的心,抽刀断水水更流,我也年轻过,止不住的,我带些酒菜来,我们喝一点儿,吃完饭,我走你等他,行啦,都是过来人,有啥可说的,我也有女儿,她们将来也要嫁人,这路是一定要走的,我好羡慕你们!” “谢谢汪大爷,我不喝酒,我怕醉!” “你不是怕醉,你是怕他不高兴吧?” “嗯!嗯嗯!他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脾气特别大,我都有些怕他了!” “是吗?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 “不!他从小就这样,硬如石头,我不敢看他眼神!” “那将来怎么一起生活?” “再说呗!汪大爷,我……我怕误事,他叫的事情我不敢……” “没事!我们少喝,喝多伤身,小酌宜情!来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和你父亲是朋友,又是兄弟!”汪凤楠笑着坐下,往桌上拾菜,“你们年轻人就是不一样,我们那会儿,不说啦,不说啦,吃饭!” 李红霞半夜醒来,伸一下头,窗外繁星满天,撩人的微风吹来,是那样恬淡,柔情和蜜意,让她兴奋,可惜了,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倏地一下就消失了,家有家规,校有校制,愿不得他,好日子就要来了,等他毕了业,结了婚,睡一床,还不由着他的性子折腾?象蛇,那是活物,以往她都不好意思,怕啥?今后……这次之后,回去就去他家,满庄子一下子都炸了锅,砰!砰砰!象爆米花,又象鞭炮炸出红红的喜庆,怪尴尬的,过去叫他妹为莲姑,这回子该改口了,叫“莲妹”了,他说得没错,我叫他妈为“娘”,他也叫我妈为“娘”,这事搞得,有些让人晕,坏男人一个,说明今晚还来,臭不要脸,还没完了,男女之事消魂,没这点儿事,那人还个啥球事?苦到根上,为衣食所累,为名声所困,她甜到闭眼,甜到想吐,怎么看不清他脸,听不清是不是他声,就是快活到死,腻味煮心。这些人完成那些年的愿望,他要是将来考取了,考走了,怎么办?寂寞太长,烧心地疼,先不管他,有这些足够了,将来他在外地,我才不傻傻地等,像周枝蔓似的,他不来,我不能送去啊?活人能叫尿憋着?挽男人的心于手,就是抓住幸福源泉,你可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他能不拿你当宝?思前前页苦涩,有李瑞芹挡道,还有城里那啥,她理解,好男人谁不爱?谁不抢?想后后页抹蜜,你能我胜,最后我成大赢家了,偷着乐吧,过去三天,难熬死了,男人有正事,考功名的事,岂能耽搁?天马行空,你爱去哪儿随你,最终你还是要归到我这儿,谁不都淌河里了?我心眼没这么小,针鼻眼盛不下我家男人,得能跑马,他爱折腾,就让他折腾,早晚他能将世界翻过来,别人不信,我信!我咋就拿得起,放不下嘞! 我在她的世界里跌宕起伏,像孙悟空翻筋斗云。 一辆汽车驶进泥土飞扬的村庄,几个人缩在乌龟壳里,汽车不是稀罕物,文化大革命那些年,吴洼子村没少来过汽车,专区的最多,司机总是把车停在土路边,春夏摘桃子杏和桑葚,秋天摘红小豆扒红芋,吴洼子有过辉煌历史,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农村文化点,还奖励过一套放电影的设备,岁月流失,电影机海了,让人扫兴,电视机听说过,贾家沟还没有谁家有,当乡里的张国军指着那低矮茅草屋对中学老师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儿就是曾经的李队长家,我来过,这些买了大船,跑货运,不知道你们找他家谁?” “先去看看,然后再说!”嵇旭升老师对年级主任说。 “那就听嵇老师的吧?” 到了住宅门口,他们下了车,一行五人,低矮的小院墙后,就是李红霞家,一股股炊烟从东屋飘出来,混合着燃尽的草,扶摇直上,那味熏人。 “中国还这么落后,教育势在必行,要不然,新一代人就会被扼杀在愚昧里!” “说的是,说的是,尤其是我们在一线工作,且家又在农村,有切实的体验。有人吗”张国军往锅屋伸了下头,“嫂子,你们家其他人呢?”牛芳芳正在灶上烙饼,他认识,这个人干过妇女队长,作风泼辣。 “哟,是张主任,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你们找李宜忠吧?他不在家,跑运输去了,真不巧,头十几天来家过!”手在锅上翻饼。 第79章 深入调查 “嫂子最近生活怎么样?” “张主任,比文革时好多了,这地分到一家一户,能吃饱饭了,就是家家没钱,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西头郭家,人家到底是在煤矿,攒下钱了,都买下大红砖了,好几十方,准备盖大瓦房了!” “是的,以后都会有的!” “张主任,这几位是县上的大官吧?我怎么看着眼生?” “不是的,是学校的,你能不能熄火,我们聊一会儿?” “那怎么不行,张主任这几年发达了,听说刘书记调走访了,现在是张书记当家,你们要问什么事?我熄火!有些话,我说不好,红云在家,她三哥也在家,我给你找去!”牛芳芳把烧火的棍一根根抽出来,插入炉条下一堆青灰里闷着,就一阵风跑向薛萍家,李宏图坐在板凳上,正端着大碗喝茶,不知给正在喂鸡的薛萍,说了甚好事,薛萍笑得前仰后合。 “小三,快来,你大没在家,公社张主任带一人来,好像落实什么情况,我怕我说不清!” “好!我去去就回!”扭头对薛萍说。 “别来了,我马上下湖薅草,一湖里都是狗尾巴草!”两个女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你是李红霞三哥?”嵇老师问。 “是!请问你们是……”李宏图给他们敬烟,他们都不抽,客气一下,李宏图让他们坐,自己却蹲在地上,“我大小妹没上过学,应该和你们没牵扯,不知你们找她何事?” “她在家吗?你把她找出来,我们需要落实一点儿情况!” “她不在家,你们要落实什么问我吧,我比较知道她的事!” “她去哪儿了?” “城里,也就十天上下,也许在我嫂子家!她家住锅矿山北村三队,我嫂子叫王慧云,也可能跟我家搭船去了,具体我说不清!” “你妹子有婆家吗?” “没有!” “有对象吗?” “据我所知也没有!” “李子北,你认识吗?” “认识,本家大爷,他家在前面。” “他和你妹子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也就本家爷们!” “他们没有恋爱过?” “我妹倒是有那意思,好像北爷多次拒绝她,小孩子瞎闹,不能当真!北爷是个很不一般的人,眼光又高,芹姑比我大小妹强都不入他的法眼,更何况我妹!” “谁是芹姑?她现在如何?” “她叫李瑞芹,她已经嫁人了!” “你能确定你妹李红霞现在在哪里?” “不好说,我父亲带去的,要么去我嫂子家,要么上了船,我也家好多天了,具体的我也不掌握。” 嵇旭升想不到是这种情况,这叫白跑一趟,“我们回去吧?” “这事怎么办?”年级主任摊摊手。 “等!等事态明朗化!” 他们一行人,竟然没人提议去我家看看,这正是我不希望的,环境实在太差,我父亲又是木瓜,根本不懂得如何招待这些人,我窘迫得象赤裸着,被人抓个现行,现场我虽不在,也想不到他们会直击我的生活腹地,那里已经一包糟了,每次回来,我都会难受,所以他们这次行为,让我后来自感难堪,他们虽没去我家,我家还不如李红旗家,一切都是腐朽的,霉烂的,散发出发酵的味道,如果没有一场彻底革命,很难改变,一切都是老、破、穷、小,是真正的草堂。 李宏图跟着他们进城,一路上讲了不少有关我的故事,我和他芹姑、他大小妹的故事,如烟散去,他是回一趟城,却没有如愿找到李红霞,她没去王慧云家,船开走了,只有冷飕飕挽着一河怨水,在流,失落夹杂其中,倒是江娇在水里看见他,很亲切叫他。 “李宏图,要不要上来?”江娇总是一团火,燃烧自己,感染别人,“好多天没见着你了,还好吗?” “一般般,就不上去了,我回家几天,你看见我大小妹了吗?” “没有!她不常来,她没在家?” “没有!” “要是没地方去,就来我船上!” “你咋又瞎揽事?他一个外人来了,你还管吃可管住了?你咋这样不识好歹?”江娇之父冷脸撇嘴,“你稀罕人家,人家嫌你是二手货,不乐意嘞,你能个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不嫌寒碜?我丢不起这人!” “碍你啥事?要丢人也是我,与你何干?”江娇在江父脸上捏一下。 “去!少没大没小,我是你老子!”把她手打掉,“你咋这样没皮没脸,上赶着拿热脸贴人冷屁股?” “我乐意,怎么啦?” “人家看得起吗?” “好!我就当面鼓对面锣给你问问:李宏图,你看不起我吗?”眼睛却像星星眨着。 “没那事,怎么会?” “听到没?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是小人?谁是君子?你退回来,我就不该接受你!”江父脱掉一只鞋,举在手里,“要不是看你一天能撒几网鱼,我就真能扇你几下!” “舍不得就舍不得,别冠冕堂皇的!”把拖鞋子从他粗糙手上拿下,“穿上,当父亲的要有父亲的样子,别跟孩子似的!”江娇再一转身,李宏图下了码头,“人家嫌弃你嘞!” “不是嫌弃,是怕驾驭不了,我江娇是谁?没有两把刷人的刷子,还真不行!” 李宏图去了汪凤楠那儿,“汪大爷,你看到我大小妹了吗?你知道她在哪里?” “不知道!我没见到她,八成上船了吧?”汪凤楠手哆嗦一下,报纸掉地上了。 夕阳碎了,掉地跌的,晚风送凉意,看看西天胡乱堆叠的云,他吐一口气:明早到学校去一趟,然后回家。 人在夹缝中活得太累,挤你压你,舒胸耸肩,倍感不适,李宏发现在明白了:什么是婚姻了,就是随时挤压人的板砖,有时刺出来,又有时缩进去,青面獠牙,不敢直视,别人羡慕的婚姻,就是一碗必须要尝的刷锅水,或许规律惯了,一旦松驰下来,慵懒象雨后春笋,一夜长了几尺,象虎牙,白生生扎心,王慧云超过二十岁,还单着,最初以为拣了个漏,拾个巧,孰不知,别人不要的,是有一定道理的,身体残疾也就罢了,心理残疾,就要了命,动不动就用身体为武器,与之相抗衡,把他炼成热锅上的蚂蚁,奋力攀爬到哪儿,都烫人,一个月总有几次犯浑,一次总得三四天,他疲了,乏了,甚至炸了,一度萌生退意,这不是他想要的,这是捆住他的绳索。 王家兄弟不错,只要得空就过来看看,活跃一下气氛,知妹莫过哥,王慧云有轴的一面,轴起来,就是一根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勒人闭气,往死里勒,表面上看不出来,伤痕藏在脖子下,这叫浅藏不露,你不仰视别人,别人就看不到你的勒痕,下颚尖尖如锥,幸福是写在脸上,给人看的。 “你们最近好吗?”王家老大问。 李宏发惊愕一下,看着那张笑眯眯的脸,再回头看看王慧云,她在笑,笑容轻浮点儿,有讽刺之意,“不错,很不错!”低下头。 低头嗑瓜子的王家老二,吐着瓜子皮,尖头锃亮的皮鞋尖对着鼻尖,“拉丝厂怎样?” “可以可以!”李宏发平视王慧云。 “你大和汪凤楠怎么就是朋友了?”王家老三文化人,刁钻,专爱钻牛角尖儿,问话辛辣,直击主题,“他们以前认识?” 缘起一场风流冤孽事,他不知道,有酒友,有赌友,更有色友,交际有圈,物以群分,人以类聚,在同一磁场内,碰一下是友,也可能是敌,这事很奇妙,说不清,同一类人,有人喜欢某人,有人就厌恶,因色成友,“以前好象不认识!” “你大能耐!虽土却龙,能飞善钻,不错不错,一切尘埃落定,你就好自为之吧!”站起来,拍拍手,话轻意重,手上瓜子屑掉,一阵烟下坠,“宏发,到我那儿喝去?你三嫂手艺不错,两位哥哥意下如何?” “我看各自回家,小妹,改日聚!”老大分岔。 李宏发和他们话不投机,半句嫌多,他小心翼翼,象井下汲水拎桶,绳勒手,还得用劲,对牛弹琴,他们起身走的时候,李宏发的火已经到嗓子眼,跟子弹似,要喷射出来,“我问你他们什么意思?看不起谁?”眼睁多大,脖子拧成鸟脖子,指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着王慧云吼。 王慧云也不争辩,她无法争辩,端着个大蓝边碗,去水缸里舀一碗水,往桌子上一放,水和碗都在晃动,她指指。 李宏发围着桌子看几圈,??头,“你这甚意思?” 王慧云耸耸肩给他一个背影,人前怂包,人后英雄,她舒一口气,错嫁了,当初为何见了第一面,就松了口?他军人的站姿、坐姿、走姿欺骗了她?恐怕这不是主因,而是她年龄大了,要找城里人有些困难,加之不能说话,许多人摇头叹息,样子虽不错,但生活不能靠样子来维持,仅有的确不行,王家仍虎狼之家,惹不起,还恨不起来,当地都知道的秘密,李家却不知道,地远人偏,信息不畅,且李宏发又是那种急于等米下锅的人,明明可以偷窥到幽深的坑洞,也只能奋不顾身。 第40章: 拉丝厂怎么说呢?体制下的厂,不愁销路,但凡能进去,工资二百多至三百不等,红旗飘飘,歌声嘹亮,按里面的人说法,嗯,也就那么回事,这话不甜不酸,滋味你品,象围城一样,没进来的人想进,进来的人想出去,想进进不了,想出还出不去,每天八小时,宣示着社会主义优越性,李宏发是仗着关系,走的是后门,算临时工,这已经是厂内天恩,不过是年青,劲有,技术含量差些。 带他的师傅偶有不高兴,“去!去去去!你就能吃!”把他扒拉到一边,指挥他怎么干,他干不好,话就更难听,“你准备着一直临时下去?噢,这符合你的风格!听说你是农村来的,你是准备干一阵再回去,还是准备一辈子临时下去?” “报告师傅:我家住锅矿山北村第三组!”并行了军礼。 “我知道!”师傅拿下他的手,“那是你联姻的结果,你生地也在那儿吗?”师傅拿下眼镜,斜眼看他,“你不行,还不好好学,这机器都老得象成熟的瓜,随时随地落梗,知道不?你一个八宝男子汉,站着有人高,睡倒比人长,饭不少吃,学点技术咋这样难?一点技术含量没有,就混日子?肖贵红,你过来,教教他,齿轮丝上不好,光有蛮力有什么用?这样人,厂里一抓一大把,不缺货!”师傅这张嘴,损起人来,就跟刀剐猪毛一样,毛下来,还得掉层皮,年纪不大,四十多岁,这些老爷机车,离开他就是不行。 肖贵红三十多岁,也是这位师傅出来的,技术不错,师傅体班,她能独挡一面,除了两手油,拿扳手一点儿也不含糊,“师傅,甚事?” “那几颗螺丝,你给他示范一下!” “好嘞,小玩!”齿轮一抱,往轴上一对,一膝抵着,手拿螺丝,用手往上拧,然后用扳子上紧,倒三圈,绝对熟练工一个。 “谁说女子不如男?你这号人叫女子比下去了,肖贵红你带他一段日子!” “哎,跟我来吧!”一头短发的肖贵红干练,工作状态迷人。 “去!还用人拿请柬?” “你不用怕他,师傅这人挺好,刀子嘴豆腐心,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她伸出两只手,“来!” “干吗?”李宏发吓一跳。 “卷袖子,你以为呢?想多了不是?快卷,蹲下,这台机器忒老了,都掉牙了,反正三天两头得整一下!把盖先打开,螺丝刀,扳手有屁用!” 李宜忠没有先卷她的袖子,去摸扳手,丢了扳手,才想起去卷袖子。 “我是人,不是老虎,怕哈球球事?别跟算盘珠子似,拨一下动一下!动手,你叫李宏发?刚结婚,听说……算了,还是别说了,拧螺丝!” 李宏发拧下螺丝,打开盖,轴承的圈,就随机掉出来。 “放你地上,别抱着!”她低头看一眼,“乖乖,轴勚成这样,得他妈多少轴承糟蹋!它在里头转动时,跑偏,轴承吃不消,掉下来是轻的,能熄火!” “既然老成这样,怎不换部新的,何必耽误功夫?” “你懂个屁!我不知道换新的?你知道得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有钱,哪儿买去?东北,老重工业基地才有,你以为厂子里就是社会主大草堆,谁不扯谁不得,错,不说谁去,光这一路吃喝拉撒差旅费,得这么厚一沓钱,等你买来,调试好,早他妈过年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干社会主义就得精打细算,怎么办?干活,那边工具箱拖过来,实在不行,得校轴,整拆!” 第80章 峰回路转 妈妈的,这女人比男人还男人,他走过去,用一只手去拖木箱。 “你是猪?得使吃奶劲!你那只手留着干啥?想尿尿,得找个避人的地方是不是?姐求你了,快点儿,难道下班你不想回家?快马加鞭吧!” “哎!”他忙弯下腰,两只手死死抓住箱子,一拖,真走,走得沉重,力小些,它就像船搁浅。 乘风破浪,速度让李红旗惬意,那波浪被尖尖船头,刺泼如的浪花,如瀑布斜垂,是那样张扬和欢快,他弯道超车的成长,让他感到热血沸腾,由于长时间不动方向盘,他有些手生,变得格外小心,有一种久压抑的放飞感,体会到什么叫风驰电掣,父亲有眼光,起点虽高,却走不远,有一羁绊叫如影随形,胎带的根生的,破釜沉舟,有魄力,但也是程咬金三板斧,后续或支撑后续实在有限,正是这虎头蛇尾,让他功败垂成,吸取经验和教训,是李红旗闯社会之初就意识到的,但后来诸事繁杂,扭曲他的初衷,以至于到后来,和李宜忠一脉相承,甚至比李宜忠更加胆大妄为,基因太过强大。 “能不能再快些?”李宜忠在驾驶舱来回走动,手心有汗,他之所以心急如焚,是因为他要落脚汛江滩,那里有一场人为制造的风流冤孽债要还,他绕不开,王红虽贵,不是绝对,数量上和质量上都想独占鳌头,男人的心,扭曲的路。 “不急,下午一准能到,明天一准返回!” “不在汛江滩落落脚?” “没必要!” 李宜忠不再问了,气若游丝的失望,从脑门如炊烟散去,无骨有形,袅袅抽曲。如果是李宏图,就会顺其意,要停哪儿,由着他性子,“回钟吾,你继续?” “三哥一个人即可,无须我在,我还是卖菜!”太阳出来了,五彩斑斓,那晃动的光圈,映着李红旗坚毅的面孔。 李红霞怎么样了?她一个人行吗?回去的脚步沉重,那是锁链,又是他造下的孽。李红旗态度坚决,他吐一口气,灾难总会过去,到时候,他李宜忠仍然是好样的,至少女儿,随便找个什么人嫁了,就算了,论这烟毡,砍(裁剪)这烟帽,总有人不计较这个,并且拣到宝似爱不释手,女儿黑,却是漂亮的美人,眼睛大,里面汪着水,男人见水会陶醉,仅凭这模样,差不到天边去,撇开不识字,就是能干,他的种,天然有智慧,不识字道理不往深里钻,将高就低,但他相信牛芳芳:一定饶不过他,那点事,好解决:老头靠捧,女人靠哄!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他们又没有回天之术,第一个大债主,就这样被弹射而倒,狗日的,看上去精明,我看就是蒲棒的儿子蒲种,那事你干了,干过等死啊,连利息小六千块钱没了,这棵长在脑门的树,被他连根拔起,他乐了:小样,还治不了你?灾难就是乌漆扒黑的山洞,走出去,外面还是一片艳阳天!驾驭牛芳芳,绝对没有问题,李宏发从某种意义来说,已经不是这个原生家庭的人,李红霞很快会步他的后尘,李宏图耳顺,只有李红旗会很麻烦,象刺猬一样刺扎他,但孤掌难鸣,李红云虽从青涩里正在脱胎换骨,很多时候,有意见会和李红旗商量,不会和他分拆或相左,但这件事,象火,纸里始终包不住,会被家乡人渲染,让他背上“卖闺女”的恶名,象周枝蔓一样,会臭上一阵子,象地上泼的大粪汤子:一开始是恶臭,在风里翻筋斗滚着臭,随风泼洒,不吸鼻,闻不到臭,最后,一算你伏在地上,也闻不到臭,臭哪儿去了?干疤瘌还在地上,那味那去了?消失在风里?不全是,人的第六感观就没发生变化?李宜忠贼心又上来了,他差点儿乐出声来:我卖女,我光荣,你想卖,你得有,就算有,你卖得值不值? 父亲那苍狼一样的笑声,让李红旗扭一头:笑甚?有那么可笑?他猜不透父亲了。 李宜忠大约看见李红旗询问和研究他的眼神,略作收敛,“就这样吧!”手一扬,他要逃离这剐人一下的眼神,下面更扎心的问题,他回答不了。 秋阳如水,恬淡了许多,风时大时小,真的要落脚汛江滩?那里有谁?有必要吗?心变得粘稠,父亲是投石问路,还是真想去?除了嵇氏姐妹,还有何人牵动心之一线?还是省了吧,更遥远的事,不要去想,他想问,“姐来了,冒一下哪儿去了?”再一看,父亲没了,姐的事,父亲过去一直反对,并当着他面,羞辱过李子北,咋又一下子心通,又公开支持了,这种逆转,是何种力量促成的?他在琢磨他父亲这种斗转星移变化的心态,却不会去关注我李子北内心世界,他觉得还是那个蓄势待发的李子北,有人看好,有人看歪,走向两个极端。但不管是哪个极端,都不会是怯懦的男人,生而为草,也是斗志昂扬,如果姐姐真能如此这般,也是幸福溜了顶,他笑了,太阳总是东升西落,女人总是嫁谁随谁,只有更多更好的祝福送上,齿轮吞噬水花,大船在河里,秒变鲨鱼,箭一样向前滑行。 徜徉在悠长的时光里,王红依旧是他相思的牵挂,她不是他的女人,却有了对她女人般的温存,让人着迷,虽然知道那小小的山山,阅男人无数,却不嫌其脏,见了面,那腐蚀人神经的香水味,瞬间让男人欲望膨胀,酒醉一般,他佩服父亲目光如炬,万人丛中,只挑一点红,染心,去意,留存,回味,荡涤:不白活一回。 河尽换江,过江轮渡呜---刺耳鸣响,高高的烟囱,拉出滚滚黑烟,秋来江水黑如墨,冷色初调,一江冷意,在阳光下瑟瑟发颤,淤塞的心,一下通透,江边一色,人如蚂蚁渺小,领略了江的冷藏,那点儿个人情绪上的东西,都荡然无存,在江里,和轮船比,他们的大船,顶多算一叶扁舟,他不再想那些庸人俗事,沉浸在江阔水激里。 经过几天折腾,李宜忠父子双脚一踏到钟吾县土地,呈现出虚脱状态,那种紧张、猎奇心理,极大满足内心世界需求,父子俩在船上放下各自心里芥蒂,喝得酊酩大醉,一觉睡到黎明,李红旗在满天星斗里,下了船,他要急急赶着去兑最后一拨菜。 李宜忠想当然,睡到日上三竿,感觉意犹未尽,钱来了,累去了,剩下就是关心一下已经躺在他和汪凤楠阴谋里,已经遍体鳞伤、还憧憬未来可怜的女儿,究竟怎样了?玄关女儿之关,人生之关,心头虽被剜一下,但洋洋自得之感油然而生:女儿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为了这一大家子人能够兴旺发达,注定了有人要牺牲自己,女儿只不恰逢此道,被推向奋不顾身,下意识摸摸口袋,那鼓鼓囊囊代表着甚?希望基石,江山代有人才出,李家后辈都是好样的。 他起身洗把脸,把破旧自行车推到码头,把钢丝缆绳系好,回锁舱门,逍遥时间到了,当他走在大街小巷里,昂首挺胸,不再是当年土鳖形象,钱是人胆,他一条腿点地,另一条腿踩在脚踏上,斜目扫视,临界店铺,热气腾腾,那派在那儿,一幅不差钱的样子。 “老板,没吃饭吧,下来看看,吃肉吃菜包子?喝辣汤还是豆腐脑?” “你的肉包子假不假?是肥肉还是肚绷?我敢不敢吃?” “老板,我包你是硬勒肉,一点儿假的没有?要几个?要不搭上两个菜包子?喝甚?” 李宜忠偏腿下车,“菜的吃腻的,来四个肉的吧?我能先看看馅吗?”讲究,内行,他在小老板指引下,看着丑陋老板娘倒还是干净,用盆里的筷子挑挑菜,“就你家了!”往下一坐,“上碗豆腐脑,吃喝上一定要讲究卫生,这样大家都可以减少疾病,是不是?” 豆腐脑上来,芫荽、葱花、麻油、辣籽酱必不能少,老板在他身后直撇嘴,一碗豆腐脑和四个包子下肚,他就热血沸腾,心里的欲望又回来了,结了帐,就直奔女儿处,刚骑出不远,又折回去,想着得给女儿带点,十个肉包子,一瓶豆腐脑,装茶瓶里,压金要十块。 推开门,女儿不在,房东告诉他,人在厕所,心才坦然。 李红霞变得慵懒、嗜睡,夜里折腾,甜得打呛,这回跑不了了,心想事成,哪能不乐?她哪里知道:那是药迷了他的心智,她还在做春秋大梦,你听,乐呵着,哼着曲儿,“大,你回来了?” “嗯!你还好吗?” “还……还好,这一二十天,昏天地黑,除了睡,就是吃!你几时回来的?” “昨天后半夜,挣钱如挣命,哪有想象的那么轻松,李子北是不是经常来?” “也不经常,偶尔!” “除了他,还有什么人来?” “生活上主要是汪大爷安排的!” “你还没吃吧?我给你带了十个肉包子,包报纸里,茶瓶里是豆腐脑,趁热抓紧!” 李红霞一边吃一边喝,生活的滋味就是美,象千万只蚂蚁爬在心缝,幸福就是酥痒流动的体验,值了,该得得到了,该享的享受了,李红霞眼泪下来了,想不到父亲是那么关心自己,这注定了是一段难忘的日子。 “怎么啦?还哭上了?”李宜忠坐直了身子,靠在椅背上,心中一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了,看来出意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切她都还蒙在鼓里,这是阳谋的胜利,“好了好了,一切都在计划里,再过半年,你将无比荣耀,如果不趁先,不趁早,等到他翻了身,黄花菜早他妈凉透了,早先我反对你,是怕人家说闲话,更怕有人从中捣鬼,事不成,还惹下麻烦,你知道他有多硬?象钢板,说翻眼比翻书都快,他服过谁?六岁能咬,十六岁能叉,我在他眼里屁屁不是,这下子好了,牛头入了霸筐,只要你们那样,剩下就等着我怎么收拾他,我要把他欠我的要回来!” “大,他可没钱,你还想问他要彩礼?” “昂,不应该吗?想做我女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李宜忠这会儿还在给女儿灌迷魂汤,弹起的烟幕遮住了一切。 “大,大,你看他家,谁个能挣钱?你就不要难为他了!”李红霞把一只手放在李宜忠膝盖,撒娇状摇几下,“再说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你就……” “好了,逗你玩的,只要你找到幸福,我会在乎他们家那点儿钱?你看他家谁能挣钱?”乖乖,汪凤楠这狗生狗下的,还真是有办法,能让人神魂颠倒,还能让人浑然不知,这究竟是怎样一种迷药?他要有一包,岂不是想睡谁都可以?当年要是有这样神药,那周枝蔓、林兰香不早就是自己胯下之物?还用得着和李建玉那瘪三半夜争风吃醋?武斗神斗?它最神奇的:能让人迷了心智:明明是人拉的,却可以说是狗拉的,可惜了,错时错峰,要不然,早他妈心想事成? 从可怜兮兮女儿处走了,找了电话,直接打到老大队部,想不到是孙爽接的,电话里,他调侃了孙爽几句,“呀!呀呀!不了事,孙主任咋直接搬书记办公室了?我咋不知道?也没放个鞭,请个人?这可是典型的鸠占鹊巢呀?恭喜孙主任,贺喜孙主任!林朵可有好几个儿子,棍棒捧你是轻的!” “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有话说,有屁放!” “孙大主任呀,我们之间那点睚眦之怨,你还耿耿于怀至今?我们都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口舌之快总让我逞两句能,皮肉不挠不痒,是不是?贾书记还好吧?我是有事求他!” “他不在,刚才出去了!” “那求姐也是一样的:请你告诉贾书记,回头去我家,让李宏图赶紧回来,我们等着发货!千万别忘了!” 其实贾云龙就在旁边,嘴角叼着烟,孙爽在摆手,“哎,我要是忘了了呢?” “姐不是那样的人,要不然,贾书记能与你情投意合?烦劳姐了!” “蜜抹在脑门上,我舌头短,够不着,来点实惠的!”孙爽也知道李宜忠进了城,开拓了眼界,认识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自己在人家眼里:就是人老珠黄,不入人眼,失落挤开一条弯曲的心缝,那污泥浊水,就流进心底,人有了钱,就有了胆,底气足,眼界高,意识不一样。 “那天得空,我去村里,请你和贾书记喝一场酒,不就结了?” “我可当真记下了,要是你放屁,从今往后,不要往家里打电话,这电话是公共资源,不能为你私用!” “一定!” 第81章 种下恶名 孙爽挂了电话,“这个皮糙肉厚的货,想不到崛起得这么快!” “要不当初他凭什么当队长?李建玉为这事,去找过刘子凡,这一点,我早就发现了!”贾云龙吹烟蒂于地下,曾经的好汉爱提当年勇,也就只有这些当年用不上的陈谷子烂芝麻,可以拿出来,当勋章显摆一下了。 “要不人说生姜老的辣?”孙爽伸手去拉他的手,十指相扣。 夕阳又跌,跌出一脸血,田家兴看见贾云龙在前面推车走,这明显是故意等他,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贾书记,有车不骑,偏要走,有福都不会享了!”上去递一支烟给他,然后划根火柴,替他点燃,“贾书记,你跟宜光队长耳一下,生产队社场,闲置了这么多年,我想给租下来,搞些养殖,这也是政策允许的范畴,你看行不行?” “你想养甚嘞?”吸几口烟,吐出一口烟雾,眉头起皱,水波流一样,弯出了形。 “猪和牛!” “你有恁多本钱?” “姚翠萍有些小积蓄,不行,我再贷些款,信用社恐怕可行,孩子多,要吃要喝,我承受不住了!” “当冤大头倒当出了思想,听说她怀上了?” “有这事!” “憋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憋坏,倒是可喜可贺,你的要求,我准了!” “我看还是和宜光商量一下,虽说他吊儿郎当这么多年,毕竟还是一队之长,你这样越俎代庖不好吧?”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这点家我还当不了?再说,李宜光算啥破队长?一头扎滨江生意堆里,管过生产队啥球球事?很多事都是别人代办,他回来还得上门找他签字,你见过这样队长吗?那是李宜忠推给他弟弟的,狗日的怕混不好,回来接着干,他那点儿小心思,我看看透透的,他这是拿豆包不当干当干粮,就这么的,你写个样稿,我来签名,我看哪个敢嗯一声,还反了天了!”窝在心中的火,终于喷出去了,“田大会,放开手脚干,发达了,别把我忘了!” “放心!吃水不忘挖井人!”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就那么随口一听,别当真!在贾家沟这块地皮上,还轮不到他姓李说话,这叫‘贾家沟’,不叫‘李家沟’,没他姓李什么事,也许,我死了才能轮到他们!哼哼,别看我们称同年龄为爷,那是因为李姓人最早耕种这块地,那是贾姓人谦逊了,要不有他们什么事?”贾云龙说话牙齿能耕地,言语之间,是对李姓人的蔑视,是姓贱了,还是行贱了?或许都有?李姓就象一堆沙子,各自为战,散到渗漏,有缝坚流,没有主体意识,更没核心人物掌控,内讧绵绵不休,李建玉和李宜忠就内斗多年,李姓还有几代换亲之耻,就这样:还有光棍存在,至于能人不是没有,象李建彬算一个,但家族观念淡薄,虽然升到副县长之位,对于整个李氏家族来说:没有一分钱贡献,那些灵活的李姓人,尚若有人提携,他日必是国家之栋梁,但是你是你,他是他。 贾云龙之所以敢口吐莲花,正是摸透李氏家族的脉,他的话,田家兴深信不疑:他在贾家沟、甚至是吴洼子权利何止这一项?田家兴开天辟地在贾家沟租地,是贾家沟头一份,所以后来他发了财,虽是就地刨坑,栽种的可是希望之树,后来多人学做,均是替他焐水,一场有眼光的陪练。田家兴租下队屋场院,且一租十年,价格低廉到后来连租块空地,都不止这线,象征性收的,300元\/年,一个意识差,另一个是闲置几年,就没人问。 后来地皮蹭蹭蹭往上涨,加之再后来高铁和上海路一南一北横穿过贾家沟,贾家沟摇身一变,租地以平方收钱,哪怕是汪边河沿,都有人租,它成就了一大批生意人,这些人除了走洲过县做生意,也开拓了眼界,民风由淳朴,渐渐开始以钱衡量人为标准,挣不来钱,就是没有用的人,金钱成了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全民钻钱眼,象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那些年这些人,象打了鸡血,通过各种渠道奔向钱,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甚至一度人还是那些人,变得物质起来。 田家兴虽然比李宜忠觉醒稍晚,但这是落魄知识分子奋力一搏,就搏出了后来的精彩人生,那些在他腋下生活的女人,从姚翠萍算起,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开拓的田家兴视野从排斥、对抗、到最终俯首帖耳服他,中间走过二十年,现在田家兴亲生儿子掌舵,姚翠萍那些女儿一个个出嫁,对年老的田家兴就生出了孝道,二十多年陪伴,那是一团耐心和功夫,这叫此一时彼一时,发财千条路,就看你怎么走,我始终没有走上这条路,六十岁到来之前,我还在痴迷于写作,爱了一辈子,也穷了一辈子,就是这点执着,换来了心安和理得。 一个月后,李红霞似乎捂白了,更是胖些,她带着新生的希望,坦然地回到生地贾家沟,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心情是舒爽的,不仅是牛芳芳、更是连李红云也大吃一惊。 “姐,你哪儿去了?三哥去城里找过你,可你不在呀?你去嫂嫂家了?” “我去哪儿做甚?晚上俺俩一个被窝告诉你!” “上船了呗,有啥藏着掖着的?”牛芳芳察觉了李红霞些许变化,这是走出乡村,见识的结果,她端着碗,把米稀饭吸得贼响。 “妈,你什么眼神?我姐变化的恐怕不止这些吧?是不是去会了子北爷?要不然,你不能心花怒放!”李红云那双眼,不仅是用来看书的,更是用来看人的,入木三分。 李红霞本来想和盘托出,但想起父亲的话,到喉咙又咽回去,“哪有呀?我在船上,见了外面世界!”在母亲和妹妹的眼光之下,她变得胆胆怯怯,那是一种叫多巴胺分泌的结果,她的脸和情绪泄露了内心。 “姐,你吃饭!姐,我懂了!” “我在城里吃过了,我想去田里转转!” “那一亩三分地,有啥可转的?我都腻歪透了,哪天我也跟大说说:我也想看看外面世界!姐,外面美吧!” “美!” “就让她去吧,天生土命,哪能离开地?” 她想走过我家,更想看看我家人,他们是在怎样一种生活状态下,再不好,那里是她未来的家,她走去没有看到我家人,辗转到地里,她惊奇发现:地里已经有了很大变化,种下去的麦子,已经绿油油一片,那些代表着希望的新绿,惹人眼醉,那些模糊的细节,虽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但依然是她美好回忆,终于---,她想象青蛙那样跳起来。那一天,奇了怪,人都哪儿去了,怎么都没有看到我的家人,命中注定? 李建玉最高兴的日子来了,在女儿出嫁不久之后,他的儿子李昆仑迎来大婚,这时候,他心底有了浅浅可供流淌的水,足以告慰去世的父母: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一点该感谢哥的女儿李爱华,她是我们学校的党委书记,我们每天虽然在同一区域生活,但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偶尔碰面装作不认识,李爱华把李昆仑的户口办成“农转非”,这在那个年代,绝不是简单事,虽然后来证实它就是一张被人束之高阁的擦腚纸,但在当时,要办成它,不仅费劲,还费钱,“农转非”可以吃商品粮,在供销社只剩下最后一面没有倒塌之前,它悸动人。 李昆仑的婚姻说起来那是一波三折,他的这个女人,提起来在吴洼子也是相当有名的,三木街边人,离集市不足一里地,你想想那是什么地方?十天逢四个集,早已经耳濡目染,姓祁,有名叫秀娥,人高马大不说,行事果敢,敢做敢当,比起唯唯诺诺的李昆仑,她更像是男人。 他们的婚姻注定了一波三折,祁秀娥早已经看透李昆仑是什么人,所以兄嫂多次催促,她无动于衷,李昆仑性格粘腻,凡事总是要藏着掖着,这一点很象柳淑琴,在停停摆摆三年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农转非”最终打动了她,这才嫁了,嫁得不舒心,嫁得憋屈。一对夫妻男女性格互换,所以不常见的矛盾也就应运而生,好事总是多磨,无论婚前还是婚后,这桩不被祁秀娥自己看好婚姻,也就矛盾重重,阳刚之气在李昆仑身上看不到,他总是窝窝囊囊,动不动就撇嘴哭的男人,这也难怪,有些事需要男人来扛,他扛不起来,失窃的是面对的勇气,祁秀娥手点脑门,“你李昆仑枉为男人,瞎长那四两肉!”手指敲门一样,在脑门上敲击,李建玉也?了,祁秀娥能干,不仅眼光好:能看透事物的本质,更能把事办到点子上,但一大家子人,就成了祁氏手下的兵,既要听她摆布,更要接受她训戒。 女人虽通吃全家,但该生孙子时,一点儿也不含糊,随着李隆冬的出生,这家矛盾就象一锅开了的沸水,没有钱矛盾就一层层,象百页石,李昆仑除了挨骂,就是被揍,经常是青头紫脸,命啊,女人太强悍,抗不住,厉害惯子的柳淑琴,欺侮林兰香绰绰有余,但到了祁秀娥跟前,那真是白给,一个响掌打脸上,愣是不敢还手,卤水点豆腐,真是一物降一物。 不是吃亏的主,这回闷了,被打残了,竟然屁都不放一个,遇到狠茬,李建玉夫妇彻底蔫了,更狠的还在后头,有一年春节,祁秀娥又发疯了,上打李建玉、柳淑琴,中间打李昆仑和顶小小姑子,外带出嫁的李本娟,烧好的水饺,正准备盛出来,被一粪舀屎汤浇下,你还过年?你还吃饭,恶心死你,做完这一切,祁秀娥扔下李隆冬,骑上自行车,回了娘家,临走撂下狠话,“坚决与李昆仑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41章: 祁秀娥泼的是釜,沉的是家。看样子这是要歇菜,进了城,李子丹和城里女人正浓情密意时,陈氏兰英却返回了乡下,亲临祁家,摆事实,讲道理,重承诺,揽错误,慰秀娥,那是紧锣和密鼓一阵敲打,这是一阶台梯,祁秀娥气虽散,嘴还硬,不松口,陈兰英枪里加鞭,软硬兼施,祁秀娥也明白:离了婚,她就是二手货,卖不出好价钱,虽恶不混,不管怎样窝囊,李昆仑始终是她玩熟的鸟,她可以随心所欲,心达所想,她见识过本家姐姐,虽生活无忧,但经常被暴揍,多次住院,而她是人上人,她不开口言春到,哪只虫儿敢作声,这是人上人的生活。祁秀娥作出重大决定:放下孩子,交由李建玉夫妇抚养,到省城去,和李昆仑一起,能同意,就回家,不能就散伙,陈兰英当即点头,口说无凭,还请人立了字据,正月初五晚上,李昆仑骑着车,接回了祁秀娥。 表面平安无事,但这事远远没有过去,恶心的让贾家沟想起这茬,都能糟心半天,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祁秀娥自从背上这污名,倒捞不少好处,村上组里,甚至是后来主抓计划生育的人,都不敢上门,生怕那一瓢粪汤浇自己全身。 贼怕恶人,能了一辈子李建玉,在最后时光里,却叫外姓来人收拾得服服贴贴。 或许冥冥有注定,神使鬼差,祁秀娥娘家人推荐的地方,正是汛江滩,新人加入,新的故事衍生,这是命运的昭示,不服不行。 李延年是有两把刷子的,道上有朋友,姓女兆姚,行六,住西关镇8组,美男子一枚,一米八几,原先还干些正事,跑个运输,一场酒后酿成三死一伤惨剧,他就歇了菜,这之后,没了钱路,就在城里散混,日渐混出名堂,手下聚集着一大帮男女,皆称其六哥。六哥渐渐江湖有名,好为人平事收钱,依仗的是暴力,姚六这张人皮实在值钱,能同时被一两个富婆看中,富婆间为了独占独享,曾大打出手,不惜撒钱,要弄死对方,江湖的恩怨,历来是积怨太深,除非不暴发,一旦暴发,必是地动山摇。 姚六就是姚六,竟然能化腐朽为神奇,不知是个人魅力使然,还是手法老道,精于算计,两个女人竟然罢兵,握手言和,最终平分秋色,姚六户口本有姓名,姓姚,名长亮,有一天喝酒闲聚,言语李延年透出一二烦心事,说者也许无心,听者就有意了,李延年也算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收了范青萍,纯是个人爱好,那个没开眼的货,居然携旧式结婚证,一而再,再而三翻手覆雨,折磨李延年六神无主。 “哥哥放心,这事小弟管定了,你就擎好吧,死泥鳅眼,看出个火候,我就让他长长忆性,有些事,他能拿捏,有些事,他拿捏不住,他叫甚,住哪儿?” “不用你们去找他,下个周一上午十点开庭,他准来!” “好吧,周一,法庭门口见,我想看看是啥货色!” 第82章 沆瀣一气 姚六一出面,这种破事迎刃而解,本就是拿人头兑汤,遇到一块铁板,立刻就?,姚六让他咋理他咋办,这叫能耐。 胡沁芳听着李延年讲得新鲜,居然萌生要见姚六,心痒在抓,这真是位奇男子,可不是? 家有贤妻,生有两子,乃是化肥厂一会计,头衔脆响,能配姚六之人,必是淑女,淑女具备以下特点:首先是相貌,有才德,会生育,能受气,男人龙腾四海,她得稳居家心,不与外界其他男人,有情的勾连,相的是夫,教的是子,家里红旗高高飘扬,外面可以旌旗招展,家是客栈,常来常往,几条缺一不可,林心琼就是这独一无二能忍自抠的好女人,姚六羽翼丰满时,一抓一大把胭粉俗脂,可他总觉得家里林氏最好,象清风,如清流,让他醉而不腻,常在外偶在家,别胜新婚,钱如水,象家里流,遇事还与林氏协商,想想林氏会哭,泪洒于暗处,情展于明处,这是四十岁以后,林的生活,儿子长大,初时腼腆如父,家事外事有父风,渐有陌生女子登门,眼镜挂着,朴素如风,问儿儿说:是朋友!明白了,爱儿子的女朋友,不亲不疏,时常相长,幼芽催生,人要代传,母怯喜,母落泪,树要分杈,人要分家,她即将老去,老而有功,林氏心慰,泪会如雨下,姚氏皮囊传于子,子外出,必招人,辈辈传。 胡沁芳人单势孤,拉虎皮作大旗,恐她不入姚氏法眼,骆驼镇的事,该实施了,着人打探三木镇,觉得李宜忠是最佳人选,地方土佬爷,人头熟,且热情,跟李宜忠一说,当即拍板,晚上为了酬谢姚六,李延年在城中最大酒店醉花阴办酒席一桌,胡氏和那一对男女,要扮兄妹,也象,李延年自然在座,范青萍有位子,久不露面李宜忠神气活现就来了,独独闪了施仁德,心中挂气,他妈的,一群白眼狼,怎么能没有我呢?还就没有!气到翻白眼,翻了也白翻,没人拿他当瓣蒜,最可气的是李宜忠没大没小,在他肩上拍一下,“好好看门!”,这些人一窝蜂往外钻。 他妈的,这是羞臊谁呢?没说出来,答案已经明显,老家伙因落寞居然哭了,天已经黑了,谁会注意他?那俩个挨千刀的,平时来得欢,这几天跟撞见鬼似的,人影不见,“全是他妈白眼狼!”直跺脚,那叫七窍生烟。 胡沁芳只见一面,就喜欢上姚六,这人身上没有江湖习气,虽然干的都是江湖事,胡沁芳喜欢是不可能的喜欢,xxx的喜欢,才是真喜欢,杏仁眼里溢水,那是激动,一口一个“六哥”叫得亲切,初见如故知,姚六见的女人,就跟贾宝玉进的大观园,多而贱,瞧着如草草屑屑,漂亮的女人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林氏才是最好的,比较才知什么是最好,你叫得再亲切,姚六只是维持在礼貌范畴,至于泛滥的感情,熟视无睹,李宜忠和姚六相谈甚欢,胡沁芳介绍,姚六一抱拳,“李大老板财大气粗,还望多多抬爱!”姚六不知他的底牌,只能虚应景儿,“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客气,相互提携吧,李大会计不用说,是我本家,我最看中的人才,大钢厂会计,那里人头攒动,没能力玩得转吗?”酒话听着新奇,本有一句俗语,话到嘴边,李宜忠咽回去了,本要说,“人是人架的,狗是狗下的!”太糙,就和唾沫一起,在喉结那儿打个转,下去了。 不打听不知道,三木乡还真有处闲宅,解放前杨思怀的旧宅,他侄子杨振兴代管,杨思怀监斩过共产党员陆宏昭,那是1928年冬季旧历11月,我父亲是应时而出生,折腾我奶奶三天三夜,杨思怀本要杀我父亲于襁褓之中,无奈我祖父与关山大土匪鲁泊年有交情,如果追溯历史,那是因为我四爹李精准与鲁泊年交情甚笃,所以家乡人那时前往关山拉石头,只要提我四爹名号,皆没事,我三爹李精树出卖我四爹,说他通匪,可怜四爹虽有四奶马凤莲,不曾婚配,因马凤莲秀色可餐,吸老三李精树之眼,多次调戏无果,生出怨恨,报了官,攻打鲁泊年时,官方押上李精准,被流弹所伤,抬下来,没出十日,四爹殁了,未来四奶看破红尘出家为妮,法号:了缘。 杨思怀1952年被镇压,其家属子女流落不知,老宅旧存,岁月无情,老宅除了霉变,就是凋敝,如果打扫一下,勉强为家,李宜忠斜着眼问,“租一个月要多少钱?”杨振兴抖抖缩缩,“你看着给!你恁大老板,还在乎这点儿手指夹缝中的小钱?我不多要,你不会少给!” 杨振兴干瘪黑瘦,象骨头架上套层黑皮,牙齿却格外白,有些吓人。 “五十,够不够?” “够了够了!”两眼冒着绿光,象锅贴葱油饼,滋滋响,还冒着泡,手象鸟头状伸出来。 “钱我可以给你,租期一个月,别外给你三十元,给整些锅碗瓢盆、碗筷,打扫到能住人,啥也别问,你不能沾这,对任何人都不能说,一个月后,我来还房,少甚赔甚,你怎知道我是老板?” “可以可以!看你穿着,给钱又阔绰,不是老板是种地的,打死俺都不信!” 一个电话打到杨瞎子那儿,杨瞎子兴奋得手足舞蹈,拍手击掌,然后一本正经出门,水曲柳当时蹲门坎杀鱼,“呵呵!知道贵客临门,这就杀鱼了!” “哟,杨老板,有日子没见了,看这样是有好消息传来,你随便坐!” “别介!你老婆大腿上我也可以坐?” “你要不怕挨抽你就坐!你怎么知道我杀鱼?” “我属猫的,闻着味了!”杨瞎子吸着鼻子,“你老小子这回可得大发了!我唾沫蚀多少,才劝动人家,人家只答应来看,你儿子的水蛇腰怕是不给看,面皮蜡黄,怕是人家一眼就看出是病秧子,那个事上到底行不行?你可不能坑人,万一人家允了,你再给我弄出个乌鸦大闪蛋来,砸了我的朝牌,那钟吾县城,我就不用去了!” “哪个事?”水曲柳懵圈了。 “你傻呀?你和你老婆被窝爱干的事!” “杨老板,这种事我还真不知道,你让我怎么问?本来就是无师自通的事,我……我……” “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你说你苟活五十大几干什么?男女平时没什么,一旦相中,就是干柴烈火,如果他没有火,这柴是不是废物柴?你让女的怎么想?连楞子都会的事,他会不会?” “应该会!” “老水头,这种事,不存在应不应该,他的事,要不行,你还真不能代替,丑话咱说在头,事我尽力办,办砸不是我事,别认为你花点钱,我栽的可是名声,想清楚了回我话,我好对人说!” “杨老板,在这吃鱼喝酒!” “事成了,你不摆酒请我都不行!”杨瞎子边走边摆手。 胡沁芳给钱,李宜忠只拿自己出的,其余还回去,“胡姐,别这样,什么是朋友?没有你,我能认识姚六弟,我年长他一岁,今后有个啥沟坎的,我想六弟不会推辞,这会儿不是我干队长那会儿,穷困潦倒,只要有的挣,还怕没钱?有件事得麻烦胡姐!” “你说!” “我女儿被人遗弃,可能有了身孕,你给我在附近找个可靠人家,男人得老实,得能挣钱,就这烟毡,砍这烟帽,我女儿不是我自夸:除了黑,除了不识字,能算个美人,这事不急,先撂你心里,真砍实杀,找个人,年龄大一些不要紧,我女儿今年十八岁!” “这人有,我认识,我百分之百包你!你先把底露给人家,我不玩虚的!” “好!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胡沁芳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定的事,必须实现,江湖险恶,扼在要冲,不是所有事,都在江湖。 李宜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汪凤楠这个坑洞填平了,还没等他把身子舒展开来,嘚瑟一下,新的麻烦又卷土重来,还是钱上的事,钱虽不多,但他确实没有,不是马菊手上的,而是另一个人的,当初能够借出来,也是颇费了一些周章,说好了好借好还的,可一旦借出去,就遥遥无期,他蹲在树荫底下,头皮发麻,他妈的,真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他把认识的人,能够说上话的,翻来覆去扒拉好几翻,叹口气,白交了这么多朋友,关键时刻,全他妈指望不上,头大了,秋风偏就扫秋叶,一团团落在他头上。 正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偏偏又得了一场重感冒,鼻塞流鼻涕都没啥,偏就一阵阵咳嗽不止,咳一阵眼泪就下来了,临时买些药,吃了不但不行,反而有加重的趋势,他骂了娘,扔了药,晚上时分,李宏图就来了,质问父亲大小妹这些日子是不是跟着上船了,李宜忠先是一愣,后来一点头称是,李宏图就把李子北学校去家里落实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李宜忠,他知道怎么回事,但无法实情相告,到晚上,竟咳出血来,李宏图劝其吊水,李宜忠开始心疼起钱来,决定返回乡下,治这种不起眼、但一时半会好不了的病,还是他妈人家高孝虎、朱少臣,他们善用中药,苦煎慢熬,汤汁在药罐子崩跳,掀得壶盖跳舞,男人风似,来无影去无踪,牛芳芳看他咳得抓心挠肺,不敢怠慢,这是家里摇钱树、智慧树,家里大事必须李宜忠,李红霞、李红云隔屋听着那劈柴一般的叱咤之声,心纠结一起,从不生病或很少生病的李宜忠这一咳,小半个月就没了,期间李红旗和宏图走了趟货,秋凉就爬上来,人脆弱得伏着躺着卧着,象狗蜷缩在那儿,霹雳之声不绝于耳,李宜忠先是嗓子咳疼,带血,然后咳得东倒西歪,在床上挣扎,哭爹喊娘,稍后轻了些,口痰就多起来,竟一天吐了半盆,乖乖,这人怎么一下就腐朽起来,天天吃药,十一二天以后,咳嗽减轻,他又神气活现出现在组里,没事东西头乱转,他在造势,听到的都是溢美之词,突然哪根神经接错了,竟然到我家去,当时我大李建木同志还在湖里,一门心思摆弄庄稼间杂草,我母亲正在做一种叫菜挫的小菜,把一色的白菜叶子劈下,专用菜梗,洗净,用刀切刀剁,剁成梗钉,用盐杀梗中之小,把绿水去掉,剁辣椒、生姜、大蒜,成屑拌于其中,这种菜,我那时竟吃出瘾来,一顿不吃长想,两顿不吃,抓耳挠腮,憋不住,用大口麦乳精空瓶一装一大瓶,都不够两礼拜,城里学生渐渐有人喜欢,拿豆腐、纤张、豆芽和肉与我换,他们说这个好吃,我妈能耐。 李宜忠笑模笑样晃到我家,“哟,二大娘还这么光彩照人?人说岁月催人老,你倒是例外,还是老模样!” “又想甚事?有刀伺候!”刀可是寒光闪闪。 “二大娘又想歪了不是?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有话说,有屁放!” 他坐下的时候,我妹妹居然悄悄摷手棍,随时随地准备敲打他脑袋,“二大娘,我和你讨论正事呢,小妹妹,把趁手棍放下,你也别嫌我闺女李红霞黑,更别嫌她不识字,我们也不嫌你家穷,我们凑合凑合,干脆,我们搓合搓合他们,我们做亲家得了!” “你不嫌我们家,我们嫌你们家!”我妈把刀剁菜板上。 “嘿,嘿嘿!你们嫌我们家?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李宜忠一家蒸蒸日上,你们家穷得叮当响,你嫌我们家什么?” “人品不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歪歪斜斜倒下来,什么钱都敢使,什么事敢做,我们小门小户实在高攀不起,你请!”我妈那叫一个牛,“我告诉你:你闺女再要不要脸,到处祸害我家儿子名声,我决不轻饶!” “多大点个事,值当的吗?我本来就是多此一举,你还就不识抬举,这都什么年月了,别人早钻钱眼里了,你们家倒好,还是一穷二白,你瞅瞅二大爷,挣钱不行,拾草打巴根谁也比不了他,他要干什么呀?当优秀除刀能手?你睁开眼看看,还有几人人工除草,你干几个月,除完头茬生二茬,人家打药只要半天,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 “我乐意,我穷我光荣!” “你快拉倒吧,金钱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懂吗?没有钱,你啥都不是?还嫌弃我们家,我告诉你:我们几天跑一趟江南,回来就有三四千收入,你家恐怕连一百块钱都拿出不来,每到李子并交学费时,东挪西借,你也不嫌寒碜?还要不要脸?”他站起来,在自己脸上轻拍几下。 我妈被他打在七寸上,这是直接揭脸皮,泪水刷掉下来。 第83章 小桂花之死 “你嫁错了人,怪得谁?木瓜你也敢要?眼瞎,瞎到了腚沟子里,活该!哼!不识好歹!三条腿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人满世界都是!” 钱在我家第一次彰显了诱人的魅力,居然有三两个人立在我家门前看热闹,这些人势力得很,必做李宜忠传声筒:扬他抑我,这就是贾家沟民风。 李宜忠的本心不是为李红霞的事上门,而是想借机羞辱羞辱我妈,这叫小人得志,本意就是显摆,再慨叹一下:我妈牺牲得毫无价值,当初要是跟了她,就可以飞黄腾达,满足一下虚荣心。一句带偏了主题,没想到我妈也不是善茬,讲着讲着,就剑走偏锋,成了这个样子,我家一直是贾家沟头等破落户,后来我虽长大,但我不挣钱的料,倒是我弟弟李子安意外崛起,填补了一项空白,但我很快与他分居异爨,我仍然驾着破辕老车,行进在一条孤独的路上,越走越远,得了魔怔一样,痴心不改,如果不是遇到秦氏,或许我会生活得很凄惨,这叫走火入魔,她校正了我部分人生观,有了儿子之后,我才懂得责任与义务,象面旗子,我必须扛起。 没有几天,听到风声的人,就有好事者上门,为李红霞说媒,她一一谢绝,人心有时就是难测,在她不知道真相之前,一直以为是我和她云雨了,她陶醉在少妇的梦里,穷她不怕,怕的是我不认帐,这不是我赊欠下的,又怎能无端认下?再那个寒冷冬天到来之前,她终于知道一切了,捶过胸,顿过足,但一切都俱往矣,在丧钟没有敲响之前,李宜忠神气活现赚足了名声,贾家沟一沟两岸,都在传颂:我家不识抬举,赶明儿要饭都找不到后门,人言在可畏里发酵,弥漫在贾家沟上空。 一场小病,李宜忠成了人物。但一切都在发生的基础上发展。 李宜忠生龙活虎,这回他一定要走汛江滩。 李红旗卖菜生意稍有起色,源于他的日渐油嘴滑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被他用“姐和妹”叫得甜了心,“大妈和大婶”还挺多,“哥弟叔”随口而出,卖惨赢得好感,谁都知道东关镇渔市口那儿,有个李红旗,隔三差五撞见王红,不经常,算作偶尔去王红那儿消遣,偶尔碰上熟人,汪凤楠不常去,竟没少碰到李红旗,不吃惊,也不介意,偶尔还会招呼。 “王红,你是老少通吃,这还是个孩子,就让你祸害了?” “男人长到十七岁,就和你一样了,只不过猴急猴急,没你老道。” “他可是个童男子!” “屁!都是枪,新旧有分!” “李宜忠能耐呀,父子是前赴后继!” “羡慕了吧?听人说,你有个小的!” “污我名声!王红,我要掌你的嘴!就你这儿,我都力不从心了,那小的我受得了?那是喝泥机,全有积蓄,一喝而尽!我会电击一样瑟缩发抖的!” “你服了药,我没冤枉你吧?听说还是处?迷药有力量,吃了就敢上!恭喜你,返老还童!”王红话虽如屁,却揭他老底,幸幸他没指名道姓,或许吴江没说,难道老匹夫也在王红这条贼船上? “王红,没影的事,点到为止,我们干什么来啦?既然乐呵,就别扯屁话!”汪凤楠竟然起身走了。 “嘿!真生气啦?我看你还来不来?” 这话象斜下的雨,钻进夹缝里,李红旗心就抖一下。 车西洋在院子晒牛皮,小桂花就跟鬼似的,溜篱笆墙而进,先是嘻嘻嘻笑一阵,肮脏的手绢在手上挽几下,然后,跳到车西洋身后,跳起来,在他肩上拍一下。 “是你?你来干甚?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车西洋把牛皮往她身上抖。 “我想跟你借点儿钱?”还一抖三拧腰。 “没有!走!我顶烦你这样人!” “是吗?车春旺说吴洼子李默海十有八九是你杀的!” 车西洋愣一下,继续抖牛皮,“那你还不赶紧去告我,好领赏钱?” “你就不怕?” “我好怕呀!你没见我全身抖得厉害?”车西洋想学那婀娜多姿的女人,抖出春风拂杨柳,水波在荡漾一动三弯,可惜水牛的腰。 噗嗤小桂花笑出女人的妩媚,“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你有钱,怕我还不起?我小桂花虽人贱东西糜烂,但还有一两分骨气,你要怕,我写借条,借不多,五十,我知道车春旺嘴会扯,我是不信的,死之前,他言之凿凿,我又想,不会是真的吧?这事对你不利,他说给我听,我就说给你听,咱决不外传,都过去这些年,谁会信?算你积德行善了!” 车西洋这钱还不能不借,但借了就成真的,所以想缓和一下,“我真没钱,要不你去书记家借,就说我让你去的,借了我还!行不行?钱下来,我递给他,真没有!” “要不你口袋让我掏一下!” “哟,贼胆不小,你是穷疯了,到我家作乱,你掏一个给我拭拭,我剁了你的爪子,我家男人,也是你能勾搭的?你是想掏钱还是掏男人那杆枪?”车西洋女人厉害无边。 “不借就不借,干嘛这么狠?” “我听半天了,你要告趁早,天黑了,你找不着门!” “我走!我走!”小桂花一边急跑,一边泪滴小褂襟子上,那衣服上有几片铜钱大小油污。灯枯油干,小桂花许是熬不住了,几股旧麻绳扔房梁上,半夜上了吊,才亮以后,太阳红通通映了世界,亮瞎人眼睛,她才被人发现,舌头伸出来老长,硬得推不里去,可怜的女人,悲微活着,有五十即可撑下,穷到根上,根发霉,已经腐烂,身后丢下一对不满十岁的孩子。 车西洋在吊了纸之后,走在路上,扇了自己的脸。 可怜必有可恨之处,小桂花贫,贫得贱,终日游荡,不劳动,习惯于逛,象鼠,昼伏夜出,人鬼不分,最终一块门板压塌了她。 耿仲礼心揪一起,这事他有责任,低保正在落实,还在路上,她就等不及了,他在家乱转的时候,象热锅上蚂蚁,小桂花虽可恨,但不足四十岁,人生太过苦短,他必须马上找到队长,安排这事,人不是问题,钱大队得出,会计家还远,得着人通知,事有轻重缓急,人死了,架子得拉, 队长是他侄,说一声的事,他却不知从何处下手了,临事慌了,小桂花死了一埋了事,她留下的俩孩子咋办?好半天拧巴的心,因扭曲而炸裂,卖!一个字让他心惊肉跳,这事如果成形,可是缺德,如果弄不好被发现,有可能身败名劣,但他这破书记干得实在憋屈,家里的女人经常因钱和他打口水仗,甚至是谩骂,过去几十年操积存的好名声,全因为钱毁得一塌糊涂,妈的,曾几何时,人们突然对钱来了兴趣? 耿怀礼这个破生产队长一头扎进生意堆里,瞧他逍遥:半天趴生产队这块贫脊地上,下半天就骑个戴斗的破脚蹬三轮车,去城里各个收购点上捣腾,啥来钱买啥卖啥,据说一天能有好几十收入,看上去穷酸,实则人家不差钱,他年龄稍大,也抹不开这面,一个堂堂村书记,如果也那样:岂不是下贱?君子固穷,小人穷私滥矣,古训哪,他究竟是懒惯,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赤胆忠心几十年,连双袜子都买不起,他那点儿经常推迟发放的可怜薪水,要应付日常开销,实在是捉襟见肘,一大堆人,由于过去的情面,家里有事,还必需请他,别人可以上“内收”(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如果没有出礼钱,可以上“内收”,过后有钱还上。),他一个书记,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好在他手下有十八个生产组长,可以私下里借,钱是水,要有借有还,才活络,光借不还,就把借的门堵死了,家里经常因为钱而内战,儿子还可,除过摇头,就是叹息,钱是男人的尊严,没这个,女人就跟你唠叨,说些夹不上筷的话,他是骑虎难下,耿怀秀是女儿,已经读到初三,人美学习好,对于家里发生的一切,她是耳濡目染,她曾力劝父亲,辞了这好听的鸟官,一门心思奔钱,可是父亲固执己见。 “你以为这是闹着玩,说辞就真的辞得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炸了,几十年威风下来,过得都是人上人的生活,咋就一下子被架空了,书记不如提小布兜的小工,人家一天还有五到七块钱收入,他一个书记,穷了几十年,抹不开这脸。 村里那些卑微的人,已经用血淋淋的事实,给他上了一课,他象架在火上的瘦烧鸡,虽滋滋冒油,实在无肉,村里帐上能够预支的钱,实在是少得可怜,那是一笔动也不敢动的农民交的公粮返还款和摊派的四两七钱的预留款,小桂花死又让他拧心一下,他还没有走,耿怀礼就找上门。 “书记,这事咋弄嘛?别说死个人,就算是一泡屎,也得有人弄走,动手就得钱嘛,全掉他妈钱眼里,过去多好,没有钱照样办事,现在你没有钱,就算你是他大爷,高多少级都没有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你上大队,找会计,先预支三百块,剩下的你先垫付,年底一块儿算!” “去年垫付都还没还,今年我还要垫付?我又不是开银行的,一个劲儿让我垫钱,我宁愿不干这破组长,也不做这蚀钱买卖!” “能不能有点儿素质?你多会儿看阎王少过小鬼钱?你还是一名共产党员嘞?” “甭管它什么党,不是也得吃饭吗?我不垫!” “还反了你了,你在党旗下怎么宣誓的?赶紧的,一家一个,都去,小桂花无论怎样,还是咱门里人,后事一定得办,还要办好,瞧你那两毛钱出息,棺材的事,我找门图江,他路子活,不行先赊欠,我来办!” “那你要这样说还行!” “她的七大姑八大姨一个不能少,走程序,让他们多出点儿血,俩孩子事,你先找人代管,至于事落谁家,我来管,活人能叫尿憋死?瞧你那一毛钱出息,眼光就不能看远些?”他又热血沸腾起来。 第42章: 门图江在的地方,距离镇子不远,小号叫了望哨,几十年盘桓于此,一直受到耿怀礼照顾,尤其是“文革”那些年,耿仲礼有恩于他,耿怀礼知道门图江底底细细,却装作不知道,友谊时粗时细,穿越在他们中间,友谊砝码在横杆上荡来荡去,当然,耿仲礼也从门图江那儿揩过油,门图江属于豪放之人,只要耿仲礼张口,必雷厉风行办妥,所以耿仲礼也从让门图江失望,宁欠别人情,不欠门图江的,这是某种默契。 一大清早,耿仲礼就去了,一则谈了小桂花的棺材之事,另外还问了半年之前,别人要买孩子之事,问一男能有多少钱,另捎上一女孩能加多少。 “这男孩勉强可以要,岁数有些偏大,五岁以下最好,至于女孩子,人家压根不想要,不是能加多少,而是能掉多少!”门图江面有难色。 “单男孩多少?” “顶多五千,我是这样说,人家要不要还不一定!” “你就当积德行善了,两个一万!” “我的大书记,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我告诉你:没人要!如果不是南方人,北方人根本没钱,出不起!” “八千!” “高了!” “六千,不能再少了,女孩就值一千块?老门,你不够意思,我本来是不愿意,但没娘的孩子,我不愿意他们分开,于心不忍呐!” “成交!但这事只能限你我知道,以收养之名起事,你要开群众会,问有没有人家要?哪怕是虚张声势也要搞一下,派出所要出证明,名正则言顺,我这是给你减罪!” “彼此彼此!如果真有人要呢?我岂不是做了千年王八,精过头了?” “你不会草拟领养合同?这条件还不由你开?”门图江把手拍在他肩上,“这明面上的文章,还不是由你来做?如果真有这个人,你不会找几个愣头青,许以少量好处,让他们在开水锅里鱼扛浪,烧不着你皮,还燎不着你肉,你就等着数票,你不是穷,你是固穷,其实你身边有许多资源,你要想赚钱,别人骑马都撵不上,比如闲置生产队队屋,拆了不增地,还不值钱,要是租给人,就收益!” “有人租?” “多了去了!” “他们租去作甚?” “还能作甚?你比如种蘑菇,种菜,搞小型加工!” “真有?” “骗你作甚?我要是你,我睡着了都笑醒,那些枣木疙瘩,懂甚?先人一步,你发大财!” “你有门路?绝不亏了你!” “我姓门,怎么会没门路?你是守着粮仓讨饭吃!” “今个儿来值,听君一句话,胜读十年书!我谢谢你!” “棺材的事,还拜托你!” 第84章 真相大白 “小事一桩,你一个电话的事,不用来人,十二点之前一准送到!” “够朋友,我先行一步,大恩不言谢!” “你擎好吧!兄弟,要发财,要趁早,等那帮观望够的泥腿子觉悟了,这个世界上就没你什么事了!想想吧,他们还在观望斗争,就差有人推一把了!夜长梦会多!你懂的!” 小桂花死之苍凉,身后事却办得体面风光,吹吹打打,全组人吃吃喝喝,在谈谈笑笑里,把她埋入土中,如果不是那几个贪占小便宜楞头青,卖孩子就成了泡影,经过派出所开证明,走的是官方正宗渠道,来接人的人出据地方收养证明,私下里存在买卖,南方人领走孩子那天,哭得一踏糊涂,他们的妈被永久安放在这里,连念想也遥不可及,他们虽出身苦寒,但后半天命运不错,姐弟不分,环境一下子就好起来,耿仲礼舒一口气,并且分手现场抹了泪,“孩子,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我没本事,没有挣钱能力,养不活你们,怕耽误了你们!”抚摸他们的头,给领养人鞠了一个躬,“请你一定要善待他们,他们出身太苦了,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我们也不……”慢慢挥手,泪如雨下。 情被他扇到这份上,身后哭声一片,自此耿仲礼怀揣六千元,还落下一河滩好名声,这就是智慧,也是所有人最好的结局,门图江靠电话,坐在那儿笑眯眯,这一笔净挣四千,钱是肮脏的,许多人追逐着它跑,却脏了自己。 在钱的世界里,真诚如屁,穷惯了的耿仲礼,一下子变得有钱起来,尽管外表还是那一身洗得发白的行头,说话的腔调还是那样平和,但他的女人他的家庭,就再也听不到指责的吵闹声,钱在流通领域,解决了实际问题,人们爱钱,爱得这般有道理,崇尚钱就不为过了,至于挖空心思,那是小技雕虫,纯粹就是个过程,钱是双刃刀,割过别人,也割过自己。钱把一些人惯出毛病,更惯出脾气,且眼高眉低看不起人,言语之间透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上行下会效,家风在夹缝中滋生,直到长成我们撼不动的参天大树,根斜枝不正,属于斜插,我们会感喟时光流失得太快,该做的都没有做,缺乏修与剪,所以一切都不是自己要的模样。 门图江见过一回马菊,生出了慨叹,“想不到当年名震滨江的马家三小姐变化这么快,我都快认不出来?” “时也,运也,命也!如果六铜能……” “一个时代的覆灭,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就算他能领你去台湾,你的日月也不一定好过,六铜他自己怎样?现在无人能知,随着两岸松动,也许你们有见面的一天,也许他等不到,你就打算这样下去?” “你以为我还有未来?” “我有负重托!” “图江,啥也别说了,迷滋麻滋往前混,玩不转了,就到另一个世界去,这是我的宿命!” “那几个货还算老实吧?” “翻不起大浪,只是我……” “我知道了菊姐,李宜忠是个赌命侠,他的结局不会好!” “你错了,这个草莽正蒸蒸日上!” “那是表象,自从上次我见过他,就把他看得一清二楚,穷人乍富,婰腰凹肚,不长久,你的钱血亏呀!” “那我该怎么办?” “及时止损!” “牛头已经入了芭筐,还出得回来吗?” “你可以这么办……”门图江附于耳后,出计天密谋,密谋无声,猜而不着。 东风无力百花残,秋深一日冷无情。树影空瘦人萧条,掩饰不住的罪恶,就会在呕吐里,暴露出来,李红霞这几天干呕不止,最先上头的是牛芳芳,她是过来人,经验老道,到这时候,她已经明白:李红霞平白无故去城里空待一个月是干吗的了,这让她心惊肉跳:这到如何是好,她知道瞒人不住,关键这是谁的?她丢开钊钩,走近她身边,还要躲着李红云,“小x丫子,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了?” “有啥了?尽瞎说,我是吃了剩稀饭,受凉了!”李红霞吐了一口唾沫,想当然说,“呕~!呕呕~!……”扒着嗓子想呕,可是什么也呕不出来。 “还嘴硬,你当我是傻子,你跟我到一边说清楚!”牛芳芳拉着李红霞,去了大路上,往一丛长出芦花的芦苇后藏。 李红云一头雾水,深秋的光秃秃,让人心生悲凉。 “妈,你让我说什么呀?”李红霞还笑眯眯,嘴唇边清水滴下如线,坠出沉重,而弹落到地上。 “他是谁?你们多久了?”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有了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给我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妈,这是真的吗?”李红霞先是一愣,继尔笑了,“有就有了,怕什么?”这个幸福大疙瘩,像球一样,从高高的地方,滚到她心底。 “是不是李子北的?怪不得你大头回要去李子北家,原来这一切都板上钉钉了?是不是你头回去城里就………?你傻呀,林兰香人家不承认!” “不要她承认,有人承认就行了!” “还有脸笑!这回你丢人丢大发了,不行!我得去城里找你弟,看看这事怎么办,你总不能生了孩子再……我们丢不起这人,我要让李子北把你娶家去!红云,你照顾好你姐,我去城里找你弟!”牛芳芳当过妇女队长十好几年,虽没人撤她的职,这和曾经可以叱咤风云的贫协主任一样,在岁月河里,自然消亡。 李红旗在太阳正南时,大部分人都吃过中午饭时,才拉着平板车回到出租屋,有些疲倦和困顿,吃了饭,就可以一躺床上,一觉通常能睡到下午三四点钟,起来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到深夜。 他吓了一跳,“妈,你怎么来啦?”他看见母亲蹲在门口,手里还有个布袋,鼓鼓囊囊。 “我找你有事!”牛芳芳站起来,一腚盘全是泥,屁股还真大,圆润如同倒扣的盆,这样的女人,符合好生养的条件。拍拍弹弹,站起来。 “我开门,你进来!”他把有些腐朽、车辕锈迹斑斑的平车拉进主人家院子里,开门,让牛芳芳进去,“妈,我炒俩菜吃饭,你先坐!” 牛芳芳并没有立即说明什么事,儿子忙,她只是到处乱看,屋小得可怜,心生酸楚,但也只叹了口气,李红旗自从不上学到现在,她是看着他成熟起来的,这孩子心思慎密,做事有板有眼,比起李宜忠更显智慧。 一直到饭后,李红旗不问,牛芳芳也没有说,看他洗完碗,也坐那儿,她才说,“红旗,你姐的事,你知道吗?” 李红旗摇摇头。 “她在城里一个月你知道吗?” “哎!不对,她来过,又上船了!” “胡扯!她根本没上船!” “去我嫂子家了?” “没有!” “那她去哪儿了?” “我问你!” “我不知道呀?俺大应该知道,可他没说!” “问题就出在这一个月里,她怀孕了!” “什么?什么?这不可能!” “都干呕啦,几个月下来了!” “是北爷的吗?” “八成是,问她她不说,还很高兴的样子!你大不在,你看怎么办?你大去过他家提亲,可林兰香把你大撵了出来!” “你别急,如果真是北爷的,这事好办,就怕不是呀,那会闹出乌龙来!这样吧,你先坐,晚上你搭车回去,我现在去找一下他,看他怎么说,再作定夺!” 李红旗这样说,她稍稍平静些。 “怎么是你?有事?”我走到大门口那儿,看见的是李红旗,有些意外。 “北爷,能耽搁你十分钟吗?” “能,我得请假,下节课考试,我都三个星期没回家了,忙得焦头烂额!”我拧身走了,我们曾经有过友谊,是最纯真那种,相互欣赏,相互扶持,我珍视那段友谊,虽然现在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但我们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请了假,我们去了对面一家茶店,要了一些东西,坐下。 “北爷,虽然现在我不上学,但你依然是我最佩服的人,书你读得好,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我虽然能挣几个钱,但我看不起我自己,在坠落中沉伏,时醉时醒,内心挣扎厉害,但我有件事,必须要落实一下,这关乎到我姐后半生的幸福,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希望你能以实情相告!” “是李红霞吗?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事,也不存在其他不可告人之事,我只是奇了怪,在两个多月之前,那会儿天气还热,暑气未消,她来找过我一回,说些莫明其妙的话,当时我气得七窍流血,赶她走了,学校里到现在谣言都没有消弥,红旗,我以人格担保:我和你姐什么事都没有!我学习这么忙,每天六点钟起身,忙到夜里十点,象机器人一样,躺下去就想睡觉,做不完习题,考不完的试,我快要崩了,这里面的人,高三、高二一千多人,全是如此,为了明天人生决战那一时刻,我们已经不是人了!” “北爷,别说了,我懂了!我相信你,为了未来,努力吧,祝福你,我失去了与命运博弈的机会!给我个补偿的机会好吗?” “你说!” “让我来结账,这等小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回吧!”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走出那里,到校门那儿,我回一下头,他依然坐在那儿,举着杯子,吃着茶食,向我扬一下,友谊的风筝,再次断线。 李红旗虽浑,但懂得事情来龙去脉,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回到住的地方,很严肃对牛芳芳说,“妈,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你要做好最坏打算,十之八九,我姐被俺大卖了,这事与北爷没关系,这样,你回去以后,和我姐一起来,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然后等我大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卖?卖给了谁?”牛芳芳想不到事态这么严重。 “不知道!你回去以后,千万不要声张,一切由我来操作,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不要闹得满城风雨,丢的可是我们家脸!” “你就那么相信李子北?他不会骗你?” “妈,我是成人了,你能去看看他们---那群我们并不熟悉的人,在干什么吗?象机器人一样,从早到晚做习题,考试,怎么可以有时间腾出一个月时间,做出那等龌龊之事?这里有蹊跷,出了问题,我们先不要忙着指责谁,应当同心协力把事情处理掉,这才是该有的态度,而不是指责抱怨,教训还不够深刻吗?我二哥为何离家出走?你们就没有一点儿责任吗?因为这个家太乱,他看不到任何希望,所以……”他看见牛芳芳的泪水,已经滴下来。 学校对我的调查,随着外界风平浪静,谣言不攻自破,班主任嵇老师亲自在班级为我平反,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这三个多月,对于我来说,是人生考验,我平静的外表下,内心起了一丝丝涟漪,那是激动,内心山呼海啸。 “哼哼,原来闹了场乌龙,有点意思,我就说嘛,不应该,咱李子北是什么人?眼光啥时候差过?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看的是天,啥时候看过地?兄弟,对不住,被谣言迷了心智,你担待!”快嘴张飞就这德行,跟风他最快,认错也从不含糊。 “去!好坏全让你说了!”我刻意看了一下毛小岚,她平静如风,扭脸扫描还是躲我,不得深究,心荡漾在春风里。 半晌,几个人争相扑向李红旗,结果终出来了,“姐,不做是留,你定!是个男孩子!”李红霞一脸愁云,想不到父亲会和汪凤楠合谋对她用迷药,她的世界已经坍塌,区区几千块钱,就这样以骗局的方式,买走了她的青春,她的幸福,泪无声滚出眼眶,她所憧憬的都化做泡影,李宜忠没有跟上前来,新的计划又跌入心底,为了钱,他疯了一回又一回。 “姐,无论你嫁谁,我建议:这个孩子你得留,走吧!” “要不,听你弟的?”牛芳芳的心被撕裂,用肘碰了一下李红霞。 没想到李红霞“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李宏图丢了烟,赶紧跑过来。 “李宜忠,你到底是不是人?能不能做点儿人事?钱,钱,钱,钱是你大呀?”她的拳头打在自己胸口上。 如果说,事情到此为止,李宜忠结局会是不错的,但欲望是一列无闸高铁机车,把李宜忠以及全家带上一条不归之路,他不该重启和汪凤楠的关系键,这是一步错棋,那身官符不仅仅是吓唬小偷小摸,揖拿犯人的标配,而是权力游戏中一个把子,有时普通人真不敢小觑它,更不该挑战它的底线。 满天乌云风吹散,李宜忠又坐在能成事的宝座上,指手划脚,除了怕李红旗那训斥式指责外,其他人只有仰天长叹,下一步棋,他已经想好了,就是他恬着脸请请胡沁芳办的事,这人叫胡乔,木匠,三十多岁,胡子邋遢,人黑话少,很多时候三脚踩不出屁来,你就是把踩进烂泥里,他自己会拱出来,决不会向你寻机报仇。说实话胡乔到了这个岁数,基本上自己都放弃了,猛然听说有这等好事,他都怀疑是假的,是骗婚的,胡沁芳是干甚的,他知道。 “姐,你就别在拿我开涮了,我穷得叮当响,又恁大岁数,谁会要我?” 第85章 李红霞初嫁了 “关键是你要不要?人家不图你啥,就因为怀孕被人遗弃,你要不要?” “要不我先见见?” “你见个屁呀,我怕你看眼里你拔不出来?看一眼,多少钱?”胡沁芳伸出手,“要要,就三媒六聘,一灶不能少,彩礼能给多少?” “这事得……得见一面再说,我都没见着人,就给钱?拾到的我还得看看?你总得让我看看吧?” “好!哎,胡乔,我怎么有你这号亲戚?舀水不上锅!打扫打扫,别弄得跟猪狗窝似的,人家可比你家有钱,别小气,弄好了,马上能结婚!” “这么快?”胡乔?头,幸福来得太快了,他双手捧都接不住呀。 “你是不是还要等几年?” “不是!不是!”胡乔激动得全身发抖,老天爷啊,胡家不该绝呀,这几世几劫修来的福,这么大一馅饼,咋就砸我头上了啊?人家不到二十岁呀,且貌美如花,噗通往下一跪,“老天爷啊,我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疯了,疯了,这事与老天爷有鸟关系?”胡沁芳能气晕了,气得团团转。 胡乔虽是胡沁芳本家,却一个在睢宁县,一个在钟吾县,平时也没什么交往,偶尔借他家一用,那时胡乔一干木匠活,个月成十不回家,就交给胡沁芳,曾口头上承诺给胡乔找媳妇,那只不过是一句空话,胡乔也不当真。 胡家是土墙砖挂门,三间堂屋,三小间东屋,还算干净利索,只不过他家门前的篱笆墙,全是他用闲散边脚烂钉成,看不出手艺,恐怕也是三流木匠,桌椅板凳粗枝大叶,谈不上水平,亦或许,他对于别人家就用功,对自己就马马虎虎。 李红霞心碎了,像木偶一样,接受家里人安排,李红云格外难受,想不到父亲这么浑,母亲这么弱,四弟虽理智,但整个过程,显得过于草率,她替姐姐不值,一家人表面上相安无事,实则心里拔凉拔凉的。“姐,你再想想?” “云,啥也别说了,一切板上钉钉,就这样吧,我对不起李子北,请你见到他,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红霞今生无以回报,来生一定……” “姐,放心,我一定……” “其实胡乔是好人,只不过年龄有些大,这没什么的,姐明白!”李红霞居然不再哭,一顶老式花轿,在吹吹打打声里,李红霞就这样嫁了,没有人说啥。这是1984年底,第一场雪之后,上演的最悲情的一幕,大江大河冰封,李宜忠父子没事,居然别出心裁,在王慧云那儿,不知是谁家,有闲置院落,一爿小屋,被李宜忠盘下来,不知从哪儿搞来小型磨豆机,就在那个院子里,轰轰隆隆磨上豆腐,兴盛时,一天能磨二百斤豆腐,连李红旗也来批发,家人是家人,生意是生意,地盘上有王家人,左邻右舍都来买,那是零售价,隔三差五王慧云就会过来揩油,不称斤两,不给钱,专拣好的地方,隔一块就走,李宏图眼珠睁多大,除了这,王家三兄弟经常和李家人在磨坊喝酒,看上去水乳交融,李宏发、李红旗只要喝酒就来,胡乔住得不远,会带李红霞过来蹭饭,吃完客气一句就走,赚了钱,并不了多少钱,拿钱铺的路,融活了氛围,塌了生意道,锅矿山北村人眼睛红得象得了红眼病,船不能开,也不空着,冬季有冬季的安排。 王慧云肚起,是那种象山隆起,据说是怀了,而且是女娃,她的三个哥哥说,这叫先开花后结果,一片喝彩声,李宏发低头不语,最近他和肖贵红打得火热,作为师姐,性情豪爽,李宏发属于暗骚那种,经常是在肖贵红拿大活时,在她手面捏她屁股,初时肖贵红诧异,后来默许,机器声实在太大,喊破嗓子听不清,只有这样,转过脸听得见,下班了,又有一段同路,李宏发虽不老实,但说得冠冕堂皇,“里面声音太大,我们又都一手油,我只有拿扳手戳你,或用布包捏你,别多想,我没旁的意思!” “贼都说:我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为了活命,其实一个意思,你非要越描越黑,有贼心,要长贼胆!” 分路后,这句话,象凉气,在身体里翻江倒海,也是,隔恁厚棉衣,有啥屁感觉。 他和王慧云就那样:王心情好时勾搭他,被窝里骚出情绪来,李宏发就一下被点燃,往往是话不说,饿虎扑食,有时又多少天撵他上别处睡,家里哪有别处可睡。这女人是三天坏一天好,把李宏发整晕了,搞不清她是生气没生气,日子就是一点一滴滋味舔咂,照例每月七十多块钱,如数上交,要抽烟洗澡,得写条子报批,他身上呛人的油味,挥之不去,王慧云闻着会呕吐,就会写在纸上骂他,他习惯了,会在她写字的纸,用烟头烧几个窟窿,让她猜! 开始攒钱,能抠则抠,决不含糊,女人自从身上添了另一块肉,就变得敏感现实,李宏发烟瘾很厚,经常被烟折磨得六无主,有好几次,都厂里的废料堆吸引,想把那些铁疙瘩拿到外头换烟抽,可是手一到上,不仅冰凉,而且抖得厉害,他妈的,没当过贼,胆子就跟豆粒似的,往高处一放,就滚下来,这么冷的天,居然出汗。 没事干时,肖贵红给他一把瓜子让他嗑,他却不喜欢,这东西没啥意思,嗑半天就嗑出几粒,喂猫食咋养起金钱豹?他如果不接,她还生气,你说这叫什么人?厂里的日子是一种乏味的体验,天天他妈一个样,机修组就几个人,还分为两个组,一个师傅带俩学徒,忙起来累死,闲起来蛋疼。 第43章: 午后,风煞了,所有晨风刮起来的,都倒伏下去,冤枉缠腿是怎地?李宜忠准备着把汪凤楠那孙子从心里挖走,并掩埋了,他们之间没有友谊,只有他妈屁利益,这种鸟人,不交也罢,经过以前不愉快,都不想理他,准备扭头一闪而过,这叫骨气,他偏偏没有。 “噢,是李宜忠!”就这五个字,就站住了。 “我们很熟吗?我欠你什么?” “不欠!好久不见,见一下总要打声招呼,不是吗?” “我不想沾你的光,我怕我赔不起!” “你女儿怎样了?” “这个你还敢问?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因怀孕嫁人了,你个老家猫,居然还有这功能,咋不去结扎,骟了你狗日的,骚筋都长脑门上了!” “男孩女孩?” “你想做甚?我跟你说:没你什么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我就是好奇,究竟是……” “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当初你老小子逼我下不下来蛋,现在居然有脸问,走了,有事,我他妈怎么认识了你?倒霉倒到家了!” “哎,哎哎,你着什么急?又不能上船,跑不了货运!” “你以为我就一种生意,除了货运,我就得饿死?老子的豆腐房早他妈开张了,还等你赏饭吃?我牙早饿撒了!起开!” “如果是男孩,我出钱买!” “哼哼!没有那么容易,不怕砸断狗腿你就试试!” “那是我亲生儿子,有啥不敢的?” “你敢把这话跟黄芝山说吗?敢和年一宽说吗?你要是敢对上面二位坦白,我还就敢分文不取?” “兄弟,你这过了,这不是要撕破脸吗?” “怎么??了?我这脸不用撕,早破了!” “兄弟,是我不对!是我下作,今后说不定你还用得着我,是不是?千万别把事做绝!” “你能出多少?” “两千!” “滚犊子!”李宜忠一甩汪凤楠扯他衣服的手。 “三千!” “一万!”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呀?我上哪儿给你弄一万块?” “那是你的事!”李宜忠暂时站定,准备随时离去,分寸需要拿捏,虽没什么风,天气却出奇的冷。 “允许你漫天要价,允许我就地还钱!五千,不能再多了,否则……” “九千,少一毛格子,没得谈!”李宜忠回过身子摆手。 “六千,多一分我不要了!” “八千,少一分我不谈了!” “你……!你他妈钻钱眼里了,你还讲不讲道理?你知道什么叫‘贼坯归奴’?你这是抢啊?” “我是抢了,你他妈敢报警吗?” “我家里只有六千,爱要不要!失之我幸,失之我命!天底下没儿子一抓一大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散球!”汪风楠要上自行车,吐了口唾沫。 看样子,这老小子已经达到极限!“成交!” “是真的吗?”汪凤楠扎了车,“我说嘛,本来是我亲骨血,要不是这,能被你老小子拿捏?你是玩熟了我非吃你药不可,要不然,你也不能这样,是不是?李宜忠,士别三日,让我刮目相看,过去我小瞧你了!你闺女嫁哪儿了?这么急匆匆干吗?” “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当初不逼我下蛋,我能有此下策?那胡乔算甚东西?你老小子知道:你毁了她一生,要不然,她有未来,这下子好了,你吃人不吐骨头!” “你要不胡吃海喝瞎玩,能没钱还我?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老没个准,见我就逃!” “你没个落难时候?这是钱,说来就来?” “李宜忠,你真是没救了!按你货运,别说还这点钱,再多点儿你也还得起,但你有个致命伤,有钱就是不还,李红旗眼光比你强,可惜了,这个家权把在你手里,要是你现在放给他,不出三年,准发达,敢不敢跟我打赌?” “这是我的家事,就不捞你烦神啦!他再能,也是我的儿子,与你没有一毛钱关系,不要咸操萝卜淡操心,这里头没你什么事,眼下最要仅的,还是请我喝一顿,要不然,你那美梦不能成真!”他吹一口气,“噗---!肥皂泡被我吹灭了!想有儿子,没那么容易,贪小便宜吃大亏,你说你当初为了所谓的狗屁前途,你娶个二手货,寒掺不寒掺?哼哼,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我还是得吃你药?” “必须的!我这可是座独木桥,且过时不候!” “你就得意吧,别忘记了是人形!” “没办法,老天爷给的机会,他老人家要我惩戒你!天命难违!” 李宜忠终于挟因自重一回,满满的报复和羞辱,喷得汪凤楠屁都不吭,活了五十多岁,活成了笑话,让一乡下土狗汪汪咬上半天,脸比死猪肝还难看,一脸老赖皮,一?比头皮屑都多,沸沸扬扬往下掉。 在李宜忠要挟下,汪凤楠先给他两千,事成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并立了字据。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李宜忠报复的心理。得到满足,酒后,他吹着纸,“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汪副局长,你今天可有些狼狈呀!你立下的字据,可是你少我钱,为了你儿子,我真不忍心:从今个儿起,既得保重身体,又要攒钱养他,至少十八年啊,想想头都大了,白发不聊少年狂,好自为之,希望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勃发的雄心!”带着几分酒意,李宜忠走得跌跌撞撞。 水曲柳搀扶水茂声从马车上下来,太阳正冉冉从东方升起,他们起了个大早,这时,水茂声佝偻个腰,打着哈欠,显然睡眠不足,最后站到地上的是杨安东,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如同狗舔,戴着大墨镜,胡沁芳领着甘秀萍、武文碌一竿子人在门口迎接,说好的时间,没等上几分钟,马车就到了,甘秀萍一看水茂声,象狗尾草,拍拍胡沁芳,“胡姨就是他?”嘴一撇,冲武文碌挤了个鬼眼,“好哥哥,妹妹要嫁人了,他来了!” “八九不离十,小声点!”胡沁芳拉住甘秀萍的手,杨瞎子真没眼光,怎么找个下脚料来,这明眼人一看就假了。胡沁芳专门挑个逢大集的日子,杨思怀旧宅在镇东头,赶集的人大多从西、南、北面来,所以一大早,大集上到处都是赶集做小买卖的人,他们人一到,胡沁芳就往里嚷人,紧跟着就是一阵噼哩叭啦鞭炮声,鞭炮虽响,淹没在杂响的人语里,一行进去,邻居有三五个人好奇,以为杨思怀老宅被人买了,看几眼就走。 进屋、落座、上茶,水曲柳敬烟。 杨安东叼着烟,对水曲柳说,“水老板,这家姓张,当家的死了十好几年,这是吴催红,这是她一对儿女,他叫张峰,她叫张英,吴大姐,这可是我们骆驼镇最有名气的水曲柳老板,这是他儿子水茂声,今年才十九岁,水家是大户人家,家里的房子是祖上留下的,全是红砖青瓦,不是我吹,那是我们一顶一的好人家,是,应当承认:水曲柳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腰有一点儿问题,人家体力不行,可以靠生意吃饭,一年到头不种地,家是有爿店,不能说日进斗金,至少丰衣足食没问题,这要看张英有没有这福气了!” 第86章 水茂声相亲 “多少年没见了,老杨还是这样直来直去!”胡沁芳很热情,“你家还住那儿?” “老宅院,和你家一样,祖产,继承的,你家房子还是一二十前的样子!”其实他看得模糊,“你们年青人看看,成与不成另说,了解一下,我们都上那屋去?英子啊,得识人噢,看人可不能只看外表!”一竿子人风一样走了,只有水曲柳站起来,脚不动,女孩子确实长得秀气,脸红低头还抠手。 “老水,你想留下来听听?”杨安东带着调侃问。 “不是!老杨,来扶我一下,坐车时间长了,这一坐下,再站起来腿麻。” “我看你是心麻了吧?是不是过电了?自己出来,好意思?今后要懂得避嫌,知道不?这才是人生头一课!”杨安东嘴麻溜,说得水曲柳心花怒放,到了门那儿,心慌了,绊门坎上,跌出门外。 “老水,这不年不节的,你磕什么头?再说,你是长辈,你这叫为老不尊!” “哈哈哈……”屋里屋外,笑成一团。 “张峰,去扶一下水老板!”胡沁芳点点杨瞎子,“都说四只眼看人准,能看到人心里头!” “这老家猫子,平时一本正经,吃他一支烟,能看你三分钟,这不逮着机会了?” “水家真有钱?”胡沁芳轻声问。 “老吴大姐啊,你咋还相信我了?这么些年,我杨安东啥人,能逃过你的法眼,放心吧,拴在裤腰带上一样,狐狸再狡猾,能逃过好猎手?”武文碌领着他去东屋,水曲柳一瘸一拐。 “嘿!你叫啥?”甘秀萍看见男人在抖,腿抖得厉害。 “水……水茂声!” “谈过几个?” “没!没谈过,我身体一直不好,所以……” “你觉得我咋样?” “你……”再看一眼,低垂着头,“美!” “你要我当媳妇吗?” “能,能吗?”水茂声实在无法抗拒这女人的诱惑,她身体好,且身子丰腴,别说这样青芒果,就是武文碌经常陶醉,狗日的天生就是钩子,钓得人心痒痒。 “看你表现!” “我要表现不好呢?” “就看不到我了呗!” “你不嫌?” “我看了你家才能定,我看那个老杨油嘴滑舌,我怕被他骗了!” “他没骗!我家几代人经商,有点钱!” “我不爱钱,但我怕劳动,每年割麦子栽稻都要掉层皮!” “我家没地,原本是有的,给旁人种了,谁能挣钱谁种地?” “老水,不待这样,进门就磕头,谁爱得了?” “来,水老板,你坐,老杨是你们那儿人,他啥样,你比我清楚,别介意!” “没事,他老没正经,茶壶去个把子,就剩下这张嘴了!妹子,你家也不容易,一个人带俩孩子,多亏他们长大了,还省些心!”水曲柳总感到哪点儿不对,但说不出来。 “你错了,水老板,你看看张峰,人家催着要过门,可就是手头有些紧,先让他妹走,明年再说他的事,孩子大了有大的烦恼,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原本是不同意我家英子出门的,可架不住老杨这样破嘴,说死说活,非说你家有钱,说英子过去,受不了罪!我才勉强……你家儿子咋成这样?” “小时候生病,打错了针,要不能成这样?” “趁年轻,咋不再生一个?”胡沁芳问。 “生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我怕我家英子会……如果不成,水老板你别怪老杨,他尽力了!新社会,新国家,新姻缘,谁也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不成,就当爷俩来三木玩一趟的!” “说的是!”水曲柳心凉半截,心中的怀疑却荡然无存了。 马菊奇怪,李宜忠又投资,又是儿子婚事,哪来这么多钱?竟然把借她的五千块钱,一分不差还了,这让她高看李宜忠一眼,就冲这点儿,他比那几个货色要强,贪色不迷,吃酒不醉,乃男人最高境界,情归情,意归意,她哪里知道:这是李宜忠计划的一部分,李宜忠在她这里一共借了两笔钱,一笔五千,另一笔一万,其实都是自己的,她却说五千是自己的,一万是别人的,李宜忠先从汪凤楠那儿拿了两千,李红旗又给他两千,他自己挤出些,已经尽最大力还了,马菊给他说过:她认识门图江,在了望哨那里,门图江底细他不清楚,但这个人能量很大到是真的。 从马菊那里出来,心不是舒畅,而是拧巴。他不知道怎么和李红霞谈有关孩子的事,难以启齿,但又不能不说,让孩子去说,不合适,他用手抚一把老脸,豁出去了,这事晚说不会早说,临渴掘井,怕一切都来及,天冒着丝丝凉气,距离那个年已经不远了,过了年,天一开暖,那孩子就会呱呱坠地,到那时一切都晚了,但这口不张,汪凤楠那儿新钻的窟窿没法子填,自己又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他象陀螺在路上旋转,冷风就如刀刮脸。 胡乔这家伙是跌福窝里,憋了这些年,女人真到了自己被窝里,反而暂时不行了,是吓的?软软象面条,男人没有硬通货,女人就会生出异心,好在李红霞经验老道,教他是教会了,偏偏正在兴头上,一次次让李红霞难堪。 “胡乔,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怎么不是?不是能有这个?” “我看你就是蜡样银枪头!” “不是!这是那些年憋的,调理调理兴许就行了,三月不练手生,三年不练就忘了规程,给我点时间,一准行!”胡乔羞愧难当,练很重要,胡乔说到后来居然做到了,这下李红霞心就瓷实了,象虎,趴在那儿,舔着意犹未尽的嘴巴,呼酣发困,意犹绵绵,任由寒风呼号,躲在穷家破堰里,独享兴爱,男人东一头西一头狂奔,他在挣钱嘞,有人斜视胡乔,眼神里有异,“一双标致的破鞋,胡乔这个憨娃,靸不靸得住?”人们拭目以待。 疯言疯语在那个冬天,荡漾在胡家圩子。 “这顶帽子什么色?不大不小正好戴头上!” “绿的,像麦子,绿油油,还放光嘞!” 诸如此类的话,胡乔听了跟没听一样,瞎种,你们懂个屁,居然有个比胡乔还老的光棍,居然腆着脸说,“没出息,我八辈子娶不下媳妇也不要这样的!”哼!做梦吃屁干,你想要,要得着吗?胡乔耸耸肩:李红霞就是好!生活有滋味,胡乔体验到了,他本身就是厚道人,不与人争一时之长短,他在一见到李红霞那一刻,就喜欢上了,无论过往,贱卖名声,低低头,他赚了,赚大发了,没有这贱婆娘,他就没有未来。 若干年后,胡乔仰躺在沙发,伏仰自得,儿孙满堂的他,夫复何求?一家变三家,一串子孙争抢叫他“老爹”,“呀,你都有白头发了!”“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我都老了!”李红霞推开他的手,“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能和你过一辈子!”她吐一口气,“几十年了,这心还没拧巴过来?还想着你的北爷?人家想不想你?”“要你管?我就是想了,你怎么我?”她的手插进他手里,“真像是一场梦!” 胡乔那时间,家穷人平话少,本来就不指望说下媳妇,憋出毛病,幸巧翻身翻到李红霞身上,治愈了毛病,还有了精神头,这才有了奔头。 还从李宜忠敲了汪凤楠那个冬天说起。 风凛冽,天气奇冷,光秃秃大干渠上,人毛没有一个,李宜忠正骑着破驴,顺风向往南扛,左一下用力,右一下快蹬,路不是很远,李宜忠却骑得大汗淋漓,背后衬衣尽湿,他知道要说服李红霞非常困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他已经收了钱,没法子不去,硬着头皮,死马当活马医,但凡有一线之希望,他都要尽力去争取,头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低垂到裆里,供人用食指来弹,很难堪,很尴尬,但没有办法,这是个火焰山口,怎么都不好过,要么烧死,要么侥幸逃脱,怎么想,这强人所难的事,怎不好张口,一遍又一遍羞辱女儿,但钱的魅力实在太大了,远超这些难堪之上,成与不成都要去一趟,老脸不要了! 胡乔自从娶了李红霞,明白了男女之间那些事,就更加努力赚钱了,经常是早出晚归,家有人守着,天再冷,他都感温馨,曾经有不少人骂他是一世人,现在听不到了,又在传李红霞是不是骗子,这让胡乔很愤怒,这些人吃饱了撑的,专门关心他人,且比关心自己更重,就算是骗子,他也知足了,哪有骗子这么贴心贴意对他好的,衣服干净了,整洁了,有个人模样了,家不再乱如草堆,那些和他曾经一世人不再上门了,他每天有热汤热水了,并从些养成晚上不洗脚不上床了,可以抱着,更可以搂着,甚至手都可以放在他想的地方去,那种温热甜蜜,生来不曾有,这是要和自己过日子的女人呀。 胡乔不在家,正是李宜忠想象的,他一落脚那里,女儿就开始忙碌起来,不过他今天确实没有心情在这喝酒,“小霞,别忙啦,我来就几句话,说完就走,豆腐房还忙着呢,再说胡乔也不在家,我一个人喝着没劲!” “真不在这吃饭?清冷呵呵,回去了三弟不说你?要是被嫂子看到,又该有闲话了,嫂子快生了吧?”她也就不再忙活了。就退回到板凳那儿,准备坐下。 “你和胡乔对这个孩子怎么打算?”李宜忠半天才找到一句贴切,可以进入正题的话。 “我的孩子,正常生下来呗,还能怎么办?” “就没想过别的?”李宜忠一只手,捂在耳朵上。 “没有!胡乔不当我的家,如果他容不下他,就是容不下我,当初这一切都是说好了的。” “你就不怕这孩子一天天长大,硌硬他的心,尤其是那张脸!” “你什么意思?”李红霞仿佛猜到父亲的一点儿心思。 “汪凤楠想要,生下来给他就算了!” “想得美!我没腾出手来,他毁了我一生幸福,我没找他后账已经算是便宜他了,他还敢提出这样无理要求,如果他敢这样,我就让他身败名劣!他上面就没人管他?他跟你说的?让他来这儿找我要,看他长没有长那胆子,你要再和他一起搞阴谋诡计,今后这个门你就别来了,就当我们不认识!” “我是你大!我也为你好,你想今后会不会有麻烦?” “天大麻烦,我应承,他真敢来,我就一钊钩刨了他,省得他祸害人!你要再贪人家钱,怎么借你自己怎么还,别来连累我,我算是看透了:这个家早早晚晚得毁你手上,害得我去学校找人家李子北那样,我丢人哪!学校为了澄清这事,人家学校派人到我家,一个月,我蒙鼓里呀,你就这样坑你亲闺女,你坏事做绝,早晚得遭天遣!”李红霞扇了自己一耳光,泪水哗哗往下淌。 “你……你这是作甚?” “我为有你这样父亲感到羞耻!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就当我死了,除了几个哥弟结婚,其他事别找我!你走!”李红霞愤怒到了极点。 “你?……你?……你疯了吗?”李宜忠惊愕地看着李红霞,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咋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哼!我走!我要知道你是这种东西,早抱喂狗了!我……我混蛋!”李宜忠落荒而逃,像狗撵一样,几次才上自行车,隆冬季节,冰封地硬,他的耳朵已经冻破,“汪!汪汪!”还真有一只狗追着他咬,他下了车,倒转车头,手一撒,车子压狗而去,狗“叽歪”几声,落荒而逃,“狗鼻子下来的,还敢咬我?”拎起车子,拍拍弹弹,重又上去,这会儿,他蔫了,好在时间还有,细磨软泡,到那时间,大不了老子赔钱给你,早挣上来了,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他竟顶风吹起口哨来。 他在下一盘大棋,不在乎这么点儿小挫折,这算什么呀?过了年,关了磨坊,看他走南闯北。 王慧云虽因怀孕慵懒,但她明显感着到李宏发在外面溜达时间比以前长了,八小时之外,根本不着家,这在传达一个不祥的信号,这么冷的天,居然不着家,外头什么让他留恋?女人?这样一想,她哆嗦一下,李宏发虽不是他最想要的,但至少很长一段日子,围着她转,上梁不正下梁歪,歪歪斜斜会倒下来,是她太苛刻了?连男人那点要求都不让他满足?所以那天,她态度格外柔和,不象平时的她,残阳金黄,风煞气冷,啊啊啊,一连做了几个动作,做了个两手捧水洗脸动作,又作吃饭,接着哈气,代表天冷,最后做个上床睡觉动作,她在炒菜。 “哟,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的吗?不是啊,你怎么啦?” 第87章 萍水相逢 女人又做了个抱抱动作,李宏发扭过脸去,我以为你她妈石木做的心,半个凉,半个温的,弄半天,也想好事,心情就愉快起来,“可以喝点儿吗?”李宏发做个喝酒动作。 平时管得严,烟少抽,酒不给喝。 “嗯!嗯嗯!”王慧云频频点头。 农历十一月初,天冷得出奇,不仅有肉,有豆腐,还有鱼,这要是美美喝上一阵,那心还不得飘起来?小日子美,美到心缝,好三天,坏三天,还有三天不好不坏,这就是日子,有的要乐,有的要挨,有的要忍,过去的坎,放平,躺下,然后再说,硬碰硬,就要命,所以过日子也要艺术,不然,怎么都过不下去,女人有时凶猛,如野兽,如怒吼嘶咬,有时又温婉可人,如猫可翻可舔,疗伤时,用舌头舔,拍打时用指甲绣,有沟壑,有山川,有血流,真不是玩意时,凶猛如豹,很多时候是抱怨,女人喜欢比较,拿她和旁人比,拿你与其人夫比,这一比,落差初现,不满就初升,有钱的日子,过得叫甜蜜,无钱的日子过得啃心,太实际,没有办法,她只看实际,只看结果,不看其他的。 李宏发是普通人,王慧云证实了这一点,他不会像哥哥们,既是精英,又是厉害的风云人物,嫂子们虽张扬,有哥哥们在场,全都伏着。有本事男人是好,诸事不用烦心,但这样男人让人提心吊胆,他不完全属于你,你注定要与人分享。 王慧云心有不甘,但自己又是残疾,这心就一直飘着,老想着哥那一类人,想着想着,就会落泪,觉着嫁李宏发是亏了,对李宏发就生气,拣了这么个大便宜,还不知道感恩,有时她自己无端端就哭上了。 第44章: 李建彬昨晚和石桂梅凶凶吵了一架,说了一些过题过纲的话,狗日的疯子一样:这是要干甚?天天啃书,四六不着调,根本无视他的存在,比上学那会儿还认真,不是背,就是读写,完全是一副高考前备战状态,男人象驴,吃不上那一口,就踢跳咆咬,完全是牲口状态,一两个月都不来一次事,这对李建彬来说,哪里受得了?这种事,白天羞于人说,夜晚被窝里焦躁不安,自从不干体力活了,精力就充沛起来,工作上那点事,就是玩,他兴冲冲,总想在工作之外干点儿什么,除了有些蓄意挤兑他,就没有任何烦恼,他和年一宽有过一场足以锁定乾坤的谈话:不理不睬!大约老声常弹疲乏了,毛不平等人也不再风头正劲说三道四,我不屑,你无奈;我不理,你无招!这不是能忍自抠,而是形而上学的妙招,李建彬运用娴熟,反而赢得了良好口碑,家外无事,家内有些沮丧,但这种家事,不能道于外人,它不是家丑,只是旁枝斜出的一个叉。 狗日的,欠收拾,敢一意孤行,敢轻视存续的婚姻?这是要干吗?都恁大岁月,还要与年轻人争岗位。这是削尖脑袋往里挤,有点儿象榫,有缝坚拱,这是拚了,四十多岁了,能拚啥未来?就算能考过关,临床那一套经验你有吗?经验在记忆的深井里,要汲取,需要时间打磨,而石桂梅缺少的就是时间,过去那些峥嵘岁月,毫无价值消磨了她的时间,她还有主刀的一天吗?看来她想,半老徐娘,还不服输,熬得过那些一头青丝的娃娃脸?干柴咋能耐湿柳?疯了,还非要给自己补上这一课,想逆袭,那得忍受非人的折磨,难道她真的想赔上自己婚姻? 太阳一意孤行从东向西,早上艳艳灼灼,让人蓬勃向上,怎么过了中午就蔫了,下坠感特别强烈。清晨的太阳在甬道写出七彩生生似我意,李建彬从车子里下来,听见晨鸟啁啾,新的一天在淡淡薄雾里开始,太阳早在树梢上把那些残留的冰冻哈成水,雾是那些冰在幻化成水的过程中产生的,小半天的样子,他打了嗝,吐了口痰。 门卫看见他,给他敬个礼,“李副县长您好,那里有个人找你!” “噢,什么人?找我甚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个人,背影清潇寡瘦,显得很单薄,女人?他在努力搜寻记忆,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你去把她叫来,没事就打发她走!” “是!” “同志,李副县长来了,你有什么事?他在那里,要你过去!” 李建彬看见她转过身子,在五彩阳光里,挺炫,这是女人还是女神?长发飘飘,女人不大,胆儿够贼,敢直接到自己工作的地方找自己,且卡在工作时间之前,像花有影,走过来,他的心怦然动了一下,石桂梅少女时的娇羞与无助,一看就是处子。 “李副书记你好,有点儿事麻烦你托有关部门处理一下,好吗?” 李建彬猛然想起来:昨天邹庆云给他打过电话,说了件小事,“你是叫周子灿?幼师毕业?年纪轻轻怎不服从分配?不愿意到农村去?是三木公社,离城里又不远?” “李副县长,是这样的:我有实际困难,确实去不了,我弟要上学,我妈病了,我要照顾她,还得要工作,西关幼儿园离我家近,我想去那儿,他们不准!” “噢,是这样!那你爸不能照顾你妈?” ”他们离了,我妈下岗,一下子我家就瘫了,所以……“泪水晶莹,情动三关,恻隐之心,人皆有知。 ”你没和他们说?” “说了,可是……不服从分配,就要被除名,所以……” “你怎么认识邹主任的,他远在滨江?” “我和他女儿邹紫珍是同学,所以……”我记下了,回家听信!” 这算萍水相逢,一个电话,教育局长改弦更张,事后,周子灿和邹紫珍居然去家里送礼,请了她们吃饭。本来故事至此结束,可后来就………物化弄人,命运兜转,就衍生出了姻缘,这是举手之劳的李建彬想不到的。 下午,饭还没有吃饱,郑大兵就上门来,非要请他吃饭,他已经吃不下了,腾挪不出肚子,只好作罢,郑大兵赖那儿不走,把这些年时光酿成的苦酒一股脑倒李家地上,说垃圾又不是,听得李建彬一头雾水。 “是!我理解你:那些年殷水芹给你戴了顶绿帽子,我问你:你还要不要她?” “真不想要了!” “那就离!心不甘是不是?你女儿怎么办?她是你的吧?刚上高中,你让她情何以堪?我再问你:这里不是三木乡,我问你有几个人知道她过去?离了她,你能找到,女儿不要了?那些人就算你治得了,她就干净了?是不是腊肉骨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们都老子,迷滋麻滋往前混,你非嚷嚷得全城尽知?那些年,人家也不容易,活寡妇一个,是,她不对,不该寻找婚外情,幸巧你回来了,要是回不来,她是不是一生都得这样?” “我是来找你解决问题的,怎么反而被你说服了?”郑大兵公鸡拉屎一头劲竟然松动了,“照你这么说:这婚我还离不了?婚姻还得继续?” “哪家不是一地鸡毛?我家不是?儿女们大了,都有事,她现在跟着了魔似,要复习考试,想当医生,还想拿手术刀,你说是不是痴人说梦?我天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偶尔想想那事,都不行,这就是幸福:外表风光,里面一地鸡毛!活成个笑话,我也烦她,也吵架,上天我还动手了,扇她几下,这几天都不理我,我要是不当这劳什子鸟官,还在农村脱预制块子,能有这屁事?脏了,洗洗刷刷,约法三章,再违反,就立刻马上,我不相信:她有福不享,甘当别人性奴!不管怎说:我们脱离了苦海,还有相当一大部分在海水泡着,怎么办?想开些,多多安慰自己!能走出来毕竟寥寥无几,一茬人有一茬人幸福,我是在安慰你,也是在安慰自己!”李建彬摇摇头,“文革那些年,大学我不能上,还得代替我祖父接受批斗,你说我剥削过谁?我大死得早,我老爹头两三年才死,李宜忠当队长,让我上大河工,我累得趴了堂,他还要揪住我不放,骂我是地主崽子,我倒是佩服我一家二哥李建木,60年从小鱼捞河工跑了,一去几年,别人都说他死外头,害得二嫂哭得一场又场,三年自然灾害,死过多少人?64年屁事没有回来,65年就生个儿子,老子怂,儿子厉害,6岁咬下他三爷胳膊下一块肉,14岁用铁??他老子腿,现在在县第一高中,成绩了得,文笔厉害,我看将来是个人物,我的报道就是他写的,你怎么看这样一个人?说来可笑,在娶这个二嫂之前,他有过未婚妻,二十多岁,竟然不知道男女之事,最后两个在一张床睡三天,愣是平安无事!” “哈哈哈……竟有如此憨鸟?真是男人中奇葩!”郑大兵笑完了,看看天,已经黑影叠起,站起来,“我要回去了!” “对!让她给你做饭,罚她!让她像老爷一样伺候你!她保证乐得屁颠屁颠的!” 郑大兵开着车,走过车水马龙的大街,人声鼎沸,满大街飘着歌,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透过车窗,在车里翻筋斗云,他热血开始沸腾了。 车响,殷水芹的魂,象她手中的书,一下子惊掉地上,她赶紧拾起来,规规矩矩在门跟前站好,听到鈅匙在锁房里转动的声音,全身痉挛起来,无休上的折磨就要来了,象大海涨潮一样,海风抱住潮头,往岸上击打,算是劈头盖脸,她准备迎接新一轮肆虐的潮头摔打。 “你干什么?像个避墙鬼干什么?赶紧弄饭去,我饿了!” “噢!”吐出一口惊气,就慌慌忙忙一头扎进去,一会儿一趟往冰箱里找东西,路过郑大兵身边,时不时偷偷描他一眼,郑想装不知,一阵忙碌,油在锅里烹炸,只一会儿香气就飘出来,一盘盘端上桌,“好了!”她在围裙上搓手。 郑大兵也不看她,往桌跟一坐,“把酒拿来,陪我喝一杯!” “哎!”殷水芹摸不透郑大兵底牌,怯生生的,拿来两个杯子,分别倒上酒,酒在杯子里泛起酒花。 “端起来,碰一下,陪我喝!” 一声清脆当啷,两只久违的酒怀,碰出酒液旋转。 “喝了,这不是毒药!” “这是什么酒?不是散伙酒?” “让你喝你就喝,别屁话连连!”郑大兵从未有过的舒爽,一气喝干,放下酒杯,“爽!” 殷水芹不善酒,也想努力喝完,可是不断打呛,喷得到处都是,所长扭头喷地上,眼泪呛出来,“想不到,我这么没用!咳!咳咳!” “行啦行啦,逞什么能?有那分心就好!你洒地上甚意思?想喝醉,当死猪?” “我没有!” “你没有过错?” “不是!不是!” 久不露面的李红霞,突然骑着自行车,就出现在李红旗面前,由于穿上新衣,格外乍眼,“四弟,你才回来?” “正是,大姐,你坐,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你,一直没时间,过得怎样?他对你好吗?”李红旗已经顾不上平车了,直接丢了车,去开门,车子自己跑出老远,并撞石头上。 “他对我很好!他很老实!我说什么是什么!” “那当然,他拣了个如此大便宜,还不偷着乐?他敢对你不好,告诉我,我揍死他!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当时不挑一挑,拣一拣,就这样………?” “四弟,不瞒你说:我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就是俺大,他这样为了几个钱,连亲闺女都下套坑,我还信以为真,是李子北,怪不得我去找人家,人家让我滚!我当时还奇怪,怎么才过一夜,他就这样对待我,我差点儿误了人家前程!” “姐,啥都别说了,摊子被他铺排大了,难以自圆其说,哥又娶了嫂,这钱也算派上正用场,你今天来……?” “四弟,你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别跟俺大一样,他最近可能又缺钱了!” “此话怎讲?姐,进来,我弄饭,在这吃,还有一块羊肉,在车上,我去拿!” 望着李红旗的背影,李红霞泪水哗哗,生活的磨难,让李红旗早早下来,换了别人,也许还会想想别的办法,不会这样,心就凉起来。 “姐,有甚事?你那自行车就在那儿吧,这地方安全,没人偷!”他想转移李红霞视线,就走过去,舀水洗菜。 “红旗,我帮你!” “姐,不用,我自己能行!来者是客,所以……”切切剁剁,李红旗还真不含糊,“姐,你今天来……?” “说来叫人生气,我肚子不怀个男娃嘛,俺大居然又打他的主意,上天他去俺家,说汪凤楠想要这个孩子,想让我……” “想不到李宜忠这么混蛋!等我见到他再说,亏他想得出,还要不要脸?这事你和姐夫说了吗?” “没有!” 第88章 情归何处 “姐你做得对!姐夫再老实,咱也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就算真给人,也不能给那个老混蛋,等我再见到他,我……”李红旗气得咬牙切齿,“也是,那老狗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这事你交给我!” “弟,千万别鲁莽!他是公安局的,有人,有枪!” “我借他个胆,让他开枪试试,必要时,我告诉他老婆,那可是只会吃吗西老陈醋的母老虎,我收拾不了他,让别人收拾!能像卡子一样,把他拿捏死死的!” “四弟,我的事已经这样了,别为了我,让你受牵连!” “我们的大,真是厉害,或许二哥比我们更明智,他早就将李宜忠看透了,所以离家出走,三十六计,走为上!” “二哥的骨气,害了一个人,苦苦等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贾一岚痴情啊,二哥没有福气,弟,将来要找对象,可得睁开眼,贾一岚千里难寻啊!” “那等贤淑的,不是给我准备的,我是普通人,只要过普通生活,哪怕她没姐漂亮,没姐能干,我也认了!”李红旗叹一口气。 “姐算屁漂亮,如果我真有那么好,李子北他不……要说能干,咱比不上……” “姐,啥也别说了,好好养身子,等我小外甥来了,我带全家去贺生!大再找你,你告诉我,我就问他是狼还是虎?虎毒还不食子嘞,他做了畜生才做的事,我饶不了他!”送走了李红霞,太阳已经偏西,加之喝了酒,李红旗很快入睡,夜半才醒,从斗窗里,他看见满天星斗,夜深如井底,他在想李红霞整个事件的过程,象海浪一样一遍又一遍击打他,直到黎明前一个小时,他才再次睡去。 无风无雨的日子,无论寒冷与否,有太阳相伴,都是美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值得珍视,值得回忆。那样的日子,有人生龙活虎,有人醉醉迷迷,更多的人是忙忙碌碌。那些闲散无事的日子,平静得象水面,那份无事的宁静,总会支起耳朵,听风想雨,往昔如暗流涌动,田家兴一边劳动,一边想着姚翠萍的过往,尤其是那段寸刀割心的日子,是什么让她最终放弃自己,和吴太忠成了夫妻,吴太忠比他更优秀?不见得,他是那种有文化、皮囊又好的男人,或许是他胆怯,亦或许是父母拖累了他,他曾经发誓:一生都不会原谅姚翠萍!但这还不到十二,他就破誓了,娶了她就是原谅她。一个依然漂亮、有了一串女儿的寡妇,他突破世俗和自己的局限,咬咬牙,就娶了她。怎么搞的?这是向生活低头,还是向世俗低头,是憋不住了,要喷,还是孽缘情未了?他一边撒饲料,一边把心往事里跌落,从此,让村子里的人,可以兴致勃勃踩上他一脚,并把他看扁了。 “你走神了,想啥?”姚翠萍怀孕了,他神奇的种子发芽了,不说陈谷子不出,烂芝麻难榨,这咋就……激情乱喷,姚翠萍照单全收,这是揭示生命神奇的力量,她经常抚肚而醉,家中两个累赘依旧苟延残喘,日子水一样往浅处流。 “没想啥!” “我不信:娶我亏了?还是曾经的怨恨难消?” “那是咋回事?” “怪你又怪我,你胆怯,他鲁莽,且你家庭……现在再讨论这个,意义全无,只能醋心泛酸,那种遗憾、缺憾,象凉气,从心底气若游丝飘上来,令人反胃,甚至是呕吐,无从更改,就算你亏到骨头上,也只能叹口气,将老未老的你我,得往前看,得看他,哟,哟哟,还不高兴,还在躁动!”隆起的肚皮已经遮不住了,“他生猛如狼,占了先机,所以……” “恐怕没有他,你还会择旁人而嫁,偏巧是吴太忠!” “你喝醋了?好酸哟,山西老陈醋!”她拿出手帕,擦他脑门上渗出的汗珠。一群小牛立在他俩身边,舔他们的手,除了牛,那边重新修缮的圈里,还有不少小猪,把嘴伸到栏外,嗷嗷叫。 “猪崽饿了,我得去喂它们!”姚翠萍把手帕放他手里,要走。 田家兴却抓住她手不放。 “甚意思?天天腻味在一起,还不够?”她只是象征性挣脱一下,“别闹,完事了,就来!”这男人有些粘人,一天多遍,烦都烦死了,“你呀,就是在捞,想把损失的日子捞回来!”右手食指就喜欢地戳在他脑门上,如果发生现在,应当自拍一下,立些存照,作为妥协的幸福,可以夹在岁月书里,更可以用舌头来舔,陈旧的滋味,会伴着眼泪吞下,那是一种可以治愈胃酸新药。 望着姚翠萍抖动的身影,脚下路并不平坦,他的手像要抓住什么,扎煞在空里。 车西洋可以平躺了,不再有任何威胁了,但一幕幕死亡的血腥,会在梦里,如电影,不断回放,很扎心,经常在恶梦中,一身汗被惊醒,吓得他的女人浑身发抖。 “你怎么啦?” “没啥,就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很恐怖?” “有点儿,不要紧!”说得可以轻描淡写,是为了让这个跟定他的女人放心。 他越这样说,越不放心,灯影里,她伸出手去拭拭他头,还好,并不发热,车西洋人虽五大三粗,但心很细,生活中从不让她操心,她享了别人不曾躺平的幸福,除了该有的生育,她几乎也就是一日三餐经她手,其他全然不顾,连孩子也放车西洋父母那儿,除了男女激越心灵那点驾轻就熟的事,就是闲得心缝长草,她经常于心不忍要去她家屠宰场观战,男人的确不易,就算是寒冷的冬天,车西洋也会赤裸着上身,与那些畜生相搏,刀法娴熟,技艺精湛,利用自搭的高高木架,再大的牛,他也杀之如兔,通常被屠宰的牛,还在痉挛中,从高处摔在一堆破棉絮上。利用杠杆原理,用滑轮组,很轻松就把放过血的牛,吊在粗壮的横杆上,那高高的架子,看过的人,都说那是牛的华容道:必走,走上去头必被夹,有木梯可上,在上头只一刀,就被放血,摇晃几下,绳索一松,如泥蛋掉下,噗!那摔在软东西上的闷声,就跺入地层。 车西洋技法,是其独创,看过的人,叹为观止,一声“车师傅”,体现同行人的敬重,靠这个,他名声躁响,门图江专门上门,请人拍照研究,多种物理学理合成,连当地物理老师都自叹不如。 车西洋自我摸索,大牲口牛,一般人不敢伺候,西凉那儿专门来人学习过,可只通皮毛,不得技法要领,别人要买,他就孤傲不买,怎么劝,他都一句话,“我忘了我怎么弄了,恐怕拆下来,我来装不上去,那繁复无比的架子,永远留在人们心中,演义成传奇。 后来一根粗木朽了,从中间那里断裂,牛摔下,这一刀没下去,架子塌了,牛象疯了一样横冲直撞,连踩车西洋两脚,还没等他从血泊中爬起来,牛就用尖锐的角,挑破他的肚皮,扯出他的内脏,拧烂,成也架子,死也架子。 这后来距离当时有多远,有人笑笑,伸出食指和大姆指,那叫一虎乍,幽怨的岁月,在虎乍上弹奏,幸福就那么远,不用白驹,何谈过隙,只一比划,人就死惊悚。 她的女人悲伤死过,又被当地医生,掐人中,嘴对嘴呼吸,缓了过来,一声恸哭,惊天地,泣鬼神,幸福就象那根粗木,承载不住岁月沉重,不听咔嚓,就无声而断,断得蹊跷,细析,又在情理之中,日日血水浸泡,不见阳不烘晒,连风也要拐多个弯才能通达,憋和闷,象烟熏染,烂在骨肉上,不在皮毛,皮毛虽好,不堪重负,折断倒塌,时间说话,这就是冥冥中有注定,屈指一算,车西洋这个旁枝斜出的歪才,只比车春旺多活三年,这是他赚得。 享惯福的女人,猛然天塌,她会痛不欲生,贱命半条,嫁不得,活不得,幽怨的日子,象三弦,拉出缠绵忧伤的曲子,飘在人心上,让人酸楚难咽。人生的痛点,不击三年,以三为界,岁月不平也成缓坡,顺坡而下,物是人非,曾经沧海难为水,而今迈步从越,有人说:杀戮太多,必遭天遣。孤且听之,孤且信之,深藏于心,动心忍性,学会屈服。 生死寻常事,你走我也走,想要永久存世,只是梦想,何人常生?哪个不老?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有遗憾,留给来生,来生是谁?人力无测,管好今世,留有念想,虽死犹生。 李建玉在死亡前二年,还要肩负起种地和照看孙儿的重任,好在小女儿初长成,和柳淑琴一起种那二亩薄田,说实话,很吃力,柳淑琴经常在地里大骂儿子儿媳,话特难听,他们撒手不管,每天让她累得象死狗,遇到一年一度的割麦子,就得昼夜轮番着转,既怕变天,又怕受捂,地里骂儿子儿媳,回家就骂李建玉,日子过得很扎心,病痛折磨,又怕传染给孙儿,所以只能背身后,偶尔还要受贾云龙排挤,是的,人家说得有道理:你是来做事的,还是来带孙子的?逢到那样的日子,李建玉差不多想哭,还要赔上笑脸,“这不是眼下逢到三夏大忙吗?特殊时期!”心里就骂贾云龙,“你狗日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急,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要不你试试?”不管谁试,都会怂了,一地鸡毛,怎么拾? 家里乱成一锅粥时,李昆仑和祁秀娥在汛江滩却平静如水,那时的祁秀娥还算贤淑,能挣钱,气就顺了,不至于炸,和嵇氏她们已经很熟了,张大嘴巴腿瘸了,拄着棍,菜不能卖了,手下混混还在,经常是一帮乌合之众下来收保护费,有嵇秀梅搭言,张大嘴巴收保护费时,就少收李昆仑一些,祁秀娥感激人家,隔三差五去嵇氏那儿搭把手,有时送些好吃的,为此,成了朋友,渡过相对一段妇唱夫随的和谐日子,但这样的日子实在有限。 汛江滩北岸被当地船厂相中,要在那些不茅之地上,沿着豁豁牙牙地段建船坞厂,这事近日提到议事日程来,承建广告贴得到处都是,这让汛江滩菜厂人欢呼雀跃,这样一来,许多不明身份的人,就会簇拥到这儿来,卖菜就会多起来,钱就挣得多,这样的消息的确令人欢欣鼓舞,但对于李昆仑来说,背后隐藏巨大陷阱,一个人的到来,让他差点儿沦为孤家寡人。 这个人叫王学强,生得人高马大,是船坞厂建设者中一员,至少是土建队的队长,人长得特别有明星范儿,穿得干干净净,天天和泥瓦匠为伍,却不用拎刀砌墙,只是嘴上叼嘴,在下面乱转,有干不好的,他还长着嘴熊人,拿钱还多,言高和语低,你还不能怼,他随时能让这些拼凑起来的杂牌军中任何一个人卷铺盖滚蛋,那些刚挣脱土地束缚的人,找工作堪比登天,要不就在城里游荡,要不就滚回乡下去,僧多粥少,能用你,是高看你。 王学强那时算个人物,懂建筑,本身就是能工巧匠,三十多岁,人生风头正劲,听到消息,到见到他们队长,中间二十天时间,他的到来,让本来已经要俯首帖耳于婚姻的祁秀娥春心又荡漾了,就象水底一片被污泥掩埋的烂叶片,被闲鱼拱翻,就扶摇直上,一直飘在水面,叶子残了,有的地方被污泥啃食,就只剩下网络状透亮的脉络,祁秀娥算不上美女,少妇新韵,不干瘪近丰满,藏着情绪的里头,送的谁不要?这种露水情本来就无伤大雅,王学强家虽有娇妻,远水怎解近渴?渴了不一定非要喝龙井茶,香气温馨当然好,没有西红柿吃,吃个萝卜也解渴,更何况那时人们:女人们才刚刚跃跃欲试,从保守走向开放,至少要三十年,那时正是三十年前,男女之情:婚外之情才萌生,并未泛滥,只不过他们率先开了河,走在了人前。 婚姻可以是沉甸甸的,象稻谷丰收,更可以象年灾失收,遇人不淑,是命运使然,能够最终走到底,那才是功夫一番。 在角逐中,李昆仑一直处于劣势,所以汛江滩之行是被拖着走的,不得不走,所以在婚姻和婚外情较量中,李昆仑泪洒汛江滩,江风呜咽,他的委屈,被淹没在声浪里,有冤也只能象石头,被人扔进江底,婚姻让他遍体鳞伤,饮血泪渡日,也许他去过百忍堂,在那里修炼过,要不然,换一般人,早已经鱼死网破,能忍自抠,让家完整,所以现在李建玉名下有一个真孙子,一个假孙子,小树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岁月留刻痕,在那些屈辱的岁月里,在不眠不休的打斗中,李昆仑经过修炼,达到百折不挠的境界,维护家的完整。 第89章 时代变迁 眼下,不管真假之孙已经成家,相安无事,李建玉夫妇于2023年合葬于大桥边,他们的儿子儿媳虽老未散,吉之大幸,那个曾经我见过的、名动一时的王学强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不闻其声,不见其踪,有关那一段岁月,我还会描述,纠于心,不吐难快。 到了收割季节,只要在你的责任田里,你就应收尽收,还他妈的没有谁敢放个响屁。 李昆仑可榜上百忍堂名册,他所承载的,是我们那个时代男人所不能承载的,不管咋说,他的隐忍,让我叹为观止,他能有今天的圆满,儿孙满堂,是他应得的,我们应该祝福他,在躺平年代,许多人不婚不育,他的两个儿子,给他争了光,现在,他们平安无事,各自安好。 祁秀娥是一个个性激烈的人,从婚姻之初,她就知道自己是以身犯险,多次想要挣脱婚姻枷锁束缚,都在还远远没有到最后一刻,就主动放弃,正是她性格这种不彻底性,让她一生内卷,她的婚外情如此激烈,达到生子状态,只管播种,不管收获的精神,实在是难能可贵,或许,他根本看不上祁秀娥,家里有更好的女人在等着他,外面旌旗招展,家里红旗不倒,这是好男人的标准。 冲动是魔鬼,好在有人接盘,李昆仑是大丈夫,伟男子,能屈且能伸。他的两个儿子,算是泾、渭分明,只要站在一起,就一眼可辨,不用细说:个子不一样,脸就更一样了,大的那个,就是李昆仑翻版;小的那个就英俊挺拔,虽然都高高瘦瘦,这是祁秀娥的基因遗传,虽然分明,也象泾渭河一样,流至渭南潼关县合二为一,流入黄河,生命有布道。 汛江滩在1985年春天解冻时,随着船运的开始,那里逐渐繁忙起来,李宏图这年春上,就被涌动的桃花潮狂喷一下,这是他命泛桃花所至,李宜忠虽同船抵达,却没能目睹这一空前盛况。 第45章: 1984年末岁尾,下过有史以来,最豪横的一场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那一年,看似平常,实则发生许多事,岁月可以用来钩沉,象钓鱼,只要饵料足,有足够耐心,敲开冰层,不惧寒准,就能钓到意外。 河工从这一年起,历史性结束了,人们不再扒河,以钱粮代替,工地上再也看不到那个世纪五十年代美国人翻拍的一张中国千万人扒河的壮烈场面,旌旗招展,人山人海,并且在照片底下写上一行英文:the chinese people have great power!有人居然在那张昭中国人壮烈照片上吻过,洋鬼子贼,这是在讽刺中国人的蠢和笨,想想过往的那些年,肺早他妈气炸了! 扒河一事,的确是中国八亿农民不可言说的惨痛教训,但这一切,都俱往矣! 李建彬在传达上级指示精神,心情为之大震,会前他在大发慷慨,“同志们,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又一开天辟地大事,为此,我兴奋得早饭都不想吃了,我是主抓农业,我在农村那些年,没少扒过河,扒河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我清楚的记得:当年我也就十多岁,人小力未全,我又是地主的孙子,扒河首当其冲……”他突然举起那张当年被渲染成泄密事件的照片,“同志们,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是对的,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这张当年照片,那是美国人拿我们中国人开涮,并且说中国人民力量大!我们今天终于不再一家一户上工地了!我替农民谢谢党中央!”他居然站起来,对着国旗深深鞠了一躬,想不到身后,居然掌声雷动。 “同志们!朋友们!我们曾经走过那样苦难时代,我们为拥有那样时代而自豪!下面我们开会,这次我代表钟吾县委,有幸参加了专区的农村农业农民三农工作会议,大受鼓舞,我聆听了会议内容,我从那里看到了农村的希望……”李建彬是何其不幸,作为地主的孙子,曾经是河工上主力军,他当初以为这一生都会陷入这烂泥潭中,不能自拔,虽没有想到自杀,但也活得一步三叹,随时准备倒下,那不仅仅是饥饿、累的感受,更多是羞辱,尤其是那一场接一场的批判会,沈冬秋作为大队贫协主任,不仅手指鼻子,历数李向东的种种罪状,当时的李向东已经瘫在床上,儿子已经死了,孙子李建彬逢批必在场,批得他麻木了。 李建彬为何对我祖父李精妙如此敬重,那是因为在文革如火如荼的时候,通过鲁延年,把他送入部队,他才有今天之地位,如果他不当兵,不脱预制块子,咋会成为副县长,一切都是扯淡,所以我祖父去世时,来了几个大人物:鲁延年、肖云峰、还有这位政治新秀李建彬,所以村人疑惑:凭啥这些人会来祭奠李精妙?树是有根的,水是有源的。 三农会议的召开,尽管上面宣传力度比较大,报纸连篇累牍报道,可是没人看,认为是老声常弹,换汤不换药的东西,所以并没有引起轰动效应,至于广播,听得天一句,地一句,没听明白,电视尚未普及,所以落实到农村,还是空谈,而且此时的三农问题不是纲领性文件,只是在农村工作中,提了一下,与此后近二十年的“三农”问题,是大相径庭的,或许土地分到户,才是农业问题解决的初使,小岗村那些曾经立下“生死状”的农民,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赔上全村人性命,也要推开封闭太久的农村大门,它象浪,排山倒海,谱写了一曲自我革命的序曲,恰逢在那之后,不扒河对于农民来说,是值得欢欣鼓舞庆幸的一件事,过去不是我要扒河,而是被逼着扒河,天再冷,地再冻,千万大军被拉上河工,开工是旌旗招展,锣鼓喧天,象古代战士出征,要一鼓作气,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凛冽的寒风大干,把人油榨出来。 队长是决定谁上河工,谁不上河工,有绝对话语权,所以私下巴结队长,逃避河工的人,大有人在,这在古代就是徭役,不去不行,是硬任务,容不得你不去,活命的粮,弄饭的草全在他手上,他说不给就不给,你告到任何地方都没有用,李建彬对这个有切腹之痛,李宜忠这狗日的,牲口一样奴役贾家沟人,所以到现在,那些还健在的贾家沟人,谈起这段过往,还心有余悸,李宜忠现在早听地狗叫去了,但他的恶名依然象埋在土地下的尸体,只要一扒上来,还会散发出阵阵恶息。 李建彬传达专区会议精神,心情愉快起来,至少自己远在乡继续着生活的亲人,至少今后不再受那奴役的苦,生产队队长,作为那个时代特有的产物,就象一个个土皇帝,他们在各自领域里除了发号施令,就是作恶多端,作为那个时代的痛,抹不掉,就象旧伤疤,丑陋不堪,天地虽小,唯他独尊,李宜忠只是众多代表中一个,所以当土地的改革春风一吹,这些猴子,有的死守,更多的李宜忠这样:象跳蚤一样,想用他山之石来攻玉。 太阳是公正的,不可能在任何时候都照耀着你,所以风水轮流转,有幸运,就有倒霉,一代人作恶,要三代人偿还,不信再看。 李建彬在回家的路上,走过西关镇,他远远看见周子灿骑着自行车,在前面走,就不自觉跟上去,“小周老师,放学了?” “哟,是李副县长,怎么?这么大一个县长,却也骑自行车上下班?你的汽车呢?”她坐在座垫上,一条腿翘斜梁上,一只脚点地,一脸灿烂。 “骑车方便!汽车是单位上的,今天年书记有事,要用车,所以……你的困难解决了吗?你妈身体怎样了?” “托你的福,这几天吃饭及时,气色好多了,没有了爸,再没有了妈,你想我该怎么过?有她在,就有家的念想,你说是不是?要不然,更多的时间只会消磨在路上!” “说得好!小周老师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冒昧问一句:有婆家了吗?” “你咋问这?”她勾搂一下刘海,脸儿红得像布,“还没呢,暂时不考虑,弟弟还小,我妈病恹恹的,等日子过顺了,再说,暂时老不了我,是不是?” 周子灿象一缕新鲜的空气,荡漾在他鼻子下,他吸一下,立刻荡气回肠,“说的是,准备找个什么样的?” “随遇而安,心想事不成,现在想的都是虚幻,将来的事,谁说得清?命运总是兜兜转转,就象你李副书记,五年前,你敢想你是副书记?是我们钟吾县大领导?说句迷信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你很现实嘛!” “本来就是俗人一枚,必须遵从生命法则!李副县长,不好意思,我到了,如果没有你的提点,我会把许多时间浪费在路上,谢谢你!”冲他扬扬手,进了巷子里,那个背影好娇小啊。 “不客气,举手之劳!”谁家生炉子,那缭绕的草木烟,覆盖住那个背影,他上了车,迎接夕阳跌落。两重快乐,叠加于心,他竟悠闲吹了口哨,竟是《东方红》的调调,那天时,在午后,在到处弥漫着炊烟,吸一下鼻子,有饭菜喷香之味,烟火气迷人,那静谧的绚烂,让人陶醉,虽是冬,有料峭的寒气,但依然迷人,天地的诱惑,让人陶醉。 和他想的一样,家里静悄悄,石桂梅着了魔似地手术一场场跟进,所以家亏,家虚,冷冰冰,没有烟火气的弥漫,家就没了味,他兴意阑珊,不想动,一屁股坐在沙发,想任由天老地荒,孩子们都是各忙各的,以学校为家,很少回家,拚青春,拚学业,这许多无奈,他独享,石桂梅回来经常是深更半夜,甚至是天亮,或许更长,到家里也就是睡觉,时差不一样似,老是不能相撞相拥,疏离感、陌生感成倍增长,每个人都有理由,只有他静等天幕降临,音乐?什么音乐响起,那是什么歌?咋下子跌进心里,他打开窗户,侧着耳,终于听到词,谁唱的?一下子掉在心坎,滑进心缝里,仅是那曲调,就让他站起来,手拍窗棂,这是首什么歌?咋就……他象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想要知道更多这歌,可惜只一会儿就戛然而止。 直到有一天周子灿给他哼唱,他差不多疯了,抓住周子灿的胳膊摇撼,“你快告诉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吓了周子灿大惊!“你要干什么?”“你刚才哼唱的歌名!”“甄妮的《再度孤独》!”“谢谢你!”他找到笔,立刻飞龙走蛇写下,现在的遗憾,将来诱补,那个小小的机会,缺憾补下的那一刻,他竟丢笔抱住周子灿,“咭!咭咭!”狂吻,周子灿不是瘫,而是晕,这其实与爱无关,这小鸡啄米的狂吻,只是缺憾得补,但周子灿事后以为:这是爱的倾倒,所以在李建彬最迷惘时,她奉献了自己,这是误会的爱。 尤其是那呢喃不清,语无伦次的说道,“……你让我找得好苦啊!我谢谢你!你让我狂,你令我醉!你能完整给我唱一遍吗?……”究竟那个“你”,哪个指歌,那个指人?还有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近乎疯癫的动作和表述,不曾遭遇,不曾感受,还是白纸的周子灿,被这淬火般滚滚钢水,惊艳到,色之美,红到发黑,亮到瞎眼,热到窒息,感知到虚脱,这除了爱,还有别的解释吗?那种苍白无力的解释,如何安抚心荡神摇的心?淬火烫伤,伤痕之美,坑坑洼洼的丑陋,足以展示至死,致敬爱,致敬欲死欲仙的感受,没有这泼皮无赖的爱,哪来人生的留恋?倾倒吧,如滚滚红尘,享受吧,人间挚爱。 李建彬用热情俘虏了周子灿,用强盗的逻辑,想当然,他老道凶猛,周子灿颤栗如羔羊,她体会着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压抑太久,决堤为患,释放的形态,必为喷灌。 石桂梅一直想当然,李建彬就是自己的,岁月可以更替,正在衰老的夫妻关系会永恒,随着年龄的增长,欲望正在退化,且孩子正在长大,夫妻间那点破事,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且两个是自由恋爱,从同一个地方出来,就算生出贼心,也长不出贼胆,等熬过这段艰难岁月,再补偿对方,石桂梅想到了退休之后,就一切如常,然而,就是在她如愿学成,并且拿下医生证书,春风正得时,割过李宜忠,在李宜忠运回老家时,突生变故,李建彬向她坦白一切,她才知道:她的暂时放置,给别人提供了乘虚而入的机会,她懊丧,她痛苦,又一切于事无补,痛苦一段日子,决定放他一马,且主动说服连同蒋灵芝在内的仨孩子,她延持退休,被返聘,最后走上孤家寡人之路。 第90章 岁月更新 时光是可以伸出来更可以折回去的,1984年的冬天,李建彬遗憾那戛然的音乐,他一直等待再次回放,可能人家有事,一直到天黑以后,只得退回沙发,枯坐到夜的来临。石桂梅曾经是他最爱,苦难岁月,力不能支时,他无端爱上了石桂梅,没有石桂梅,那苦哈哈岁月,他能不能坚持到头,天晓得,还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他把石约在庄子前杨树林里,自己却跑去生产队开会,中途开溜,象贼一样,奔跑过曾经的山芋地,跟石桂梅表白,当时石吓得落荒而逃,当时,他以为完了,沮丧得想自杀,峰回路转时,他激动象陀螺一样旋转,“我太幸福了!老天爷谢谢您,我给你老人家磕头了!我李建彬发誓:对石桂梅不离不弃,如若违反,必遭天谴!”,如果没有石桂梅,他活不到今天,还记得在此之前,和李建木一起去河工,他们睡在拖拉机上的干草堆里,绝望得想自杀,因为昨晚表白,石桂梅逃了,他相信:石桂梅是他一生所爱!如果得不到,他将去死,后来如愿以偿,现如今爱的初心落哪儿了?还找不找得到?女人是活水,洗净了男人的心,带着污垢流走了。 冬天是个适合等待且闲散的季节,北方有雪,南方淋雨,钟吾在版图上,属于南北分界线稍北,有雪也有雨,同为冬季,钟吾体会着南北方的差别,一扒河在农村,那叫一个美美达,在经济尚未发达之际,冬天的冷和闲,让那些手中有粮的农民,委实舒服得想唱,妈妈的,老子这个冬季可以伸长腿睡大觉了,敲了那么多年的钟,不敲了,队长改了称呼成了他妈组长,到底是升了还是降了,队长也在家当了缩头乌龟,各家事,自己清,组长突然象狗日,没人再尿他了,仅凭这一点:贾家沟就得佩服李宜忠,人家眼光那叫独到,不仅队长不干,还要嘲讽好容易攀爬到书记位子,有恩人之称的贾云龙,拜拜了你,老子不在农村呆了,咱也在城里那么着,换个地方活人,不好吗?你想想,那能不美?豆浆油条招牌饼,且把一日两餐,正式改为三餐,哼哼,用过去一句时髦话说:这叫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李宏发结婚,虽花了不少钱,李宜忠并不后悔,他知道锅矿山北村,迟早会划定为城,提前为儿子修定了人生,李宏发呀李宏发,哪里知道他老子的雄心壮志?哪能感知李宜忠的雄才大略?草人扶不上墙,王慧云虽不能表达,不善以笔表达,但那是一副梯子,可以依靠她爬上城头,假以时日,仅拆迁一样,就让人眼红到眼珠可以掉地上,2019年,我家拆了70多万,以为幸,而同为拆迁,锅矿山北村,老房每一平达9500元,而我们这儿所有都算上才70多万,仅达3700元\/平方,巨大的地区差,让锅矿北村人,一家一下子拥多套住房,数钱数到手软,而李宏发在老家,只有一个人,拆了20多万,他却哭得一塌糊涂,没有比较,就没伤害,现在锅矿山北村是市政府所在地,想想吧,钟吾县在1996年撤县建二级市,就这十多年,倘若李宏发立足平凡,耐守所得,他不是在城里也会拥有几套房,他也不至于混成现在孤家寡人,所以当拆迁支票到他手上,他会哭得稀哩哗啦,那时他已经瘫了,坐在自摇椅上,往事哪堪回首? 豆腐房炊烟袅袅,那喷香的豆腐味,弥漫在周边,那是怎样一种温馨,李宜忠在傍晚,夕阳掉地上之前,坐在豆腐房里,喝着钟吾大曲,他不再喝不起,而是天天喝,不再为1·25元\/瓶而折腰,那是小钱,今非昔比,太阳差一步,掉地上,一想到可以去王红那里,他心花开始怒放,牛芳芳远在乡下,成了一种摆设,一种身份象征,这二年,不知怎地,眼睛看人就斜得厉害,塌了,曾经的隆起已经塌陷,不得不说:过份生育还是有杀伤力的,牛芳芳老如草,静默地活着,经常是不声不响,李红霞出嫁以后,家里还有娘俩个,李红军是打抽刀,一个周回来一次,最小的娃高度也超过牛芳芳,除了他还会怜爱搂一下牛芳芳,孩子们已经和她疏离了,偶尔会想李宏达,就急躁碎碎念,一边大骂李宜忠,一边会狂扇自己,甚至会跪地上,求老天爷把李宏达还给她,一分相思一分切,看得李红云目不忍睹,是呀,李宏达这心气也太高了,怎么就义无反顾不回头? 冬天没有风,只有那挤压人的寒气,像海水一样淹没着人,许多人在太阳还挂在西天时,就早早爬上了床,被窝里有风情,尤其是那些结了婚成了家的男女,相互取暖,共同调情,被窝里是何等让人怀念?李宜忠则象游狗,他不嫌冷,喝了酒,穿得多,所以他会在落碗之后,和李宏图交待一声“我有事”,人就走得没影。 李宏图属于温火慢吞,豆腐房里会在掌灯时分,过来些当地人坐谈,有男有女,不到晚上九点,就各回各家,李宏图洗脚上床,裹在被里,电灯下一支接一支抽烟,一个晚上,能喝两瓶茶,吐一小烟头,寂寞烧成的烟灰的,被拧捻于泥,力不能支时,咳嗽几声,他一直有这毛病,不常咳,咳不尽,吐几口浓痰于床面地上,拉灯昏睡,夜里两三点,起床淘黄豆磨豆腐,别人还在梦里,他却忙碌起来,天闪亮,李红旗会过来,称几十豆腐,撂下钱走人,离东关虽七八里地,李红旗日日不休,他拿的豆腐是批发价,至于经常给李宜忠钱,也成了惯例,他是这个家大拿,凡事必经他允,李红旗偶然一日想起李红霞的事,就对烟气里的李宜忠说,“大,我不允许你再去我大姐那儿胡闹,你伤她已经够深!” 李宏图抬起脸,一头雾水,“四,什么事?”手在围裙上擦。 “大知道,你问他!”在黎明里,李红旗消失在黑暗里。 “大,发生甚事?” “你听他瞎扯,能有什么事?你姐你还不知道?犟得很,她……她还在想着李子北!”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芹姑都生了娃,还贼心不死,全受到那小子蛊惑,能迷到什么时候?他有什么好?还不让说了!我是为她好!要守妇道!”李宜忠在三儿子面前,欲盖弥彰。 李宏图有时就是糊涂虫,或许是装作糊涂,手在朗布上上下动弹,象妇人晃动摇篮,朗布下滴出稠厚白水,然后上锅烧,用卤在勺里颠荡,豆腐会飘于水面,多了清水之后,倒于布上去水放于木盒里挤压,大热散去,浊水落缸,上面盒子里豆腐成形,循环往复,做豆腐虽挣钱,那是力气活,青春不壮,力气不足,做不了这事,那些年,在烟气缭绕的豆腐房,消耗着有限的青春。 李宜忠在贾家沟人半醉半醒之时,已经先人一步醒了,是完全清醒,金钱至上,他象颗行走的钉子,在生活的缝隙里,寻找可以钻进去的点,使船人在隆冬季会仰躺于船等待春天的到来,或锁了船回乡下去猫冬,他则开了个豆腐房,不仅不能闲,反而要更忙,岁月如流水,用有限的生命,去争一日之长短,审时夺势,不可谓不用心,他有致命伤:不赌喜嫖,好面穷大方,无节制。 不是文学形象里的“葛朗台”,喜酒贪吃,钱总是东手来,西手去,他有语录:人不要让钱束缚住,钱是为人服务的,让钱变成人的奴隶!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他坑了李红霞,竟然没有丝毫羞愧,女人嘛,生来就是给男人那个的,谁那个不一样?至于嫁人,一点儿还不受影响不是?身子脏子,洗洗就行了,再说百分之八九十男人又不在乎这个,对于李红旗,他有一肚子不满,如果不是他率先揭穿老底,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有下一步安排,所以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又心生一计:决定先说服胡乔,他哪里知道胡乔一丁点儿作用都没有,那家伙看上胡子邋遢,很有男子汉气派似的,可就是典型的“妻管严”,李红霞说啥是啥,李红霞做啥不和他说都没关系,这就是胡乔,宠着李红霞嘞,别人可以说三道四,他装作听不见,挣下每一分钱,都掏给李红霞,李红霞就象后来某歌词唱的那样:就这样被你征服! 心思可以挖空,事情办得却虎头蛇尾,不能说胡乔没努力,但李红霞一声呵斥,胡乔立马怂了,“你脑袋是让门挤啥?他说什么你居然信什么,你知道他要拿这孩子作甚?卖钱!” “噢,这个我哪儿知道?”胡乔?头。 “你知道个锤子!”李红霞坐那儿,指着胡乔,“当初我怎么就相中你这么个傻大个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哟,相中我差哪儿了?听话,懂事,还不犟嘴,俺家你说啥是啥!还不高兴呢!我就图你人好!” “好哪儿了?你说说!” “人长得俊,对俺实诚,还……还……教会俺那个!” “滚!还舔着脸到处说?几十岁了,干啥啥不行,人家十几岁都无师自通,你白活了!他再找你,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我骂你了!” “可你没骂呀?让我说瞎话?”胡乔就这样,在自己女人面前,人笨心不慧。 “就那么说!” “行!他毕竟是我老丈人,我……?” “瞎熊!没用的东西,他要卖我,你也同意?” “那不行!那得和他拼命!” 李红霞气笑出眼泪来。 在时光隧道里栽跟头,过去事和眼前事与将来事,混装,分不清何事是何时,想想都似昨天,又似现在,更象将来。 赵步洲在搬运站办公室里,嗑着瓜子,担了一二十年的心,这下子终于落实了,随着车西洋惨劣死去,心中那个孔洞,终于被天上掉下来块圆石塞住,就象茶瓶塞子,圆圆实实,塞进去半截,塞住了口,连气若游丝的散都不存在了,那些恓惶岁月里的荒唐事,今天想来好笑,那时间日月过得太难了,一个大队书记,居然娶不起儿媳,想来多么可笑,贾云龙究竟是帮他还是害他,至今说不清楚,梁修身一直说贾云龙不错,怎么个不错法?眼下是搬运站最辉煌时刻,他有醉的感觉,特别忙碌,连张子望都说他是跳进了福坑里,他怎么能想到:供销社随着国门洞开,外面的东西象潮水一样涌进来,他所在的搬运站一下子被打得落花流水,到后来,自形解散,钟国礼一直梦想的站长之位,还没等他坐上去,搬运站就散了。 好在韩重宾还给他安排个差事,要不然,就真得回家抱孩子了,那是句气话,孩子在夹缝中已经长大,你就算想抱,也不可能让你抱了,就留遗憾在心底吧,象石头,别象飘叶,鱼虾拱翻烂泥,再飘上来,有股子腐烂的臭。刘子凡走了,这一切都俱晚矣。 赵步洲在稳坐钓鱼台的时候,给自己捞了不少好处,且在供销社走向深渊之前,和张伟华沆瀣一气,大赚特赚了一笔,窘迫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在此之前,对当前社会形势有过精准地分析:全民大爆炸,向贫穷开战动刀子的时代就要来临了,所以他们充分利用手底下资源,就赚了个人生辉煌出来,不仅他们如此,连他们的儿子都被动员起来,加入赚钱大军,当然张伟华先天不足,没有儿子,旁枝斜出的侄儿张金梁又咬定青山不放松,坚持走仕途,最终在乡镇一级土管所干到所长,多亏那些年踩下的路子,赵凯赵亮兄弟借这股东风,后来发得裂裂巴巴,柳秋芬在四十岁上下,就搬进了城里,提起这,应记牛芳芳一功,没有她,也许这一生她都不可能认识赵亮,有可能与富贵无缘,作为旁观者,我们祝福她吧:今生不悔。 贾云龙虽紧跟赵步洲,使始差个台阶,这岂是台阶问题,而是思想问题,贾云龙和他的儿子们,始终为泯然众人矣!思想的局限,境界不高,所以结局可以想见。 浪花总是从内向外翻,翻出沸腾的姿态,内因决定着现象,所以我们研究历史或人物,通常要从内因入手,层次决定了结果,女儿代替不了男儿,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人们要生儿子,计划生育疯狂年代,诞生出精品《超生游击队》,里面的“吐鲁番”和“海南岛”让人啼笑皆非,虽然现在有些人淡忘了,但看一遍会笑一遍,成为了提神的经典。 物是非非,极左或极右的社会表现,让人叹为观止,人们相信共产党,从骨子里,无论走过怎样的曲折,只要党发动挥手,几乎所有人会乌泱乌泱跟进,信仰有力量,红旗有魔力,因为共产党一直在奋斗中壮大自己,中国的百姓一心向党,更改不了,特别是国家民族有难时,你可以横看,更可竖看,从各个阶层涌动而出的,如潮水般倾泻的,正是那支力量的先锋:党员向前冲。 第91章 讹诈与无赖 很多时候,研究这个党的人,都会困惑,她是靠什么把曾经是一盘散沙的力量,团结如一人的?不可思议!赵步洲在夕阳的温婉里,过往如烟,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会奋斗成这样,摸瓜子的手僵在那儿,十亿国人十亿商,铺天盖地的商人,穷其身心和智慧,在每一角落里,都有耗尽青春和热情的人们,比文革时期更加努力,努力产生财富,努力赚取人民币,落后挨打,被共产党武装起来的人们,正在用智慧和双手,向贫穷开战,泱泱大国,几乎没有死角,自上而下,这才是那些东西方列强害怕的地方,除了休息和睡,就是挣钱,想想吧,东西方列强还敢不敢说:中国人民力量大?何止他们理解的大?原子核一样的裂变,让世人惊悚。 李宜忠落脚赵步洲那里,那里已经相当繁忙,除了站长,连副站长都忙得屁股尿流,谁也没功夫搭理他。 赵步洲热情打招呼外,就没打算请他吃饭,就冲过去那一毛钱交情,赵步洲清楚得很,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借钱,就没别的了,搬运站富得流油也就这二年,公家的、私人的全天后要运力,可是运力一直不足,那些经历过岁月闲置和折腾的老爷车,十之八九有毛病,所以后来贾云贵和贾大苍这两个有三角毛功夫的人,都被破例招进搬运站,当了一手油腻,别人请别人候的师傅,东风柴油机一般人看见地上一堆零部件,头都大了,别说修了,就这两个人能拆能装,知道哪儿有毛病,哪儿海了,全都门清。 “你先坐一会儿,李队长,这月工资还差点儿,我得出去一下!马上来,你别走,胡德禄那儿,喝两盅!”赵步洲扯了个屁谎,骑着车子逃了。 嘿嘿,嘿嘿,要饭的遇到抹瓢的了,他还没有张口,赵步洲就先谈钱,脚底抹油溜了,李宜忠算是看透了:这老小子是把蜜抹脑门上,让他踮起脚来舔!夕阳无风,就把嘲笑金黄金黄照在他脸上,无声的,先他还就真坐着,后来,也就是一袋烟的后来,他明白了:他被老烟枪耍了!用一根虚伪的绳,拴他枯坐!冬日有暖阳,晒了心透凉,水冻了,味寡了,过去的人情事故被冻结了。也许……心不甘,还在想也许,哪有也许?赵步洲回家了,扎了车,和孙子逗趣,他要提前颐养天年,童趣无边,陶陶那颗老当益壮的心,做破不说破,人变得狡猾起来,李宜忠是个大屁眼子人,不管什么钱,只要有,他从不放弃当大爷的机会,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虽不是豪掷,但也是大大方方,不让女人把他看偏,没钱时,象孙子,更象鼹鼠:在坚硬的冻土上,象人一样,两条腿着地,坦胸露乳,两只前爪子,象人手招招,象陀螺在冻土上乱转,那是舞蹈吗?在这样的节奏里,思想上下翻飞,在想:天无绝人之路,老天饿不死瞎家雀!他不是雀,而是勇敢高飞的鹰。 他兴意阑珊走出搬运站,骂一句:“他妈的,荞麦地里看不起秃鸭鸭!老子是吗?”一口浓痰,象箭一样射墙上,他在心里翻着旧帐,扒拉出能够借出钱来的主,筛子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他没有这样为朋友两勒插的朋友,冻得象鬼缩回豆腐房,过年就是他妈过关,虽说年还有一个多月,那道关能逼死人,心慌慌不安,还好,没有走黑路。 他到的时候,李宏图显然吃过饭,已经爬床上,悠闲吸着烟,“你吃饭了吗?饭我留了,在锅里,要热一下!” “我吃个屁呀!全他妈白眼狼!用到我时,跟我称兄道弟,用不到就一脚踹开,真他妈不是东西!当我是三岁小孩,耍老子,当年就该把他老底揭了,让他身败名劣,省得他忘恩负义,哎,这人就是他妈农夫怀里的蛇!” “大,你说甚呢?” “我当年就怀疑:李默海死得不简单!一定是贾云龙和赵步洲那老小子做下的套,李默海那冒失鬼钻进套子里,没出来!人是车西洋杀的!” “大,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当事人都死了,还提它作甚?你当年为什么不说?现在已经早盖棺定论,再说它有什么意义?” “所以人不能有妇人之仁!当时我要心肠一硬,没准这俩货坟头都长多深了,今天我也不用看他脸色了!”一屁股坐板凳上,心中那个悔呀,曾经苍海难为水,那是圣水,早已经激荡流进洋里,“也怪我,当时……”如果岁月重来,李宜忠仍然会如此,此时他心中未了的怨恨,无法发泄,只能让情绪如烟枪一样一闪一烁。 钱一直折磨着他,让他经常烦躁不安,掉进外圆内方的钱眼里,许多人和他一样挣扎在边沿,走的是一条类似于股市弯曲线,展扬时,那线象火枪打出来,直冲云宵,落迫里,象石头坠落,直栽土面,由于人力想要左右不可逆转的结局,所以会有起起伏伏脉冲纹,那是垂死挣扎。 李宏图不愿意介入父亲的思绪,他只得下床生火。 第46章: “你急啥急?想抱儿子,早干嘛去啦?还在我女儿肚子里,你去把他喊出来?有那屁本事吗?”李宜忠脑后就长着一块别人不易发现的反骨,越来越对汪凤楠颐指气使,“德行!膝下凄凉,才想着没有儿子,一切扯淡!那你还不对我好点儿?” “凭啥?蹬鼻子上脸!” “汪凤楠,你别不服气,从那个孩子那儿论,我当过你岳丈!是你长辈!” “你算个屁!没娶没嫁,你算怎么一回事?”汪凤楠撇嘴。 “今个儿出门没看皇历,撞见你个鬼!等着吧,牛年马月吧!”李宜忠转身要走。 “宜忠,宜忠,咱还能不能好好说话?”汪凤楠有求于人。 “你这种人就是贱!不打不拉屎!说呗,多久没请我喝酒了?”他抓了一把前胸的衣服,“这酒虫忒不是东西,三天不喷灌,它们在肠子造反,呀,呀呀,这是要天翻地覆慨而慷呀!” “你请?” “做梦!你请!” “为啥总是我请?我请十回,你应该会请我一回吧?” “屁!你有求于我,必须你来!要不我走人!大冷的天,我吃饱了撑的,跟你在大马路上扯闲篇?” “我就问你一句!” “三十块!”李宜忠竖起三根指头。 “你是土匪呀?明抢!” “爱问不问!” “十五!” “当我是要饭呢,还讨价还价!”李宜忠一抚袖子,要上车。 “你赢啦!” “不是我赢了,是榨油机榨出来的,陈谷子种了不一定出,烂芝麻可以榨出油来!先付钱,后问,这是道上规矩,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大方,我也不能小气了,酒你不请,就算啦!我也不能讹你!” “你他妈讹我还少!”汪凤楠掏出几张石块钱,在手里攥着。 “你拿来吧,废什么话?”李宜忠几乎是夺过去的,还表情夸张,沾着唾沫,“一张,两张,三张!没错,拣要紧的问,我还有事!又当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占着!记着,翻身农奴可以把歌唱,你要不要听听?会听得你心碎神伤,不要小瞧了泥腿子,当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将老蒋八百万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他一边装钱,一边“徐徐徐”吹口哨。 “你他妈就得意吧,没见过你这样的,穷鬼托生的,对钱比你大还亲!” “可不是?没这个王红能让你上?没这个,你个糟老子,凭啥糟蹋我闺女?说,说说!这也是生意!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把自己伪装跟情圣似的,你是吗?你的黑历史可以写这么厚,足够出一本书的!” “你和李红霞说了吗?” “必须说!” “她同意把那孩子给我?” “说得轻巧,十月怀胎容易吗?刚开始不同意,可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加之女婿胡乔从中帮忙,才勉强答应,你要把那四千块钱准备好!” “这个没问题!” “你老小子坐享其成,我是里外不是人!” “这不是说好的事吗?我们还立了合同!” “那份合同,见得了光吗?”李宜忠有恃无恐。 李宜忠闲锨深挖一下,汪凤楠哆嗦一下,当初一眼看透的土鳖,现如今如同刺猬,用手拿,会被扎,锋芒必露的刺,锋利无比。遇到对手了,除了赖皮,李宜忠身上有许多劣根性,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是个善于伪装的家伙,剥了皮才发现:不是什么善茬。 李宜忠得了便宜,就立刻走得没影,他一个权力在握的人,咋就受这泼皮的气?七寸被他拿住。天下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等这事翻篇了,就不再与这等小人为伍,汪凤楠咬咬牙,他妈的,这是他命里的滑铁卢呀,躲不开,绕不过去,谁让他年轻时一个错误决定,毁了他一生?就算是为这个错误,补交了学费,那时意气风发,多少女子他眼皮都不夹一下,后来怎么就在临时权贵面前折了腰?黄芝山劝过他,他鬼迷了心窍,哪里听劝?在瑟缩发抖里,对最后斜阳瞅一眼,掉头而去。 父亲的话,是在极端生气情况下说出来的,到底真实情况如何?不得而知,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合情且合理,如果真是车西洋杀的李默海,车西洋也死了,两位健在的当事人不会承认,谁也无可奈何?这里头可没他李默海什么事,他雨夜去哪儿干什么?另有所图?图什么?那把遗留在现场的豆子?记忆如同沸沸扬扬的碎片,不断翻转降落,不喜江娇,独爱薛萍,为啥?他也分析不出来,感情这东西,是莫明其妙的,不能用道理去解释,江娇不赖,且主动向他溢情,他怎么就波澜不惊?李宏图象只肉虫,顺着坑坑洼洼向远爬,似乎象找到合理的出口,可怎么也找不到,薛萍人不算美,甚至比不上江娇,但灵魂有趣,和她在一起谈话,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所以只要回家,就一定去那个有薛萍的地方,他这属于典型的咸操萝卜淡操心,李默海的破事,与他可干?人们早已经选择遗忘,他还有心思去更正已经定论的东西,真是无聊。 李宏图觉得自己成了木偶,很多时候机械动着,且喜欢听命去别人,父亲的许多决定,都是动物式的浑蛋,他知道该怎样操作,可他就是不愿意听命于心,一味迎合父亲,这一点,他不如李红旗,他恨过自己窝囊,不是不想挣扎,而是害怕挣扎的后果,他所有事,都可随大流,只有在撬动薛萍这件事上,他固执到执着的地步,谁都不看好这事,他却一直坚持,脑袋的确让驴踢过。 二千斤黄豆眼见要见缸底,应当说该挣的钱挣下了,可是李宜忠却说没有钱,那钱哪里去了?赊的黄豆,这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的事,怎么会没有钱?张四虽不好意思提,他一来到豆腐房,李宜忠就把他拉一边,给他鬼吹灯,“不要怕,张四,放心好了,你几时见阎王少过小鬼钱?你那黄豆有多少我要多少,你看我这豆腐房,全部现代化,你见我几十推磨磨豆腐?有几个老板也欠着我钱,可是一时周转不开,我也不能逼人上吊不是?生意还要做,钱还要欠,有坟我可以看着哭,如果没坟了,我怎么哭?这么跟你说:你下次给我送黄豆,我一并给你接了,那一家一户做豆腐的,敢买你这么多豆子?五十斤都是多的,你看看:那小窟窿里,能掏出大螃蟹吗?你做他十回生意,买你500斤散虬,你一进这么多豆子,要销到猴年马月?我销你多少豆子?我一个月下来,如果开足马力,一万多斤豆子,开玩笑,一万多斤豆子,挣不出你两千斤豆子钱?别三天两头上门,这脸皮还要不要?”李宜忠在自己脸上轻拍几下。 “李老板,我知道你财大气粗,可大树底下有大荫凉,小树底下有小荫凉,我这可是小本生意,一家子人就指它过活!” “行啦,别哭穷啦!抓紧回家,套上驴车,把豆子给我送来,我光一个月下来的豆腐渣,都不止你这几个钱,你还给我挑三拣四的,这一带喂猪人家,哪个不用我家豆腐渣,我象你一样小气了吗?过完年,你就算整汽车拉来,我都不要了,开大船,跑货运,比这个来钱,人还不累,要来抓紧,不来我找别人,后面可一行人在排队,他们巴不得你不送来,为啥你不知道?你是厚道人,我不能欺负你不是?”李宜忠在他肩上拍几下,送他出门,“回见,张老板!” “李老板,你说话可一定算数!” “骗你我是小狗!”挥手让张四退回,怎么?老子偶尔当一回小狗,不算丢人,大丈夫能屈能伸,淮阴侯韩信还能受胯下之辱,人活到没皮没脸,才算活出个人样。 “大,你真有钱给他?” 第92章 李红旗的道路 “没有,我不信他还能拉回去?货到地头死,拉回去,他就输惨了,他是卖惨,你以为他真惨?你不要有妇人之仁,他山之石怎么可以攻玉?钱还是要给的,给多少?什么时候给清,我说了算!这些人狡猾得狠,象狼,吃人不待吐骨头的,他老小子为什么这么敢?知道我有条大船,他买不起,虽睡在冰里,可那是金字招牌,你懂吗?我们只是起步得晚,所以很多时候捉襟见肘。大船是门神,有时就是吓唬人,没有它,哪个惧你三分?想想吧,文化大革命时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要的就是这气魄!你以为能实现吗?” 李宏图被父亲又点燃起新的希望,呼扇得热血沸腾,他觉得父亲的道,是狼道,凶猛生存之道,所以他一辈子不曾以力贱活,总是追逐着逢隙生存,狼行千里吃肉,猪走千里吞糠。 顾勇拦住我,“李子北,你究竟甚意思?若即若离,吊人胃口?那毛小岚是你菜吗?你一个农村来的,光户口一样,你们就不对等,你凭啥和我争?” 我看着他,半天不吱声。 “理屈词穷?” 我摇摇头,“我坦白告诉你:你追不上她,与我无关,我现在是心无旁骛,一心备考,没心思谈什么狗屁爱情!” “是乡下那位羁绊了你吧?” “也是!也不是!如果她喜欢你,我就祝福你!反之,我也不会嘲笑你,我与她本无关,你却非要扯皮上我,我也没有办法!” “你总是说得比唱得好听,那你给她写一封绝交信,由我交给她,我就信你!”顾勇耸耸肩,“你敢不敢?” 激将法,老子不吃这一套,片开身,走道。 “吃哑巴亏了?我早说过,乡下人像泥鳅,你偏不信!你挑战了他的底气!”张飞拍拍他肩,“老顾你就是个浑不楞!” “他甚意思?” “不屑!或者说是逃逸,不和你搞正面冲突,没有他,毛小岚仍不是你的,你视他为情敌,是一种错误!” “为啥?” “你缺少他的劲道,懂了吗?如果不懂,就直白一些:你缺少出类拔萃的东西!个性、学习、文学艺术,她看中这个,你没有,胎带的,命里的,我也没有,所以,她不是我的菜,我不去在她身上花费功夫,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我劝你,省省!”张飞打着响指,“你能呼啸而过,如疾风,可以带走她这棵劲草!”张飞虽俗,却能摆正位置,懂自己比懂别人更重要。 “妈妈的,一个混子,咋把这一切看得通透!”顾勇?头,头皮屑像雪屑,纷纷扬扬。 作为农村,一个破烂家庭出身的我,很早就认知自己身份,不敢有非分之想,很多时候是书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倾毕生之力,去建造,能不能竣工另说,至于那幻化的颜如玉,是遥远的事情,所以对待男女之事,顿悟太晚,四十岁被秦氏突破,且一发而不可收,当我费尽心机写这本书时,差不多垂垂老矣,年界近六十,还乐此不疲,秦氏小我八岁,已经惧怕此事,一则体弱,二则繁忙,所以很多时候,她逃避男欢女爱,一摇晃,我们在一起二十年有余,孩子已经高三,前因书写着后果,我的感情多段空白,性格使然。 当年在学校,别人已经情窦初开,我还陶醉在自己梦里,感谢那些曾经,诸如李瑞芹、李红霞、毛小岚、祁慧之流交替出现,我的感情生活虽扭曲,但没有一穷二白,终将是俗人,所以最终走上一条俗气之路。 喝酒抽烟是李红旗早早就学会了,在寂寞里绽放,必是多种杂色呈现,在三高还没有聚拢来之前,刀砍都戒不掉,一场和生命争夺战,让他丢烟抛酒,谁说戒不掉?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李红旗还在不在?他到底能扛多久?天地不知。 烟是介绍信;酒杯是大印。要在外面混事,烟酒自然少不了,很多时候,人要左右逢源,必须俗一下,习惯有养成记,积习难改,很多时候,索性听之任之,李红旗早早出局,所以局外的一些习惯他早早沾染,烟酒色钱,一样没拉,是什么原因,让他决定:过了年要去汛江滩?不得而知,王红虽好,说舍就舍,汛江滩都有谁?习惯了的李红旗为个会舍近求远?意义何在? 李红旗在隆冬季里,正午太阳已经移过门窗时,他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心就在空中飘,这几天一直做梦,且梦见自己和嵇秀梅做苟且之事,醒后,心中竟然不悔,这是一种昭示?还命运之灯在召唤?他顿感怪异,仅仅是梦惹的祸?如果是这样,那为何有宣泄过程?他和王红两天前才有过那事,不至于与梦相遇,他兀自笑了,男人这点狗屁事,让他心拧巴几天。 这回没等到日子,也不是李红旗主动给,李宜忠就主动上门,扎好车子,二话没有,“四,有钱给拿点儿,冒失鬼张四这狗东西,我要两千斤黄豆,他一下子给我拉近四千斤黄豆来,钱不够了,赖那儿不走了!” 李红旗啥话也不说,叼着烟,把个挂在身上小破包拿过来,数了数,也就一千零点儿,给他八佰,剩下的又塞回包里,那是少得可怜的本,没有本,如何取利,鬼市菜场上,可是六亲不认的,全现金交易。 “不能多点儿?”李宜忠连数两遍。 “不能!”李红旗吐了烟,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怕再……”李宜忠抖着钱。 “我看你的豆腐房能关门大吉了,你不是没挣下钱,而是你预支了那笔钱,我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每天可以消耗二三百斤黄豆,赊欠会有,毕竟少数,那钱会到什么地方去?想想吧,我挣钱也不容易,要没事,你能走了,我要休息!”他往下睡一下,拉上被,失望透顶,这就是他父亲,除了用钱时,向他伸手,从来不关心他,更不问他有什么想法,门被重重关上,有磕击声,想想悲哀,自己竟眼睛湿润了,委屈地抽动着,一会儿,竟嚎啕大哭…… 醒来时,又是满天繁星,起风了,吹得外面地上哗啦哗啦响,他哆嗦一下,才想起晚饭没有吃,隐约听见鸡叫,天爷啊,已经是至少半夜,摸摸眼脸,泪痕早已经干在那儿,有点儿饿,又不太饿,慵懒不想动,想着周遭一些事,心更加添堵。不行啊,照这个样子走下去,家迟早走向四崩五裂,他倒替李宏发高兴了:大哥,你好幸运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李红霞是以不幸开的头,这下子倒是糠箩子跳进米箩子里,李宏达遁逃,说不定能在外头闯出一番天地,李宏图暗弱,李红军尚小,李红云将来要走大姐之路,只有他们剩下弟兄仨,在这条线上,跑不了李宏图,更逃不掉李红旗,李红军也要有所承载,怎么办?夺权?行不通,再说也大逆不道,独立?目前不具备这个条件,至少他还没有成家,三哥一直不温不火,还有二姐,他突然发现每一条路,都走不通,越想越可怕,就象身陷烂泥潭,逃不掉,赶不开,劝不醒。他是家的陪练者,结局是伤痕累累。 毛不平碰上古大江,不得不啰嗦几句,古大江虽成颓势,毕竟那些年罩着过他,并且他们有共同的情人王红,平时没有交集,更没有伤害,就算做白眼狼,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最近怎么样?”毛不平问得没头没脑。 “涛声依旧,你呢?老年头去专区开会,这么久?” “也不算久,才三天!” “你咋没跟着去?你们秘书处新来的什么背景?” “好像没有,说是专区下来的,是孙书记的一个秘书,听说文章写得好!” “党八股,谁来写不好?” “听你这语气,有点儿不服气?” “不是不服气,而是看不顺眼,天天跟着年书记,象条鼠尾,这是要干什么?听说经常去老年家,连体力活都干,怎么都透着下作!” “老鲶(年)鱼不知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古大江接着问。 “比你我门清,姚崇三是干啥的?别认为他是退下来的县长,那是老年头的死党:赤胆忠心!他敢当面骂任何人,你我敢?老资格就是老资格,不象新来那位,见谁都哈哈哈,别小瞧了他:全国人大代表!我以前就是吃了这个亏!人家可以上达天庭,进万言书!”毛不平指指天,“走啦,今天确实有事,改天我请你!” “妈的,本身就是铁公鸡上山,一毛不拔的主,指望你请,太阳都得从西边出!”古大江是落魄党,文革中乱党,没被彻底清洗掉,已经是幸运中幸运。 “古主任,古主任,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躲这儿了?”来人夹个包,附在古大江耳朵后,耳语几语,眼神东张西望,并且做着夸张手势。 “你去通知一下姚六弟,让他去一趟!” “不行!古主任,这里头,这样吧,我跟你明说了吧:那头牵扯到……”他又要附耳朵说,嘴里毛茸茸,象猴屁股,还臭烘烘。 古大江一把推开他,这里是楼道,平常人就少,“说!说说!别藏着掖着,是不是与某个重要人物有关?” “是!”正要说的时候,楼下来个冒失鬼,咚,咚咚……飞快闯过来,冲他们点一下头,似乎歉意,又咚咚咚,快如闪电疾如风,直接消失在楼梯口。 李宜忠终始如跳蚤勤劳,蹦来跳去,但麻烦轮番追着他,按下葫芦起了瓢,他疲于奔命,穿梭在各种人缝中间,有得意,有失意,冬天冷酷,他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象水被冻成了冰,厚厚的化解不开,明明柔若无骨的东西,软得有隙坚流,怎么就一下子冻成这样:脚跺不开,锤砸不开,哟呵,真是小瞧了水,他和大女儿关系,就象这冰,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连同胡乔这混蛋玩意儿,不仅不来豆腐房,连同叫他们出来吃饭也不再来了,难道以前的酒菜都喂了狗?白眼狼一对儿,人家的树,你干吗要栽自己院子里?这是典型的傻,他们也不想想:这孩子将来能和你们一条吗?你们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如果在汪家,将来怎么也是城里人吧?在你们家,终究还是个农村人!怎么就这一毛钱见识? 借不到钱,只好拆东墙补西墙,但这种方法并不能解燃眉之急,他只有祈祷冬天快些过去,可是这是年关来临前,最后个把月,拆借成了最困难的事,天太冷,大多数人都懒洋洋在家里,空耗着时间,乡下,回到贾家沟去,城里玩不转的时刻,就只有回去,乘着大清早的时光,他返回了贾家沟。 牛芳芳果然是大吃一惊,“你怎么赶这时间回来?” “怎么?碍你事了?老子家在这儿,爱多会儿回来,就多会儿,不挑时间的!”在她肩上拍两下,“红云呢?不在家?” “上她姐家了,昨天去的!” “我出去有点儿事!”扎了车,晃着身子就走。 “晚上回不回去?” “打听这干吗?回不回去看情况!” 谁家懒鸡这会儿还叫,太阳已经亮黄亮黄照醒、照晕这个世界,他几乎看不到闲人,人都哪儿去了?墙根不再有人晒太阳,侃大山了,妈妈的,出门没看皇历怎的?想不碰上都难,是刘长根,狗杂种的居然还没死,狭路呀,避不开。 “噢,是李队长,从城里回来了?听说你在城里又开了豆腐坊?” “你他妈讽刺谁?老子早已经不是队长了,再说开不开豆腐房与你有什么鸟事?” “话不要说得太难听,我听说……” “你听说个屁!” “好!好好!”刘长根这几年日月过得并不好,像某个东西,一下子就残了,不再象以前那样。 “你回来!干什营生去?” “去贾令才家帮忙,混几个油盐钱!” “贾令才怎么啦?” “在自家东面拉个院子,开个家具店,我在那里干下膪活,抬木头,他家招七八个人,批量做嘞!” “不是!在哪儿做?”他拍拍脑门,似乎找到了一条缝隙,那块地是怎么一回事,他太清楚了,如果真是他家东那块坡地,那是块生产队的闲地,以前为了整地方便,专门辟出一块,往上堆土,要不然,地块高的地方,就上不了水,这块坡地,属于老生产队集体,并没分到个人头上,邻近贾令才家,有三四分之多。 “就他家东那块堆土的坡地,被他整平了,做了临时家具厂!狗日闲地一块,分谁谁不要!” “行啦,我俩一块去!你狗日的最大逆不道,老子也不能跟你一般见识,陈谷子种了也许不出,烂芝麻可以挤出点儿油来,你说说:贾令才是不是先斩未奏?就悄不惊声占了那地?” “那个我不知道,我不能瞎说!” “你他妈咋变成了脓包?还没戳戗一下,就?成这样?你刘长根也曾英雄一世,咋啦?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现在这种样子,未老先衰,老筋盘头,二土匪名号不要了?” “那都是过去!那都是过去!” “你就?下去!” 第93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哟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有几天,乡下已经在发生悄然变化,七八个人,就坐在被霜打的稻草上,正松松垮垮吸烟,这是要一鼓作气,太阳差不多一树头高,看见他和刘长根一起,有人就开涮。 “一对冤家,咋就走到一起了?这是要化干戈为玉帛呀?” “狗日的欠抽!” “哟,李队,早听说你又在城里开了豆腐房,发得裂裂巴巴,今个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僻处来?”贾令才从小院出来,一脸笑容,他还是那样有灵性。 “这就动起来了?规模倒是不小,路有千条,这是你的专长,家具都往哪儿销?”贾令才给他递烟,他接一支,另一支递给刘长根,“这货你要他作甚?他又不是木匠?” “哎,力气活儿总要有人干,他还行,你们先去忙,李队找我有些事!”贾令才挥挥手。 那些或扔了烟,或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干活。 “李队,屋里坐?” “不啦!就在这儿吧?你这是叫废地利用呀,眼光那叫精准狠!” “李队,明人不说暗话,咱也这些年交情,你对我也不错,过去生产队里:你老大,我老小,有事说事,别讲题外话,大家都明白,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过去了,是不是?”贾令才翻掌轻拍他的肚子,“那些年全靠你赏饭吃,你这恩典我可是一直记着!”他们边走边远离人群,呼呼呼带电的锯就响起来,淹没人语。 “贾木匠就是聪明呀,全贾家沟找不出第二个来,这样吧,你也知道我:这一年半载的,我也挣不少钱,但也花不少!这叫大树底有大荫凉,小树底下有小荫凉!” “花得值,有些事你做得漂亮,李宏发的事,就让人叹服,快刀斩乱麻!但有些事,难免让人齿垢,李红霞就糟蹋了,不是?”贾令才竖起手。 “这叫逼上梁山,咱没有办法不是?”他拿下贾的手,“看人看主流,大方向,但凡能躲开,我绝不……大船如山,兄弟,就算我是条龙,能搅几河水?落后挨打,这个道理,我一早就明白:所以上头一有风声,我立马响应:分了地,队长自辞下海,这需要勇气和魄力,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一步,我走对了!” “那你今天来……?” “请你救急!” “多了我没有,摊子被我铺大了,七八个人都不够用,算是方兴未艾!” 第47章: “救急如救火,不讲多少,过了年开了春,解冻了,立马跑货运,那才是来钱快的道,几天功夫,能挣千把块!”李宜忠并没有吹嘘。 “那最多只能一千!” “够了!兄弟,这恩我忘不了!” “我那地……” “哪有什么地?你直管用,我看谁敢放个屁,有我在里头撑着,谁跳出来,我看看,刘长根这二货不是一下子就怂了?想当年,反对我当队长,他最积极,能怎地?猴子不上竿,我多敲几遍锣!几个猴崽子,我要是震不住,就混瞎了!队长我可以不干,但这一亩三分地上,无论大事小务,我总得知情吧?这块地,目前就这样,以后还是你的:社会主义大草堆,谁不扯谁不得,动起了,我就说嘛,你也是能人嘞!” “李队,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钱去!” “好嘞!”看着贾令才的背影,他心花开始怒放,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爷是饿不死瞎家雀的,什么叫本事?关键时刻能堵能疏,贾令才虽贼:他有七寸,被李宜忠拿捏死死的,在来时路上,还虚脱待死,喝一口救济水,就缓了过来,他竟想唱歌,公鸭子的嗓子,唱出来:声抖音颤,张四就是狗日的,逼死老子,哼哼,我一旦咸鱼翻身,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用谁豆子不给钱,我干吗要吊你这棵歪脖子树上?不开眼的东西!阳光七彩斑澜。 过一会儿,贾令才攥着钱就出来,“李队,我是咸菜炒豆腐,咱有言(盐)在先:我这钱不能时间太长,要周转,就依你:开了春,我相信你一切一个血痕,你李队吐口唾沫,就是一根行走的钉子!你数数!” 李宜忠往口袋里一装,“兄弟,没这点信任,你会借我钱?” “李队,别这样!亲兄弟明算账,当面点钱不薄人,君子之交!” “好!好!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做一回小人!”他沾了嘴里唾沫,一张张迎阳而数,果然不错,“兄弟!改天来豆腐坊喝酒,好找得很,锅矿山北村,一问全知道:恁大地方,只有我一家大豆腐坊,一天用生豆五百斤!” “卖得完吗?” “太阳不正南就全完了,我既搞批发,又来零售,生意要活,水要流,那句古文怎么说的?李子北那兔崽一准知道:可惜了,他福浅命薄,做不成我女婿了!”这些得意洋洋不学无术的草包,哪里会说出: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句子,老小子隔空骂人,老子耳朵不背,也听不见。 “你要想再续前缘还怕不成?那就是瓜田李下的事,走了李红霞,还有李红云!”贾令才是开涮,李宜忠就落心缝里,当了真。 “小木匠,别人都说你人小鬼大,今个我算是领教了!牛!”李宜忠竖起大拇指。 牛芳芳还在做美梦,想着李宜忠外出回来,能够和她云雨一下,并且正在切菜,弄温馨的饭菜给他吃: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李宜忠一旦借到钱,立马撒丫子。 望着李宜忠远去的背影,泪水,寂寞的泪水落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晚饭后,李宜忠敲开了王红的门,汪凤楠正在勒裤子,李宜忠倍感糟心,就象吞了一堆苍蝇。“出门没看皇历,这是碰见鬼啦!” “李宜忠,我看你这是小人得志,谁是鬼?怎么着?你来得晚,别人还要等你?你以为你是真的刘占一?德行!混得跟人似的!”汪凤楠勒好裤子,还要拽拽,“拜拜了你哎!”抬脚就走,拉大门栓,迈大步出去,晚风乍起,冷意陡升。 “你们曾经不是好朋友吗?”王红感到奇怪。 “屁!他就是猪狗不如!” 王红不知内情,也不想了解更多,这些个男人,全是一阵风,来是疾风,去是微风。 张四如同陀螺,在豆腐房门口乱转,汪!汪!汪!远处狗叫,声若铜钟,天还没有完全黑,他怕李宜忠再诓他,“你大去哪儿了?会不会不回来了?” “大概率不会,但时间没准!” “做你们家生意,真是担心受怕:你大这个人,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哪句话真哪句假,分不清的,生意做得这么大,还会缺钱,真是的!” “大树底下有大荫凉,小树底下有小荫凉!毕竟这几个月经历的事太多,从农村出来的,不容易!”李宏图试图从李宜忠的角度去解释一些别人看不懂的现象,“你性子太急了,急性子喝不了热稀饭不是?进来坐,外头太冷,下傍晚,别冻着!”李宏图也知道父亲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象成群结队的蝗虫,在深春初夏时季,扑食在那些翠绿的植物上,很贪婪,不仅吞了叶,连硬硬的梗也吞下,太过饥饿了,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这是穷疯了,只要抓住,就会咬碎,咂烂。李宏图很多时候是个慢热之人,经常不表现出过激的情绪化,消化情绪很缓慢,不愠不火,就象燃烧的半湿不干的青柳棍,很多时候,飘着很浓的烟,却看不到明火,过了很长时间,也许就人生自灭。 在天寒地冻的日子,等人实在是一种煎熬,尤其是在心急如焚的情况下,“他不会出去躲了吧?”张四是个做小事的人,总是在揣测别人,用的是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 “不至于!区区几个钱,他肯定在外头被什么事羁绊住了,要不然,也不至于上了黑影还不回来,今晚你是一定要拿到这个钱吗?明早不行?” “明早我哪里有空?我还要……”话说半截,眼光却冒着绿光,因为他看见李宜忠骑着车回来了,心一下热了,咽回后半截话,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他等来了,张四迎上去,象狗眼见热屎,哈哈喘着粗气,并且退着两腿如同两条细线,交缠在一起,走出半圆的路径,“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谢天谢地!” “等我作甚?就为那几个小钱?”李宜忠扎了车子,“你见过阎王少过小鬼钱?你就是个没出息的,我还告诉你:不缺你这样小鸡(急)小鸟之人,钱广声是不是在你对面?” “是!那家伙……” “你别这家伙,那家伙的,人家生意比你做得大得多,是不是?” “是!” “你知道你为什么做不大做不强?” “还能为啥?我没他厚颜无耻!” “错!张老四,就你和我做这段生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格局太小,喜欢斤斤计较!” “不是!我也是小本生意,赊欠不起!” “这恐怕不是主因吧?这与赊欠无关,我要不是看你是厚道人,早不和你做生意了!你喜欢夹夹拉拉,象女人,两腿太并拢了,走不成道!不是跟你吹:钱广声找我两趟,我都没答应:一个月结一次帐!人家起点就是比你高!你知道我为啥没答应?我用多少豆子?每天三百斤以上,不算吹牛吧?那些小豆腐点,能用他一个星期,是不是?我不应他:他急了,并且开出优厚条件!帮我销豆渣!” “你答应了?” “没有!我告诉他:我差你钱!进来,冻得青头紫脸的,差你九百,这回给你七百,明天继续送豆子,明早拿上次欠这二百!我不差钱,但不能全结清,你知道为啥?”李宜忠进屋往板凳上一坐,“这是做生意之道,你不懂!你坐!先给七百,钱我有,但不能给你清!你要是不同意,立马结清,明天不用你送豆子,钱广声就比你上路子!你太憨厚,不适合做生意!你做错了行当!”李宜忠叼一支烟在嘴角,从一千块钱中,数出七百,往桌上一丢,“钱我有,但不能如你愿!”他拿起剩下三百,在手里抖,吐出的烟弥漫在他脸前。 “你这是强人所难!”张四一边数钱,一边说,“你下得药,我还必须吃!今晚给,与明早给有什么不同?” “差距大了!你再这样下去,你的生意迟早会让钱广声抢了去!” 李宏图看着吃惊,父亲这是扯驴皮做大旗,虽少人钱,还得少得理直气壮,张四被怼得哑口无言,生姜还是老得辣。父亲的憨皮厚脸,居然很有市场,并且吃得开,仅这一点:父亲就比他强。 “明天送不送?不送二百给你带回去!”这是无枪的威胁。 “我送!不耽误你明天事!”张四数完钱,站起来,却摇晃几下。 “你没事吗?”李宜忠假装关心,心却在怒放绽开,打七寸上了。 “没事,坐时间长,腿麻了!” “腿麻没事,活动几下就过去了,要是心麻了,就无药可救了!你去?” “好了,我明早来!”张四没喝酒,却一栽一栽的。 “跟我斗,还是嫩呀,火候不到!” “大,他好可怜哟!” “他可怜?你别被他骗了,有刀他一样可以杀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忠厚老实血干蛋,别小瞧了他,我差点儿被他逼上了梁山!” 算是拖拖沓沓,1982年过完了,春打一棒,阳气换上,虽过完了春节好些天,但和年前那些畏畏缩缩的日子,几乎没有两样,冻土依然坚硬如石,锤击刀剁,仍然纹丝不动,只是风里可以感受到些许不一样,阳光似乎更加明艳,穷人年,过得极其简单,羞辱人似地,象征性蒸些白面馒头,有猪肉、有小鸡,有鱼,除了这,就是有一瓶曲酒,每到这种时候,我父都要象孩子说上好几遍:后槽坊的酒如何如何,并要讲没有人听的话,说曹真善要是活着,他根本就不喝这散酒,还大曲呢,就是刷锅水,一点儿酒味也没有! “这已经是最好的了!爱喝不喝,不喝倒厕所里去!”我妈已经忍了穷酸李建木这么些年,随着我们一群孩子长大,独立意识正在崛起,“你要喝后槽坊的酒,就到那边去找曹真善去!说不定,还能碰到沈冬秋,你们三个一起,喝个淋漓又酣畅!不是卖些粮食,你连这涮锅水都没有,只能喝西北风,要你有什么用?子北开学学费都没有,你还有脸喝猫尿!” “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你急死,又有什么用?过年了,谁家不喝点酒,我心情不错,不要给自己找麻烦,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他一边看我脸色,一边有些偷偷摸摸夹菜。 我并不吱声,自从土地分到户以来,能吃饱肚子是个崭新的变化,但更多人并不能满足这些,许多人悄然动起来,除过李宜忠披红挂绿被县上表张过外。田家兴、贾令才还有其他一些人已经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动起来,最真实的李昆仑夫妇,他们已经去省城汛江滩了,只有我家,除了种好那三几亩地,就再也没有别的了,母亲的焦虑,让我皱起了眉头。 第94章 心的炸裂 李建木就是个没出息的,将酒喝得“滋溜---滋溜---”响,恰逢年关,每个人在瑟缩里内心发抖,却没有人把不屑暴发出来,家里一直这样饥寒交迫,主要靠妈妈和妹妹来张罗,这是男人的耻辱,筷子夹起薄薄一片肥肉,在嘴里实在难以下咽,倒是弟弟,站起来,伸长臂,横跨老远去够,我端起肉,往他跟前一放,外面是噼哩叭啦的鞭炮声,人为极力渲染此时与往日的不同,一些先富起来的人,已经忍不住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炸裂。这是一种炫富,在那个穷人乍富的年代,他们极不可耐,忍了很久了,必弱如鞭炮炸响。 “哥!你吃!你看你都瘦成啥了?”李子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别这样,子莲,哥长身体嘞,再怎么吃,也长不胖的,哥经常吃,学校伙食很好的!”我干瘪的笑容,并不能安慰她,我很快把碗里扒完,“你们慢吃,我还有事!”起坐离席。稀薄的阳光,如水被稀释成蛎蝗,暗黑带着点油黄,飘在上面,光秃秃枝桠,象造型各异的铁叉,冷,不是风,而是寒气,在这样时刻,我格外难受,心境象游走的瘦狗,夹着尾巴,想要寻找温暖。今年此时,物是非非,李瑞芹、李红霞各自安好,生活不再有她们,我走出家后,才感到前路苍茫,后路象塌陷的冰山,化蚀、碎裂、被滚滚红尘冲走,心已经无处安放,可怜的1982年岁尾,我过得如些凄楚,春已经立了,但此春与我希望的春暖花开,差得太远了,它还包在厚厚的冰层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冷飕飕的乡间小路上慢走,想要寻找一粒可以开胃的药,哪里有? 未来的路并不长,明年的夏天可见分晓,如果明年跌落,我将何往?低下头,学他们,去挣钱养家?然后娶个媳妇,了却一生?非黑即白,这几乎是我所排斥的,李红旗已经先我一步踏上这条不愿走还必须走的路,如果是这样:我自命不凡放弃她们,岂不是一种错误?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但我并不后悔,常人走的路,我不想走,宁愿未来孑然一身,也不愿捆绑个女人,负重前行,宁缺毋滥,决不做世俗的种子,我哑然失笑:这是在考虑后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即将濒临抉择的边沿,心会如石子,不由自主往下沉,就象待嫁的女子,一边憧憬一边后怕,就怕一脚登空,跌入万劫不复:许多人踮起脚,等着看你的笑话,出身在那里,不强则疯,那个带着点儿梦幻色彩1928出生的人,恰在英雄陨命的瞬间出生,让我倍感好奇:上辈子轰轰烈烈,下辈子咋就活成这样:庸人一枚,自带三弦,唱衰自己,作为他的儿子,被人为赋予许多传奇,凯旋或悲剧一生,似乎合了拍子,我是那种不愿为三斗米折腰的人,宁愿饿着,也要自尊的人,所以孤独忽左忽右跟着我,一直到四十岁,浮躁且自诩清高,四十岁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是什么让我接纳了秦氏春香的?似乎可以说服我自己的:没有哪一件事发现或哪句至理名言触动了我,让我改变初衷,情到碎处自然溢,不得不,不能不,至少我没有挣扎,就陷入秦氏俗气意乱情迷里,要接纳一个人,似乎并没有准备,属于仓惶应战那种,没有摸过枪,却拖着枪,本末倒置把枪口对准自己,以为那是自卫,其实是在自杀。 女人是男人的学校,由最初的手忙脚乱到一切运用自如,原来婚姻生活,就是苦乐年华的叠加,我确定:我已经最终走向了一条俗人之路,挣钱养家,只不过我是新手,不够圆滑,不够老辣,所以很多时候,挣的是小钱,甚至不如女人上班,一罐子不满,半罐子咣当,文不能安帮,武不能定国,做了个半吊子。 1982年,剩下了兔子的尾巴那么长,没有一乍,只有二寸,除夕的太阳只剩下一树高,在浓得化解不开烦乱思绪里,几乎把个人乾坤颠倒过来,抚摸一遍,也没有找到我想要的,所以想摔烂这命运赋予我的一切,另起炉灶,然而时光就乍长乍短,被风摇曳,乱了方寸,郑大板桥说:难得糊涂!我也想有那个境界,如果真能做到:将不痛无忧!草木之人,且食五谷杂粮,无论怎样修炼,难逃情网束缚,所以在情和理之间挣扎,在板寸的时间里,实在是难以找到我想要的。 我习惯一个人,在家乡现在几乎没有一个的小径上自由自在地走,其实那条路已经被我千百遍走,甚至哪儿有个坑洞,我都了如指掌,每当我心拧巴时,就会在那儿来来回回地走,难以抉择,喜欢孤独,与孤独为伍,不嫌冷,不畏言,我和他们格格不入。 “心绪不宁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就是贱!” 不用回头,知道是谁,声音熟,久违了,我一愣,“你不用回家过年了?你把孤独和寂寞留给他,为甚?” “他在省城汛江滩码头,小工头子王学强不让回,工程重,任务紧,所以,我滚回了娘家,看着象你,只有你发神经,大冷的天,喜欢象游狗那么游荡!”李瑞芹这家伙疯了,就不怕被人传闲话。 “碍着你事了?还是挡你眼球了?”我冰凉的心,一下子放进温水里,体会冷暖有别,我转过身子,看她是否与往日不同,看得很仔细,也格外放肆,我敢,她还不说,这是一种心的默契。 “有绳拽着,那般牵挂,我知道我已经没了资格,可还是放不下,开了春,我就要诞下别人的孩子了,但我心收不回去,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你想怎样?我可不想……” “你臭不要脸!想歪了,心里长棵歪脖子树,你想用我那根绳子荡秋千!” “不是你希望的吗?”我撩她玩,心境忽悠一下,就在冰上酥了,我忘记了我是怎么走出家,来吹冷风的,想想未来:一片茫然,我老子就是立不起来了,把日月过得如此恓惶,我才惨不忍睹离开,我妈一直忧心忡忡,我妹许是被她感染了,忍不住长吁短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综观那些年,我父亲是难得游手好闲,不再扒河,冬天也可以象自鸣钟,摇晃在家里,我妈急得象蹲在火上烤,要本钱没本钱,啥也干不了,早年她能扫盐碱土,做出皮硝,现如今那玩意儿没人要了,她实在想不出可以无本取利的行业,一年喂两头猪小打小闹,实在难已经上眼,她竟然异想天开等有了钱,象郭成林那样:买砖!父亲早年间流落过岗叉县,很希望他再出去,可是1982年,实在是不宜外出,许多外出的年轻人,都打了退堂鼓,张志彬只不过运气比别人稍好,找着个管土建的老板,王学强力劝他不要回来,大家都是钟吾县出来,如果回去,很可能过完年就回不去了,工作不论高低贵贱,能干下去,给钱有保障的工作,实在太少,张志彬虽稀罕李瑞芹,可终是现实问题摆在面前,没有钱成了当时最大困难,动钱必须卖粮食,被饿秃了的农民,怕碰见灾年,许多家庭不自觉在囤积粮食,新小麦不收下来,决不轻言卖小麦,水稻也一样,成群结队老鼠钻进这些大小仓库,吃住在那里,宁愿糟蹋,也不愿意卖:手里有粮心不慌,吃不饱的年代正在退出,但一些习惯还保留着。 “我希望你个头!”那时间农民就是两件事:种好地,再象老鼠那样,上窜下跳上附近挣点儿小钱。 “姐,你不怕冷?” “不是有个犟种吗?他不怕,我怕了也得陪着!”李瑞芹咬下嘴唇。 “你回去吧,天太冷了!” “一起吧,我想去你那儿找本书看!这样水流的日子,太难受了,心慌慌的,不可终日的样子!” “你自己去,随便拿,我再晾一会儿!” “你是螺丝,你说了算!”我们一直谈到午后,太阳要掉地上,她一拽二拉,我趔趄一下,才跟她回去,“爱你爱到意乱情迷,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我究竟是嫁人了没嫁?人在曹营心在汉!我在人家床上,很多时候想你念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魔鬼?蛊惑我干什么?死为何不让人死得无牵无挂?求生生不了,求死死不去,李子北,我上辈究竟欠了你什么?你究竟有什么吸引了我?大你4岁,是我们之间的鸿沟吗?如果不是,究竟是啥?” “你太急了,飞蛾扑火,我受不了这个,再说就算我愿意,我现在处在什么时候?决战在即:一刻生,下一刻也许会死,样子很难看,怎能娶你?” “那你不会说,说出来会死吗?我就那么没出息?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一年半截我等不了?你给我挖了个大坑,让我万劫不复!你不是人!”她如风,拧身翻转。 李红旗吆五喝六,在庄子上找几个人找牌,商量是小来兮,一块钱一把,现吃现过,那里好不热闹,我顿感索然无味,在天刚一撂下黑幕,我就钻回家里,鸡叫时候,我起床小解,还听见我家隔壁吵吵嚷嚷,那时,我已经睡醒一觉了,可以想象这些人热情如此高的动态,过年了嘛,疯狂一下,也可以理解,据说这一年李宜忠一家赚得盆满钵满,除了喝酒,就是赌钱,连李宏发、王慧云也一起,胡乔夹着个尾巴,陪李红霞来过年,李红霞阴沉个脸,我是没见到,我妹子大约见到了,跟我妈讲,言语之间充满同情和醋意。 年的热闹很快翻篇,快乐留不住,那些散在外面的人,过了正月初五六,又要返回各自谋生的地方,李宜忠的豆腐房,还得干两个月,要不然,等不来冰消雪融,扒河成为历史,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靠在避风的干草,我父亲无比惬意起来,正眯缝着眼,阳光下就是舒服。 “二大爷,这是睡着了?”李宜忠竟然弯下腰,在我父亲脸上拨一下,“你这是一觉睡千年,但愿长睡不愿醒?” “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要实在在家没事,就跟我去混吧,每个月150元,咋样?” “不去!挨你剥削,还不如看蚂蚁爬树!”李建木抱个臂子,嘴里含根稻草,“跟你干就是给你做儿子,自己的儿子都跑没影,还有心思管别人闲事!” “烂泥扶不上墙!” “别看现在闹得欢,就怕将来把心担!我们尿不到一个壶里,该干嘛就去干,你当你老板,我当我农民,井水不犯河水!” “我那儿有酒,一天三喝,喝了还不花钱,你还不乐意?” “非要我揭揭你老底?你想干吗?你现在有多盛,将来就有多衰!”要不是有旁人听到,我都不相信这是李建木说的,他随口一说,让逆风翻盘的李宜忠气炸,脸儿如同紫猪肝。 这年才一过,水曲柳就坐不住,在门前,背着手张望,等杨安东出来,要问个究竟,可杨安东却象无事人一样,仰躺在院里,太阳是好东西,能把人衣服上,潜藏在布缝里,那点儿不洁净晒出来,衣服晒热了,往鼻子下一放,吸一下鼻,人会干呕,酒后,阳光下,神仙才有的潇洒。 “杨老弟,杨老弟,你这是舒服上了?我找你找得头晕!” “哪只猪在翻拱?我们一不是亲戚,二算不上朋友,顶多算个熟人,找我作甚?” “年前相亲那档子事,怎么说?” “说个屁!八九不离十黄了!你家水茂声实在捧不上把,我能有什么办法?形象猥琐,言语不得体,人家一看,就是不行!” “可我家也不是没有丁点儿长处,日子好过,不用下地干活!” “人家宁愿干活,不去你家享福,我有什么办法?度日如年的幸福,你也不要是不是?人前风光,人后遭殃!” “照你这么说:我家茂声就得单一辈子?” “那就看谁更倒霉啰!” “猴子不上竿,无非多敲几遍锣!” “哎呀,你是水老板,懂得死乞白赖没有用,今后有合适的,再说!”说完,他往椅子缩缩,寻找更舒服的点。 “可他就是相中这一个了!” “你家是有几个钱,我又不能绑,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全说了,人家直摇头,我也是没办法了,强扭的瓜不甜,不是?” “你再跑一趟!” “说得轻巧,我又看不见,路又几十里,找人带去,这差旅费哪个出?上人家门,总不能空手吧?如果这样,今后还有人拿我杨安东当人嘛?赶紧打消那个念头,我又不是瓜蒌,伸长出供人弹?” “这钱我出,总行了吗?”水曲柳弯下腰,“多少我都出!” “铁公鸡不再上山了?你的毛可不好拔!这样吧,年味还没散,等出了正月,你送100块钱来!” “你这是喝血呀!” 第95章 如人饮水 “看看,看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的?这叫原形毕露,天底就有你这么一号人,想吃鳖,还舍不得钱,算啦,挺好,我咸操萝卜淡操心干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水老板,请,我要闭目养神,你的事,到此为止。” “一百就一百,我豁出去了!” “别介!我可不想喝你的血,腥得很嘞!我怕恶心!”杨安东摇摇手。 “过完正月,我一准送来!” “随你的便!”杨安东知道:这套下得牢,不用捆扎,就自己跳进去了,老东西,心思该有多么缜密,区区一百元小钱,还要等到过完正月,哼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第48章: 春打一棒,阳气泛上。这决不是说说而已,季节轮换,不是谁可推翻的,十里春风不如你,戾气很重的寒冷,已经象厚实的冰层,从面上化蚀,门前坚硬,会在中午变得松软有潮气,一只秃鹫,叽嘎一声,掠过辽阔夐远的天空,那是声的呼唤,看不到绿草,就算扒开东歪西倒等待腐烂的老草,甚至拔出来,也找不到新生的根,但春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赶往北方,田野里的绿只不过虚应景儿,枝条上的绿,才微微泛起,迎春屎黄的芽才膨胀,象孕妇,腊梅开残了,风开始放肆,混合着飞沙走石,千万里去追寻,野兔子被寂寞压抑太久,它们会在正中午前后,在原野上狂奔,或偷窥立起,那是伸展腰身,憋坏了。 麻雀比以前更加活跃,成群结队扑沾到离人很近的地方:唧唧喳喳,好象宣扬它们是功臣,宣扬它们是忠诚的卫士:无论天气如何恶劣,它们坚持下来了,因为它们相信:春去春会回。 那些穷人已经掉进忧伤的坑洞里,一个年已经掏空了他们的口袋,对于一些刚踏出门路来的人来说:一切又要沿着那条路走下去,他们不是喜欢干那样的事,而是干那些事,可以捣腾出钱来,钱对于1983年的人们来说,是多么能够唤起人们的热情,第一次看到全国春节联欢晚会,可惜,当时的贾家沟没有一家有电视机的,只有收音机,想必是盛况空前,第一个喊出“人民公社万岁!”的人,怎么也想不到:1983年就终结了它的使命,如果他(她)健在,该有多么沮丧。 春天适合耕种希望,每到这个季节,许多人一声不响地播种,李宜忠压抑的心绪,有些放松,甚到那些反复无常的恶习,时不时象麻雀跳蹦出来,想觅食,他在焦急的等待之中,听透了春风序曲,“他妈的,没皮没脸!”不知道他在骂谁,每当听到他这样骂,李宏图就满脸愕然,旁边的喂猪的沈氏秀美,去抠坚硬的丢在地上的成团的豆渣,手就象触电一样痉挛,她男人死了,人有些丑,曾经征得李宜忠同意,那些手抖掉地上的豆渣,摆明了不要了,沈氏一则觉得可惜,二则你既然言明了不要,就拾了喂猪,再稍买他一些,人之可怜,来自生活重压,李宜忠并非善类,不是动了侧隐之心,而是那一坨坨坚硬如屎的东西,硌硬他的心,沈秀美并不美,无秀色,不可餐,李宜忠一表面要表现出宅心仁厚,这是儿媳妇娘家窝,他不能以猥琐形象出现,王家可不是一般人家,看着沈氏缩回手,李宜忠笑了:打骡马也惊,“我不是骂你,我骂张四!”其实他也不是骂张四,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 盼望着,盼望着。这句叠语是哪本书上说的,这么耳熟,此时,李宜忠心境写实,做豆腐其实就是他妈小打小闹,实际上难书李宜忠的胸意,还是跑货运更能彰显李宜忠扬扬洒洒的性格,基本上他就是甩手当掌柜,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开船掌舵基本上都是李宏图的事,一切皆如天意,李宏图不仅精于此道,且废话不多,更没有李宜忠之恶习,钱一般都李宜忠收着,除过偶尔卖烟、剃头、洗澡之需外,李宏图一般没有额外花销,烟抽得稀,除了晚上在床上,基本不抽,做豆腐这种粗糙活儿更是行家里手,李宜忠很是心疼这个孩子,按李宏图的话说,“迷滋麻滋(稀里糊涂)往前过,计划再好,赶不上变化!”很多时候,李宏图这样说,也这样做,他锁定一样目标,就按部就班做下去,他不是懒人,做也缺乏计谋,习惯按别人方式生活,这叫不走大溜,既不会发得裂裂巴巴,也不会输得一败涂地:中庸有道。 不管他后来际遇如何,作为一个普通,顺应命运之意,所以活得平凡,包括他后来,嫁给徐州贾汪一个有儿子的寡妇,家四崩五裂之前,他跳了出去,既是明智之举,又是无奈抉择,就整个人命运而言,他没有李红旗幸运,更没有李红旗坎坷,也不会大起大落。 隆冬跌在初春里,让人解释不清,最冷的不是1982年隆冬,而是1983年初春,春冷心冷,冷到令人发抖,滴水成冰的日子,实在是难熬,春啊,你怎么也如冬一样残酷!西北利亚来的春流,流出了一眼凄凉。 傍晚时分,喝了喝酒的李宜忠,裹在被里,盘算着日子,放飞的心暂时搁浅,他一边喝热茶,一边抽烟,偶尔剥几粒花生,和李宏图谈冰消雪融之后的规划,偶尔也会劝他:丢了薛萍,娶那个江娇。这是上上之策:实际意义大于像征意义,这是李宏图最不愿意听,但李宜忠不能不提的话题,人有醉的时候,就象他好嫖一样,明明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临近王红就疏忽大意,李宏图很多时候,不接这话茬,李宜忠就会被驱赶到别的地方,偶尔也谈谈贾家沟一些人和事,有赞扬,有兴叹,更多是无奈,晚风在外面如狮子吼,屋内烟火气扑脸,那是一天最惬意的时候,半夜之前的温馨,是烟火气写生,也是父与子无障碍交流。 狗日女人,有他妈利器在身,所以很多时候,女人持器威逼男人,男人就苟且偷生,男人不接触女人,心火会上升,到了一定高度,就会走火入磨,会做出一些大逆不到之事,婚姻中的男人,会让婚姻在风雨中飘摇,睿智的女人深谙此道,收放自如,蜻蜓点水,把婚姻经营得很完美,固执的没长脑子的女人,拿利器收拾男人,结果会很糟糕,甚至把深爱她的男人推入别人的怀中,这是天底下最蠢笨的女人,聪明的女人,随时扑灭男人心火,并且吸喷男人心油,她既得名又获利。 王慧云性格偏执,总以为李宏发膨胀的欲望,只有她可以浇灭,别的女人不行,然而,外面也有热情似火的女人,而且你细心可以发现:还不止一个!王慧云总以为她是李宏发的唯一,他越拚命要的,她越不给,以为这样,男人可以卷缩如狗,任由她肆意玩耍,直至意趣索然,然而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有时候男人是水,有隙坚流,男人是风,哪怕是伸不下手的裂纹,不必插,可以渗,男人更是雨,润物细无声,男人也是油,漂于水上。 很多时候王慧云阴鸷,喜欢掐住男人痒痒疙瘩上一个点,点小如豆,用指甲拉锯,酥痒正甚,让人醉,不让人死,留你奄奄一息,你不磕头如捣蒜,就饶不过你。你屈服求饶,她觉得还不够,时间久了,消磨男人那点欲望之求,很多时候,男人多求不遇,寄情于外,如果外面有景,不要风景如画,男人必留恋忘返,所以他们结局是注定的,王也是有责任的,但她不会承认,是男人的背叛,责任是男人的,其实诱因不在她,琴和瑟不能合鸣,无论谁在其中,都无法推卸。 冷水五天,温情一天,很多时候,李宏发无奈,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失德,夫妻是啥玩意儿,王慧云没有搞懂,懵懂进入,计较特别多,总觉得男人和女人床上那点儿破事,男人占便宜,女人吃亏,既然亏了,就要想办法找被回来,资源以稀缺自居,她拿这个折磨李宏发,经常性在床上两个人对战,一个拚命撕扯,另一个打滚保护,为此,经常象强奸,很多时候,双方疲惫作罢,想想:这他妈哪里是婚姻生活,就象路边狗与狗掐架,一个要逃,另一个猛追,一个要上,另一个猛掀,兴趣在这种消耗里,被磨没了,所以李宏发经常在肖贵红那儿,蹭一下,掐一下,手更为放肆在她胸前荡一下,肖会娇嗔直白说,“在家没吃饱?还在外面淘气?”或是“你是见花白?背后发狠,上去打盹?” “无意之举,不是有意冒犯,还求姐原谅!” “嘴甜不用抹蜜,别再忽悠,姐是棵老白菜,心早已经被别有用心的人掏空了,真要推那下棋磨,你会失望的,姐不是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要啥?” “在姐跟前,你是新手,刚拿驾照,姐可是老司机了,别招惹我!”肖贵红把遮羞布抖落。 李宏发每日在患得患失之间挣扎,有时他在沉睡,王慧云会先在那头踹他一下屁股,然后顺着温热且充满屁味的被窝象蛇拱过来,李宏发发懵,且下体软如面条,这时候,那温热小手撸铁一样,李宏发因为生气,并不能让她如愿,那是因为她需要了,特别是天好亮的时候,是李宏发困意正浓的时候,“别这样,没意思,天亮了要上班,有三四台坏机器等着我,睡吧!”王慧云会直接把被掀翻,这就是女人,“神经病,李宏发拉了被,只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并且鼾声如雷响,王慧云却再也睡不着,外面鸡叫声,她却呜呜哭个透心凉,阴差阳错,这就是婚姻全部。 李红旗的生意还是那样:1983年,对于他来说,没有质的变化,只有量的变化,他发现钱就是水,东手来且西手去,没有还可以消磨时光再挣,只是父亲象一只喂不饱的饿狼,他手中的钱,就象扔出去的肉包子,有多少父亲吞多少,从来不嫌多,反嫌少,他多次质问李宜忠,“大,我们家究竟还有多少外债?” “问这个干吗?一时半会儿又还不上,有时候刚聚几个钱,不但不能还帐,还要再借,挪做它用,你看你大哥结婚,你大姐结婚,你大哥盖房子,王家那边经常来人吃吃喝喝,这些都是以前花的,有些已经结束,有些还要继续,但随着你们一个个长大,这些问题会层出不穷,所以大家齐力挣钱,你还小,有些事人家不相信你,你也扛不住,撑起这么个大场面,全是靠钱说话,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历事太少,没有几截弯肚子,这弯镰刀你敢吃?贾家沟、吴洼子甚至整个三木公社,谁敢?你知道这叫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趁现在许多人还没转过向来,我们大赚一把,等到大家都这样了,钱就难赚了,所以我当初说你,你还不服,跟李子北混,你会混得底掉,你虽固执,好歹这方向转得还很快,这样子很好,等几年再找个女人结婚,这辈子事不就齐啦?书山太厚实了,一般人还真挖不进去,李子北能不能,两可之间,今年下半年可见分晓:如果考上大学还则罢了,如果考不上,哼哼,他家破烂的日子够他收拾的,那是一杯苦瓜做的酒,不好喝,你姐还迷恋他,他还不知珍惜,我们等着看戏!” 李红旗听着父亲实用哲学,几乎在一分钟之内被他说服,我那个家真的被李宜忠看得透透的,就象根在风雨中站立很长时间的朽木,随时可能跌落到上,断成几截,李宜忠苦口婆心给李红旗灌输这个,就是要把李红旗带坑里,果不其然,李红旗象只幼猴,顺着竿子攀爬,“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他也如我们一样?学会挣钱?” “屁!他恐怕嫌这个丢人!他放不下穷酸文人的架子,他只会如孔乙己那样: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用手象作贼一样,去夹茴香豆!” “不会吧?”李红旗仔细看父亲历尽沧桑依然油腻老辣的脸。 “一定会!想想他是谁的儿子,你就明白他将来会有多奇葩了!”父子俩关于我的论述,并没有到此结束。 但李红旗已经忘记了来的初衷,“真会这样?” “错不了!读书你不行!挣钱他不行,你就等着有天他会低三下四问你借钱吧,连借钱他都不好意思,宁愿饿死,也要站得直直的,这哪里是骨气?这分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李宜忠在这方面,的确比我优秀,所以后来妻子骂我,“一肚子文化,却没有一点儿作用!”这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无论他怎样厚颜无耻,总能从平地里找到一条裂缝,从那儿深挖下去,除了怯喜,还会有许多意外发现,他的胆子的确比一般人大,敢开先河,撞的就是大运,只是他因为不通晓人情世故,最终落个家败。 第96章 冲突 李红旗是经常询问,想要探底,李宜忠不是支支吾吾,总左右谈其他,把李红旗带进某个敏感的话题,让他在别的坑洞里上不来,那家伙虽老,却巧舌如簧,很多时时候是真话假话一起说。 过日子有时就得糊涂一点,要不然就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在近十年里,李红旗一直糊涂地相信:父亲是有办法的!所以他落个轻闲,李宜忠哪里知道他会栽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曾经被他戏弄要跪下来求他,且饶人处不饶人,最终被人举举嘴,走向身败名劣,一人祸害三代,他的思想理念已经根深蒂固影响着三代人,象楔子,植根于他的后世儿孙心中,所以拆迁是李红旗能想到的逆天改命的方法,好象他们家住在五鬼头上,可拆了迁之后,他的日月却大不如前,他现在一面饱受妻子在外面风花雪月的煎熬,另一面还要承受身体日益垮塌的折磨,虽有儿子,却象风一样游荡,这个家传承至此,看不到任何希望,他如小鸡啄米一样,把爱恨情仇,象点豆一样,一点一弯腰种在心田上,那是一块早已经有些荒芜的土地。 隆冬季就要过去,日子水一般交替,虽然有时还会上冻,并不会天天如此,这是春深的标志,河水中间已经自我融化,这是李宜忠最盼望的事,土地不再板结锨挖不动,只不过,要中午挖,要费些劲,这几日下午,只要不特别忙,他总是骑车去码头看看,看看那些船是不是还挨挨挤挤在浅水迎风颤抖,酥了化了,蚀了,这一切都在释放一个信号,春要暖,花要开,他喜欢的浪漫正在炸裂,他总能在那儿拧巴近一个小时,心火早已经燃烧,他象笼中的鸟,有些急不可耐,时令并没有如他所愿,大开大合,而是深刻变化。这种变化,让人不易觉察,不是那种一日千里的变化,如果人心糙,你会觉得昨天和今天差不多,其实差多了,也差远了,等到春意如蜜时,迎春已经开残了,开败了,开始长出叶子了。 刘长根这个二土匪,活颓废了,许多人都这样看,但也有人认为身上正在憋着一股劲,虽然看上去邋里邋遢,胡子象茂盛的夏草,浓密坚硬扒不到底,他的女人胡秀娥不再象往日那样柔情蜜意,经常骂他狗血喷头,刘不回长更不应短,骂声象风,你可以鹤唳,他依旧迎风而站,甚至都不看她一眼。胡秀娥越发猖狂,从祖上三代骂起,骂到儿子,这一穿穿出五代人,明显过界了,刘长根可不是傻根,骂了就骂了,反正唾沫星再激烈,喷不死人,顶多象撒尿,星星雨撒撒,顶多挤出点屎来,有人戏称黄鳝露头狗嗟牙,刘长根没有被阉割过,雄性刺激素日长夜生,二土匪名号那不是白给的,胡秀娥骂顺嘴了,象稀屎狂喷,人在宣泄的时候,会失去理智。 “你他妈的没完了是不是?给你片云彩你就想下雨?再骂下去试试?”这叫怒发冲冠,他又张牙舞爪起来。 胡秀娥当初相中他,就是他的恬不知耻、豪横的叱咤之声以及蛮横如土匪的行为,自从被李建木抱了衣服,揭出了他和李宜忠老婆牛氏那点龌龊之事,大小队批判,人民公社武斗与羁押,象是把那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挖掉,甚至连根拔起,他像根不栽在土壤里的马齿苋,渐渐蔫了,加之很长时间被人指指戳戳,头抬不起来,他恶心他自己,牛芳芳老得象深秋的草,他也敢吃?饥不择食?吃了周枝蔓,虽未咂出啥味,象快餐一样,还没来得及品味,就滑进腹腔,且抵于树上,她象死鱼,他象刀俎,实在有许多遗憾,他觉得他太脏了,所以低首弄姿,装可怜。 李建木这个被李精树骂为木瓜的愣头青,居然也能光荣一回,推他入坑。 胡秀娥愣愣看着他,他却不再放屁,扭头就走,晌午的太阳有些舒展的暖意,胡秀娥突然高兴起来,“二土匪就是二土匪!”如果他不匪,也就没意思了,“晚上,床上我收拾你!”一拧腰,走出舞蹈的丁字步,不用想,在床上谁究竟被谁收拾了,一目了然,女人的娇情,是一种流泻的美。心花栽在心田,突然荡漾的春风,吹得心花怒放,脸面确实不是那么重要,只要男人一如既往地生活,她的世界就会豁然开朗。 望着他远去冲动的背影,她突然自言自语,“你要对得起你‘二土匪’的名号!不要叫我失望!” 贾令才家活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正是这种无奈,激起刘长根的愤怒,在心里暗骂自己,“我他妈的就是个没出息的,凭啥我就该俯首贴耳,现如今一只爬爬虫都知道四处活动觅食,凭啥我就是个给人扛活的命?”他萌生了退意,想要去闯世界,他相信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李宜忠都能闯出一番世界,比他自己差哪儿?不肯循规蹈矩的人,结局无非两种:一种大发;另一种是陷入穷途末路之境地,他在心中敲打自己。 码头上的人突然多起来,五南杂北的人都有,过完年,未了的心愿放下,但凡可以容身搞到钱的地方,人就一窝蜂聚集,汛江滩码头,是个距离竣工遥遥无期的大工程,王学强是跟着他所谓的师傅李东从苏北过来的,土建作为最基础工程,就是掘地造形,承包这一工程的正是李东,很多揽工汉,听这个名字耳熟能详,但真正见过此人的就寥寥无几,李东不是乡下土豹子,而是有着专业知识的大学毕业生,在这个行档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算是年富力强的,别人还在一头雾水时,他已经驾轻就熟看得承建方的图纸,工程量,在计算班里,可以指手画脚了,在王李之间,还有一块跳板,这就是经理栾平安,栾平安和王学强整个上午会形影不离,王学强是最早接触这个陌生行业的土豹子,很多时候,他看不懂图纸,栾平安怎么指挥他怎么干,大多数是机械在干,人工是铺助作用,但没有人工,还真不行,有些小活碎活,人工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作业面通常很宽,需要很多人工,用蚂蚁搬泰山的方式,去填补机械漏洞,耗时费力,但不这样,似乎不行,与工人同行,甚至吃住在一起的,是王学强,至于吃喝拉撒这些小事,王李皆不管,闪出一条缝,让王学强泥鳅往泥里水里钻,他虽不干活,可工地上大事小务全管,多根头发多根丝。 工地上大厨,是栾平安亲信死党,工地有屁大事,瞬间就传栾平安那里,所以大厨史卫兵就经常和王学强一起去汛江滩采买,这里头是有富余油水的,二人通常默不作声,至于怎么报帐,史卫兵一般听王学强的,史卫兵手下还有俩打杂的,这里头多余的油水,没他们什么事。 汛江滩码头,是个一天到晚的市场,你任何时候去,要啥都有,王学强认识祁秀娥是富有戏剧性的,那是一个春日下午,距离晚饭时间还很长,太阳虽西斜,她那迷人妖娆的身姿,仍然令人陶醉,经历几个小时换着睡,李昆仑恢复了精力和体力,人不是很多,所以祁秀娥还在小店铺后床上养精蓄锐,醒了不愿意起来,累在皮肉之间。 张大嘴巴自从腿脚不利索之后,就拄上了拐,买卖不再做了,就依靠一大帮乌合之众,收保护费为生,很多时候,很多人为了讨个安宁,在有钱赚的情况下,也不再吝啬,一个月一次,上帐给票,拿不出来票据的,要补交,李昆仑夫妇接手的是别人干得半拉的店位,且人家刚交保护费不久,并不知道交待他们一声,稀里糊涂就过了一个多月,原来店主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半路洗了手。 张大嘴巴子戴着墨镜,用棍点点地,仰着脸,“新来的吧?怎不到我门上拜码头?” 李昆仑吃了一惊,看他身后呼呼啦啦几十人,就慌了,“拜……拜什么码头?我们不知道呀?” “不知道?不知道你该学习呀,怎么没问问人,就干上了?李贵,给他普及普及一下有关知识!”张大嘴巴子用棍,在李昆仑身上戳几来,“初来乍至,我念你不懂,张四爷就不和你计较了!” 叫李贵的扒开人群,是个点腿,路是走得不利索,“老板贵姓?” “俺叫李昆仑!” “名字不错,这位是我们张四爷,人称张大嘴巴子,家住汛江滩下面的道里坎,没事去串串门,这每月交保护费的事,不知道?” 李昆仑摇摇头。 “一个生瓜蛋子做什么生意?我们张四爷保护着你,你是不是得孝敬点儿?” “八十或六十块,管一个月,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家里找张四爷!事就是这么个事,理就是这么个理,懂了吗?” “凭啥?” “哈哈哈……叫板是不是?你头上顶的是谁的天?脚下又踩的是谁的地?”张大嘴巴子摘了眼镜,“我还就跟你说了,要是不交,兄弟们,你们说怎么办?” “砸了他们小店,看他傲骨长哪儿?不识相的泥塑货,我见多了!”李贵上前一步,“今天来,我们明天还来,还专剃连毛胡子!” “兄弟们,这个不识相,给我教训一下!” “慢着!你们代表着是工商还是税务?”祁秀娥边穿外衣,边走出来。 “你是谁?”这女人颧骨很高,三角眉,一看就不是善茬,张大嘴巴哆嗦一下。 “他的老婆祁秀娥!”把压进衣领里的短发拎出来。 “交保护费,每月你家六十,而不是八十哟,要识相!要懂得人家已经在照顾你们初来乍到,要懂得感恩!” “屁恩!你代表哪一级政府,我们租铺面给铺面钱,干嘛要你们保护?据我所知汛江滩就是个自由市场!不交!” “嗯哼?还有不识相的,还有獠牙的,甭跟她废话!给我砸!出了事,我兜着!”张大嘴巴子走起路来不行,全靠拐杖支撑,话口气特别大,其实就靠平时贿赂汛江滩派出所一副所长,虚张声势行,外来人大多数摸不清这里头葫芦系子,大多被唬住。 “哪个敢动?我砍死他!”祁秀娥从屋子里摸出两把菜刀,在这上面,她一点儿也不含糊。 “秀娥,有话好好说!”李昆仑一见这阵势,立马乱了方寸,他要去夺刀,女人虎起来,没边,万一真砍着人,那就不是几个钱的事了。 “滚一边去!”祁秀娥用身子蹭开他。 “兄弟们,动手!” 王学强立在人堆里,被这边吵吵嚷嚷声吸引过来,扭头张望,史卫兵拉他一下,“王队长,这是当地地头蛇,叫张大嘴巴子,收保护费的,咱走!” “我去看看!”王学强把东西交给史卫兵,就挤过去,在张大嘴巴子肩上拍几下,“张老板,给我个面子,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不容易,至于保护费的事,咱明天再说!” “嘿,嘿嘿,你算是干嘛的?我给你面子,你脸有那么大吗?给你脸,我脸就掉地上了,不行!识相的给我走开!”张大嘴巴这是死硬撑呀,他知道这种丢面子的事,尤其不能当着众人面。 “你砸了,不怕人家报警?”王学强笑笑,俯下身子,贴着他耳边说,“能饶人处且饶人!”然后,又走向祁秀娥,“妹子,听我一句劝:放下刀,一切有我,我会跟他谈!”王学强笑笑,又俯下身子,贴着祁秀娥,“最终钱你不用出!” 史卫兵直拍腿,“招惹这是非干吗?”他急得往前挤,无奈手中有东西。 “散了吧?”王学强想息事宁人,再劝劝祁秀娥。 “不行!”张大嘴巴子寸步不让,“我不能听你几句话,就不收钱了?他们是你亲戚吗?你算是干嘛的?” “萍水相逢!路见不平!” “哼哼!还想拔刀相助?刀在哪儿?拔出来,我看看!” “史老弟,请你回去,通知一下栾经理,开着挖掘机,带那百十号人来,如果不行,就二百号人,今天这码头,我打定了!”王学强从门店里抽出一条凳子,往下一坐,“就你手下这几块料,我看白给,别人家我不管,就她家今后这保护费,取消了,这个月不给,下个月不给,永远都不给,有鼻涕给我上厕所去吹!” “王队长,菜不买了?真去!” “你把口袋放我脚下,找不到栾经理,把汛江滩上码头工地工人全招来,今天我看他有多大能耐,我:记住了,苏北人钟吾县人王学强,汛江滩码头土建工程队队长,事后有什么不平,去那儿找我!记住了吗?记不住,我可以拿笔和纸写给你!”光脚是不怕穿鞋的。 李亨趴张大嘴巴子身后,“张老板,怎么办?” “凉办!”这茬子有些硬,不好办,他??头,“王兄弟,咱各退一步,他家减半!” “一分钱都不能收,晓得不?” 第97章 得过不且过 “你这是不给我面!” “一个瘸腿拉胳膊的人,面子在哪儿?”王学强掏出“南京”烟,递一支给张大嘴巴子,“不想火上浇油,就散了,要不然,等会儿他们来了,话可就不好说了,他们都是糙人,三十岁上下居多,抡起拳头来,那叫一个不含糊!”自己叼一支在嘴上,李昆仑木头似的站着,倒是祁秀娥拿火柴,给王学强点燃了烟,“多谢了,王队长,你是我家乡人,我们也是钟吾县的,三木公社的!” “老乡!这就是缘分!张大老板,认栽一回吧!我们是过路人,就行个方便!” “走!我记住你了,青山不改,咱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噢~!噢噢~!”看热闹的人,欢呼起来。 “王队长,今天多亏了你,在这吃饭,我留酒!还不去整几个熟食硬菜,我们老乡!”祁秀娥吩咐道,一脸喜悦。 “不啦,妹子,你们忙,改天再会!”人都散了,史卫兵孤零零站在那儿,“老史,你没去?万一冲突起来,我不栽这儿了?” “栽不了!胆大唬胆小的,我懂!” “过来,我们继续!” “王兄弟,你这兄弟我认下了,缺什么,我这里有的,尽管拿!” “妹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祁秀娥落泪了,再看看还站在那儿不断抠手的李昆仑,心中甭提多失望了,人比人气死人,她知道张大嘴巴子不会善罢甘休,以后怎么办?扯虎皮拉大旗,王学强这张虎皮得拾起来,看人论事,祁秀娥远超李昆仑,太阳就要掉地下了,拉长了树的影子,春风抚面,面起微痒,萍水相逢,人家一腔热血,明天,就明天,给他送一条烟。 第49章: 死水在夜风下起着微澜,夤夜孤灯在风里飘摇,悲狐在惨叫,人脆弱如朽木,一个风劲可以折断一根枕木,春在发号施令,等待着昼的醒来,风敲玻璃如人来,在那样的灯下黑里,人鼾声四起,这是夜尿疯狂喷出之后的沉迷蛰伏,养精蓄锐的人,就如同死去一样沉寂,夜深如井,摸不到边,这样的时段,如果有人醒来,再也不能入睡,将是心事太重,象磨呼呼转动,挨碾难以入睡,许多人在这样时刻,就呼唤起睡眠再来,可是能拧巴到天明,再也无梦无休。 就算爱人在旁,也会孤独如一人,在别人均匀的酣声里,心更加焦着,春风不解人困意,欢如跑马穿大地,催生着、呼唤着,无奈,所有人不包括那几个别醒来无眠之人,人正困,马正乏,放下一切,囫囵在梦。 修为不够,任凭困顿如刀在剐,越着急,越无觉,刘子凡已经远离梦的地方,但那个地方的人,包括死去的和活着,不请自来,入梦在心,那些年,在三木,除过文革那几年遭点儿小罪,基本上如磐石一样,稳坐三木公社,吸吸鼻子,熟悉的后槽方的酒味,依旧那么浓烈,曹真善死得实在是可惜,因为好这一口,常踏曹家,在那里,认识了郦至年,那家伙风度翩翩,象富家公子哥,却贩运后槽坊的酒,去上海,上海人竟然也好这一口,醇厚味浓,舒适豪爽,甘冽清香,不是因为酒,哪里会去后槽坊?那个肯长荒草、善出盐碱的地方,透着荒凉,看着悲伤,如此贫瘠的地方,却出类拔萃有人酿出拾魂夺魄的酒水,勾魂还上瘾,好多人噬酒成癖,如果不是跳梁小丑沈冬秋上窜下跳,那东西估计现在也断不了,钟吾大曲亦或后来的钟吾白酒,都是人家儿孙辈的货,喝过后槽坊的酒,再喝它们,你会吐,象喷泉,好怀念这一口,好人不长寿,这是人类的悲哀。 因为酒认识了侠女古淑华,因缘造出古铃,古铃的存在,象针刺他,那是一份无力的牵挂,曹真善、郦至年(这家伙风流倜傥,让他妒忌。),都算是性情中男人,如果他不乘酒性,强奔豪夺,可能古淑华会和郦成为一对慕煞人的神仙眷侣,再次一点,也会做曹真善情人,可偏偏第一口鲜桃,让他刘子凡啃了,后来的演义,也证实了刘子凡的推断,现在另外两个男人都死了,古淑华就闲置在那里,哼哼!最没有希望得到古淑华的人,却捷足先登,并且有了结果,人生一幸啊,刘子凡经常云里雾里陶醉,政治上不如意,情场上却得意,最后一班岗,岁月如河流,奔流到海无须回,夜深如井,他在井里上下求索,他知道这不眠之夜,正如碾子,把他往泥土里碾压。 前世不修,今生无德,太多的遗憾,留在长吁短叹里,过往的如云烟,正在弥漫散去,想想,那些人,那些的愚与拙,他能兀自笑出声来,挣扎攀爬,象蚂蚁爬树,离开了三木,他知道自己被边缘化,井场虽大,但是黄汤浊水之地,离城远,自然条件相对落后,是充军发配之地,孙东洋高就,年一宽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孙的旧部,跟孙交情也是泛泛之交,孙不可能在临走之时,隆重介绍自己,隐去的太阳,不可能照到所有人,如果孙真有一句话,他也不会去井场,落幕了,刘子凡把自己的未来看得很透,所以他用了麿洋工的方式来工作,井场几十年倒数,他也回天乏力,所以很多时候,他信马由缰,眼睛可以眯缝看天,看地,看景,有福不享是蒲种,所以他知道上面也拿他没办法,混几年可以退休,他儿子正在茁壮成长,虽眼下还没有踏入官场,但离那里一步之遥,这小子比他聪明,大学刚毕业,就谈个女友,女友一般,不值一炫,但女友有个炙手可热的东岳老泰山,在淮水专区当大领导,哼哼,身传重于言教,看看,这一撇多么苍劲有力,那一捺虽没写,写出来就是辉煌的人生,等着吧,假以时日,看这小子一飞冲天吧。 睡不着,却在黑夜里,笑出声来,瘆人不?刘子凡---他佩服起识字不多,整天戳牛尻子的父亲,给他起了这么个平凡而隐藏着光芒的名字:刘家子孙不平凡!第一次喜欢这个名字,来自于初中阶段,那时苦哈哈的母亲,领着他去镇上,让老瞎子给他测字,那年月大家过得都朝不保夕,总希望给自己或自己儿子找出一条路来,所以母亲之举可圈可点,说他名字好,将来非富即贵,在他名字前前后后,加了许多外水,这样一析,他竟然陶醉了几十年,那时间改个名字,就象写错了字,只要一擦,可以洗白自己,许多嫌名字不好的人,总是不断涂鸦,他则象传统女人一样,守名如玉,倒是那些不断改名字的人,命运悲催如草屑,在职场里,他算是混得不错的人,三木公社是他一生中,经营时间最长的地方,也是最为自豪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过真爱,经历过忠诚与背叛,但更多是在无奈和绵延的无奈中空耗过的,算是碌碌无为,但三木给他太多的慷慨,让他最为激动,文革疯狂岁月,他只伤皮毛,没有伤筋动骨,靠这个,他才有现在的井场之行,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他可以躺平了,不需要是事亲力亲为,既然胡大炮乐于出风头,就让他折腾好了。 胡大炮是浑名,真名叫胡用光,本地人,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脾气象大炮,只要点着嗵地一声,就炸了,看着这个家伙象夹尾巴狗,在没事喜欢往他办公室钻:一请示二汇报,勤于政务,很多事,他不出头,明面上全是胡用光在操作,其实很多时候,是他的主义在行走,胡是糙人,言语粗糙,工作方法也简单粗暴,基层工作,如果过于温文而雅,将很难进行,刁民一词,虽带有侮辱性,但很多时候,这些泥腿子你还真不敢小瞧,软硬刁憨筋,没有胡大炮的狐假虎威,还真不行,他们象拭水一样,一点点踩着地皮,亦步亦趋前进,你能忍,他们就能攻,你不能忍,他们也可退后观察你、猜测你,甚至小瞧你,很多时候,我们的政策,在教会他们,你身后站着派出所,没有用,只要你不让他们折财,他们都会和你不屈不挠斗争,经验老道,你光有一把刷子,还治服不了他们,软硬要兼施,才会事半功倍。 胡用光是在井场中成长起来的,对于这些人,很熟悉,包括他们的软抵抗,随着包产到户,土地分了,生产队没了,催命的钟声不再响起,好象三级政府不再有事,农民好象解放了,时间宽松了,日子往顺了里过,其实很长一段日子,乡镇一级以及以下单位,很是失落,随着宅基地、计划生育贷款发放等新生事物出现,他们又忙碌上了,无利不起早,经常他们许多人一起,象蝗虫扑地一样,直接扑进某某人家,那时官与民又割裂开来,如果说文革是一场浩劫,那计划生育是一场更大的浩劫,没有对这场浩劫负责,现如今,当年那些正确,现在沦为笑柄。 刘子凡在夜深人静时,思想往深层跌落,象燕子掠过峡谷。 一来和二去,点燃了许多火花,正是这不起眼的交往,把许多不可能,变为了可能,日子把时间变成了缓缓的河流,它不经意流走了我们的青春,把衰老、疾病和无奈,送给我们,抗着抗着,我们就消失岁月之河,变成砂礓或石子,沉淀在游泥里,任它们把我们带向任何地方,一茬新人送旧人,世界乌泱乌泱,不见人死,不见人生,但每天每时每刻,我们都在面对死老病死,命长命短,无人记录,有人辉煌,有人龌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被挤压、被狂放,人不是蝼蚁,也和蝼蚁一样,在爬行的路上,会消失,黎明放色,鸡叫三遍,半夜不眠的刘子凡,却沉沉睡去。 春天一日三变,它由最初的冷漠,变得润湿,是河流,是土地,更是凡鸟,树梢变色,鼓胀在皮,风狂野,不再吝啬,新新被点燃,想要跳出来,寻找希望,李红旗已经有些急不可奈了,他象大雁,要展翅高飞,要去更大的场子上去博弈,去掷骰子,豪赌一把青春,哥哥的安落和姐姐落寞,他感到岌岌可危,四崩五裂是最终的结局,时间刻度一到,一切都要重新洗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时间的过渡,终究还要独立生存,这对于十七少年来说,这是多么感到后怕,父母兄弟姊妹终究不能陪自己一辈子,而终生陪自己的那个人在哪儿?周敏已经不可能了,会是嵇秀铃吗?一想到复杂的汛江滩,他就空空落落地慌,嵇氏虽如笔在他心中随意落了一痕,但嵇氏不是自己理想的那个爱人,要论品味,他更喜欢王红,可王红却是别人妻,大众情人,这样女人实在是可惜了,剜心地疼。 悲剧就是把最有价值的东西以流星擦过的速度毁灭给人看,很多时候,他替王红不值,刘占一每日里醉生梦死,却对王红颐指气使,这也是男人中的极品了,别人的不幸,他却哀伤,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刘占一难道就真的没喝过一口飞醋?女人负责家庭一切缴用,他却象寄养在这个家里,一双儿女与他无关,修炼的功夫,刘占一算是到家了,登峰造极,李红旗第一次从别人那里知道:上高中和不上高中,是有着质的区别的,虽然他从心中抵触这个,但人家说得头头是道,他不得不佩服,但过后冷冷一笑,??头,吐出一个不雅的字,“屁!”,算是自我解嘲,道理懂得再多,书读得再深,没有钱一切白搭,他突然想起我来,想起我和他大姐李红霞的“爱情”来,或许,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爱,只是李红霞赶鸭子上架,以讹传讹,在外人看来,就是“爱情”,其实它只是“爱情”的样子,与真正的“爱情”相着太远,他突然象蒋介石在电影里那样,骂了句“娘稀匹”,想想生活中的男人和女人,他笑得很无奈,二哥和贾一岚的爱情,算是真的爱情,可惜无法修炼成正果。 二哥是生活中的孤独的大雁,喜欢为了信念单飞,他或许意识到:二哥不会再回来了!为何如此固执?为何如此和自己过不去?就像那首诗里说的: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为何不与自己和解?为何不能迂回一下?他的心顿时抓挠起来,他感到自己周边险象环生,进退无路,他处在一个多愁善感的年龄,生意是活命之路,他不得不走,理想已经深度幻灭,他感到周边苍茫,无路可以安放青春,所以情绪淤塞,经常象爬树的蚂蚁,使劲往上攀爬,爬到顶部,无路可走,学许多同类,从上再往下爬,明知碌碌无为,却做了应声虫,应事虫。 第98章 不同的路,相同的青春 日子流得象水,很快从天寒地冻里,走向春暖花开,他知道隐藏的、冻僵的情欲,会象传染病那样迸发,并且势不可挡,他知道他和父亲有同一个癖好,并且喜欢同一个女人,很多时候,他会躲着李宜忠,王红那儿,算作是烟花柳巷,一个十七八岁的嫖客?他兀自笑了,在没有自己女人之前,王红就是春天最浪漫的一朵桃花,为他的青春壮行,有时炸裂到:五彩缤纷,陶醉时,会物我两忘,狗日的,就是那么美,美得让人难以忘怀,这象一根彩线,轻轻拽着他,让他在风中摇曳,所以想到这一层,汛江滩顿时索然无味,他为自己共享感到耻辱,为自己不能独享,而深表遗憾。 在那些看似平滑的日子里,思想会往深处跌落,那是精耕细作之时,日后的许多重大决定,取决于那些闲散的日子,李红旗在现实和虚幻里挣扎,有时选择妥协,有时放弃现实,他会把得失计算在里头,谈婚论嫁日时尚早,条件不背,他既不想在土地上挣扎,又对眼下生活浓重失望,矛盾象溢在他身上的痒痒,有时忍不住要?几下,但更多时候,被忙碌忽略掉。深夜四点起床,中午12点上床补觉,作息不规律,睡醒之后,思想就象燕子,可以凌空高飞,傍晚会喝一点酒,或睡或疯,上王红那儿并不多,隆冬季,一个月两到三次,很多时候,象个逛鬼,走在熟悉和陌生的地方,他到底要寻找什么?没有答案,寂寞是一把漏勺子,把那些不安和孤独,从密密麻麻眼里漏掉。 李宜忠已经迫不及待关掉豆腐房,虽然河面还会上小冻,但河中间的水已经可以流淌,他处理完和张四之间的帐,就义无返顾上了船,早春虽冷,压不住春日一天三千里,他们父子是最早启航的人,别的人还要等上十天左右,因为日时乍暖还寒,象孩子一样不稳定,他们揽的第一次货运,是冰冷的不锈钢,运的路稍远,过淮水,进滨江,毗邻浙江,那边小商品象洪水一样泛滥,所以返程路上,不担心空走,价格上还算公道,所以李宜忠拿到1984年第一笔钱时,手哆嗦出汗,钱上被抹了许多脏,手抖得厉害时,钱没数完,全掉船板上,“没有脉了,又不是石头,重若千斤,我没用了!”他自我解嘲,像抢一样,弯下腰搂钱。 “悠着点儿,你会不会栽下去?”货主扶他一下,“你怎么跟摸鱼似的,又不是掉水里,跑不掉的,你再数一下!” “不用,我刚才晕一下,这一气睡不好!”李宜忠抓把廉价的粉,抹在自己脸上。 李宏图很快抓起那些钱,塞在父亲怀里,“还是数一数,当面数钱不薄人,免得节外生枝!” “对!对对!”货主附和。 晚风送爽,钱是人血,在流动中,人活得无比精彩。 汛江滩我来了!压抑的欲望,象火噼叭作响燃烧,李宜忠抖抖身子,仿佛要把晦气抖落,“仨儿,用扫帚扫扫沉积的晦气,新年新气象,要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好嘞!”他拾起扫帚,抬眼望见江娇一身红雄纠纠走在岸上,快如雨,急如风,一冬季的压抑,象石块下,弯弯曲曲的芽子,搬开石块,风的滋养,一下子撩拨起生长的欲望,不再旁枝斜出,要肆意往纵深了生长,“嘿,嘿嘿,你是被人追赶怎地?火烧眉目还是火烧屁股?”李宏图不是幽默的人,平时一本正经,四平八板,甚至不苟言笑。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不知道后果?”江娇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李宏图,娇嗔一下。 “说来听听,会有什么后果?” “多管闲事多吃屁!你是想吃,还是好吃?你天生就有这么一嗜好?” 李宜忠了一眼,忙着数钱,厚厚一叠,分神嘞,对于江娇,他有说不出的喜欢,超过王慧云,王是深藏不露,有些轴,江娇快人快语,言进语出,识大体。 “认真些!”货主耐心劝道,“要是喜欢,就下去,否则,放人有事!” 李宏图果真听信了货主的话,从台阶拾阶而下,“好久不见,怎么样?” “不死不活硬撑着! 你呢?听说你家开了豆腐房,在哪儿?” “锅矿山北村!” “怎么想起去哪儿?” “我嫂子家在那儿!” “噢!” “你穿得好艳乍,像团火!” “烤没烤着你?” “这……?” “你就窝囊至死吧!”江娇去得决绝,她不喜欢前怕狼后怕虎的男人。 “江娇!” “么子事?” “我……?”夕阳兜不住晚风,任由晚风泛滥,江娇知道这个木讷男人,对于女人束手无策,她不是不喜欢甜言蜜语,她想听的,李宏图不会说,不是嘴笨,而是心笨。 货老板下来,腋下夹着包,在兀自独立的李宏图肩上拍一下,“你会错失良机!”岸边行人如织,江娇去得没影,李宏图叹一口气,失去的仅仅是勇气吗?犹豫的一刹那,走失的不仅仅是感情,更是拯救自己脱胎换骨的机会,或许,他的性格隐隐存在着某种怀疑,每每到了决断时,总是象绳子拽他一下。 李红霞从高潮到落寞,短短几个月,改写了她人生运行的轨迹,她一直坚信,如果不是意外,我们会是不错的情侣,感谢她的痴情和念念不忘,或许从一开始,带有目的的,所以结局可想而知,我们算是擦肩而过,但终究不可以喜结连理,因为我的目的不纯,滋生出一棵营养不良的幼芽,胡乔的真心,换来了略带遗憾的幸福,只是她心不甘,没有到手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其实,我又算什么?高考落榜之后,我也算浑浑噩噩,既不能放下架子挣钱养家,又没有好好经营婚姻,以至于四十岁还属于鳏寡孤独类,我走进了自己设置的死胡同里,我行我素多少年,遭人白眼,受人冷嘲热哄,是青春辜负了我,还是我带坏了青春,金钱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时,我还在孤独的路上,踽踽独行,秦氏春香虽普通,但她是我的恩人,在我四十岁行将就木时,她带着上苍的旨意,解救了我,让我放弃自己生活的想法,随着儿子出生,她以飞蛾扑火的方式,挽救着我,我被这旷世的警世钟惊醒,在猛回头的路上,异常艰难中行走,原来我失去了我最珍贵的,有着金子般一样心肠的女人,李红霞算一个,李瑞芹才是我挚爱,捶过胸,顿过足,肠子是青的,那个悔呀,老百姓知道:抱石想打天,够得着吗? 李红霞跌进朴素里,更跌进福窝里,她坚决拒绝父亲混蛋要求,坚持生下汪凤楠给她种下的种子,腾挪出地方来,让胡乔有些干瘪的种子,在她那块肥沃的土地上发芽、生根、开花、结果,心安即福,晚年的李红霞,美得让人惊羡,三个儿子三个家,她可以躺着来回滚动,偶尔她还会和胡乔谈起我,我成了她遗憾故事的主角,讲解一生,回味一生,滋味在舌尖上。 一转眼,我们都老了,年界六十到来之前,剩下的只有回忆,还有如果当初的设想,但那仅仅是一种假设,伪命题,如果一词是供人回忆用的,梦就是梦,无论多长,终有终结。 我们的青春曾经因蹉跎,成了长短不齐的样子,遗憾从缝隙中散发:老而俗,不写不读也罢! 生前身后事,弯曲变形,没有比这更令人惆怅,它唱衰了我们的一生。 出门没看皇历,猛一抬头,碰见鬼一样,毛小岚就站在一丛毛竹后,伸出右手食指,不断往自己方向勾搭,一脸坏笑。 我立住了,不敢进前,双腿象圆规一样,立刻并拢,想象麻花交缠并整体弯成圆润的弧形,那是一种痴心妄想,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四次裤裆绽线,我都不知道怎么弄好了,顾勇是唆鬼上吊,竟然怂恿我去打会儿篮球,将个人竟然受驴颠簸,去了,打得热血沸腾,高喊声一片,球场胜利,台下尴尬,这不裆又绽开,这不是最让我生气的,是针居然被我弄丢了,我都不知道上哪里可以淘换到针,没有针,我又得装头疼,不去出操,不要说我身上因经常不洗澡,一股子馊巴味,衣服也是洗一片落一片,象地图,一片深一片浅,好在是下晚自习九十点钟,一阵风,象浪上的鸭子,作鸟兽虫鱼散。 “李子北李木头,你过来!” 我过不去的,我怕那种味熏到她,她上前,我后退。 “我是瘟神吗?你这么怕我?” “不是!有件尴尬事,发生在我身上,不希望你知晓,请你不要咄咄逼人!”我伸出右手,向前向上,要推开她。 “你骗我!” “我没有!如果你不想让我羞愧难当,请勿靠近!” “我能帮到你吗?” “如果你真想帮我,请你现在给我找一根针,立刻马上!” “哈哈哈……看来你又回到童年时代,是不是又穿开裆裤子了?”她做个鬼脸,右手食指,象左顾右盼的小鸡,“球场潇洒无羁,下场猥琐难堪,你等我二十分钟,我帮你!”她往后退,“一定要等我!我没法子去宿舍找你!”风一样跑掉了。 “吐---!”我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她要去家给我拿针。校灯,黑魆魆的教室的影子,乍暖还寒的天气,让我哆嗦,我咬咬牙,又想起古文中那些名句,我哆嗦着,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夜静得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针翻筋斗云,针尖闪着寒光,我都看得见,我象陀螺,在那一小片无人的地方,打转转,思想一片空白,屈辱的生活,经常让我佝偻着身子,自惭形秽。 自行车的能力有限,且要穿街转巷,我能想象她左一脚,右一脚狠的样子,毛家不是普通人家,高大而威严,她的哥哥是县政府大拿,所以顾勇不顾一切,追到毛小岚,就是追到幸福,幸福着色,五彩斑澜,想一想,那就是梦寐以求,我成了他的克星,所以顾勇以城里人的豪横,嫉恨上我了,后来事实证明,没有我的碍事绊脚,他却没有得势,所以我们在后来,不仅和解,而且成了好朋友,是那种可以共生死的朋友。 “等急了吧?”她把一个包丢给我,包里鼓鼓囊囊。 “这是什么呀?”针没有这么大,也不用装这么多,我像等球一样,抓住了包。 “你不要嫌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真心想帮你,我哥几条旧裤子,他早已经不穿了,我嫂子洗干净,丢在那儿几年,我看你身材和他差不多,可能稍有些肥,你将就一下,总比……” “我谢谢你,再见!”我一阵风跑了。 当我在宿舍灯下,别人已经鼾声如雷,我脱下裤子入被,我的裤子已经烂得不象样子,粗大的针脚,扎我双眼,她带来的裤子,除了洗得发白,裆是绝对撕不坏,我用双手撕扯两边,纹丝不动,温热的泪水一下子跌落,我的双手在痉挛,一条裤子,让我尊严扫地,一个星期,我居然要补四次,人家扔了多年,不穿的东西,都比我的结实。洗去青涩,在懵懂的年岁里,我感到千差万别的生活,给我上了生动一课,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拧心的委屈,让我有哭的想法。虽没有哭出来,心往孔洞里掉落,没有比这更扎心的现实,我一堵气,把我散发着气味的裤子,丢地上,瞬间它成了垃圾。 我的遮羞布,被我嫌弃扔在地上,这时,母亲愠怒的脸影出现在我面前,那是母亲卖了二十斤粮食,给我扯的劳动布做的裤子,它厚实,只是我不个安静的后生,凡事喜欢强出头,打球跑步翻单双杠、跳高跳远一样不落,就算是铁打的裤子,也不够我撕扯,我伸出手,要够到地上,去抓拿那裤子,就差一点点,我象一头笨牛,俯下身子大半,抓了回来,放在鼻子一闻:天爷啊!味上三鲜:馊、霉、咸,调料师调不出来,我笑了,懵懂的岁月,多么无奈。我缩进被里,想要舒展一下心情,它象被热水烫皱的皮衣,蜷缩在一起,手扯不开,手抚不平。失落在半夜,鸡叫时,我却沉沉睡去,太阳掠过我的眼脸,乍醒一惊:睡过了,这是历史上不曾有的,等着嵇老师尅吧! 我穿着大人物毛不平的裤子,象贼一样,想从后门缩着脖子溜进教室,因为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板书。 “李子北!你竟然迟到·!” “偶尔!偶尔!”我站直了身子,既然躲不过去,就豁出去了! “嵇老师知道吗?旗杆底下误了操,又到哪儿神游了?” “梦里的事,记不起来了!”我笑笑,摆摆手,言语间求放过。 第99章 相悖而行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和你们农村三夏大忙差不多:黄金铺地,老少弯腰,哟,换条裤子,昨夜看来有功劳,你是胡车儿还是侯成?”数学老师既有发现,又有纠缠,“昨天最后一道数学题,你该错吗?” “老师,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下不为例吧!” “亏你说得出口!你已经油滑得象泥鳅,你的错误不可原谅:你知道吗?在你身上,承载多少位老师的心血和希望,你错一道题都是不行,纪玉梅错十道,我们不批评她,还要表扬,她能这样,已经不容易了!你不知道你是谁?你是榜样,你是红旗,你是方向,别人跟着你,你在风里,猎猎作响,我们将引你为傲,你却自傲,你会输得很惨,我劝你悬崖勒马,不要自以为是,张飞,把嵇老师找来!”数学老师已经急红了眼。 昨天那道关于指数函数题,平时对于我来说,也就是玩,昨天不知怎么了,12分的题,只得开头4分,当时数学老师大为光火,就把我找去,熊得我抬不起头来,8分之失,让我断了脊梁,坍塌斜俯着,大气不敢出,今天迟到,又不以为然,错误叠加,让数学刘炮轰于我。 张飞站起来,这家伙数学一塌糊涂,不抄我的就交不了作业,所以在老师的淫威下,怯生生站起来,象牙膏被扭曲挤出来,看我眼神满是歉意:兄弟,对不住,我是赶鸭子上架,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看见他双掌合实,在胸前摇几下,“刘……老师,真……真要去?” “废话!你们平常是一丘之貉,好得要穿一条裤子! 必须去! 他解决不了,有年级主任!” “老师,我不用救济的,这样的裤子,我有多条,如果李子北同学需要,我可以奉献一两条,加固我们的友谊!”张飞本意是通过其所谓的幽默,来缓解老师情绪上的暴躁,想不到戳马蜂窝上。 “张飞,可以哟,你是来和稀泥的,立刻马上,否则,你给我滚出教室!” “yes,o.k!”张飞飞一样跑出去。 数学刘平时不这样呀?一定是哪根神经接错了,他用手指着我,“先滚回座位上!同学们,能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日理万机,尚且不够,他竟然睡过早读课!这能原谅吗?”数学刘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那天我是踩在了五鬼头上,犯错没挑时间,后来,毛小岚告诉我:老师因为钱的问题,和师娘大吵一架,火气就象熊熊燃烧的大火,烟汽正咕嘟咕嘟往外冒,我撞枪口上了,嵇老师来了,把我叫走,最后我去数学老师道了歉,这事不了了之,对于我来说:是痛彻心扉的,刀割一样疼。 对于毛小岚,我心存感激,那几条旧裤子,象一场声及时雨,让我头发愧难当的心,不再忧心重重,每当那些裤子脏了,我会很认真洗它们,青春的记忆,是烙铁烙过,一生不敢相忘。 张子望神气活现接受梁修身、赵步洲等人替李宜忠的请客,李宜忠是听信了李延年的话,向钟吾县工商银行申请贷款,根据他的抵押物,那艘价值三万五千元的大船,经过多方核实,还得有县、乡、村三级证明材料,方可申请不超过一万五千元贷款,他找过年一款,年对他还是有印象的,当着他的面,给中国工商银行钟吾分行行长石大佑打了电话,让他秉公办理,光走程序就要上个月,与其拉别人的货,赚点脚力钱,不如拉自己的货,更赚钱,真是李延年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李宜忠热血沸腾,他要大刀阔斧大打一声经济翻身仗,他目光如炬,在良性的轨道上,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别人还在小打小闹,希望解决温饱时,李宜忠已经先人一步,这不是豪赌,而是开了运输人的先河,应当说:当年的李宜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把握住发展先机,快人一步,所以1983年,他赚得了盆满钵满,人生第一桶金,来得太容易了,象风吹,如雨下,俯下身子就能拾。 有了钱的李宜忠除了继续那胎带的致命伤,豪饮豪吃豪嫖,就是在贾家沟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将家里所有草屋全部推倒,一把手盖了九间大瓦房,让多少人汗颜,连郭成林都竖起大姆指,在煤矿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想要先把堂屋盖起来,都很吃力,跟人家轰轰烈烈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点,李宜忠1985年缔造的神化,象春风,遭人忌恨,是他人生最高光时刻,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当年的某人语录,在李宜忠这儿再次演义。李宜忠佛系人生开了挂,不要小瞧了他,他的能量大得很,他只所以后来走了麦城,那是他得意忘形,并且忽视他种下的区区两千元的恶果,汪凤楠钱人两空时,做了他的掘墓人,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天道有轮回。 时间后撤,当李延年驱车赴酒场时,他甚至嘲笑李宜忠,鬼是怎么死的?唆他上吊冤死的,一两以后,他亲临贾家沟时,才意识到:李宜忠不是鬼,是人中龙凤!在一片草堂之中,那爿拔地而起的崭新三碰头大瓦房,鹤立鸡群,它如此招摇,如此彰显,那是贫瘠土地上的样板,此后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当我家盖起第一口瓦房时,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五年,那是1990年,瓦房是几代人的梦想,小区楼房则在三代人以上,我的祖父李精妙,曾几何时,用独轮木轱辘车,推开一代代继往开来,在它的基础上,发扬光大,守成有德,李建木算是毫无建树,后代人之所以还会偶尔怀念他,那是他不曾给儿孙刨坑,李宜忠大起也大落,积坑如洞,三代背负,至今还在补填。 第50章: 世界在天翻地覆,高唱慨而慷时,我却在经历着精神到肉体的炼狱,数学刘的痛批,让我曾经沾沾自喜,突然从天而降掉进冰窖,很长时间兀自攀爬,绝壁处抓痕累累,看似与平常无异,实则在自尊的坑里,疲惫地翻着筋斗云,松劲泄劲,虚无缥缈,精神恍惚,似梦游离,正是这种状态,让我大意失荆州,所以功亏一篑,情绪象股市波动,很多时候,精力难以集中,面子----中国人最在意的东西,象火烤人,如火烧人,许多人为了这虚伪的东西,葬送了自己原本垂手可得的东西,我也不例外,灵魂挣扎,象陷入沼泽地,越挣扎陷得越深,耐力不够,被沼泽最终吞噬。 1983年,在奈何桥上走一遭,最终从桥上掉下去,从此万劫不复。 由于我大兮(伯父)的推荐与最终考,1983年秋,我考取了淮水市最后一批合同教师,从此自以为走上了岗位,醉心于写作的我,终于在1988年发现这是一个天坑,所以,我勇敢跳出来:在长达十年教书生涯中,有三次机会与我擦肩而过,最终错过了农转公的机会,以至于现在无一技加身,虽聪明,却象仲永一样,成了泯然众人矣,时间倒回1983年,我还在春天里煎熬。 正月刚过完一天,水曲柳这只老狐狸,以割肉般的疼痛,亲自拿上一百块钱,去了杨安东家,那时的杨安东躺平在家,听着北风呼啸,惬意极了,这样的天气一般不愿意出门,那区区一百块钱,水曲柳竟然会数了三遍,生怕一不小心,多数出一张来,那岂不是吃亏了? 听着那急急的脚步声,杨安东就知道:水曲柳是熬不住了,他并不侧耳,也不抬头,甚至哼着小调,这是杨安东的技法,他相信天塌不下来。 “杨老板,好清闲哟!” “彼此彼此,什么风把水老板吹我门上了?” “春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个儿就是二月二了,龙抬头的日子,撂刷把的日子,杨老板是不是该走动走动了,三木乡是不是要跑一趟了?” “懒得动!” “明个儿二月三了,要得走,三六九,我把一百块钱给你送来了!” “什么一百块?”杨安东装傻充愣。 “你就替我跑一趟,去x安问一下: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老是停摆,也不是个事!” “那有啥?馒头没掰,糖没淌,你们水家又没有什么损失,你急啥嘞?我想八成是海了,要不然也不能到这会儿信不捎书不通,我看哪,你就等着另起炉灶吧,三木那头指望不上啰!” “可是我家茂声很是满意对方,还非她不娶!” “这不是拧种吗?天涯何处无芳草,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就你这家庭,就找个差些的,还是可以找到的,强扭的瓜不甜,板门对板门,笆门对笆门,命里没有莫强求,我看三木乡也就不用去了,能省则省,一百块钱,大米能买不少,你收心,我少遭罪,别将来事不成,弄得人死鬼丑的,你心里硌硬,我还里外不是人!” “杨兄弟,不管咋说,这线是你牵的,女方我也上门见了,人不错,如能嫁到我家,你功德无量!” “别把蜜抹我脑门上,我舌头没那么长,够不着,果子是颗好果子,就怕你家茂声吃不到嘴里,我岂不做了半调子,他能不能降伏住?” “应该能!” “别应该,要是不能,我可不管后果!” “保媒拉纤的,还能管生孩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就移移脚步,二月初四回来,不管咋结局,我请你望夫楼吃酒!” 火候差不多了,杨安东也不再矫情,就伸出手去,“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明天就就去一趟三木!”水曲柳把钱往他手心里一放,杨安东立马装进衣里。 “兄弟,你数一数!” “打我脸吗?你不可信吗?” 花了五元钱,直接到了钟吾县城,轻车熟路,居然摸进了八角楼那儿,死鱼眼翻来翻去,还挺吓人,马杆敲墙也敲地,胡沁芳热情接待了他,他竟然在老女人胸上摸一把,“对不起,我摸错了地方,芳姐,我真不有意的!” “你摸的可是正地,骚公鸡一只,你媳妇也是你摸着上的?那事有眉目了?” “放长线钓大鱼,火候只要拿捏到位,就算知是华容道,他也得走,差不多了,你通知他们,我在家恭候!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是该收网了!” “老杨,你幸巧是瞎子,要不然,得多少女人让你祸害!” “胡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眼瞎心不瞎,跟明镜似的,王红今日没来?晚上我想和她睡!” “暂时没来,过一会儿也不一定,徐翠萍倒是在!” “她老啰,吃起来没味!” “老瞎子,说谁呢,小心隔墙有耳!没有西红柿吃,吃个萝卜也解渴!有饭吃,嫌饭冷,你嘴咋这么欠?找收拾!”徐翠萍刚从施仁德床上下来,遇到个见花白的怂货,还没有挤进去,就喷了,她正恶心这事,手没洗,拿个苹果,边啃边过来。 “看看,看看,老杨这张臭嘴,顶风臭十里,这不风大扇舌头?”胡沁芳解围来了,“翠萍,你坐,老杨就是一只骚羊种羊,你和他一般见识?那男人急急巴巴,走了?”胡沁芳扬起脖子往窗外看。 “滚啦!八成是个老光棍,没用得很!” “钱给没?” “必须给,老娘能让他随便占便宜?” 在城市的阴暗潮湿的地方,生活着一群蠢蠢欲动的人,他们在阳光里,和其他人无异,只有弄钱时,与常人有不一样的表现,他们通常挖空心思,钻常人不易发现的漏洞,不是他们运气好,而是那些天然漏洞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在这些常人不屑的漏洞边沿,他们活得心安理得,且比普通人光鲜靓丽,他们从来不为一日三餐和钱发愁,机会好象就在脚下,踩得一点儿也不硌脚,他们有时象蝼蚁,更多时候,看上去象人上人,他们象云,在城市上空飘着,其实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是敢于撇开亲人的乡下人,很多时候只考虑自己,至于故乡,游离在梦外,他们聚散两依依,人随风动,夹缝养人,靠别人的剩余价值渡命,这种人虽是小众,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有时甚至游走在犯罪边沿,社会的正义力量,很多时候无暇顾及他们,他们则象尘埃,在人世间上下翻飞。 睡王红是一些男人的梦想,瞎子也不例外,三号他没能等来王红,四号一大清早,九十点钟,阳光惊艳人的双眼,吃了早点之后,杨瞎子在院子徘徊时,王红就象一片云飘来,春天虽到,桃花没开,杨瞎子吸吸鼻子,从空气闻出王红的味,“天使,你来啦?你让我等得好焦心哟!” “瞎子长着狗鼻子,辨味千种,连我也闻出来?”王红有些不相信,“你是真瞎假瞎?我们是不是都被你骗了?”她俯下身子看他,死鱼眼翻起忒难看。 “当然,你是春天里开得最浪漫的桃花红,粉嫩,味象淋雨从树上往下滴,醉人! ” “死瞎子不走正道,要是走正道,没准是诗人嘞,说不定你就是第二个戴望舒,可惜了,你已经坠入尘埃!” “因为尘埃里有你,所以追你奋不顾身!” “死瞎子,有这等情怀!不枉你一世为男!” 第100章 愚贤分野 “一世不够,只要你化身为女,我愿诸世为男,诸世为瞎,看不见,可以触摸,那种感觉,比看更令人心荡神摇,像刀刮鱼鳞,你身痒,我意浓!” “来吧,今后死了,也要把这张嘴留世上,留悸动人!” 杨瞎子如狗,不用绳牵,只用语唤,便出哈巴,走出蹦跳的动作。 李宜忠父子,在时间的缝隙里,插科打诨一样,关了豆腐房,张四每每走过那里,都会留恋望上一眼,的确如李宜忠说的那样:他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没有李宜忠照顾,生意是锐减,减得到让他度日如年,和人家比,他算是败落的样子,每日象饿狗狂吠,他的女人被他骂得狗血喷头,可是生意不是骂来的,要找回来,谈何容易?如果不是天变暖,他可以一进一出躺平了赚,隆冬季节睡到日上三竿,套上驴车,一趟出去,回来直接掀李宜忠那儿,有些十斤八斤的生意,他都不想做,觉得没劲,全跑对过史家去了,过去他追讨欠款,生怕李宜忠欠他的,这下子好了,人家关门了,张四大吉了,想想穷凶极恶,还真不应该,要这种供不应求的好生意,要到明年,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第二年人家彻底不用他了,而让自己四儿子去拉豆子,由于量大,比他还便宜。 春天真的让人舒心,象女人一样含情默默,领人陶醉,李宜忠初时的确是一只雄鹰,善飞会飞,飞出惊人的高度和速度,他的雄心和壮志,一度让人叹为观止,跑运输,在运输中发现商机,货到地头,他总要溜达一圈,别小瞧他这种恰似闲庭信步的溜达,从别人的话语话峰中,参悟透其中商机,从跑货运,到自己拉货,实惠有时让他不知疲倦,很多时候,他的惊人之举,让人竖起大姆指,那些年他大展拳脚,东击西踹,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大,牛芳芳男人已经野心勃勃,她控制不住了,所以她很安静呆在乡下,李红云长得很快,她比李红霞更有魅力,李红军已经长高了,变声了,光滑的下巴已经毛茸茸的,那是胡子的雏形,标志着男人正在往霸气里分裂,与日俱增的思念,象绳子勒住她,李宏达终是不见踪影,她会默默落泪。 我父亲李建木还是喜欢拾草打巴根,除了这他也拾破布烂棉花,更喜欢拾被春风吹下的干树枝,我家的草屋依旧终日被一群麻雀翻拱,枯朽的麦草,结成饼子,风一吹,从檐口自己掉下来,墙根有石头的地方,会有老鼠钻进钻出,有时会爬到我床上,没有经过粉刷的外墙,时不时掉下土来,顶梁柱下,夜晚会拴只羊。我的床是我祖父李精妙死在上面那张,我却不忌讳,床头放了许多本书,我当枕头,破旧不能盛水的大缸上,放个旧锅拍子,那上放了书、笔和纸,那是我的办公桌,许多写作在那上进行,这让我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那时,我家比他的陋室更漏,逢雨必漏,刮风必透。我却悠然自得,在书的世界里,我是何等快慰。我能在如此恶劣环境下,系统地完成人生教育,实属不易,这完全归结我妈的坚持和努力,没有她,没有我后来的一切,她虽是一个命运多舛的人,但她能坚持信念,让我读书,纠偏纠正我的人生观,我是何等幸运,当我疲了倦了的时候,我会仰躺在床上,让最原始的情愫,象小河那样流淌,我会追根溯源,探知生命的奥秘,让那些丰沛的水,流过我干涸的心田。 两种极端,两条河,一条从东向西流,那是物质的河流,另一条是精神河流,从西向东流,方向不同,体味不一样,我是物质的贫人,又是精神的富豪,在那个低矮的草堂里,淋漓尽致展现,母亲或许意识到这一点,他是一座即将腐朽的桥,不能带我们渡过河去,凡事得靠自己,或许她与妹妹李子莲达成某种共识,一年居然要喂三头猪,别人家喂,只喂一个,为了拾掇残渣剩饭,我家却以养猪致富,我妹妹个小,通常要从湖里割一大篮子猪菜,象粪不秧,剪剪古、山不济、马齿苋、烂脚丫、散收的油菜,二度长于田间,这些土得掉渣的名字一定是老百姓自取,书本上一定找不到,她打来这些猪草,通常要淘尽,切碎,拌糠喂猪,很是忙人,但到了年底,三头猪居然能够卖出五六百,我震惊了,那些钱去哪儿了,天知道,直到1987年底,我才知晓答案,原来除过再买猪崽,就一文不动放在我大兮那儿收藏,我妈是个狠人,谁也不知道三个猪的去向。 我在书海里游,不曾醉,更不曾醒,就那样任凭日子放荡。 我家极度贫困,那是出了名破落户,李宜忠鲜少还乡,偶尔回来,他会以高人一等的姿态,露齿大笑,“噢,是大学生,失敬失敬,生错了地方,居然还能如此优秀,你是吃土长大的吗?我看过你写的《晚生睡草堂》,睡草堂很光荣吗?那里的‘李队长’就是我吧?我有那么坏?我还‘觊觎’你母亲的美色,那是那年的老皇历,你不嫌有馊巴味,还拿出来作贱人?” “写着玩!” “我不信,含沙射影,把我写得这么坏,小心我告你诽谤!” “随你便,所以文尾我写下:本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小子哎,你就黑我吧!早早晚晚我得收拾你!借古讽今,我懂,当我是你大:大草包一个!”他用食指点我,不过有点距离,不疼更不痒。 “如果说我大是草包,你就猪狗不如,李宏发怎么消失的?李红霞怎么嫁给胡乔的?牛芳芳怎么在大秫地被我父亲抓个正着的?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要写你,不得写部大部头?三天三夜看不完?” “你狗日的,驴种马下的!……”他气得嘴唇发青,哆嗦无语。 “来!来!送你回你姥姥家!”我抓起脚前一根手臂粗大半人长的大木棍,那儿正在加园子,“在我眼里,你臭名昭着,还想动粗,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滚!” “好!好!”他指着我,像条落荒而逃的夹尾巴狗,“你给我等着,我不带人整治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睛?” “不就他妈的三只嘛?有啥了不起的?李宜忠,牛皮吹得哄哄响,有能耐你就放马过来,怕你就不是李子北!” “子北,悠着点儿,这混蛋玩意儿,有两把刷子,城里五行八道,早让他摸得门清,要不然,三万多块钱大船怎么买?张子望都高看他一眼,这小子今非昔比!” “李建玉,你算是干嘛的?落魄了,跳出来当好人?”我笑眯眯丢了棍,拍拍手上泥土,往他身上拍,“怎么?摇身一变,想当好人?你们是一丘之貉,要不要我给你唱首歌?《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我勾着头,看他紫猪肝脸,“别当自己是好人,你也算罪有应得,我嫂子祁秀娥人不错,那一粪舀屎尿,你是怎么倒掉的?那口锅,还用没用?” “你……你是狼,见着咬谁!好坏人不分,我好心提醒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将来有什么闪失,就是活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一瘸一拐跑了,望着他背影,我笑了,跑得还挺利索。 “屁!你也能算好人?要不要把你做的缺了八辈子大德的事,抖一抖?你算我日孽(方言:骂人话)谁家老人?来,我看看你长没有长老人斑?是不是成片成片跟癣似的?” 我的存在,他们惹不起,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敬而远之,我象虬龙扎煞生长的葛针,锋芒必露生长,恶人自古有威名,遇到我,是他们一生不幸。 当我美滋滋站在斜阳,我悠闲吐出一口气,我以从未有过的状态,在春天里,走得大步流星,紧张的心绪,象冰在化蚀,没有比这更令我舒畅,我竟然在冷飕飕风里弹跳蹦跑,甚至用五音不全的公鸭嗓子哼唱《咱们农民有力量》,词是即兴,曲调是马可的《咱们工人有力量》的调子,照着葫芦画个瓢,轮廓象。 “疯了!疯了!患神经病了!”李建玉像贼,瑟瑟发抖趴在他家小草垛上,看着我。 淤塞的心河,因这个意外,不疏即通,在草堂周边,我狂放不羁,一度治愈了我的紊乱综合症。数学留给我的打击,在时间的河床上,不是停摆,而是治愈,这也是以毒攻毒。 对付杂碎,得比杂碎更狠,不能让这些砍脑壳,小瞧了你!人处逆境,不能哀伤,要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堵墙敲碎,哪怕敲出一个洞来,爬出来也要再战斗,懦夫没有生存空间,会被世俗挤压而死。 韩重宾本不是三木乡的,他下派到这边来,是为了镀金,很多时候,他违心同意张子望的主张,但心中很不是滋味,作为副书记、乡长,他不得不考虑重回县上去,反正西关镇他是不想去的,去了那里,他和叶志军的关系不好处,叶当过副镇长,名正言顺,如果不是小头作怪,这会儿十之八九不是书记,也是镇长,他有当兵的履历,但他总管不住自己的微观世界,女人只要美,他就会双掌对搓,要占为己有,所以现在落迫到打杂,职务没有,等着退休,很多人当面称呼他为“叶副镇长”,他竟然欣然接受。 韩重宾就有些看不起这个人,渐而疏远这个人,但没事的叶志军还会骑着自行车溜达到三木乡,别人和他打哈哈,他竟以为别人上赶子巴结他,中午饭之前,这些人以各种借口,全跑光了,叶也只得灰溜溜回去,韩看在眼里,摇头叹息:这是完全不知道自爱,人走茶就凉,你已经不在其位,充什么大尾巴狼,口头上说,“欢迎领导莅临指导!”,脸一转,你连领导都不是,你指导个屁?落魄成这样,还伪装成领导,竟然不显寒蝉,梁修身只是冲他点个头,并不说话,他也不生气,依旧涎着脸,在那里扯皮。 “不管怎么说,我这也算是故地重游,不知道吴洼子贾云龙书记怎么样?他要是来了,我倒想会会他。” “没看到,八成没来,你要想会他,可以移步吴洼子!”梁修身话说得难听,还挤眼打拍。 “老梁头变了! 变得市侩了,是不是更庸俗了?”叶志军就是这样,跟谁都是对头钉。 “你算是干嘛的?”老梁头被惹出怒火来,“被窝伸出个脚,你算手(首)?” 张子望眨巴眨巴眼,拍拍叶志军,“老叶,老叶,话不投机半句嫌多,是不是?” 张国军走进来,不明就里,就冲叶点个头,附在张子望耳边,耳语几句。 张子望就松开手,拍拍掌,“同志们,我说都放一下,我们的老领导刘子凡书记路过三木,我们都去欢迎一下!”说完,就走出去,到门那儿,又回一下头,“老叶,要不你也来,凑个热闹!” “我就不啦! 你们自便!”他一屁股坐沙发那儿,从茶几上拿个苹果,在衣实襟上搓两下,就咬,并且咵啦咵啦象老鼠嚼出声来。 “三个口(品)子少一口(吕),这是没有‘品’,只有‘吕’呀! 老吕,你又无端中招了,可喜可贺!”梁修身一抱拳,冲计划生育主任吕涛一抱拳,“你这姓氏咋和这个沾边?” “姓梁的,你别给脸不要脸,阴风朝(嘲)阳干什么?我不就吃个烂苹果吗?有甚了不起的?” “我脸早掉地上了,跌碎了,哪里还有脸?你见谅!” “刘书记,刘书记,欢迎你的到来,叶副镇长正好也在!”张子望一边说,一边往里伸头。 “哪个叶副镇长?我认识吗?” “何止认识?还是老熟人,你曾经亲自任命他去吴洼子!” 叶志军想扔苹果,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韩重宾先人一步,拦住刘子凡,并和他耳语,刘不住点头,“这种怂人,不是拿他也没办法吗?” “晓得!”刘子凡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伸出热情的手,“大老爷,咱握一个!” “不必!我这种下脚料,没人理正常,啃完这个苹果,我就滚蛋!我走错门了!” 刘子凡很是尴尬缩回手。 “这种屌人是给脸不要脸!”贴着刘子凡耳朵边,韩重宾走过去,“刘书记在井场怎么样?”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充军罚配之地,特别是秋雨连绵时,泥土粘人,寸步难行!”刘子凡进来,叶志军走了出去。 “豪气!这一出去,冲了天,人不是狗,有了自尊!” 第101章 油腻狡黠 “小张,少说两句,学板桥先生:难得糊涂!”张子望说着扭头,“老书记,请坐!不能蝲蝲蛄叫,就不种庄稼了!小事,看轻了就风轻云淡,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坐下去,烟还没有抽透,有人进来,告诉张子望,说是李宜忠来了。 “谁是李宜忠?”刘子凡虽不止一次见过李宜忠,但印象不是那么深刻,况且一个生产队长,怎么能在一个乡镇书记眼里留下深刻印象? “老熟人,这家伙能耐得很,连书记都给他保驾护航,买三万多块钱一条大船,游走江南跑货运,让他进来吧!”张子望对于这些新兴的暴发户还是很看中的,这些人能办事,会办事,出手阔绰。“名字是不是耳熟能详,人或许你早就认识,可能跟名字不对号!” “有可能!高手在民间,他们几乎一夜之间长成传奇!” 李宜忠大步流星往里走,迎面叶志军,不好不讲话,本是好意,“叶书记,你好!” 在叶志军听来,讽刺满满,“好你个丈人!”随手就把手里的小半个苹果扔向李宜忠。 李宜忠象南极企鹅一样,呼扇着双臂,弹跳起来,象陀螺一样,旋转一小圈,“没打着就是没打着!”半个苹果从他弹起的脚下飞过去,脸色一寒,“叶二傻子就是叶二傻子!落魄成秋叶,就要随风而舞了,还这么张狂!”停下来,看着受伤的背影远去,“给脸不要脸!”耸耸肩,往里走,一间办公室半屋子人,“呀,呀呀~!我的两任父母官全在:刘书记,张书记,你们好,韩乡长、张秘书长,你们都在呀,是不是你们有什么军国大事要商量?我搅局来了!”两只粗糙大手,伸向两位书记,头还向韩重宾点头,“难得这么齐整,我是想请你们请不到呀,老梁书记,难得一聚,胡德禄那儿,我请客,都去哟!” 刘子凡想起来了,“原来是李队长,第一个带头扫盐碱的,也算是大能人!” “刘书记,那都是小儿科,不值一提,当年没有你和乔什么来者的支持,啥也干不成!”李宜忠竟然有几分遗憾事:林兰香在一大堆盐碱土中赚足了钱,他却甘心当了蒲棒的儿子蒲种,呀,呀呀~!驴一样上窜下跳,夜闯小鬼庙,吓晕在那里,却没能成好事,象驴一样,把自己如人形贴在墙上,“嗯啊~嗯啊~!”亢奋叫得嗓子劈了,也没能如愿。 风偏阳斜,失意的落迫写在脸上,欲罢不能,林凤楠半依半压在自行车后座上,风小无声,絮絮如同女人在殷殷哭泣,夕阳就象马路一盏斜挂的灯,强差人意,送着昏黄的光,他不知道李宜忠拿了他的钱,是不是在忽悠他,依他对李红霞的了解,不会轻易把孩子生下来交给他,这只是他如意算盘,李宜忠不老实,很不老实,油滑得象条泥鳅,抓住了攥不住,且这家伙眼下风头正劲,把一竿生意,做成了淋漓尽致,单独的货运已经不能满足李的胃口,成了大胃王,许多做法,看似玄虚,实则是至极,别人不敢,就赚不到大钱: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味求稳,勉强糊个温饱,杨柳树已经鼓出芽子,在风中小得意摇摆,听着哗啦哗啦水声,欢快拱过桥洞,你就知道冬已经走了,虽不远,可追不上,那些昔日冻在冰冻里的船,不仅象跳disco,舞起来,而且大多乘风破浪驶出船坞或避风港,闲置几个月,那“呜嘟~呜嘟~!”打沉雷的鸣响,像烟囱一样拉出的黑烟,让人格外沮丧。 “林大兮,要不上船坐会儿?他就是大蝗蜂,这儿一阵,那儿一阵,没个准点,乡政府他轻车熟路,喝起酒来,象撒疯,没个准点,你等他,还不如等太阳落山,没个准头,你要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传!”李宏图在甲板上淘米、摘菜,他与大妹妹的事,的确让李宏图恶心,父亲虽是混蛋,但那是无法指责的人,但凡有一点儿办法,相信父亲也不会让自己背负恶名,如此下作,他不会相逢一笑泯恩仇,更不会象李红旗那样:横眉冷对指千夫!不狂喷,不忘记,这就是李宏图中庸之道,虽然他文化水平有限,不懂中庸之道,是一门修为之学,但他一直这样做。 “不啦,我站一会儿,事不打紧,如果天黑之前,他不回来,明天再说!” “那请自便!”李宏图端着米和菜,下到船舱里。 美梦一枕黄梁,可怜的林凤楠,还在做白日梦,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大概率的事,他竟然相信天会助他,他是天的孝子贤孙吗?芸芸众生,凡夫俗子,天为何要格外垂青于他?唯心论,扶摇直上,占了上风,跟李宜忠相处恁长时间,竟然相信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们之间有契约,那只不过是一张可以发霉的擦腚纸,随着李宜忠风生水起,区区六千元,算个屁?焦黄正在跌落,黑黄正在降临,时间象水,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若千钧。时间有时静若处子,有时亦动如脱兔。终于夜幕力不可支,光明在渐行渐远里隐身退去,吐一口气,浑身冰凉,把发麻的腿抖几下,失意而去,不满的情绪填满了肚子。 第51章: 汪凤楠刚走一刻钟,李宜忠有几分微醉,风尘扑扑赶来,他躁热地扯开胸前一排扣子,把自行车拴在岸边一排石柱子上,拾阶而上,李宏图已经饭罢,洗刷完毕,在灯下翻一本闲书,他识字并不多,上过小学,没进初中,有些字看错,有些句子不解,看个热闹,消耗时间,很多时候,他很安静,显得成熟,实则幼稚待发,就象感情,局外人知道江娇人选不二,而他则茫然一片,感情要象火山喷发,来时就那样迅猛,不拘形式,女怯男猛,一推二就,激情如过山车,在惊呼里坠落,人生难得几回疯狂,而李宏图的茫然,别人会有心解,如果他娶江娇,他会很幸福,可他就是不肯迈出那情真意切的半步,所以他最后被感情边缘化,江娇在另一个世界,给别人生儿育女,千载难逢,逢而无缘,李宏图就是个憨子。 情绪永远四平八板,故作高深,实则无坑,不懂取舍,做事拖泥带水,枉自跟在李宜忠身边多年,象个小跟班,喜形不于色,怒而不威,爱而无达,广施老好人形象,人之所以是人:喜怒哀乐,是人生情绪宣泄的表现,如果永远一个造态,那还是人吗?我很多时候看不懂李宏图,这也可能是薛萍不愿下嫁他的原因,我几乎没有看见他发过怒,人生几味,不落心里,心不澎湃,那要心干吗? 李宜忠虽诡计多端,用各种手段以达目的,但他至少是个敞亮人,敢爱能恨,这一点,他比李宏图更真。他的目的、取向性很明显,别人都说贾福生是老狐狸,其实贾福生那点儿小聪明,是在李宜忠之下的,假如硬要排资论辈,贾顶多是孙子号的,根本不能与李宜忠相提并论,很多时候,李宜忠不仅身上长满了慧根,更是运用智慧,在催生自己所需,就算是困难重重,他也会一步三计在算计。 汪凤楠和他比差远了,如果当年李宜忠不在生产队混,而是在公安局混,估计没黄芝山什么事了,在混沌的年代里,许多人是吃混饭长大的,长老的,资历就象阴暗处的青苔:绿苔绣织,墨斑杂踏。那时间不要说智慧,许多人连草莽也算不上,许多文盲还身居要职,不能想象那个时代,还有没有人才? 中国改革开放,就是一帮泥腿子,放下农具,夹着皮包,把城里一大帮寄生虫打得落花流水的过程,让一部分人富起来,把中国变成第二大经济体,西方国家瞠目结舌:乖乖,照这样发展,那还了得?打压抹黑,成了西方国家杀手锏,所以世界阵营分裂,从服从到对抗,中国走出了一条独立自主之路,“东亚病夫”被西方小瞧了,所以西方世界在愤怒,不是一个人在崛起,而是一大帮人在崛起,它带动了一国之崛起。 李宜忠只不过是这帮人中小瘪三,走路有些踉跄,他有一只脚是跛的,所以施以阴谋诡计做胎,哪怕是卖闺女这种事,眼睛都不待眨一下的,儿女只不过是他私有财产的一部分,视其作用而定,背负骂名算甚?只要成其事,其他都是小儿科。 只要给他一片云彩,他可以兴风下雨。现在的他,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应用自如,所以汪凤楠在他心中,就是一把没用的丢过墙去的秃头扫把,不能为他所用,他也懒得看一眼。 李宏图如实说叙述了汪凤楠来的情况。 李宜忠皱皱眉,“那个绝户头,他也干啥?咱不欠他的,也就不要再理他,他就是个杂碎!” 天明,有雾,淡淡那种,薄如轻纱,风吹还动,汪凤楠又到那倾斜的码头之下,那时候,大部分人还在睡里,贪吃贪睡的年轻人,搂着伴侣,臆语如梦,窗帘还遮挡住黎明的偷窥,汪凤楠怕李宜忠又溜了,在他的潜意识里,李宜忠是不安静的,喜欢折腾的,且没边沿,所以他牺牲了早上的起不来,等人的滋味实在难受。 “轻点儿行不行?起恁么早干甚?找头魂呀?”李宜忠被李宏图刷牙洗脸弄出的声音吵醒,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昨晚的酒喝得实在太多,这会儿头还有些疼。 “大,你是不是和汪凤楠还有什么瓜葛没处理干净?” “甚意思?” “我从窗户里好像又看到汪凤楠在下面,这是要堵门啊!” “以他飞扬跋扈的性格,我要真欠他点儿什么,他早已经不管不顾打上门来了,这匹夫一定有事求我嘞!”李宜忠掀了被,坐起来,这孽障,不想让人好好睡觉,当起我家门卫来了,我可没一资发给他,会会这老杂毛!”李宜忠穿衣服,脸也不洗,拉开门而去。 “哟,汪局长,这大清早干甚?你是堵门要债,还是给我当门卫?亦或是请我吃早点?我正想着这事,你就来了,昨晚酒喝大了,且新老书记都在,不得不喝呀!”说着,他就从船上下来。 “那件事怎么样了?” “哪件事?你没头没脑的?”早上起来锻炼的人,穿得得很少,腾挪跳窜。 “装,你就装糊涂吧?” “这早点你是请不请?要不请,我可就上去不下来了!”李宜忠指指船,李宏图从窗户里伸出头来,“你自己弄着吃,汪局长请我吃了!”冲上扬扬手。 “你这个人咋这么没皮没脸,我甚时说……你是刀啊,见面刮一下!” “那是你找的我,不是我找你!” “孩子的事办妥了?” “恐怕不行,她嫌少,不想把孩子给你,我尽力了!”两个人边说边往前走。 “姓李的,这可是我们说的,你怎又临时变卦了?我们可有契约在,上面有你我签字!” “屁!那叫契约?能见黄芝山还是年一宽?如果能,你可以拿它告我!” “你这就是个前说话后摆手的小人,你不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那可不一定,人急了会造反,急中可生智,知道不?”李宜忠拍拍他的肩,已经把他看透了,“你说你遭这罪干吗?年轻力壮时不想着生儿子的大事,现在年纪一大把,再想这事,晚啦,就算你有能力抚养他长大,你又能得什么际?我看还是算啦,天底下绝户头一堆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的仕途,我看也就止步天此,再上一级,恐怕费劲,官没当好,儿子又生不出,俩丫头片子,装点一下门面还行,真让她们发挥作用,我看难,走呀?你不会连早点也不想请吧?你老小子赚大发了,别人娶个黄花大闺女,按眼下这条件:三转一响不为过吧?还得经过三媒六聘,要不然那口果子,你能吃到嘴里?叫你请个早点,咋就象挖你家祖坟?光往篮头里抓,咋还不看秤了呢?你老小子乘人之危,且铁公鸡上山!” “你要是及时还我钱,我能出此下策?” “谁有粉不朝脸上搽,往腚上搽?还不是被逼无奈?要是现在,别说这几个钱,就是再多些,又算个屁!” “我知道:你现在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所以翻脸比翻书还快!你就给我个实底:这孩子的事,到底作不作数?” “须臾之间,看事态发展,更要看你表现哟,忙得跟孝子似的,你这究竟是干嘛?无利不起早啊,起早必有所图!” “我请你恁么多回,你就不能破个例,请我一回?” 第102章 炸干的枝 “哼哼!你几时看过马蹄靴子倒着穿过?你请我:理所当然,因为你有求于我,我请你:没道理不是?你几时见过太阳从西边出来过?梦里?” “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典型的忘恩负义之人,你这种人是锤子打大锣:一锤子买卖!” “现在才明白?晚了!我当初可是被你逼得下不下来蛋!差点儿跳井,那叫一个上天入地无门,急得我他妈如热锅上蚂蚁到处乱爬,我亲亲闺女,我咬咬牙:舍了!我就不剜心?可是没有别的办法,这叫逼上梁山,不得不上!我本善良,无奈命运不济!推了下棋磨,好歹一切都俱往矣!汪凤楠哪,好歹你也一肚子学问,咋就为了这么点儿……”右手大姆指甲掐在无名指指头上,“蝇头小利,上了贼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圣人语录,千金箴言,所以我一口气生了五儿两女,那些年净琢磨:如何开枝散叶了!”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我不想?” “你跟我死乞白赖没有用,用事实说话!你之所以肯花真金白银,那是因为我大女儿怀的150﹪是你的种,我至少当过你一个月货真价实的老丈人,帮你圆谎,还要嫁祸于人,你老小子何德何能让我这样?”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问问:这李子北究竟是何许人也?我倒想认识认识,他究竟是何方人士,让你女儿死心塌地、念念不忘?” “别怪我没提醒你:别给自己找麻烦!他你惹不起!要是惹了他,就算你逃到天崖海角都没有用!六岁咬下他三爷,亲亲三爷胳膊下一块肉,把血和肉喷在他三爷脸上,并且说比狗肉还难吃,十四岁时,他父亲跑得快,如果慢半分钟,铁叉叉后腿上,恐怕拔都拔不出来!你要想不自在,就去神圣中学去找,今年高三,吹李建彬稿子是他写的!”李宜忠一抬头,是一家早点间,“就是它了!汪凤楠,别动歪心思,何去何从,你掂量着办,办不好,我就把我们的契约往年书记办公桌上一放,请他裁决!用迷药强占民女,就这一条,我估计你得家里吃去!好歹我有好生之得,事情既然出了,我就放你一马,我估计真要鱼死网破,那位卖你迷药的,也会是瓮中之鳖!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我只是给你敲个警钟,在我的家乡,这污名我背上了,可我总得找补点儿什么,要不然我恨难消,意难平。所以吃定你,只是我三环中之一环,记住:这可是环环相扣的!” “吃啥?” “油条、豆汁、肉包子,至于菜包子,我早他妈吃腻味了!” “你就张狂吧!千万别栽我网箱里,我会连本带利找补回来的!” “别做梦啦!老天爷不会给你这样机会的!” 相思的风,在催眠,人有些昏昏欲睡,正月过完后,张志彬象饿极了的牲口,硬扑猛上,把李瑞芹困在床上三天,睡醒了就折腾那事,累了就睡,很多时候把她抱在怀里,浑身上下任他摸来摸去,给他讲王学强和祁秀娥从一夜情到婚外恋,给她讲汛江滩码头上的种种奇闻怪事,不知道为什么,她有说不出来的恶心,三天之后,留下一大叠钞票,风卷残云一样消失,世界正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惊人地变化着,春风似跑马,吹得她有些困了,且日日如此,那是孕中最直接的表现,书已经成了束之高阁的东西,被高高放在柜顶,有好几次,手伸到柜顶,已经摸到了书,却又把手缩回来,她沉浸在过去的某种模式里,发现与眼前一切格格不入,怎么啦?我象绳索在牵动着她,总有一段日子,这种相思强烈,会跌入往事里,不能自拔,往事就象沼泽地,越陷越深。 是种子,安静在土壤里就会发芽,只要有温度和水汽,就会开花结果,张志彬是朵风做的云,喜欢疯跑,所以许多时候,李瑞芹一个人生活,她与周边人好象格格不入,她不喜欢他们象水一样缓缓地流,且随遇而安,很多时候,她宁愿一个人咀嚼,也不愿向别人吐槽,别人看她眼光异样,她全然不在乎,现实和理想差距太大,她就象一滴油,渗入水中,永远飘浮在水面之上,梦想跌坐在现实里,就象石子落入沼泽地,沉重下坠,且快要被淹没,她变得无所是事,甚至极端恐惧起来,总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之感,象被吊在一根细绳上,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水,风吹绳荡,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她经常在臆想中被猛醒,多身会痉挛好一阵子,才呓语道,“这不是真的! 真不是这样的! ”头像波浪鼓摇个不停,每日里心惊肉跳,丢了魂一样。 看见明艳的阳光,把自己影子清晰投在墙上,她也会自言自语,“你就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土坯矮墙上,爬着一只栗色的小猫咪,终日半睡半醒,很可爱的样子,她突然冲动跑过去,想要拥它入怀,它却如同爬山虎,从矮墙上角一蓬乱长的葡伏茎上,象猴子一样灵巧爬到屋顶上,动作很快,往脊顶上一盘,葡伏茎还在摇晃,“小东西,还怪灵敏!”手伸到去年的茎上,摇几下,摇落下不少陈年旧屑,猫就高高在上,不叫不看,她弯腰拾起一枚小石子,随手往猫那儿扔,不知怎地,石子居然掉到身后。 白云不动,象是镶嵌在蓝天上,风轻无语,春天如此之美,却无人有她之闲,兴趣在一瞬间就没了,恹恹欲睡,叹一口气,哈欠连连,昨日真的象那东流水,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她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审视自己,并且要用至少半生,来开始她很无奈的新生活,有人劝她:习惯就好!真的是那样吗?心结没有打开,拖泥带水进入新生活,心还彳亍在过去,拧巴成了麻花,看着挺有艺术范,实则疼痛难忍,娘家已经渐行渐远,有些人和事,就算放不下,也没用了,陌生的地方,正在熟悉,熟悉的地方,将要变得陌生,心象跳蚤蹦跶。 节外难生横枝,很难做到对立又统一,这样的患得患失生活了差不多七年,在怀孕三次生育三次之后,呱呱坠地的三个小丫头片子够她记忙碌的,喂奶、换褯子、擦屎抹尿,哄孩子睡觉,从早忙到晚,不亦乐夫?她的奶水丰盈,肿胀得如同猪尿泡,既大又白,有时,她顽皮往奶水往孩子脸上泚,地上泚,土墙上泚,泚出一条乳汁弧线,三个女娃照她长,白且嫩,空寂的生命,沿着弧形,走出了力度,生命既长又短,在忙碌里,很少想我,我若隐若现在她生命里,成了一种元素符号,不被淡望,也很少想起,直到七年之后,生活之笔,把我们描得面目全非,她才又一次鼓起勇气来找我,原来张志彬在滨江犯了事,要秋后问斩,我那时却和郝慧打得火热,大有谈婚论嫁的可能,一切都脱离了预定的轨迹,有的跑偏,有的则南辕北辙,走向了对立。 1983年春天,发生了许多事,有些事虎头蛇尾,不了了之,有些事才刚刚开始,它的故事很长,也很曲折,它的结尾部分却要在一二十之后才显现,但更多的是:结局很快出现,并隐没在普通人的预料结果里,经验就在记忆的深井,一只小吊桶,可以汲取一生。 春风十里不如你,不如你深刻,不如你固执,更不如你想当然。 陈家岩是话不多、且肚子里有存货的32岁老男人,以前宣传队吃香时,喜欢贾一茜,很快发现张金梁后来居上,联合了贾云龙,撬走了声名狼藉的叶志军,人家就理所当然、也是名正言顺娶了贾一茜,随着婚姻落定,张金梁开始在仕途上发迹,先是剪除叶志军有功,一多半来自贾云龙的奖励,后来算是自己能耐,曾经在乡镇一级临时土管所工作过一段时间,再后来,就从青年书记位置上,越过数人,几乎一夜之间,取代了贾云龙,干部要知识化、年轻化,1983年春上,张金梁乘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刚干二年的贾云龙被无端撸了,却要给他安个副书记,排名在李金亮之后。 贾云龙大骂乡政府,大骂张子望,跳着蹦着,并且指手划脚,“这是典型的卸磨杀驴!老子不干了!”光骂不走。 当时陈家岩就在旁边,他想笑,却没笑,他是被张金梁安排人找来的,有几分兴奋,却没想到只是为了完成一次任务,让他配合这一主题编个小剧,给三十块钱,他就在心里骂,“妈的,老子的文笔就这么不值钱?三十块钱还不够灯油费的,老子不干了!”他是这样想的,没有这样说,老光棍胡子邋遢,三十多岁竟然还没开除,悲哀呀。他犹豫像驴一样磨蹭半天。 刘腊梅除了有点儿沉淀的黑,行为果敢,语言辛辣,嫁给胡得光这些年,也没生长,胡是长年累月如云在外头飘,有时过年也不回来,有人说胡在外头,早就有相好的了,不知真假,有时更象一阵风,来家超不过三天,拔腿就走,刘腊梅还一个人进出,声叱语咤,28岁,依旧象个小姑娘,别人传她不生长,她竟不恼,笑笑说,“你才不生长呢!给我个健壮男人试试!”别人从话缝隙中,听出弦响。 陈家岩就趴在低矮墙头茅草下,“我就是那个健壮的男人!”他张张嘴,嘴擦墙土,佝偻个腰,象只饥饿久的猫,心浮游,一脚踩一块朽木上,竟然断了,跌出个狗吃屎,头着地,嗡一下,半天在地上起不来,斜阳弯照,全是遮挡物的过错,“哎哟---我的个妈嘞!”一只手抚着头。 “嘿,嘿嘿!你个冒失鬼,那木头在那儿放置恁多年,风吹雨淋恁多年,你也敢踩,自找的,你是猪脑壳,它妈早烂到心里了?头魂让对过勾走了,她一天不离,你一天就是痴心妄想,胡用光不要的,我看也不是什么好白菜,猪拱过的,你还敢要?早干甚去了!”郭成林是陈家岩亲戚,现在属于退休状态,钟吾县现在这边还没安顿好,只能在家等,遥想当年,自己也是婚姻困难户,求女若渴,他懂,“你不能编嘛,就编个电影本子,让她对你刮目相看,有了梧桐树,还怕招不来金凤凰?你越象贼,这女人越看不起你,与其偷窥,不如大大方方去撩拨!”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陈家岩站起来,拍打身上的泥。 “也没你想象那么困难,我看你胆小如鼠,这辈子也就别想了,你指望女人大方主动,那在梦里,光有贼心不长贼胆,哪里行?你要鲁莽象匹横冲直撞的野马,才对女人的味,女人才喜欢,不越界,不算一匹好马!心动永远赶不上行动!”郭成林的婚姻,就是一碗温吞吞、甚至是有些微脏的有温度的水,是放凉了还是就没有烧开过,不得而知,耸耸肩而去,男人如果没有超人本领,且相貌一般,女人就会忽略你的存在,甚至是不屑,现实就是这么扎心。 女人之所以敢诈刺,就是摸透你的脾气,把你看透,但凡有点儿本领的男人,女人不仅俯首贴耳,更是要巴结讨好,生怕稍有不慎,就会被休被人代替,在这种境遇下,女人哪敢造次? 陈家岩失窃了勇气,行为怪异,既不敢登大雅之堂,又象狗要吃屎的样子,在附近转悠,且找不同地方偷窥,但凡听到刘腊梅叱咤之声,便?慌如空中之竹,贴着墙挤,来不及躲闪,低头耷脑,恨不得挤进墙里,刘腊梅看他一眼,“你干啥?擦墙土去家插稀饭?你一直喜欢的贾一茜没钻你怀抱?文革那些年,把你牛得,眼睛长脑袋,都不会平视别人了,现在怎么如同丧家之犬,我最初以为你能在宣传队吃一辈子,想不到这么快就没落了!刘子凡当年可是拿你当宝,听说他现在竟然去人鬼惊悚之地井场养老去了,真是世事难料哟!” “刘腊梅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人没谁能走一辈子实,包括你,现在不也晒着了吗?” “我晒的是太阳,你晒的是霉运,能一样吗?超过三十岁了吧?还在做春秋大梦?贾一茜恐怕马上要生孩子吧?这里头没你什么事吧?” “刘腊梅,你……”他气急败坏指着刘腊梅,理屈词更穷。 “我怎么啦?你倒是说呀?眼睁得跟牛蛋似的!” “你……你上头黑,下头也黑,你是从墨汁缸里才爬上来,浑身上下黑了,所以胡得光才不喜欢你,宁愿在外头风餐露宿,也不愿意归家沾你!”这张破嘴,什么恶毒骂什么,也不管有影没影。 第103章 咀嚼的味道 现实是残酷的:他不会种庄稼,但过去的生产队依然按照规定:分给他一亩多地!对这个,他深恶痛绝:认为这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地他种不好,干吗分地给他?亲弟北文化不高,小学没有上到头,自己名字写得歪歪扭扭,五年前就成家了,三个孩子,人家土地分到手上,种出了一流庄稼,他的地里是草和庄稼参半,弟媳妇不仅刁钻,还会用语言,当棒槌敲打他,他哪里种得了庄稼?不种又没粮食吃,所以地种得很勉强,除过草,除去秕谷子,所剩只够自己啃的,哪有余粮可卖?罗锅子上山,一直前(钱)紧,饥寒交迫,哪个女人看得起?陈家岩睡床上,辗转反侧,把自己想得明明白白,“他奶奶的,原来是我自己活瞎了,怪不得别人!”他准备着和过去决裂。 他不再沾沾自喜:自己能写几句狗屁文章了,写那狗日东西终究不能当饭吃,当衣穿,当女人用,陈家岩象刷子刷一样,理想和现实在不停切换,有些象大钟摆,左一下右一下,看似隔空重复,实则心在根生,日后成啥,天晓得? 李宏发实在是受够了王慧云阴鸷无人性做法,如果他不百依百顺,王慧云在夫妻那件破事上,就无尽折磨他,每回都会精疲力尽而罢手,本来男欢女爱,如狂风骤雨闪着阴阳电戛然而止,但王慧云却拿它当利器,戗他肉剐他骨子,让他伤痕累累,时间久了,李宏发就绝望,那种可以浇灭男人心火、抽走男人心油的事,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因为愉悦,所以化解生活中凸起的矛盾,聪明女人这样做,王慧云大约因残疾,心理扭曲,所以反其道行之,她也在痛失爱人的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中午饭来临时,肖贵红一双粗糙的大手,还沾满了机油,坐在大木箱上,双手扎煞,手上往下滴油。 “师姐,赶紧洗手,吃饭去!”李宏发侧个脸。 肖贵红就像手从面缸里刚拿上来,迎面就甩。 “哎~?哎哎~?你这是天女散花呀?”赶紧躲到肖的身后,看见她衣服里,雪白的脖子。 那些圆圆的墨点,甩了一地。她回过头来,看见男人夹紧双腿,就佯装生气,“你就是个没出息的,看见老母猪都能那个三天!”猛地站起来,扭头就起。 吃饭时,肖一脸酡红,闷头吃饭不理他。 “师姐! 我……我……” “有话说,有屁放!都没有,就闷头吃你牢食!你就是牲口,喜欢露着!” 李宏发不再言语,起身去了别桌。 肖贵红“咦?---”一声,有几分意外,更有几分失落,过了?李宏发给她的印象是不好不坏那种,优点是老实肯干,缺点是对她有些色,看她眼神冒绿光,按说不应该:她是老大姐,且并没有亮瞎人眼的外表,她曾经自我解嘲:除了技术上过硬外,她甚至都不象个女人,干练得象个男人,身材更不用说,她的丈夫经常调侃她说:如果不是在被窝里,就拿她当兄弟了!不过,性大瘾厚是她的缺点,三天不沾男人,就全身冒火。 又干又瘦的李宏发,实在不是她喜欢的男人类型,这种男人不抗灾,更不抗性,一触即怂,别看他当过兵,自己一把掌能扇?的货,还来钓她,她可不是贪吃的小鱼,为了口浮食去吞钩子。 李宏发的举动,恰恰暴露其无能的本质,她几口扒完饭,就走了。 李宏发还在贼眉鼠眼找人,人早已经丢了碗,去机修车间工具室大棉纸上仰躺着去了。李宏发饭只吃一半,心就硌硬起来,去倒了饭菜,自己一个人去厕所蹲了十几分钟,筛下几个带着水声湿漉漉的闷屁,就爬起来,在车间外大通道上点燃一支烟,刚想吸,被师傅发现了,直接走过来,夺下就拧捻灭了,一脸不高兴,“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吸烟一定去厕所,你怎么回事?”炯炯有神的双眼中间,凝结成“川”字,“因为离机修车间太近,所以一定要杜绝明火!” “晓得了,刚才从厕所回来,完全忽略了!”嘴里烟味那么涩,干苦,这才想来,没有喝水,就去餐厅倒水。 肖贵红这一觉得,居然梦回爪娃国,直到上班一会儿,还在梦里,师傅看见他,劈头就问,“你师姐回家了?” “没有!八成睡过了头!”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去!没一个省心的!” 李宏发去了工具室,果然还在梦里,鼾声如雷,侧卧着,脸上盖一小块棉纸,“嘿!师傅叫你!”叫不醒,就上去,踢她的脚。 “作甚?冒失鬼一个,这儿可没你头魂!” “可你头魂落在这儿,上班了,师傅让我喊你!” “我睡过头了?” “你怎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许是我看错了时间,师傅许是到早了!要不你接着睡!”李宏发走了。 第52章: 久旱无雨,偶尔借云缝隙中一小块巴掌雨云,能没完没了下上一天,细而密,象喷雾器里打出来一样,初时雾状,下到地面淋漓成线,线多积水,润如酥,都说春雨贵如油,桃枝上炸裂的花蕾,被雨水一洗,几乎是一夜之间,点色一样,让花蕾绽放,柳条妩媚如手,酥到骨头的美,裹挟着空闲,停顿在悠闲里,情调就滋生在这莫愁里,仰天,天上细雨如线斜,密而不乱,方向一致,就算风搔,也一定有韵而弯,俯地,地上象是花洒喷溅,那种可以看见的湿,让人想伸手一等,春深一日三千里,烟雨迷茫过的地方,象画被深度着色,叹一声醉人的美,雨是时间的补写,是拾漏补缺的查找,不曾闪过一寸地方,春色无处不在,春雨下到每个角落,哪怕不是朝天的缝隙,雨如油,流过坎和坷,顺着有限的炸裂的地方往下滴,往里渗,不要小瞧了滴答之声,哪怕是无声,它也能布湿,风会带它钻过去,哪怕是逆流。 春不再冷,春不再瑟缩, 周敏打着破旧的小花伞,在雨中去意不定,李红旗已经不在她的世界里飘扬,偶尔想起来,不是惋惜,更不是痛惜,只是想发笑:我怎么诱稚到跟这种人缠斗在一起,想想实在是幸运,命运临界一脚,让她有了反水的借口:你考不上,怪你命运不济,与我何干?就算他考上了,大学的门就一定为他敞开着?说不定三年之后他名落孙山,她却毫无意义陷进去,幸巧长痛被斩断,短痛就扶摇直上,飞到云端里:回忆初中三年,在懵懂里,认识了许多人,以为他们不同,到最后,象刈割庄稼一样,不论长短好坏,全部收入囊中,如果李红旗真能考上,说不定,不等那三年毕业,她早已经沦陷了,听人说:李家买了大货船,只是李红旗没有跟船,却藏在城里卖菜,理想如同秋叶,在风里不停飘落,还没到冬至,就只剩下光秃秃枝桠,理想只不过是七彩斑澜的彩虹桥,过了那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土地分到户以来,她基本是在家松松垮垮几年,这几年横长竖长,变成了随时待嫁俗气的女人,一边希冀遇到可心的意中人,一边又觉得那是不可能,除过在附近转悠,她甚至去城都少,既没有额外交集,更没有村庄外的人认识她。 过去那些同学偶尔碰到,也是一脸陌生,热情不再,只有虚伪的寒暄,境遇和她差不多,农村贫脊的家接纳了他们,却不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所以他们沿着父母的生活轨迹,继续生活,这样的生活一步三叹,象一碗清水,一眼可以看到底,连未来也一样,挣扎着,生于五行土中,却无法跳出三界俗人之外。 平常时间象牲口忙忙碌碌,没时间思想,等到雨下人闲,思想却象一片鸡毛,上下翻飞,在患得患失里纠结。 很多时候,周敏是在胡思乱想,越想情绪就越跌落,因为没有未来,就活得一步三叹,跌入凡尘,情非所愿,长吁短叹里,象罩了一层薄雾轻纱,如同这眼前烟雨,没完没了。 她的同学中,已经有人率先做了新嫁娘,不到二十岁呀,出席婚宴的别人,在锣鼓喧天里笑逐颜开,她却强颜作欢,内心拧巴痛苦,她知道距离那样的日子并不久远,虽然“八”还没有写下一撇,但模糊的影子,已经如镜中花、水中月向她灌输她要嫁人的必由之路,结了婚,很快会有孩子,理想在道德下沦丧,那份外来的牵挂,会如同绳索套牢她,在日复一日重复里,衰老自己,催生幼芽,为人妻,是人母,会扛着山一样的道德和责任,踽踽独行。 雨象泪,撒在干裂的土地上,周敏不知往何处去,她不是沉醉,而是猛醒,一生轨迹,清晰可见,难出其母左右,顶多是她的延续,心在灰,意在冷,想想过去不久的时光,偏于社会一隅的学校,此时让她无限神往,能上学是何其幸福,虽幼稚,但欣欣向荣,每天至少活在希望里,志同道合一帮人,活在一起,她开始无休止怀念过去的时光,那里不仅有李红旗,更有其他人,李红旗只不过是她在芸芸众生多看了他一眼,这招惹来的是非,却因他们毕业不了了之,李红旗还是有一点点过人智慧的,要不然,也不能吸引她注意,究竟是那个方面?如果硬要说:就是那份忘我的拼劲!诱惑了她,更迷惑了许多人,包括老师,虚虚的地方被掩盖,也是:要命的录取率,害死人呀! 5﹪,所以他们如秋叶被无情的见扫落,李红旗的分数恰在这边沿摇摆,所以被大浪象沙淘去,也就无话可说。 周敏的忧患意识,让她恐怖,更让她惊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青春正在进入倒计时,虽以年为单位,也没有几年,弟弟妹妹如雨后春笋,在催生她必须艰难坚定选择一个陌生男嫁掉自己,选择是何等痛苦,选不好就一生受苦,还必须与那个人荣辱与共一生,一想到这,她就慌慌如风中之竹,如筛子在一大堆多如牛毛中筛糠,筛到最后,她会很失落,几乎没有一个令她心满意足的,大多是瘸子里选将军,勉强为之,女人到这儿,就是人生分水岭,下半生要苦心经营,才是自己的家,25岁,甚至是20岁之前所经营的,只不过是人生过渡,对于这个周敏有清醒的认识,嫁人是必须的,但什么时候嫁?嫁于何方?自己有支配权,媒人要撮合,自己要挣扎,男人在低声下气,一旦入港,男人的一切好和一切坏就会暴露,一生荣辱系于一人,何等悲凉。她在雨里,思想一时凝固,没有何去何从要抉择,雨水积聚成线,从伞的骨架上跌落,溅湿她的裤角和鞋。 “周敏,你在那里作甚?”妈那张苍老的脸,永远不咸不淡对她,“就不能来家做点儿事?” 做不完的事,晴天有晴天的事,阴天有阴天的事,有限的生命,就无止境消耗在这些俗事里,“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会儿!”伞被她在手中旋转起来,上顶的雨飞快滑落。 “我看你这样心不在焉,是魂丢了还是魄散了?”妈有时刻薄如刀。 “爱啥是啥!我是人,不是牲口,干嘛呀?”她不耐烦了。该死的李红旗,落魄了还要拉上我这个垫背的,想你有甚用?鸡毛问题解决不了,偏像青苔一样,长在心的阴暗处,潮湿的地方:绿苔绣织,墨斑杂踏!这是干什么?鬼影子一样拖我入俗,死乞白赖,有啥意思嘛。每当在过去岁月中跌宕起伏,你就像一片枯叶,从水边飘过来,不是刻意,却格外引人注意,这是几个意思?如此阴魂不散。 李红旗是周敏一个绕不开的结,那是纠结,说好的遗忘,它会兔子,时不时跳出来,啃她这棵窝边草,实际上不是李红旗有什么纠缠之举,而是她心拧巴,李红旗就会象影子跳出来,拉锯一样锯她的心,让她的心在锯条底下,汩汩血淌,如同水流,那一滴滴有呻吟的症状,滴到地上,不用笔描,就是一大朵相思的花。 第104章 春深一日三千里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的境界,何其高尚,庸俗之人,怎能相比?丝雨淅沥,无风静滴,相思点点,不一会儿,受雨所染,竟小声哭泣,理由不详,哭之听之,心曲不了了之,为甚,无解。 雨后第二天,艳阳高照,世界明丽起来,昨天的不畅,都渗到地皮里了,化腐朽为神奇,花的世界正在张扬,蜂飞蝶舞,吸吸鼻子,世界醉了,摇摇晃晃,空气中弥漫着花粉的香,吹一下,扑入的更甚,人间虽未到四月,花已经开成了海,海海漫漫,目哪能暇接?桃花怒放,一树的花,醉心的美,除了桃的专宠,杏花也要炸裂,梨花受它们蛊惑,也跃跃欲试,槐花才在枝头吐白,或者是外焦里嫩的白,草儿已经可以随风而舞,世界又活了过来,人又开始留恋世界,不再想那些昏暗的、甚至是寻死觅活,而是兴冲冲,走一路看一路,春深了,寒尽了,一切可以徜徉了,所有的焦虑,被大自然冲淡了,个人的不愉快也可以荡然无存了。 李宜忠更加忙碌,当他拿到贷款,第一次从别人的手里挖出一单生意,才知道过去做的脚力是替人家当了儿子,一生二,二生三,他明白裂变才是生意之道,他接的活多,挣的就多,不再象过去,为千儿八百绞尽脑汁,无所不用企及地疯狂,就象鸭嘴兽大口大口吞尽,淋漓且酣畅,人生变得快意恩仇起来,在穿梭里,日子水一样欢快流淌,象砍树一样,一笔笔陈年旧帐被他还了,最让马菊吃惊的事,那么大一笔款,她甚至都曾担心过,要不回来了,想不到李宜忠这么快就还上了,不仅还了钱,还请她吃了酒,酒后竟然睡到她那里。 天不曾大亮,醒起小便,呼呼啦啦,尿出铿锵之声,壮而扬,象水泼洒一地,尿完了,想走,“菊姐,天要大亮了,要不要再来?我这一走,个月成十,哪天能回,我都不知!” “你拉倒吧,我已经虚了,你想让我三天下不了床?那三只缩头探脑的土鳖又该有话说了,李宜忠,你属驴的,习惯三条腿走路!看来我当初一围巾吊你,拖狗一样,拖对了人,黑了吧唧,我当初就没看上你,黑得象炭头。”老女人心满意足,春宵一刻重若千钧。 鸡在嘹骚,人的世界还在漆黑的混沌里,马菊不知道:她的使命已经完成,李宜忠这是在做最后告别。不要说他无情,利用完了,就该随手一丢:马菊老了,世道变了,沈六铜回不来了,一切的一切,正在如海岸消失,过去那些人,正在被一茬新人代替,马菊迂腐了,以为李宜忠是她手中可以把玩的棋子,这家伙生命力旺盛,难怪会生出恁么多孩子,基因造势,势成峰,他在行走过程中,摒弃一些无用的人和事,又结交了新的有生力量。 “菊姐,先这样,我要赶着去装船!”小褂和裤子往身上一套,“改天我再来!”他抛出的既是咒语又是神语,哄鬼的东西,马菊居然信了,象吸咂下的糖,虽没串味,已经变形,困顿象蚂蚁,成群结队爬上来,虚脱的困意,焦渴的口腔,只是不想再动,往被下一缩,灯也不曾拉,李宜忠远去的脚步,如同更漏消失,拜拜了你,没有价值就是垃圾。 破旧自行车,在黄晕的石板路上,碾压出粗糙的闷声,身单影只,鹅卵石被岁月磨出可以拉长人影的光滑,影影绰绰消失在丑陋的街巷里,李宜忠心安理得起来,他想起数学老师常挂嘴边的一句话,“照这样计算!”,不出三年,他李宜忠就能发得裂裂巴巴,哼!不识人的狗东西,后悔去吧!他李宜忠是什么人?周枝蔓、林兰香之流的,守她妈身子还如玉,老子是秦始皇,干的可是赶山填海的买卖,我能临幸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你们的男人,就是屁一样存在,那些年当队长,真是被耽搁了,那是一只没有底的破锅,他居然顶了这么多年,活瞎了。 心象扑扇扑扇的火,忽左忽右舔着锅底,象一只自在娇莺,在恰恰啼,姥姥,换个地方,他如鱼得水,但凡送货的地方,全想插足,这些资源就是他的钱袋子,他摒弃了一些人,结交着一部分新人,这些精英成为他掌中之物,象花,只要你香,你有人脉,就有价值,如屎,闻着那味,他能转上三五圈,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那些年,命运光环罩着他,人生象开了挂,连同汪凤楠见到他,都得绕道前行,汪凤楠一直压在箱子底下,和户口本一起的契约,在李宜忠这边,被他揩屁股了,哼哼,不能见光的东西,还指望他去信守契约承诺?他拿准了汪凤楠的七寸,这哑巴亏,姓汪的必须吃:谁人几时看过窟(窿)里倒拔蛇?你拔得出吗?在洞里,它是爷,油滑得很,手攥手握只是人的一种痴心妄想,呀~!呀呀~!汪凤楠居然做了仨孙子,黎明里,李宜忠象喝了晨酒一样摇晃起来,那是心花在怒放,自行车飙技巧一样,腚离座,吹着口哨,弯出s形路线,路上无闲人,凭我癫来让我狂,口哨有韵,象一支奏鸣曲。 人生得意须尽欢,目光所至,一河幻影一河静谧,水偷着流,呜咽之声在拱桥下闲响,世界真的太美好了,生而为人,生而为男人,何其潇洒,改革开放,太好了,是谁让曾经憋屈的中国,在悄然变化着,是那个可以三下三上的伟人,你是冲破了哪些坚难险阻,开启了封闭的国门?这一洞开,他就跳出来,洞悉了商机,眼下虽说方兴未艾,但那扑面而来的商机气息,已经让人坐不下来,更闲不不住,我李宜忠对你顶礼膜拜,我要感谢你,让我踏上头一班车,思想如水狂泻。 江边的黎明正在消散,自从被女儿完全拒绝之后,他就把这层心思完全放下了,更大的任务强烈吸引着他,他以咬定青松不放松的精神,一头踏进从裂缝中撬开商机的任务里,象土拨鼠一样:撅着屁股往里拱,总想拱一眼泉,或找到一个新的商机,有人已经迎着江风在晨跑,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在伟人在世时,就已经深入人心了,特别是那些中老年人,体会到这句话的厚重,所以总有不少人晨练,真的有用吗?他觉得至少目下他不用,笑容象花一样绽开。 他上船第一件事就是洗脸刮胡子,胡子象参差不齐的茅草,扎煞着往外长,差不多有三四寸,妈妈的,挺烦人的,女人他妈的为甚不长?雄性刺激素所致?春天凉水还凑合,洗了脸,才发现李宏图并没有醒,行程初定在明天早上,拉的是废黄河那边打捞上来的石英砂,据说这种东西是造玻璃的主要原料,这原来是沙头坝蒋连城独家经营,但走了几趟滨玻,他就打点了滨玻厂的副厂长兼原材料购销的钟国军,很快就从蒋连城那儿分得一杯羹,蒋虽气急败坏,可是没有办法,李宜忠不仅吃得滨玻,还有钟国军从别人那里给他介绍其他客户,这里头油水足得很,蒋连城见缝插针,毕竟李宜忠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多头经营让李宜钟父子更加忙碌,屋檐下等水的日子,已经不能满足他了,生意多时,他还让别人分担,他从中拿好处,这家伙油腻得让只獾猪,到处乱拱,商机俯拾皆是,别人替他走单,他从中提成三分,这让一些没生意的船,宁愿受他盘剥,还得夸他是好人,李宏图见证父亲左右缝缘,机会被他拿捏恰到好处,吁一口气,自叹不如。送了石英砂,那边有钢材要返运,这是江边造船厂定的货,本来这活是给姓夏的,但这家伙不厚道,喜从中拆装别人的货,中途倒卖,这是生意人大忌,况蝇头小利,又有什么用,货主发现此事,不声张,不得罪,就换了人,几次下来,李宜忠通过了考验,成了船厂唯一运原来的,有时,拖船的活也让他承提,路子是越走越宽。 钱多了,心思就活了,郭成林用成群结队的毛驴车从砖窑杭育杭育拉砖,曾经象流星划过贾家沟,一度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李宜忠撇过嘴,这是笨人的做法,一九八五他一口气卖下二百方砖,运砖的是汽车,卸砖的是砖厂来的小工,一家人抱着臂子人堆里,听人唱赞歌,那是何等的气派?连贾云龙都羞愧难当,??头,“活瞎了!我们都小瞧了他,给他片云彩,他不仅可以刮风,更能下雨嘞!”只是贾一岚在屋子里哭,那是一种思念在崩塌:李宏达究竟身在何处?无数立起的针,跳广场舞一样,在周边换着角度扎,心就象筛子:千疮百孔象外喷血,似雨如雾。 如果不是在生产队瞎掰这些年,李宜忠的聪明才智是不是可以发挥到极限?他不是地主,也是资本家了,李宜光比他做生意早,可就是不温不火,为甚?都在那条看不见的道上跑?咋就差距这么大?贾云龙自愧不如:书记当得好好的,好容易送走叶志军那尊瘟神,屁股还没坐热,就成了副书记,李金亮是村长,张金梁却越过他们,别人的官越当越大,他的却相反,难怪1982年李宜忠摔了这个他捧了二十多年老盆架子,义无反顾一头扎进城里,当时还有不少人说风凉话:这是丢了西瓜去拣芝麻,这个芝麻可够大的,超过西瓜嘞。 政治上失落,金钱上没有,要不是几个儿子如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他这鸟官当得憋屈:连饭也吃不上嘞,还有脸四处张狂,李宜忠你用铁一般事实,教育了颓废一代人,没有钱,屁都不是,这个世界正在日新月异。 这是春天,距离他荣耀故里还差三个季节,所以要折煞郭成林的梦,已经在春天里,在心里雄起。天象弹去浮尘,黎明的模糊已经隐去,东天的一抹红已经擦在半空,太阳已经在海里沉睡醒了,正在薄雾的背后,舒筋展腰,随时准备喷薄而出,夜色退去,最后的寂静就要被打破,李宜忠站在甲板上,勾着头,灌老鼠洞一样,咕咚咕咚喝水,再一勾头,把水吐到了河里还是江里,这条穿城而过的河,亦或是江,有人叫河,有些憋屈,有人呼河,有些夸大,它没有江的雄建与姿肆奔流,在江与河之间,被民间切换,官方写志用文,喜呼之为江,但它不及黄河,浊浊的水花,象尿泚进水里,一个浪头,翻卷没影。 一个身影荡着船而过,那是江娇,斗笠遮顶,象浪里鲫,身板如此灵活,李宜忠愣住了:这是李宏图垂手可得的村和店,过了这个村,真的就没那个店了,豆粒打不进去呀,无论怎么劝,李宏图就是不醒,你混呀!可是他急躁的心,劝不醒躺平的李宏图,薛萍和江娇比,那不是桥和路的问题,而是境界和思想的问题,薛萍逊色许多,可是李宏图并没有危机意识,且一往情深。 他一直盯着江娇消失在千帆之中,苍茫的水域已经分辨不出江娇的身影,叹了一口气,把水瓢扔在甲板上,心象脚踩在硌硬的石头,心也如身子趔趄摇晃,江娇性格上风风火火,这一点,与李宏图有着质的不同,或许这是胆小的李宏图不敢逾越江娇红线的原因,缺乏爱的冲动,所以失怯命运的独宠,我写作李宏图时,实在是无法走进这个人的内心世界,也解释不通李宏图究竟是胆怯还是看不起江娇?我曾经问过他:他则扯谎说:没有缘分!这好像与缘分无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句精辟。 李红旗对于父亲的胆大妄为,既没有深度觉察,更没有意识父亲已经变成狂风烈马,没有谁能够阻止他风驰电掣奔向灭亡,在他的潜意识里:父亲最近一段日子太过繁忙,等闲下来,会一切如常,所以很多时候,他活在自我世界里,尤其是春天的到来,让他更加忙碌,也更加困顿,似乎挣钱更容易了,但王红已经象大烟一样,让他产生了瘾,似乎瘾来了不抽上一口,就六神无主,抽过了换上一口气,人以正常活过来,妈妈的,这狗日的竟然让他上瘾,且不是一般地上瘾,有时甚至要一连多天狂喷,情满自溢,他突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成为他的致命伤,恶习,绝对的恶习,剪不掉斩不断,难怪父亲念念不忘,甚至临死时,还臆语一个女人的名字,李红旗也没想到:后来他娶了嵇秀铃,只要有空,钻到城里还会嗅着王红九尾狐的味道,到那里吃上一口,算是偶尔:饮食男女,善莫大焉!偶尔他会嘲笑自己:还想立贞节牌坊,当真不是那么好立的!世人眼睛雪亮,众意难为。 第105章 虐恋与演戏 日月水一样流淌,也如水一样催人老去,二哥李宏达始终如高山一样耸立于心,他桀骜不驯,对于父亲他早有定论:牲口一样的思绪,动物一样的生活方式。并多次表明不屑与之为伍,将来会离开这个家,想不到他说的将来:竟如此短暂,还没有等李红旗长大,还没等李红旗悟过来,他已经迷一样消失了,连贾一岚也不能左右他的决定,贾虽然不识什么字,但她的贤良淑德足以配得上二哥,他去得义无返顾,毫无牵挂,象风一样消失,李红旗知道二哥一向心存高远,且不肯与父亲同流合污,对父亲有过深深的诅咒,他对于同村的弱者,多有同情,特别是在李宜忠淫威下,被奴役的女性,他有很高的道德标准,所以,他最终赢得冰清玉洁的贾一岚的青睐,如果不是意外,他们会最终缔结成幸福的伴侣,与二哥比,常常让李红旗自惭形秽,这两年,李红旗在污泥浊水中醉生梦死,忘了二哥,偶尔想起来,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一阵痉挛,甚至口中念叨,“二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只是……” 警醒之后,隔不了十天,他就沉沦如同被浸泡透了的叶片,一带泥土,也会下沉,“二哥,我没办法的,就是你见了王红,躲不掉,绕不开!她形象美丽,风情万种,不由得你不沉沦,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只是步了父亲的后尘,请你原谅!”太阳明艳照在头顶,春天诱惑太多,李红旗抬头看看天,魔怔了,我这是干嘛?心虚了?二哥是判官,他在冥冥之中审问了我?干嘛为自己辩解?二哥是终身判决?他笑了,踩在自己影子上,拧捻不痛不痒。 李红旗拉着破旧的板车,上面有些烂菜叶子,懒得收拾,任由风吹日晒,腿如同灌了铅,有几分沉重,他不再心思强烈想汛江滩的事,因遥远而隔膜,因距离一时半会儿走不进他心里,岁月可以摇摇晃晃,他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消耗,一切无所谓起来。 他还没有把平板车拉进院子里,房东就很热情跟他打招呼,并且招手引过来一位被岁月熏染过,脸上起皱的女人,“红旗,她叫马凤侠,新来的租客,住你隔壁,认识一下吧?” “噢!”他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直接拉车进院,放下就出来,去开自己的门。 “李红旗,我是马凤侠!住……”女人啰里啰嗦,把别人说过的话,还要再重复一下。 “知道了!”李红旗推开手,“我饿了,得弄饭,夜里起得早,吃点东西要补觉,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马凤侠热脸蹭人冷腚上,脸色一寒,那是不悦,房东僵在那儿,摆摆手,“不是!夜里起得早,他卖菜,夜里要去批发市场,下午吧,一觉醒来,就还过来了,这一点儿如同含羞草!” 马凤侠也是有脾气的,扔了房东,进了自己的屋,猛地摔上了门,这闭门羹自己吞下去了。 房东像狗摇尾巴一样摇摇头。 马凤侠一屁股坐在床上,听得见隔壁锅碗瓢盆磕击声,心中潮起烟火的欲望,这个快到十八岁的男人,勾起了她心中复杂的欲望,三十岁且不安心守夫顾家的女人,象云一样在外飘,象半熟不熟的石榴,一面保守包着心,一面又渴望被外来的男人勾搭,她不是丑,而是太平凡,尤其是那张不容易溢出表情的木瓜脸,木纳,僵硬,且自作高雅,保持着高冷,自我矜持,有心无表,加之脸上有风云斑,局部地区象漆一样的黑色、且有花心的釉子,象被坚硬的利器耕耘过,极不均匀,她这次逃家,不是一次意外的冲动,且是思谋已久,城里热闹的烟火气,强烈吸引她,她差不多在城里颠沛流离两天,实在熬不住了,才落脚于此,身上钱不多,城里也没找到生技,且是老和尚撞钟,混一天是一天,在家里,丈夫武良尘不浪漫,怜香惜玉的漂亮话不会说,象头驴,闷声干活,捧她到人顶,老太婆挤眉弄眼,拿话指桑骂槐,她不仅跳出来怼,还咒老太婆早死早托生,这种鬼哭狼嚎的日子她过够了,装点钱逃出来,想寻找浪漫,可浪漫躲哪儿去了不知道,这会儿她有几分后悔。 原来城里也是冷冰冰的,没有想象的美好,她开始想那些娃了,可已经走出来了,至少要混个把月才有脸回去,武家不会找她,更不知道她来城里,眼一闭,两行泪水止不住流下来,狗屎的命呀,随便在哪儿都臭不可闻,除了武良尘受尽她折麿,没有人忍受得了她的臭脾气,他的妈八十多了,老而不死,与她如同钢针和瓷瓦,终日在破得漏风的家里叮叮当当,哎,乌烟瘴气的日子,实在心烦,流一阵泪,往床上一倒,就一觉睡到天擦黑,肚子里咕咕响,才爬起来,走到门外,才发现李红旗早用一把铁公鸡锁了门,人逍遥去了。她跺一下脚,拍一下大腿。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黧黑的晚上,身后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影子,学刘腊梅在停和走之间切换,出门遇见鬼了,谁这么下流?男的女的?不会是那个冒失鬼吧?她怀疑是陈家岩,这家伙最近看她眼神不对,冒火,也急了?挺能忍,三十多了,能忍过来,也算是半个或小半个英雄,不急不想?那事怎么解决?她很是好奇,要不谁会如此无聊?前面拐弯,就躲那儿揭穿他,匆忙往一棵歪脖子树后一藏,半支烟的功夫,人就摸摸索索跟过来,自言自语,竟然真是他。 “人哪儿去了?刚才我明明跟她身后的,一转眼就没影了,真是活见鬼,跟哪儿去了?”他像陀螺转着圈找。 刘腊梅突然轻走到他身后,大声断喝,“嘿!---!” “我地个妈嘞,你是谁?吓死人了!”陈家岩全身痉挛转过身子,“你想吓死人呀?” “我不是你妈!再说吓死不偿命!你把自己包裹成这样,男不男,女不女,吓唬谁呢?”刘腊梅不断推着他,往后搡。 “我跟你说:刘腊梅,你过了噢,再这样目无尊长,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要不看你是女,我能……”右手像一只鸟雄起,食指如喙伸出。 “你说:你尊哪儿?你长哪儿了?女的怎么啦?” “好人不打狗,好男不和女斗!别仗着有优先权,就肆意而为,我警告你!” “你警告谁?”她折弯他的手指,往下拽,“你跟踪我干吗?” “我没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还无赖上了,刚才谁说……” “我没说!” “你属狗的,这边吃了,那边就冲人汪汪,你是不是经常这样?” “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双手一抱拳,立马怂了,求放过。 “你说这眼前路:究竟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你既然惹上了我,我就不能轻易放过了你,否则你将来再出什么幺蛾子,我怎么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能无!” “那你说怎么办?” “跪下来给我磕仨响头,喊三声‘姑奶奶,饶了我吧!’我就饶了你!” “真跪呀!真喊呀!我比你年龄大,你就不怕折寿?” “不怕!趁这会儿路上没人,要是哪个冒失鬼跑过来,明天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我还怎么在这庄子混?” “你……你……?”双腿真的往下一跪,“姑奶奶,求你饶了我……”咕咚就一声,当真头磕到地上。 “唉!”刘腊梅居然应了,“大点儿声音,别象蚊子叫似的!” “刘腊梅!” “叫错了,你已经承认我是你姑奶奶了!我也认下你这姑孙了!” “我求你饶了我,姑奶奶!”又咕咚一声,接着继续,头一磕完,一叫完,撒丫子就跑。 “哈哈哈……”刘腊梅笑得前仰后合,笑岔气了。 风有几分粗野的得意,吹得树木狂放地摇,夜逐渐安静下来,一天的嘈杂正在如潮而退,若有若无的狗叫声,宣泄着夜的寂寞,陈家岩鬼撵一样往家里跑,热血喷张到脑门,“狗日的,居然折磨我,等着吧,假以时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暗地发狠,见面打盹!我看你就是口头革命派,如果真有能,就把她收你房里!” “哎,哎哎~!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多吃屁!” “我愿意!果子是颗好果子,就怕你吃不到嘴里,我是替你着急!” “皇上不急,太监急?德行!你不就是结了婚吗?很了不起?田家远,我看你就是闲得,你哥都能连窝打,你咋不找个那样的,省事!”陈家岩也是浑蛋玩意儿,哪壶不开不提哪壶。 “你……”田家远一时语塞。 第53章: 水曲柳阴沉多日的脸,终于撑开了,想不到杨安东居然真的说动了某家母子,这一天假娘俩个,坐着顺路的马车,就如约来到水家,呵呵,阵仗气派够大,先是一阵噼喱叭啦鞭炮声,接着是水家七大八大姨差不多前后脚登门,杨安东虽是瞎子,却被请过来,俨然以大功臣自居,戴着墨镜,穿着时尚的衣裳,坐在水家一大帮亲戚中间高谈阔论,嗑瓜子吃花生,更有水果在盘,胡沁芳和那些陌生的面孔扯闲篇,胡是什么人?老江湖,你有来言,她对去语,按照胡沁芳的交待,临时做她女儿的装羞涩,爱脸红,时不时瞅瞅水茂声。 那些老亲戚,带着使命来的,不用说:夸水家有钱,暇不掩玉,水茂声有些小残疾,算是美中不足,某人要装作十二分不愿意,说她本来也犹豫好久,架不住她杨叔叔的哄劝,勉为其难答应,就冲他家日月好过,水茂声怂了,双手乱抠,手心如解冻的河流,在恍惚之间,有一丝做梦感觉,想上前,又怕别人说。 “你要大胆,混好了她是你的人,混不好是人家的,要懂得珍惜,女孩子人不错,人走了之后,你要那样那样,你懂吗?”然后附在他耳朵,“趁热锅挖,要不然,黄花菜可是会凉的,懂了吗?”一个老女人面授真理。 水家的事,邻近的都来东张西望,看过之后,对女孩子大加赞赏,同时对于水家儿子刀扛钳一样走路,又有几分担心,除了家境,水茂声实在是不堪一提,小儿麻痹症让他走路净走路边,生怕磕着碰着,朽得很。 “就怕时间长了,会出事端,茂声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女人需要的东西!”快嘴女邻居嫁过来十几年,还没有见过水茂声象其他男人那样:夏天热了,就到汪河里串一把,无论冬夏,他都长衣长袖,包裹得很厉害,“他到底长没长那个东西?” “要不你跑去扒那裤子看一看!咸操萝卜淡操心!外力无论怎样捆绑,我看也不一定能过到一块儿,女娃子看上去不错,就怕一包好豆腐会被杨瞎子做酸呀,虽眼瞎心不瞎,恐怕水家也下了血本!”话虽不多,字字珠玑。 甘秀露不愧是演员,把戏演到逼真,脸上居然让羞涩的红潮,掩饰恰到好处,扭捏不安,脸红低垂,还时不时偷窥一下周边环境,象千万只蚂蚁在屁股,坐卧不宁,听人语,不回长,不回短。 这一切怎能逃得越人无数的水曲柳一双贼眼,心却乐得开花,欲舍欲求的表情,在甘秀露那儿切换,失望于人,希望于家,水茂声倒是表现出该有的不安分,贼眉鼠眼,热切如火,眼光如刀,这是解剖前的医生才有的表情,舌头不断舔着嘴巴,喉结象鸡嗉子那样热切蠕动,荷尔蒙在冲撞理智的堤坝,如果一直这样,他会如兽狂野,并且做出难已控制的举动,这样的发现,让水曲柳兴奋跳越:一切正常!小子哎,别让我和外人把你看扁了,其实驾驭女人和驯服一匹烈马是一样的,只要你下足了功夫,女人就会服服贴贴,以你马首是瞻,当然,他水曲柳是个例外,耳朵跟子软,不忍心与女人闹得鸡犬不宁,很多时候是让着她的,别看她扎煞得象猛张飞,百回不怒,怒一回,她立马从老虎变猫,立刻会拢了爪,卧在那儿,恩威并施,女人就会象狗皮膏药,贴粘在你身上,不用劲,你根本撕不下来,更何况自己一辈子精于算计,做生意有一套,别人想不佩服都不行,别看杨瞎子也在这条道上混,那顶多算是后起之秀,还差着远嘞!水曲柳象自鸣钟在那儿舒服摇摆,胡沁芳他是看不透的,象一眼深潭,这会儿坐居舆论中心,轻描淡写,他总觉得这女人不一般,但不一般在哪儿,他又说不出,脸黑心白,似乎她总能化解大家关心的东西,把一个个醉汉子一样的亲戚,领进耕划地,这些人很快按照她的思路在走,不谈主题,只扯闲篇,时光象水,在言谈举止中消耗掉,太阳走到正中,就手忙脚乱安排吃饭,这一餐饭,往往意义深远,也含糊不清,如果女娃子没相中,就会冷言冷语离开,但似乎还没有进入这个主题,时间催人,就一切水到渠成,众人起身去布置桌椅,端菜、上酒,胡沁芳、杨瞎子、甘秀珠却躲在一角,有避开众人之嫌,在那里表情很丰富议论着什么,指手划脚,唾沫星子四溅,但每个脸上都晒出灿烂的笑容,悬着的心还不能放下。 第106章 虚与实 胡沁芳虽是剪着短发的女人,做事却一点儿也不含糊,主位当仁不让,杨瞎子作为牵线搭桥之人,作陪,甘秀萍和水茂声做了三席,七姑八大姨中的年长者,分列二四席,那些苍老又熟悉的面孔,在那个时代,都是座上宾,临端酒杯之前,胡沁芳站起来,“各位亲戚朋友,今天在百忙中来出席我家女儿和水家看家宴,我非常高兴,新社会不时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个人婚姻自己作主,我们家也一样,听她的,刚才我和媒人问她,她说要考虑考虑,有满意的地方,也有不尽人意之处,我理解她,今天咱不说结果,如果‘八’字没有这一撇,咱就该起身走了,之所以留下来,省下的就靠茂声努力,外力用不上啰,老杨恐怕要丢过墙啰!” 什么叫洒水不漏?这就是水平,三个手指头推,两个手指头勾,人们在兴奋时,总愿意把事情往好处了想,所以胡沁芳的话,象燎原之星,给人点燃了希望,在清晰和模糊之间游走,摸不着边界,仿佛又在城廓之内,既点亮主题,以模糊了视角,杨瞎子竖起了大姆指,虽短暂,胡沁芳看得真真的,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给许多人吃了定心丸,他们深谙这句话的上一句,叫“新人上了床”,所以水曲柳有些上头,更多的是悸动,手端酒杯发抖,酒洒了不少。 “老水,还没喝就上头了,酒是粮食精,多少粒粮食才能酿一滴酒?稳着点儿 !”胡沁芳按在他手上,有触电之感,然后,轻拍两下,就神泰自若坐那儿。 “我提议为了好事成双,在座的所有人,共同先喝两杯!”杨瞎子也不站起来,局有时就象密封的口袋,一旦撕开,就如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一群原本并不熟悉的人,在酒和热情的引诱下,没到二十分钟,热切无芥蒂,象火被拱得旺旺的,而烧起这把火的人,一颗时刻警觉的心,还在如十五只吊桶汲水,正七上八下。 水茂声抖抖缩缩,给甘氏夹一筷菜,汁滴菜掉,真正到碗里的,所剩无几。 甘低下头,有几分恶心,装着有几分羞赧,重新夹起,咬在嘴里,轻言慢语,“谢谢!”内酸的表情,无法表露,象吞了几个死苍蝇,但表面上却波涛不惊,这是爱的奉献,这是无言的表述,有时不得不做出违心之举,再抬起头,甘秀珠一脸笑容。 傍晚来临,阳光粗糙,且如加了水稀薄,一辆马车,停在道边,众人出门迎送,水曲柳没去,他坐在沙发,卧仰有梗,他不知道这事得多久才能落地,水茂声一瘸一拐在一群人里,特别另类,甘秀珠和他离开众人,在众人视线中,他们谈着笑着,好事临近的样子,影子长长,被夕阳拉在斜坡上,春天如此美好,此情此景让人浮想联篇,但这是一个很深的陷阱,无论它看上去如何浮华,但终究是一阵风,它吹过浮尘,让坚硬的地露骨。 直到马车动了,那些人还在摇手再见。 初次见面,除了主家给钱,七大姑八大姨也不能示弱,这是新生代的见面礼,只能给甘秀萍。 时间象榨油机,随着时间的临界,校级一模考试到了,就算是轻车熟路的我,也有几分紧张,一想到两三月以后,我们这些人将各奔东西,心就掉冰水里,我似乎没有更好的路可走,我的心如此拧巴,如果考不好,我将接父亲的班,家有并不肥沃的土地五亩,经常是为了种子化肥没钱买愁苦的他们,这回是不是终于轮到我了,路在哪儿?我彷徨起来,土地我是种不好的,且是个急脾气,如果是李瑞芹或李红霞不嫁人,或许我会退而求其次,娶了她们任何一个人,这事都不用我操心,用不了几年,妹妹会嫁人,弟弟尚小,父母老了,衰了,无力于地,剩下的只能靠我,而我对于土地上的事,一窍不通,自然会一愁莫展,老师的鼓励,已经象边鼓一样,乏而无力,重复无新意的话,如此聒噪让人生厌生烦,毛小岚竟然在这时候,向我摊牌,开出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如果初考失利,可以进厂工作,亦或由她资助我再考,条件是接受她的施舍,她的爱,生活能够让我选择的空间并不多,这恰恰又是我不能接受,性格狷介,不肯就范,所以我的结局是注定的,那些日子我想得更多,回不来了,那些失去的,迷失自我的思绪,象一片片枯叶,在我的眼前飘来飘去,我目不转晴盯着它们在飘,旋转式飘,就象刚刚倒入热水的杯子里的茶叶,在热情和惯性定律下,如同陀螺被鞭子抽,我长时间沮丧在未来的情境中,甚至走神,毛小岚的倡议不是没有诱惑力,但这是一种对我人格的侮辱,我不能接受。 吃软饭的滋味不好受,寄人篱下更是让人不会舒服,所以我排斥她的念头非常强烈,所以最近以来,患得患失,损害了我的睡眠,经常是下半夜还在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心油渗漏太厉害,以至于脸色蜡黄如麦,白天常常走神与磕睡,被几科老师断喝,整个人萎靡不振起来,最终班主任嵇旭升对我拍桌子。 “李子北,你怎么啦?是走火入魔啦?你想毁掉自己?值此关键时刻,必须全神贯注!你要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学问里,排除万难,去争取更大胜利,你想临门一脚放弃?你知道我们在你身上投注多少关切?你想让它付之东流?” “我知道,但……?”后来我才知道啥叫力不从心,就像跑了一半马拉松的运动员,耐力和体力已经空前消耗殆尽,无论场外人怎样欢欣鼓舞喊出“加油!”,可是只想加水,空前的燥热,和撕心裂肺的喘不出气,随时随地可能晕厥倒地,所有人都在挣命,都在声嘶力竭狂奔,一战成名,一战定乾坤,可是真正能过关的人却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是陪绑,过五关斩六将,没他们什么声。 “没有‘但’和‘是’的事,你必须临界纵身一跃!”嵇老师大约急红了眼:哀我不争,叹我不幸!“想想吧,关乎你一生,你身后站着一群人,对你观望,你敢松懈?”最后他无语,我无力。 春以花容的绚烂,以气候唯美,赢得一片盛赞,我却像汪峰后来被旭日阳刚翻唱火的《春天里》某些歌词唱的那样: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将埋在这春天里!歌词是何等地凄凉与通透,到处弥漫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东西,春天万物生,我却向意死,为何我会与现实背道而驰?我知道:这时候是我人生关键,不能有异念,它旁枝斜出长出的节外之枝,很可能象练武之人,容易走火入魔,明明知道,却无法左右,这也许是我失败之源,要不然无解,嵇老师对于我的关注太多,太直,我没有长成他希望的样子,有些可悲,这让他的心血,付之东流,我是有愧的,以至后来多年的同学会我排斥参加,我躲了,这心债我永远还不了,它象一个恶梦,死死纠缠我一生,我愧对了一双双期望的眼。 李红旗一心懊躁,心火无处释放,那是中饭前后,空闲下来滋生出的疲惫,象堵年久失修的墙,随时会垮塌下来,很多时候,意识困顿,双眼发涩,很想往床上一躺,是事皆休,但还有一顿饭,要挣扎做好,不吃这顿饭,他会虚软,他的热情已经被耗尽。 这时候,马凤侠却端个空碗,一走三拧腰,要装出羞涩,引诱李红旗,岁月已经让她苍老,脸上有油漆一样斑痕,象云朵一样,在脸上分布,一个三十八岁的老女人,却要色诱十八不到的李红旗,她扬着空碗,“有热水吧?给一碗!” “自己倒,水瓶里有吧?”李红旗不愿意动,随手一指。 马凤侠也不客气,顺着他手指方向,去倒了水,水气若游丝冒着热气,大约处在温吞吞状态,女人喝一口,“哟?几天前的?剩下的差不多变馊了!你操我的,这是饮牲口的,还是让人喝的?三成热不到!”一屁股坐在一把高背木椅上,边说边喝,水喝完了,碗当啷落桌上,随机放了三个响屁。 “你这是……?”李红旗皱眉头。 “没啥,不碍事的,响屁不臭,臭屁不响! 你哪里人?” “乡下的 !” “我知道你乡下的,具体哪个乡?哪个村?什么组?” “你查户口?” “真没劲! 相互了解嘛,我们已经做了邻居,总该知根知底吧?” “我很快就走,我在这儿住不长!”李红旗差不多消停下来的心,又被这个外来女人搅动起来。 “我不信的,听房东说:你已经在这儿住几个月了,差不多稳定了,干嘛我一来你就走?我碍你事了?” “与你无关,我早有此意!” “你多大了?” “十七多一点儿,十八不到!” “你有女人吗?你喜欢女人吗?” “你走吧,我马上弄饭,吃了要午睡,没时间和你打哈哈,你要没事一边待着去!” “你弄你饭,我又不夺你碗?你估估我有多大?”女人来了兴趣,手在拨弄着碗,还轻轻撩一下稀疏的刘海,腚如转轴,在椅子拧转几下,发出挤压的响声。 “我们很熟吗?我认为你可以起身离开了!”李红旗无比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闲得看蚂蚁爬树,也不愿意和这样浅薄的女人,有任何哪怕是意念上的瓜葛,这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话不说到难听,事不做到绝时,很难识相离去,象船不撑到干滩,都不待回头的。 “一回生,二回子熟,你喜欢拒人千里之外?我得罪过你?” “还真没有!只是我起得早,要吃饭午休,象喝了油烟难受,求放过!”李红旗坚定了曾经动过的一念,到汛江滩那儿去,这个意念因王红的存在,一度放弃,这会儿更加强烈意识:去心似箭,或许一切冥冥注定,心灯诱引他去想,是嵇氏姐妹?一想到张大嘴巴那张嘴脸,就怒火中烧,象心中长了棵茅草,不拔难快,他和张大嘴巴没有本质冲突,但他看不惯张的嚣张和跋扈,他相信他可以拔草一样拔了它。 “你要这样说:姐就饶了你!走啦!”一摇三晃,并且哼哼着曲调,“巧儿我自幼找呀么找婆家,……” “叭!”李红旗撇撇嘴,摔上门,把不满扔到门外。 “你小子,摔哪个?龟儿子!” 那脚步声远去了,“她妈的,什么玩意儿?又老又丑,算个啥鸟!”他虽打定主意要走,但得等李宜忠回来,至少要告诉父亲一声,至少他同不同意,都不重要,他开始想两个人了:嵇氏姊妹。 炊烟从门缝往外挤,有些争先恐后的意思。 “小哥哥,架架事,没得油啰,初来乍到,还请观照!”女人勾着身子,把脑袋露进来,一只小碗,象波浪鼓在她手上翻转。 “你要干啥子?”李红旗正在炒菜,皱起眉。 “借油的来了,借点呗?没那玩意儿,味就寡多了,帮个忙,姐有数,不白帮,你是不是寂寞?姐也可以那样帮你嘞!一觉解千愁,你那样过女人吗?我看你就是生瓜蛋子,吃过一回,你就想第二回嘞!” “滚!你咋这么龌龊呢?” “古往今来,不就那么龌龊来龌龊去?都那么龌龊了好几千年嘞!我们也算有缘,我一来就做了你的邻居!滚不了,我是走着来的!要不你滚一个我看看,怎么个滚法?是轱辘那样滚?装什么日本(一本)正经?你要不借,我就大喊,让人都来瞧瞧:你是如何欺负我的! 要试试?”女人动作熟练摇碗,有恃无恐的样子。 “要点儿脸行不?” “不行!脸皮厚,能吃肉;脸皮肖(方言:薄。),挨千刀。” “自己倒,倒完滚!”李红旗锅铲在锅里磕击出声响来。 久没回家,家有一种陌生感,我妈我妹包括小弟,都很亲切,只有糟老头子远远看着我,不声不响,继续着他摘草的营生,他习惯蹲在那儿,摘拾来的棉花上碎草,阳光霸道撕裂薄雾,我哆嗦一下:我就要彻底回到这个地方了吗?不!绝不!我摇摇头,这是清晨,我刚从恶梦醒来:在梦里我和小普、李精树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以一顶俩,虽胜犹败,因为我一头一脸全是血,小普在梦里指着我说:他不该存妇人之仁,该一粪勺让我回老家!所谓的老家,就是地狱!李精树被我夺下拐棍,扔出老远,把他从高坡上推倒,让他像土坷垃滚下坡去!这他妈都是哪跟哪儿?这对亡灵,跳我梦里做什么?这是一种昭示吗?我看着刺目的阳光笑了。 第107章 跌落与向往 ”子北爷,果然是你!”李红云有几分羞赧立在我面前。 哟,几年不曾注意,这一注意,让我吓一跳:一个小屁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看到她,我被针扎了一下,我想到了李红霞,心有些绞痛,我是不是不应该在青春里,象搅屎棍一样,搅起贾家沟半池塘污泥浊水,一刹那顿感愧对李红霞,她剑走偏锋,牺牲了自己,“你有什么事?” “我姐让我一定当你面,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 “没必要,她不欠我的! 她现在过怎样?” “凑合! 一生憋屈! 她就这命!” “你信这个?”我奇怪地看着她。 “必须信!你比我二哥更豪横,更睿智!” “你二哥就这样杳无音信,你们家也不找?” “我父亲天马行空,他能去的地方太多,要能找,他早找了!迷一样消失,只是苦了贾一岚!” “她还在等?”我怀疑。 “至少现在看上去如此!好久没见你了,子北爷,祝你高考顺利!” “谢谢你!世上的事,哪有这么容易?” “对于你来说:如同探囊取物!” “不能这么说!这是一场与命运交战的恶仗!谁也没有绝对把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喜欢你和我二哥一样张扬飞洒的性格,很多时候,你比他更让人体会到淋漓尽致的快感!这也是芹姑和我姐迷失自己的原因,不多聊了,你是个大忙人,你的时间论秒数,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哪有你说得那么悬乎!再见!”望着李红云远去的背影,更多是李红霞跌入我的心海里。 她走着走着,突然转过脸,退着往后走,一脸恬淡笑容,“子北爷,如果我姐不出那事,你们有可能吗?” “也许!”心中却存了个大问号。 “你骗人!言不由衷了吧?你理想高远,如崇山峻岭,逶迤绵延,她不识字,你们说不到一块儿,更走不到一起,结局是早已经注定的,那只不过是姐一厢情愿!” “不一定!你知道胡适和江冬秀的故事吗?他的灵魂伴侣是美国的韦莲司!” “你可以是胡适的,但我姐绝没有江冬秀的举刀魄力!这一点我确认无疑!”她猛转身,手摇得象把扇子,那是个逍摇的背影,如启航的小船,逐波荡浪,涟漪象画出来,向外一圈圈扩散。 李建玉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看上去还和以前一样:骨瘦如柴!时不时咳嗽一阵子,呕出带血丝的浓痰,他的世界正在不经意下坠,如傍晚的太阳,正在陨落,最后的辉煌,难免玫丽,这也就是人们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不敢苟同,这是因为他对我母亲和我们的家庭,做了许多错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他!野地里,植物扶阳自重,在这个万物炸裂的季节,我却心如止水,很多时候,自哀自怜:生于平芜,长于坎坷,那些心自我撞击的日子,究竟是怎样一种煎熬?时间在酿酒做醋,我却成了一种不伦不类,我是一种综合的存在,有酒的芬芳,更有山西老陈醋的丰醋,所以我成了没人要的另类,掺了,味不正,更不纯,所以我被生活倾倒,虽万分可惜,也是没有办法更改事实。 李建玉依旧小鸡啄米,远远看着我,我偶尔,也瞥见他,由于距离,我们不能如挫,挫出爱恨的火花,他的腿是怎么回事?小儿麻痹症?不得而知:柳书琴为何舍弃人高马大的贾云龙,而纵情带有陶醉状,以飞蛾扑火的状态,跌入根本抱不住她的李建玉怀中,怀古析事,许多事无解,我想李建玉人虽丑陋,过人之处,非我等凡夫俗子可解,爱,或许称婚姻更为确切,不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照样生儿育女,相爱的人,虽轰轰烈烈,却无疾而终,留憾一生,婚姻里可能有爱,但更多是凑合,凑合的人生未必不美好,江冬秀和胡适,名人事,给我们提供了范例,同时代的徐志摩风度翩翩,才气空灵不落窠臼,却落个机毁人亡:撇了张幼仪,娶了陆小曼,发了疯追求女神林徽茵,林氏未必不摇摆,但结果却是如此糟糕,许多人至今遗憾,至今陶醉,他们的故事如水流泻,滋润着许多人心田,让人欲罢不能。 柳淑琴内心有没有独白,不得而知,她活到2023年,这简直是可以封仓的高寿,由于她对我母亲的深度打击,几十年我都没谅解她,虽然,由于祁秀娥生拉死拽,我们实现了面子上的合解,但心里有一段,总是过不去,我写到这儿时,已经物是人非,她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这个世界已经是如伟人诗词说的那样:“天翻地覆慨而慷!”了,但心结,我的心结仍未打开,怎么啦? 岁月之光乍长乍短,象穿越一样,暂且象卷尺一样,如闪电缩了回去,带着蛇动之响声。 我陈旧的眼光,落在1985年深春李建玉身上,我甚至一度不是恨他,而是同情他,当年如狗今如猫,也声音也是“喵,喵喵”地软,他老了,老得卑微,老得说不出一句铿锵之声,老得拉不出一截硬屎!我耸耸肩:哼哼,你也有今天?皮囊起皱,整个人瘦得可怕,鸡爪子一样伸缩的臂膀,象骷髅,整个人脱相,象骨头架上套层皮,恨而不能以快刀杀之,这种恨折煞了我,三爷,三爷是吧?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高孝虎说:年三年四,自写“死”字!这话深刻呀,我象孤独求败,转着圈发狂,虚虚掩掩小二十年的仇,却报不了,这怎能不令我抓狂?老天不待这样:你悄不惊声收走他的生命,我的仇恨如何宣泄?你应当让他强壮起来,我们械斗一场,这才公平嘛,你干嘛要剥夺我这个权利?要我饮恨自残吗?风轻如无,刮过我的脸,心就拧巴起来,估计比天津大麻花不能小。 李建玉倍受折磨时,他的儿子李昆仑也几乎是同样倍受折磨:不差钱,脸却丢了!这事说起来:原与一场意外的偶遇,就是王学强当时不畏强权,削了张大嘴巴子,自此张大嘴巴绕开被罩着李昆仑夫妻,虽远远不服看着,也无可奈何,王学强手下,不仅有张志彬这样死党,还有赵丰等人,这些人都有一些共同特点:年轻生猛,好动能打! 祁秀娥给他们送过礼,却被退了回来,祁只好在窄小的店里,宴请他们中骨干十多个人,一场酒拉近了这些人的距离,他们不仅来自于同一个地方,而且还有张志彬这层关系在里头,李姓姑爷,他是李瑞芹的丈夫,这一点,至关重要,一来二去,他们有了交集,王学强特别交待:买菜就只只买李昆仑家,数量、品种,只写一个条子,这让初来乍到且极度缺钱的李昆仑夫妇尝到甜头,象滚雪球一样,在时间的缝隙里,彼此熟络,王学强的豁达热情,象一面镜子,照出李昆仑谨小慎微、抖抖缩缩,甚至有些猥琐形象,厌恶情绪,从闲暇中滋生,李昆仑虽长得木纳,已经明显意识到:这种交往久了,很可能会失去家庭,他象个哀哀怨怨的小妇人,每日里只要空闲下来,就喋喋不休绕舌。 “李昆仑,我们千里迢迢来滨江干啥来了?” “挣钱!” “说明你还不糊涂,现在你也看到了,钱有那么好挣吗?如果走寻常路,能挣多少?我知道你吃啥飞醋,如果你能应付这一切,我何至于此抛头露面?何至于周旋在你们男人中间?你有眼光吗?你懂得取舍吗?你会抓住稍纵即失的机会吗?你有那么敞亮格局吗?汛江滩恁多卖菜的,他干吗买我们的?是我们菜好?当然,这里是有原因的:一则王学强是我们乡党,大家都来自于钟吾县,二则可能有张志彬从中撺掇,他毕竟是咱李姓姑爷,每天我们只要按质按时足斤把菜准备好,某某到这儿,拉着就走,我们说多少是多少,钱不少给,零头还多给,这是为啥?别人要死撑活挨拖到下午,我们通常十点半就结束了,吃完中饭,你跟大爷似,门一插,搂老娘睡觉,凭啥你就一下子活得如此滋润?是你大你妈求得菩萨保佑了你?” “呲呲呲……”李昆仑笑出声来。 “嘴咧得象松驰的裤腰,笑声象憋的尿,哗哗泚得欢快!”祁秀娥叹一口气,扭身回屋。 第54章: 四月天是才女林徽因笔下最浪漫的季节,她的诗作《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让多少人为之倾倒,带着仙气和灵性在摇摆,四月天,在滨江已经是偶尔可以甩棉穿单的季节,不止春暖,已经暖到可以有些热的程度,更不止花开,开到炸裂,如人劈叉,似人曼舞,空气中花香已经如酒弥漫,姹紫嫣红,这样的季节是男男女女荷尔蒙飞发的季节,因为膨胀要喷溅,象水溜溜到沿,如果有外界一丝诱惑,会如决堤洪水,冲破理性大坝的束缚,姿肆汪洋。 春之美好,千金难买。这样季节,人容易如春水泛滥,所以挡不住的诱惑多发生于此季,这是天时与人的媾和。 长江之水天际流,滚滚滔滔,亘古不变,最美的夕阳跌落在江里,一江如血,江风温惋可人,祁秀娥特意穿了一袭水波茶色连衣裙,头发在里发店做过,算是添了几分朱艳,也一扫往日蓬头垢面,甚至是眼屎粘在眼皮上,鸡窝头的邋遢形象,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样一来,祁秀娥就有了最光彩照人的一面,看江水宣泄,听心跳如动鹿,江边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你具体是钟吾哪里的?” “离你们三木不远,我是三木南的……” “姚湾镇?” “正是!” “你有几个孩子?” “目前有俩人,可能会仨!”王学强有些羞赧扭头看别处,脸上腾起红云。 “你家属在滨江吗?” “不在! 她还在姚湾镇! 我们一直过着分居两地的生活,我且居无定所,跟着工程队到处乱跑,没法子带着他们,只能过着这种牛郎织女的生活,土地上收入已经不能满足日益提高的生活,为了生活,只能东奔西跑!”他叹了一口气,有太多的无奈。 “你这么年轻,憋得住?”祁如惬意春风撩人,这是大胆挑逗。 “憋不住也得憋,年底回家再井喷!” 他们的声音淹没在鼎沸人语里。 “就没想过解决方法?你看上去也不并不那么老实,长着一颗偷窃的贼心!” “你怎么知道?被你发现过?”谈话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春天是个可以偷窥的季节,伏仰皆缝,那些包着裹着盖着的地方,全都透着漏着,春天生长的气息,如酒泼洒,那诱人的香,腐蚀着人的大脑神经,春深一日深似海,掉进去成为可能。 “那到没有,你皮相老实,长着狐狸的骨头和肉,筋,那种筋,长到心上,手淫还是臆淫?” “没……没……忙累了,忙忘了!” “我不信的:情满欲自流!哄鬼骗人!” 阳和霞拱着一河血水在淙淙流淌,黑夜就要来了,只有夜色无限,人才会放纵如妖。 结局如李昆仑担心的那样:那一夜,祁秀娥后半夜才回家,如同吃酒一样醉,也象吃酒一样话唠,摇摇晃晃,话多得象水淌,大谈特谈王学强种种承诺,听得李昆仑一愣一愣的,有点儿痴人说梦的臆想,土建工程队是东奔西走的,多则年把,少则几个月,就算是一条鱼,也是小鱼,没啥大意思,祁秀娥滔滔不绝,李昆仑听得脸儿都绿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沦陷了,他感到无耻、憋屈、丢人。 终于忍不住了,难听的话象子弹一样怒不可遏射出,“你说得这么好,你就没付出点儿啥?那王学强就是二百五,脑袋让门挤了?他为啥独独对你好?你是他亲戚还是你花容月貌?他看上你了?只不过是寂寞时光里一束耀眼的烟花,炸在天空,你还有没有一点儿羞耻心?” “怎么?吃飞醋啦?他就是比你好!不是十倍,百倍,而是千倍!万倍!你要是觉得委屈,我们可以离婚,你回你的吴洼子去!” “狐狸终于把尾巴露出来了,为了点儿小钱,把自己送上去,你对得起孩子吗?” “我当初眼瞎,图你什么农转非户口,最对不的是我自己!” …… 他们从半夜吵到天亮,就像两股交缠的兔丝子,早已经拧巴成绳。象打擂一样,你一拳,我一脚,鸡叫时分也没有分出胜负,女人有恃无恐,不再象以往,还藏着掖着,躲躲闪闪,现在一切摊到桌面上,要咋地李昆仑作主,他抓瞎了,再愤怒也没折,想想体弱的父亲,老了的母亲,死撑活挨的自己,泪水如雨而下。 第108章 前有车,后有辙 太阳扭头,微风乍起,穿着破破烂烂的王格扬,特意哼着歌,步伐坚定哼着歌,迈过田家兴欢歌笑语的小院,还特意往里张望一下,却很失望,没有看到姚翠萍,倒是她的几个女儿,领着田家兴走路颤颤巍巍的儿子,在齐声唱着学校教的《你拍一,我拍一》的儿歌,他们融洽得毫无芥蒂,他呢喃道,“妈妈的,一窝老,不嫌骚!” 他从村部而来,那儿早已经没有人毛了,“妈妈的,半天不到,都跑得鬼影子不剩,照这样下去,这鸟官本就是他妈的腊肉骨头,食之无味,弃之他妈的可惜! 世道变了,全他妈钻钱眼里,只有他涛声依旧,照这德性,八辈子为奴,世世不得翻身呀!”一边叨咕,一边往李建玉家去,两斤小点心,像荡秋千一样,在手指上荡着。 四月天是他妈穷人的天,大自然不计报酬地馈赠,是病人的天,你看李建玉敞着怀,也能寻下片刻安宁,他倚坐在草垛旁,假寐,感受阳光的妩媚,想着村里的事,这次人事大变动,多少让他沾沾自喜,谁也没想到:张金梁居然越过贾云龙、李金亮,荣任书记,李金亮还是村长,贾云龙却弄个虚衔:吴洼子副书记,哈哈,别的村都是村长兼职,过去是李金亮兼职,田家兴和他没动,这不能不让李建玉高兴,张子旺这一手来得好,响应县委号召: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就这两化,把一向刚愎自用的贾云龙甩山沟里挖矿,这是否预示着贾云龙时代结束了?有关他自己,相信张子望有说法:那就是死在任上,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自己身体太不争气了,哮喘害他一生啊! “李大会,做梦呢!梦见又娶媳妇啦?”王格扬不用人请,一屁股就坐在李建玉旁边,“我来看看你,问你点儿事,望李会能如实相告!” “啥事?还这么兴师动众,给我的?” “当然!”王格扬把点心丢在李建玉胸上,“能以实相告不?” 鸡爪瘦手在点心上抚摸,香味沁人心脾,“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就知道村里陈年旧事,必须找你,你是村里老人,没什么事能瞒过你,当年那传闻是不是真的?”王格扬看看四周,没什么人。 “你知哪件事?” “我的沈冬秋的事!”他伏下身子,附在李建玉耳朵上,“李会可真会找地方,这地方既僻静,又暖和!” “想听真话?肚子哪根肥肠翻动,你要弄清这桩陈年旧事干吗?” “出口恶气!这口气堵了我一二十年,憋得我难受,我想到他坟上去跺上几脚,问问他:夺了我的位置,如此嚣张,咋就这样死翘翘了?” “哼哼!这能解恨嘛?就算你掘墓,把尸体扒上来,挫骨扬灰,又有什么用?意义不大,人死如灯灭,死了回头不认尸,灵魂你又抓不住,说不定,早异地投胎了!” “那你说咋办?” “真想听?” “要不我来找你干吗?” “我就献一言:伤人十指不及断人一臂!他占了你的位置,你就占他窝!” “你这不是让我当孙子,替人养儿女吗?馊主意一个!”王格扬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懂个屁!在这个方面,你要学习人家田家兴,认知程度就比你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古铃是谁的种吗?” “难道说传闻是真的?她真是刘子凡的……?”王格扬瞪大了眼。 “如果你能娶了古铃,和刘子凡攀上关系,你将飞黄腾达,人家手指缝中掉下的,你都吃不完,趁现在侠女还在,这层关系你不用,你就是傻子!” “可那小娘们不理我!” “这就是你手段问题了:脸皮厚,吃得肉;脸皮肖(方言:薄),挨千刀!你知道你什么过得这样穷?你太在乎这张脸皮了,你不把它扔地上,她是不是不睬你,还骂你?姚翠萍就是个例子,你跟狗似的,围着她乱咬没有用,你要如狼似虎,霸王硬上弓之后,她会怎样?” “怎样?”王格扬人高马大,天生白痴。 “温顺如猫!” “懂了,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 “你知道:我当年是力挺沈冬秋的,这一点你知道的,结果选举时,却是你王格扬,我当时很生气,结果报乡里之后,却成了沈冬秋,你知道为什么?” “为甚?” “你切了钱震祖的奶酪!吴太忠死后,一度风传:姚翠萍要嫁给田家兴,这关系你知道的!你却疯狗狂追姚翠萍,结果牵动了钱震祖敏感神经,这才有你败选结局!” “原来真是这样的?” “自己琢磨去吧?满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红楼梦》开篇如是说!” “谢谢,我去矣!” 望着王格扬心满意足的背影,他笑了,“新故事开始了!” 王格扬象受到点化一样,在第二天中午,嘴角叼着烟,煞有介事直闯沈冬秋家,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古铃一个人去意阑珊在洗着被单,想着当年在曹家大院享受不尽的风光,曹修才那张稚嫩淫荡的脸,现在想想:多么难能可贵?她错了,错在一念之差,遁入俗气烟火之地,一个人,好寂寞哟,正在浮想联篇时,一个烟头丢在她脚边地上,象是被火烧的一样,赶忙缩回腿,“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给我出来!” “我! 我我! 缺德可能是,但我不冒烟,只冒火!”王格扬挑起被单。 “你来干什么?”古铃心里慌了,这个如兽。 “干点儿男人该干的事!”他甩了被单一下,让滴水摇晃起来。 “你要敢胡来,我……我……?”她慌忙站起来,却找不到刀,“我就剁了你!” “我就是胡来来了,你要剁我哪儿?”一把抓住她的手,揽她入怀。 她惊愕看着他,半天才想起来叫人,“快来人啊! ……”刚叫出这么四个字,嘴就被一张臭哄哄且扎人的嘴堵上,她象一条被抓住的泥鳅,尾巴灵活乱甩,紧接着被人挤压在院子墙上,突然闻不到臭,嘴象血腥的吸盘,被另一个大吸盘吸住,喘不上来气,晕得找不着北,手象小爬子乱扒,嘴里呢喃不清,“你……狗日的……倒是……真敢,我……我操你……八是八……不是不,是十六……六辈子,祖是祖宗……” “随你便!”像是一条鱼被抱起,扔在大床上……,“你爱操几辈子是几辈,我不管了!”伸手去解她衣服,剥出莲藕一样的身子…… 王格扬满足之后,有些疲软,却赤裸着跳到地上,原来是自己胆怯,奶头山并不那么难爬,李建玉人丑人病,脑子却是十分了得,看人论事入木三分,妈妈的,老子去矣!伸手拾起地上的衣服,他原本女人会闹会哭,却像死鱼一样横躺,他正常要拉开门,准备着拂袖而去。 “你个强盗!你个无赖!你个臭流氓!想走?哪儿去?”女人不是愤怒,语调不曾叱咤。 “你想干吗?”王格扬把外衣扛在肩上,扭头挑衅看着蹬开被,赤裸着的古铃,“你要作死,你就作!”用手指着她。 “我要你再来!老娘豁出去了,看你有多生猛!” “呵呵!光脚居然不怕穿鞋的,怕你我是孙子!”王格扬特男人,把外衣丢在地上,饿虎扑食…… 算是好事多磨,那个深春暖人心的日子,在老式砖挂门镶嵌成老虎头的破旧待盖,飘着浓重霉咸味的老屋里,张金梁和贾一茜终于喜结成伉俪,大红喜字和着浓烈的油香味,从土坯小院里飘进来,一屋子都是人,太阳已经挂在树梢上,别人都围着新娘嘘寒问暖,张金梁却一声不响叼着烟,表情凝重坐在那儿,他对面是张伟华,显得很有派坐那儿,把吸长的烟灰,在桌沿上刮几下,吹一口。 “金梁,从今个儿起,你就是正而八经的大人了,先成家,后立业,人生几大步,你已经走到了中间,下一步你将要在事业上雄起,我已经和我们的一家子张书记那儿,探过口风,搬运站已经江河日下了,虽说眼下还着香,落伍是必然趋势,我看你就去即将成立土地管理所去,这是乡镇一级新成立的部门,将来纳入乡镇编制,下半年,你就去那儿,会是个很不错的开始,将来随着农村农业以及土地细化,会比供销社更吃香!” 张金梁正在懊恼的痛苦里难以自拔,西间房那些女人,不知道说起什么好事,传来一阵阵爆米花的笑声,他不由皱皱眉,张金梁的烦恼,来自于新婚夜,昨天的喧嚣,让他喜不自胜,多年的愿望,终于成真,嘴咧了一天,象没有裤带的大腰裤子,口袋敞开,客散主人安的深夜,他和贾一茜做了该做的事,正是这事,让他难以启齿,在贾氏腚下放的一块雪白巾上,被有如愿看到处血画出的纯洁之花,除了那点儿熬出的米油一样的丰稔麦香的轻涩味,就没别的,想不到自己煞费苦心追求的幸福,追求到手却是懊丧,是谁偷走了她的处女宝?张金梁希望贾一茜能自己主动告诉自己,而不是自己指责她,揭穿她,虽不悦,但床上的龙腾虎跃,还是满足了张金梁的需求,更何况肉色甜美,这事算是天坑,张金梁没有吵吵嚷嚷,让全世界人都知道,至到两个儿子出生,这腹腔里酸水,都没有倒一倒。 岁月如水流走,新的填补旧的,碾压式被占据。半年的,张金梁果然卸任了村书记,李金亮既是众望所归,又是理所当然任了村支书,陈仲秋跳了一级,任村长,贾云龙这才知道:属于他独断乾纲时代,已经结束,张金梁升得很快,十多个人的土地管理所,他成了所长,这是个肥差,一度有人送礼请酒,核查土地包括宅基地,谁也想不到共产党为了百年大计,富民强国,早已经在遥远的1983年就布了局,为后来的拆迁做了基础投入。 烈日炎炎的一天,张金梁进了一家理发室,门一推,让他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儿?”他认出了卢梅。 “是土管所新任的张书记吧?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学了理发,怎么?你理发?” “是!我听我们所小刘说:这儿有家理发店,听说很时尚,我就来了,想不到是你!哪儿学的?” “滨江,在那里差不多四年!” “噢,你看我适合什么发型?咱也时尚一回?” “请坐!你人英俊,剪啥都好看!” “忽悠我不是?我已经是两个儿子的父亲,半截子老头,英俊个屁!” “真的,张书记,你一点儿都不老,只是褪去青涩,变得成熟,更有魅力了!” “你知道我调到这边?” “一早就知道!” “那不来找我?” “一是没要紧事,二是你是官,我是民,不在一条线上,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原本以为你不是俗人,可以不落俗套,想不到……” “我生活在人流密集区域,想要免俗有些难,更何况我就是俗人一枚!”她把雪白的布,从张的身后抖落在他的胸前,宽大的围裙下,张激动难掩,对面的墙镜照着他,一把电动剃刀,象除草那样,把他边毛剃到地上。 “不会吧?说自己俗的人,恰恰相反!”他吸吸鼻子,“什么香?柠檬味?你身上的?还挺浓烈!” “你就扯吧!” “真的,我没骗你!王梅,你咋还不相信人了呢?我的嗅觉一向灵敏,比那个骂人的东西,丝毫不差的!” “噗嗤”一声,王梅笑喷了,“张书记真逗!哪有人拿自己和畜生相提并论的?许多人努力撇清自己,以为自己无比高尚,其实他们还不如它们来得真诚!” “对头! 别不务正业!” 一来二去,有了交往,便熟络起来,一个月剪一次头,这种频率,在张金梁小世界里,并不多见,王梅欣赏这样超时尚且日本(一本,斜音用)正经的女人,胎带的,皮层下骨头冒出的高贵气质,让王梅赏心悦目,她很欣赏这类很另类的男人,和他对话,可以取悦心灵,象音乐一样,随着高低起伏的变化,形成了阴阳顿错的合声,在这样合声里,令她陶醉和痴迷,通常在下午,太阳西斜和跌落的失意里,张金梁以洗头为名,不断出入小小理发铺,它离他的办公室,不到二百米,脚抬勤来,先是几天一趟,后来变得更勤了,一天一趟,下午人稀,就成了他们交往重要时间,渴求见面,两个寂寞袭心的人,都有跨越世俗的冲动,不谈不爽,不见心有缺失,小遗憾总是翻过墙,栽跟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强制自己要去。 偶一日没人,天要暗下来,太阳奄奄一息,屋内有些暗,顾着谈话,没有开灯,张金梁下意识站起来,左手食指,竟在她胀鼓鼓乳上戳一下,“有头发落那儿,对不起哟!” “故意的吧?你想挑起意乱情迷?” 第109章 血浓于水 “没有!没有!曲解了,无意之举!抱歉!抱歉!” “谁信呢?你这个半老男人,坏得狠!那儿是个火山口,谁要是不小心碰触了,有可能活火山会喷发!” “地动山摇,毁灭一切那种?我咋这么不信呢?” 四目相对,尽管暮色苍茫,那种要吞噬对方的血红,灼灼暗红,象烧红的炭块,无语,空气凝固,只有野兽一般粗壮的喘气声,如同大海涨潮,喧嚣刺耳。 “你要干吗?”卢梅丢了工具,不是害怕,而是勇敢地迎奉,把腥红的嘴唇撅起,一脸挑逗,“你敢吗?想想后果!” 男人已经象箭在弦上,张力无限,眼一闪,就如兽扑上去。 单人小床,被压得吱吱呀呀地响,是呻吟还是快乐享受协奏,那是一张落满灰尘,很少有人在上睡或坐的小板床,在黑夜跌落到地的一瞬间,那里燃烧成一片火海……处之之花,黑红黑红开在起皱的床单上,是那样腥骚逼人,象膻气一样扑鼻,星星不能点灯,却如爆米花炸裂在天空,夜变得祥和起来,不闻鸟叫,却听鸟飞,“扑愣愣---”那是翅膀一扇数抖的声音,不是遥远在天际,而是在头顶某个部位,没有开灯,也不曾动弹,只有心河在潺潺流动。 “什么感觉?” “它是变化着,先疼,钻心地疼,后痒,酥骨地痒,然后,是落到沙地上的顺滑,现在跌入沼泽地!” “谢谢你,想不到你是处!” “滚! 看不起谁?你以为我是个随便的人?” “我错啦! 卢梅,我恐怕不能对你负责!” “哪个稀罕似的,愉悦心灵,足以够矣!”她翻个身,放个响屁,床板弹起,“你不要那么庸俗! 今生你吃定了我,且不用负责,上辈子欠你的,这生还了!” 男人不解,心花滋生怒放:女人原来这么有自知之明,这是天下少有的精品女,今生相遇一红颜,即使猝死亦无憾。女人聪明,象玲珑剔透的蓝宝石,以其惊艳的色泽,和温润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以其难解的情怀,让人欷歔不忘:精品呀,女人中的精品呀,她没有传统的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更满世界嚷嚷让所有人都知道,甚至以此要挟男人,她以春风无解的方式,钻进人内心,她付出了不奢求回报,弥足珍贵的是:她是处子,并不以此为傲!贾一茜让他恶心。 日子是环,一环扣一环,如水滚动,有关他们的故事,还有后续,如果想听,容后再述。 从门那儿,古铃探头探脑,门卫大爷早已经发现,井场这地方地偏人斜,遥远得象外国,捣腾好几路车,才到的三不管之地,王格扬人糙心细,怎么坐车,到哪儿下,到哪儿上,给他规划一条清晰路径,虽几经周折,但有惊无险,平安到达,太阳在正南,晃动着矫健傲人的身姿,不用说,吃中饭时间,肚子里饿虫已经开始有目的叮咬了,还时不时发出放屁一般咕咕响,其中夹杂水声,尽显湿漉漉。 “你是干吗的?贼头贼脑,这里是镇政府,要拾破烂,这儿没有!”老头在太阳底下,晒出了油,在用牙签剔牙。 “大爷,我不拾破烂,我找人!” “找人?报个名号上来,你找谁?从哪儿来?” “我从三木来,找你们刘书记!” “哟,你来得不是时候,我们刘书记正开会,恐怕没功夫见你!” “我姓古,你告诉他,我们是有点关系的!”她特意打扮过,还时髦围了一条粉红色纱巾。她闪眼看见老头撇撇嘴,这是看不起她:老秃驴,这是看不起谁呢?待会儿,你不巴结老娘,我都不带姓古的,刘子凡如果敢他这裸生、野生的女儿不当回事,咱就去医院dna,啥叫dna?她也不懂,看似草莽的王格扬,过去小瞧了他,这东西跟刀一样吗?可以杀人?刘子凡会怕这个?等会儿就知道了,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拿老娘不当回事,过去那些年,竟想着为母亲报仇,算是活瞎了,被沈冬青拣了个便宜,那是自己送上门的,作为砝码,挑起了沈和曹夺命之争,而且是愣头青王格扬动的脚,一脚抵三拳,咋就这么巧?什么东西惹是生非,就什么东西承担责任,当年批斗大会,王格扬踢碎人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腥名昭昭,那一脚该有多寸,曹如果是一般人,尚且可以活人,这对于曹真善来说:极具羞辱性,当时除了有娇妻阮灵华,还有红颜知己古淑华,正是春风得意须尽欢时,没了那工厂,还怎么尽欢?人有时脑筋不会急转弯,所以趁着夜色,一根小麻绳,要了卿卿性命,颜面比生命更重要?在“人”字的岔道上,那玩意儿就是一小坨皮囊,里面是气是水?天晓得?俩比鹌鹑蛋还小的的东西,终日栖息在那里,倒象是一对卵生兄弟,就那么吊,可它一头连着家庭,另一头连着幸福,没有那么个小物件存在,男人不仅不正常,离幸福也会久远。 王格扬充当杀手,是受沈冬青指派。 她为了替母亲解围,有点儿奋不顾身,结果曹死了,母亲却和她生分了,吃的都是年轻的亏,她毁了母亲的幸福,是刘子凡怒发冲冠为红颜,种下她这么一颗果实,这理越想讲清,就越发糊涂,她为什么不是郦至年的种?郦至年过于儒雅,哪里是草莽的对手?就象王格扬,明明是同一个人,过去她就是看不上,现如今她被霸王硬上弓之后,心里却承认他是纯爷们,口头上还象过去那样小瞧他,骂他,心里竖起的墙,早已经倒塌,等着他后续动作,希望他能够如高尔基的《海燕》结束语: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王格扬不是驴,事态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政治风暴,曾经催生了许多怪胎,沈冬秋是激流中的一朵奇葩,最终因疯狂被拍在岸上,贫协主任这类滋生的鸟官,在文革时期,被大写,沈走后,王格扬顺理成章接任了,但一切都俱往矣,最终无人罢免,在自然中消亡,现在他连副队长都被撸了,强大的生产队土崩瓦解,副队长自然有始无终,一个组只留下一名组长一名会计,曾经的保管员、记工员也一并自然消亡,激情如火燃烧,快要成为灰烬里,冷静成了一种审视,王格扬如愿以偿吃了古铃之后,就决定把命运和她捆绑在一起,他宏大的计划就是:种好地,去挣钱! 古铃正是听信这个人的蛊惑,才走了井场。 第55章: “他说他不认识你!”门卫老头一摇三晃,夹两眼看两眼,透着鄙视,“井场虽偏,着实不好骗呀,还是哪来哪儿回吧!” “你问他:要是做个dna,是不是把他早年的风流冤孽帐全抖了,他是不是就认识我了?”古铃按照王格扬设计,拿出最厉害的一把杀手锏。 “这个……!这个……?”门卫边跑边絮叨,“真事?如果一切都是真的……” “她走了吗?”刘子凡悠然自得,许是老了,亦或许功名成就,一切驾轻就熟,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慌什么?天塌不下来!”大风大浪他见多,千年狐狸熬成精,不会有任何意外,“你这个样子,不怕把自己磕着碰着,咋还这么莽撞?” “没有!她说做个d什么,把你早年的……” “噢?我去瞅瞅,看看是何方神圣?”刘子凡脸绿了,还有人敢挑战他的底线,他知道镇长不在,要是在,镇场子这种事,根本不用他亲自出马。从门内晃出来,用手遮挡太阳,向老头手指的方向望去,他看到那个背影,就知道小麻烦来,他已经安稳得像座山,这事不能让老婆知道,要不然又会掀起一场无中生有的风波。“原来是你?为啥不先报上名来?” 门卫边走边看,在心里揣度他们之间关系,但他明白自己就是浮萍草,别看这会儿人五人六在那儿吆三喝四,刘子凡只要一句话,就能叫他立马滚蛋,所以好戏一开场,他缩着脖子溜号了。 “看门狗多,我不能一步通达!贵人难求是不是?那你干吗野欲媾和把我生出来,生出来,你又不管我!”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吗?”刘子凡像陀螺转着身看,还好,周围并没有闲杂人等,走吧,去我办公室,你母亲人还好吧?”纯粹一句问候语。 “不晓得,最近我去她那里少!” “那你都忙啥嘞?还一个人带仨孩子?你还年轻,趁现在再找一个!” “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几张嘴要吃!”她上牙咬住下嘴唇,王格扬是那个大蒲种? “总会有人不计较这个的!” 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你的办公室?这么大屋?”白铃象刘姥姥进大观园,浑身都是眼,不够使,“这里适合养老!” “随便坐!你咋还知道dna?” “你别管,我不懂,有人懂!” “这个人是谁?” “不告诉你!” “好!好好!”刘子凡去给古铃倒一杯水,“你来目的何在?” “给我找个工作,正儿八经那种!” “这个我做不到!我们是有组织关系,正经工作,是县里组织部的事,一个萝卜一个坑,没多余的!” “唬我?要不咱去做个……” “dna?丫头,你就算找上面,把我撸了,也没用,我没那么大权力,要说工作,临时的可以,你要在这边还是那边?” “我想在那边,好照顾家庭!” “就那几个孩子?恐怕还要眷顾一个人吧?他怎样?” “一堆草中长的一棵赖树!时间可以修剪!” “你和你妈关系怎样?” “很生分,来往少!”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种事,小辈子要主动!” “你是不是借我这条通道,把关怀送过去!” 刘子凡皱眉,思索了半天,然后搓着手,“无伤大雅的,也不是不可以。年轻时,谁没犯过个错误?我也一样:怒发冲冠为红颜,你妈颇有侠道之风,可惜了,生错了时候,要不然……” “我的工作什么时候能定?” “嗯---………”他拉长了尾音。 “很为难吧?” “不算,就三木乡政府吧,你要容我运作,这需要时间!” 通透的风,吹落了心头的乌云,喝了酒,打了酒嗝的白铃,在返程的车上,有些昏昏欲睡,但心花却怒放,男人还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心中裂开一条缝,事可成,她想笑,却睡着了。 回到家里,王格扬像她的丈夫,勒着围裙,忙前忙后,大女儿沈莉,围着他问数学题,王格扬在?头,头皮屑掉一地。 “别难为你王叔,他上过家里蹲大学,来,我告诉你!”她把包袱丢床上,“明天星期天,我们上外婆家!” “我也去!”二女儿丢了笔,跳起来。 “那事妥了?” “基本上!你号准了他的脉!”白铃被沈莉扯着,“差不多了,还不扯了围裙滚回家,收拾收拾,给我死出去捞钱,这一张张嘴,都是吃货,没准将来……”她看见十四岁沈莉脸儿腾地红了,由青涩变懵懂,她住了口。 王格扬极不情愿解了围裙,扭头要走。 “王叔再见!” “再见!”王格扬无比轻松走出白铃家土坯小院,是的,时光悠然,荒废太多时光,他要闯世界,挣更多更大的钱。 “妈!我会有弟弟吗?”这是沈莉的声音。 “你瞎说!”这是白铃温情地呵斥。 太阳西斜,几乎掉地上,王格扬吐一口气:前半生活瞎了,后半生要扬眉吐气,希望在前头,生活有了奔头,这时的王格扬才走出男人自信的步子。 李建彬心拧巴,石桂梅疯了吗?比那些高中考生还专注,一把年纪,这是要干吗?考医拿证就那么重要?家庭还要不要?太阳距离掉地上,还有一树头高,飘在城市的烟火气,让他感到温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夫妻生活了,他已经睡了三个多月沙发,每晚石桂梅下晚要熬到十二点,甚至下夜一点,到床上也不管他,五分钟不要,就鼾声如雷,且一长两短,打着颤,吵得他头都了,不得不从床上逃到沙发了,经常自言自语,“疯了,绝对是疯了!”没了夫妻之实的生活,李建彬经常烦躁不安,折磨他六神无主,男人那点儿乐趣,被无情剥夺,究竟是啥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发过飙,摔碎过碗,石桂梅却嘲笑他,“瞧瞧我们李大县长,捞不吃那一口,就成了野兽,一大把年纪,你干吗?要不要把小伟、蒋灵芝找来?你羞不羞?高高低低,明年上半年的事,考不好,我也就死心,然后,踏踏实实满足你,看你到七十岁还折不折腾得动,一毛钱的出息!” 第110章 初到汛江滩 “你狗日的,那事到底能耽搁你多长时间?我怀疑:深度怀疑……” “你怀疑我什么?外头有人?你以为我会推下棋吗?随你怎么样!” “我怀疑:你已经提前进入更年期,对这事有恐惧症,你就不怕我移情别恋?”他发出了威胁。 “你移一个我试试,别一个我瞧瞧!” “你以为我不敢?” “你不怕孙子拿棍敲你这木鱼头。不干那事不碍事,不吃饭三天你试试!男人都这样?” “差不离!” “老和尚怎么办?” “我是老和尚吗?” “当兵那些年,你不也过来啦?我还不信了,不干这事能死人?”石桂梅揶揄道。 “你狗日的就作吧!作个家破人亡你就老实了!你究竟是重庆政府还是延安政府领导下哪支队伍?咋就坚决抗日到底?”带着愤怒,用手指点点石桂梅,“狗日的,分明是心大了,心野了,要官宣石桂梅终于站起来了吗?你想学伟人那句铿锵有力的话语?做梦吧!人家是龙凤,你只能算是一条小泥鳅!”大姆指甲抵住小指头。 “你猜!”石桂梅捧着书,老男人坚持不住了,发出最后带有一丝丝绝望的愤怒:女人有利器,动辄逼人发疯,杀人于无形,庆幸自己是个女人。 隔天,刘子凡通过电话,找到白铃,让她一个礼拜去三木乡政府上班,工作就是扫扫乡政府大院,不忙时,给各个办公室送送热水,分发一下报纸,工资28元。 “这也叫工作?领的这也叫工资?” “万丈高楼平地起,不要小瞧了这起点,我都工作恁长时间,现在工资也不过75.5,你还想怎样?知足吧,别人想干,那乡政府得要,骑驴找马,先弄个猴牵着,今后有我在里面运作,差不了!” “工资太少了,一天不到一块钱,拎布兜打灰的,一天都3块了!” “那性质能一样吗?你放假星期都有钱,生病事假也有钱,他们有吗?一天不干,就要张嘴喝西北风,你是有单位的,有组织的,他们有吗?有今个儿无明个儿的营生,也叫营生?孩子,听我的,先干着,出去名声也好听,人家一问:在哪儿工作?一句‘乡政府’,别人对你肃然起敬!” “好!我听你的!”放下电话,喜悦不到一分钟,就高兴不起来了:她去工作了,可以穿得体体面面,她家地谁管?孩子呢?坡是连着沟的,低头走出村部,她想到了王格扬,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王格扬却被她撵了出去,那家伙就是驴,临走也不去和自己那个一下,连告别也没有,死哪儿去了?她哪里知道:王格扬背着她,从苗启才那儿借了一百二十块钱,出去做生意了,还在苗启才那儿混顿酒,走时,骑着他那生了锈,且少铃(铛)无闸缺盖瓦的自行车,象一阵风,走得无牵无挂,长心没?对于王格扬,她更多的是失望,过去恁么多年,就是没活出个男人样,除了男女那件销魂事,目前,还看不出啥子午:马陷他这坑烂泥潭里,估计拔不出腿来了,她根本不想拔。 四月天,象酒一样浓烈,世界芬芳沉醉,不仅人跃跃欲试,连动物都到处撒欢,花红柳绿,世界醉春烟,人在这样环境里,冲动的欲望如篝火被赤烈点燃,家象被清空了一样,在外面时光越来越多,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南北,凡能动的,全都溜到外面,自在娇莺恰恰啼,人世间最美不过眼下,情到浓处必然流,花到炸裂必然落,男男女女,逢景必醉,方兴未艾的中国,正在经历日新月异变化的前奏,观念、格局、人性正在散架脱落,还原生活本来,理念,一切束缚人性的东西,正在被撕扯,夕阳又斜,万家炊烟如灯点燃,骑在自行车上的李建彬,总想邂逅周子灿,可是总是碰不到,他开始如千万只虫子在他心拱咬,别人匆匆忙忙,他却瞻前顾后,周子灿却不见人影,他甚至不想回家,更不想弄饭,想吃路边摊,别人都传毛不平和古大江和一个王红的女人打得火热,传说中王红叫一片红,艳名鹊起,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更喜欢张爱铃笔下的小女人,风味如这巷子小吃,价格便宜,且风味独特,黑影子已经拾级而上,太阳又掉沟里了,一碗浑沌下肚,麻油的香味还在喉咙无穷回味,有车不骑,却推着它,在小巷子里乐此不疲,他希望路更长些,巷子更深一些,可是走不上十分钟,在南来北往人流里,就走到了家,拾阶而上时,他甚至有些倦意,巷子里时不时碰见熟人和他打招呼,巴结称呼他为“李县长! ”他机械状回应,回家像登山。 李红旗忍无可忍,马凤侠隔三差五问他借东西,到了他那儿,象自己家一样,一屁股坐下来,就掏出整把葵花籽,放在桌子上,不仅自己嗑,还让李红旗嗑,经常是葵花壳吐一地,李红旗摆手摇头,“你自己嗑吧!”“屁话!我要自己嗑,还会抓出来,放桌上?你嗑吧,我不是潘金莲,不会下砒霜!我没有恁狠的心!” “不嗑!嗑了会上火!” “上火不怕! 姐专门给你们男人败火!” “怎么败?说笑的吧?嘴上燎泡,起牙疙瘩!” “你没有?用!”小针尖一样葵花壳就吐他脸上。 “做啥子?”李红旗用手抚一下,其实葵花壳早在他抚之前,就掉地上了。 “给你败火!” 李红旗佯装不解,“要借啥子赶紧,我要睡午觉了!”他无可奈何。 “你睡你的,我又不占你床!”女人涎着脸。 老成这样,还出来混?这个人三口字少一口,只有“吕或回”没有了“品”,他咬咬牙,痛下决心,要去汛江滩,女人可以无耻,却不能不要脸,时光之钟,依旧滴答,李红旗深深一口气,这是只赶不走绿头苍蝇,可是李宜忠去了一个多月,竟然没有回来,是什么样生意牵绊了恁么长时间? 李宜忠终于不禁念叨,象从空中掉下来一样,就在李红旗为马凤侠的破事烦恼的那天,他就神奇回来了,看样子赚了不少钱,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叼着烟,在最角,在去王红家路上,和一个他最不愿意碰见的人碰了面,还差点儿两辆自行车撞头,“你……?”李宜忠正想发作,整个吊在自行车上,一只脚点地,“是你个走路不带眼的老匹夫,驴拉磨啊!” “李宜忠,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象个人了!是不是能赚下几个钱,就走路不沾地了?你看你,还是原来的自己吗?土鸡穿洋装,给我充什么大尾巴狼?我正准备找你呢!” “找我何事?我可没犯法哟!” “你女儿生了没有?你什么时候给我兑现你承诺?” “她生不生关你屁事?我有什么承诺?原声播放一遍,让我听听,你们不是重证据吗?我估计早他妈的让大风刮跑了,还不赶紧追去?在这儿和我磨牙,牙碎了,都没有用! 哼哼!” “你是打算赖账怎地?”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发现你就是反复无常的无赖!” “汪凤楠,你发现呀,晚了,你不自诩:明察秋毫吗?屁!多年前,我们那儿李默海被杀一案,你和黄芝山不都去啦?怎么没有发现是车西洋干的?假的,那个案子恐怕已经沉睡到海底了吧?哼哼,也就那身皮,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你吓唬我试试?” “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履行诺言了?”汪凤楠从自行车上下来,扎了车,“姓李的,你要这么说:我就和你理论理论!”他用手指指李宜忠。 “你指谁呢?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和我理论!”李宜忠也用右手食指指他下,偏身下车,扎好自行车,有不少围过来看热闹,“来,姓汪的,来理论,站得住脚吗?想想你当年有多狠,堪比地主黄世仁,要不要我把你的丑陋事说给大家听听?就这还公安局副局长呢,自己一腚屎没擦净,还有脸去处理别人!” “姓李的,算你狠!你一生走好运,就罢了,万一哪天栽我手里,我必让偿倾家荡产,决不食言!”汪凤楠强压怒火,推车骑上就走。 李宜忠阴鸷笑笑,摸摸下巴,“我等着嘞!丘八下来的,能威胁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呢!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不是什么好人!看他人模狗样的,一肚子男娼女盗,尽做坏事淌坏水!”旁若无人骑车就走,身后议论纷纷。 几天之后,父子几个小聚之后,李红旗和他们说了自己想法,他知道三哥是东倒吃羊头西倒啃猪头的主,在别人征求李宏图意见时,会有一些微词,最终会说,“你的决定也许是对的,就这样办!”,倒是李宜忠会指出利弊,并最终提出自己看法,像块石头,投进水里,溅起阵阵涟漪,但李红旗态度坚决,并没有把马凤侠的骚扰的事说出来。 汛江滩曾经是李宜忠魂牵梦绕的地方,嵇氏姊妹那块高地,他始终没有打进去,想到这,在想到张大嘴巴子曾经豪横阻止他,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钱滋生了他的某些想法,膨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不着四六的家伙,仗着一帮混混前呼后拥,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保护费,凭啥?对!去那儿,弄他,不把这帮人拿下,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敲张大嘴巴,也许嵇氏会换张脸对他,“很好!咱就去汛江滩!” 马凤侠哪里知道人家不待见她,走时一声不响,要不是房东说:李红旗三天前退了房,她还蒙在鼓里,她吐吐舌头,有些遗憾:老娘蠢了,她是不是吓跑了他,应当温水煮青蛙,急性子吃不了热豆腐,折腾几天,她退了房,也是一声不响滚回乡下。 汛江滩也就巴掌大地方,靠外来人养活一帮卖菜的,李红旗初来乍道,添置好几样硬通货:租地方,有吃有睡的地方,买脚蹬三轮车,没把子力气,恁大车,还真玩不转,车子如果太小,根本拉不了货。锅碗瓢灶一样不能少,一色新的。剩下的就是软实力了,找到批发点,摸清行规、价钱,了解与汛江滩之间差价,哪些菜好卖且有钱赚,哪些菜是搭头,不赚钱也得捎带,哪些是可有可无的菜,李红旗人不大,懂得还不少,不盲目,在一堆人,显着精明,先期准备工作,能有一个礼拜,他都在人群中晃悠,阳光正辣,如同蜂钩子一样蛰人,乖乖,辣得很,李红旗晃动在熙来攘往的人流,象一滴水,融入大海,被淹没了,突然,他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背景:李昆仑,没错,是那个有些窝囊的男人!很是同情,太过忠厚老实的人,往往不敢越雷池半步,他张张嘴,正想叫住李昆仑,一转眼,人却不见,他正在奇怪之时,却又出现了,原来那个普通的身影,是弯腰买东西,亦或是蹲下去系鞋带,被人流包围,他赶紧斜侧插入人缝,挤过去,在李昆仑肩头拍几下,“是你吗?大爷!” 李昆仑吓一跳,赶紧转身,“更(干什:方言。)么?”惊悚得像一只惊弓之鸟。 “大爷,是我!是我!李红旗,不认识啦?四,四儿,李宜忠家的!”李红旗指指自己的鼻子。 “原来是四,你狗日的,冷不丁怎到这儿啦?” “刚来不久,你怎么来到这儿啦?”李红旗有几分奇怪,“你不是木匠吗?到这儿干啥?” “早他妈不干啦! 我在前头不远,租个铺子,卖菜!你大娘出个鬼,听信她娘家人话,来这儿!” “这么说:我们今后就是同行了?你铺在哪儿?带我去看看,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摸不到门!” “四,你狗日的纯粹瞎折腾,你大(方言:父亲。)能苦到大钱,何不上船去?来挣这份早起晚睡的钱?你哥仨就透着精明,你家人多办法多,大毛(李宏发乳名)狗日混好啰,混城里了!” “正因为人多,才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东方不亮西方亮,我二姐和我妈在家种地,我们得出来挣钱,光指那几亩薄田没孬日用了,我不喜欢漂泊!” “嘛,钟吾县城盛不下你孬种,跑这儿来?这碗不好吃呀,张大嘴巴子听说过?他正领着一大帮混混挨家收保护费,难哪!” “凭啥?他保护啥?一个月多少?” “50块!” “不给会怎样?” “不给不行!会有混混来捣蛋,这样一来,生意没法子做!”两个人边走边唠。 “我倒想试试!” “这儿没人管?” “谁管?这里来的大多数是外地人,五南杂北,且大多数是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 第111章 未雨绸缪 新仇裹挟着旧恨,“你每月都交?” “我们不用!” “为啥?” “我们有人罩着,他不敢!” “谁罩着你们?”李红旗犀利的目光,像探照灯在李昆仑脸上荡来荡去。 李昆仑?头,摸鼻子,难言之隐,如鲠在喉。 “怎么?不好说?不愿意说?” “也不是!” “那就说嘛,藏着掖着干吗?有难言之隐?”李红旗猜测着原因。 “那倒没有! 只是……?” “你还怕我出你坏?不管咋说:咱一笔写不出俩个‘李’字,你歪好是我本家大爷,我得称呼你,你和李子北又是叔兄弟!我们之间莫逆交好,我会出卖你?” “也罢!告诉你也无妨,今天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你姑爷也在他手下:这个人是正在建的汛江码头工地上,叫王学强,是一个小头头!手下有几十号人,全是年轻力壮的,他是我们三木南边的,所以……” “我懂了,你还没讲清哪个姑爷!” “李瑞芹家的,叫张志彬,算不算你姑爷?” “正儿八经算!还有多远?” “拐个弯就到,看,你大娘正忙着斥鱼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李红旗看见祁秀娥正在忙碌。 李红旗决定暂时隐忍,等待着张大嘴巴子前来挑衅,还有另一个原因:没有见到王学强和张志彬,势力单薄,如果冲突起来,没有十足把握取胜,要就不动,要动就彻底,他想的是一劳永逸,无论晨起还是日落,他都没事喜到李昆仑夫妻店坐坐,这是一个取经的过程,所以看上去状态松松垮垮。 一日无事,大中午阳光不是拙劣,而是火辣,电风扇没有买,有些燥热,李红旗只得把单被皮放地上,正准备午休,虚掩的铁皮门被人敲得震天响,“谁呀?” “是我们!收保护费的!” 麻烦就这样来了,不用人找,自己上门,“收啥?” “保护费!听不懂人话呀?!”叱咤之中,透着玻璃碴子的尖和硬。 “哪位?稍等,我就来!”李红旗慌忙穿衣服。 “快点噢,我们就在你门口,再不出来,我们硬闯了!”有脚踢门声传来,如同急雨。 李红旗拉开门,见是五个人,“你们是……?”面生得很,有三个人穿着短袖衫,衣服不扣,胸前长满密集茅草一样胸毛,旁边纹着一条游龙,龙尾和祥云纹到胳膊上。 “新来的吧,为啥不到张五爷府上报个道?念你初来乍到,这事翻篇了,拿来---!”有个胡子邋遢男子伸出手。 “什么?”李红旗装作懵懂。 “保护费呀!没有我们罩着你们,你们这生意做得下去吗?” “多少钱?” 一个男人伸出掌,嬉笑说,“原来是个生瓜蛋子,我来告诉你:我们张五爷义气,看着,不多!”由掌变拳,“识数不?一二三四五!50!”伸出一个个手指。 “我这不还没开张嘛,容我两天!” “容不容你,我说了不算,给名片给他,晚上上张五爷家说去!走! 愣头青我们见多啦!” “哎-- ---,你们……?” “没功夫和你废话,今晚不去,明天准备着关门大吉!” 李红旗看看名片,叹一口气。 第56章: 李红旗象一块老驴皮,翻过来,折过去,走哪一条路似乎都很困难,他甚至一度后悔:因冲动来到汛江滩,马凤侠虽可恨,但压力倍减,来到汛江滩,一开始就面临被拍在岸上的风险,是委屈求全,还是揭竿而起,拚个鱼死网破?看来麻烦是自找的,他正走在歧途上:进退两难,无折衷路可走。辗转反侧一夜,因失眠,天亮头疼,他穿着大裤衩,光着上半身子跳下床,从半截水缸里,舀一瓢凉水,从自己头上浇下来,甩甩水,闭上眼,那一刻顿通,象打磨石器:久磨突通。 阳光明艳像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腆着胸腰,在天际人间撒欢:大千世界,舍我有谁?李红旗锁上铁皮门,穿戴一新,手里抓着名片,怀揣50块钱,这在“百废待兴”的李红旗来说:是割肉呀,他的窘境可想而知,但他依旧大大咧咧,不能把“穷”字顶脑门上,处处卖惨,当他按照名片地址,摸到张家,张大嘴巴子刚刚骂完女人,叱咤之间刚落,正在洗脸。 “你叫啥?新来的?叫个甚嘞!”他的确对李红旗没什么印象,“你住哪儿?”水被他撩得泼洒了许多在地。 “我叫李红旗,租的是汛江滩东南偏里一点点!” “王声水的铺子?”他侧一下头,“坐,干嘛这么生分?” “有商量没?”李红旗就拉个板凳坐下。 “你想咋地?你知道我也不容易,手下养活几十号人呢,上头要对付工商所,汛江滩地方不凡,能人辈出,我不收点儿,哪个跟我干?如果工商所接管这块,他们对你们上纲上线,不比我这少,他们一交一年的,我体谅大家不容易,按月交,可有的人就不是人心足,工商所有关人我们也要送,要不能这么半关半掩着?” “懂了! 能否缓两天?”李红旗试图退而求其次。 “两天?具体是几天?”张大嘴巴侧着脸看李红旗,“你哪里人?” “钟吾县的!” “滨北佬?刁淮水,滑钟吾,这就对上了!你说你这干啥?朝牌饼磨掉芝麻还那钱,滨北人不厚道呀!年轻人,我给面,五天,今天在内五天,五天后,我叫人去拿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你可以走了!”张大嘴巴子不是一般大,大到两腮,李红旗鹰一样的眼,看得他不舒服。 “就这样了,谢谢!”像风一样,退出来,从哪儿入手?最好能找到他们内部人,这样就可以了解他们底细,他那会儿还没有动起连根拔起的心思,只是一件事的发生,让他产生了那个念头。 滨江隶属江南之地,中国地理上南北分界线,就在淮水市境内,和一位世纪伟人有点儿渊源,就在伟人故居附近,有地标性建筑,四月将近,五月未来,槐花已经开得海海漫漫,一个人在人流里游荡,就象浮萍被浪流卷着走,随波逐流,李红旗这个思索过程有些漫长,为了长治久安,他已经耗费了许多时间,嵇氏姊妹也许知道张大嘴巴许多事,一时兴起,就往那儿去了,天气已经很热了,李红旗在升腾的环境里,已经不能冷静了。 一切还是老样子,汛江滩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有些不合规矩散漫,随意性极强,正是这种松散状态,让那些刚从土地上解放出来的泥腿子,感到世界的一角,正在给他们打开,鱼龙混杂的汛江滩。 从无到有,从有到强,走的是一条自由散漫之路,解除肉身劳动的繁重,糙人也学会思考,一旦他们把一切想透看开,就会暴发出惊人创造力,特别是经过四十年发展的今天,外国人已经瞠目结舌了,打压造谣抹黑中国已经成常态,因为照这样发展,你会超过他们、影响他们、分化他们,与其看着你日益壮大,不如行阻止之能事,和这些人斗争,双方已经现胶着疲惫状态,耗死自己,拖垮别人,他们觉得虽败犹荣,这就是昔日强大的西方的道德情操。 好歹嵇氏铺子,并不在世界之外,李红旗走到那儿,嵇秀铃站那儿,嵇秀梅却没影,“你好!有日子没见,过得怎样?” “一般般,你是……?”时光里有供人健忘的药,时间水流过,带走了许多记忆。 “李红旗!” “谁是李红旗?” “我! 我! 想想!” 嵇秀铃还是摇头。 “李宜忠知不知道?买过你家菜,那段日子只吃家菜,我家开船的,有没有印象?” 嵇氏还是摇摇头。 相同的经历,不同的人,实在是太多,无法一一对号入座。 “你还在船上?” “我想上岸,三哥和俺大照旧!” “做什么营生?” “想和你一样,只是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有岸边小鸟觅食,被惊飞的感觉。 “张大嘴巴子和他手下,你了解多少?” “你问他?”嵇氏弯下腰,有些惊愕和害怕,“小点儿声,他就在里面!”她咬着自己右手中指指甲。 “他找你姐干吗?” “厮混呗!” “他都多大岁月了,老得拉不下来屎,路都走不利索,还……?” “嘘---!”嵇氏吹一口气,“我姐也烦他,只是碍于他的势力!” “他究竟有啥实力?你姐就怕他了?” “手底下30多人,有四大金刚,其中陆飞最为厉害,工商所长是他姐夫!” “真的假的?” “他自己这么说的!” “他出来了,你走吧! ”嵇氏大约听到拉门声,知道好事结束。 “谢谢你,我会再来的!” 夕阳照旧掉魂,西斜只是前奏,坠落才是目的,李红旗已经这样过了两天,还有三天,期好的日子,不会变,看看天,这两天称得上是破冰之履,他甚至有一点儿沾沾自喜,他肯花功夫做功课,这一点儿是以往没有的,不能说万事俱备,至少是知己知彼,他想吹口哨,无奈嘴皮干裂,没有吹出理想效果,陆飞这个名字,让他琢磨了半天,就从他这儿下手?柿子要拣软的捏,但软杮子捏完了不起任何震撼作用,还是去李昆仑那里:等汛江滩人来,联系上张志彬和那个王学强,事不迟宜。 人松三年,人急一时。在第三天里,李红旗第一件出乎他的预料:他本来是跟着汛江滩码头菜买头,去找王学强、张志彬,联系晚上请他们喝酒,在李昆仑的铺子里,连同他们夫妻一并邀请,李昆仑夫妻假意推诿一番,最终软答腔,见到那人时,立刻拿出好烟三五,很热情递上去,那人把烟接在手上,半天不肯吸,并且拒绝李红旗给上火,反复放在鼻子下闻,“你是干什么的?一直抽这个,价格不菲!好东西呀!” “不就一根烟吗?” “咦?说得如此轻巧?孩子,我们都不是有钱人,不可以如此奢侈,你知道这样一支烟够我们劳动多长时间?” 李红旗摇摇头,“我平时不抽烟的,为了见我姑爷和王学强主任,所以……” “他们也抽不起这烟,今后别这么傻了。” “我很好奇:这烟造出来,该没人买了?” “买了送人,你找他们,大可不必,回头跟我走吧,他们没你想的那样难接近,你们滨北人虽不厚道,但还能处。” 李红旗跟着x,如愿以偿见到了王学强和张志彬,他们很热情,他把来意说明,并要请他们喝酒,“我与其每个五十块给他们,还不如请你们搓一顿,帮忙!” “这个没问题,这个包在王组长身上,他是带班组长,并非主任,不过也快是主任了!”张志彬被几句姑爷叫得心花怒放,并且从旁协助。 “去!少拍我马屁!你是不是都计划好了?” “我想先瓦解他内部阵营,从陆飞入手,至于韩连耕,我想他们一竿子人也是树倒猢狲散,我只想请你们拉些人助助威,不一定真打,但必须做好打的准备,如有不好的事,派出所我去扛,决不连累王组长和我姑爷,这一点:请你们放心!下午我在汛江滩土菜馆宴请你们,包括x噢,不准不去!” “你先别这样,中午在这儿,老x,加两个荤菜,我回头把真正主任叫来,一起,你的事,等结束了,你想不请都不行! 说:多少人?”王学强相信振臂一呼,响应者众多,这是底层人生存法则,互帮互助。 当李红旗跌跌撞撞,睡眼迷离时,太阳早过了正南,一头倒床上,再起来时,夕阳差不多沉到地上,他跳到地上,舀一瓢水,捧一捧胡乱洗脸,然后将头埋入水中。 他耸耸肩,从租屋出来,一只手放在另一手心里搓,踌躇满志,去陆飞,对,去他那儿。 陆飞家住在离汛江滩稍远的牛铺洼,有两路公交车途经那里,所以很方便,下了车,东倒西歪的路灯昏黄,正是晚饭烧火时,所以很浓重的烟火气扑鼻,下了车,一问才知这些住得乱七八糟的人家,有二三百户,又有大小陆飞之分,问他找大陆飞还是小陆飞,他说不清,只说在张大嘴巴手下混事,那人告诉他:那是大陆飞,是货车司机。 陆飞有个十四岁女儿,在浦江一中上初二,这个女儿是他掌上明珠,先前有个儿子,生这个女儿时,被罚了款,这几年经济吃紧,所以日子过得有些拮据,还有车贷,所以很艰难,家属下岗,只有他一个挣钱,跟张大嘴巴身后,只是为了赚些外快。 敲开大陆飞家门,陆飞当时正叼着烟在休息,他刚刚跑了一趟长途,他的女人正在屋外院子里洗菜,房子翻建不久,是砖瓦结构,带着廊檐,这在当时的牛铺洼,已经算是有钱人了,还能从参差不齐里,看到老式草屋的存在,牛铺洼属于近郊,城市方兴未艾时,它已经率先一步被囊括在城市版图里,通公交车就是个例证,只是滞后的经济拖了腿,所以李红旗看到的令他失落:这也算城市一角?这是省城啊! 第112章 各个击破 “你是谁?你找谁?”她的女人对陌生不期造访,还是有几分排斥,并扯着嗓子大叫,“陆飞有人找!” “谁呀?”里面意外应了一声,但人没有出来,烟没吃透,兴趣索然。 “你不会出来看看?” “嫂子,不用紧张,我找陆师傅有件小事,我进去找他!”李红旗一进去,就看见陆飞仰在木沙发里,挺胖,刚扔了烟蒂,食指中指指甲焦黄,一看就是老烟枪,“陆师傅你好!”忙把烟递上去。 “你叫啥?是王麻子介绍的吗?”他矜持了一下,接了烟,“跟我学徒不是不可以,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还在有敬业精神,二者必具,缺一不可,干我们这一行,苦味是苦了点,但可以挣到钱,你坐!”他把烟在手心里爽两下,用手捏捏,在鼻子吸吸,“好烟!年纪轻轻抽这个奢侈了!还没结婚吧?等到成了家,有了柴米油盐的烦恼,你就服啦!” 李红旗没有打扰他,等他说完,“我叫李红旗,淮水钟吾县人氏,初来乍到,我听人说,你在张大嘴巴手下做事?” “我在那儿做事怎么啦?碍着你事啦?”陆飞坐起来,把点燃的烟,按灭在小烟灰缸里。 “陆师傅动什么怒?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今天只是好心来提个醒:他得罪的不是我,是汛江滩码头的土建工程队,我听到这个事,又不能不告诉你一声,我觉得你融入其中,会很吃亏,他们是一群年轻莽汉,粗鲁得很,尚若你陷于其中,于你不利,为了蝇头小利不值当,你有很好的职业,跟这帮混混搅在一起,会失了身份。” “你有那么好的心肠?你在其中是个什么角色?” “我不算啥,一个卖菜的!” “嚎嚎!我说呢,无利不起早,原来根在这!” “陆师傅,我不算什么,土建工程队班长叫王学强,手下几百号人,这些人静时是死蚕,怒时则是暴风骤雨,他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祁秀娥,她是王学强婚外情,懂了吗?听他们提到你有个女儿叫陆美珍,叫浦江一中上初二,听说成绩不错!” “他们究竟想干吗?”陆飞拉住李红旗的手,“兄弟,你既然来了,就把事情说透!”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好像还提到一个人!” “谁?” “韩连耕,他是何方神圣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是我很好的兄弟!还有什么?” “没了!” “如果有,请兄弟真实相告!” “确实没了!我想:你们把自己择干净,就没事了,陆师傅,话我说完了,该走了!” “兄弟,留一步,谢谢你!别人送我的白茶,我喝着不投口,这样吧,你这兄弟我认下了,也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绝对守口如瓶!”他起身去拿白茶。 “说了也无妨,无非就是让他早知道!” “不说!我一定不说,你和那个王什么说一下,谢谢他如此惦记我女儿!” “那我就不客气啦?”李红旗接过陆飞手中白茶,“陆师傅打扰你休息,不好意思!” “没事,兄弟,有空常来哟!” “一定!”他扬扬手中白茶,吐了一口气,“嫂子再见!”走出陆家,忽而一身轻松,兵者,诡道也,几天搜肠寡肚,翻来覆去拧巴,却是这种最好的结局,书中何止颜如玉和黄金屋? 妙计安天下的何止是周郎,他拱手向北,“子北爷,我谢谢你,是你把我引到这条路上的!”自此,爱看闲书,成了他的习惯。 三天后,王学强在傍晚时分,依约带着两百多个青壮年男人,携带棍棒,跟着李红旗去张大嘴巴家交保护费。 傍晚时分,影子绰绰,脚步散乱,没有点燃油松火把,那踢踏之声,象决堤的洪水,仅听那潮起的愤怒之声,你就明白:一切的一切原于安静表面下的力量,是多么可怕,聚滴水成势,足足三辆大卡车,按照原先商定,大约在500米开外,有一小片开阔地,在那里停车,这是之前李红旗多次“侦察”选定的地方,初步方案是:一、恫吓为主,如果成形,这帮人怎么来就怎么走,这是最好的结果。二、如果张氏不识时务,由李红旗个人用棍敲打,使其屈服,其他人助阵,王学强甚至找来录音录相室,就是要把张大嘴巴连根拔起。 狗叫声密集,张氏洗完脚,半仰躺在床上,他的女人被他咒骂一顿之后,极不情愿站在床边,嘟囔着给他捶背捏脚,“你妈了个巴子,找抽是不是?” 李红旗用木棍挑开门帘,走进去,“哟,张大老板很能摆谱嘛?” “你是谁?你算是干嘛的?有你什么事?”张氏很不高兴。 “保护费还要不要?” “你叫个甚嘞?” “李红旗!” “那个滨北佬?他们跟我说过,还算你识相,拿来吧?”张氏伸出手。 “这个要不?”李红旗笑着把棍头放在他手心。 “你混蛋!不想在汛江滩码头混了?你几个意思?” 李红旗不请自坐在一把木椅上,“就一个意思!将你连根拔起,撵你滚蛋!” “哼哼!年轻人,不怕风大扇了舌头?还是赶紧交了钱,走吧,我能和你好好说话,那是我有涵养,不和你计较,要是碰上陆飞或是韩连耕,哼哼,那就不好说了!” “要不你给他们打电话,看他们接不接?来不来?”李红旗站起来,丢了木棍,木棍当啷一声掉地上,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兄弟们,你们听到没?他说让我当俊杰,让我识时务,你们说怎么办?” “削他!削他!……”这是山呼!这是海啸!声音像海浪喧嚣,感到整座房子都在浪里摇晃。 “你小子想要干吗?”张氏嘴唇哆嗦,一把推开身后的女人,“一边去!”光着脚丫跳下床,往窗台外张望。 “你悄无声息离开这儿,写份‘安民告示’,你的儿子一家就能在十里外的银牛镇苟活,他造他的假酒,女儿一家就能在安乐村久安,她造假烟也得已安稳,尚若火拼,你不胜,他们不保,你信不?” 本来想来无影,去无踪,还是被不少人发现,纷纷走出来观看。 “我不会写!”张大嘴巴子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赌气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说你写,然后签名,年月日,盖上私章。” “就这么简单?” “你一个糙人,还想怎样?” 李红旗从没睡得这样瓷实,日上三竿还在梦里,此时的汛江滩已经炸了锅。 在汛江滩正中间的一面墙上广告栏里,一张海报式的大纸上,有人用毛笔写下一则“安民告示”,在下面也有一张和告示内容一模一样的措词,阳光明媚,有人在大声朗读,“安民告示,本人张x,浑名:张大嘴巴子,由于身体原因,加之新近结识好友滨北李红旗小兄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由于本人才疏学浅,接受了小兄弟的意见,决定从即日起,解散湖河帮,取消所有保护费,还大家自由公平,我将不日退守银牛镇,投靠儿子,安渡晚年,往日给各位汛江滩兄弟姊妹带来的伤害,忘大家予以原谅!此致敬礼,1983年5月6日!” “谁是李红旗?他是干什么的?……”各种询问,没有人回答。 李红旗几乎一夜之间声名鹊起,这件事,象块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在汛江滩颂扬,更象块撇瓦,如蜻蜓点水,跳跃着撇起呼扇翅膀的水花,象闪电,更象烟花绚烂,嵇氏秀铃想不到李红旗会此举,在尘埃落定的日子里,李红旗就被许多人认识。 “这狗日的,有两把刷子,比他大强!”正午的阳光,让人恹恹欲睡,李昆仑吸咂完碗里的汤,把筷子另一头,在后脑勺挠几下,头皮屑象雪花一样下落。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胆小怕事,他大开大合,赢得漂亮!”祁秀娥越来越讨厌肿眼泡且木纳的李昆仑,她和王学强正打得火热,李昆仑多次要睡她,都没有成功,变得猴急猴急的,差不多每天夜深人静,他都要折腾一番,祁秀娥很讨厌,“你他妈了个x,不是人,是畜生!”被窝里战斗,相当激烈精彩,“你也能算个男人?这种事得女人心甘情愿才有意思,跟抢奸似,有他妈x什么味?” “你偷王学强!别当我是傻子!” “你不是傻子能怎地?要不就离婚,要不就这样:你知我知混下去,你惦量着办! 不服不服滚孙,我认得你妈你是谁?没有我,你挣个屁钱! 心眼小得跟针鼻似的,汛江滩码头工程队凭啥只用我家菜?” “那是我拿一顶顶绿帽子换的!” “李昆仑,你要是个男人,就理直气壮和我离婚,没那尿本事,就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吃软饭还想事事全占着,门都没有!” “你个骚x货,我x你亲妈!”李昆仑咬牙切齿,把手中的碗,猛地砸在地上,四崩五裂,转身而去。 祁秀娥追着就是一拳。 “狗日下来的,你敢打我!” “谁叫你骂人?” “我x你亲妈!我x你亲妈姆……来! 再来!我打死你个狗日的!”李昆仑盛怒到了极点,抓起一把铣就要连拍加铲,那是复仇的战神。 “来!来! 我砍死你个孬种的!”祁秀娥决不含糊,从桌上抓起一把刀。 “你们干什么?”李红旗正好路过那里,“仑爷,仑爷,听我一句劝,放下!”李红旗抓住铣竿,“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到处嚷嚷满世界都知道?你还真行嘞!你是来这儿做生意的,还是来打仗的?” “她个x养东西,给脸不要脸!” “你就没想想:她为什么会这样?大娘,你把刀放下!”门外站了不少人,李红旗压低嗓子,“能不能别让人看笑话?” 祁秀娥扔了刀,一挑帘子进屋,爬床上了。 李红旗把铣夺下,拉着李昆仑进了里屋,一场近距离两性肉搏战就这样熄灭了,看热闹的人摇头叹息失望而去。 两个人在里屋坐定。 “仑爷,能不能变得聪明些?” “她……” 李红旗做个掌推的动作,仑爷,我问你:你比郭成林怎么样?他不知道:周芝蔓和高孝虎的事?是他?了,还是咋回事?周芝蔓给他生两个儿子,家还在,人家都蒸蒸日上了,几十方红砖都买了,说不定他是吴洼子也许是贾家沟第一家盖瓦屋的,我们也想盖,有那个能力吗?盖了瓦屋的意义在于:你将来好说儿媳妇,你还要让你儿子走你老路?” “四!别和他说:他懂个屁!” “即使这样:他也不能……” “你知道个锤子!” “大娘,你也别激动,你也有错!” 几朵浪花,是生活的深层馈赠,偶一日,李红旗正在吃饭,那是一个暖阳无偿照耀世界的日子,穷苦人终于可以大大方方,不用再藏头露尾躲避寒冷的日子,一碗饭吃出汗来,连同鼻尖上的方寸之地也不放过,平凡的饭菜,吃出津津有味,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人把他认出来,总有人要感谢他,他会自豪说一句,“我不是为你们,我是为我自己!过去了,都过去,好好赚钱,才是硬道理!”想到这个细节,他为自己感到自豪。 “一个人吃饭也这么香?” “必须的!”他放下碗,见嵇秀铃骑着辆半旧捷安特,“你怎么来啦?” “路过!我姐有句话让我捎给你!” “什么话?说呗!”嵇氏秀铃立在阳光下,像女神,长发飘飘,却刚洗过。 “她想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是不是像传闻那样?” “也许是,也许不是,有外人添油加醋的成分!” “她说让你晚上来!你敢来吗?” “难道你们那儿是饿虎山?怎么不敢!” “那就来,她候你!”然后一声不响,骑上车,溜了。 第57章: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汛江滩象个妖艳的妇人,正搔首弄姿,没有人不陶醉在这即将跌破的苍茫暮色来临之前的炫目美里,江边没有一丝风,只有水鸟叽嘎点过水面,江边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从未体验的散漫,气若游丝袭上心头。 “真美!”嵇秀梅赞叹道。 “你是指人还是景?” “皆指,皆不指!” “你这个人好矛盾哟! 我能叫你梅姐吗?”李红旗伏在桥栏上,并不看她。 “我本来就是你姐!” “为啥嘞?” “你可以去追根,更可以刨底!在张大嘴巴这件事上,你赢得漂亮,就象古诗说的那样: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亦或是兼而有之?一声‘姐’,叫得勉强而又有深意,这要看从哪儿论!”李红旗如此露骨表达,想来是错会嵇氏秀梅的意思,心如鹿撞怀。 “吃不着五谷,却想六味,想得够完美的,可惜是个梦,梦虽美,令人欲驰神往,梦醒了会更失落,你打碎了我的梦,你知道吗?” “张大嘴巴子,铁柺张?你图他什么?他对你是侵占,没有两情相悦!” “至少我会如醉酒,哪怕是麻麻木木,也是一种念想,至少是半推半就!” “犯贱!” “存在即是合理,你知道邓世光吗?” “不知道!” 第113章 凌落成泥碾作尘 “他是我的那个他,在乡下,领着一双儿女,在克勤克俭种地,他明明知道:我已经背叛他,他仍旧坚信我会回心转意,痴得可怕,只能说:我前半生遇人不淑,过着苟且的生活,我以为我一生就这样浑浑噩噩浑下去,没想到:梦却被你打醒!” “重新开始吧?你才三十二岁吧?不算太老!” “比起你来,我可以称一句‘老娘’了!” “你少来!少以老卖老,我已经十八岁了!” “但你搅动了汛江滩变了天,谁人也不敢小瞧你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先瓦解内部,再借外力,一蹴而就,堪称神来之笔,心思缜密,通盘完美,你这个人有些可怕!” “我很少的时候,深受一个人影响,明白了很多道理,看了很多书,那些拧巴的夜晚,让这条记忆碎片,撺掇成一条完整的清晰的路径,可以说:他是我人生之师,虽然他不比我大多少岁,但他的智慧,会影响一代人!” “穷乡僻壤里,怎么会有这种人?” “书的武装,先天性格形成,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他现在怎样?” “正在上高中,我姐我堂姑曾经如此迷恋他,可他不为所动,比起他来,我啥啥不是!” “噢,原来如此(此)!” 西天在沉沦,要把美煞人心的光和影收走,他们已经在那里交谈许久,那是心与心相交,那是意和意的相靠,她的年龄与马凤侠相近,性格却大相径庭,不卷曲,不下作,心可以想到,话却不说到,事不做到,分寸感和边界感却明显,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雾霭一样的苍茫,象幕布一样下坠,在黑暗初临界时,鬼火一样豆灯亮起,昏黄乏力,那些灯,有的亮,有的不亮,且东倒西歪,这是社会发展初期,管理混乱的征兆,这些路灯,大多年久失修,有的被车撞人靠,失去了原先的模样,不是中心地带,可有可无的地位,决定了它们的样子。 “要走吗?天要黑了,你妹妹一个人夜值能行?” “李红旗,是不是和我一起呆,特掉价?” “姐你想多了,不管怎说,我都感谢姐!” “为啥?”嵇秀梅一愣,理由牵强。 “你是我寂寞之夜一盏灯,像是我荒原上开的一朵花!” “仅此而已?” “这还不够吗?” “李红旗,你生命里,有过女人吗?有过那事吗?” “哪事?”李红旗哆嗦一下。 “女人有过,至于你说的那事……?”他想起了周敏,这是他男女世界里,亮起的第一盏灯,圣洁而美好,王红算是开启男女世界的第一把密匙,他究竟犹豫啥? “不想说?不能说?有遗憾?” “往事如烟,烟呛五腹,不提也罢!” 一时间,谁都不再言语,任凭呜咽的江水,发出野兽般狂躁。 艳阳高照又一天,汛江滩忙碌且嘈杂,这会儿正是收摊之前最后的聒噪,那些生活在附近,踩着点的人,正赶来拾便宜货,筐底的东西,钱早挣上来了,还剩下别人拣过的次等货,要卖也行,不卖也没啥大碍,李红旗是个干脆的买卖人,一般孬好搭配,掀个精光,他坐在板凳,照不见太阳的地方,闷头抽烟,这是疲劳之后的松懈,值得玩味。 “哟!惬意的,咋象个老大人,你和我姐咋回事?你们每晚都去江边弄啥?”嵇秀铃一条腿沾地,另一条在脚搭上,一脸探究,“你不会和她搞出什么花花事吧?昨晚他们在电话里,愣是吵了半个时辰,邓世光虽窝囊,他的一对孩子并不象他们老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红旗猛吸几口烟。 “打个预防针,敲个警钟不可以呀?我怕你误入歧途!” “你姐是歧途?”李红旗一脸皮里阳秋,搞怪一样表情,“你为啥怕我误入歧途?”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恐怕是无利不起早吧?” “不和你说了!”一只脚向后滑一下,就走了。 “哎---,话还没说透呢,咋就走了?不显膈应呀?”李红旗追到外,吐了烟蒂,笑了,很展扬,青春是风,象春风,催生着心花开放。 “四,这么快就和她勾搭上了?小心她姐,锥子一样,锥扎人腿,一个个血窟窿!”李昆仑吃醋了,心却骂开了:这狗日的比李宜忠能耐,一场象电视剧精彩的械斗,在谈笑之间完成,难怪到现在:许多临时生活在那里的人,还在传扬他的故事,有些甚至无中生有,别人的添油加醋,他听得挺过瘾。 “仑爷,你想啥嘞?没有的事!” “四,有也不要紧,这事不够你办的,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姐风情万种,不好招惹,她算是情窦初开,耳濡目染,恐怕比别人多几道曲里拐弯。” “你甚意思?” “你琢磨吧,女人是最猜不透的,我是没本事的,要不然能受你大娘的,四,好好混,你能!你行!” “过来啥事?” “没事!就来听你吹吹!” “你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我咋这么不信呢?你是那种无事聊的人?有事说事,没事走人!”李红旗深深同情看了李昆仑一眼,“你所面临的事,不好办,一方面汛江滩码头工程进度,另一方面王学强确实比你强,且能给你们家带来不菲的收入,指望你,不行,你太呆板,不灵活,格局小,生怕有闪失,你们性格上冲突的地方太多。” “结局会如何?”李昆仑吐口痰。 “如果你不火上浇油,顶多是个婚外情,最终会随着工程结束而结束!” “四!能不能有更好方法……”李昆仑心不甘。 “现在没有,也许将来会有!” 李昆仑的手,在裤兜里掏来掏去,也没能把那半包烟掏出来,太阳忍无可忍,就一下子窜到正南,汛江滩人流稀疏起来。 刚刚收拾完一切,嵇秀梅吐口气,邓世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一边怒不可遏指责她不守妇道,另一边象个女人哭诉着,嵇氏秀梅皱起眉头,听他永无止境地絮叨,并且多次向嵇氏提出要来汛江滩。 “你吃饱了饭撑的?马上夏收就要来了,农活这么多,你打算丢给谁?是你大还是你妈?自从你从那个家分离出来,他们问过你什么事?脑子进水了还是让门挤了?你来汛江滩干什么?你是能做生意还是会算账?就你那种小肚鸡肠的性格,如果到了这里,你一天能给人吵十八仗,你要来我不能拦着你,路费钱自己解决,我头回寄给三百五十块,是化肥、籽种、农药的钱,你要是瞎多子,下面我不管了,别又想好又想巧,又想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好事,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全占着,要怎么做,你自己惦量,心中那些肮脏破事,象蛆拱得你昼夜不得安宁是不是?这边事我没瞒着你,你要离,我可以回家签字,否则,老实呆着,别没事老打电话,我烦着呢!”嵇氏付了钱,从电话亭出来,深深吐一口气。 婚姻已经象绳索一样,套住了自己,张大嘴巴子曾经象根钉子,把她锁定在这儿:既无奈又欣然接受。她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是性奴,却有甘愿的成分,不时之需,她有这个方面需求,但张氏后来能力不行了,让她厌倦,是李红旗替她拔了这颗生了锈的钉子,虽释然,也失落,寂寞象刷子刷她心缝,她舔巴嘴唇,少口滋味,心拧巴着。 邓世光打完电话,象泄了气的皮球,不仅蹦不起来,还瘫软在地,嵇秀梅的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既不是无缘无故的威吓,也道出挣钱的艰难,他一屁股颓废坐在小板凳上,半天爬不起来:在这个家里,他的确是不行:无论是决策还是办事能力,远不及嵇秀梅,很多时候,哪怕是摇控指挥,他也愿意听从嵇氏之言,她处理起棘手问题或鸡毛蒜皮的事来,干净利索,从无拖泥带水之痕,依赖成了一种习惯。 日子水一样漫流,流过春夏秋冬,流过青涩,流过懵懂,流过腻,更流过衰老,在关键时间节点上,我们是遇人不淑,还是遇事不爽,有些事一蹴而就,是办妥了更是办砸,没有补救机会,有些事,因考虑太多,放纵而逝,深为遗憾,但更多事,是马马虎虎,虎头蛇尾,岁月经历了苍桑,我们不免会怀旧,更会拧捻自己的心。 明明知道错了,因时间差,或事情错位,却无法修正,这是做人做事的悲哀,回忆成了修补人情绪的添加剂。 嵇秀梅一度竟然力以劝嵇秀铃嫁给李红旗,一个十九岁,另一个十八岁,青春展扬,正在如树往上长,不曾考虑的事,却要被人提及。 “姐,你吃错药了吗?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了解他多少?他又凭什么娶我?你是不是和他达成某种共识?”嵇秀铃有几分意外,她不想这么早把自己拴在一个男人身上,家庭沉重,让她望而却步。 “你这么想你姐?我只是觉得……至少作为一个选项来考虑!” “也许会,也许不会!”嵇秀铃正处在青年青春样样红的年龄,既憧憬又排斥,既感遥远又感临界,一切都方兴未艾。 “姐,你露馅了?” “你放屁!他多大?我多大?我够当他妈的了!” “你们见面有些频繁,解释不清!” 五月的风,有些狂野,偶尔刮,把人心吹皱,卷曲得象煎饼,可以包着菜,把饥饿的欲望渲染到淋漓尽致的地步,嵇秀铃随便说,担心说,打预防针式说,有抽刀断水更流的趋势,嵇秀梅耸耸膀,微表情透露出:不可以吗?他不是男人吗?年龄的坎就是个屁,臭一下,便无色无味,贼心上升到了一个高度,老牛是可以吃嫩草的,口头上却说,“你把你姐想轻贱了!你几时见过马蹄靴子可以倒着穿?”甚至用右手食指在嵇秀铃小脸上拨一下,“小鬼头,人小鬼大嘞!”内心却无比没畅快:如果能那样,岂不是两全其美?风吹人动,象大风车那样快速旋转:汛江滩的天是明朗的天,汛江滩的女人好喜欢!她在心里轻哼,欢快的旋律,应和着陈词烂调,唱出新意,惬意得双手摇摆,想飞欲飞,可沉重的身子,左右着思维乱跳。 “姐,你这表情不对!” “怎么不对法?” “好像说到你痒痒点,你很享受的样子!” “瞎讲!”身子一拧,躲了,人小鬼大,可以一切了,心却象欢快的水流,流出潺潺淙淙,寂寞的时光里,有这样石头与刀的对磨,愉悦的是心灵,邓世光带来的不愉快,一扫而光。那就是只眼巴巴的可怜虫,不必理会,想来汛江滩“看”着自己,影门都没有,老老实实给我守家守田,想逍遥,你还不够格嘞,就让能忍和自抠跌宕日子吧,也许她老的时候会退回那里,和他守着最后时光终老,但现在不会,心生苍凉,人在江江湖,身不由己。 ”姐,他真的很有智慧吗?他才十八岁!”嵇秀铃像是最后确定一样。 “你可以多了解他呀?”风吹皱的不仅是头发,更是心。 岁月是犁,正深深浅浅耕着心田,把体验和计划,撒在这广袤的肥沃的土层里,让它在流失之间,长出希望的庄稼,靠这点儿希望,渡过人生。 嵇氏姊妹滔滔不绝讨论它时,心里已经落下许多阴影,割不断,理还乱,交缠纠结裹挟,夹杂其间,生之悠长,从懵懂经过油腻的衰变,这一生最美好时光消亡殆尽,白驹过隙,有时悠长,有时惊鸿一瞥,如光闪动,抓不住。不甘和遗憾,就象杂草和种子同生共长,薅不尽的野草和筛不尽的杂碎,留在季节里,嵇秀梅比嵇秀铃有更深刻的体验,所以她长吁短叹象自嗨,自我节奏感很强,嵇秀铃听到了,却忽略不计。 李红旗很快就象一滴外来水,带着自我固执和偏见,融入苍茫大海,自身的污点,被稀释和同化,那小蝌蚪一样游离的个性,很快被汛江滩浅显的文化吸收,并最终归于平静,在那里,他成为芸芸众生中一个,既独立又归整,以至于很多年后,离开汛江滩,重又回归贾家沟,并且几经周折,拾起了李宜忠摒弃组长,忙里偷闲和嵇氏打起破烂,这行业兴盛三四十年,衰于疫情猛然隐退的2023年,其间这几十年,造就了一批形而上学的打破烂人,从一个泥腿子,带着对金钱的崇拜与渴望,硬生生当上了腰缠万贯的老板,他们从改造草屋到自建砖瓦房并最终买上商品房的嬗变,走的是一条由盛变衰之路,所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和泥沙浊水俱下,形成了一条流,曾经的美好已经沦陷,曾经的善良被扭曲,外表圆滑,内心方正,象古钱币,更说说不清元素收买了人性,谈钱谈女人,成了男人的嗜好,为了这个,良心正在泯灭。 第114章 情深意甚 李红旗在急流中,还是莽夫,汛江滩一役,足以彪炳历史的战迹,只能作为典故存放在历史中,再也没有那种沉着冷静、果敢缜密的生存之计发生,那是足以傲人的一计,靠这个,他带着掠夺式的征服,俘获嵇氏姐妹。并最终继承了父亲李宜忠的体钵和债务,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我们再来看他研究他,你会有惊人的发现:遗传的基因太强大了,父子如出一辙,惊天地,泣鬼神,相同的爱好,共同的不择手段,现在他成了一个瘸腿的人,行走如小鸡啄米,一点头走一步,岁月典当了曾经的雄心壮志,拉侉了个性,婚外情成了浮云,飘在遥远的天际,曾经的悸动,无能为力安抚。 应当说:汛江滩的生活,李红旗收获满满,靠拔掉张大嘴巴子,声名鹊起,这种重名的崛起,奠定了他人生的基础,嵇秀铃是他不悔的选择,风声水起时,嵇氏成上锦上添花,落迫时,嵇氏不离不弃,即使被逼沦落成泥碾作尘时,也没想过,哪怕被迫走上卖的地步,也还是为了家,守住了最后的底线,这是李红旗最后的福分,他们女儿早早出嫁了,还有个普通的儿子,守着这条根,家依然是家。那种蹩脚的温馨还浅浅地维系着,那是心灵安静一域的场所,是心灵蹲守的地方,那还叫家。 或许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嵇秀铃不算第一美人,但能算上勤俭的女人,在岁月之河里,与他沉伏,是他一生之中,遇到的最矜持的女人,却在形势急转直下时,义无反顾下嫁于他,这是他的幸运。 那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午后,太阳一天的辉煌,隐没在苍茫里,饭吃过,且大长中午,瞌睡足了,无事可做的他们,心就酥痒酥痒的,这种时候,正是各种欲望潮起的时候,也是人最容易跌破底线的时候,暮色掩映,象涂上了一层保护色,人会变得兴冲冲,轻飘飘,往外跑,成为了一种习惯,欲望象春草一样疯长,又如雨后之春笋,一时间面目全非,听江水呜咽,看江水如同兽脊狂奔,热血会如开水沸腾,李红旗有个128开头的寻呼机,这时候滴滴答答,象爆米花炸裂响起,也是他心缝炸裂时刻,百无聊赖,象触电一样,手在腰间哆嗦,老是抓不住那个东西,他激动了,和他想的一样,是嵇秀梅,这个半老徐娘,已经不安分很久了,他从腰间拔下寻呼机,却因手哆嗦出汗,它象泥鳅一样,窜到地上,“妈妈的,它呼我,你激动个啥?”他拾起寻呼机,扒拉半天,才看清上面有行字,“红旗,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李红旗激动得双手扎煞,像伸开的葛针树,锋芒与锋芒对刺,无法合拢。 他们的老地方,是汛江滩边的一处隆起的坡地,那里长满了野草,除了草,还有几棵长得并不规整的树,树不高,虬龙挓挲,象伸开的手掌等着接天物,李红旗一次比一次激动,他清楚地知道:这个老女人一次次约他,最终目的意欲何为,可他愣是没有拒绝,他们最终的是鸳鸯露水,在没有更好选择情况下,只能顺水推舟,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他始料不及的,很多时候,他迎合了嵇秀梅狮子一样大开口,并配合她完成了饕餮盛宴的形成,野外的篝火哔叭作响,那野餐特别有风味,很长时间,他们旁若无人肆无忌惮享受着。 破旧脚踏车,李红旗很熟练地穿行在江边,那宣泄的仅仅只是江水吗?那条沿江走出来的小道上,是多少寂寞铺排?瓦砾石子陷进土里,只露出脊来,那硌应人心的形状,没呈现,但可以想象,李红旗先到了,用铁链把破车锁在一棵树上,沿着别人踩出的弯曲之径,很轻松爬上去,双掌因出汗胶粘,他对搓着双手,心却如江面上的垃圾,被汹涌彭拜的江水抱着沉伏,他吹起并不熟练的口哨,走到一棵树下,在那里陀螺一样转上几圈,向下张望一下,顿感不妥,索性往里走。 站下也就十多分钟,打扮得无比妖艳的嵇氏,就象只花蝴蝶,从人力车上下来,呼唤着他的名字,就往上小跑,她穿的是一条裙子,很少看她这么张扬,“红旗,红旗,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你今天好漂亮哟!”他言不由衷。 “你骗人!我老了,要是去我二十年阳寿,那才叫漂亮!我那时像狂野的风,可以把你翻卷!”她看见李红旗,跑得更欢实,甚至有跌跌撞撞,脚下并不平整,有草根,更有乱石。 “姐!姐!你倒是悠着点儿,像赶班似的!”一首诗,在他心中跌宕: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时间的错位,心有遗憾,象把锋利的刀,在他肉上刮来刮去。 “你来早了,我来晚了!” “只一小会儿,不碍事的!姐,找我啥事?” “别姐长姐短的,把我都叫老了!给我点儿自信心好吗?我挣扎了好久,才鼓起勇气,约了你,我觉得我们有更多的话题,是不是?你让我把你当男人看,其实你身上透着青涩,有许多稚嫩和不成熟,至少你还不能算个男人,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 “瞎讲!你看不起谁?男孩和男人之间有什么区别?他们之间有界线吗?”李红旗不以为然,顺手打了个响指。 “你和女人有过那事吗?” “那事是啥事?”李红旗装傻充愣,他不仅有过,而且他和其他男人共享,其秀色可餐,岂是一般男人能懂的? “看看,就是外行说的话,还那事是啥事?根本就是个瓜娃子嘛!” “荞麦地看不起秃鸭子,你看不起谁呢?就你和张大嘴巴子发生过那种事?恶心!”他吐口唾沫,不屑。 “哟~,你是没吃过吧,吃过的男人都说好,并且希望第二、第三、四五回!”这是赤裸裸的诱惑。 “姐,你到底要说什么?” “如果我是秀铃,你最想和她做什么?”露骨挑逗。 “我无法回答!”李红旗听得见自己粗气直喘,浑身僵直,缩着枪,被抽长变硬放粗。这是可以堕落的漩涡,巨大的水花在旋转,发出诱惑人心的兽叫,在惊世骇俗里,许多人奋不顾身就跳了下去,李红旗过早融入生活,早已经土染尘沾,弄得面目全非,面对诱惑,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是虚张声势惊呼,“你想怎样?” “哼哼!一抱二摸三亲啰!”嵇秀梅瞅瞅江边,一切都隐没在黑暗里,就从身上扯下包,扔草了地上,然后,一步步嬉笑上前。 “你怎么敢?这样……?”他本能退后,女人的手,像蛇灵动,象钳子一样精准,一下子抓住男人宇宙中心…… 嵇秀梅满足之后,又唱又跳,手足足蹈在洗澡撩水。 “姐,你疯了吗?大半夜你不睡觉,下半夜还要去劈菜!”嵇秀铃睡醒一觉之后,被这灵动声音搅碎,困意朦胧。 “难得这么疯一回!你睡吧,洗完澡就睡,不耽误事!” 和李红旗吗?除了他,还有旁人吗?嵇秀铃心却麻木地疼。 后半夜,嵇秀梅鼾声如雷,搅得嵇秀铃在耳朵里塞了棉花也不行,象汹涌的江水在宣泄,那声音酣畅淋漓,鸡叫头遍,嵇秀铃在困顿里睡到日上三竿,她猛地坐起来,嵇秀梅却不见了,跳下床,顺着小窗户往外看,嵇秀梅已经从车上往下卸菜,她甩甩头,“姐,你咋不叫我呢?” “看你睡得沉,没人打搅你!”脸上笑容恬淡,变得更加从容,“没事,我一个人能行,中午一觉可以补回来!” “你就是个疯婆子!” “是吗?我疯哪儿了?” “全身都疯了!你把不可能变为可能!邓世光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嫌腥,那还不得气疯?想想也是噢!忠厚老实血干蛋,你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你把名分给了他,把实质给了别人,别人是灵肉一致,你是二者分家,他好可怜哟!” “屁!可怜之人,就有可恨之处,你不觉得?” “借口!为自己脱罪!” “随你怎么说!那是一只凶猛小公牛!姐喜欢!” “你就是潘金莲!” “谢谢夸奖!”她举着一大捆菜,做了个蹲身,像清之宫女,“可惜,我没有砒霜,就算有,也没有此心!” “我不信的!” “你必须信:我们没有结果!这是最好的状态!” “我咋这么不信呢?” “你可以拭目以待!” 第58章: 李宜忠和李宏图回到汛江滩码头,不仅去李昆仑那儿坐坐,并且拜会了王学强和张志彬,他们一竿子人在觥筹交错之中,关系更加密切,李红旗之举,王学强等人大加赞赏,李宜忠也很感欣慰,摸摸头,“想不到这小子这么能干,不错,是我李宜忠的种!”酒喝到二八盅时,李宜忠兴奋得手足舞蹈,捋一把把汗,往地下摔,小子哎,比你老子还能耐!死了的心又活换过来,尽管那是狐狸心,汛江滩是李家的汛江滩,一时间他象个英雄:天下舍我取谁?别人抬爱,他且自吹! 酒后,初醒,浑身疲软,却很惬意,一半铁皮棚子一半烂砖水泥堆砌的房子里,已经有些燥热,李红旗还在整理他的破车,绳子和口袋分类着放,李宏图在睡了个囫囵觉之后,早早起来,不知去向。 “我去转转,明后天的样子,我们得开溜,在你这么个狭小空间,活着憋屈,实在是不习惯,有挤压感觉,今晚我不住这儿,还是大船上敞亮!”拍拍屁股走人。 “晚饭还在这吗?”李红旗问一声。 “必须的,你准备!” “酒呢?” “船上有,太阳落地之前,我来,我自带!”李宜忠拍拍手,似乎手上有尘土,“咱大老李别的没有,就是酒多,别人送的,都是好酒,还不用咱自己花钱!” 李红旗吹口气,任他去了。 “嘿!哈哈!还认得我吗?咱胡汉三又回来了!”嵇秀梅正在店内打扫,冷不丁李宜忠就站到他身后,信心满满。 有人和他谈起李红旗,言语之间尽是夸耀,并竖起大姆指,“你儿子不错,初出茅庐,就打了张大嘴巴子措手不及,他这是在为汛江滩老少爷们做了件好事!” “知道他是我儿子?那还不给我上支烟?” “必须的!”别人带有巴结地不仅给他上支烟,还对上火。 他猛吸几口,吐出一阵烟雾,“这什么烟?假的吧?怎么不是那味?劲道不够!” “不可能!我在我亲戚家买的,他能骗别人,不会骗我,放心,我就好这一口!” “是吗?不会鬼迷熟人?”他把烟灰在铁皮上刮两下,回忆这细节,心就甜蜜蜜的。 “你是谁?看着面熟,记不起来了!”嵇秀梅确实忘了他是谁,拿扫帚的手,僵在那儿,见他一脸陶醉的样,不明就里。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的?女人啊,就是健忘的物种,我你北边的,李红旗父亲李宜忠,撑大船的那个!”李宜忠把烟叼嘴上,手挓挲比划着。 想起来了!原来是只生狼。 “我早就说过,张大嘴巴子算个屁呀?我要想削他,是分分钟的事!” “可惜削他的并不是你!”嵇氏从那双眼里,看到了强烈的占有欲。 “没有我提前布的局,红旗能如此顺利?他有这智慧?有这人脉?他才多大?” “据我所知:事情发生时,你并不在这儿!” “那个无关紧要,连他来汛江滩,都是我的主意,在钟吾县那不茅之地,能有什么出息?” “那你来我这儿干什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呀?我们毕竟是老乡,咱不能叫外地人欺负了,不是?” “你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那点儿露骨的心思,我明白:你想坐享其成,恐怕连门儿都没有,好自为之吧!” “嘿!嘿嘿!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只有我李宜忠拿眼皮扇人的,还没有人这样对我的,钟吾县公安局副局长汪凤楠厉不厉害?还不是一样被我收拾?他算个屁呀?” 嵇氏不理他,专心做事。 呆了一会儿,李宜忠见女人这样,叹一口气,自我安慰:猴子不上竿,多敲两遍锣,火棍没撂,锅不算开!“姓嵇的,你可要想明白:我会再来的!”扔了烟蒂,扬长而去。 第115章 三个男人的尴尬 “腿在你身上,爱来可来!”他极不情愿抬腿走人,估计能走出五六百米,即使发个唠骚,嵇氏也听不见,“妈妈地,当自己是处?早他妈被靸拉成一双漏风的破鞋,还他妈妈装圣洁,早早晚晚老子得把你睡下,让你服服贴贴,眼下这态势不成!”他回身扭头看看,“和王红比,你他妈就是屁的存在,还牛她妈牛个啥?”他自言自语,想跳起来,却没能。一边是钱的诱惑,一边是钱的吸引,很多时候左右为难,最终还是钱占了上风,纠结到最后,差不多都是这样。钱是啥子嘛?人血呀,许多事因钱成,有些因钱毁,那些年因个破队长,象绳索一样,捆了他小二十年,岁月蹉跎,空耗了生命,想想太他妈的不值了,可是回头再一想:包括石云生在内,只有他把“队长”当到极限,在穷凶年代,如果没有这只猴子牵着,哼哼,他得下多少苦力?不说农活,单就每年冬春的河工,就是苦酒,够他喝一壶,不死,也醉得不醒人事,说不定,他也会跟李建木学,早他妈逃得无影无踪。 治服不了一个女人,那还是李宜忠吗?他一只手遮住左边的嘴,这事说出去,都他妈的丢人,他阅人无数,唯独周枝蔓和林兰香没有被征服,这遗憾,象针扎一样,时不时刺痛他,狗日的李建玉,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你,怪不得别人:你一边痛打你二嫂,另一边却扛着保护大旗,你他妈要干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会不知?如果没有你老小子从中作梗:十个他妈的林兰香也早睡老子身下了!他把这归结为是李建玉捣蛋所致辞!那周枝蔓呢?那倒是没人护着保着,连刘长根那头猪都能……你却不能?还是本事差点儿,李建玉这会儿生不如死,这就对上了,该!但嵇氏算只破鞋子,怎么靸不得?我差哪儿?这一路上,李宜忠百思不得其解,不行!必须限时拿下! 李宜忠的征服欲,象哔叭作响的篝火,在野地里燃烧起来,他已经象灵敏的狗,从各种迹相中,嗅出儿子和这个徐老半娘关系并不简单,妈妈的,儿子占得,老子一定也能行,凭啥又不行?我是忙里偷闲,你们可以隔三差五,老子眼虚,当作看不见,我不比那只瘸腿驴强多啦?这样一想,他有些兴冲冲的,算是好事多磨。 李红旗寻呼机再次滴滴答答带着嘲讽的意味,不厌其烦地响起,当时太阳正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李红旗正徜徉在梦里,他已经习惯这种适应新生活的“饭后瘟”,即中午饭以后,必须美滋滋补上一觉,每天雷打不动,否则就象大烟瘾犯了一样:病恹恹没精打采,面对这种声音骚扰,他一般采取不理,他赤裸着上半身,身上热汗涔涔,手下意识在摸寻呼机,铃声断了之后,鼾声又起,直到意识全无。 太阳西斜,从小窗户里照在他裸露的脊背上,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的酥痒,他才如同驴打滚,在床上左右翻几下,清除模糊意识的障碍,这才仰面四仰八岔躺平,寻呼机再次响起,他不再含糊不清,而是睁大眼睛,寻找声源,然后一把抓住,跳下床,对着赤烈的阳光,才发现是嵇氏慌了神地叫他,他耸耸肩,把寻呼机一丢,抓住床上长裤,往身上套,“妈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女人坐地能吸土,老子还没恢复元气,又要继续战斗?咋还成了喂不饱的老母狗?”说完,竟笑得趔趄,有事找我?不就那点儿苟且之事吗?他感到嵇氏秀梅象个能量巨大的水母,靠吸力和牵引,他轻哼着一首歌,内心无比享受这种独一无二的跨越年龄的畸形恋情,燃烧吧,一片焦土时代就要到来,他不清楚嵇氏和马凤侠有甚不同:咋就一个极端排斥,另一个却心悦诚服甘为性奴? 太阳还在西天招摇,临界晚饭前空旷悠哉的时间段里,所以他笑笑,自言自语,“姐,天时不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着,天一黑,一切就随你愿了!”应当说:李红旗在汛江滩时间并不长,却过得写意极了,收获却是满满的。 邓世光还是被折磨得象得了病,在紧张的麦收之前,还是憋不住,哭哭啼啼,带着他和嵇氏最小的孩子,来到了汛江滩,就象一场没有通知的突击检查,他以为可以抓个正着,让嵇氏威风扫地,结果是到的不是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汛江滩除了一堆苍蝇到处乱飞,剩下的就是一堆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烂菜叶和杂碎,满地狼藉,邓世光牵着儿子的手,象刘姥姥进大观园,好容易来到嵇氏姊妹居住的地方,门是虚掩的,原本光明正大的事情,他却象做贼一样,让七岁的儿子去叫门,“赶紧的,喊你妈!” 乡窝里出来的孩子,就象胆小的鸡,只会缩着脖子,胆怯地看着周围一切,小孩子哆哆嗦嗦,磨磨蹭蹭走到门前,手举到门那儿,半天又缩了回来,“大,我不敢!” “屁!有啥不敢的?看我的,我来!”他是小鸡拉屎一头硬,临近门口,却犹豫了,发现门是虚掩的,就推出“吱吜吜”门响声。 “谁?谁在哪里?”嵇秀梅警觉得叫起来,大意了,门没插,她仰起头,却看见一小孩被人推进来,她立刻坐直身子,“你怎么来啦?”她认出儿子,下意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邓世光,你个狗东西,给老娘滚进来!”渐清的意识,装不下爆炸一样的愤怒。 嵇秀铃还在沉睡,叱咤之声,让她猛醒,她下意识看着被吓傻的孩子,知道姐为何盛怒。 “邓世光,你个狗东西!老娘的话你敢不听,当我是老驴放屁,是吧?”嵇秀梅边骂边穿衣服。 嵇秀铃睡不住了,只得无奈坐起,迅速穿衣服。 “孩子想你,我没办法不是?”邓世光哆哆嗦嗦,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个狗东西,谁认你进来的?滚出去,我妹正穿衣服,狗眼往哪儿看?挖了喂狼!” 小孩子僵直在那儿,满眼骇然,全身发抖,“妈……妈妈……”直接扑过来。 盛怒的嵇氏,象遭雷击一样,摇晃几下,就跳到地上,半蹲着抱住年仅七岁叫小娃的儿子,他穿得破破烂烂,且头发庸长且肮脏卷曲,那一刻,她差不多是泪流满面,却丝毫没有哭声。 “姐,我到前面走走,你们---”顿了顿,“好声说话!” “哎!” 嵇秀铃出去,邓世光耷拉个脑袋走进来,双手在互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说他想你!” “滚一边去!你为何不能等栽完稻再来?当我说话是放屁?他一个小屁孩懂啥?回去,我没有路费给你!”小娃在母亲怀里瑟缩发抖,手在母亲耸起的乳上乱抓乱挠。 “我知道的!我备下了!”邓世光??头。 “只给你在这儿两天,后天滚蛋!” “好!好!” 李红旗虽醒,却不愿意动,他在床上怀念过往,像过山车一样,时跌时伏,象在锯牙上行走。 嵇秀铃却“咚咚”敲门,不急不缓。 “谁?” “我!嵇秀铃!” “你稍等!”他感到他此时如同许仙,和两条蛇缠绵在一起,李红旗拉开门,一脸茫然,“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堵在门口。 “邓世光来啦,我给你提个醒!” “他来与不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红旗,我可告诉你:他不简单,他死缠烂打,性别是兔子的!急了会咬人!” “要进来坐一坐吗?”李红旗闪身缩了回去,“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你姐?你有n种选择!”他从布屏风后,拉出一把笨重木椅。 “准确地说:我是跟我姐一起嫁过去的!” “嫁给同一人?邓世光?” “你放屁!早在我姐嫁人之前,我大死了,我妈改嫁了,我弟弟过继给我大爷,只剩下我,没有去处,我奶奶他们并不管我,那年我一两岁,亦或三四岁,所以我跟了过去,邓世光弟弟邓世连比我整整大十一岁,在我12岁那年,他想强暴我,没有成功,所以我姐为了让我躲开邓世连,所以很早就带我出来……”泪水已经坠在她白皙脸颊上,她的叙述象幅简笔画,勾勒出辛酸的过往。 “噢!原来是这样,对不起,也谢谢你,我懂了!”李红旗掏出口袋里很陈旧,却洗得很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擦一下吧!你有什么打算?” “耗着呗!” “你要嫁给邓世连?” “他做梦!” “你姐怎么找到他了?我真奇怪!” “还不是苦难日子逼出来的?你不也一样?要不你能来汛江滩?”嵇秀铃心情忽而轻松起来。 许久,两个人沉默不语,被这凝重话题打断。 邓世光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来,“我不能来?哪个能来?是张大嘴巴子吗?姓嵇的,不带这样欺负人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嵇秀梅跟前,“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尽快让嵇秀铃嫁给邓世连,否则……哼哼!” “做梦想屁干吃!你弟弟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可比我妹妹大了整整十一岁!” “那算什么呀?我付出了什么代价?绿帽子我戴了一顶又一顶,我图什么?别忘了我可比你大了整整九岁,你告诉我:是碍吃还是碍喝了?” “蹬鼻子上脸是不是?你要是受不了就离婚!” “没那等便宜事,死我也不会离的!” “哇---”地一声,七岁的小娃却一声嚎啕大哭。 “嘴张得像瓢似地,哭个啥?是你大死了还是我死了?没出息的二?货,再哭就给你卖了!” “你敢!今晚我要和你睡!” “你真无耻!” 一夜无话,天大亮了,嵇氏把摊点交给妹妹,自己带着小那娃去理个发,洗个澡,买身新衣裳,买了葱油饼,狼吞虎吞的样子,让嵇秀梅怜爱摸摸他头,“好吃吗?”“嗯!”小娃点个头,这时,她噗嗤一声,笑喷了,可怜的邓世光背地发狠,当面打盹,在来时的车上,还在内心发下毒誓:一定要好好折腾一下嵇氏,以此雪耻,谁承想:一夜折腾六次,忽上忽下,还没等奏效,就酸软无力,颓废退下来,憋了这么久,咋就不行啦?狗东西,在家看来没少吃,虚张声势亮出虎牙,却再也啃不动了,“我行的,你等我一会儿,许是太激动了!”“不行就是不行!别瞎耽误功夫,明早还要早起去批菜!”那一夜,邓氏的枪,象狗舌头,翻过来调过去在嵇氏臀上舔来舔去,嵇氏后半夜鼾声如雷,这会儿阳光明丽,照得她不敢抬头,“没用的狗东西,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一想到李红旗,她就心花怒放,过段日子,她就开口,把秀铃给他,不能便宜邓世连,一双淫荡的眼里,净是牲口的贪婪。 “嵇秀铃,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言明:今年年底必须回去和世连把婚结了,昨晚我和你姐都商量好了!”邓世光一双麻雀眼,象探照灯在嵇秀铃身上扫来扫去:嗯,该长的全长齐了,也长实了,能用了! “别做梦了,我姐才不会有此番言论,我就是死,也不会和邓世连结婚,死了这个念头吧!” “嵇秀铃长本事了,是不是?你死一个给我看看?世连怎么啦?就入不了你法眼,死丫头,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瞒着我和你姐,有了人家?” “你还不算象猪一样笨!” “你告诉我:他究竟是谁?我看他究竟长几个脑袋?” “告诉你也无妩,你惹不起他:他叫李红旗!”这是最后一块挡箭牌,这会儿举手之劳搬出来,往那儿一放,有钟馗之妙用,门神之作用。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想会会他!” “哼哼!就你?不是个,你比张大嘴巴何如?他都被这个人连根拔起,你算个屁!说大话,使小钱,你敢吗?他虚岁十八了,要不我给你指路,你去?” “这个……这个……”邓世光?头,“那个他,真有那么厉害?” “要不我领你去拭拭?要不你不屈了才了?” “照你这么说:是他替你姐出的头?”邓世光心却乐呵起来:这真是个意外。 “算是歪打正着!” “他是干甚的?” “和我们一样,是张大嘴巴收人‘保护费’,惹翻盆了,人家联合了汛江滩码头王学强老板、张志彬姑爷!” “真的假的?我怎么像听故事?”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光说不练!” “你好没良心哟,吃我们邓家饭长大,却外大外向,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我也不反对,你准备怎样补偿我?我不能白操这么多年心,我要见见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这事,你自己编的吧,来骗我!” 第116章 进退两难 “就你?出了这门,往北三百米,你问李红旗,很容易就找到,关键有这个胆没?” “他怎么没有?我怕心早象第一场苦霜打似的,早他妈蔫了,卷心了,邓世光,去找一个试试!”嵇秀梅领着小娃,转了回来,放下小娃,就走进去,“你也是吃饱了撑的,和这种人说什么李红旗?不怕他瑟缩发抖?” “嵇秀梅,别荞麦地里看不起秃鸭鸭,这是看不起谁呢?我还现在就去,我倒要见识他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看他能把我怎地?偷了我女人,他还能理直气壮?”邓世光磕了烟袋锅,把烟包往温热的琥珀烟杆上一绕,往腰里一拐,双手背在脊背后,扭头就出去。 “你闲的,和这头驴讲什么人事?还不吃刚,你还偏要刚他,吃饱撑的!” “他要我嫁给邓世连,没办法,我搬出了李红旗!” “你是真有此心,还是随便说着玩?我看是司马昭之心吧?” “姐,邓世连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啊?如果我嫁他还不如去死!如果是那样:我就是你的翻版,甚至还不如你!他问就让他问好了,我怀疑他有没有那个勇气!” “他要有呢?” “李红旗不会把你们的事抖落一地的!他没有那么笨!”嵇秀铃笃定说。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蛔虫?你个死妮子,外大外向! 我说最近总有些魂不守舍的,原来心思挺重!”嵇秀梅在她脑袋边戳一下。 “姐,你也有怕的时候?” “哼哼!邓世光?明后天就滚蛋了!” 邓世光是有脾气的,如同小鸡拉屎,前头很硬,后头很软,话脆生生掉地上,如同瓷器,跌出四崩五裂的声响,他是磨磨蹭蹭,不断回头:他要看看嵇氏是不是跟着他,问了能有四五个人,直到离李红旗只有五六米远,看得真真的,小伙不错,比起邓世连强多了,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他平时虚张声势提过不止一回两回,旁敲侧击,在那儿陀螺一样转出好几个圈,心就拧巴着,他挖了一锅烟末子,向摊主借个火,就半依半靠在柜台上,“老板,对面这小伙子看上去挺能干哟!” “算你有点儿眼力见!他叫李红旗,多亏了他,我们全托他的福,他是个有思想的年轻人,要不是他,我每月要多交五十元保护费,该死的张大嘴巴子,不干好事,李红旗联合汛江滩码头的王学强老板和张志彬姑爷,将张大嘴巴子一伙人连根拔起,现在没人再敢收保护费了!” “他也不收?” “不收!等忙过这一阵子,我就回乡下,我有个和他差不多大侄女子,我就介绍给他,我敢说:就他这脑袋,跟跟上他,都亏不了!” “那那张大嘴巴哪儿去了?” “听说滚回他儿子那儿去了!” “噢---,难怪呢,老板你忙!”邓世光折身往回走。 “你找他有事啊?” “闲无聊,瞎打听玩,谢谢你!”邓世光这么搔一圈,就成竹在胸的样子,返回了嵇氏菜店,看来,邓世连真是痴心妄想,他一边痛恨嵇秀铃薄情寡义,一边又心花怒放,哈哈! 他没费吹灰之力,就有人替他拔了张大嘴巴这根扎在他肉里的刺,李红旗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张氏手下有厉害的陆和胡,无论论武力还是能力,一般人难以撼动,张氏手下的四大金刚,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初出茅庐的李红旗是怎么做到的?这小子赢得美人心,一点儿也不奇怪,只是可惜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妈的,这乾坤咋就颠倒了?一个人头上顶一个露水珠子,兄弟,对不住,哥没能力,帮不上这忙了,你还是另图吧,几滴干瘪的泪珠,挂在眼梢。风吹在脸,是有点酥,更多是千万根针扎的痒。他叹一口气,不是哥不帮你,是哥能力不够,你自己也太不争气,要钱没钱,要力没力,且形象猥琐,就当是一个梦吧。 邓世光耸耸肩,看见嵇氏姊妹,眼睛凸起如豹子,贴着嵇秀梅闪进去,还冷哼一声,谁个也不理,挑帘倒头就睡:他要养足锐气,以利再战。 “干啥?老食不吃啦?” “不是你的事,少烦我!” “哟,这么随便绕一圈,回来狗脾气渐长,谁惯的你?”嵇氏皮笑肉不笑看了妹妹一眼,然后,舔舔腥红的嘴唇。 “姐,他牛脾气犯上了,他见过李红旗了?是不是把我出卖了?” “他你还不了解?就是一虚张声势的主!我看八成是远远瞅一下,从别人嘴里道听途说粘那么点儿消息!以风作斜,饭点儿再说,你真的那样---那样了?” “姐! 如果没有邓世连也许我暂时不予考虑,可恰恰有他!” “是他推了你一把,让你下定决心的?你了解他吗?尤其是他的家庭,他老子,我劝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别无选择:是嫁给邓世连还是李红旗?他此行目的一目了然!他决不是说说而已,你以为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就是为了和你那点儿龌龊事?他是替邓世连吹风来了!” “他说了不算!” “你忘记了他那如同麻花一样的轴劲?” “大不了与这个江河日下的家族决裂!”嵇秀梅从心里呐喊出来。 “你可以心花怒放,小娃他们怎么办?” “正是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的掣肘,才让我的生活一地鸡毛,如果生活真的不如我意,我将纵身一跃,跳下深渊,不这样怎么重生?或许再因为把折进去,我将罪孽深重,秀铃,我想明白了:你不是我!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彻底想清楚了,就不要再犹豫,我就怕你没有想清楚!” “姐--”一声长呼,泪落两旁。 第59章: 邓世光如鱼晒翅,懒洋洋且自在,他不再奢求:嵇秀铃能够嫁给邓世连,反而希望李红旗能娶了她,这样一来,他可以高枕无忧,连张大嘴巴子都沦落成仨孙子,何人还敢动嵇秀梅,哼哼,让外人为他持家守阵,他看李红旗那小子长得结实,且有智慧,细节部分,他不必知道,能把根寸钉拔了,至少说明人家有两把刷子,他美得想唱歌,可惜是公鸭嗓子,且五音不全,有曲调只能在心里哼哼,嵇氏姊妹的对话,他听得天一句地一句的,他懒得理这茬,他开始象油在水里的晃荡,把美好臆想成梦,一直到夕阳跌落,他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才警觉坐起来,舔舔因缺水,干裂的下唇,他手在床上胡乱抓,象灵魂被抽走一样,没有烟的安抚,就跳跃跌宕,“姥姥的!当这家没人,笑得肆无忌惮!”他一股脑抓起衣服,赤裸着在站在床上穿衣服,穿好后,蹦到地上,用光脚丫到处扒拉脚。 “姐,找我甚事?今晚再去江边?”李红旗翻掌轻轻去敲嵇秀梅隆起的肚子。 嵇秀铃吓得脸色煞白,往帘子后努努嘴。 “没事!她是我姐!”李红旗觉得这就是小儿科,不算啥,她们心知肚明。 “放屁!谁说没事的?她是我的,不在你辖区,你越界了!” “哟呵!嗑瓜子蹦出个臭虫!你是干嘛的?” ”我是干驴,谁是臭虫?” “那你是谁?” “你叫她甚?” “我姐!” “那我就是你姐夫!你忒不是东西了!” “你是算哪根葱?冒充的?” “独立独站着那棵老大葱!如假包换?看不起谁呢?” “你是邓世光?” “本帅是也!” “秀铃,他真是?”李红旗知道嵇秀梅一直不肯让邓世光来,“姐,他跟邓世光一点儿也不像,从哪儿弄这么个糟老头子来忽悠我?”他心里承认是,口头却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小娃干瘦,脑袋大,身子小,眼睛凸起,虽穿一身新衣服,却羞于见陌生人,害怕似扑向邓世光。 “你是李红旗?”邓世光这句话暴露了先前某些疏漏的细节,话出了口,邓氏的死鱼眼翻一下,看一眼嵇秀梅,“我们见过面的!” “是吗?我也觉得好像是!那好,当着大家面,我正式叫你一句:姐夫,你好!”双掌对搓,伸出了友谊之手。 “看在你小子识时务的份子上,饶了你!你毕竟做成了我倾心想做没做成的事,张大嘴巴子那只瘸腿驴,让你骟得如此干净,你比姐夫能力强多了,我服你!但要娶我小姨子,还需要你写个‘保证书’啥的!这是一个过程,不能少了,你小子不安分不是?我算看出来了,你喜欢跨越年龄,是不是?也就是我们农村人说的:重口味,不忌口,老少通吃!” “姐夫,有担心?”李红旗瞅瞅嵇氏姊妹,一个张口欲辩,另一个用手勾搂刘海。李红旗抖动几下,从那双粗糙的手中抽出,“没影的事,少扯,有悖伦理,有违道德!” “你小子应当是有两把刷子,你这样人,不缺女人,嵇秀铃看着心花怒放,找纸和笔吧?” “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你自己?你要干吗?”嵇秀梅有些盛怒。 “姐夫,我也没有想好!”嵇秀铃脸红到腮下。 “你就差一推二就了!要么写,成全你们,要么你就去世联,掂量着办!”邓世光抱起儿子,决绝出去。 姊妹俩面面相觑,看着一头雾水的李红旗,几乎异口同声,“写!必须写!” “写什么?我写个锤子!”李红旗坐下去,“你们玩我,那个姐夫叫我写啥?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对了,听我姐给你叙述!”嵇秀铃也出去了,她看见邓世光抱着小娃,走远了,“姐,行啦,把来龙去脉告诉他,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嵇秀铃大约是羞涩,头低垂着,长发散乱如瀑封眼。 “李红旗,是这样的:嵇秀铃是随我嫁到邓家的,弟弟过继,母亲改嫁,那年她七岁,等于这些年在邓家度过,邓世光有个弟弟邓世连,大秀铃11岁,一直当小唱唱,要秀铃嫁给他,谁也没当真,但邓世连当它是真的,这几年只要过年一回去,邓世连就提这茬,是把玩笑当成了真!我的事,你也知道:邓世光亦知道我和张大嘴巴那些事,那些年就这么一直大家心知肚明糊涂过来了,这次他来,突然发现张三不在,你李四来了,没准你之后,还真来个王二麻子,也未可知,他已经从你轻狂的动作,猜出我们可能有一腿子,所以他让你写下‘保证书’,为了救嵇秀铃,我说她看上了你,就这事,你要真喜欢秀铃不是不可以,邓世光要有你‘保证书’!” “迂腐!结婚证都不能保证,这‘保证书’有屁用?这么说我真拣个大漏?” “别高兴太早,想入非非,眼下只是个过场!” “利用我?准备卸磨之后杀驴?”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先准备送走这尊瘟神再说,权宜之计,你就帮我们一回!” “好! 纸笔拿来,我就信你一回!邓世光真是人才,不相信人,却相信契约!还不跟揩屁股纸差不多?有用吗?”李红旗接过笔和纸,也就几分钟的事,刷刷刷写就,签了名,纸递给嵇秀梅,“姐,你收好!”笔丢在桌子上,“我将遵照执行?你妹妹真能嫁我?” “做梦想吃屁干?明天他一走,一切照旧,想得美!”嵇氏接过看一下,用嘴吹一下纸。 夜幕很快垂落,汛江滩在切切嘈嘈里,逐渐安静下来,万家灯火如豆,这是一天忙碌之后,最温馨最安逸的时刻,邓世光一边诵读着李红旗写下的“保证书”,一边用两指轻弹,弹出鼓点节奏,“呀!呀呀!这小子读过几本书,破文写得不赖,嵇秀梅下棋磨几时推的?他可比瘸腿驴强多了吗?” “你既然知道了,又能怎样?” “我要卡死你!” “有本事今晚来,没本事明天滚蛋!” “撵我走,你们继续?”邓世光折巴折巴纸,装进贴身衣袋,“我不相信你妹妹能熟视无睹,哼哼!”邓世光有恃无恐,“老牛已经吃上嫩草了,可喜可贺!是,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我算是看透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可以有婚外情,但终究是我三娃娃的娘,这一点除了毋容置疑,剩下的就是毋容更改,兔子急了会咬人,否则会鱼死网破,这不是你能承担的后果!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邓世光咬牙切齿。 “放你娘的狗臭屁,不道听途说,不妄加猜测,你能死呀?” “嵇秀梅,随你怎么改,都还是大褂子,看你那色迷迷的样,再看李红旗那轻挑动作,我就明白了:这顶绿帽子,我是戴定了,你也料定:我不可能长期在这儿看着你,明天走时,这路费必须你出,否则,我不走了!” 那一夜,这对内耗的夫妻,就这样: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叮叮当当,吵至九钟多,汛江滩静得如江水在呜咽,大约吵得没意思了,邓世光往被子里一钻,“睡觉!睡觉!”多余的话,重复多少遍,睡下去心如秋雨,喋喋不休,关了灯,在黑暗的世界里,继续撕扯,嵇氏被他聒噪得跳下床,披衣而出,邓世光象死了,屁也不吭一声,他象个饶舌的女人,最终被烦了的嵇氏暂时抛弃。 第117章 落差 后半夜毫无征兆天就漏了,下得唏哩哗啦,只有闪一道道如同金蛇狂舞,没有听到雷声,雨却海海漫漫下起来,打在金属屋顶上,象奏响了锅碗瓢盆交响曲,夜半,不!准确说是大半夜,隐约有鸡在叫,天地苍茫,只有雨声淅沥,邓世光翻个身,一脚踹在嵇秀梅屁股上,光滑如同磨刀石,但柔软象新弄的缎子被,这时,王二麻子的葫芦心又上来,象条饿扁的蛇,从这头撅着屁股,往那头拱。 “邓世光你不作死就不会死!”嵇氏声音叱咤。 “死就死虬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你就是个无赖!不怕雷劈死你?” “与其这么人不人鬼不鬼过着,还不如死了散虬!”手就放肆在女人身上扇风点火,也想点燃自己,让自己在消魂中一击而就,让憋屈如浊水喷溅。 无奈三次努力,均以失败告终,他喘着粗气,骂骂咧咧,“他妈妈的,这成啥了?我还不信了,我就这么憋出毛病来了?”心在抓狂,人累得像大狗熊,哈哈喘气,一身虚汗! “行啦,不要折腾了!天亮滚蛋!”嵇氏一身斜火,推他一把。 “哼哼!你说了不算,人不留人天留人!”挨着吧,挨到天亮也许就行了,一身汗臭,有些熏人。 夜是何等荒唐,它以大幕遮罩的方式,把一些最原始的罪恶深埋。昼又是何等的光明磊落,它亲手揭开大幕,让一切无处遁形,暴露在阳光下,人从兽变回来,是天时在发号施令,天大亮时,雨停了,羞羞答答从屋檐树上还在滴水,阳光已经以疗伤的方式,在抚慰世界的阵痛,它七彩斑澜,借助水停顿的波光,把乍长乍短的光摇曳。 “起!吃完早饭,滚犊子!”嵇氏穿衣而起,这一觉睡得并不舒畅,邓世光后小半夜,象猪一样呢喃拱火,最终累个半死,晨鸟在啁啾。 “好!我滚,但……” “早给你准备下了,这趟你回去,好好种地,稻栽下,你可再来!” 邓世光喜忧参半,踏上了归途。 天再黑之前,他带着小娃回到家里,一把铁疙瘩锁锁了三天门,邓世连在新宅上盖下东屋三间,主屋的地方还在长草,他象只没头苍蝇,整天东游西荡,爱喝个酒,喜欢吹个小牛。 有人拾掇他,“世连,你心咋这么大呢?不怕嵇秀铃跟别人跑了?” “咋会?跟我嫂子去的,我放心!” 别人拿他开涮,他当了真,只是至今主屋还没有盖,他也不敢往深里提,好好的醋,他不想做馊。主屋位置上长满半人高野草,他也懒得管,偶尔看一眼,会深深皱眉,那个愁,那个苦,比黄莲都涩,他力量不够,看别人发家致富,他不是不想,而是不动,心象双手扎煞,不知从何处下手,他总在患得患失之间挣扎,纠结时间太长,终于还是没有行动,这会儿他又喝得晕晕乎乎,方向模糊,东游西荡,居然转到他哥家,“咦?有戏!我哥回来,居然不吱一声,这么不厚道!”大门上有条垂直的缝,他小跑几步,想去推,居然没推动,就后撤了身子,象狼叫起来,“哥!哥!你几时回来的?开门!有点儿事问你!”他在门上拍两下。 “是世连?天都黑啦,你不回家,游荡个甚?”邓世光丢下大扫帚,走过去开门。 门栓一拉,“你干啥?使那么大劲?不怕把门板震裂?我咋说你呢?就欢喝得栽头棒脑,不怕出啥事?” “哥,你要理解我,你有嫂子,我有何人?这趟去,有没有把我的事落实下来?” “你的啥事?” “哎,哥,我发现你对我这事,不上心呀?我快三十了,几年几的事,如果我这事成了,我们既是兄弟又是连襟,咱这是不是被窝打拳,没有外手?” “你别做梦啦!吃不着五谷,还想六味,这段日子你不是一直象小跟班跟着姚春铃吗?她虽逃回娘家,那头离了忙吗?人家对你有那意思吗?嵇秀铃有主啦,你就别惦记啦!” “哥!哥!你别顾着往里,你说的是真的?这不反了吗?还有没有王法?还守不守规矩?噢,吃我邓家饭,喝我邓家水,现在长大了,要身一变,就不认识人了?这可不行!哥,你给我划个道:我倒要问问她:长没长心?要不就把这些年我们付出的吐出来!不能这么便宜他了!” “说那叫人话吗?人家有承诺还是给你写了卖身契?你去了汛江滩能干吗?” “哥,牛皮不是吹,火车哪用推?我要是去了……” “你拉倒吧,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你不是一直吹嘘说:你要替我出口恶气,给张大嘴巴子放血吗?这次去,真准备这么干?你要是豁出去,我也就拚了!路费我出,有这雄心壮志吗?” “哥!他手底下人太多,你说就凭我一个,哪成?要不我们一起!” “你拉倒吧,我还不了解你?你知道秀铃爱上什么人了?” “什么人?还不是和你我一样皮包骨头肉人!” “哼哼!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到他跟前:没有可比性!” “吹!净长他人威风,灭自家人志气!” “无论是相貌还是头脑,人家都是这个!”邓世光撇撇嘴,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收了大姆指,伸出小指下栽,“我是秀铃,我也不会喜欢你!人哪,不怕说,怕比,这一比,差距不是一点点,你是我弟,认栽吧!我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人家才十八虚岁,一米七五,相貌堂堂,算是纵横捭阖吧,把张大嘴巴子连根拔起,撵回他儿子那儿养老,你行吗?人家也是一个人到汛江滩卖菜的,当然,这里头故事曲折,不象我这样三言两语,他叫李红旗,也是咱钟吾县人。” “毛头小儿,会如此厉害?”邓世连??头,头皮屑像霰,又细又密,且纷繁凌乱。 生活总是日新月异,一个月后,李红旗带着嵇秀铃,回到了沉寂多年的贾家沟,官宣他要和这丰腴且腼腆的女孩结婚,那时,李家还是一片茅草屋,这也意味着:李红旗打回老家去!在那些阳光散漫的日子里,李红旗和嵇秀铃带着无限的憧憬,天天漫步在我们曾经畅游理想和人生的路上。 大船靠岸,李宜忠踩在碎如落叶夕阳里,步履如此刚健,想到李红旗给他太多惊喜,他除过安顿一下李宏图,又骑上他那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望着醉态的样子,他陶醉了,先去王红那里逍遥一下,明天回家,欢迎新儿媳到家,卖砖的事,他早在心中提上议事日程,刻不容缓,他要做贾家沟最有钱的人,哼!贾云龙就是个屁,先把贾氏放了,我才是贾家沟第一能人嘞,他们都算什么呀? 人生初定,将来父子在不同的领域,勠力同心,何愁不发,焉能不富?他有些飘飘然,只是象流星一样,在心幕上会闪过李宏达的影子,小子哎,父子仇,有那么大吗?大到可以不共戴天?你在哪里?回来吧,都是恓惶岁月闹的,现在倒是想好好和他们大吵,可惜没那个时间,穷吵饿劳,要是现在,他决不会再象以前那样穷凶极恶了,拐过一条巷子,把一切抛到脑后。 王红出去买菜,倒是她的丈夫刘占一在领着孩子,在吃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全然不管孩子。 “哟,刘老弟这么潇洒呢,这酒喝得咋样?” “是李大老板,你稀客,有日子没见了,刚端杯,你要是不嫌弃,就坐下一起。” “能行?” “能行!” “你这俩孩子不孬!” “一般般!你恁么多孩子,该操多少心?” 李宜忠并不客气,往下一坐,双手对搓,“刘兄弟,给拿个杯子,顺道来双筷子,这是赶巧了!” 刘占一起身的功夫,王红就推门进来,“哟,李大老板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像从地下冒出来的!” “我是鬼?刚坐下,屁股都没焐热,你就来了?第一杯酒都没喝上,你看,酒杯还在刘老弟手上杵着!晚饭都吃了,现在去卖菜,都是别人拣剩下的!不新鲜了!” “你错啰,这会买菜,既实惠又便宜,他不卖他亏,我不买明天可以再去,这账他算不过来?” “李红旗怎一声不响走了?他在哪里?” “长江边上,刚说下个媳妇嵇秀铃,这会儿在老家,明天我也回,他三哥也回!” “恭喜!” “这都不叫事,坐下来,喝酒!” 夜涨潮似的,不算太深,从施仁德那里出来,已经满天星斗,路过马菊那儿,李宜忠竟不想进去,曾经的荒唐,让他获得帮助,如今他算是咸鱼翻身,不再需要去那里卖情,便匆匆从那里消失。刘占一刘占一,到底哪一样你占到了?他冷笑一声,他从心里看不起这样男人,自己长期连人占了,且心安理得,每日醉生梦死,他又为世间有这样男人而庆幸:如果没有这号人,他能随心所欲?他正在浮想联翩,差点儿撞上一个人,“哎,哎哎……”慌乱好一阵,手忙脚乱,自行车走了多个s型,才对挫避开,“腿瘸眼也瞎呀?长着眼睛不看路!”看着骂着,就骂不下去了,是那个老秃驴? “你再骂一个给我试试!”那人砸了车,回过头来,挑衅指着他,走近了才看清,“怎么是你?”小巷弯曲,他们现在都不再走明面上,而是要绕上半圈,避人耳目,汪凤楠有些生气,“你老小子迷一样消失,又迷一样转回,李宜忠,不管咋说:咱曾经也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我还帮助过你,心平气和说一句,你女儿到底生了没生?你知道:我是很想要这个孩子,我后半生能指望谁?我们一起谈谈好吗?” “你他妈早干嘛去了?你老小要是早有这个态度,我们怎么可能闹掰?我们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冲突,不管当年对与错,都过去,我也不想计较,只是这事搁置太久,要拿回来重说,有些困难,这样吧,我四儿媳来了,明天我要请我姑爷姑娘回门,我再打探一下,应该是快了,看见没有?今非昔比,我不在乎那仨瓜俩枣!”他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人民币,“看见没?这都是小钱,当年要是搁现在,哼哼,不要说祸害我女儿,就是你有这种想法,我也能捶死你!你说你算个啥球虬,就敢给我下套?” “好汉不提当年勇!” “屁!你是好汉?我咋就没看出来?滚吧!看见你,我七窍生烟!”李宜忠挥一下手,回身推车就走。 潮湿的露水,象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太阳沐浴在东天海里,桔子红映晕了东半个天,大约是绷不住了,露珠纷纷坠下枝头,噼叭有声,李宜忠和李宏图吃完早点,父子俩一辆自行车,趁着天光,赶回了乡下。 风头正劲的李宜忠,回到乡下,有太多的疏离感和陌生感,显得与那里格格不入,再看家就是个窝棚存在,在全家人面前承诺:年底之前,要买下200方砖,这决不是吹牛,后来居然实现,这打了郭成林周枝蔓的脸,五六十方砖,你们嘚瑟个啥,居然用几十辆小驴车,从村东头拉到村西头,全家忙得如同皮猴子,李宜忠不服,且冷哼,那算个什么呀?他要用就用汽车拉砖,拖拉机的不要。 喝完酒,李宜忠身上装了几包好烟,逢人就撒,别小瞧了这点水之恩,那是僻塞的乡下,哪里见过这阵势?牛芳芳拉着嵇秀铃的手,就没松开过,她已经老得象豆腐渣,李宜忠不愿与她交谈,就溜出来。 刘长根混得不行,象只秃尾巴山雀,看见李宜忠赶忙往草垛后躲,好汉真的不能提当年勇。 “刘长根,你这兔崽子往哪儿躲?我可还有笔旧帐没和你算呢!” “哟,是李大老板,刚才我没看见,我怎么躲你呢?你现在发得裂裂巴巴,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听说四和他未婚妻来了?你们家是兴兴旺,而我们家是倒倒塌!你口袋里好烟给我一支,也让我沾沾你们家喜气?” “滚犊子,刘长根当年不服我,现在服不服?不管你是黑猫还是白猫,你能抓到老鼠才是能猫,这是中央里伟人说的话,你服是不服?” “服! 我服!你老小子能耐嘞!” 李宜忠给他抛一支烟。 刘长根接过去,仔仔细细端详,“是长颈鹿的?” “你以为是小丰收、大丰收?那些烟能抽吗?烟丝粗劣,焦油含量太高!” 刘长根一边羞愧难当,另一边把烟放在鼻子下,来回抽动,心中滋生出无限慨叹:谁是英雄谁是狗熊,现在一目了然,当年自己也曾意气风发,时不时和眼前这个人叫板,那时是何等威风?李宜忠少不得安抚他,要不刘长根会给队长使绊子,现在连死蜗牛一般的李建木都敢轻视他了,他活成啥? 第118章 意气风发 “你狗日的给我喊三声‘大’,跟我当搬运工去!保证比你在这儿强:天天有酒有肉!” “孙子哎,你你的烟还是给你,你赐这福,你老子享受不住!”刘长根把烟塞给他,落荒而逃。 “狗日的,就是死狗扶不上墙!”晚酒喝残了,姑娘姑爷回去了,李宜忠打了好几酒嗝。 “大,没事了?四的喜酒咱喝了,高兴!”李红霞说话的功夫,还扭头向我家张望,还有最后一丝不舍,她的肚子大得象只盆子倒扣在肚子上。 “没事! 回吧!”汪凤楠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早他妈抛于脑后,就算想起来,也不会问。 “你慢着些,不能摔噢! 你酒喝这么多,到底行不行?”牛芳芳也有些摇摇晃晃,“不行,让你三哥送你们去!” “没事!” “真没事?就走吧!” 信口承诺的事,这会儿,象水偶尔渗进脑子里,也会象干瓢,随便丢入脑后,这时的李宜忠已经可以驾轻就熟应付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有些人曾经深深伤害过他,他会不惜余力报复,汪凤楠是头一个,咸鱼翻身之后,必做的事,但汪决不是最后一个,看着女儿摇摇晃晃的身影,李宜忠甩甩头发,“屁!老子哪有闲功夫管你那等屁事?”小人得志后狂放不羁。 我大背个屎粪箕子,里面装了一下子草,路过李宜忠门口,有好几个人坐在门口剔牙抽烟,吸咂茶水,在那里吹牛皮。 “哟,这不是二大爷吗?你这是田地里除草去了?要不哪天去我家田埂上除除,不对哟,我家田里也没草,全让一堆草药给除,你相当于锄草剂哎!” “哈哈哈……”旁边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 “你和锄草剂一样,有同工异曲之妙用!” “你狗日的,能挣几个钱,看把你张狂成个啥了?小脚二大呢在不在?你也管管你这不孝子孙!” “李建木,不用管,树大自直!他比你强嘛!哈哈哈……” “就怕有一天前墙(墙)瘪进后墙(墙)里,吃下去怕是屙不出来!”我父亲怀着法海的心理,有了这句硬气的说词。 望着他的背影,许多人被酒拿捏得摇摇晃晃对他指指戳戳。 “小样,还不服?我治服不了你?这事要搁二十年前,我借他个胆,黑死他祖宗,我一准一天批斗他十八场! 憨人走狗屎运,有狗屎吃,可惜了,李子北生在他家,要是生在我家,一定可以由鲲变鹏,展翅高飞!桔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只能为枳啰!” “不是咋地?头撞南墙,我看他还怎么回贾家沟?” “不会趁夜灰溜溜回?就算躲进老鼠洞里,也会被好事者拉出来!”有人和李宜忠一唱一和。 “要是人家万一考上怎么办?” “他能考上,我‘李’倒着写,哼哼,你知道为甚?” 众人摇头。 ”李二爹埋在小鬼庙那儿,那儿就是乱葬岗,能算风水宝地?他要真能考上,我能用手掌心涨鸡蛋给你们吃,信不信?你们几时见贫瘠的盐碱地上长出过好庄稼?小鬼庙是甚地?它脏啊!阴天让人毛骨悚然,晴天净出鬼火,我没有瞎说吧?把二老爹埋那儿,也是无奈之举,那儿不是咱吴洼子大队地,是人家东叶的吧?可他们那一支老林地在那儿,不埋那儿,没处去,这还是建辉大爷脸面,换了李建木,恐怕早就?了,也只埋自家责任田里,建辉大爷一家是进了城,人家无所谓,知道不?李建玉能耐呢?体现在哪儿?” “少吹!你的手掌心啥时候变成锅了?就算你有锅,你还烧火嘞!” “你才少火呢!真的,就刚刚!”李宜忠就笃定我会沉沙折?,“他们家不具备考上的因素,老子不行,儿子也那样,想祸害我女儿:门都没有,我宁愿给别人糟蹋了,也不能便宜了他,李瑞芹就是老天陪他说笑逗他玩,牛气什么呀?等到灰溜溜滚回来那一天,哼哼,我看他这一生,就是光棍的命!” “你别荞麦地看不起秃鸭鸭!” “他还不如那秃鸭鸭,条件好了,毛会自己长出来,他,哼!一碗凉水,我是看到底啦!” “不会吧!” “一定会!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他能和我儿子们中哪个比?是谁他都比不了!” 第60章: 李宜忠意气风发的样子,小鬼庙之辱,难以洗刷,好在无他人洞悉,他知道被林兰香耍了,但在小鬼庙香案确实有一只林兰香的鞋,至今还如宝压在他个人的箱子底下,他要珍藏一辈子吗?愚人可笑,想到这,他笑不出来了,在要风得风要雨下雨的年代,多少龌龊事,如蛆拱心,他在心里说自己:太不象话!格局如此之小,是人办得全是动物之事。他的后脊背发凉,那些年,糊涂了,生产队时代,他也是穷人,可他穷得有滋味,可以象地主一样:背着手在田埂上蹲,看着弯腰弓背干活,思想在动物世界里跑马,想得最多就是两条:一个是从生产队多捞好处,另一个就是从老婆之外的女人那里捞分婚外情。多吃多占成了那一时期,李宜忠剑走偏锋,玩的全是套路,有威吓,有讨价还价,更多是明里暗黑里挑逗,最让他恶心当属姚书红,这个女人不漂亮,脏还滥,不用男人们争先恐后,为了填饱肚皮,主动煽情,李宜忠看不上她,她却振振有词,“李队长,你这就不对了吧?我不是女人?没有那曲里拐弯肉洞?你不是男人?没那爱好,我家贫穷,你不照顾谁照顾,求你似的!”说这话时,姚书红既羞赧,还有些恬不知耻,脸红头低,一脸桃花残片,卖弄个风情,还用单薄的身子去蹭李宜忠,“李队长,人家虽随便,也不是谁要上可上的!”身子乱转,语言肉麻,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象吞下一只绿头苍蝇,“呕哇~!”想到过往,他差点儿吐。 “你跟个孕妇似,还呕吐上了!”李金亮边玩牌,边说,“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人逢喜事精神爽,无非是多贪了几杯,这小子太争气了,就这么一声不响解决了我的一个后顾之忧!要是三儿不这么轴,今天就真的是双喜临门了,可是他……他他……,我不是瞎说:江娇人不错,还年轻,就是有点儿风风火火,宏图就看不上人家了,气死我啦,别人要说儿媳,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我家却涌破门,金亮,你知道这是为啥?” “你就张狂吧,你就飘吧,早早晚晚你要为这种牙齿能耕地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随手把牌往看热闹的人手中一塞,起身就走。 “看不得别人比你好!你都当了书记了,还这样不着四六!那贾书记不比还糟心?一会儿书记一会儿副书记,倒马车轮战这些年,最终你踏上仕途,他费力不讨好,侄女婿虽好,早把他抛之脑后,土管所一把手坐着稳当!”李宜忠看着夕阳下沉,心中别有一番滋味,“这叫什么事?酒都喝狗肚子里。” 清晨的冷风,吹皱了江水,李宏图站在甲板上伸个懒腰,看见远处江娇,一下子就往舱里钻,渔船货船,散散漫漫象一片树叶,并无规则小动或停泊着,再看一眼熟悉的江道,李宏图知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李红旗和嵇氏刺激了,在那一晚热闹的酒宴之后,在残阳如血的傍晚,他独自一个人,心不甘去见了薛萍,薛已经不似往日那么热情,且整个人变得松松垮垮,且有几分衰老,十三岁李如故,已经上初中,基本上两个礼拜来家一次,好象机会更充盈,但两个似乎没有什么话,东一句西一句,生分了许多,差不多呆了十多分钟,村上的另一个妇女来借簸箕,并且没有走的意思,话挺多,如放屁,他只得皱皱眉,离开,心卷成疙瘩,象布做的花,这会儿想起来,心就难受,好在过一会儿,将去装货。 十点钟,太阳要正南时,船驶出码头,沿着渐宽的江叉,突突突淹没在这噪音里。 江娇远远看着他,却追不上他,眼里有许多凄楚,泪在眼圈打转转。他就象一只远去的大雁,只能挓挲伸开拥抱的双臂,让白云千载空悠悠,江娇的双臂机械地动着,李宏图到底为什么抗拒她?是那段令人难以启齿的短暂婚姻投下的阴影?还是自己这火辣辣的脾气让他望而却步? 汛江滩始终是李宜忠打不开的一个死结,绕着绕着,就会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去那儿磨蹭一两天,因为嵇秀梅还在那儿,虚位以待,所以他感到机会来了,李红旗不在那儿,李宏图觉得没必要在那儿小驻,他反对过父亲的提议,可是没什么用,父亲喝完酒,就乘兴逛去,除了李昆仑那儿,他没有别的去处,他去的或许不是时候,李昆仑两口子正吵得不可开交。 “祁秀娥,能要点儿脸不?你都这样了,还恬不知耻,把这个孽种给我打掉,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否则鱼死汪网破!”李昆仑炸了,“看我把这绿帽得,它把嘴都罩上了,丢人哪!” “说大话使小钱,你李昆仑要真有这样一把刷子,我倒是高看你一眼,可惜你是御敌不行,内讧高手,不把自家人耗死,那都不算晚,从你老子打二大呢开始,就一直这样,在这种环境长大的你,如出一辙,他既斗不过贾云龙,更斗不过李宜忠,但对付李建木、林兰香却是技高一筹,佩服呀,别看他腿瘸,心却不瘸,懂得避实击虚!” “大爷,大娘,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了你们!不好意思,我走!”李宏图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要走不动。 “没事,宏图,你进来吧,他就那样!” “我哪样?你屁话连篇:自己红杏出墙,还有脸说!”李昆仑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仑爷,具体我不知道什么事,也不想知道,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屎不拨不臭,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要做起来,很难,这个地方没人知道你们过往,你们这样一闹,整个汛江滩立马知道:一个男人什么最重要?是脸面!”他用手拍拍自己的脸,“我们干什么来啦?跑汛江滩是游山玩水的吗?是混穷来啦,很多时候,委屈得自己扛,我奉劝你们:赶紧消停下来,这个世界的人,真诚帮助你不多,想看你们笑话的人不少,仑爷论年龄你比我大,你该比我懂得多,人不要把屎往自己脸上抹,是不是?” “可是她……” “背后的事,你们私下里解决,即使过不下去,也要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下一点儿念想不好吗?”一个没有感情生活的生瓜蛋子,却要谆谆教导别人。 “看看,三都比你懂事!”祁秀娥抓住半截稻草,就往上爬,她很感激看了李宏图一眼,“三儿,你说我们为何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还不是因为我们缺钱?他没有你大那个本事,眼下汛江滩有个工程队,要不然,我们一天能挣下这么个数?你又没长着三头六臂,凭啥那个人买菜在我家定点?有什么特殊的吗?舍不下金弹子子,打不下巧鸳鸯,没有失,哪来的得?” “我真想扇死你,这种无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李昆仑捶胸顿足,“我他妈活成了笑话,仨儿,你是对的,宁缺毋滥,我真是瞎了眼!”他恨自己更恨她。 “昆爷,这种事在这儿说说就算了,别回老家说,咱丢不起这人,好聚好散,过又过不好,散又散不去,打碎牙齿,就往肚子里咽吧,谁还没点儿过错?我相信:大娘也是被逼无奈,不有那么句话吗?人在江湖飘,哪个不挨刀?关键是:你没有钱,谁个都看不起你,田家兴这么牛,最终不还是娶了姚翠萍?身后油壶一拖一串,他没有听到人们背后议论声?人家挣了钱,还生了儿子,尿性!”李宏图自感没意思,站起来,要走。 “仨儿,留下来陪我喝盅酒!去,整俩菜!”李昆仑这回象个一家之主,那种久违的霸气,重新回到身上,耸耸肩,羞辱象扑到肩上的尘土,抖抖就没了。 “就三四个菜,一会儿就好!”祁秀娥也拍拍弹弹起了身。 从那一天起,李昆仑爱了酒,一醉可解千愁,更何况他只有一愁,人哪,只要没皮没脸,就活得格外潇洒。心知肚明的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花落去。 第119章 翻卷的心 李宏图但凡有空,必去李昆仑家,李宜忠父子通常在夕阳跌落时,看着滚滚长江东逝水,一东一西,一个去李昆仑那儿,另一个去嵇秀铃那儿,猴子不上竿,多敲两遍锣,在嵇秀梅和李红旗退出汛江滩之后,那里仍然是李宜忠欲望燃烧的热土,他念念不忘,嵇氏比起王红来,那是草鸡与孔雀之比,优劣一眼看透,但李宜忠父子不计较这些:你方唱罢我登场。 无利不起早,李宏图来得太过频繁,并没有引起李昆仑高度重视,总相信兔子不吃窝边草,更何况他们是叔侄辈,认为这一道天然不可逾越的鸿沟,有点儿当年长江天堑的意思,认为可以高枕无忧, 夕阳妩媚令人心醉,灵魂要出窍,李昆仑神使鬼羞居然动了要回家的念头,祁秀娥不解,还有几分意外窃喜,想不到值此关键时刻,多天蝉似的聒噪,让她心烦意乱,他要暂回,意外之惊正落在她柔软心坎之上,喜形不于色的她,口头上却一个劲儿阻止,“你走了,这生意还做不做?家里都有谁?让你牵挂放不下?是你那娘老子吗?还是……?”激将法有时还挺管用的,当时,她偷偷瞄了李宏图一眼,臭小子居然给她个后脑勺,但膨胀的欲望的气息,已经象酒一样弥漫挥发,他这种时候,喜欢一支接一支抽烟,让烟雾在他们中间弥漫,尴尬呀,她已经意识到:她和李宏图之间,将不可避免有事发生。 李宏图习惯咳嗽一声,“我明天也走,有趟货必须送宁波,路有些远!”语气中是依依不舍,目光却踯躅在夕阳跌落里,吹了烟,站起来,“仑爷要回,你就让他回去一趟嘛,他想我弟弟了!” 李宏图正当年,在祁秀娥眼里,他是贾家沟最孔武有力的男人了,一叉头挑起一个小草垛,她甚至嘲笑薛萍天生寡妇的命,这样最能呼扇人心象蝴蝶翩翩起舞的话,包括着如此沉重话题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来,象一片正在轻飘飘飞的鸡毛,心里却在荡漾五味杂陈的羡慕妒忌恨,哈哈,你不要的,老娘可就要顺手牵羊啰:不许后悔,更不能吐槽,象屁一样给我憋着,薛萍不仅傻,而且呆板,到手的幸福,却要随手一扔,李宏图一腔热情,被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怜的女人,随手一扔:早说,你不要,我要!照单全收。祁秀娥的思想,顺着裂裂巴巴可以跌落的华容道,往深处跌落。她注定要象蚊子那样:吸着血腥,会兴奋地手足舞蹈。身体柔软,有六针神器,柔软无骨,六针如钢坚硬,刺入人的皮肤,人竟没有感觉,这是她的特技。 “就这样,你们好好的,我希望你们幸福!”李宏图扔了烟蒂,大步流星而去。 放什么馊臭屁?浑小子一个,人情世故不懂?情商这么低?她眼中闪着异彩,吐出一口窝在心中多时的气。 日子是水,流着流着,不仅把水道冲得豁豁牙牙,还在干湿集散地,搞得绿苔绣织,墨斑杂踏,李昆仑象放飞的鸽子,一爬上返乡的大客车,似箭的归心,就不知疲倦了,困顿一下子消失无影无踪,他知道不用到晚上,就可以一屁股坐在自家床沿上,那不是奢侈,而是成为可能,太阳冉冉升起,他的心象晨鸟,不知疲倦地飞翔,巴不得一步迈到家,浮躁的心,象云在飘荡,他已经急不可耐了,儿子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一件礼物了,可怜的心,在拧巴的挫伤下,已经是满目疮痍了,荒凉的心,有气无力地抽着,既不能死,又活得憋屈,这是怎样一种婚姻?他是何等卑微活在她淫乱的阴影下的?是的,他没本事,这个家又穷得叮当响,一枝红杏出墙去,作为男人的脸,早掉在地上,跌得粉碎,忤逆不孝啊!李建玉早已经落伍,又病秧秧在那里抽搐,一个穷,被剔刀镌刻在滴血的心上,别人委屈流泪他流血,报应呀,李建玉你做下不耻之事,却要让我来还债。 他象只鸡,龟缩在角落里,想想生活过往,眼睛一闭,泪水不听话滚落下来,爱之切,恨之深,想想曾经的无数心荡神摇,那是个多么风情万种的女人,汛江滩是他的恶梦滩,如果当初不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难以诉说的一切,这三个字,让他咬牙切齿,他从心里不愿意承认祁秀娥,要怪只能怪王学强,而制造这一切的导火索还是张大嘴巴子,没有这孽障,哪来王学强什么事?他更恨自己:没有李红旗的智慧,要是他得了手,决不会轻饶了张大嘴巴子:你没有用!你活该!他在自己嘲笑讽刺自己。 下午一两点钟,客车经过三木乡,他被甩在小站了,三五个人,谁也不认识谁,然后,连句话也没有,就各奔东西。 从三木小站那儿,路过祁秀娥娘家,他锥子一样锋利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恨意,看了一眼,就大步走过去,离家还有五里地,大土路虽宽,却不通车,倒是偶尔有个姓贺的开着马司达载客,但五里路,要五块钱,五块钱他有,但他舍不得,钱来之不易,很早就体会生活艰辛的他,一向能忍自抠,钱是攒出来的,被祁秀娥嘲笑没出息,他们是两条道上跑的马,她认为钱是挣出来的,所以她要去汛江滩,他执拗不过,只得跟着,最终为了钱,祁秀娥出了墙,他边走边叹气,这种苦,象黄莲,包在心里。 五里路说远不远,走起来还真不那么轻松,偶尔有自行车,按下一串响亮,得意洋洋走过他身边,有个愣头青,居然嘲笑他开了“11”号汽车,他用血夹子一样眼瞪对方,“孙子哎,看不起谁呢?你不就骑个破脚踏车:少铃铛无闸缺盖瓦?你下来,我们一起论道论道!” “我……我不和你一般见识!”那人勾下头,把屁股撅得老高,一拱身子,就开溜。 “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唱着唱着,竟把酸楚的泪水唱掉出来,他丝毫没有任何轻松,自己窝囊,戴着大大的绿帽子,还不敢吱声,李宏图虽年轻,也没有婚姻体验,却把道理说得很透,小子哎,爷过去小瞧了你,他就象坠进迷魂阵之中,无论想从哪个方向上往外冲,都是死胡同,有马馅淤泥人掉深坑惶惶不可终日之感,祁秀娥给他以灵魂出窍之享受,这也许是别的女人不曾有的,一万个不舍,但也是她给他带来耻辱,包不住,也藏不住,满村风雨那只是时间问题,李宜忠父子,皆虎狼之师,扛枪象螃蟹,吃尽占尽,但凡能收入囊中的,会不惜余力,如出一辙,上梁不正下梁悬歪,李红旗虽年幼,大有其父之风,李宏图虽一本正经,那是在养精蓄锐,假以时日,必是其父的翻版。应当说:李昆仑是清醒,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祁秀娥敢在他眼皮子底,给他推一回下棋子磨。 他之所以象孩子坚持要一个人回,其实穷家破堰并没什么可想,他只想借地疗伤,他哪里知道旧伤没有疗愈,新伤又血淋淋撕碎他的心,后来,我替他总结:认为他在百忍堂里修炼过,并且功夫了得,靠这个:能忍自抠的功夫,竟然功德圆满,让我叹为观止,当我决心要直言不讳写下这段不堪入目的历史时,其实我的心则如风中之竹般颤抖:天爷啊,是什么力量让他这样的?现在柳氏已经嫁鹤西去,和李建玉在西方极乐世界逍遥了,他的子孙们虽是泯然众人矣,但他们的后辈却象棵大树,开枝散叶,茂盛得很,儿孙满堂的李昆仑该笑一笑了:那不堪的屈辱,早闲言和碎语中,翻篇了。 日久生情,在李昆仑回三木贾家沟村时,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汛江滩则在一片鼾声里,早起批菜,过多消耗了人们的精力,通常在下午一点左右的时候,汛江滩人困马乏时,会寂静无声,全都关门睡觉,象折腾够了的鱼,在暖洋洋水中迎阳晒翅,那是怎样一份惬意与恬淡:心藏意舒。 咚咚咚皮凉鞋敲击着地面,步履坚定,目标明确,李宏图在心宽意满里,敲开祁秀娥的门,懒洋洋不愿意。 “谁呀?这么讨厌?这么没有眼力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间?是哪个冒失鬼?”她极不情愿打开门,打个哈欠,焦黄的眼屎还挂在眼角,大衣襟碎花布衫,蓬头垢面,最上面一个布钮扣竟然没扣,衣服皱皱巴巴。 “是我!我是冒失鬼?”李宏图一脸笑意,“你好好看看?”他抚了一下盖住宽宽脑门的长发,“冒失鬼能这么精神?”他嗅出男人特有的烟气味。 祁秀娥张望一下门外,有些娇嗔,“说你是你就是,你还想不是?波平如镜的湖面,你偏要抛一枚石子,弄得波心荡漾!你是坏人,专行盅惑人心之事,你说你该有多坏!”女人倚门撩心,用手去戳李宏图之心的位置。 “你想那样?我还没有……” “死样呢!坏得没边!”女人酥着顺门下滑,象烂泥下坠,虚得很。 李宏图孔武有力,老鹰抓小鸡一样:连抓带拖,趁机抱起祁秀娥。 女人哼哼唧唧呢喃乱抓。 一只脚翻勾,门被磕击上。 十分钟,李昆仑出现在门前,一阵阵急促拍门叫门,太阳迎风炸刺,门被拍得地动山摇。 “怎么办?他回来了。”祁秀娥慌了,六神无主,“你抓紧穿衣服,我去挡一阵子!” “不用!听我的,一招可化!你去开门,甭慌乱!”李宏图只穿个小裤衩,把衣服攥在手中。 祁秀娥门一开,李昆仑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李宏图一个封眼拳打得李昆仑嗷嗷乱叫,往下一蹲,李宏图象一阵风,闪过门,立马快跑。 李红旗和嵇秀铃的婚事,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日子蹉跎,他们就象鱼和水一样,幸福流溢出来,让看到的听到的人,心生羡慕妒忌恨,好事象水一样,竞相向他们家流,祖坟埋风水地去了,这不冒了一回又一回青烟,傍晚夕阳招惹人,酒后的李宜忠更加豪放,把酒杯一推,“全家都在,我今个儿宣布一件事:明个儿我去砖窑上买砖!我粗略算一下:需要一次性买220方砖!” “老爹哎,刚喝过酒,能不能不吹牛皮?”牛芳芳一个劲儿挤巴眼,那意思是不要新儿媳妇面前吹牛,给自己找麻烦。 “我吹牛皮?牛皮哪是吹?火车何用推?去!我今个儿把话撂在这儿,就郭成林那小家子气做派,告诉你:我看不上,显摆什么呀?四五十方砖,看他嘚瑟成啥了?噢,他住大西头,几十辆小驴车,偏从庄子东头上,他想羞臊谁?能买个几十方砖,就了不起呀?这回,我买220方,堂屋东屋过道屋我一起列(方言:盖),咱不用小驴车,咱用大卡,那东西拉得少,还耽误事,我丢不起那人!” “不吹牛能死人?”牛芳芳听得一愣一愣,嘴巴张多大,眼睛瞪得溜圆。 “等着吧,就这两三天的事!” 嵇秀铃吐吐舌头。 “有些事能说,说说而已,有些事一言既出,必须驷马难追!”李宜忠伸出右臂,大拇指蜷缩,四指伸直。 要么说有钱人豪横,也就距离李宜忠说这话四五天之后的一个傍晚,吃完饭的人,大多数依在草垛上,扯着干枯的巴根草,有一下无一下剔牙,太阳懒了,不愿意动身,就吊在西天,有悸动人的意思,突然七八辆卡车,不顾道路泥泞,从东边呼啸而来,每辆车内和车上都坐有几个人,到了庄子头,还特别停下来,询问李宜忠家在哪儿,有好事者指点,更有人说,“跟我走,我一直给你带到!”村庄上人热情似火,烤人嘞,你不让他这样都不行:财奔大户子奔多!巴结人的嘴脸虽不好看,却有人从中体会到“沾了光”的感觉,这是他们浅薄吗?不!他们有乐善好施之精神,同宗同族,必须有钱出钱,有力自然出力,一时间在李宜忠家宅子下面,聚集不少人,大家窃窃私语。 这哪里是一方方砖?而是拱起一堆堆火,半个贾家沟人,都跑去见证这一奇迹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宜忠一家人抱着臂子,在人堆里,听人唱赞歌,不差钱,牛气得很,那些跟来的工人,闷头干活,话不说半句,看着嵇秀铃在人堆里,都被众人夸奖成啥了?李宜忠一边给所有人散烟,一边煞有介事吆五喝六,钱在那个时代,刚刚被人高看,特别是“时间就是金钱”这几个字,刚刚在深圳流行,李宜忠作为内地第一批努力往岸上爬的践行者,深深懂得这六字含义,有人问他:这砖有了,屋什么时候盖?他当场承诺:最寒冷的冬季到来之前,三口房子一起盖,这声音掷地有声,人家不再担心他是吹牛,而是惊诧得直吐舌头。 第120章 狐狸与妖精 李红旗和嵇秀铃,早已经滚在一起,爱的幼芽正在催生下一代孕育,一切皆欣欣向荣。 随着生意和视野的拓展,李宜忠能够留在钟吾县城的时间,少之又少,连王红这个昔日老情人,要见他一面都得等,马菊更是撂到了锅台后,半年或大半年都见不上一面,马菊知道:这匹野马已经驾轻就熟,不再需要她和周大帮了,至于沈六铜那就是镜中花,水里月,根本指望不上,还好,有门图江经常隔三差五穿插过来,现在门图江已经不怎么再往乡下去了,已经把重心移居城里,加之有黄白亮、李几星、叶孟张几个愣头青撺掇其间,她的一帘幽梦里,还有些人气,这孽障,她在心里骂李宜忠忘恩负义,当他不再差钱时,不再低三下四跪求她时,也就离她远远的,周大帮也不似以往殷勤了。 偶有一日,汪凤楠在深深的一条巷子里,堵住李宜忠时,脸上就挂着不阴不阳的笑,“哟呵!今个撞着狗屎大运了,这李大老板今非昔比,想见你一面,比县委书记都难,咱们之间是不是有点小账该了结了,是不是?” “我们之间有吗?凭证拿出来,要不我们是不是得到上司那里,把这些年陈谷子烂芝麻,都掰扯掰扯?” “想赖账?!我知道:缩喊急赖,你是有一套的,李宜忠,我劝你:别千万把路给走绝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就你?我今后见你做甚?你也快退休了吧?要是哪天你退下来,不也就平头百姓一个吗?你还能把我生吞活剥了不成?告诉你:想整治我,你还不够格,遥想当年,因差你几个疔疮盖子小钱,你给我设条华容道,害得我逼女为娼,你今天还好意思跟我婰着脸说三道四的!”说着,从口袋里抓出一叠钱出来,“看见没有?咱如今不差这个,这他妈是个啥?就是粪土!就是草纸!你个老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想要儿子,可你命里稀缺呀,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城里得有套房子,写上我女儿的名字,否则,免谈,哼哼,不想被扇就滚犊子,这是唯一条件,否则就是做梦吃屁干!”他一把推开汪凤楠,“好狗不拦路!” 李建彬在夕阳踩在脚下时,又从那条幽深的巷子骑着自行车钻过去,不知道为甚,他希望自己能够和周子灿不期而遇,然而一连几天,都是空空落落地失望,烟火气漫卷的小巷子里,倒是有不少熟面孔,叫他“李县长”,一脸巴结,他却不屑,没有了周子灿的身影,一切都变得无聊起来,正当他怅然若失之时,一个可以触动他灵魂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你这么贼眉鼠眼,东张西望,找头魂呀?难道它丢在这巷子里?” “有可能!鬼正使,神正差!”他没有回头,听得见那急急上赶着的脚步声,到底年轻呀,没有城府呀,过早暴露了她的意图。 “你是专门在等我吗?” “不是!”男人说瞎话不带眨眼的,这一路必须要鬼吹灯,“怎么会呢?我在想今天县上会议内容,我准备分六个专题去研究:农村、农业、农民这三农工作,说起来简单,实则复杂和旁杂!”扯出这样尕屁谎,对于他这样人来说:轻车熟路,说时,都不待眨眼睛的,官场的油滑,外人很难分清真假,尤其是这样新鲜出炉的生瓜坯子,男人说什么她信什么。 “噢,那我走啦,我们可以分道扬镳啦!”语气中是满满的失望。 “别介!我可以临时约你吗?” “所为何事?你不是有目的的吧?” “那也不一定!我们就在附近找个馆子!” “我怕人看见?” “我们是做了甚坏事吗?干嘛怕人?” “你名声噪响,我是无名鼠辈,我怕……?” “没事,头一回吧?我们随便点儿,可以说说话!” “你老婆是干什么的?她知道吗?” “我发现你人小鬼大!跟我走,不远,有个绿月牙去过吗?” “没有!让你见笑了,穷人家的孩子,哪里登过那么高门坎?” 绿月牙门脑不新,装点得还算雅致,陈旧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着,细碎的铃声从那下面晃出来,有风它们就不安分,油香弥漫着,“这儿吃一顿,很贵的!” “我请你,我常来,它很实惠的。放心,这里老板我熟,没有坑,也没有洞。”两个人推着自行车,他竟在她背上拍一下,夕阳最后一抹阳光玫丽煞人,看一眼就醉,疗愈人心。醉人的面庞,娇弱的身影,让人怜惜。自己赶紧扎好车,又忙替周子灿扎,老板恰在这时,就迎出来。 “李县长,你好!欢迎光临!这位是……”老板看惯了春花秋月,从羞涩中看出周子灿是个雏,不免多看几眼。 “小周老师,他们学校有些小问题,请我帮着解决一下。” “噢?二位,楼上雅间,沁芳斋,请!”老板一扬手。 酒酣耳热,周子灿脱去外衣,“我今天实在是不该来!”脸上翻起红云。 “上了贼船之意,这么恐怖?你可以夺路而逃,这是陷阱吗?来,为我们相识干一杯!” “我已经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呃~!”打了个酒嗝。 “是吗?要实在不能,你就免了,我自罚!” “为啥要罚?”面色酡红,单手托腮,饶有兴致看着他。 “我惹你不高兴,领你上贼船,不该罚吗?”滋溜一口,就吸了一大口。 “没有!我只是有些自乱!” “怎么乱法?意乱情迷那种?”他笑着,浅浅地,很有诱惑力那种,男人通常在这种时候,不经意射杀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尤其是洁白象一张纸的周子灿。 “我想去方便一下!”周氏摇摇晃晃站起来,可是几次都没能如愿。 第一缕暮色,召唤着华灯初上,拂尘如意,两个微醉的人,推着自行车,行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周子灿有几分陶醉。 “你知道吗?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接受别人的邀请,生平第一次喝酒,生平第一次接受一个你这样位高权重的陌生的熟悉人的宴请,难免有些受宠若惊,我希望……” 第61章: 张金梁、贾一茜大婚后的第二天早上,那个砖挂门土坯小院,到处弥漫着酒香肉香,大红囍字在微露水下,显得格外醒目,挂在大汽车头的新筛子,被嫌弃扔在柴草上,张伟华煞有介事坐在那儿,跟张金梁谈未来规划。 “看到你们能结婚,我是太高兴了,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张氏家族一件功德圆满的大喜事,在这里:我要隆重感谢一贾一茜,我告诉你:算你慧眼识英雄,有我在后面掌舵,他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先成家,后立业,这是人生必走之路……”看到张金梁一脸不悦,“昨晚你们没休息好?这不打紧,年轻人精力充沛,抽空补个回笼觉即可!” 张金梁点点头。 “你要给我善待贾一茜,她能嫁你,实属不易,贾书记老谋深算,一箭双雕,为你仕途铺平道路,扫清障碍,你要心存感恩,没有他力排众议,就没有你今天,你别小瞧了土管所,将来必炙手可热……” 张伟英是个糙人,道理不懂,牲口一样的思维,儿媳的确风姿绰约,他咽了一口唾沫,在正公道场合下,他就是个哑巴,这会儿他心理一个劲儿犯嘀咕:他是我儿还是你儿,你啰嗦个啥?关你什么事?看把你能的,有能你也给我捣鼓出个儿子来,是家伙什不行,还是心长偏了,没儿子命,拿人家儿说事,还头头是道? 贾一茜知张金梁哪根神经接错了,不就有根小辫梢让你揪住了吗?没这点瑕疵,我能嫁你? 垫在床下那块床上那块白毛巾,没有血染的风采,就失去了许多意义,所以张金梁看见那筛子,上去就是一脚。 “你这孩子,发什么神经?”张母去拾筛子。 “金梁,今天你三爷贾书记要来,赶紧准备一下,该来的人,一个也不能落下,村里那几个,我去说一声!” 若干年后,已经兼职副乡长的张金梁,戴着墨镜,骑着他的弯梁雅马哈,人模狗样,出入在某村小学门口,作为家乡人,更作为曾经是他儿子班主任的我,一眼认出了我,很是热情,“李老师,你好,你调到这个学校了?” “刚过来,没几天!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他们村核查一块土地,顺道在这儿理个发!”一切看上都那么合理,“你忙,我们改天聊,我进去了!” 我抬起头,看看已经斑剥脱落黑紫黑紫的门脑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赖字“卢梅发屋”,我吹出一口气,我往里张望一下,房子很窄,却很长,东边是学校传达室,西边就是这改屋,大约那个漂亮的女人在抖毛巾,不用问,也猜出她叫王梅,张金梁一进去,她就热情打招呼,让座,要么原本就熟悉,要么就是主人习惯的待客之道,没我什么事,我就兀自离开。 小学的课程一般不按部就班,有些课都被语、数、外挤占,名存实亡,你比如体育、美术、自然、甚至是地理、思品,一旦进了某个班,除了数学,基本全包,所以除了自习课,我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教育,下午太阳西斜时,我才如释重负吐一口气,夹本书拾级要去办公室,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孩子,这是一个大课间,休息二十分钟,还有两节课,才能放学。 “李老师,李老师,大事不好了,前面打起来了!”有个学生气喘吁吁向我跑来。 我皱一下眉,“谁个和谁打起来了?” “发屋里两个男的!” “你闲的,管那事干嘛?不是学生的事,我不管,是学生吗?” “不是!是大东风老师,另一个不认识!” 大东风是我们学校新聘的老师,听说是这卢梅的丈夫,和我关系还不错,我们同为四年级班主任,而且我们是隔壁班级,我把自己晾晒在台阶上,左右为难。 “你去看看,那个人嘴都打破了,淌了好多血呢!”小男生有些虚张声势,眼睛珠眨巴得厉害。 我只得扭头,从台阶上下来,往前面而去。 “姓张的,你这是什么意思?狗改不了吃屎?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何不娶回家去?干嘛偷偷摸摸?藏着掖着?”这是男人叱咤愤怒之声,语气中是怒不可遏之声。 “不是!大东风,我们之间没什么的,我就是来这儿理个发,你……你想多了!” “滚!你给我滚!立刻!马上!”大王刚手指着外面远处。 “你能不能听我说句话?”张金梁显然理屈词穷。 “我不听!你那都是屁话!滚!” “陈老师,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见张金梁鼻青眼肿,嘴角滴着血,他用手擦。 “能不能文明些?现在是什么社会?”张看我进来,壮了胆似的,“凡事不分青红皂白,一言不合就动手,还是老师呢,我看你就是个糙人!” “陈老师,不管发生了什么,给我个薄面,让他走吧!” “李老师,你不知道:这种东西,就不是好人,专事勾引良家妇女,你们本大队的,他是个什么货色?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忍了,我总认为进山门归长处,想不到她也水性杨花!” “过了,陈东风,你过了!”卢梅不是盏省油的灯,她把剪子重重摔在工具箱里,“你还不走?等十八两秤称你?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你捉到了吗?就在这儿大放厥词、信口雌黄?” “张所长,走吧,我送你!”继而转过身子,“陈老师,就这样,当断即断!这么吵吵嚷嚷好看吗?”连推加拥我和张金梁一起出门。 “卢梅真是眼瞎,找下了这么个人,皮糙肉厚,蛮横无理,我今天是看你面子,要不然,我能饶得了他,我不找你们校长,也得找大队,报个警没问题吧?拘留他一个礼拜没问题吧?” “张金梁有种你报,不报是孙子,狗改不了吃屎!” “张所长事止此,话到这儿,我不言,你也不语,还是去医院吧,嘴角有些肿,小不忍则乱大谋,道理你比我懂,张所,再见!” “再见,李老师,我会记住你的好!你看看,这人有没有一点儿素质,这种人也能教书?满嘴喷粪,这是中国教育的悲哀!” “张大所长,你就少说两句吧!”我推着他走。 屁!这个字差点儿从我口中蹦出来,我摇摇手,看着他踉跄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前因种下了恶果。回到原点,张金梁黑着脸,看得贾一茜一阵痉挛,无论是世俗还是社会现实,无论他有怎样疙瘩,日月还得继续,张金梁不想问,知道问不出结果,索性不问,听完张伟华说教,就说,“我去看看菜,然后搂搂人数,缺什么抓紧买!” “他怎么啦?” 第121章 虚实切换 “不知道!”贾一茜装作不知道,摇摇头。 “就那样,装深沉!”张伟英耸耸肩,怔怔看着张伟华:我这个正主还没说话,你算是干吗的?有你什么事? 张伟华有些吃惊:一肚子男娼女盗的哥,能说出这话,让他感到奇怪。 日子之所以过成后来那样,其实原因的种子一开始就种下了。 之所以称卢梅丈夫叫大东风,就在那儿当地还有个年龄稍小的男子,也叫陈东风,重名已经在人口密集之地不算啥新鲜事,但为了区分这个,从年龄或其他特点上加以区分,人是有智慧的,相似的东西,不同叫法。 踮起脚憋着,憋不过去,就得有人跳出来,最早憋不住的是水曲柳,象热锅上蚂蚁,在自己家里团团转,欲望没有关上的大门,终会流出哈喇一样粘稠状的液体,带着味,在弥漫,这到嘴边的肉,不吃一口,这会该有多遗憾,想想欲望的肉钩子,舔着干裂嘴唇的资味,象刀,一遍又一遍在剐心。 “老杨哎,你倒是心安理得坐得住?”水曲柳抹了几次墙根,实在拧巴得不行。 “怎地?地球大爆炸啦?德行!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不下来!” “你说得倒是轻巧,那件怎么说?” “哪件事?你儿子的事?” “明知故问!” “早翻篇啦!你家就算是金銮殿,人家不爱来,我有有什么逆天改命的方法?” “老杨,不带这样的!” “怪我吗?你抠屁眼撒芝麻的手,小窟窿抠不出大螃蟹,关我什么事?” “支个招呗!” “上回那事,真没戏,差距不是一点点,我有什么办法?”猴子不上竿,无非多敲两遍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就是命,谁也办法不是?”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凡事求个圆满,能不能你从中代为斡旋?” “老水呀,这恐怕就是你一厢情愿的事了,我总不能跟你买卖转吆喝,净做赔本的生意,你这个人堪比猴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就你儿子这硬伤,你说说是不是咱短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有短板,是不是得补齐了短板?要不人家图你甚?客套不用我说,你自己悟去,以己之长克己之短?咱拿钱囤,财宝动人心,说不定一犯浑,这事就成了,也未可知,早干吗去了?等你再想起来,黄花菜不仅凉了,说不定早让人端了,下了肚子也是有可能,就姑娘那人,你说说搁得下吗?就你这地偏心远的地方,人家来吗?离县上咫尺之遥,找个什么样的,不比你儿子强?要我说呀,你就守着你的一堆银钱过,挺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杨安东头扛上天,不愿意再理他,“走吧,老水头,我不欠你仨瓜俩枣。” “老杨头,你这就没有意思了吧?都在一个镇子上住着,你这是看着我家走向毁灭,你却袖手旁观,乐意当这看客?” “嘿!嘿嘿!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忙我帮得起吗?可怜之人真的必有可恨之处,你凡事舍不得,任是神仙也救不活这步死棋,你们家那位,还又是个犟种,一条道走到黑,他认准了xxx,可人家相不中你,我又有什么法子?就不能迂回一下?是!朱淑珍是长得好看,那是上天给你预备下的吗?没有西红杮吃,咋就不能吃个萝卜?这人要有啥不测,你还得追到阎王殿去吗?女人是啥?按现在新词:那叫一个平台!没这个平台,生儿和育女,就是玩笑,他不懂,你也不懂,干吗一根筋,咱就不能正视自身条件,换个次一点儿的?好看你能啃她吗?” “理是这么个理,可他就是轴,我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了吗?要不请你再跑一趟?试一下?” “回炉的烧饼能脆吗?我服了你们父子,非要把不可能变为可能,轴得吓人,你跟着上窜下跳,累不累?可怜天下父母心哟!”杨安东知道:急性子吃不了热豆腐,那就放凉了吃,这会一咬一个准,且不伤牙齿,功夫是急坏了一群人,这水曲柳终于还是……他笑了,笑得如此皮里阳秋。 “今晚在绿月牙,我请你喝大酒!” “你掂量着办!” 久呆乡下的杨安东,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身上都发霉了,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通过时间无端外放,把水曲柳父子以及周边人的戒备心全放到地上,摘干净了诈刺,激进,甚至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石子,任由时间玩耍。他要到城里去罗织那些地虚无缥缈的缘分,织地毯织云锦一样,织出人为的锦上添花。 冷不丁地到了一片红一片云常去的大院,施仁德吓了一跳,“哟,这不是老杨吗?摸错门了吧?” “不会的,我眼瞎腿不瘸,一向可好?”黑洞洞墨镜背后,是一双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的死鱼眼,眨动得还挺快。 槐花虽落尽,那沁人心脾的象酒一样醉人的香,放出勾人魂魄的香,它长在裂裂巴巴皮子下,木头里,那些贪婪的人,受不了这诱惑,却为无法摄取这香而深深遗憾着,扼腕地长叹:狗日的,一根木头都这样诱惑人!难怪有人宁愿在世上死撑活挨,也不愿意走极端,千般的香,万般的味,撩人,纵被生活千万遍捶打,耸耸肩,依然要活,天地万物,有缘生我,我就要活出诱人的精彩,杨安东笑得灿烂。 施仁德却不解:你一个看不见世界颜色的人,乐呵个屁。心里话不经修饰,无法示人,只能学鱼,静翔潜底。 话不投机,半句嫌多。杨安东驾轻就熟,推开胡以芳虚掩的门,太阳诱人的光芒,在屋子摇晃,“胡姐这般悠闲,学鱼晒翅,睡得着吗?” “哟,该死的瞎子,你这是要惊掉人魂!”胡以芳猛地坐起来,拢拢自己头发,“成了?你的套做得有些长,不怕脱了钩?” “哼哼!钩子上有倒刺嘞,想要脱钩,他水曲柳有那么大本事吗?” “时间定了?” “没那么急,再放几天,这不是打铁,无须趁热,老小子扛不住了,温水煮青蛙,他自己不觉得!就算他是精棍,我也给他刷一遍漆!”杨安东笑容象沸水,溢在漆黑脸上,象挂了釉子,光彩照人。 太阳能够看得见的妩媚,是在最初的早上,有睡醒的慵懒,天地间云蒸霞蔚,七彩斑澜,象针那么耿直和专注,把新生的希望,锋芒必露刺,这一天,是个非凡的日子,是水曲柳不计成本,旧事重提的日子,虽有人惊愕,胡以芳和那个久违的她,带着几分腼腆,哪怕是装出来的,重新坐着马车,出现在水家,唯恐别人不知,一大早,水曲柳象孙子,抱着一大盘鞭,放在门口,据说是三万响的,这分明是豁出去了,马馅淤泥,还吝啬几根掉了的马毛吗?火烤出来的热情,那叫一个红彤彤,如履薄冰的笑容,挂在脸上,有些尴尬。 一瘸一拐的水茂声,倒是被一大堆恭维话,说得不好意思,一些悄不惊声的顽皮,在两个就要喜结连理的年青人中间,笨拙状陶醉,女人呼扇,象彩蝶,水茂声却象癞蛤蟆,要一蹦三丈高去做吞食动作,无奈腿短,每一次都竭尽全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情就更刺激了,张驰有度,就是女人的欲擒故纵,那些既是套路,又都是别人玩剩下的,只不过是重复别人的,但这足以令水家父子心旷神怡,钱是有魅力的,更是有灵性的,事情不成,钱未到位。 水茂声像是受到了鼓舞,手居然敢伸到禁区。 “哎哟!”女人一声叱咤,打掉男人扳手一样的手,娇嗔,“你作死!”脸儿像红布。 众人哈哈大笑,水曲柳这儿子学习不行,这回倒是开窍了,数学一考二三十分,全靠猜,这回却无师自懂,有人竖起大姆指,“有门!”屋里屋外,乱糟糟全是人,人看人羞死个人,渗漏,人性的渗漏,流溢出羞羞答答的美,象石头,咯噔一下掉入心谷中,那一刻:妥了。 吃吃喝喝,糟蹋的尽是钱,一桌桌子狼藉,就是为了见证水家即将开启的辉煌,这辉煌是飘在水皮子上的彩虹桥,看着五颜六色,恐怕没水上去走过,水曲柳如刀剜心,血滴得象桃花,一夜绽裂,脸上却笑得象跑马云,热闹是钱买的,象一阵风,卷出残云。 接下来是水到渠成,除了接接待待,不是天天,至少隔三差五,胡以芳不再跟着当电灯泡,很多时候,女人半推半就,有时是地时,很多是地利与人和,日子久了,心知肚明的习惯,就如暮色,自然而然爬上来,水茂声凶如猛虎,象打了鸡血冲动,当女人无可奈何闭上眼,迎接后续,后续却如风筝断线,渐飘渐远,她瞬时明白:这个男人就是人们嘴中、带有鄙夷急需要吐槽让满世界人都知道的“见花败”,她喜不自胜,差点儿狂啸起来,象癞蛤蟆爬在脚面上,着实被恶心一回。 实的和虚的,一回回走过,没到秋天,结婚这种本来水到渠成的事,就正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在理所应当喝过水家几次酒之后,杨安东萌生退意,时辰也差不多,只要新人进了房,媒人自然要丢过墙。三媒六聘要走的程序一道不能少,但水茂声却如雾里看花,越来越看不懂女人了,她究竟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却总结不出来,算是稀里糊涂,就结了婚。 象爆米花炸裂,把人生该的幸福,通过噼里啪啦的声响,官宣到附近人尽皆知,六亲五邻,象撒网一样,全部拖到家里,胡吃海喝一整天,人语顶不过喇叭声叱咤,是那种撕碎沸沸扬扬、飘浮状散落,把人情世故覆盖一下,然后是渐行渐远的沉寂,最后是长长久久的寂寞,日子又是岁月宽人情淡的松散。 水茂声终究没能克服自身障碍,像个真正男人英雄一把,所以这门假婚事,吹灯拔蜡只是时间问题,按胡以芳说法:这次拔萝卜可以理直气壮! 三个月,起诉离婚,那是因为水家欺骗了她,必须对她作出名誉赔偿,知道的人都说水家活该:偷鸡不成蚀了把米!杨安东却四处对人讲水某某不行,是标准的见花败,自此水家名声了了,没有哪个女人贪钱挨寂寞,杨安东说他自己人受到了驴颠簸。胡以芳等一竿子,腰包全是鼓鼓的,杨安东眼瞎,却名利双收,找他说媒的人,就多了起来,这可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骗局,好几个人谋划了很长时间,水氏父子只不过是做了老将黄盖:人家愿打,他们愿挨!天道有轮回,看见苍天饶过谁? 算是后话:胡以芳使了这么多冤枉钱,四年以后,回家为父亲奔丧,死于车祸。杨安东六年以后死于脑溢血,倒是那个年轻的她,至今迷一样消失,她的结局无人知道,想来也是极好的,这是一种隔空祝福吧,她能不能接住,老天一定知道。 地动山摇般的动静,让李宜忠着实在吴洼子火了一把,那之后,众人捧,他自己也吹。牙齿就像犁在吴洼子耕起地来,新翻的土块,象水波浪,向后倒去。但老子偏就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贵为草莽的李宜忠,不读书不看报,哪里懂得收收敛二字的重要?敬畏天地,依靠民众,在他看来:这些修身养性的东西,都是狗屁,好运来了,山能挡住吗? 李红旗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和嵇秀铃还没举行仪式,俨然那些繁文缛节,在他眼里就是狗屁,他们以夫妻之实,已经在走后面的路,双宿又归,很符合他们要求,姐姐家终不是自己家,况且还拴着一匹来自北方饥饿眼红的狼,汛江滩虽好,但李红旗不能去了,除了“保证书”一纸空文还在,对嵇秀铃的承诺,重若千钧,这道符身符,就象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还是另觅出路。 日渐兴起的打破烂,风头正劲,最早敢吃这个西红柿的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崛起,耿圩子模式,很快在钟吾县成了样板,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中国人的模仿能力如果在世界范围内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两趟货一走,这里面的门道就摸得门清,一开始是小打小闹,坐稳大城市一角,随便租个地方,吃喝拉撒全在那儿,那些地方通常是城市里最肮脏、甚至是城市人抛弃的地方,条件极为恶劣,谁对那种地方都摇头叹息,四下漏风,丑不避人,租金在最初,也就是象征性的,随便给些,如果这些初到城里泥腿子不租,就只能分文不值放在那儿,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这样。 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第122章 分水岭 当时那些来城市淘金者,穿得破破烂烂,偶尔晃一下,被城市人捂鼻子唾弃,扁扁的嘴一撇,“脏死了!你们瞎搞!” 正是这些瞎搞者,他们在风餐露宿之中,在苍蝇哄哄之中,轻而易举淘得人生第一桶金,收废品成了当时最活跃的产业之一,通常是个把月拉着这些堆积如山的货回家一次,在极短的时间内,具体三两天之内,就能赚个几千块,这是跟耿圩人学,最早是耿圩人在省城打工,看外地人这么折腾的,一个传十,十个传百,很快是一帮人,最终是全民皆兵打破烂。 李红旗作为第一批淘金者,吃了不少苦,更是赚下可观的家当,人有了足够多的钱,连走路都带着风,当我还在学校里,象疯子似学习,人家已经悄不惊声赚足了正式工都赚不到的钱,所以那些年,年轻的李红旗不仅能让全家胡吃海喝,更能忙里偷闲到钟吾县城里去闲逛,曾经有过的享受,就更加娴熟,王红那儿他没少去,只不过,他把这种婚外享受,视作自然,他不仅可以从城里那儿分得一杯羹,更要成为城市人,当时方兴未艾的房地产市场还一片荒凉,他就敢这样想,他要凭一己之力,堂而皇之成为城里人,他要活得更潇洒,更符合新时代城里人标准。 光芒四射的李红旗,目光如炬,也更加理智,当王红再见到他,已经被他吓一跳,曾经如此青涩的李红旗,请她吃一顿饭,甚至主动到她家里去约她,甚至给她孩子零发钱,称她为姐,叫刘占一为姐夫,甚至让刘占一把正在抽的烟扔掉,称那种烟不能抽,不是烟叶做的,并塞给刘两包好烟。 王红撇撇嘴,“看看人家混的,再看看你:依旧老驴拉破车!” 第62章: “我这不一直……”刘占一理屈词穷,瞬间就蔫了,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该扔。憋了半天,只有躲了,岁月荏苒,光阴如梭,曾经的脾气,早已经被磨砺得圆滑,吱哽不服,只能憋着,自己已经活得不象话,不能怪女人有话说,自己的领地,自己不守卫,就只能任由别人践踏。 忙里偷闲,嵇秀铃既懒得管,更多时候,她居然不相信是真的,她管着钱嘞,只要大钱不损失,随他闲去,嵇氏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很大气,很多时候,很爽,穷疯过,穷怕过,这回李红旗不再为钱而烦恼,东手去,西手来,他已经不再满足家里造大房子的事,他已经跳出五行外,思想早已经不再三界中,他的未来已经渐行渐清晰:从农村走向城市,并最终完成逆袭城市,这种超前意识正在崛起。 他没有和嵇秀铃畅谈过这个规划,但他无时无刻不再实现这个计划,每一回重游钟吾县城,都更加坚定了他这个信念。 他每次回来,不会超过五天,出去总是在一个月开外。 政治上早已经失落的贾云龙,似乎从炸裂的心缝中,蹦出一个想法:李红旗是队长不二人选,这个奇怪的想法不是早就有的,而是突然产生的,他为这个想法,而瞬间兴奋起来,但他也清楚知道:李红旗兴趣不在于此,但他还是要试一试。 土地是分到户了,看上去队长已经旁落,实则过去大小队还有一大帮人在固守,这些人要么闲得无聊,要么苦于无路可走,大多数是那些老若病残,年轻人早已经狂热钻到外圆内方的钱眼里,他们比任何时候,更加认识到:金钱是检验人情世故的唯一标准,道德正在沦丧,知识正在被边缘化,过去崇尚的一些东西,正在被束之高阁。 太阳就要掉地下,老而不死的贾云龙很不服气双手背脊后,谁也不理,穿过贾家沟唯一一条大土路,它笔直得穿过村庄前,谁也不知道这条路,未来会和上海路高度重合,它几乎成了上海路脊梁,连后来那些修路的人,也叹为观止:穷乡僻壤里,干吧会有这样一条路? 他去的时候,李红旗不在家,只有嵇氏和牛芳芳在,连李红云也不在。 “李红旗呢?”他劈头就一句,原本高大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岁月催人老,曾经叱咤风云的贾云龙也有斑秃,更有了白发,那种骨子里自带的傲气,正在气若游丝地挥发。 “他……他出去玩了!”牛芳芳竟然哆嗦着,贾家沟曾经的第一大能人,正在颓废。 “等他回来,让他去我家,我找他有事!”这头大骆驼,高大身材,曾经傲人,这会儿却成了累赘,它再也直不起来了。 牛氏和嵇氏竟没问什么事。 一宿无语,天亮以后,村庄里却被一条挺俗的消息炸裂,李红旗居然拾起别人不屑的生产队长这顶破帽子,并安静戴上,这是干吗?要重塑父辈的辉煌吗?有人撇嘴,今日已经不同往时,他父亲所做所为,被人用铁叉翻过来,晾晒在那儿,许多人认为这是不务正业,摇头叹息。 “脑子八成进水了,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倒好,这匹破马,腿早他妈瘸了!” “有那闲心,我看蚂蚁爬树!” “脑袋是不是让驴踢了?” “这小子八成霉栓没拔,他老子走不通的路,他能走通?中斜嘞!” …… 在一大片质疑声中,李红旗走马上任。当然,上面有承诺,队长只能作为他的副业,打破烂照旧,但事后,你会发现:队长或改个称呼叫组长,新时代赋予了它新的意义,不信:你就看! 1983年已经过了近半,正是如火如荼的夏天到来,我却每天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吃不好,也睡不好,就像掐着日子等待出嫁的新人,胡思乱想,各种加杂在我身上的东西,象雪片一样,我惶惶不可终日,一度焦虑到彻夜无眠,在各种压力下,我竟然有些恍惚。 “兄弟,你是何等人物?我们这茬人里,你勉强可以到达胜利彼岸了,我等就这样了,自甘坠落,你不行啊,你可不能塌架子,那毛小岚可是踮起脚,等你这个充满慧根的乡下佬收拾呢,我们是无能为力了,我们完全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自己……”胖子张飞用肘捣了我几下,“毛小岚是你的,我牙口不好,啃不动了!” “说啥呢?”我甩甩参差不齐的长发。 “我说‘八’有一撇,装什么装?肥水不流外人田,知道不?我们这帮城里人不争气,被你个土豹子打得落花流水,我们认,你再给我们装无辜,我们削死你!蔫巴象瘪茄子,装给谁看?我知道我们都是看客,陪你说笑,逗你玩!” 张飞虽糙,人不坏,很真读,认事。 “你们两个尿不到一个壶里,曾经的钢针和磁瓦,这是要化干戈为玉帛啦?晚了,你的光辉形象,已经印在李子北脑子里,睚眦必报,你张飞这招没用,这个人不会吃你药,等着吧,假以时日,哼哼,六岁的咬王,能放过你?”吴东声也过来凑热闹。 我苦笑着:一地鸡毛的我,心疲力竭,随时随地像一万米长跑运动员,极有可能跌倒道边,不省人事。三年炼狱的生活,已经让我心碎神伤,哪怕连吃奶劲都使上,总有人在旁边高喊“加油!加油!”,随加什么都没有用了,时也运也命也。后动力不足,已经要崩溃了,必像火山爆发。 我曾经默默问个不休:我是不是江郎才尽了?我能否一飞冲天,成为众人心目中期望的我?正当我焦头烂额之时,毛小岚又不管不顾前来添乱,她是唯恐我的天下还不够大乱,踩着我的影子,跟在我身后,焦虑就象热锅上的花生,除了噼哩叭啦,只有手忙脚乱撩锅铲子,要不然,锅里的花生就会炒糊,像黑色的羊屎蛋,色不正,味还苦,我是左躲右闪,她是见缝插针,自己来也就罢了,还带条甩不掉的尾巴,有自断功能,断下来还灵活摇动,这不就是壁虎的尾巴吗?作为那时公众人物,我走路都在夹紧了腿,那不是走,而是搓。 有顾勇的地方,你一准能找到毛小岚,那一年,我远在乡下的两根尾巴,先后自断而去,让我舒心不少,她曾经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炙烤着我,那是一团团扑不灭的火焰,正因为我的执着,我象壁虎一样:自断而去。虽舍不得,为了自救,也只能这样。她们都是好女人,像东北黑土地一样肥沃,不信:你看她们的肚子,都在孕育秋的希望。 我曾在黑暗的夜里,眼泪爬叉双掌合实,“感谢!感谢放过!”我的心,这时如瀑布,飘逸而下,飞花撞击出碎玉!祝福你们:我的女神,感谢曾经一路有你们,祝福你们!喜欢哭,成为我那一时期的主色调,特别是夜深人静时,拖着疲惫身子,象狗一样,机械回宿舍,拿睡眠换精力的痛苦时刻。 我那时就像十月怀胎的、惴惴不安焦急等待分娩的女人,变得多愁善感,有几分歇斯底里,更多是莫明其妙,并且随时回怼别人,如机关枪在手。 灯影花花达达,我走过芳草萋萋的甬道时,我的心又成齑粉。 “嘿!”毛小岚那时这样叫我。 我耸耸肩:既然你喊的是“嘿”,就找你的“嘿”去吧,意思在沟坎上翻跟头,有些任性。 大嘴张宏民是我最讨厌的一个人,嘴快如同机关枪,突突突地扫射,这回不但不讨厌他,还回过头来,对他竖起了大姆指,因为他发现了跟屁虫顾勇,并且一针见血,指出了我们最终的结局,他说,“无论怎样的纠结与不舍,终因不可逆转的因素而天隔一方!李子北会乘风而去,或扶摇直上,或一头栽落,沉沙折戟,毛小岚会因为曲终人散,跌跌撞撞,被世俗的风,吹到犄角旮旯里,至于顾勇,你这颗冥顽不灵的情种子,会如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你并不喜欢的女生身上,这就是命运,别那么执着啦?还是各奔东西吧?结局很快就会来到,心执一念害了自己,还是随遇而安吧?”他拂袖而去。 很多年之后,我们再次相遇,论及这一段,张宏民竟然说,“我说过这么睿智的话?”他??头,头皮屑在阳光斜斜的甬道里,如不沉沙泛起。 天气和心情,象火一样炙烤着我,我拙劣表演高中最后时光,李瑞芹和李红霞以不同的形态、相同的方式,走了女人该走的路,噢,我的白牡丹,我的黑葡萄,交缠打斗恁么多年,终于……我终于吐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气,心底气若游丝飘着落叶一样情绪,我旁若无人继续着我无可奈何的步伐。 “你去死!你不放屁,世界就没有co2!”毛小岚跺脚声,脚步声远去。 我吹一口气,知道她回家了。 如果感到日子过得太慢,那是人在倍受岁月煎熬,油炸水煮,如果日子过得太快,如白驹过隙,抓不住一鳞半爪,说明你被幸福包围,我当时属于前者,很多时候,我憋憋屈屈,馊馊抠抠,甚至形象猥琐,我很少回到我那个破烂一包糟的家,但家乡许多陈年旧事,却如沉沙泛起,我穿越沉沙,爱恨情仇和它们一起飘,时而托举我,时而摔下我,思想的包袱,偏就沉重在肩,心在隐隐作痛,那是对双李不舍,一白一黑,我曾经是怎样地骄傲?如此贫穷的我,是靠甚如灯塔吸引她们越过世俗的目光,共同搁浅在我这一片洼地里的?天生我才,必之有用! 心的折磨,心的过虑,让我自嗨自叹。最后时光里,我竟目光斜视,或许就这样不务正业,让我功亏一篑。许多年之后,我在整理我的思绪时,特别梳理这一段青春岁月,千不该万不该,时光不是用来荒废糟蹋的,我蹂躏了我的青春岁月。 李宜忠突然发现自己不行了,怎么就突然不行了呢?那一年,他47岁,这不是不行的年龄,他曾经如同海鲜一样:味之生猛,形之炸裂,动如过山车,轰轰隆隆带着震耳欲聋的响声,所过之处,全是暴力碾压的痕迹,声之呼啸,行之迅猛,他颓废缩在墙角,眼泪爬叉吸着烟,他不穿任何衣服,昏暗灯影里,王红不解地看着他。 “你怎么啦?” “我要完蛋了!” “何来此说,就因为……?”王红怯生生的,她从来没有看见李宜忠这般,“或许你太忙了,太累了,没准过段日子就好了,你又能生龙活虎折腾了!” “那样随心所欲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会的!”王红扯一块软纸,替他擦泪,这是一种劝慰人。 “你不懂:我从来没有过这样,我阅人无数,我知道什么是人生尽头,色乃男人之气,色衰乃气散,气散则人废,人废则命休!” 第123章 精神代传 “干嘛说得这么可怕?我这儿你可还没折腾够不是?” “你不会嫌弃我吧?”他抓住王红的手,使劲摇晃着。 “不会!这么多年,我们……”王红始终认为李宜忠这是杞人忧天,但安慰的话,却没法子说,“要不你回去,好好休息,也许你累了,明天再来,我不要你钱!” “这是钱的事吗?它于我如粪土,这些年,我何曾在乎过它们?它们是屁!” 王红用手去挠他的东西,偏就如面条,蔫巴耷拉着。 “我废了!”人或许有自知之明,他心中有多么不舍,驾轻就熟的路,偏偏走得趔趔趄趄。从幽深的、我们并看不见的灵魂深处,冒出的一缕气若游丝的泄气,这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李宜忠可怕的先知先觉,令他一颓二废,下坡路已经延伸到脚下,不走还不行。 李红旗碰到一个发财的机会,这是他赚得盆满钵满的人生第一桶金,它熠熠生辉,极其沉重。 当他穿着破破烂烂,一脸真诚,青涩还没有完全退尽,行走在陌生的城市里,一腔热忱,更重要的是身边一直跟着他的嵇氏秀铃,年轻的生命,正在被生活无情蹂躏,难免不让人生出同情,傍晚的人流,像水,很舒缓地流过大街小巷,他们就是两滴同频的水,不知是命运垂怜,还是机遇拥堵到他们面前,躲不开的样子,他们走过的地方,距离城南变电所也就十几步之遥,老夏一个灰头土脸的糟老头子,吃完饭,刷了碗,出来倒水,正是那碗油腻腻的污水,给他们带来了财运,老夏名义上是副所长,但屁事不管,混吃等退,当他泼水那一刹那,但看见了李红旗夫妇。 这对不声不响很安静的年轻人,给他印象不错,农村到城市里来讨生活,秤买秤卖,赚些差价,很不容易,往上一代,他也是农村人,也在大集体挥汗如雨过,受过生产队长的气,时代并不久远,烙印还在衣服,本能的同情,让老夏看他们一眼,他们就象他的孩子,一眼动了恻隐之心,他吐口唾沫,冲他们招招手,“嘿!你们叫啥?过来一下!”第一声他们并没有听见,直到他慌忙把碗放在窗台上,冲他们奔过来,还是嵇秀铃推李红旗一下,“他是不是在叫我们?” “救你们!” 李红旗觉得有些怪异,“我们认识吗?” “不管认不认识,过去瞅瞅!” “老师傅,你是叫我们吗?有什么事吗?”李红旗指指自己。 “就是你们!你们过来!” 李红旗心中起伏,像一块石头砸进来,水花喷溅。 “你们是不是住梧桐巷?你们收破烂?别怕,我家就住那儿,经常看见你们进进出出,你们不要怕嘞,我是这家变电所的,有长有短,截下来的旧电线,你们要不要?成堆的!” 两个正穷困潦倒的年轻人,被这个消息震得目瞪口呆,交换一下眼神,异口同声问,“有多少?” “你们的车子一趟拉不走!” 嵇秀铃用手岔出个“八”字,在胸前绕圈圈:天爷啊,难道天上真的掉馅饼了?情绪激动难掩。 “我能现在进去看看吗?”李宜忠如鹿撞怀。 “可以!你们来吧!” 当天晚上,他们趁着夜色,临时租了辆卡车,还赊欠了一部分货款,当晚干到下半夜,两口子累得腰酸背疼,才把所有货装完,他们不是卖现,而是经过加工,一人一把刀,一根根去外面包皮,铜的、铝的、铁的分类,他们奋斗了一个星期,披星戴月,前两天忙了,就直接卖了,急急把欠变电所的货款还上,并给老夏头叁百元,一开始老夏头坚决不收,回家总能看到这对勤劳的年轻人夜深人静还在忘我干着,路过那儿,投去赞许的目光,并竖起大姆指,呆惯了机关的老夏,哪里知道:那时中国亿万农民工,浩浩荡荡开进城里,或城乡结合部,正是他们创造了中国速度。 除干落净,他们一个礼拜,差不多赚了一万块,这是怎么的废寝忘食,这哪里是赚钱而是拾钱。这个过程后来被李红旗绘声绘色描写给贾家沟人听,一个个如痴如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成就了李红旗,由他塑造的神话,正在激励年轻人,一部分人正是穷则思变这种思想引导下,摒弃了幼稚思想,一步踏上那条路的,那时我还陶醉在大学梦里,醉而不醒,时间难挨,渡日如年,象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 那一个星期既刻骨铭心,又令他们像牲口一样使唤自己,大多时候,他们就睡在那些货跟前,蚊子苍蝇无法撼动他们,鼾声如雷,很多时候他们忘记了他们是夫妻,真的掉进钱眼里了,人该有多累,不择地方,不选环境,只要一醒,一把小刀在手,就像雕刻家孜孜不倦,物我两忘,陶醉在陶金梦里,他们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下去:我敢说他们会成为贾家光那一茬人里,最有钱的人,然而的然而,他们如走路一样,走着走着,就学会了投机取巧,总是想着怎么走捷径,为了省事省力,他们竟然玩弄起蹩脚的权术,还没有学会走,就想着跑的事,欲望像汽球在膨胀,因为泯灭了初心,最终父子同频,李红旗得到了李宜忠的真传,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们在相同的道路上,走出相同的人生,当我无限惋惜写他们父母子故事时,他们一个归西,另一个却像小鸡啄米,亦步亦趋,行走在人生道路上,嵇氏秀铃算是能干,但终是女人,一身毛病,托举着那个家,儿子鸿雁已经18岁,却早在初中二年级时,因为抽烟打架,而被校方开除,现混迹于社会底层,虽不服,却只能得过且过,而和他同样年纪的儿子高麒麟,则以优异成绩于2024年考入211大学郑大,我吹了一口气,释然了:养而不教,的确是父之过,古训如铁骨铮铮。 不记初心,牢记使命。已经被写进了党章里,正在深入人心,它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正是初心不改,我才在文学路上,踽踽独行,无论岁月怎样变迁,我依旧一个人,不计得失,在默不作声里,写自己对生活的感悟。 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那些年,李宜忠父子在不同领域里,叱咤风云,踔厉奋发,书写了足以傲人的业绩。人有了本事,就会发狂发癫,天老大,我老二,地老三,怕过谁?能服谁?放眼望去,所过之处,一片折服,风驰电掣,象惊鸿掠过,不敢一瞥,那中间不到十年时间,不止贾家沟,还要撇掉吴洼子,整个三木乡都在传颂着李宜忠父子,他们以惊人的速度,缔造着致富神话,周敏甚至一度后悔没有和李红旗继续,青春像狗尾狐,踪迹难寻,泰来否极,是李百通垂暮之年,别人询问他,他说出的四个字,如天书一样晦涩难懂,别人摇头,后来我专门查了有关通典,才知其人高明,早就看透了李红旗父子结局,只不过他把这个词,调了个,高人就是高。 能让人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做一件事,那这件事一定是意义非凡,初生牛犊子不怕苦,敢想敢闯,李红旗和嵇秀铃那时在一穷二白的道路上,走出了一条通天之路,如果后来初心不改,他们一定有辉煌的未来,然而的然而,当20岁不到的李红旗创造出别人要一辈子交缠打斗才有的业绩,他开始象羽毛那样,乘风扶摇直上,人生得意须尽欢,当家庭和事业双丰收之后,他已经开始不满意生活的馈赠,总想着节外生出横枝,也是可以的,生活正日新月异大踏步往前跑时,许多陈腐的观念已经被人摒弃,你比如贞操观、人情观,可以享受正在享受如拉的锯,来来回回抽送,男人和女人在欲望河里徜徉,抬头一看:天在旋,地在转! 逃避邓士连成功之后,欲望的芽子开始在嵇氏体内生根发芽,身体倍棒的嵇秀铃,就像东北的黑土地一样肥沃,只要种子撒下,就会长出希望的幼芽,李家女人啊,一代接一代,从小脚二大呢算起,全是这样:能生会养!有一串孩子,只是时间问题。 那年冬天来临之前,孕育的女人,就开始丰稔的庄稼,该收的要收,李瑞芹率先为张志彬生下一个女儿,接着是李红霞,生下个后来一度被人私下里叫野种的男婴,嵇秀铃后来没能居上,却在冬季鼓起了傲人的肚皮,生活正在日新月异,豪横的李宜忠父子,这年滴水成冰到来之前,在老宅上盖起12间砖瓦结构的房子:堂屋三间;东屋三间;前屋三间,这开了贾家沟世代没有瓦屋的先河,吉祥的光,就这样照耀着贾家沟,翻过年,嵇氏就娶了进来。这本是喜事,牛芳芳却在半夜大哭了一场:因为她的李宏达还是杳无音信,李宏发夫妻、李红霞夫妻一个不少,悲喜事逆流成河。 往事如烟花极其绚烂在半空中炸裂,又是一年春日上,日子如影随行,喜事的尘埃正在慢慢落定。 李宏图着了魔如蝗虫去叮咬薛萍,除了换来别人的嘲笑,就是谩骂和来自于薛萍的断然拒绝,如无头苍蝇,在一个黎明时分,他一个人返回了城里,当他登上大船时,太阳正云蒸雾腾露出半个笑脸,开了舱门,他就如根棍子,倒在床上,忧伤的泪水,模糊了李宏图的双眼,他公牛一样,哭嚎着。 多年后,当李宏图仰躺在床上,无意听到了一段撩心的歌词,他猛地坐起来,全身痉挛,双手扎煞,象是要抓住什么,是谁把歌唱得让人如此魂牵梦绕: 谁的苦酒敬月光, 谁的真心喂豺狼,…… 一首歌听得他热血沸腾,他不断嘟囔着,“唱得好!唱得好!唱到我心里了!”,他给我描述这一段情景时,我们都已经年过半百,这一生,我们就这样了!“我们都吃了无知的亏!”这差不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去了并不遥远的徐州,像一粒种子,撒那儿了,他不出来,我就再也找不到了,他现在究竟活成啥样子了?天晓得,他像一只坟子似的,淹没在夏的苍茫里,荡于一片虚无缥缈里,我再也听不到有关他任何消息,曾经的情种子,如果他接受那个驶船女,结局会怎样?太阳苍茫的光,斜斜照在我脸上,生活哪有如果? 最热烈的夏天,就要来了,我们象一群等待着出嫁的姑娘,完全进入新生活的倒计时,外面的鼓噪,内心自我膨胀,煎熬着我们,我们就象被人推上轿子新娘,诚惶诚恐,岁月的挤压,内忧和外患,像一堆蛆,正在拱翻我并不强大的心,梁一纹鬼影子一样,一声不响站到我身后,我哆嗦一下,“你是鬼吗?咋没个动静?”惊愕瞥了我一眼。 “就是!李子北,我是勾魂鬼,吊死鬼!你不小心着点儿?” 我不喜欢她,不只是因为她“丑”,而是因为她的讨厌,她总是喜欢一针见血戳破我的西洋镜,喜欢拿我最拿不上把的事,来羞辱,比如我的穷,是她谈笑我的资本,并喜欢给我起绰号,这是三年高中绝无仅有,穷是我最羞于见人的,她喜欢肆无忌惮叫我“长工”,这件事极具侮辱性,我的如剑一样的目光,对她没有任何用,不仅有“长工”,还有“孔乙己”,说我站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用手捏着茴香豆,得承认:她的家境那时比我恐怕要优越得多,吃穿看家底,她吃得比我好,穿得更不赖,还是不是让我吃她的东西,她家也来自农村,听说她爸是个乡镇一级小干部,她毫不掩饰对我的好,就算有一大堆人,算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藏着掖着,叫着我的绰号,把好吃的东西递给我,并且并不回避毛小岚。 “看什么看?没见过同学之间互相帮助,看把你们狭隘的!长工可是我们班国宝级的人物,上次英语和语文凭啥把甲、乙、丙三个班干下去的?”她手指从左到右指一圈,“还不是长工那两把刷子?我们才能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你我行吗?长工,你的作文盖了帽,我就服你!连一向挑剔的豆腐陈,都打个‘优’字,这是未来作家,懂了吗?他是我们的班魂,当然了,有些人会偷偷摸摸对长工好,这一点,我不反对,好东西,谁不爱?爱归爱,不要有私心,更不要给人家压力!”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毛小岚,毛低下了头。 “这就对了嘛,他是我们班集体,不要有非分之想,想占为己有,要充分给‘长工’自由,让他自由绽放!” 我赶紧扒几口饭,拿起空碗就走。 第124章 落差分野 “看看!看看!脸皮薄如宣纸,还没用舌头舔,就有窟窿了!”梁一纹追了出去。 我至今对梁一纹没有好感,揭人短,打人七寸,是其拿手的,后来尽管她是怀揣着无比虔诚的心,要拉我于烂泥潭之中,被我断然拒绝,妻子秦氏对于她的到来,更是醋意大发,满嘴污秽,把她骂走,说她是专事勾引良家男人,她咆哮了,象海水一样宣泄,把梁氏一纹骂走了,我的过往情史,被她趁风扬场、下雨和泥,翻出来,象个泼妇,手持机关枪,对我就是突突突,一堆子弹壳,象石子落地,不由分说。 婚姻倘若遇人不淑,就是一条勒得自己心碎神伤的绳索,就算你久有凌云志,也难重上井冈山,尤其是情史丰富的我,更是让她怒火中烧,李瑞芹来一回娘家,被她怼一回,李红霞还和她大打出手,毛小岚和祁秀玉以及我的两个学生被她骂个狗血喷头,梁一纹更是她嘴里一块烂肉,她不识字,有几分自卑,有两件事,是她最敏感的:一个是钱,另一个就是女人。 婚姻之殇,在五脏六腑之间倾轧,我常常摇头无语,被秦氏强大体内的耗力征服,我的愤怒多半来自于她的不讲理,以至于在我五十多岁时,就剩下了孤家寡人一个,2024年,是一个我要永远铭记的年份,这一年我们的儿子以其优异成绩,考入了郑州大学,这本是好事,喜欢秘而不宣的我,这回子高调一回:早在办升学宴半个月之前,已经在我们小区周周传开了,有不少人打电话咨询,也包括她们,这可是一片雷区,纸里包不住火,他们除了恭喜我,纷纷要求让我宴请他们,其实我们平时没有这样的交集,对于一直缺钱的我来说:无疑是久旱逢甘霖,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及时雨。 本是好事,却要多磨。 我是一个从不招惹别人,默默写作,相对比较孤独的一个人,以其人格魅力,在人一方,征服了一大帮人,对于经常捉襟见肘的我来说,让我感动涕零,我知道:这事在秦氏那里:不仅有阻力,更有破坏力,因为我深知她拒女是内虚:她不识字,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她不漂亮,怕家庭四崩五裂。 她的行为举止,让我想起民国里的一个人物:江冬秀,她们如出一辙,我有自抬之嫌,她是江,我却不是胡。很多时候,我们内讧,婚姻令人窒息:过又过不好,观念上有冲突,不在一条道上,特别是疫情之后,世界风云突变,沸腾的经济生活一落千丈,许多能用钱解决的矛盾,却不断堆积,离又离不掉,我们的儿子才大一,如果我们真走上那一步:儿子会怎样?一寸不通,万丈无功,由于惯性定律,加之性格缺陷,谁都不肯妥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所以婚姻是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墓。 第63章: 门图江终于忍不住要返回城里,30多年坚守,实属不易,25岁之前,他是跟着沈六铜混的,那时的沈通着政商两界,如鱼得水,他不仅是政要的军需官,更是军统,从满脸青涩,到白发苍苍,他舒一口气,他以外来户的身份,一直受到耿仲礼的庇佑,如果没有耿,十个门图江也站不住脚,当然,耿仲礼生活拮据窘迫时,门图江从来都是尽力解决,这是他们几十年友谊的基础,这回姓门的号准了时代脉搏,他要在垂暮之年到来之前,再拖家带眷,搏一搏,他不服呀,凭啥社会把他改造成面目全非? 返城不只是说说,更是有行动。落脚的地方不用猜:马菊院里。这个决定打翻了黄白亮、李几星、叶孟张的计划,这是突如其来的钉子,一旦楔入这院里,比起古法无钉卯榫更加牢固,这……这是怎么说的?他们谋划那个院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三个人居然连分配计划都完成了,这不是替他人做嫁衣吗?不行!螳螂捕蝉,怎能让黄雀在后?他……他一个乡下吃鳖屎的土狗子,想鸠占雀巢,门都没有!这三只憨瓜,在李几星家讨论争辩好几天,没有结果。 “告他!他是台湾潜伏特务!这是不争的事实!”把烟抽透,一直没说多少话的黄白亮,半天憋了这么个好屁,此话一出,有人就豁然开朗。 “嘿,嘿嘿,这话是怎么说的?算是急中生智吧?”叶孟张??头,头皮屑象雪片纷纷扬扬,“要不要连老妖婆一起端了?有道是: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那不能够!周大帮还在眼皮底下呢!”李几星摇摇头,“咱只占她房,不伤她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意概于此!” “不可有妇人之仁!” “且不说斗不斗得过门图江?周大帮会帮我们吗?马菊呢?那老女人不傻,她还有李宜忠那条乡下土狗子摇头摆尾,不要把事情想简单了!”黄白亮吐了一口烟。 “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事?趁姓门的立足未稳,先下手为强!” 暂时借住。门图江多精明,这仨货想什么,心里明镜似的,看破不说破,并在乔迁之时,请他们几个人帮忙,酒酣耳热之时,黄白亮看着他的另外一对难兄难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反复在烟头拧撵,并时不时于掌中爽烟,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一个劲儿拣好听的说,知道这俩,已经被门图江的糖衣炮弹瓦解了,私下里,门也可能许以好处。 “兄弟,有事啊!” “没有!就是最近诸事繁杂,有些不爽,但并无大碍!”黄白亮如梗在喉的样子,哪能逃脱门图江那双阴阳眼。 马菊在喝汤。 周大帮在桌边刮烟灰,看似波澜不惊:怂货,这几个人平时咋咋呼呼,唾沫星四溅,口若悬河,成竹在胸,侃侃而谈,一副泼天富贵样,这会儿,全闷屁筛糠。 “哥,这刚来,准备着从哪行哪道入手?”周大帮和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没有嫌隙。 “落落脚,借老大姐贵宝地,观察观察,这里比不得乡下,弹丸之地,这里头学问大了去了,我还要多多适应!”门图江脑门放亮。 黄白亮三人关键时候掉了链子,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扭头拧巴,低头无语,两手对搓,这是失去了勇气,他们都怎么啦?当面发狠,背后打盹,这还是站着撒尿的老爷们,酒喝到这儿,味就寡了,马菊这时端起酒杯,“来,今天兄弟们全辛苦,接着喝,不醉不归!” “我看这酒也喝个八九不离十了,是不是?大家都抽一支烟,歇息片刻,拉会儿话,这些大家聚少离多,过得也是憋憋屈屈,相信今后不会,同在城里混,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老大姐痴情了,为了等他,这些年大部分时间一个人生活,看看这偌大个院荒僻成啥了,人生不聚,看着阴森森的,不管咋样:新社会过了好几十年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过去大家是入算行了,今后一切作废,一切向前看吧!指山山崩,靠墙墙倒,在夹缝中生存,不知不觉大家都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余生不多了,都不要再提过去的事,陈谷子种了不一定出,烂芝麻榨不出多少油,好在生活正在日新月异,谁也别再给谁使绊子,大家能帮就帮一把!”门图江把烟给每个人发一支,马菊也一样。 每个人都在吞云吐雾,谁也不言语。 王格扬正干,始于和白铃干下的事,他痛定思痛,要进行一场自我革命:不活出个人样样来,决不回来见白铃。他是悄无声息地走,走于人鬼不惊的黎明,鸡叫过头遍,洗心革面,哪用官宣:嚷嚷得让满世界都知道,十成有八成是假的,王格扬四十多岁,正如西边的太阳,正在沉沦,大半生迷惘,大半生贫穷,一次巧合,让他幡然悔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彻底拯救自己,拉白铃出水深火热,必须要有钱,要有很多钱,要想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 他象一阵风,一头扎进城市破烂场中,钱是问苗启财借的,不多,他怕多了还不上,只有三百,当他如同乞丐出现在陌生的城市里,太阳已经掉在地平线上,它怂了,更慌了,他不知道今夜身归何处,他缩着个脖子,佝偻着腰,腰里扎根绳,背后滋滋直冒凉气,从没做过生意的王格扬,双手扎煞,心比手更扎煞,穿双透风的破球鞋,好在天气不冷,要是寒冷冬天,他不知道自己将往何处去,家虽破,可能安身立命,到这儿,他就是一只可怜虫,上排牙咬咬下嘴唇:老子豁出去了!饿死是死,作死也是死!与其……不如……,看着低垂到脚面的太阳,他吐了一口气。 他不是很饿,却渴得要命,嗓子直冒烟,妈的,都是为了你!想到千娇百媚的白铃,他吐出一口气:狗日的沈冬秋,运气好得一塌糊涂,本来一切都是老子的,谁知阴差阳错,怎么就落他头了?该栽(原本应该)不破财,绕绕还回来,可不是咋地?皮鞋(“贫协”戏称)子主任始于他,终于我,短命的官,居然自然消亡,曾经炙手可热,一度凌驾书记头上,还管着小学和农中,今天想来能笑喷了:我不仅全面接管他的位子,还接手了他女人和孩子,哈哈哈……王格扬自己笑喷了,并摇摇头。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命运只不过和我开了玩笑!”他自言自语,如今大家又都扭转头:一切向钱看起齐,没有钱,一切又都是屁,难怪姓马的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家那叫站得高,看得远。他像一只流浪狗:形象猥琐,在没有人情味的大街小巷子转悠,如同游魂鬼,干涩的舌头舔着干裂的下巴,总做梦能够拾到钱,发笔意外小财,眼睛像探照灯,踩着人的脚后跟,除了落叶垃圾尽收眼底,就再也没什么意外了,城市里人真他妈冷酷无情,既没人搭理他,更没人看他,管他狗日闲事去,老子要如钉子钻进木板里,身后还有一捧眼珠子热切期盼着我嘞,我不是自己,相信狗日古铃不能把老子忘得一干二净,嘿,嘿嘿,姚翠萍你后悔去吧,老子命里不缺桃花:东方不亮西方亮,差你一朵是咋地?老子也是有春天的,等老子攒下真金和白银,看你眼红不眼红?你不要是不是?全给古铃,后悔去吧,你们俩一个半斤,另一个不用上秤,那就是八两,古铃比你年轻嘞,那就是比你强。 天不经意,跌到傍晚里,凉风乍起,他哆嗦一下:乖乖,还不能小瞧了你,你让人瑟缩发抖嘞!这是一块生地吧?老子开垦你来了,哼哼,不掘点儿碎银子,决不收兵!叫我退缩?本都没有,既来之,我会则安之,思绪如小溪里的水,在欢快流着,无声的,竟然一直走到后半夜,城市轮廓在哪儿?两条腿僵硬,他瞅瞅,大城市人多,这会儿,他饥肠咕咕,我说什么来着的:老天饿不死瞎家雀!高架桥底居然一堆人,他们不怕嘈杂,随便选个地,不知在哪儿弄来一堆稻草,一床小被子往草上一丢,就斜靠在那儿,旁若无人抽起烟,狗日的,这是妥妥的诱惑,他有些饿了,散球,忍一忍就过去了,明天再说:古铃,这苦我是为你吃的,你可不能不认帐!破包往个没人地方一丢,就势往下一躺,累坏了,挺好,就是过往的汽车,噪声大了点,好几次睡不踏实:狗日,妒忌老子?云里雾里跌落,还是疲乏,一觉居然杠到太阳晒腚,疲软得象一只空袋子,得吃得喝,要不然就没有劲,没有劲,还怎么折腾?妈的,城市真不易呆,妈妈的,几个包子,说是肉的,还掺了不少菜,饿久的人,哪里还有功夫品味?狼吞虎咽,八个包子,两碗稀饭,居然是十一块,妈妈的,欺负乡下人,这不是他妈明抢吗?“你确定:没弄错?咋这么贵?”眼睛睁得溜圆,差点掉地上,这是割肉呀! “大哥,我们这儿算是便宜的,楼上你去试试,大家都不容易!”卖什么惨,人家不吃这一套。 “哪儿有卖旧自行车的?三文不值二文那种?” “从对面巷子进去,拐两个弯吧,里头有家收破烂,他家里要啥都有,你自己挑!”老板说这话,两眼朝天上翻,这是回忆。 “谢啦!”他收了找钱,一头扎进去,那是巷子还是井?深得看不到尽头,要是有辆破自行车,哼哼!就像他突然有了翅膀,扎煞着要飞,问了两个人,两个人都不耐烦,不就问个路吗?能耽误你们什么功夫?直到看到大木牌子上“收破烂”三个字,他吐出一口气。 第125章 反目难抑 “老板,你好!有能骑的破自行车吗?” “有是有,不过……”李红旗想不到是王格扬,“你是那个谁?怎么会是你?” “你是……?”王格扬根本不认识李红旗,“你认得我?” “昂,你不是渠西生产队王格扬吗?我是李宜忠四儿子,我叫李红旗,你咋来了?” “嗯,是李宜忠的种,眼和脸都像嘞,一言难尽,你大发得裂裂巴巴,你咋还……?” “外人不知里人事,他做事,喜欢咋咋呼呼,徒有虚名,不说他了,你买自行车做啥?”李红旗说,“跟我来,在那边,你随便挑随便拣!” “多少钱一辆?” “别人三十五,你三十,老乡见老乡,我总不能背后戳一枪?我收也贵,少了人家不卖,这大街小巷,收破烂海了去了,你不买,他卖给别人,秀铃,你过来,这是我老乡,渠西生产队的,曾经当过皮鞋子主任!” “你咋胡说八道:哪有皮鞋子主任?”嵇秀铃落落大方过来。 “他嘲笑我嘞,我曾经干过贫协主任,他那会儿还在娘胎里,即使出生了,也还尿尿和泥!” “你带他去,他要买自行车,只收他三十,老乡嘞!” “那跟我来吧!”嵇秀铃已经鼓了肚子。 王格扬骑着半旧自行车出了巷子,心中一直怀疑:被李红旗纂了,话说得鲜甜稀面,拿钱的手,一点儿不软:他哪里知道,收价是五元十元?鬼迷熟人嘞。出门在外,难免有沟有坎,再遇到什么,可以来找李红旗,人家是师傅,入门早。 王格扬从哪天起:走街串巷去吆喝,慢慢地,他入了行,一气半年不归家,男儿有志在四方,不露脸儿怎回还?一个人扛着寂寞在走,他的双脚是否踏在幸福路上,走着瞧。 邓世光和邓世连真是一对亲兄弟,槽里无食猪啃猪,他们在女人问题上,都心碎神伤,一个娶到,却任由其在外飘零,有与无一个样,另一个更惨:连味也没吸咂到,就被可恶的李红旗挖了墙角,这让邓世连欲哭无泪,守候这么长时间,却让人撬走了!兄弟本来是一起喝酒来着的,邓世光本是好意,却因酒打得破血淋漓,这酒喝的,那叫一个糟心:光棍苦,光棍难!这在那个时代叫丢人!放在眼下:那叫识得时务,及时止损,中国这个曾经的泱泱人口大国,却有近一亿多女性选择不婚不育,是谁让社会走进了病态?礼崩乐坏,是封建社会独有的吗?享乐主义极尽奢华,我是女人我金贵,黄金有价我无价!男性世界一片苍凉,女人在实现自我革命的同时,已经引导家庭走向毁灭,女人是老虎,这是真的,它吞钱,更吞人,是鸭嘴兽,男人在经历逆来顺受之后,看惯春花秋月一般,已经不再奢望家庭的温馨,单身不失为智者选择,象股票一样:婚姻的市场一路狂跌,这个冷酷的世界哟,我要怎样留恋? 否极泰不来,男人的世界一片荒凉。 邓世光骂了亲弟弟:猪狗不如! 邓世连也不含糊,回怼更狠:戴顶绿帽走世界!嘴破了,眼乌了,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这不是酒的力量,是生活的力量,嵇秀铃永远地去了,心碎神伤,跪着生,向着死,女人象妖魔,盅惑着这个世界,乾坤在倾斜,会不会倾倒? 邓世光也是一地鸡毛,力不可持,他又怎么能左右嵇秀铃的选择?一个嵇秀梅已经搞得他六神无主,还要加一个?本人能力实在有限,不忍受,就毁灭!这个结局,邓世光比谁都清楚,倘若有来世,修身为女,也把乾坤摇一摇,忍着吧,凌迟吧,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跪着生。 妇女顶下的不是半边天,而是整个宇宙:君不见,悲欢离合寻常事?君不见,生女远比生儿强?君不见,多少姻缘毁于钱?君不见,女人祸水泱世界?心碎于女女更狂,贞操观念丢了一万里,还在盛装纯洁舞翩跹,车头一筛(习俗:娶新亲车头挂一筛子,意千筛万选。)惹荒唐,贻笑大方无人视。 邓世连想到过“与其和不如”,那一刹那,他瑟缩发抖,活又活得窝囊,奋力一扑走向毁灭,又没有勇气,活成笑话,只能是必然,他恨别人,更恨自己。男人的世界哟,没有女人的加入,就灰暗无彩。思到深处心苍凉,情到短处就生恨。 “二剁头的,二炮铳的,二填枪的,二土匪,二老和尚……真下得去手,居然把我门牙打掉一颗,哎哟哟~疼死了,这种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他不当光棍,谁当呀?别人当了也不合适,更说不过去……比周扒皮凶狠!比黄世仁毒辣!呜呜……狗日的,心咋这么硬?石头做的,你自己没有b本事娶嵇秀铃,让个外来户拐带跑了,关我什么事?”邓世光捂着腮,龇牙咧嘴,往地上吐着血,他的孩子们一扇门上靠一个,他们吓坏了,这超出他们认知范围了,所以惊悚加惊愕,今生兄弟,更是今世仇人。 夜跌三更,世界更加寂静,更加苍凉,王慧云肚子疼,李宏发没有在家,厂子说有大批活儿要干,这几天天天如是,难道是要生了?孩奔生,娘奔死,这让她感到恐惧,李宏发就像温吞的刷锅水,既龌龊又没有温度,除了男女那点儿因燃烧而泛起的五分钟激情,就再也走不进他心里,一开始,还是幽怨状小疼,且时断时续,而后就是阵疼,再后来是锥心地疼,这是征兆,她害怕是翻滚地疼,这是一段孽缘惹的祸,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一眼就定了终身,人不能只看外表,也是因为残疾,自己小瞧了自己,现如今陷入两难境地,这家人的好,让她脊背发凉,如果不悬崖勒马,会万劫不复,穷疯了,胆子大得吓人,怎么能?怎么敢?她害怕自己受牵连: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扯动冬瓜,带动藤,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她曾经不止一次给李宏发苦口婆心劝说过。 “没事,你想多了!敢为天下先,才发天下财,你就把心放锅后干瓢里,等着从中获取红利吧?好了好了,不要杞人忧天了!天塌不下!过去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伟人谆谆教导过我们: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第一个敢吃西红杮的人,那叫先驱!等着人人都去做,那得润就薄得象纸,我对我大有信心!他目光如炬,行动果敢,这是成功的标配!” “那你咋不去趟这趟浑水?” “我不适合,工厂就适合我!” “不对吧?是工厂里有个人适合你吧?” “胡说八道?工厂里何止一个人?” 像羽毛在飘,她一度疼得厉害,竟呻吟起来。 李宏发不全是加班,因为肖贵红加班,他才主动要加的。 “你闲的,能涨多点儿工资,这么个长夜,不在家搂老婆,倒是可惜了!” “一个双秧子,鸟语听不懂,也没啥交流,还大着肚子,脾气又臭:动不动给我使脸掉腚子,要不哄她,都不让我抱,哪如姐温柔,又生得如此肥,我喜欢,她像排骨,骨头拉碴,没兴趣!还是姐好!” “少放嘴甜抹舌屁,姐老了,没那种心思了!” “谁说的?姐这话,我咋这么不信呢?” “才吃五谷,却想六味。比起风沙狼烟起的大西北,你就知足吧?” “我偏不!” “你作死!” “还……还没上手,就叫作啥?”手却在腚上不老实。 “滚犊子!姐不是你的菜!” “是不是,得吃一口才能知道,不能你主观臆断说不是就不是?” 肖贵红的日子过得也不顺,这些她和刘城也是一锅夹生饭,很多时候说不到一起,孩子大了,娘变老了,之间吮吸的兴趣没了,还动不动互相呛一下,由于上下班时间不一样,所以交集在减少,时间长了,就象放凉的饭,索然无味,就不想吃了,刘城是老师,穿得体面干净,肖贵红是工人,且是机修工,经常抹一手油一身油,并不奇怪,很多时候,时间不规律。 肖没想着红杏出墙,她对自己的婚姻,虽不满,但相信比别人好,她不仅有儿子,更有一个伶俐的女儿,家还是温馨,且这一把年纪的岁数,折腾不起,“有多远滚多远!” 王二麻子的葫芦心上来,岂是几句喝斥可以浇灭的,手动心晃,更何况肖贵红是情绪上的半推半就,语言听上去斩钉截铁,但语气多了些许气若游丝的温情,“我真的可以滚?你不后水?”这是典型的《小马过河》,最终李宏发会悟出小马的结论“既不像……也不像……”的结论,婚姻疲乏症,久了,人会想着逃逸,甚至背叛,人在最脆弱弱时,外来一个火点,就能点燃内心世界,压抑越久,反弹越激烈,烈女怕缠郎,所以忠诚与背叛就在须臾之间,它们中间既没有山,更没有河,“小牛吃老草,到底行不行?”李宏发有几分忧怨,心中的火苗在乱窜。 肖贵红知道李宏发比她小这么多,不可能有爱,只是一种吃不到西红柿,吃个萝卜也解渴的心态,说明王慧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或着说是扛着利器经常要挟男人的狭隘的女人,包着裹着自己利器,男人焦渴如土,不断龟裂,干旱,严重的干旱,否则,男人怎么可能以身犯险?这女人愣了:你越要我越不给!她以为可以控制男人,这是男人的七寸,浅尝辄止的痛苦,让飞扬荷尔蒙像扬上天的麦子,姿肆随风泼洒,羞于向人道及的家丑,就这样暴露无遗,男人可怜,温热的同情在升腾。 “她……是她仗器走天涯,不让你……?” “姐,啥也别说了!我丢人!她用这个来折磨我!”泪,是泪,只有泪在灯影里,晶莹剔透,他丢下扳手,落荒而逃。 王慧云疼得七荤八素时,李宏发一头扎进门内,听声骇然,“你怎么啦?” “我……我肚子疼!哎哟~哎哟哟~……疼死我了!” “走!我用平车拉你去医院!”一粒贫乏的种子,落入心缝。 阳光象个妖艳的美人,在天上还诱惑人,睡醒的王慧云,竟然欣喜看着李宏发,伸手去摸一下一夜无眠的李宏发,她那意思:有你真好!目光热切,瞬间感动,是补不上长久拉下的饥荒,在某个特定的时空段,王慧云曾经感动过,但一旦日子过顺了,又会旧病复发,疮疤好了,回忆不起疼的感觉。 煎熬久了,是一种疲倦,每天醉醉迷迷,就像进入了沙漠。 该来的总会来,尽管我们心惊胆颤,既忌讳那样的日子到来,又期盼那样的日子到来,1983年最热烈的6月还是来了,那一天就是我们人生的分水岭:成者为王、败者为民。嵇旭升则象我父亲,其实他远比我父亲更加关注我。 一直严肃的笑脸终于撑开,“李子北,格局放大一些,我对你有信心!别令我失望!清华北大同济大任考,别总盯着我们这儿小地方,不要有小富即安的思想,相信我的判断,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走上更大的舞台,像师范之类的,真的不适合你,你的理想不是只当个教书匠吧?” “不好吗?我很想以你为榜样!”我笑了。 “久有凌云志,别重上井冈山了,世界上,有着旖旎自然风光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将来有可能成为中国的列夫托尔斯泰,就你的文学功底,远比国内一些知名作家要强,赶超他们只是时间问题,你要用你那如椽巨笔,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作品,你有可能是中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第一人!同学们,为他祝福吧,也为你成为他的同学而骄傲吧!” 那些激动的眼神,看着我心花怒放。一时间,我像羽毛扶摇直上,从那些羡慕妒忌恨里,我读到人情冷暖滋味,尤其是毛小岚那双喷着烈火的眼睛,所过之处,必然化为灰烬。 我哆嗦着,像躲避火球一样:小心翼翼低垂,只留与之擦身而过的缝隙,我不是飞蛾!更不要扑火!三十六计,逃跑为上。只能一抱拳,“谢谢老师肺腑之言,抬得太高,受用不起,我想学会:皆若空游无所依!老师谬赞,学生承担不起!”伏于桌,做烂泥状,其实我想逃跑。 “言之凿凿却不虚,其他人也不差,但够不上你的高度,几天之后,你将由鲲变鹏,看你扶摇直上九万里!”嵇老师这是怎么啦?宋人千言奉承无阿谀?一向横眉冷对一夫指,态度180°大转弯,像灌了我一杯度数得高的超过65°白酒,迷迷醉醉。我不胜酒力是真,更不胜溢美之词的弹奏,我是一个俗人,没人关注最好,在风口浪尖,我会迷失方向。也许这是最后时光,像夕阳一样,几近黄昏才妩媚如诗。 第126章 高考回乡 有人引导,就有人盲目跟进,嵇老师这是送我上天还是入地?门找不到,却一个劲儿跌落,心乱了,意失了,书已经变成了最后的装饰,字怎么不安份在书上跳动了,如蚂蚁,更像小蝌蚪,要游离于纸外,蒸腾的感觉,让我心热意躁,如锅里的沸水,一刻不停欢腾,心油滴答,催生虚伪的种子发芽,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在惊惧的目光下,它横冲直撞,让我寝食难安,时间如流沙,不再分昼夜翻转,如墙倒屋塌,在瞬间走向毁灭。 6月9号那天,我第一个交了试卷,窜出教室,把笔和其他文具抛上天空,让它们困扰我十几年,就让它们重重摔一回吧,老子要白日放歌须纵酒一回。 在我身后的刘彬忠看得大惊小怪,“李子北,你疯了吗?”他看着那些学习用具,从高空翻筋斗云一样掉下来,“你不要了吗?” “送你了!”我去得无牵无挂。 “别介!别介!还有钢笔!” 我的速度岂是他能追上的?让我背着一堆破烂,爬下挨挨挤挤的公共汽车,拥抱我的是夕阳,是晚起的风,舒而爽,这里是三木公社的街道,它丑陋不堪,但它比起贾家沟,算是我心中一小块圣地,我的初中曾经在这里渡过生活饥寒交迫的三年,往事心烟,烟就拱心,我的初中岁月啊,曾几何时,如泥沙滚过我心田,现如今高中又离我而去,何曾不舍,又何曾讨厌,如果……如果……如果没有来,我的泪来了,我把沉重向背上扛扛,还有五里地嘞,不通车,只能靠走,夕阳杂染的路上,偶尔有人拉着车经过,至于骑自行车的人,相信有,但我还没有看到,如果李瑞芹不嫁,这会儿她该在哪儿?或着李红霞不入流星燃烧自己,她又会在哪儿?她们会不会骑自行车在这儿等我?思绪跌宕,起伏如水波浪。 如果只是一种慰藉心灵的芍药,像远处的梅,看一眼,是为了止渴。 我像个揽工汉,驮着失落,艰难走着,距离比心焦渴,心就一下子荒凉起来,有好几次真的想丢掉一切,回到我那个已 经破烂成一包糟的家里,理智占胜了心里扬起的浮躁,无论怎样,这最后一截路,无论它长它短,都要用脚丈量完。 傍晚的太阳,像石头,说掉就一下子掉入了深坑里,如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扯着夜的大幕向上拉扯,天地混沌,还好,炊烟漫卷的时候,我走到了家里。 “哥,你考清了?”李子莲在锅屋忙得焦头烂额。 我妈在扇簸箕,“你回来了?考得咋样?能不能……一大捧眼珠子可都瞪大了看你!” “听天由命,富贵在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把铺盖卷丢地下一丢,“给我来碗,渴死我了!” “就来!”李子莲慌忙过去。 “咕咚咕咚……”当我接过碗,像灌老鼠洞一样,把一碗温吞吞水喝下去,吐出一口气,“还有吗?再来一碗!” “你哥渴坏了,这么多年煎熬,看把你哥瘦的,这下子好了,暑假天长,好好休息上一段日子,去呀,你去呀,咋还冒上傻气了?你妹子呀,这是傻人有傻福,她还矫情上了!” “咋回事?”我紧皱上眉。 “是这么回事:县上你大姐吧,有个邻居,刚毕业不久的老师,她头回不去你大姐家带银晶一段日子嘛,被那个老师他妈相中了,托你大姐给说这门亲事,我寻思着也是好事,咱就这破烂条件,跟她一说,这不去城里见上一面嘛,回来死活摇头不愿意,人家就一个儿,父母都是正而八经工人,拿着工资,这条件多好,她是死活不愿意!”我妈舒心笑着,“我也随她:蹦来的福气,她自己不要,别人也没办法!” “为甚?”我扬起脸。 “对你哥说说:他给你参谋参谋!”我妈因我的到来,特别安静,特别瓷实。 “他是个瘸子!”李子莲憋得通红。 “除了这,人咋样?工作单位在哪儿?他比我三爷咋样?” “就她挑理,人家咋没挑你的不是?扁担长一字不认识,不这点儿小问题,人家能挑乡下的?你也就外表长得像李子华,要不然,人家能挑上你?要依我说:处处再说,她一口就拒绝了!你自己的事,我们不好替你作主!” “比他强一些,也是走路小鸡啄米,一走一磕头!”李子莲面起红云,“在西关镇教小学,去年才毕业。” “看看,听听,你是皇帝的女儿呀,子北,你大不行,你要行,这个家主意你要拿正,不都是小儿麻痹症惹的祸吗?” “他不是!他是挂水挂的!”李子莲急急辩解。 “这事还有没有缓?”我接过碗,继续饕餮大喝。 “哥!我不能嫁给他!”李子莲居然眼中噙满泪水。 “说理由!照眼下这个态势发展:城里早早晚晚会被农村人打得落花流水,李宜忠虽浑,但他给贾家沟人做出了表率,以后会有更多人像他一样,也可能包括我,妹,你忌讳的点在哪儿?” “他又干又瘦,我怕他将来寿短!” 第64章: “是这样定还是有回旋余地?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我不去!你让俺大姐带你去!” 我把空碗放下,仅有几滴,被我侧倒在油腻腻桌子上,“妈!做事不能一头劲,这事先挂着,哪天我返城去大姐家看看,我亲自去一下。”李子华是李子丹亲亲大姐,被推荐那个,我们高中党委书记,银晶是他们二女儿,金晶是他们大女儿,两者之间能选殊十好几岁,银晶一出生,就是李子莲带的,不管咋样:就冲陈兰英一心照顾我妈照顾我全家,也得帮这个忙,那位空军飞行员,现在钟吾县卫生局行政股长,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曾热衷于生儿子,在计划生育如火如荼的年代,他是怎样做到生了二胎而无忧的?他是曾经是军人,就冲这块烫金的招牌,也会网开一面。 当我完全轻松走在我熟悉的乡间小路,一身轻松,终于那些羁绊我的人和事,都离我远去了,想想她们,曾经如此执着,我叹为观止,我远远看着小鬼庙,想着那些挖半夏的日子,心就徜徉在往事里,就像一直被捆绑的人,突然被放了。我究竟在逛什么,念念不忘,寻找什么,太阳红红喷火,稍微灼热的太阳,挂在东天树梢,鸡鸣狗吠,连风都柔软可欺,我踏茅草于脚下。 “大学生嘞,你晃悠个啥?那里有个人影,是找你吗?我不确定!”有人呼叫着我,对着我身后汪嘴子的地方,指了指。 “我还不是大学生,请你……”我有些羞愧,成绩最早要到六月底,七月初,并且要到所在的学校去,才能查到,这段相对清闲的日子,对我来说:是一种心灵的煎熬。 “今天不是,明天是,迟早是!她在那里张望了很久,去看看吧,十有八九找你!”说话的人,在割自留地里草,论辈份,我得称呼他,六十多岁,眼神不好,但他说的对,来的不是旁人,而是李瑞芹,由于有人在,她没有好意思过来。 只看一眼,我就认出来了,她这是要干嘛?我们中间已经有了界河,曾经的沧海难为水,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但心依旧如鹿撞怀,“是你吗?你怎么来啦?你还好吗?” “你猜!我已经退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能好到哪里去?” “他好吗?” “不知道!从汛江滩去了浙江余姚!这次你应当考得不错!” “感觉还行!” “你在天上,我在地下,就这么一小乍长时间,真有阴阳相隔之距,我自己如泉而喷了,最好的东西,我一直想给你,可你不要,令我心碎神伤。”我们慢慢向一起走,“忘不掉,心更不甘!你如风雨雷电交插,你叱咤一声吼,震撼了多少心灵,男人应当像你,令人心醉,我把最好的东西丢了!” “姐!姐,你别这样:无论我未来如何,你都像一道我甩不开的符,它永远挂在我脖子下,与我形影不离!”我的心是酸的,“姐,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们之间有了界河!你是我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永远存在!” “李红霞呢?” “她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她只不过是我和李宜忠较量中的一个砝码,是我打垮他的一枚致命子弹,但我是在利用她,其实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有些痴情,更有些执着,可惜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罢了,舍了,这就是命运,姐,你始终是我心中那个姐,你异于常人,在我饱受折磨时,是你爱的乳汁,把我喂养大,在你身上:有妈的情怀,有姐的抚慰,更有妻子的撩拨,心之弦,奏出了撩人的交响乐,情未窦,初未开,你硬生生让我‘看’你,今生不忘,来生还记,你十五我十一,就是这四的差距,拧断了我们所思所想,为此,李红霞多次让我也‘看’她。我能看吗?我会看吗?如果我那样做了,眼该瞎,更该抠,姐是唯一,不管今生遇到谁,和谁成家,我都不会忘记姐是我的独一无唯二,我想:我这一生,不会再婚再育了,有姐这点儿念想,到死方休!” “你放屁!你混蛋!我要你那样了吗?为我殉情?我李瑞芹受不起,什么年龄办什么事,姐有这份念想足以够矣!等你上完大学,如果还是这种心态,我宁愿一生不见你,我说到做到!今生有憾,愿来生无悔,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就一拍两散!”说完,她决绝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晚饭时间,我放下碗,看着一声不吭的李建木,“你咋这么一声不吭?这不像你呀?”我撩拨他。 “一鸟进林,百鸟雅静!” “为啥?”我扭着头。 “哥厉害呗!是这个兽中之王,李建玉怕你,李宜忠更怕你!俺大更不用说:一铁叉没叉腿上,我大见你瑟缩发抖嘞!”李子安竖起大拇指,“我要向哥学习!” “哟,李子安也被武装起来了,为了什么?” “保卫我妈,保卫这个家!” “行啦行啦,子安吃饭,这个家呀,有你哥就行!”我妈一脸祥和,“我儿子我骄傲!” “看把你能的,叽叽喳喳,跟老母鸡要上天似的!” “子安,对付这种人,该怎么办?” “插将出去,以绝后患!” “子安是人来胜,饶了他吧,要不然妈这脸挂不住!” “子莲,逗你弟玩呢!”妈点着头。 “妈,我明天要下地劳动!”我很认真地说。 “地里也没啥可干的,先歇上两天!儿子大了,知道分担妈的劳动了,不急于一时,不在等分数嘛,这才是重中之重,你没劳动惯,子莲这回不走了,就那几亩,在治理田间草这方面,得给你大记一功,别人家地里全是草,我们家地里没有,长得快,没有他薅得快!” “哥,急不来的,只要你考上了,一切都……”李子莲目光热切。 “北爷在家吗?我来看看你!” “哟,这是李老板吗?你走错门了吧?你穿得这么花里胡哨,不怕我们家弄脏了你,弄脏了可不好洗,嵇秀铃不骂你?”李红旗手上夹着烟。 “是四儿啊,听说你发达嘞,且发得裂裂巴巴,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妈就眉开眼笑站起来,“你媳妇人不错,模样好,嘴也甜!” “还凑合!” “那哪里是凑?天作之合嘞!四儿,争气,比你三哥强,你三哥咋就一根筋嘞,咱要模样有模样,家也有钱,咋就一棵树上吊着,还是一棵歪脖子树嘞,你劝劝他!” “二奶,劝不动,人家是王八吃秤铊,铁了心!” “你们唠,子莲,收拾了干净,你把草倒了!”我妈这井(景)淘,人熬的,话语成令!” 李子安是妈的跟屁虫,妈走他走。 “北爷,考怎样?你是我们李门上一颗耀眼的新星,你的光芒正在四射!别看我人模狗样,其实挺辛苦,我也就是瞎混!” “挺好!条条大路通罗马,不一定要走独要桥,可惜了,你和我姐没能修成正果,要不然……” “四,不说啦,上帝造人,是各安天命!” “我攒下几个小钱,北爷,今后无论你遇到任何困难,张口,我绝对不说二话。” “那是小事,我也不能靠借账过日月不是?你不差钱,我相信!” 第127章 命运兜转 大约有五分钟,我们无语,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我们的友谊已经荡然无存了。坐一会儿,他东扯扯,西扯扯,可能也感到我们已经谈不到一起了,就起身告辞了,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就钻进里间,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写着一些我当时还很看中的所谓小说,写写弃弃是我那时呈现出的写作状态,写着写着,想像就偏离了主题,像腊肉骨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多则一两万,少则几十几百字,有的能放置一二十年,不弃不丢,这是缺乏生活闭门造车的结果,没有生活的积累沉淀,写出来的东西,就骨瘦如柴,营养严重不良,头大腿长,佝偻个身子,看人心歪眼斜,这哪是我塑造的人物?言之空洞,语之乏力,且词句不能直抒胸意,写又写不下去,丢又觉得可惜,敝帚自珍终觉卖不出好价钱,我自诩的“作家”,就这水平? 苦恼来自于体内,快意恩仇的感觉,没有找到,多读书,读好书,看人怎么写就怎么写,都说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我一度怀疑:李郎是否才尽?我通常喜欢活在自我的世界里,一个人咀嚼生活的酸甜苦辣,很少与人分享,很难与人相处相融,很个性化,这种品质,是一个写作者必须具备的,喜欢孤独,承载着喜怒哀乐的情蚀,通常喜欢离群索居,很多年以后,我能独立写出别人喜欢的长篇,可能也是性格使然,更是时间打磨的结果。 我不喜欢写字数少且很短的文章,我喜欢写一棵枝叶葳蕤的大树,枝枝桠桠,又分又连,有来龙,更有去脉,其繁复无比,有主干,有侧枝,一篇下来,通常超过五十万字,我喜欢像书虫钻进去,在悄无声息的世界里:咬文又嚼字,旁若无人,乐此不疲。 1983年那个夏日里,我却有些恍惚,大把时间,寂静无声,可读书,书却读不下去,可写姿肆汪洋文,却干巴巴写不出,我知道这是因为无声的世界里,有根绳子羁绊着我,那就是高考结果,像蚂蚁落在热锅上,须臾之间,可能是人上人,也可能被打回地狱,我大多数表现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汹涌澎湃,那是伍子胥过超昭关,一夜会白了头,那是怎样的煎熬? 我希望有人来访,以冲淡时光的捆扎,便就没有一个人,李瑞芹来过,她有深刻的思想,李红霞不会来,她是俗人,思维就是那样:即使灵光闪过一念,也只能是增加思想负担。她对我已经没有爱了,更多是恨,她今后可以站在清水里窥视我,像狗舔着岁月干裂的下巴,吐口唾沫,甚到可以说一两句泄私愤的狠话:你倒霉!你活该! 正在我百无聊赖之时,我大兮李建辉和我大呢陈兰英从城里来了,他不仅给我们家带来不少好吃的,更给我带来一条新消息:一年一度淮水市合同老师招考,就要来了,就在我的母校,有个考点。他考虑得真周到:这是典型的查漏补缺。他建议我去报考一下,考上大学去上学,考不上,去教书,未来可以转政,这有点儿像汪氏精卫的“曲线救国”。天上掉馅饼了,这叫拉屎提苗玉(一种针状、有十根针粗的外表紫褐色野草,里面像棉絮,很柔软,咀嚼很香甜。),一事两够,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以你的成绩,考上大学应该没有问题,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两者都考上,可以选着来,你要觉得,就去报名玩一下!” “谢谢!我一定去!怎么去?” “带上毕业证、曾经高考准考证,去地方写个证明,带户口页,两张二寸照片,十五号报名截止,你明天就行动起来,我们这个李氏家族,你将承前启后,开启李氏家族兴盛之旅,我对你寄予厚望。”那张伟人脸撑开了。 接下来一天忙碌,有点马不停蹄之意,当太阳第二天西斜时,我一身轻松骑着别人自行车,从县城赶回贾家沟,从意兴阑珊,又兴冲冲起来,我在屋里,迎接西坠的太阳,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四六不着调的曲曲,我陶醉在对未来的畅想,却忽略了一包糟的环境。 “妈,你听哥哼的啥哟,没人听得懂嘞!”李子莲泼着刷锅水,锅屋小得抹不开身,我一般不去那种糟心的地方,李家男人就是有福,不论贫贱,弄饭这种事,我们插不上手,李建木这个逛鬼,天不黑怎么舍得回?我是宅男,没事我很少外出,一个半人高水缸,上面放个高粱杆穿的锅柸子,那就是我很长时间的办公桌,写字要垫厚书,要不然笔尖会把戳破。 “他高兴嘞,我们家就有奔头,随他闲去!” 李子安正是贪玩年龄,不在家,亦正常。 “哼哼,还挺高兴,拾着狗头金子啦?”李宜忠这匹老狼,已经拾掇得人模狗样,“看样子是成竹在胸,大学门已经为你开启了?” “关你什么事?”我皱紧了眉头,他是怎么一声不响来到我家的? “‘八’字这一撇不还没写下吗?你激动个啥?帮个忙呗,不让你白帮忙,十块钱!” “哈哈!十块钱好大吗?我可没见过!”新仇裹挟着旧恨,像火苗,噌,噌噌上窜。 “小老弟,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是!不可否认:过去我是浑蛋过,那不是当时环境逼的吗?槽里无食猪啃猪,社会是前进,不是一成不变的,要学会向前看!” “有话说,有屁放!” “事是这么个事,我在城里,租个地方,放一些东西,要写一份合同,你水平高,字眼深,你给我琢磨琢磨,这劳什东西怎么写?” “还用琢磨?老鹰捉小鸡,手到擒来,先拿钱,后办事!”我伸出了手。 “你这是干啥子?” “十块钱,不拿来,走人!没什么好说的!” “你……你真的穷疯了!”他上下口袋左右摸,摸半天,眨巴眨巴眼,“我今天出来太随便,没装身上,明天……我一准……” “空头支票的不要!”我右手食指,如钟摆摇晃。 “小老弟,说过的话,吐口唾沫,那是一颗行走的钉子,你几时见过阎王少小鬼的钱?” “哈哈哈,你是阎王,我咋没看出呢?小鬼的命,充什么大尾巴狼,滚犊子!扯什么扯!” “你咋还不相信人呢?你等着,真是人人难求,十块钱就是个屁!对我来说:就是掉包旱烟钱!”李宜忠气哼哼翻白眼而去。 “哥,你会写?”李子莲目光闪着惊奇。 “就是玩!不要白不要!” “你将了他一军,从此,他恨上你了!”妈有些怯生生的,“我儿子有把刷子!” “那不够!至少两把!”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要小心,这人是个胎里坏!不定,又冒什么坏水!写个什么呀?你就要了他十块钱?” “合同!” “哪啥叫合同?”我妈不解。 “我怎么跟你说呢?这所谓的‘合同’,就是一份契约。你比如他李宜忠租人家房,人家叫‘甲方’,他叫‘乙方’,租的地点,房形,房子面积,租干什么用,多少钱一个月,租期等,签上双方名字,如果哪一方有问题,可以经公,如果甲方在租期内不租,属于违规,怎么办,乙方如果房租每月,也有论年的,不按时交房租,怎么办?通常一式两份,谁违规,谁赔偿,赔偿多少,也要写清楚,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哥,你会写?” “当然,就是玩,一张纸而已!” “一张纸,你要人家十块钱?也忒黑了!干一天小工,也就三块钱,他真给,你就真敢要?”我妈瞠目结舌。 “必须的!” “不要这样,这人是要秋后算账的,小二十年,他在生产队横冲直撞惯了,有贾云龙罩着他!” “贾云龙就是个屁!” “你不怕他们给你小鞋穿?” “妈,时代已经变了,他们的时代结束了!” “我来了!不就十块嘛,咱大老李不差钱!明天跟我去到现场看看!” 李宜忠一头汗珠跑过来,他递我接着,“一言为定!” 他回过头,看了我妈一眼,“二大娘,你儿子有出息了,明天我来找你!” “不见不散!” “哥你真去?” “钱都接,能不去?”我把钱递给妈,“妈,它是你的!” “我可不敢要!什么人呀?”我妈没有接,后退,钱掉地上。 “妈,它不是老虎,它不咬人!”我拾起来,硬塞给他,“子北,城里他人头熟,不定出什幺蛾子,看不对劲,你就跑!” “妈!想什么呢?” “小心使得万年船,别让人挖坑,做局,你再进去!” “妈,这十块钱要不给伟大的李建木同志买酒去?” “我---我不要!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和这种人打交道,得格外小心!”他直摆手。 “哟呵~?伟大的李建木同志进步啦,可喜可贺!” “你……你戏弄我这草木之人作甚,你们神仙打架,千成拐带上我,没我什么事哟!” 雷厉风行,的确是李宜忠做事为人作风,仅这一点而言,许多人要向他学习,向他致敬,性格里那点嘎巴脆响,是许多人学不来的,他虽有动物的行为,思想上却超人半步,曾经一盘散沙的贾姓人、李姓人,对他这一点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能产生的凝聚力,非一般人可比,在舍得之间,把玩得得体,所以,到现在,他死后多年,我们这一代人正在走向衰老,说起李宜忠这一点,还会津津乐道,眼界倘若能再高一些,品德修为再提升一点,恐怕他会越过许多人,攀爬在人生巅峰,就是这点差异,最终沦为我们这些中间一个笑话。 我还懒在床上,太阳倘未冒红,狗不吠了,鸡却叫得欢实,他直接走到我床前,叫醒我,“兄弟,快起来,时间不等人,我请你去看看现场,有没有被他老小子码(骗)了,钱不能让外人挣得瓷实,我宁愿被你多讹些,也不愿被那些生客多占一文,你能讹我,我高兴嘞,说明咱陇西堂大能人嘞,你大窝囊了一辈子,你得……要么咋说一辈子钢强一辈子,你们家二老爹就强,你大就弱,你这一辈子又该强了!”他干搓着手,笑得特舒服那种,“你们这个家哟,该立了!”按照他这混蛋逻辑:我的下一辈子,应该不如我:可惜了,40岁生的儿子,18岁考入了211郑州大学,他在更高的空间,自由飞翔!我却凌落成泥碾作尘! “兄弟,起来,咱洗洗进城!先吃油条、豆汁、包子,中午有酒,放心,跟我混,不用背锅!”李宜忠呼扇,欲望的火苗,像舔锅底一样舔着我。 我一个鲤鱼打挺,跃下床。 有什么样的品味,就有什么样生活,难怪李宜忠如蚂蟥的吸盘,叮咬在城市罅隙里,原来这里别有一番滋味。房东合到了我的《房屋租赁合同》,手抖得像急疾高飞鸟的翅膀,“李大老板呀,你坑我不浅呀,他究竟是什么人,你请他来,给我挖了好多个坑呀,我既不能这样,又不能那样!”房主抬头看看我,“老弟,你究竟是不是人?你年纪不大,心思缜密,文笔了得,我费尽心思,藏着掖着的东西,全让你抖落出来了!” “哼哼!知道厉害啦?咱李门里有能人,要不我到乡下干什么?我不懂的东西,有人懂,我有钱就行啦!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李宜忠就那么张狂,“老家伙,废什么话?签字画押吧!有志不在年高!”一反一正,全让他说了,环环相扣,环上有倒刺。 酒桌上,我见到了门图江、马菊、范青萍、胡沁芳还有风头正劲的姚长明姚六,那些像滚刀肉,活在社会各个阶层,除过对我大加赞叹,溢美之词像廉价的水,泼得到处都是,全是酒话疯话,席间李宜忠还把我替李建彬写稿的事也说了,那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又一阵欷吁,像哥伦布又发现一块新大陆。 “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仅,他父亲出生传奇,和县志上共产党员陆宏昭有些渊源:听起来是笑谈,实则是传奇演义。传说:他父亲李建木是陆宏昭托生的,1928年英雄慷慨赴死,他父亲出生!”说到激动处,李宜忠用筷子敲碗。 “这么说:他是高官的儿子?” “屁!他父亲是三木公社第一窝囊废,哼哼,过往经历奇葩,我羞于出口,咱再喝一碗?”他自己给自己倒上了,“不说啦,再说小老弟脸上该挂不住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接短,我犯忌讳啦!” “你有话说,有屁放,能怎地?” “还是算啦!”李宜忠摇头晃脑。 第128章 落榜拯救 “你几时弃恶从善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父亲的履历,已经被人碾压成路,不在乎你再碾压一回。” “小老弟,你这可是唆鬼上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拾人牙慧一次,细节部分各位去臆想,只说个纲:他父亲28岁那年,说个未婚妻叫梁冬青,那是个暴雨姿戾的大夏天,两个人在东屋仰躺三天又三夜,你们猜怎么着?要说这二大爷真是能人,第四天天放晴,梁氏是大哭走的!” 众人得一头雾水,“这没毛病呀?” “哼哼,没毛病人家哭啥?他不会他不能!哈哈哈……我肠子都笑细了!” “噢,原来是这样!那后来怎样?” “还有个屁后来!” “那他是咋回事?”门图江指着我。 “他是后说的二大娘生的,要不咋说女人是男人的学校呢?二大娘决不白给,她比二大爷小十六岁,且是贾家沟第一美人!那叫一个标致,可惜了!”李宜忠咋舌嘞。 “你这只骚公鸡能闲着?”有人不信:李宜忠龌龊的思想,让人像球在乒乓球拍上掂着。 “她是个例外!” “你阳痿了?或是被利刀骟了?”众人笑作一团。 我的结局正如糙人李宜忠那牲口预料那样:希望有多高,失望就跌有多深,眼光这东西,因人而异,在读人和社会这本大书上,我得向李宜忠学习,更要向他致敬:他阅人无数,预料一个未来极其准确,我就那样被他看扁过。 高考是万人挤独木桥,有人逆风翻盘,你比如一直叫我“长工”和“孔乙己”梁一纹,是裙子和大腿抬着她走过独木桥的,在高考制度并不完善的昨天以及现代化文明程度并末到来的前夜,她钻了时代的空子,居然像一匹黑马,凭借这,成功上岸,这是了解她的人在传,而我却在高考中以0.5分之差,沉沙折?,这正是应了那句话:心比天高,命如纸薄!事后,数学老师说:正是不肯将就害了我!不需要你退一步,哪怕只有半步:海会阔,天会空!哪怕在三个志愿里,能填一个“师范”,也就取了,为什么眼高手低看不起“师范”?一个农民一个称得窝囊农民的儿子,为什么不学鲤鱼跳龙(农)门?跳出去再说嘛,至少可以骑马找马!我的数学老师几乎是扼腕长叹,更是捶胸顿足替我悔。 “你会不如梁一纹?她比起你来,可不是差一点点,可人家……唉~!李子北,我真想捶你两下,老嵇把你带沟里了,志愿你是怎么填的?这下好了!我的心血全白费了,你要是差多了,我也不至于这样!” “他又没有裙子,没大腿!”顾勇还是那样。 “你少学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滚一边去,跟着起什么哄!记住:教训深刻!”数学老师把右手食指点桌子上,“你想好未来怎么办了吗?” “我还有个屁未来!”我站起来,心凉如冰,直直走了出去。 “毛小岚,这事交给你了,他受了刺激,有可能误入歧途!” “哎!”那一声柔软,掉地上,并没有掉我心里。 没到半天,我以0.5分之差,没有被北大或清华亦或是同济录取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吴洼子、甚至是贾家沟,巨大的悲伤,让母亲眼泪爬叉,我们一家人都低着头,因为害怕那撩人的目光,我自己蜷缩在家里,不敢见人,日光难挨,偏就要刀口上剐一样挨着,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任何人上门安慰过我,他们都躲在暗处,指指点点。 “怎么样?被我料到了吧?我说他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看看,心如天高命却纸薄,他是谁的儿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哼哼,他以为他是谁呀?骑在我头拉屎的人,都还没出生呢!”李宜忠特意回到乡下,就是为了大放厥词的,这种语言上的暴风骤雨,正以台风级别,狂卷整个贾家沟、吴洼子,是祸躲不过,既然已经这样,就索性走出去,彻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光着头,穿着件最破烂的布衫,扛把铁锨,下到稻田边。 顶着烈日,踩着能掀翻我的大风,故意走过人多的地方,他们都在树下歇凉。 “哟,大爷,子北爷,你这是要下湖?天太热,来坐一会儿?”贾令才比我年岁稍长一些,他蹲着从腚下给我分出一些干草,手不按住了,草就会被大风戏谑卷入沟里。 我把锨往渠上一丢,接过草,往腚下一坐,看着一张张急于询问的脸。 “爷台,我们虽姓外人不外,我学习不行,早早下来结婚生子,你怎么可能不行?他们说,我不信的,我非要听你亲口说说:你为什么不行了?而且差那么少,0.5分,这哪个丧尽天良的抠门老师,抠屁眼撒芝麻,0.5分有什么用?他就不能……?” “大意了,目标定得太高!所以……如果是师范,不仅能取,还高出好几十分呢!” “爷台呀?你为什么不能起点低一些?多可惜呀,我一听说是这么个结果,心就凉了半截,想想落泪呀,李宜忠那狗东西逢人知人对人讲,说你头回敲他十块钱,他还说你不屈嘞,放眼望去,整个贾家沟,就你能治他个服服贴贴,有什么打算?我可听人说了:高中可以回校,真的假的?要能回抓紧回,不有那么句话嘛!墙倒三遍使好土,我们都看好你:你一定行的!”贾令才温热的话,原本冰冷的心,有些酥软了,“你问问他们,是不是都这样想的?你没干惯农活,钱也不那么好挣,你适合上学!” “你们都这样想?”我侧脸看着他们,目光热切。 “是的!” “你一定行!” “重新振作起来!多考0.5,对于你说:就是玩!” “你跟我们不同,那狗日东西,比干活累,我一摸书本,头都大了!” …… 他们说不出豪言壮语,但他们却有金子般的心。 “谢谢你们!我下到稻田地看看!谢谢你们!”我站起来拍拍腚,在贾令才肩上拍两下,草被风卷走,我去追。 “爷台,别追,我这有,不要了!你忙吧!你家二大爹可能还在泥里拔草!” 我站一下,任草在沟里栽筋斗云,回身拾起铁锨,顶着太阳,顺着滚烫的田埂,往地里去。 ”你不在家温书,你来做甚嘞?地里没水了!”我大的确长得像我伯父,早早谢了顶的大脑壳,“家里连帽都不知道戴一个?你皮子嫩,晒脱皮了怎么办?”丝丝温情从他蹦出的话缝中溢出来,像是抱怨,却夹着疼爱。 “没事!没准我就要接你们班了!”我自我解嘲笑笑。 “胡说啥嘞!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我回一下头,大渠上的一堆人,也散了,我只好扛锨而回。阳光如蜜蜂那么蛰人,风把人吹得东倒西歪。 第65章: 三天,仅仅三天,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我,已经融入他们,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全说了,失去新鲜感的他们,我就在这夹缝中自由出入了,七月还未过半,潮起就潮落了,我的关注度几乎为零时,我从心里准备着东山再起,在时间夹缝中,不那么煎熬活着,我妈和我妹不再情绪激动,更不旧事重提,仿佛是一种默契,我绷紧的神经极度松驰,按照日时安排,我一天不响,骑着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自行车,在1985年7月12号这一天,带齐所有必须,去参加那一年淮水专区最后一批次合同教师考试。 傍晚太阳西坠时,我很轻松又回到贾家沟,正吃晚饭时,李红霞大着肚子,突然来访。 “北爷,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啦?” “你这个跟头摔得不轻!” “完全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别这样说,我知道你心大,装着个世界,不跟将就,是你治命伤,下面打算怎么办?认怂了?信命啦?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妹李子莲拿个板凳让她坐。 其实计划早已经成熟于心,我不是那种难得糊涂的人,“你高看你北爷,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回来修理地球呗!” “我不信的!如果是别人,有可能!我了解你,你是不肯轻易认输的人!如果有什么实际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上天我跟四通电话,他特别替你惋惜,特别嘱咐我:一定代他来看看你!他说抽空一定回来,详尽和你谈!” “谈什么?天下考不上大学一茬人,又不是我一个?” “你与他们不同!” “都一样:吃人饭,拉人屎!有七情,藏六欲。”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浓情和蜜意,连语言也淡淡如风,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意舒了,味寡了,大约过了能有一分钟。 “北爷,不管过去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始终在关注你,你在我心中永远存个位置,远远超过那个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人,你将来无论怎样?我都会……呜呜……”她捂着脸,跑了。 “演这么一出,啥意思?做给谁看?”我摊摊手。 “哥,你这是拿刀在割她的心,她就是你常说的刘巧珍!” “我姓李,也不叫高加林,她哭错了对象!” “哥!别人不懂也就罢了,你懂的,她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能卖好多钱?”我扬起脸,她的温柔,我不懂? “如果她不是李宜忠的女儿,我想你哥一定……” 理解万岁!我看着我妈的脸,扭身回屋,只一分钟,我从家里走出来,如同逛鬼,又走在那条路上,在汪嘴那儿,我没有如以往停留,而是一路往南,我几乎可以看见祖父的坟,是你僻开了荆棘丛生的生活之路,让我有了简陋的安身之所,我来了,你儿子不行,你孙子还会不行吗?这条河底路,是随着贾家沟消亡才消失,时间能追溯到2019年,它几乎有半个世纪,一直在我心里神游。 李红霞像一阵温柔的风,刮过我伤痕累累的世界,它酥酥痒痒,疗愈我的创伤,当初如果能顺着情竿子往上爬,这会儿她一定温柔在怀,可惜了,我是个拧种,在女人世界,我一败涂地,正因为执着,才会穷困潦倒,那种早已经延伸的婚姻线,已经在这时枯萎了,由于个性狷介,40岁还淘金的梦里,恰在那一年,我迎面和几个女人相撞,最终和秦氏春香,撞激出爱的火花,电闪雷鸣,她赤烈地燃烧着自己,融化了我那颗冰冷的心,2004年的夏末,一事无成的我,选择了婚姻,从某种意义来说:她拯救我来了,后话旁而杂,需要时间铺排,请听我娓娓道来。 那一晚,一直游走到天黑,一宿无语,静等天明。 太阳抚去夜色的荒唐,霞光万道,时间正在发酵酝酿,准备着承载未来之舟,最终乘风破浪,驶向远方。 一个人的不经意到来,暴风骤雨般渲染着传奇,这个人,就是我一直不想见的毛小岚,她身份娇贵,她的到来,揭开了我一直冬藏的窘境,在学校,我从不向任何人谈我家和我家人,贫穷是我隐藏最深的底限,我至金穿着她哥不要的裤子,虽有肥大,足够把我的虚荣心装进去,我需要伪装,不想显富,至少不被人另眼相看,还记得姚书红吧?那个为了口吃的,居然……居然……那样一个人,非常热情引毛小岚,直接去我家,我当时就懵圈了:像个乞丐,被她发现。 当地无鬼不生灾,她是好心,却办了坏事。 “你都看见了?这就我家,一贫如洗,你来有什么事?” “我和你一样:没有考上!明年我一起复读!你的一切缴用,由我负责!” “我就这样卖给你了?”我说这话时,咬牙切齿,“你都不问问我,打听个什么价,直接买断!你是我什么人?” 她玉树临风,飘飘然,徐徐然,一如仙女下凡,她全然不在乎这个,“至少是同学,我不是……我好意……” “我心领啦,如果没事请回,你可以打道回府了,我不需要!”曾经的我,如石头一样坚硬,拒人千里之外。 “不是!姑娘你是谁呀?认识我家子北,他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你叫啥?子莲,拿个板凳给人家坐,你哥同学,他脾气……”我妈替我打掩护。 “哎!”李子莲应了一声。 “别介!人家坐惯椅子沙发,她会嫌脏!” “伯母,你看看子北!” “别听他的,哎,他这性子,十头老牛拉不回来,姑娘,多担待!” “妈啊!好话没有用,你知道她谁嘛?毛不平的亲亲妹子,咱惹不起,但躲得起!”什么时候我家涌进来好些人,“毛不平知道吗?县政府秘书长!” 嘈嘈切切,交头接耳议论。 一时间沸腾了。 “我的个乖乖,这是要捅破天呀!” “这是八仙女下凡呀!” …… 第129章 难堪炸裂 我的思绪咆哮如海水,“八仙女,请立刻返回天庭吧?这里并不需要你,你也来了,话也带到,牛棚茅舍就在那儿,各种霉味、咸菜味、潮湿的味,你要不要亲自进去体验一下?”正因为她的到来,让我难堪,我才用语言炮狂轰滥炸。 “伯母,你看他……?”毛小岚面有难色。 “姑娘,不急着回去吧?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说些体己的话,让他咋呼一会儿!” “可以!” 我妈领着她,像我平时一个人一样,走我走过的路,长裙长发飘飘,她们一老一少,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了南边,我妈是有智慧的,懂得事情有轻重急缓,她如调和油一样,把葱、姜、蒜、薤、芫荽与酱油,调和在一起,再深的话,不用她问了,毛小岚勇闯我家,一切板上钉钉,如果一切如意,或许将来,人总是喜欢陶醉在臆想里:儿子英武!城里人又不傻,她之所以苦哈哈奔来,必有所图。难怪李瑞芹、李红霞入不了儿子法眼,原来是另有春秋,母亲太想当然了,她的想法正是贾家沟一大部分的想法。 一石激起千重浪,它炸裂了,掀起一两丈高水花,风口浪尖上,我摇摇欲坠,这哪里撑得住?她就是想造成既定事实,富贵的生活谁不想往?可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撑得出,有钱有势人家,有许多清规戒律,吃软饭,我决不会答应。 但不管我怎么样,那些从我家走的人,会如央视广播员,一天几遍播颂着这条插播的炸裂的新闻。 我平静的生活泛起涟漪。 我妈能耐,她和毛小达成某种默契和共识,我不得而知,最让我难堪的,是我妈带着我和毛小岚和我妹子我弟,借来两辆自行车,让我带着毛小岚一起去胡德禄食堂吃了一顿饭,我大那个逛鬼,不知逛哪儿了,这顿掉下来的酒局,他错过了,吃完饭,我们把毛小岚送到车站,她脸色红润在车门那儿挥挥手,“伯母再见,子北再见,妹妹再见!我会再来的!”天爷啊,饶了我吧?我因母亲的道德绑架,不得不坐在舆论的火焰山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这些人都中邪啦?毛小岚掀起的暴风骤雨刚刚平息,我正要庆幸:我将要被人们遗忘!我喜欢离群索居,过那种相对平静的生活,那样有利于我咀嚼生活,写出行云流水的文字,那是最难能可贵的,我生平第一个中篇小说《在黄河的岔道上》,已经在心中有了雏形,这篇后来为别人津津乐道称之为我处女作的小说,就是酝酿在这种特殊境遇下的,它文字优美,即使现在读来,仍感韵味无限,虽有这样或那样不足,但它是我文学史上第一个里程碑,它奠定了我的文学基础,几十年笔耕不辍。 梁一纹是我最不喜欢的女人,不是因为她相貌,而是因为她的个性,她大大咧咧,咋咋呼呼,即使现在见到,仍喜欢叫我“长工”或“孔乙己”,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她是我班第一个成功上岸的人,她考的就是师范,且毕业不久入仕,先在文化局,后在文联工作,她一直有提携我的意思,但我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有关别人说她是大腿和裙子救了她,我没看到,也就将信将疑,也许这是别人污她清白,但以她的成绩,能考到省立师范,也算是一匹高考黑马,也达到了顶级天花板,她的数学以及物理、化学都不太好,数学考过25分,英语更是不能提,那她……你去想,别人怎么能没有闲话,但高考题目浩如烟海,就算有一两题写在大腿上,蒙对了,也于考无补。 但她确实考上了,天意啊!隔五天,她居然骑着自行车,在午后灼热的阳光里,来到我家,这是要往一堆火里扔炸弹,我想不通:她为何而来,而且选择这种时候来扎堆,我们一直是交浅言不深,很多时候,我是避她的,她喜欢拾我遗留在生活里的短处,揪我小辫梢,在高二时,我因裤子绽裆,被她拾趣说,“你这么怀念童年?以穿开裆裤为荣耀!”那时间,我窘得双腿并拢,走路两腿如一腿搓在一起,脸红得恨不得有个老鼠洞可以钻进去,辱没了先人。 我急急忙忙往宿舍跑,我是带着针线,一个趔趄,差点儿撞路边树上。 “你倒是悠着点儿,别把裆里的重物甩地上!” “哈哈哈……”后面是一阵爆米花爆裂的声音。 我恨她又怕她,所以有时候要躲着她,她善揭别人私情,毛小岚为此和她剧烈冲突过,不过,她是懂得收敛的,她也不敢深深得罪毛小岚,毛小岚不仅家势显赫,身后还有顾勇、杜金枝等一帮死党,我是见证他们密谋打斗我的一个学姐,当然,我们只是泛泛之交,但学姐因为社团的一件事,得罪过毛小岚,学姐可怜,目不识人,被五六个人打得满地找牙,口鼻有血,告到老师那里,老师居然当起了和事佬,最终学姐给毛认了错,毛甩下几张大团结,这事不了了之。 当时,梁一纹----我们这位豪横的梁大侠,也蔫了,哼哼,但她欺负我这样的人,完全没有问题,后来,三十多年后,我才知道:她这是爱我的一种方式:虐恋!老天爷啊,不待这样的,她跟别人倾诉过,风还是那是风,但我们老了,老在自己的坚守里,曾经沧海难以为水,引以为憾吧,今生之路,来生再修。 她到我家,不敬自坐,坐一会儿,能反客为主,“李子北,你是轴,还是报仇、泄私愤来啦,我到你家,连杯水也没有!” “因为你高尚之人,喝茶要用杯子,我家穷,没有,只有碗,恐有弗你意之嫌,所以与其不如!见谅!”我站起来,一抱拳,深施一礼,鞠了一躬。“干嘛来了?击打我来了?你考上,我没考上,我丢人!” “李子北!”她也许被深刺痛了。 太阳一屁股跌坐在门坎外,烟火气正要漫卷,农村总有一些人喜欢看个热闹,他们既有大把时间,又没啥文化娱活动,张家有长,李家存短,必去第一现场观瞧,男人矜持,女人无度,像看戏一样,不到剧罢不散。 “别那么大声,梁一纹,我同学,厉害得很,省立师范,这一抬腿,就成公家人了,厉害不?她来看我,同情我来了,谁让运气太差,当了可怜虫?”我不阴不阳,自损挖她。 “大婶,你看……?”她这样叫我妈,“我没恶意的,他……他他-----!” “姑娘,既这么着,你就回去吧!”我妈笑了,她知道我们有过长时间不愉快,罗马城哪是一天可以修成的?“他长大了,我也管不到他了,这种事,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不管了!”要不怎么漂亮的女人极度聪明,她摆摆手。 “那我……你说这叫什么事?”她跺一下脚:决绝而去。 她的温柔其实我不懂,好多年之后,在心中回忆这一段,我还是庆幸的:我不是她的爱,她一生有过三次选择,结果一样,她要寻找的那种虐恋,就是砍一刀,用红红的嘴唇去咂舔鲜红的血液,这种事,外国影视有:捆起来,用鞭子抽,男人或女人,做爱的奴隶,或许是她超凡脱俗,亦或我等皆是凡俗,无法共舞一曲,共住一室。五十多岁,仍孑然一身,对于她不是结局的结局,我不敢苟同,我们若干年后,再次相遇于钟吾,一切都俱往矣。曾经的县,经过岁月的饕餮,变成了和淮水一样二级市,在coffee厅,搅动着黑色液体时,她竟然说,“你太令失望了,我最看好你,你却辜负了我!” “或许是!”我不再抗辩。 “你的小说写得如此恣肆汪洋,可惜了,听说在番茄小说网上、纵横中文网上大受欢迎,加入我们文联吧!” 我摇摇头。 “你是文学界的孤独客,你像那些敢于伸张正义的侠客,仗文走天涯,你的非常自我,我学不来!” 我抬头看了一下窗外,夕阳跌落,属于我们的世界,已经沉沦。 时光的跳蚤,远比一粒米更小,折腾一番,又跳回从前,我再次跌落进现实里。 尘埃在飘飘浮浮,如树叶落定。我终于可以伏仰自得在破烂的房子,写自己喜欢的东西,我的记忆在游荡,寻找激情可以陨落的地方,午睡是我的一个积习,始于落榜那年燥热的暑假,那一年算是悲喜交加,悲的事不用言词演义,喜的事也不用特别官宣,跌了脸又长了脸,几乎一年四季,像是人生第六个指头,突然长出来一样,在中午12点甚至之前,像是被人下了药,迷糊得不行,一觉两小时,几乎是雷打不动,下午两点如吞了还阳草,一下子醒过来,如果硬扛,过了两点也就不困了,但整个下午就思绪紊乱,睡与不睡,效果截然不同,也曾试图改变,还是不行,后来不再求学,就索性听之任之,一直持续到现在,只要是午睡过了,任由自己熬到半夜还是下半夜,第二天天还在黎明里,就一定可以起床。 我的生物钟就是这样的,且一般人很难适应,后来有了秦氏,她就一直训斥我,说我是天底下最懒的虫,贪图安逸,不思进取,这是公务员的命,却当了人人不耻的农民。进入七月以来,天像是被点着火,赤烈地燃烧,时不时暴雨就来一场,不管土地需不需要,老天不看人脸色,说下就下,且场场全是暴雨,夏的绵长,雨的无休无止,很多人如陷入烂泥潭,拔不出腿来,这种天气,会让人有了脾气:焦躁不安。 世界无论日新月异,我不管不顾,天气好与坏,我行我素,我活在自我的世界里。肖氏死了之后,李子华几乎一夜成长起来,他和别人一起满世界去收瓶盖子,俗称s盖子,它们属于酒厂专用,是洋河酒厂和高沟酒厂,听说能达到0.5~0.7毛一个,他们全当塑料,论斤收,一个如果转巧了,相当一天赚了十几个小工的钱,那不是收s盖,而是弯腰拾钱,我至今不知s为何物,比我小好些岁的李子华,如鱼得水,混迹其中,他的两个姐姐那时还没有出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妈的孩子更是。 本来说好了要去耿圩那儿去收的,一场透雨把他们浇成落汤鸡,他们姊妹四个就住我家隔壁,那时李建良虽因哮喘咳嗽不止,有他在,这个家还算完整,他们虽住我家隔壁,但因为志向不同,不相为谋,交集甚少。这些人就那样:忙起来,如牛马一样使自己,闲起来就是老爷,他们一旦闲着,就爱打扑克。 云生东南,雾掌西北。没有下透的雨,正在酝酿,空气稀薄,有些憋闷,浓得化解不开的烦躁,正在加剧,种种迹相表明,雨正在路上,有经验的人知道:这场雨小不了,他们是三缺一,且找不到人,不知谁嘴快,对李金侠提了我,他们就一下醒悟,两三个人齐刷刷到我家,把我从床叫醒,喊我去打扑克,我当时进入梦乡,被这帮无厘头的人搅了,这是典型的唆鬼上吊,我不陪他们玩,他们还不让,三个人有两个拉着我,这是赶鸭子上架,扑克牌这种东西,我会一些,但不精,容易冲动,像排兵布阵,我并不善长,这是拉人凑数,我勉为其难,困瘾就这样被搅了,我知道整个下午我会萎靡不振。 刚刚坐下去,才打几牌,咔嚓嚓----,就电闪雷鸣,轰隆隆----,雷声在头顶上滚,白亮亮的急雨,就在屋外,像打人耳光噼哩叭啦就落地了,屋子里就一下子黑起来。 “我的乖乖!这雨跟往下倒似的!”夹块干煎饼,嚼得津津有味的李建良,站到门口。 我们几个人完全沉浸在牌里,他已经给我们点上油灯,甩下的牌,在桌上噼哩叭啦,各人隐藏的性格,就一下子暴露出来。 “哎呀,我能怕你!我吃死你!” “说大话,使小钱,大牌没有,你吃什么吃?” “谁说的?我有一对王炸!”大小鬼甩桌上。 “我让你一把,吃不吃?” 有人吃将,有人不吃将。 “我就吃了,吃你能怎地?”把大小王从眼前,拿到桌子中间。 我有四个头,我却装作没力量的样子,真人藏拙,这是牌场高人,我激动的情绪没有被他们调出来。 “谁吃了它?”他一只手按在一堆牌上,还想用激将法,“有没有人吃?吃了它,就赢了!” 我不为所动。 那一天,我的牌兴得一塌糊涂,每一牌几乎全是我赢。 第130章 艰难抉择 “我还就不信邪了,我今天就揭不到好牌了,全跟风跑,李子北,你情场得意,牌场该失意才对呀?”那人抽着烟,手乱抖,“不论你考上考不上,说个城里媳妇,就不算,你这歪好将来也是城里人,千万别把老家人忘了,别跟李子丹似的,在城里看见我们,跟不认识似的!” “他不接班,他还不如你来,没有红小豆,你能引来白布鸽子?” “打牌就打牌,你们胡咧咧什么?” “李子北,读书我们是不如你,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再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吧?” “到哪一步了?” “胡德禄食堂吃过饭,这叫什么?知道不?下一步就该订婚了,眼下虽说没考上,不还有明年吗?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是?你当初和李瑞芹、李红霞闹乌龙,我还背地里骂过你:你不识时务!你家多穷!李子北,我不孬你,要你拿一百块钱,你拿不出,你家有谁在挣钱?借这股东风,你就扶摇直上吧,不要再在乡下,祸害那些痴情女娃子!原来你城里备下了,我还说你是不吃腥的猫!” “哈哈哈……” 屋子里完全黑了,风雨声我们都听不见了。 “死老六,你谁都拾掇,他是你哥,你要不结婚早,你跟他一样!”李子珍拍打一下他。 “挺好!李子北,念书我不行,对付小女娃子,你不行!兄弟,先下手为强!话糙理不糙:生米抓紧做成熟饭,熟了,她是你的,不熟有可能不是你的,真话!兄弟!后一个是咋回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成了罗成,脚可不能踩两头船,这种事,要权衡利弊,那毛什么就不错!抓紧!你说你命咋这么好呢?跌倒都能趴热屎,我是羡慕妒忌恨!” “老六,你这是夸人还是骂人?” “我得不到,骂两句找个平衡不行?再说,李子北也不是外人,咱兄弟,傻兄弟,煮熟的鸭子,别让它飞了,你是富贵命,我是狗屎命!” 一个电闪雷鸣,要扑进屋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两个时辰之后,雨过天晴,阳光射进门内,外面的新鲜空气,扑进来,外面在滴答,牌局因天时变化而散了,我回到家里,准备补觉,天爷啊,我的世界坍塌了。 我睡觉的床,破旧的枕头那个位置,被从屋西山墙上掉下的一块二百多斤巨大土块砸压,我扬脸向上看:屋西山上有个洞,西斜的太阳,从岁月镂空里,斜进来,光线上尘埃正在烦躁里喧嚣着,金黄金黄的,充满了嘲讽,怎么会是这样?整个山墙,似乎下坠了,从屋里很难看到,我跑到屋外,他家那边,可不是山墙从底根部下坠,原来是李子华家宅子比我们高,一下急雨,巷口中雨一时排不出去,侵蚀了墙基,靠近芦苇扎成的把子那儿,人字形就闪出了缝 我在庆幸命大的同时,忧愁起来,这种危房还能住人吗?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后福在哪里?这种事,我只跟一个人说过:那就是李建松!并且带他去看了现场,我大兮那时一家,都在城市里落户,能找的人,只有李建松,他虽然身材五短,且剃着光头,但很能做一些事,随着我们到李建良家,这件事,就如一阵风,很快传遍贾家沟。 李建松推几下墙,居然纹丝不动,“子北,我跟你说:它只是下头朽了,上头没事,把床上大土块铲掉,找两根直棍,李昆仑不是刚学木匠吗?试试他身手,换了砸断的床横撑子,照睡,然后,找几个人,把墙放倒,多垫些厚石,土墙好打,三天之后,鸟事没有!” 我们正说着话,怂人李建木气势汹汹拎把石刀来,这是要砍人,还是给自己壮胆,“李建良,你到底安了什么心?这么使坏?你儿子小普没有完成的任务,你要接着来?要是子北有啥三长两短,我杀你全家!”话说得那叫一个狠。 “二哥,你说这叫甚话?我有害子北之意?至于小普用大粪勺子刨过他,那纯粹是小孩子胡闹,再说,小普也早死了,你想咋样?”李建良也生起气来。 “二大兮,不管咋说:我们今天是救了李子北,我们几个要不拉他打牌,按照惯例,他今天没准就……”李金侠听不下去了。 “胡扯!他是吉人自有天相,他用得着你救?你咋不说毛小岚是你从城里找来的?”我是何等让李建木骄傲呀,脚壳埌里那点儿与人有异的不一样,都能被我父亲翻出来显人。 “都一边去,扯什么玩犊子?还是想想这面墙怎么办吧?子北,今晚大胆睡,它倒不了。”李建松红口白牙这么说,“底面敦实,上面没问题,之所以里面有大土掉下,是墙基下挫时的一种扭曲。” “死大葱(松),你是知古老道经?你咋任何事都知道?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你以为李百通鬼魂附你身上了,什么牙长(读chang音)话敢说,子北,别听你大爷胡说,床腾一边睡!”朱九红嘴快如刀。 我妈林兰香则眼睛爬叉立在人群里。 我大怂了的时候,众人就散了,七嘴八舌。 “小灾气,没事的,子北,它不影响你大展鸿图。”李建松拍拍我,扭头向李建良,“老二,今天把巷口拾利索些,别到处堆些杂物,不利于排水,你呀,走吧,拿个刀吓唬谁?说大话,使小钱,你真敢杀老二全家?”李建松拍李建木,李建木成了木雕泥塑,“子北,给你大带家,刀拿下来,年底还得切猪肉,要是剁顿了,没有十块钱,你买不来刀!” 一场由雨闹的风波,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艳阳高照时,李建辉夫妇回到贾家沟,我们促膝长谈三个小时,最后,我搬进他家老东屋去住了。他亲临现场看了一眼,用手推推西墙,它纹丝不动,结论就和李建松的一样,一直到1983年深秋来临,那堵墙才放倒,并且用了水浇,没用人请,李建良不顾别人劝,参加了整个劳动。良心铺就的路,就是结实耐走。 在规划未来的路上,李建辉主张我回校,而我因为考了淮水地区第三名,所以,我选择了去当市合同教师,一则彰显咱们男儿有志气,东方不亮西方亮,另一则是家庭需要我扛起更重责任,也就是从那一年,19岁的我,成了老师,至于隐形原因不难猜出:我不想和毛小岚有任何挂葛。 对于我的选择,许多人不解,母亲则释然:重整河山待后生,积聚力量,为未来准备着,我妈从那一年起,每年都要喂三头大肥猪,一喂一年,年底前后就卖,除过借我大兮的猪本钱,全部放在我大兮手里,这是我不知道的事,由于我醉心于写小说,因为要出人头地,必须仰一技之长。 合同教师是个软替子,除过公办,我们上面还民办,他们没有年龄上的优势,但每年全乡都有五六名民办转正,据说:民办转完了,就是市合同,所以希望埋在这里,我们下面又分几类:县合同;乡合同;临时代课(简称:临代!),这几类教师,良莠不齐,文化层次就千差万别,我们属于最新鲜血液,通常,我们会被放到最重要的岗位上,即挑大梁,那时到手的工资,那叫一个可怜,一共是25元,所谓美其名曰的老师,一天挣不来一块钱,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但我妈和许多人常说:人要熬,井要淘!我们付最壮美的青春,回报却极其可怜,那时间,工地上拎布兜的建筑小工,一天可以挣三块,初中没上完的李子华,一个劲卖s盖子,一天挣15块,容易得很,李红旗挣得更多。 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虽然拥有很高文化,却没有进行过岗前培训,仅靠一本无锡教案,摸索着前进,不知道怎样把自己的知识向学生传授,这是我们的硬伤,就像抗日战争中,那些学生娃一样,仅凭抗日热情,就上了战场,不仅不会使用各种武器,还不知道怎样躲避敌人的炮弹以及横扫过来,很容易夺命的子弹,用青春和热血,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我们背动的且违心地去接受安排,热情和青春被时光耗尽,最终才明白:我们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夏日拖着老鼠一样灵活的尾巴,把我们带进了初秋。 毛小岚三次来我家,向我赤烈表示:这条路,你走不通,还是赶紧返校,因为她已经替我报了名,缴了学费,并且告诉了嵇老师,她最后一趟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嵇老师的,厚厚的,多达6页的信,我虽百感交激,但我却不想再回去,我已经确定:以文养此生。她是痛哭流涕从我家,带着绝望走的。因为轴,我失去了复活的春天,一条道走到了黑,性格使然。 听人话,吃饱饭。这是过来人的经验,倘若我能从善如流,我的未来一定是不同凡响的,可惜了,十四年教书生涯,断送了我的一生,最终,我没能撑到最后,1998年,我毅然决然自己脱离了工作岗位,到了城里,一头扎进市文联,替人看了5年稿子,不如意有三千,混不下去了,重新回家,一事无成,赖以生存的薄技没有,靠自学,钻研了电脑,一直干到2019年,地方拆迁,生意一落千丈,回身农民,钱没挣下,事业没有,这几年才又安下心来写网文,似乎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失败。如果当初听信了毛小岚的话,会怎样?我常常这样想,然而,就像一场闹剧,我在剧中扮演一个挣扎的,失败者的形象。 第66章: 1983年初秋,平静得像一泓秋水,汪凤楠两鬓已经染上霜色,属于他左右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大女儿汪诗惠年界三十岁,已经成为那个时代很少的老姑娘,除过工作,大部分时间,宅在家里,自从十八岁那年,她看中她的老师吴孝河外,就再也没有入她法眼的男人,吴孝河当时年长她15岁,且有家室,更有儿子,并且那是她剃头挑一头热,吴孝河并无此意,闹了很长时间,费尽口舌,好不容易把这事了了,接下来,这十多年,汪秀珍就再也看不上任何人,再也不提恋爱的事,汪秀雅眼下已经25岁了,也和她姐一样,此事不提,对于整个家庭来说: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三个女人拧成一股绳,劝多了,他的女人就碎碎念,只要他在家,就和他叮叮当当吵上一下午。 “这还是家吗?就是一座缺少爱的坟墓!”汪凤楠炸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别当我是瞎是聋子,缺德事干多了,老天爷都会惩罚你!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初不是我娘家有势力,你能娶我?你能有今天?人五人六的‘汪局长’,你那局长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呀?没有我爸我哥我弟他们,你屁都不是?三十岁没嫁,天塌啦?你整天在外面干了什么?你手里的积畜哪儿去了?别当我不知道:运河边上那个一片红是谁?填黑窟窿洞吧?” “你放屁!我借给李宜忠买大船了,要不哪天你见到他,你问他!”汪凤楠怒不可遏,用手指着她的女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肮脏无耻!” “他是你什么人?一个乡下跳窜上来的土狗子,值得你这样掏心掏肺?凭啥?” “好了好了,你们要吵出去吵,烦死了,这就是现代婚姻?”汪秀珍头大了。 汪凤楠和周子娟对瞅一眼,偃旗息鼓,但心中的气,淤塞在心河上。 汪秀雅则将耳塞塞住耳朵。 他跺了一下脚,把搁置的计划又提到嗓子眼:必须找到李宜忠,想尽一切办法,要回自己的儿子,哪怕是亲自找到李红霞,无论她开出什么条件都要谈,没有儿子,实在是他一生之憾事,妈妈的,老子必须赌一把,与其受周子娟拿捏,不如另起炉灶。他风驰电掣骑着自行车,往运河边而去,他希望能够找到李宜忠,旧事要重提。 傍晚的江边,并不宁静,船来船往,水鸟在不远处的芦苇上啁啾,夕阳碎在河里,在一块青石板上,把车子扎好,并锁上,站在高高河坝上,东张西望,大约有十几分钟,他确定:李宜忠不在这儿,心就拔凉拔凉的。生意人追逐利益,永远在路上,甭提多失落了,树叶在风里,写尽了失意,人踏风卷,最终烂在水里泥里,如果被环卫工人扫了去,还要经过火烧,一片树叶命运如此,更何况人乎?李宜忠虽顽劣,属于顺毛的驴,只要价码到位,也会死心踏地,这种恐怕没有什么未来,不计后果,且贪得无厌!狗日的,命运忒好了,旺盛的生命办,正在下一代身上开枝散叶,尤其是李红旗,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李宜忠光荣传统,又摒弃了李宜忠不理智的一面,比李宜忠更难对付,汛江滩不仅削了张大嘴巴子的势力,更是在小小年纪,如愿抱得美人归,先吃姐,再吃妹,这是怎样的飘逸和潇洒,他如骑士一般,在人的江湖里,那绝尘而去的背影。 第131章 踏上歧途 迷倒多少人,小子哎,比你老子强!滋生的佩服,如春深时解冻的冰,一滴,两滴,三四滴,在春风里,写着意,达着情。 汪凤楠如狗舔着有些干裂的下巴,欲望在嘴唇上,如此焦渴,浓重的失落,他竟然蒙生不想回家的念头,男人浑蛋时,思想就游走在动物的道上,挣扎,像套皮筋,被拉出新的长度,断裂的提心,像灵光鬼火,蓝格莹莹烧在手上,心上,那不是真的灵火,是一种脆弱的侵蚀,晚风漫卷,心就起皱。家里没有温馨,外面更是找不到,无论一夜情,怎样赤烈喷溅,都无法弥合心的炸裂。汪象一条倦怠的游狗,激荡空悬的心,无处安放。 黄芝山退了,新来的局长,他摸不清底牌,他不是泥腿子出身,而是警察学校毕业,不仅有着丰富的基层经验,上头人脉关系不错,汪也不奢望更上一层楼,局里老人纷纷二线,正在开启一茬新换旧人的模式,他还有一年,虽恁大年龄,身体还是倍棒的,在药物的作用下,御李红霞于千里之外,居然有一粒种子,神奇地造出了小人,这很让他激动一段日子,说明他宝刀未老,虽浪费他的一部分积畜,值了,不管结局如何:那个正在哇哇待孕的身上,流淌着汪氏之血,甚至都不需要她的承认,血液像酒,比酒更加有意思,不烧自沸。那是多么神奇一次决定啊,李子北是谁?你替我扛过污名,我总该见见你,你是何样人等?让李红霞在药物作用下,对你念念不忘?你一定不俗! 引以为憾事的汪凤楠,我们始终在不同的空间,遥相呼应,但我们至死没有见过,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心灵深处,呼唤过我,我们算是有缘无份,我在他的世界,因李红霞,而形象高大起来,我和李红霞交缠打斗一生,始终没有趟过人的界河,在我孜孜不倦写这本时,写我们之间故事时,她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泰然自若,或许在我家附近某片天空上,对我翘首相看。 她死于2023年岁末,死于自己无知,她不知道白煤在快要熄灭时的力量。去年冬天,天气何奇冷,下的不是雪,是那种冻结了的霰,这是我生平能看到的最大一场霰,连下两天,堵路封心,差不多一二十天,不曾出家门,就是太冷,她在车库和其他人打麻将,最终送了卿卿性命,一个俗人,死了就死了,怀念过去,那个执着的影子,怎么都挥之不去,那份立誓爱我到永远的心,始终没有被岁月之尘填满,曾经的我们是何等意气风发,在那片贫脊的土地上,开出何等绚烂让人动容的青春之花,别了,红霞,是暂别,不会是永别,但愿你没有喝过一碗孟婆汤,把我记住! 汪凤楠怀揣心事,等来了华灯初上,风不算瑟缩,意不算舒减,他是推着车,在路上走,心缝里,始终少点儿什么,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他不喜欢的家,家是港湾,累了,那里有一张属于他的床,可躺可卧,周子娟哪里知道:男人正准备不惜余力,要回在别人肚子里,孕育的种子,小树会发芽,人种会长大。 憋屈的心,让他像一条狗,蜷缩着。 “吃饭啦!”周子娟带着巴结的味道,叫了一声。她知道汪凤楠对她不满来自于何处,她也不想把日月过成一地鸡毛,退而求其次,人要学会将就,事情哪能一顺百顺? 我倔强了一辈子,就穷了一辈子,四十岁才学会妥协,所以有了婚姻,更有了儿子,秦氏是勤劳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拯救了我,让我有更多时间,写出我的心声。 “不吃啦,气饱啦!”这明显是赌气,汪凤楠拉被而睡,但不是睡的时间,在床上就格外难熬,心牢打开,不用推搡,他自己进去了。 “你爸不吃了,不吃散怂,咱开饭!” 心是孤灯,摇曳照着佛影,人在流沙一样的意识里,消耗着生命。 白铃支起耳朵,听不到有关王格扬的任何消息,心就急了:这个逛鬼,死哪儿去了?心里潮起对这个破落户的一丝丝温情,土匪!强盗!流氓!你就不能像个男人,把我收了?我自知比不了姚翠萍,差她那裂裂巴巴的劲,可她再好,是人家田家兴的,惦记个鬼,你这啥意思吗?无头无尾,孤独的影子,印在墙上,命里有劫:她始终是皮鞋子(贫协)主任的,这一生都逃不开嘞!噗嗤一声,就笑喷了。 “妈,你笑个啥嘞?我姐说你意正乱,情正迷!” “她懂个屁!”狗东西,贼一样,胆哪儿去了?要敢再来,一定得让他刮了胡子,乱乱如草,像个海盗,得给我注意形象,那馊巴衣服,得脱下来,扔汪里,模样嘛,就那样:老腊肉一块,有些硬,将就着吃。思想如水,流得很慢很轻,要的就是这小水慢灌的效果,死哪儿去了。就不能露个面,死了?不能够,有好多事,他还没有办嘞,心花怒放时,心情是何等欢乐。 “妈!妈!”女儿叫个不停。 “什么事?我能去人家看会儿电视吗?”女儿的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 “不可以!我一个人在家!” “哪里有?我小弟不在睡觉?” “你就不能……”她装出可怜的样子,“我是白疼你了!” “没有!妈,我去了?”二女儿如做贼一样。 “作业写了吗?” “早写完啦!你今年可是四年级,哪个老师教的?” “新来的李老师!李子北老师!” “他教得好吗?” “当然!人家考北京大学就差0.5分,这次考老师,淮水专区第三名嘞,你以为嘞,还是我们三年级那马老师?土老帽一个,啥啥不懂,他还给我们讲故事,可好听了,作文写得好!” 太阳如火喷薄而出,欣欣然,意意然,第一节语文课,是我的课,我夹着教案和无锡教案,正准备往教室走,陆大千校长叫住我,“李老师,你站一下!”我不以为叫我,那一学期,有三个李老师。 “李子北老师,你站一下!” 我回过头,“噢,是陆校长,什么事?你说!” “有个学生,生了两年黄胆肝炎,现在好了,要插班到你班里。” “这恐怕不好吧?有甲、乙、丙三个班,我班学生最多,多达49人,其他班才45人,你是不是安排到别的班?”我就是个愣头青,哪懂得人情世故? “但家长强烈要求进入你们班,我也没有办法不是?曾经都是吴洼子大队人,知根知底,我想人家就图这个,人家看好你嘞!”校长摊摊手。 “男生女生?如果是男生就来吧!”我径自走了。 校长在那里摇摇头。 这堂课快要上完了,胡秋千主任就立在门边,他四十岁左右,比校长年轻。 “胡主任有事?” “李老师能不能出来一下?” “可以!”我答应一声,给学生布置作业,就走了出去。认真而幼稚,想要寻找公平,公平就屁一样存在,直是一个瓜娃子。 “李老师,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驳了校长的面子,这很不合适,你将来转正、甚至是高考,都离不了人家推荐,好话坏话,全在人家一念之间。有些人连a、o、e、i、u、u都认不全,却能当优秀老师,干的不如拍的,顺水人情,就送一个呗,和校长家沾点儿亲戚,懂了吗?我们这儿现在就这种氛围,没有办法,我也讨厌他们,但必须顺从他们,这就是现实与理想的差别!” “那就样!”心目中不愉快,只能在心里拧巴,我感到我走错了路,因为一个“好心”的毛小岚骚扰,情急之下,走上这条路,也许是一个错误,随着日子水一样流淌,这种认识,日益加剧,最终在十四之后,深恶痛绝摒弃了这个行业,2000年,它却迎风而长,成了其他行业中的香悖悖,那时肠子是青,有点悔,但更多是恨。 “报告!我是祁秀玉,也叫祁谨,李老师,我奉校长主任之命,前来报到!”一个女孩子,亭亭玉立站着,并行了敬手礼,眼睛很大,个子很高,脸上有一对足以在成年以后,迷死人的小酒窝,脸不是很白,是那种娇而黄的小麦色,长发且飘飘,但藏在青涩里的韵,已经如小河淌水,潺潺流动。 “你进去吧,最后一排,先找个地方坐!” 范阳一个人坐,她只能临时挤那儿。 我那时并没有教书经验,大多数照本宣科,还找不茆窍,重点的地方,也许我会省略,一笔带过的地方,我会花费很长时间讲解,在战争学习战争这种方法,难免漏洞百出,尽管后来有听课、评课等活动,但还是因经验不足,荒废了别人学业。一开始,我对这个双名字的女生印象并不佳,有开后门之嫌,更有拿大石头压我之嫌,所以很多时候,我当她不存在。 教书的地方,就是家的地方,和学生没什么两样,走着来,又走回去,我妈倒是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李建玉看我的眼神放了温柔,李精树死了之后,两家之间的草垛,成了他的独享,我每天要走过那里,眼神难免会对视一下,但不会说任何话,吃了饭之后,我通常会睡午觉,与季节无关,只与时间有关:12点~1点,学校通常是1点半,如果时间有富余,我会早早入睡,天黑以后,是我看书写作的时间,亦或是瞎想时间,孤独的灵魂,会像《小石潭记》中的鱼: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流,影布石上……散淡的日光,就这样被我消耗着。 倘若夕阳跌破地平线下,我则进入一天当中,最繁忙时刻,通常孤灯残影至深夜,乍长亦可乍短,看心情,更看思绪,《沸腾的大雁河》就是那些年的力作,虽然它最终没能引起大的反响,但得到地方文联赏识,尤其是文联主席李东坡,他认为以我的资历,能够写出超过十万字的作品,已经是个奇迹了,更何况,在省刊上连载,他亲自打电话到我们学校,通知我去文联一趟。 生活可以是悲苦的,但精神世界一定要高尚起来,正是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反差,跌入凡间,走向更深的贫穷,世界正在日新月异,我却在颂读圣人之言: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我却遵古今一圣言,不死难休。 李红旗回来的日子,我正在学校忙碌,虽没有案牍劳形,也是掐着钟点过活,他领着他花枝招展的未婚妻,到我所在学校,找我来啦,这是怎样的一种心理驱使? 当时我正常没有课,不陪他们都不行,我起身给他们倒两杯水。 “变化够快,一抹腚的功夫,你就成了老师?听说在考试中,你斩杀了许多人,再怎说:淮水也有几千人参考吧?牛b,绝对的牛b!李老师,来一支?”他掏出一包烟,给在办公室里几个人撒,然后,用讽刺的眼神看着我。 我摆摆手,他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悠然吞云吐雾,很娴熟的样子,“工资几何?” “不知道嘞!我才干不到一个月!”难以启齿,就扯遮羞布搪塞,那点入不敷出的工资,实在是少得可怜,张不开口。 “我可听说了,少得可怜!”他调笑着,把烟灰在别人的办公桌上,刮了刮,“给我早他妈撂挑子,名声好听,一名出宜是老师,毛了,连人家拣垃圾都不如,渠西生产队王格扬知吧?大半截老头,一辆破自行车,走街串巷,一天挣个五六十,牢b b的,将人受驴颠什么,跟我混,每月我至少也给你开300块,牛皮不是吹,火车何用推,世界变了,没这个!”他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做着不断拧捻票子的动作,“你屁屁都不是!”他把烟盒拍在桌面上,“这包烟九块,吃得起吗?”他一脸不屑。 的确,他用事实打击了我的积极性,他讲的就是事实,我看见旁边改作业的老师,扔了他的烟,撇撇嘴,大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之慨叹。 “也许你说的是事实,容我考虑考虑!” “爷台,说句你不爱听的糙话:现在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时代,谁的n子大,谁为娘,你家都破落成这样:你还指望它娶媳妇,哪个女人眼瞎?年底之前,我家一次盖九间大瓦房,你信不?没有梧桐树,引不来凤凰!爷台,醒醒吧!以你的聪明智慧,要在我们这个打破烂行当里混,我们骑马都撵不上你,方向错了,结果会很不同!”他端起茶杯,悠闲喝起来,“就冲过去,咱们之间的友谊,我就劝你一句!趁着年轻:搞钱!” “也对!”其实,我无言以对。 第132章 劝戒阻情 “你知道我当初没考上高中,是什么心情?都想过自杀!这不是吓唬你,主要是因为这:周敏离我而去,我拧巴得出不来,我大说我,我还不服,现在想想,那就是个屁,看看!”他骄傲地显摆地扯扯嵇秀铃,“她叫嵇秀铃,不知道比周敏强多少倍,我大是个糙人,但他的认识确实比我们高,而且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所以,他毅然决然,扔了队长,去买大船闯世界!他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没有钱,你屁都不是!” “你以为我想干这破队长?我那是给贾云龙面子,就冲他和我大的关系,就冲他能答应贾一岚做我二嫂,我也只能应了,人情局面,就算是卖个人情给他!周敏现在再来,我能要她吗?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这种改变,靠什么?爷台,觉醒吧!”他喝完茶站起来,“别做李建武,他死得多冤?那是典型的推过磨杀驴,你想步他后尘?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建武!我就不在你这大才子面前班门弄斧了,我很忙,晚上上胡德禄食堂,今晚我在那里请几个人吃饭,你务必要来,我候你!走啦!”他来是一阵风,去又是一阵风。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可否认,小小的李红旗,已经与这个世界接轨,我却在迷惘里彷徨,内心挣扎得厉害,我是关汉卿说的那粒铜豌豆吗?意志力无比坚强,书读多了,就把自己害了,也许性格里一些东西,与生俱来,不肯将就,不肯转向,很轴的那一种,害人,与自己相关的人,比如父母,比如妻和子,害己,以至于一生贫困,半生潦倒。 李红旗算是聪明人,为啥他现在比我还惨?来自于他原生家庭,对他的祸害,以及欲望的机车滑行脱轨。 他曾经以我为榜样,跌落之后,在这个光怪陆离社会里,摸爬滚打,凭借原始智慧和狡黠,商场情场很长一段时间,两得意,他正应了那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他相信:千金散尽复还来!享受的过程唯美,久久不肯忘怀,据说:一直到现在,他走路打晃,还喜欢开着花轿车去王红那里泡一会儿,曾经的王红,堪比温泉,那种烟气缭绕的味道,常驻于心,现在的他,走路像小鸡啄米,说话口齿不清,嘴像合不拢,不知道男女之事还行不行,他去王红那里,究竟那干什么?寻找丢失的记忆?曾经沧海难为水,他的心还没有最后枯竭,但一切都俱往矣!嵇氏秀铃虽身仃倍棒,也只能是圈定在花墙里的一枝红杏!她要偷偷摸摸,她要遮人耳目,去舔咂青春的尾巴,为了生活,她要出墙,别人司空见惯的事,女人自我革命的同时,知道稀缺资源的价值,平生很贵,不可浪费,自己男人不行,外面有更多行的,他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世界就会太平,家就坚如磐石。 当我正在上课的时候,有人叱咤一声,“她鼻子出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扭头向后,可不是?那个新来的女生面目狰狞捏着鼻孔,弯着腰,任凭鲜血像水笼头那样下坠,我立刻丢了书本,不管不顾跑过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与她过去的黄胆肝炎有关,我没有医学知识,只是下意识跑过去,感到事态有些严重,如果我有这个方面医学知识,就不会手忙脚乱。 “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鼻子怎么会大出血?”我掏掏中袋,口袋里只有陈旧的手帕一块,我犹豫至少有半分钟,递给她,“堵是堵住,哪位女生带她去井沿洗洗,没事吧?要不要去大队医院?” “我!我!” “我!” 至少有两名女生跟进、响应。 “李老师,对不起,我把你手帕弄脏了,没事的,习惯性,流一会儿就好了,无大碍,我去洗一下!” “你带她去洗一下!” “谁到外面弄些土,把地面处理一下!” “我!”有人自告奋勇。 我看一下范阳,他捂着鼻子,撇一下嘴。 这是一个偶发事件,象一朵浪花,闪一下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祁谨就很轻松和那个同学一起回来了,脸上还挂着水珠,她们喊“报告”,我让她们返回教室,“以前经常这样吗?” “偶尓,不打紧!” 在这个小世界里,我有大把时间,想自己的事,《沸腾的大雁河》的雏形,就这样形成,大雁河是一条什么样的河?它为何会沸腾?它应该是大运河上一条主要支流,连接着其他更小的支流,接纳和汇聚形成了力量,而生活在这条河周边的人们,正在经历着社会深刻变化,形成一股可以流淌的力量,这是作品主基调,围绕这条主线,写了不同姓氏的三个家庭,虽然他们生活不同,最终却走上同一条致富的路,亲情爱情的穿插,是为了渲染作品的看点。 今生注定孤独,所以我对于所谓的爱情,并无憧憬,所以,我的世界一直无法容纳别人,更别谈异性。这是一种力量的汇聚,更是一种自虐的行为。 李银侠是李建松的二女儿,她比我大一个星期,我叫她小姐,由于不识字,难免看人做事有些大化众,她嫁在我们家西南方的大约十几里开外的三木与埠子交界以及外县凌城交界的地方,有些偏,更有些远,与其说她是嫁,不如说是学李春堂家换亲,在换亲之前,她与我们本村的刘姓人刘林海自谈过,那只不过是时间打出的虚伪浪花,如果不是一件事的发生,她不会出现在这部作品里,那时她已经有两个女儿,她是替她哥李子道换亲的,李子道长得很富态,爱喝酒,更爱吹牛皮,家贫无妻,换亲是李建松和李春堂在一次干农活时,两个人在田埂上吃烟交流定下的,我那时还在上高一,忽然有一天就听说这事,李子道结婚时,我没有在家,倒是李银侠下嫁时,我见证了她那天哭嫁的样子,她为什么哭?嫁的不是心仪,更不是她一直倾慕的刘林海,这门婚事,含有牺牲的成分,所以婚后活得很悲催。 她婚后经常来家,我们见个面,属于擦肩而过那种,她丈夫姓梁,身材高大,但一讲话嘴会歪,应当讲是忠厚老实那一类人,他有个亲弟,依靠他们,还在上学,据说也是高中。 那一年,鬼使神差一样,到我家里来玩,不知怎地,我妹李子莲就着了她的道,竟然不通知家里,跟她走了。这个不合常规的举动,我并不知道,我以为她是上哪儿去上班了,这前几天,有个本家小姐妹来找过她,说三木公社附近有个服装厂,正在批量招人,我以为子莲去哪儿了。 晚饭以后,朱九红端着碗,吃饭串门到我家,见饭桌上有一碟辣疙丝,不管三七二十一,夹一筷在碗里,坐下来才说:李子莲跟跟李银侠去看媒事去了。 “什么人家?”我大李建木竟然问了一句。 我妈脸色一寒,“她怎么不说一声?偷偷摸摸摸象个贼!” 我的心有些不爽,我知道我妈是不希望我妹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还是希望她能通过嫁,而幸福,不用操劳。 “不碍事的!银侠一家子兄弟,人高马大,漂亮着嘞,是她那头老三,也姓梁,若论起来:和银侠一个奶奶,这什么关系?她不会坑子莲的,那孩子不孬,配子莲绰绰有余!”朱九红是个心直口快的糙人,把稀饭喝得嗞溜嗞溜响。 “这么说,我们还高攀了?” “绝对的门当户对!是一顶一好姻缘!” “你就唆鬼上吊吧!她哥的婚事,都还没有着落,你们着什么急?”我妈叹口气。甭提有多失落,但人抓不着,也看不见。 吃完饭,朱九红把碗和筷子,就放我家桌子上,“老二码子,我女儿还能坑你家是怎地?她虽然做事孟浪,但出发点不坏,她应该先通知你们,有先斩后奏之嫌,出什么事,我包了!” 我妈看看我,“这是她哥事,我们这个家,已经交权了,有甚事,和她哥商量,这事嘛,确实做得不对,这是能先斩后奏的事吗?” “今晚她回不回?”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我关心是后续的结果。 “我不知道!”朱九红是属驴的,肠是直的,心更直。 “你是她妈,她没和你讲?心可够大的,你们家做都这样糙?难怪漏洞百出!天黑不回来,你就陪我去找吧!” “找她做甚?大活人还能走丢了?”朱九红拾起碗,拍拍腚就走。 夕阳就像女人的口红,腥红炸裂。 “你真有此打算?”我妈仰脸看我。 “必须的!不能有后续!” “找什么找?随她闲事去,早早晚晚都是人家人!她既然不听话,就让她自作自受!”李建木在赌气,这种事,岂是赌气可以解决的? “大!她是你女儿,太年轻了,有些事你不替她把握,万一有什么闪失,谁之责?” “老炮铳的,海了,一辈子糊里糊涂!”我妈焦急地看着天。 天擦黑之前,我和朱九红去了她二女儿家,在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前站住。 “这就是!” 第67章: 我扎了自行车,上去推两下,铁将军把门,“怎么会没人呢?他们会去哪儿?” “是不是在他家?” “想来是极有可能,他家在哪儿?你能找到?” “能!车你锁上!跟我走!”朱九红就是朱九红,走路脚下生风,我要是一卖呆,根本跟不上她,我推测:她那时能有六十多岁,根本不是她这个样子,她也武有力,能吃能睡,她遭的罪不少,心却放得开,李子轩死时,面目狰狞,很血腥,为护一个女人,和人打架,且胃出血,回来两口子如同机关炮一起轰他,李子轩大约疼痛难忍,一瓶百草枯,要了卿卿性命,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没能说下媳妇,死这么惨烈,我们都不忍吃饭,朱氏却大开大合,吃得很开心,所以我曾经断言:此人能活一百岁!“不用,直接从那儿走,就几句话!” 她的心可真大呀,寿长无人企及,李子道得癌症死时,她依然如此,这是后话,暂且不提:老而不死是为贼!她偷尽儿女们的日月,活成了妖精,我写这本书时,朱九红依然活着,在三子李子燕家,每日里生龙活虎,与地为伍。 虽这样,她处理一些事的方法,值得我们借鉴,年过九十,依然能动,从不累及子孙。她比李建松多活了三十多年,性格使然。 我们到了那儿,那是一个宽敞的土坯院,老远就听到觥筹交错的欢笑声,没错的,李子莲给这个寂静的小院,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我们把车子扎在院子里,立刻有狗从灯光地窜出来,冲我们“汪!汪汪”大叫,“银侠,帮俊,你个小女人,给我滚出来,你做的好事,害得老娘跟你瞎跑,能不能长点儿心?做事没屁眼!” “更么(方言:干什么的?),更么的,有话好好说,是俺哥吧?屋里坐,就手喝几盅!”果然,出来个高个子靓小伙,拿着烟,一脸客气,热情递烟。 “别瞎叫,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说说,这算怎么一回事?”我也不进去,就站在院外。 “见见面,随便吃顿便饭,没什么的!”小伙子挺尴尬。 “李子莲,你出来,你眼中还有没有咱大咱妈?” “他大舅,你消消气,这事我做得是不对!”李银侠走出来。 “不对,怎么办?”我咄咄逼人,“我妈在家流眼泪,你却在这儿谈笑风生,吃酒席,她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了,你就这样报答她?李子莲,长能耐了,哼哼!大娘,我们怎么来,就怎么走,至于她,她自己能来,自己也能回去!”我指着李子莲。 “他大舅,给我个面子,既来之则安之!”李银侠一只手按在我车把上。 “拿开!你有那么大面子吗?我们家谁知道这事?”我们决绝而去。 “小b丫子,我叫不瞎多子,偏不信,这下好了,留下个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 我们决绝如风。这种含有蔑视之意的做法,因我迎头痛击,他们无论怎样做之前,总是在揣摩我的心理,我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们这种做法,含有蔑视,这是我允许的。 月牙儿挂在西南天上,弯弯如钩。 “侄子,这事做得漂亮,快意恩仇!”其实朱九红不懂这词,却常听我和李建松说,“你大真是蒲包做的,成不起事,今后我们门里大事小务还得依靠你!” 第133章 调动。有孕 我们到家不到半个时辰,李子莲到家了,看来是踩着我们的脚后跟来的。她和我妈叮咚呛,呛叮咚一直吵到后半夜,昨晚睡得太晚了,天亮起来有些迟。太阳红通通的,我蹲在我家东南角刷牙,脸还没有洗,那下面就是猪圈,喂了三四头猪,宅坡上有棵大泡桐树,我们两个人搂不过来,抬眼一看,汪嘴那儿好像站个人,一开始不曾注意,直到我妈割猪草回来,“她是谁?她是找你的吗?她已经在那里站很长时间了,一直往我们家看!” “是吗?我不确定!”实际上经我妈提醒之后,我只看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我不想让我妈多想,看到她,我更多想想起是李瑞芹,为了取悦,为了打动我:十五岁那年,让十一岁的我,“看”了她,我当时吓坏了,她赤裸着,我落荒而逃,一只脚竟插入烂泥潭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最终跌在里面,那是怎样的狼狈?洪水猛兽,一齐向我追赶,那是一个深春的日子,山芋秧子从老母子上长出,纵横捭阖攀爬过垒起的山芋沟子,我从沟里逃跑,多次趔趄栽倒在山芋沟子里,这事,像过电影,在我心幕上清晰流淌。 “你不去看看?”我妈有几分好奇。 “不去!闲的!管她是谁!”我故意拖延时间,比平时晚出门,当我走过汪嘴的时候,走在我祖父杭育杭育推土的路上,我仿佛看到他推车的影子,巴根草已经衰老,走过洼地,爬上一条笔直的东西路,那条路通向学校后头,在向西的路上,我可以看见祖父恍惚的身影,在太阳普照的方向,祖父就深埋在那里,坟前有棵瘦小的松树,茅草迎风而舞,全都有齐腰深,那一抷之土,全让草盖住。 预备铃响了,我才进了办公室,心在酥痒里炸刺。 “报告!”有学生喊。 我正在诧异,有人应了一声,“进来!”。 没容我坐下去,祁秀玉直奔我眼前,“李老师,对不住,昨天作业我忘交了,请你原谅!”,她放下作业本子就跑了。 我回一眼,作业好像没有合实,我伸手翻开,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一块叠好的新手帕,原来如此,她早晨去我家,是为了这个?心思缜密,小屁孩那一套,我耸耸肩,把手帕放进口袋里。 头一堂没有我课,是自习课,今天轮着写小字,可是课代表并没有来办公室,我只好夹着一叠小字本去教室,正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被陆校长拦住,“李子北,你去我宿舍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谈!” 我看一眼他,我们的谈话有那么重要吗?这一定是给我小鞋穿来了,我叹一口气,“你稍等!今天自习课写小字,我去教室一下,马上来!” “不用了!你走后,有人接手你的工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被他开除了?不能够呀?那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 “你先去办公室放下!抓紧来!” 他的宿舍里,实在是简陋得很,除了临后窗有一张床,床上有床被子,临门跟前,有张办公桌,一把沉重的木椅,桌边有个水瓶,桌上有几个杯子。 “你请坐!”他自己坐床。 我没有坐,只是站着,“陆校长,有事请说!” “李子北,刚接中心校通知,你被调中心校,任张校长秘书兼职中心校图书管理员,祝贺你,抓紧放下这边一切,去中心校报到!” “怎么会是这样?”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么幸运的,这样一来,你离权力中心更近了,升迁机率会更高,好好干!”没有自行车,每天要到五六里开外去上班,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种困难,要买自行车,这几乎不可能。 “陆校长,我能不能不去?” “你傻呀?这是多少梦寐以求想要而得不到的机会,说不定,若干年后,我们都要你提携!” “可眼下就有个实际困难,我解决不了!” “什么问题?反映给中心校长,我是磨小不压麸!究竟是啥?” “还是算啦,陆校长,再见,我自己克服吧!” “李子北同志,你还是不错的,虽然我们接触时间短,但我还算了解你!” “你了解我甚?说笑的吧?再见!” “祝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旗开得胜!” 我翻扬扬手,走出了校长室。 一身轻松走回了家。在路过我祖父坟地时,竟然一抱拳,“祖父在上,孙儿这厢有礼了!你孙儿调中心校去了!”然后,跳下路,他的坟后有个汪,风野野地吹: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你这孩子,刚去学校,怎就回来了?” “我妹呢?” “大约很伤心,没面子,还没起!” “噢!” “你这孩子咋还没回答我呢?” “你猜!” “回来拿东西!” “不是!” “学校放假了?” “也不是!” “那……那……到底是为啥?” “妈!我被开除了!” “啊~?真的?为啥?”我妈信以为真,她放下簸箕,跑过来,“真的假的?别吓唬你妈,如今这颗衰老的心脏,再也支不住折腾了!” “吓唬你呢!还当真,咋听风就是雨?” “你个怂孩子!你个死……” “妈!别说了!”我竟然顽皮伸手盖住她的嘴,“妈,你老人家口下就积点德吧?” “那还不快说什么事?你要急死你妈呀?” “我调中心校了,任张校长秘书兼职中心校图书管理员,陆校长让我马上去报到。” “我就说嘛,我儿子这么优秀,怎么会有‘开除’一说,这么说是高升了?而且升得这么快?” “妈,你可不能这么骄傲,万一你儿子哪天头脑一发热,戳个屁漏啥的,也极有可能!” “这不刚教书一个礼拜,屁股都没捂热板凳,就……?” “妈,别光顾着高兴,关键是眼下,我怎么去报到?走着去?” “不能够!你今天借谁家自行车去,明天天一亮,我让你妹带我,去你大兮家,就算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弄辆自行车,我儿子出息了,哪能让有出息的人跑路上班?”我妈脸上绽放出水一样流泻的光芒,“哟,今天太阳又大又红嘞!” “妈,我要不要收拾收拾?” “不用!我儿子展扬得很嘞!我去给你借车还你自己去?” “我自己来吧!妈,我走了,有啥难事,我下午回来再说!” “哎!去吧!去吧!看把我儿子出息的!” 胡乔在天黑的时候,才回到家里,家里没有灯,一片漆黑,他故意清两下嗓子,还是一片寂静无声,他吓坏了,赶紧丢了工具,扑进堂屋里屋,摸着灯线,猛地一拽,看见李红霞还在睡着,就喜欢地上去摸下脸,“狗日的,咋睡得这样瓷实?万一来个什么人,把你扛走都不知道!”口上这么骂,心里却平实了许多。 “你是狗日的!你和你大才是狗日的!今天来家这么早?” “奶呢,你睡糊涂啦,天早黑了,我刚才一到家,吓死我了,整个院落一片漆黑,我都咳嗽两声,鸡鸭子不听动静,吓死我了!”胡乔?着头,“嘿,嘿嘿……” “你的胆是豆腐渣拌屁做的?怎地?我跟人跑了?瞧你这一分钱出息!”李红霞坐起来,“最近不知怎地,老是犯浑,困得不行不行的,过去我哪是这样?” “你不怀着孕嘛,早早晚晚生下来,就好了!所以,我得抓紧攒钱,要不你月子里吃啥?喝啥?孩奔生娘奔死,大意不得,马虎不得!” “你扶我起来,弄饭吃!” 胡乔双眼直勾勾看着梳头桌子上的点心,“有谁来过?” “还能有谁?我那没出息的老子,什么又馊又臭的主意,他都想得出来:他居然要我把儿子生出来,送给汪凤楠那兽,居然说汪承诺给两千块钱营养费,被我骂得狗血喷头,坐不住,溜了,提了多少回,还是心不死,我都被他们这一丘之貉害成这样,还不死心,我真想拿刀劈了他,人渣一个,不说他,把这拿扔了,我不稀罕!”李红霞披件衣服下了床。 “真扔呀?”胡乔觉着怪可惜的,拿在手里,犹豫了半天。 “你不扔它,就扔我!” “那不行!我扔!我扔!我扔我自个儿,也不能扔了你!”胡乔是从心里喜欢李红霞,这个带着斑点的女人,雷厉风行,比男人都男人,自从慌天忙地,带着坠肉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就极尽可能给他展现女人的魅力,胡乔虽年纪不小了,但终究是个生瓜蛋子,急得要命,如狗扑上扑下,却不知道从哪里下口,女人就激情似火动作娴熟帮助了他,趟过女人河的男人,变得庄重起来,很多时候,胡乔粘着她,开宗明义,一切在水到渠成里,男人承载了责任和义务,天在上,地在下,一切的一切,就有了方向。 李红霞洗洗刷刷,叮叮当当,当烟火气从厨房漫卷出来,男人累的心,就松松垮垮下来,再吸一支烟,掉的魂,就回来了,胡乔扔了冬西,就像猫,一头闻着腥,钻厨房里,有女人的地方,是疲惫的男人懈怠的地方,日子如爬爬虫,在墙上,爬出不可思议的图案,春华秋里实。 胡乔拉着风箱,虽是老物件,却很好用。红红的火光,像捣烂的桔子,映着那两张将就的脸,他肯张开怀抱,摒弃世俗,去拥抱李红霞的不幸,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不肯将就的人,为了一张破脸,不敢接纳李红霞,她是掉进臭水沟里的金子,如果你敢脏了自己的手,去替她洗,她不仅可以熠熠生辉,照亮你的人生,更能让你徜徉在深春醉人里,吸吸鼻子,从她身上散发不是狐臭的恶心,而是如酒一样香纯的琼浆玉液,张开的、炸裂的,比酒醉人。 胡乔之勇,换来了李红霞之忠,除了肚子里这一个,还有另外给胡乔生俩,纯正的、胡乔的种,岁月流泻,给人留下许多意想不到,他们既有相同的血脉,更有不同的过往,但他们兄弟仨,相扶相帮,包括李红霞如流星一样陨落,他们始终象亲兄弟,紧密团结在胡乔周围。也许胡乔老了,时不时一个人会唏嘘,李红霞是一泓跳动的春水,最终先他归于天地之间,想想那些如昨天的日子,如何叫他不想她? 得之他幸,失之他命,在多重光环普照下,李红霞如散花的天女,在我们的世界里,飘飘然,徐徐然,在半空之中,长裙飘逸,长发飘舞,一脸微笑,挥手吻手,与天地作别,更与我们生活在凡间,与她有过一鳞半爪的我们作别,东风无力百花残,相见时难别亦难。 我最近曾在太阳初出之前,看着佛光初闪的东天,看过一缕那样的去,胡乔老得磕磕绊绊时,他说他也曾看过,难道我们是同一个时间,岁月翻转,李红霞如花灿烂的年龄,我们除过偶尔她回娘家见过,谈些曾经遗失的忧伤,就再在没有别的交集,在不同的地方,彼此关注,支起耳朵倾听,感时泪花溅,花开鸟不语,心如瀑正流,隔山隔海地痒,就在心里潮起那种不易示人的相思独白,拾不起,还放不下,这就是人:一堆矛盾的堆叠。酥酥如痒,不?还烦,这一生,心劈成几瓣,一瓣给秦氏;一瓣给李瑞芹,另一小瓣给李红霞,至于毛小岚、梁一纹、祁秀玉、郝慧,她们如弹幕,弹过心上,也如流星飞逝,不曾成为相思,一生之苦,苦不堪言,在错误的时间,有了错误的决定,累垒乾坤,是她们撑起,所以相思成树,让我思念到于今,不死难休。 搅着、裹挟着、被岁月推撵成这副模样。 李宜忠虽被女儿骂得狗血喷头,却在汪凤楠请的酒店,把酒喝得滋溜滋溜响,并且对汪风楠吹嘘说,“老汪头,我顶烦你什么?知道不?抠屁眼撒芝麻手,净跟我玩虚的,不见兔子不撒鹰!我告诉你:我要如你这般做事!屁事做不成!男人做事,要无所顾忌,掐耳朵嫌疼,扭鼻子嫌疼,前怕狼,后畏虎,你能做成什么事?”他手剥花生,往嘴里丢,“来,走一个!”滋溜一口放,用毛巾擦一下手,“我他妈还窝在农村受穷,我力挫群雄,当了二十多年队长,谁敢不服?我本家,李建玉不是大队会计嘛,从一开始就找我毛子,不想让我当这队长,结果怎么样?其奈我何?咱有的是手段,二土匪刘长根,你不爱捣蛋吗?老是和我对抗,我让他干最累最脏的活,弄不好还拿不工分,后来见贾福生跟我身后吃香喝辣的,也想过来分一杯羹,不是不可以,贾福生是贾云龙谋士,云龙是大队副书记,刘长根想什么,咱知道:你得表现给我看,我高兴才能有好处,咱是什么人,订制十八双小鞋,谁不服,穿一双!就你这事吧,急了点,你再急,那孩子不经过九个月怀胎,能出来吗?与我闹掰了,能有你什么好处?就我这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吃你的,喝你的,是看得起你,是能给你办事的人!知道不?” 第134章 一步三个坑 滋溜----这口酒喝到心缝里,“指望女儿?妇女能顶半个天,别听他们瞎吹了,哄鬼呢!你看看这官场还是商场,究竟谁在起着作用?” “兄弟说得有道理,这的确是亘古不变!”汪凤楠不再张牙舞爪,这就是他的七寸,“兄弟,算我不是人,过去多有得罪,我给你赔个不是!” “老小子,要我说:没有比你再狠的人了,你这是逼良为娼啊!你这是吃人肉,啃人骨头,还要敲吸人骨髓!敲人脑袋,喝人脑仁!你是吸脑虫!” “那你说怎么办?” “要想遂了你心愿,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有短板,就要用己之长,克己之短!道理就是这个道理,要说你长,就是真金白银,如果连这个你也舍不得,人家凭什满足你?儿奔生来娘奔死,不说这风险,就是这将养费得多少?摸着心口窝想想,这理就一下子通透了!话说到这儿,听不听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总有一天你吃猪肉喝凉水,总能回过味来!舍不得金蛋子子,哪里能打下巧鸳鸯?这事吧,你老小子一举几得:1、你没吃过处,这也许是你一生之遗憾,得愿以偿。2、你没有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来,你后继有人,也让周氏不敢小瞧你,咱东方不亮西方亮。3、足以证明:你虽老未衰,如果有机缘巧合,你完全有可能梅开二度,生命之树常青!” 李宜忠丝丝入扣的分析,道出了汪凤楠心之凄凉之所在。 汪凤楠端起一杯酒,“来,喝!”他还不是草人,过去我小瞧了他,能从一堆泥腿子中,脱颖而出,决非是泛泛之辈,呀~,心中仅有一点不悦,被人家看得如此通透,这是汪凤楠一生之痒,语到病除。汪夹一块老肥肉,“来,兄弟,老哥哥敬你,在这方面,你简直是我老师!” “你敢当我的学生,我可不敢当你老师。琢磨吧,人这一生到底什么最重要?” “老小子,我随口一说,你还当了真?过去,我的确小瞧了你,认为你只有吃喝嫖赖,想不到你心中有九曲回廊,你把人生那点儿东西早已经参悟透了,不是我原先认为的那种不学无术的大草包,看来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你以为呢?要看透一个人,你还差着火候呢,好好学习吧?我的汪副局长,不好意思,咱大老李再给你挖个坑:大大伍千准备好,如果你不是贪心,想着弥补缺憾,咱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呀,老汪头,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你忒狠了!” “比起你来,我是小巫见大巫,这种事,不脏人,恶心人,我这辈子积攒一小捧清誉,让你消毁贻尽,要说狠,你才是钟吾县第一狠人,今后,走过你家门口,我都得十二小心,你会不会在我背后,唆狗咬人!”李宜忠这一招,做到极致,捧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狠,像做戏,表演得惟妙惟肖。 李宏图蹲在岸边,任何一河浊水呜咽,烟是一支接一支,吃出惆怅,薛萍是他最头疼的事,如果换作旁人,早已经乐得屁颠屁颠拱自己怀里,他不仅有年轻的优势,更有专一的优势,更何况他早在李默海死后不久,就喜欢这个比他大许多的女人,是什么原因让薛萍看不上他的?是他的墨守陈规,还是他性格懦弱?他无法释怀,这么多年的痴情,换不来这个女人的温情,仅仅是辈份?还是另有原因?久攻不下,让他产生了动摇,想想李红旗,就比他活络多了,周敏曾经如钉子钉在李红旗的心里,他不仅步了大的后尘,更是吸咂了比他年龄大了许多的嵇秀梅,现在嵇秀铃如一只温顺的猫,走一步跟一步,在女人的世界里,李红旗是何等潇洒?人家的生活是有滋有味,自己不仅在感情上显得笨拙,更显得无能,无论从外表到实际能力,江娇都比薛萍强,而且强的不是一点点,在江娇面前,他慌乱,语无伦次,而且如阳萎一样,怂的不是一点点,他知道:江娇只要他点个头,无须再多言,就可以垂手而得,过程简单到1+1=2,可他就是不落忍,他就是个锤子,只能砸,不能砍,更不能切。 “哟,这不是李三哥吗?一个人,在这波涛汹涌的运河边,心思还挺重,想啥悟啥,告诉我:一准给你拆解透透的,糟蹋和情绪干吗?好些天没见着你,又回乡下,拱你的薛萍去了?她究竟是何许人也,是什么吸引了你?看眼里,再也拔不出来了?她有啥我没有?” “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讲得清的,人没你好,更没你年轻,甚至做事也不像你水响刀快,但就是……” “那你还不拣好的要?我以为你分不清饭香屁臭嘞!今天我运气咋这么好,看见你本人了,我回家得烧高香嘞!” “江娇,说话不用枪里夹鞭,点到为止。” “那不能够!我李三哥是啥人?凡尘一江娇,哪能入李三哥法眼?我俗气得很嘞!人贵有自知之明,所以,我选择退避三舍!走了,祝三哥好运!”江娇一转身,船驶出老远,笑容僵在脸上,泪花跌出眼眶。 “他有后悔的那一天!”江中河一边拾掇网,一边劝女儿,“他冥顽不灵,别看外表魁梧,也是个吃下脚食的料,他四弟咋不这样?活络得像水,所以左右逢源,一娘生九等,个个不一样,别看他们一个大门里出来,可就是不一样:打死老鼠,x死x的货!看人我比你通透,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啦!他是一块地地道道的顽石,不是通灵宝玉!” “可惜了!” “这家兄弟这么多,能撑起天的,也就李红旗,人家是真红旗,猎猎作响!李宜忠虽如狼似虎,倒是没把这仨养四,要是四是他,我估计这会儿你们早双飞双宿了!” “大,别瞎说,我命不好呗,就这命,注定了要苦情!”一河晚霞,一河绚烂。桨声欸乃,河鸟啁啾,正是一天心舒意怡之时,不管是炊烟,还是漫卷的烟火气,都能让人神驰欲往,格格不入是怎么来的?剪不断,理还乱,脑袋让驴踢了,还是让门挤了,上赶着的情,廉价的一文不值,一个不能只看外表,外表千篇一律,灵魂有趣才万里挑一,有的人就是表里不一,所以这无端的撒得不值。 “大,我错了,他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差一点儿又错了,我为我迟迟没被相中而高兴,与一个寡妇争什么高低长短,太不值得了!淤塞的心,一下子就通了!”江娇用力摇着桨,搅碎的水,像烧开一样沸腾。 呆呆的,木木的,没长心,长心不留缝,李宏图是不是有病?瞎长一个伟人大脑壳,里面是不是没有脑仁?浊水流泻,时光空耗,可遇更可求,如探囊取物般容易获取,他却波澜不惊心不动,没有用嘞,呆瓜一个,那看过江娇和薛萍的人,分得清谁好谁次,一眼看透,一个愿意倒贴,另一个却摆手拒绝,李宏图偏就在适龄时,做了万人不解的事,结果两个都丢了,最后实在是没有下坡路可走,去了徐州,一头栽更贫穷的乡下,和个寡妇成婚,这个寡妇年纪一大把,孩子十多岁,因为在云龙山上挖煤,被深埋井下,脾气不好时,就把李宏图骂得狗血喷头,这叫不屈呀,人领的时候不走,鬼抓的时候飞转,这不就一活该吗?可怜的李宏图是多么可恨呀! 周五正王(方方正正,样子好。)的东西他不爱,还是不敢爱?偏就爱啃歪瓜裂枣,是不是特别丑的东西,特别好吃?他咋这么重口味呢?别人学不来,这会儿像一粒沙子,扔徐州一个小村里,过上了饥寒交迫的生活,这是要忆苦思甜咋地? 李红旗胆子小了,明明那是一个发财的机会,可他拧巴半天,愣是不要,偏偏要把生意介绍给同行老张。原本是要坑老张一把,老张不明就理,就顺竿子爬,结果就发了笔小横财。李红旗事后拍大腿,这本来机会是朝着他去的,初出茅庐的他,手抖了,心慌了。都说初生的牛犊子不怕虎,可李红旗在关键时候,心就这哆嗦一下,像得了静脉曲张,心就斜里走,张老叫张永和,和李红旗同行,占据的是上水头,人从大路上下来,第一个就到老张那儿,且收沟点就在路边,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势,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叫卡头皮,老张不做或别人不上张家,这生意才轮得到李红旗,他们暗中较过劲,互相说过各自坏话:你比如秤上缺斤短两,或是秤上做文件章,使假秤铊,还有以好充次之类的常见问题,时间久了,这些小把戏,都成了轻车熟路。 有天后半夜,李红旗都洗了脚上床了,等着嵇氏秀铃来云雨,可就这时,大黑狗冲着井一样的小胡同,汪汪汪大叫。李红旗把没吸完的烟头,按在一块破碟子里,“秀铃,你看看有什么事?没事抓紧睡觉,明天还得上厂里拉货!” “哎,就来!”她在水井旁洗脚,夜正在向深处坠落。 有个衣着考究的人,就走到灯下,“请问,收货的李老板在吗?” “哪位?” “我在!什么事?” “有件东西你看一下,能给多少?”那人朝着声音的方向东张西望。 “稍等!就过来!”才洗干净的脚,又插进馊臭难闻且胶粘沾脚的破球鞋里,有些跌跌撞撞走出来,他们平时安睡的地方,就在货场中心,脚下自然是散得到处各种货物。 李红旗走过来,见这人衣着考究,相当有品味,想来一定不是一般人,“什么东西?咋不白天过来?天到这会儿了,我看看?” “李老板,你看这东西怎么收?”来人看样子是打听过,把手中一个造型奇特的铜腚子递给它,孤灯下熠熠生辉,看样子没用过,不是废品,是新品。 “这是什么东西?”他翻过来,调过去,用手掌掂掂,“是铜的吧?就一两?” “李老板说笑了,要是就一个,不值当的,反正就这个,一堆呢,论斤论两?” “论个,恐怕你亏,还是论斤吧?一斤3块5,多了我没赚头,少了你吃亏,能卖我全要了,不能卖,你就另谋高就!怎么样?”李红旗咬下嘴唇,“有多少?” “500斤以上!有磅秤吗?” “有!这东西哪来的?” “厂子里的,厂垮了,所以……?” “拉来吧!” 那人走了,李红旗一举嘴,“带他去老张家!” “为什么?我们不要了?”嵇氏不解。 “深更半夜的,明显来路不正常,八成是偷的,这东西是新品,不是废品,懂了吗?” “你确定?我怎么说?” “你就说现金不够!带到那儿你回来,别让老张看见,不能什么好事都落他头上,那倒霉的事,也得霉运均沾,老小子一直卡我头皮上,这回也让他喝一壶!哈哈哈……”他自以为聪明绝顶,抚抚头发,笑出声来,“外财不发命穷人!让老张发发,最好是咧咧巴巴!” “懂了!”嵇氏去了,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两口子躲在柔情蜜意里,事完了,不顾夜深人静,在讨论这事,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你就知道落井下石有多惬意。 人算历来赶不上天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他们支起耳朵,想要听到石破天惊的一声惊雷,世界平静得像镜子,连一片秋叶要掉下来,都尽收镜里,那段日子,世界静谧得像一幅画,怎么啦?怎么啦?当李红旗抓耳挠腮之时,破落户王格扬,像个叫花子,把收来一些东西要卖给李红旗。 李红旗有些不高兴,王格扬每次送来的都是破襆烂棉花,绳头子、棉纸,“王大主任,你能不能认真些?净收这些东西?你能攒下几个钱?你都恁大岁数了,几时才能娶媳妇?” “你不就是收破烂的吗?” “那也有个档次之分吧?” “你不能跟老张头比,人家财大气粗,就刚才还收了好几百斤铜锭子,听说是厂子碍事,要拆迁了!” “什么?什么?你没看错吧?就老张头收铜锭子?” “是!怎么啦?” 李红旗那个后改悔哟,真想狂扇自己几耳光,自以为聪明,结果恰恰相反,他拍拍脑门,煮熟的鸭子怎么就飞了? 第68章: 胡以芳想要故技重演,胆子越来越大,居然行骗到刘子凡侄子那儿,久在河边绕,哪能不湿鞋?刘子凡虽在井场颐养天年,但他亲亲侄子刘仁堂家,他还是常来常往的。 第135章 做套 刘仁堂28岁,死了老婆,在公安局里给人开车,虽身居农村,比一般人手头要阔绰,有个儿子还是小步点,家里虽有父母照看,可28岁的男人,壮如公牛,没有女人的日子,多么难熬?老天爷有时就是无情,浅尝辄止,他正是驾轻就熟的年龄,突然就崩了,这事既憋屈又伤心,运气差了点儿,好在年轻,事完了可以另起炉灶,谁也不会说什么,这是人之常情。 按说胡以芳是够不着这种关系人家的,但人托人,曲里就拐弯,这一拐,就拐到了刘仁堂,正中下怀,且双方一拍即合。 还有朱淑珍?她犹豫半晌,这朱氏的确是不二人选,也知道她和庞泽有私情,但他们终不是鸳鸯一对,上次在水家,他这个当哥的人不像当哥的,吃起灰醋来,差点儿误了大事,人家一看,就像是一对夫妻,不理智,换了吧,早早晚晚有他在,一准会戳个屁漏。问题的严重性,胡氏早已经有所洞悉,但一直不忍心。 但凡遇到这种事,男人都猴急猴急的,朱淑珍倒是技法娴熟,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从外轻轻剥到里,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把男人送坑里,捞尽了钱,还让男人无话可说,卤水点豆腐,偏就有那一患,只要庞泽一煽情,这朱淑珍就立马方寸大乱,风流冤孽债,偏就还不清。 一个黄翁(一种肉极香的水鸟)吃香了嘴,三天不吃还想得慌,心抖意颤,总觉得少点儿什么,这里瞅瞅,那里望望,跟丢了魂似地,在水家栽萝卜,算是一种成功范例,由当地人杨瞎子安东牵头,想不成都难,赔子夫人又折钱的卖买,着实削了水茂声一回,自己的家伙什不行,看着朱淑珍演义的甘氏秀萍如此曼妙旋美,自己没有牙,什么也吃不动,这还算,还把他的老底翻过来,暴露在阳光之下,千人万眼,看个底掉,他是太监嘞,太监为人为骟过,不是没长,而他就是没长,是个不折不扣的二十一子(没长男人和女人的东西),这下把水曲脸打得掉进了裤裆里,辱没了先人,钱扔在水里,还能听个响,胡以芳就风作斜,直接虚张声势找杨安东拚命,话说得特难听。 “眼瞎心也瘸!坑人坑到家了!”胡的泼妇形象就暴露出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既然是演戏,就要把戏份拿足了,杨安东不仅被骂个狗血喷头,还被扇不耳光,噼啪作响,嘴角都渗了血,不赔钱就告官,诉水家骗婚,污了甘氏秀萍名声,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怎么嫁人?朱淑珍外表眼泪爬叉,内心却窃喜,事态的发展超出庞泽想像,他在人堆里笑晕了,这个没想到,让她们把戏瘾过足了,杨安东一边委屈求全,一边向水曲柳谝情,最后用钱了事,老水家这一折腾,那张脸就掉地跌碎了。 杨安东成了好人,别人见了总要客气几句,他自己则叹口气,“怪我有眼无珠!这事办得,那叫一个臭,但我也不知道:他儿子是个阴阳人,哎,自找的,啥也不说了,里外不是人,你说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受此不白之冤,还怎么再找,这不是一腚坐黄泥地上,不是屎也是屎,我跟甘家这关系,不就走到头了吗?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水家原来是要有子绝孙了,我却赔上污名!洗不清了!”那头摇得如拨浪鼓似,“你们都说说:他水家办的这叫人事吗?” 胡以芳以前认识个干姐妹,好多年没见了,不下于小二十年,胡早把这个人忘得没影了,钻泥里,抠不出来,连名字都烂在记忆里,这不就叫无事扭出个屁屁来吗?那人倒是记得她,很热情,且叫出她以前的名字:胡沁芳,讲着那些年,曾经发生过的事,这个刘慧云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只能装作认识,打哈哈,热情如水,有些人就这样:一见面就给人掏心掏肺,心无城俯,别人烦这个,不想听,这个人偏就拉住你没完没了,像水一个劲儿向你倾倒。 “姐,你现在做啥嘞?” “我在这个城里,做个小买卖,规模不大,勉勉强强糊个口,不值一提,这些年也没混好,老家懒得去了,见面多难堪?” “都一样,我也是!姐,你有没有认识的,27~8岁,还单着的女性?”刘慧云像《黔之驴》开篇说的那样:钟无现女,有好事者,喜拉郎配,且见人就拉,入人圈套,一片抱怨之后,指人曰:骗子!绝对大骗子!至此捶胸顿足!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系巴结,结果事与愿违,怪得了谁? “让我想想!”胡氏装作抓耳挠腮去想,“你要干嘛?” “是这样的,我不认识一个熟人嘛,他侄子媳妇伤了,有小半年了,这男的吧,在公安局开车,虽不是什么正式工,钱不少挣,所以一直以来,我有个心思:想给人家玉成好事,所以动了这心思。” “有是有,不知道人家现在说不说?我也没跟人讲过!” “那就拜托姐了!”刘慧云究竟是没长脑子,还是心急要吃热豆腐,抓住胡以芳手就不松。 “你这不是让我作难吗?活了大半辈,也没给人保过媒,你看我这笨嘴拙舌能行吗?” “姐一定行的!”拉人手,跳几下,摇撼人,一看就是心无城府。 “我只能试试,你给我留个电话,我没有电话,要打只能是公共电话!”钓鱼先撒饵。 “我有!我有!”刘慧云的脾气还是那样急,急得跺脚。萍水再一相逢,这刘慧云总想借此机会巴结刘子凡。 刘氏已经日薄西山,在井场很多出风头的场合看不到刘子凡,他这可不是什么韬光养晦,而是知道井场是他最后一战,井场地处偏远,不能与三木相提并论,那里除了治安混乱,且只听一家之言,他属于强龙,可压不过地头蛇,很多时候要仰胡用光的鼻息,胡才是土生地长的地方人,新来乍到,水土不服,且胡喜欢好大喜功,很长一段时间,井场人只知有胡乡长,不知道有刘书记,这身前身后,全是胡的党羽,刘慧云初来乍到,对胡很不满意,但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刘子凡到来之前,轰了很长一段日子,说胡要接任姚卸任的一把手,刘来了,且又是一家子,胡就无持有恐,假以时日,两刘联合,被动的局面就可以扭转。 “等一下啊,我写给你!”刘慧云死拉活拽,胡想走都难。 胡皱皱眉,“你这纯粹是耽误事,我可没答应你什么,成与不成,不要怪我,我这只是为了你,她是个什么态度,我还没问嘞!” “我知道!我知道!有你这份子心就够!”扯一格纸,蹲在地上,在膝盖写的。 “我尽力吧,这种事,尽人事,听天命!” 胡沁芳真是个老江湖,凡事不急,钓人味口,让日子像转动的磨那样:上片搓着下片,把仅有的耐心拉成面子,十多天以后,胡沁芳按照刘慧云,给的电话,投石问路打了一个。 “哎哟哟,姐嘞,你终于把我给想起来了,情况怎样?” “好像不妙,人吧,还能将就,一听说有个小男孩,心就犯嘀咕了,一脸不悦,后来经过我多方劝解,答应见个面!” “不错!这是个良好开端,她是个什么情况?” “挑肥拣瘦,过了光景。别看她表面哼哈不语,我估计脚后跟能搓掉层皮,她不是人啊,不急啊,我们都年轻过,这里头滋味都懂,你约个时间吧,先相看一眼再说。” “哎,正合我意!”刘慧云想蹦起来,更想跳着来:我运气咋这么好呢?想吃螃蟹就来个鳖,这是升级版的欲望满足。这后面的事,就是和刘子凡拧成一股子绳,和姓陆的分庭抗礼:鹿死谁手,那还真不一定,没准,按下葫芦就会起了瓢,风水得轮流转,今天到我家,“胡姐,时间还是你安排,宜早忌晚,夜长梦会多!” “我尽量!”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犯了嘀咕:这个套必须做牢,往后放,等得不耐烦了,人就会心烦意乱,到那时,才可以放开手脚去做,等风要雨的日子,是一种煎熬,不把心油撇出来,怎能下钱快? 又晃了十几天,刘慧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边她已经安排差不多,刘子凡一个电话,就叫来刘仁堂,没有女人的男人,就是一只游狗,东游西荡,这回天上掉馅饼了,饥饿的人,正张着饕餮大嘴等着,刘慧云的消息就如一场及时雨,刘子凡又招呼了几个人,凑了一桌,不管事情咋样:先要开吃开喝,吃人的嘴软,拿人手短,先套个近乎。 刘仁堂虽是初见,相貌是平实朴华那种,给刘慧云印象不错,都这岁数了,能凑合就凑合,没那么多讲究,所以心就放了一半,听她的姐说,对方是个挑的主,也过景,既然答应见一面,就有五成以上把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她也无,所以一开初,就栽人网箱里,刘慧云虽是小干部,离江湖有一尺远,可从未涉猎江湖,对于那里的一套不熟,胡沁芳经验老道,暗中顺竿子爬,用手丈量过人心,乍长乍短的事。一场小酒,把素味人生的距离就拉近了。 几天之后,如约而至,朱淑珍经过胡的小洗脑之后,就粉墨登场,她和胡沁芳以表妹表嫂相称,这回朱淑珍不姓甘了,改姓曹,叫曹响铃了,家又改另一个偏远之地:一个叫马场的地方,名字虽耳熟能响,却没去过,离井场一百多里,这些人就是挖空心思弄钱,有布局,有实施,必要时,女子可以下水,她们不拒男人的渴望,仨月不开张,开张吃一年,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闲,有缝就下,游曳于生熟人之间。 见面地点在井场,刘子凡和一帮大院里人为主,胡沁芳和假的曹响铃就姗姗来迟,一大捧眼珠等一上午,临近十一点,他们才坐着租来的马司达杭育杭育才到。走过的地方,怎么看都看不透,车前车后全是老泥,司机放下他们,收了钱,就走。 “哎哟,你们这地方真难找,差点儿来不了了!”胡沁芳跺脚,“一路上问了不老少人,路又斜乎还又难走,全是老薄泥套子,这都有谁和谁?老妹,你不介绍一下?” “她叫………?”刘慧云去拉朱淑珍。 “响铃,这是我那干姐妹,你就叫姐吧?”朱淑珍差点儿露馅,半天才“噢,噢噢!”低下头,叫一声“姐!”怯生生的,装作羞色,她差点儿问:谁是曹响铃了! “姐,我……?”朱淑珍进入了角色。 “没事的,都是熟人!这是那谁?”刘慧云扯着朱淑珍,往刘仁堂跟前去,她偏就把刘仁堂名字忘了,思绪打结。 “你好!我叫刘仁堂,在公安局开车!” 朱淑珍点点头,“我叫曹响铃!”说着,就上下打量着刘仁堂,刘除了相貌朴实一般,其他的,就没的说。 “响铃,这位是我们的刘书记,仁堂的叔父!” “刘书记好,叔父好!”朱淑珍点点头。 “看见没有?这叫懂事,你们都学着点!我姓陆,是这个镇的镇长,马会计!吴所长!沈科长!……”陆反客为主。 朱淑珍一一点头,问好。 “看见没有?虽从小地方来的,这叫懂事!” “各位,我看先入席,时间也差不多了,边吃边唠!”刘子凡挥一下手。 “这样不好吧?至少我得和他谈谈!” “嗯~!有道理!各位先去食堂坐着,我们等他们?妹子,会不会相见恨晚,一谈半天,让这顿饭改下午了?”陆镇长性情中人,喜调侃,“既这么着,各位都不要当电灯泡了!” 刘慧云和胡沁芳手拉着手,看似和谐,在江湖里,这些人就是傻子。 中心校是年轻人心目中比较神圣的地方,没点儿资历或三脚毛功夫,还真去不了,我在吴洼子大队小学只呆了半个月,人头都没混熟,就被调走了,这个中原因,不言而喻,除过我的考试成绩,剩下的只有手中那支如刀的笔,成也它,败也它,没有它,或许我不会那么轴,正是因为这点儿执着,又以露水的恩惠,安慰了我孤寂的心,不管怎么说,不多拿工资,至少混进了官场小核心里,每天见到的都爷一般身份的人物,要替别人递个话,或是哪个领导人问我个意见,我总能插上一两嘴,中心校除过张柏森校长,还有五位副的,至少主任这一级别,也不下于六七个人,这个小集体有十多个人,哪一位都是爷,得罪不起,好在我不在决策层,只管写写东西,没事我爱到图书馆去,我一个人在汉牛充栋的书屋修身养性,这里头大多数是闲书废书,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我没事按种类罗列,这是中心校类似于上贡的地方,平时没人,检查时,拉一班人做样子,看没看全翻得乱七八糟,好在一年也就一两次,要不然,我就被坑翻了,大多数时间,我就那么空耗着,更多时候,我写自己的东西,钱不多,图的是开心取乐,所以一般四五点钟,阳光变得稀薄时,我就可以溜号,晚上没我什么事,晚办公与我无关。 第136章 选择命运 我妈承诺的摔锅卖铁,并没有实现,老妈出马,一个顶俩,她和我妹子李子莲去一趟城里,李建辉把他那辆半旧不旧的自行车,就送我了,我妹带着她,是喜气洋洋回来了。嘿,嘿嘿!这是怎么说的?晚上我妈没溜门子,破例到我屋里,还是旧话重提,希望我能说动李子莲,考虑那个瘸腿老师,这里头夹着这么个弯,我大姐什么人?她为李子莲好,我妹好像是不识抬举了,她拿青春赌明天,明天就细碎一地。 2024年秋分时节,她居然打电话问我借一万块钱,天爷啊,我哪有?我也是锣锅子上山前(钱)紧,儿子刚入大学,我又是个挣不来大钱的人,媳妇身体一直狼狼藉藉,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经济拮据,李子莲是如愿以偿嫁给了梁氏,人生得英俊,至今还窝在遥远的乡下,一地鸡毛,而那位一直稀罕她的瘸腿老师,一儿一女,现在一万多块钱一个月,这是典型的不肯嫁风,却被秋风误,生活的泾渭,早已经分野。也许我们看到的只是有光的那一面:光鲜亮丽,背面呢?阴暗的地方呢?李子莲坚持,也许有她的道理。 如果她能把我们的话听进去,现在的生活将是怎样一种模样?也许一切会不同,她吃的是年轻的亏呀!可以按大腿拍了。 在青春如朝阳的年龄,曾经的执着,害了我们。 如海市蜃楼一般,在虚伪的线勾连下,我曾经很长时间,陶醉在这样的梦里,它美仑美奂的奇景下,淘走了我们多少青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为理想而奋斗,其实一直在廉价典当自己的青春,1985~1998年,这14年最美好的年华,就葬送在那海市蜃楼里,被磨盘一样碾成齑粉的屑,我们被美丽的谎言欺骗,生活一地鸡毛,仍然坚忍,曾经的我们有多么可怜?跪着生,向着死,我们就像一堵年久失修的墙,在暴风骤雨里,随时会轰然倒塌,骨髓里仅存那点儿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油也被榨了出来。 选择的错误,让命运跌宕起伏。如果我能从善如流,一手烂牌一定可以打出人生王炸,可惜了,因为逃避,才出狼窝,又入虎口。但人生没有如果,毛小岚真的是洪水猛兽吗?是,我成功逃离了她,却活得悲催。这也许就是许多人慨叹的命运。我们都错了,但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像投胎,只有一次可以重修为人。 我那个肮脏且贫穷的破家,一直陪伴我到1990年,我的崛起,是从5年以后开始的,我为什么要特别强调这个年份,因为1988年,发生一件大事,这一年我外婆,那个像故事里老妖婆的女人,馊抠了一辈子,居然突然大方起来:肯借给我钱了,且一次三千!这超出了我的认知。我原本还有一个舅和一个姨的,都因为我外婆瞎折腾,先后死去,我舅大概率活到四十岁,我姨十多岁,张荣花是个很角色,不仅统吃我外公,我外公林道才是个好好先生,给自己孩子下火针,不仅当过巫,还通晓医术,把一儿女治死了,能耐呀!总之,1988年没有她老人家慷慨解囊,我无论如何都走不出那片倒塌的雷区。 1988年,我不顾李建木的反对,自己推倒了土堂屋,请人盖房子,砖瓦,这在当时不算新鲜,但也不算落后,由于自己不懂躲天时,避方向,所以最后很惨,除了地坪没打,室内粉刷,已经结束,最后却倒了,整个趴卧,这是我出道以来,最大的痛,李百通之子,竟然拿着罗盘,到我家测起了屋的方向,最后得出结论:这屋必倒!想不倒都难,理由正子午向偏5?,这是紫禁城的巷子,你个普通草人,担不住呀!抓紧改巷子,不然,再盖还倒。 他的掷地有声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众人附和,在他身上,自带智者光环,他是李百通的儿子,李百通虽死犹生 “原来如些,怪不得呢!” “凡事犟不过命!” “欺天的事,不能做啊!后患将无穷啊!” …… “李子北,我知道你性子硬,但不能过天!” “调一下巷子就可以啦!” 他们从来不讲:这是炎热的夏天,暴雨侵蚀的结果。 我站在人堆里,吹一口气,面对一地狼藉,多说无益。 秋天天凉,那座系我一生荣辱的瓦屋,终于立起:墙基未动,巷子未动,一直安然无恙到2019年拆迁。有关李百通儿子的话,成了尕屁谎,现在说来,没人再信了,但在当时,许多人对他顶礼膜拜。毕竟出身不同:老子英雄,儿好汉。 一摇晃,在中心校这湾醉人的小船里,做梦一样,徜徉了5年,这5几乎是风平浪静的,舒服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除了经济上捉襟见肘外,其他的没有什么太让我烦恼的,别人欣欣向荣,我却是涛声依旧,那一年深秋,李子莲因孕奉子成婚,自己的路,是自己走成的,虽不安,也无奈,尽管这几年,我们费心费力围追堵截,还是没能按照我们的意愿,断了那段姻缘,噢,原来我们身上都流着同一样血脉:轴!愿断不弯。恰恰是这种执着,害了我们! 月色无数次皎洁如水,清辉渲染着人间美好,那些曾经的烦恼,已经离我而去,一摇晃,五年就没了,时间如流沙,我尽力在刮找记忆的留痕,可很多地方空白如洗,梦醒了,就会生出厌烦,相同的日子,过得太久,就想换个环境,教书是我的一条不归之路,它带着游走在屈辱里,很多时候,面目狰狞,突然有天晚上,有个本村贾姓男孩给我捎了一信,拿着像烫手的山芋,谁?他要干什?字迹凌乱,且看不出是谁,上面是“李子北老师”亲启,它如一枚石子,在我心中荡起涟漪,我问小男孩,说是同班一个叫祁石峰给他的,这个人我不认识呀?我只能说:它是一场及时雨!那时我正百无聊赖,心在抓狂。我急不可耐拆了信封,那是一封并不太短的信: 李子北老师,您好! 我是您曾经的学生祁秀玉,或许,你已经记不起我是谁了!我是那个曾经生过两年黄胆肝炎的祁秀玉,你就像风中一片潇洒的云,在我的世界飘过,首先恭喜新家落成! 你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响离开了我们?还记得那次上课时,我的鼻子突然出血了的事吗?你很细心把手帕给我,我激动得心里一热,差点儿泪如泉涌,正在我心里扑腾如火燃烧的时候,你却突然离开了我们,让我断了痴念,我很难想象:如果你不走,会发生什么?还记得当时我旁边坐着谁?或许你忘了:他叫范阳!曾经热烈追求过我,我不同意,他就咆哮如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因为我心中驻着个人,最初,我也不知确定:他就是你!你的影子由最初的模糊,向清晰转变,于是,我确定:你才是我今生所要找的那个人! 无关贫贱,只有心之灵犀一点通,你幽默诙谐,你着情于燃,压抑了五六年了,终于如火山喷发了,你在中心校还好吗?有没有心仪的她?小说还写吗?我喜欢听你讲那过去的事,我对您了解不多,只限于道听途说,在他们演义里,你是那么另类,你的阳刚之气,如暴风骤雨在泼洒渲染,我喜欢那淋漓尽致的酣畅之快感,像一匹可以纵横驰骋的烈马,速度与激情如打铁花,但愿你的初心没有颓废,激情永远燃烧,她们姑侄俩曾经无论怎样不舍,都以不同的方式隐没,至于那个毛小岚、梁一纹,我想她们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在粗略了解你之后,我用颤抖的手,给你写了这封信,正如你预料那样:书我是念不下去了,我错过人生最好的两年,但这样的错误,把认识你的机会给了我。 我们交浅言深,说了许多过了的话,请你原谅。如果你没有心仪的她,请你现在走出来,我在你家前面:汪嘴子的地方恭候你的到来,我们可以相交相谈吗? 此致 敬礼! 您曾经的学生:祁秀玉 1988年9月23日 我把它夹在一本书里,旁若无人,从家里走出去,月色实在是太美了,静静得如诗如画,我几乎是大步流星,穿过两家宅下园地中间的浅沟,眼睛四下里打量,可不是?她宛如仙女飘逸立在那儿,五年不见了,真的恍若隔世,她搔首弄姿,不是卖弄,而是激动。 “李老师,您好!” “好什么呀?你也看见啦?涛声依旧!你个小东西,倒是变化不少!” “废话!我已经十九或二十了,祁家算是有女初长成!”她长发飘飘,散于脑后。 “夸张了吧?你会有这么大?” “一点儿也不!我生了两年病,又上了几年学,我们差不多5年多,6年没有见面,怎么会不变化?” “情窦要初开?” “汁液蜜蜜滴,心如炸裂的水果,我曾经试图忘掉你,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一天到来,好在阴差阳错,就等到了!” “千年等一回?如同白素贞?” “你确定:这是你要的结果?” “你总要认清现实吧?我相信:经过这些年生活打磨,你一定成熟不少,李瑞芹怎样?” “还能怎样?曾经的沧海难为水,她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五年三孩!” “你们最近……?” “我们没有最近!可以陪我走一段吗?” “何止一段?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是一生!” “你如机关枪,突突突一梭子就把我撂倒了!我甚至都没来及好好看过你!” “你想怎样看?拆开?撕碎?还是揉烂?过几天吧,你看过李瑞芹,是那样吗?李红霞你有没有看过?这是第一道门坎吗?必须要那样吗?” “你个小鬼头,异样聪明嘞,你如一道闪电,直击人的心灵!”我用右手的食指,拨地球仪一样拨了一下她的脸。 “我不是小鬼头!李红霞咋样?” “五年三子!” “呵!高产稳产嘞!一肚儿子,她像刘巧珍,那是一块金子,被你丢了,不可惜吗?后悔了吧?要不然,你也会有三个女儿或儿子!” “说什么呢?道不同不相为谋,情不同不相交缠!”我抬起头,“这是一条由我祖父开拓出来的路,热烈的夏天,它又是渠!我曾经无数次在这上面徘徊!” “你究竟要寻找什么?感情的最终归宿吗?”、 “是!也不是!” “说定的事,不准后悔,改天吧,我送你一张大照片!爱看你就看!” “不必!” “是不必还是不要?我配不上你?” “想远了不是?这么敏感?离嫁还有多远?”我揶揄她。 “乍长乍短,如阳光不可捉摸。” 李隆冬生之如野草,长之如芥菜,在无爸无妈的环境里,瘦瘦长大,直至今天,已经娶妻生女,依旧如此,他的存在,是一种记忆的伸缩,像影子,不知不觉已经六岁了,他的弟弟李隆夏也已经四岁了,他也一样,生活在贾家沟,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丑陋的事,总是遮不住的,李建玉能了一辈子,有关“真孙子”“假孙子”的说法,就随着李隆夏的到来,盛行起来,当面不说,背后说,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喜欢谈论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当年曾经红火一时的汛江滩,随着工程全面结束,而日渐凋零,王学强已经转移到安徽那边,树倒猢狲散,张志彬随着工程的结束,又沦落在滨江城市一角,打零工的滋味并不好受,因为一起掏粪坑,认识了张志彬一生中最后的贵人。 朱宏梅是老钟吾县人,1949年嫁到滨江省,一见到家乡人,就热泪盈眶,他儿子在浦口区做了公安局副局长,老乡见老乡,两眼眼汪汪,那熟悉的乡音,让那些离开故乡太久的人,一下跌坐在如烟的往事,人离乡间,物离乡贵,当张志彬和李胜利这对流浪狗的难兄难弟,像要饭化子,扛着鼓鼓囊囊的铺盖,敲开一家人门时,幸运之神就临天而降。 “你们是哪里人?干什么的?”朱宏梅放下浇花的喷壶,擦了两下手。 “我叫张志彬,他叫李胜利。我们是出来的揽工汉,原来在汛江滩码头做工,现在工程结束,暂时没有找到活,先想租个地方住下,慢慢找,看到你们家在报纸上出租广告,所以……” “噢!钟吾县的吧?” “你怎么知道?”张奇怪。 “我也是钟吾县的,49年嫁过来,那你们进来看看。” 第137章 生活层次 “哎!~”张志彬和李胜利几乎要给人下跪,他们已经转悠了大半天了,双腿如同灌了铅,他们之所以逛了这么长时间,完全是因为价格。提到钱,他们手动,心更动,为了这个东西,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背井离乡,在城市夹缝中讨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迷茫深不见底里挣扎,未来究竟怎样,不得而知。他们一直把行李背在肩膀上,随时准备再走再找。 “我家西屋一直空闲着,我儿子媳妇住公房,这么大院,就我一个人住,星期天他们会过来,我家老头子不在了,我住堂屋,你们看一下,如果觉得可以,就住下来,亲不亲,故乡人!”朱宏梅引他们去西屋看看。 他们一头扎进去,上下打量着,张志彬如陀螺转上一圈,“嗯,环境不错,就是它了!”他把行李放一张现成的床上。 “行是行!不过,这房租……” “哎哟~!小哥哥,只要是住下来,你们还能差我房租?“ 第69章: 岁月如水,水流潺潺。短短的五年,生活日新月异翻着个,李红旗家已经有了深刻的变化:老大李宏发已经在城里把根扎牢,王慧云生了个女儿,不仅聪明且漂亮,并且一切正常,常常噘着小嘴替她妈鸣不平,她以学生的思维,辩得李宏发哑口无言,她才不到五岁呀,或许是基因的问题,能说会道,没有人不喜欢她,她叫李高兴,那真是王家人手掌上的明珠,李宏发总想再生个儿子,这是李宜忠没事从旁教唆,但一直遭到王慧云的反对,按照当时计划生育条例,他们是符合要求的,王家人也希望天能遂了人心愿,但王慧云不愿意,总排斥这事,连夫妻最起码的性生活都排斥,偶尔柔情蜜意一回,得看王氏高兴,女人仗器欺夫,随着李高兴一天天长大,这种事就成为是常,久了,李宏发就寄情于肖贵红,那是个烫手的山芋,可以放肆说上一些拱心燃火的话,真要动手动脚,肖氏就左躲右闪。 李宏达就如某些歌里唱的那样:一下扬州再也不回头!他究竟去了哪里?天晓得?他的留情还在苦煎慢熬等待,等待着奇迹发生:千年的铁树都能开花?更何况人乎?贾一岚就是要把痴情的种子捂出。 李红旗和他父亲早在1983年冬季到来之前,就一把手盖了九间瓦屋,红膝大铁门,厚重风吹不动,人推不动,实力正张牙舞爪抓狂,李红旗和嵇秀铃在这年岁尾大婚,翻过年三四月里,李春诗出生,她像嵇氏秀铃一样,身体健壮。 李宏图舍弃了江娇,江娇已经另嫁,他和薛萍并没有如愿以偿,倒是和祁秀娥半关半掩藕断丝连,为村人所不耻。 李红军代表着失落一茬人,初中毕业之后,就遁入社会,和我弟弟李子安一样,他们有过迷茫,更有过执着,但他们不曾坠落。 李宜忠更加老道,技法娴熟游走在人缝中间,油腻得可甜可咸更可辣,这时,算是春风得意,是他人生高光时刻:酒肉穿肠过,享受心中流。钱来得快,花得也快,东手进,西手出,花花绿绿的钞票,像树叶从手中过,吸着烟,蹙着眉,数钞票又快又准,把烟吸得像枪,表情深沉,有点儿不耐烦,腻了,够了,数来数去,没意思透了,他每天忙得四脚朝天。 李红云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她不在地上瞎折腾,而是去了南方的工厂里,清清爽爽挣钞票,一年看不上几回,难得回来一回,就去胡乔家看姐姐。 1988年岁尾之时,李宜忠别出心裁:一分钱不要,一粒粮食不要,把地给了别人种,很多时候,牛芳芳像老抱窝鸡,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家,没事上个集,索然无味时,就闲在家里,别人都说她是享上李宜忠的清福了,欲望之火气若游丝,生命之火大有枯竭之意。 一人有福,拖在满屋,在别人羡慕妒忌恨的目光里,她过老了自己,那个家人语不响,经常是烟火气不飘,牛芳芳经常是随便对付一口,枯枯的、木木地,像一棵正在衰老的树,一坐一整天,看着日升日落,不记春夏秋冬。 汪凤楠退了,算是软着陆,但他的计划却落空了,两个女儿一个嫁给比他还大的老头子,在南方,另一个与人姘居,对方有家室,浮生半日闲来不用偷,他不再做儿子的梦了,被李宜忠这老小子坑个底掉,别看他人五人六干过公安局副局长,论智慧,他不是李宜忠对手,那是一匹从乡下闯进城里的黑马,天生的狡黠,堪比猴子,李给汪凤楠挖过一个又一个坑,记吃不悸打,李宜忠随便撒些狗粮,他就如哈巴狗跑过去,这是他命里的一个克星,李宜忠的谆谆教导,他不仅听,还照着行,很多时候,李宜忠的歪理斜说,在他听来,就是那么回事,丝丝入扣。 长芽子生出偏枝的生活还在继续,王红那里是涛声依旧,马菊那里也是三六九。 门图江既是智者又是熟手,他驾轻就熟游走在各色人等之间,生意如同潮水,拱火般盛旺,宝刀未老切割着利益蛋糕,唯手熟耳,那蜻蜓点水的方法,李宜忠至死学个毛皮,李宜忠想到门图江就咋舌:啧啧啧响!比人差了,差哪儿?头会摇得如拨浪鼓,不愧是老江湖!人家那才是做生意:一本万利!自己算啥子嘛?莽夫一枚!揣摸人心理,更胜一筹!李几星、叶孟张、黄白亮先前还要挤走门图江,瓜分马菊的房产,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做人家的顺民,门图江指哪儿,他们就打哪儿,所向披靡,从门那里分得一杯羹,聊以自慰:还不错,吃碗现成的!这比起他们几个没头苍蝇挣扎,算是有了靠山,日子一过顺了,那种心思就淡了。 李宜忠和周大帮若即若离,生姜还是老的辣,在这条路上,他们还属于小字辈。 张子望对于钱震祖并不友好,拧着掰着的那些日子,不曾忘记,他对张国军印象很不错,在力挺李建彬的事上,张有过不俗的表现,所以李脱颖而出之后,两个人的友谊,就有了质的飞跃,古大江虽还在县委大院,日薄西山的颓势已现,他没有年龄上的优势,年一宽一般情况下,有事也不和他商量,毛不平这小子,大有背叛之趋势,沈仲达跟得较紧,大有取而代之之意,这样一看,钱也就只能混日子,叶志军这狗东西,自己死了,还要拉上个垫背的,临走之前,竟然到张子望那里,告他黑状:说他还和殷水芹藕断丝连!关你什么事?你吃不贾一茜,还拐带上别人,殷水芹现在是什么人?郑大兵正列枪候着,随时准备着抠动扳机,撞这枪口上,十之八九得死!你自己一腚屎洗不净,反咬别人,狗日的,你就准备回西关镇养老吧,仕途上就别做春秋大梦了!你以为举报别人,就能特赦?哼哼!贾云龙是什么人物?贾一茜也敢动?张金梁费了那么心思?能让你个外来户吃现成的? 刘子凡算是一去不复返了,这一点,他笃定,梁修身、赵步洲这些昔日小党羽,全部靠边,既不是正式工,又没有工作业绩,混一天算一天,但他们上通下达,张子望有时用顺手了,还要用一用,他们虽是跳蚤,喜欢蹦来蹦去,对钱震祖都没好印象,钱得势那几年,这帮人没少受委屈,所以现在钱令不动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牵扯到具体事,他们会在答应的后面问一句,“这事,张书记知道不知道?”钱震祖一听鼻子都歪了,“什么事都要他给你亲自布置?你累不累呀?”一大帮溜须拍马之徒,这是拿人头兑汤,看客下菜,过去我小瞧了你们:在三木公社,有这群小泥鳅在翻拱!真是三木之不幸!现在的三木以张子望马首是瞻,人啊,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当初就是自己于心不忍,才有今天之祸!沈冬秋金格铁马之时,问过他:张子望怎么处理?他当时不加思索说:暂不动他!动了刘子凡,种下今天恶果!如今物是非非,升是升不上去,走又走不了,马馅淤泥。 钱震祖云里雾里走差时,有人就进来,像做贼,往他的办公桌前一出溜,鬼头鬼脑还要张望一圈,“钱大主任,我知道你为啥这样神不守舍了,是不是不得日子过?有些人开始不拿豆包当干粮了,是不是?想不想咸鱼翻个身?” “你究竟是谁呀?你要干什么?”钱震祖蹙着眉,烟都还没有吸透。 “我是谁不重要,我们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张子望的底底细细,我比你清楚:我有些材料要不要看一下?看过之后,我包你瞠目结舌,但我有一条件:不能把我卖了!我虽不值什么钱,可我也不想遭受打击不是?他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他身败名劣!” “你究竟有什么东西?” “你甭管什么东西,只要你有英雄虎胆,哼哼,我保他在三木能翻船。他要是翻了,三木舍你取谁?” “真有这么个神器?你自己干吗不举报去?说明你的材料不过硬,忽悠人的吧?或是什么人让你给我下的套,曾经因鲁莽吃过亏,你以为我还那么轻易相信人?我连你是哪一个都不知道,我怎么相信你?从你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可以看出:你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那种,天底下有这么好事吗?鱼和熊掌哪能兼得?没事走吧!趁我现在心情好,呆会儿凉意犯上,可就不一定了!” “我之所以这样乔装打扮,我怕被人认出来,张子望是我本家,他欺侮我太甚,所以……我跟你说:他不是什么好人,看他外表一副忠厚人的样子,看似慈眉善目,私下里尽做龌龊事!” “既然是他本家,又有铁证,为何不到县纪委去?” “我人头不熟,找不着门嘛,要能还来找你?我闲的?”那人有几分不耐烦,语气也不中听,“你究竟怕他什么?过去那些年,你钱主任是什么人?跺下脚,整个三木公社乱颤?他凭什么把你风头盖了?我替你鸣不平!就算你在‘文革’那会儿,犯点儿小错,那你还不是执行上级命令?你敢自己作主?这是典型的推过磨杀驴,事出了,这上上下下不好交代,不得拉一两个垫背的?这事我懂:这叫肉落千人口,罪过一人担!难道你就甘心?给多点儿吃多点儿?难道你是小娘生养的,天生差人一辈?凭啥嘞?刘子凡当令那会儿,他张子望排第几呀?是不是在你下头?我估计他是这个!”那人伸出小手指头,并用大姆指指甲掐着手指头,“别看他现在人五人六的,好像是那么回事!谁会服他?要说刘子凡,我服,人家那是几十年功德,张子望才穿几天开裆裤?就敢在家乡人面前摆谱!”原来那人一直勾搂个腰,撅着屁股,半趴在桌子上,这时屁股才坐在椅子上。 “你到底有没有材料?有你就拿出来,没有你就走!” “这事不急!”他用手勾搂一下脑门上刘海,“没有那金刚钻,我敢揽瓷器活?我给你看看:算不算罪恶滔天?”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沓握得皱皱巴巴信纸,“你好好看看,你会义愤填膺!这狗日的,吃人不吐骨头嘞!” 钱震祖伸手要去拿,那人手按住了他的手,“我能相信你吗?能不能秘密进行?能不能保密?这关乎到小张庄437人的身家性命!弄不好有人人头会落地!” 气氛格外凝重,“有这么严重?” “必须的!” “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那人松开了扎煞的手,从折叠的背后,他看见一个血红的手指印,“这是我一家家签字,一家家按红手印的!我不能亏了我女儿性命,呜呜……”男人哇啦一声恸哭起来。 年界三十的贾一茜,在守望之后的绝望里,以痛哭摇头的姿态嫁了,无论曾经沧海怎样滔滔不绝,现在已经变成一马平川的平原,锥心般地不舍,最终因没有等来李宏达,愤而嫁了,当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如痴如醉的唢呐摇摆着吹向天空,那是心的索问:为甚?牛芳芳那一天不曾露面示人,据说躲在家里哭了一天一夜,那是哭她的另一个儿子一去不归,迷一样消失,扼腕剜心,血不顾羞耻汩汩如河而流,李宜忠则两次出入贾家,与人谈笑风生,像个没事人一样,耳朵上手指上,夹了好多支烟,喝得东倒西歪,走路打晃,喜酒喜酒,就要喝得歪歪扭扭,话比屁多,逢人就讲,不扯一阵子,决不放人走,他穿得很气派,左手中指上套个很粗很大很夸张的玉石,完全是大老板派头,大有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的韵味,那侃侃而谈的劲,仿佛他是人生最大赢家,村里乡里那些小干部,一个个听得微醉,那究竟真实的日常还是李宜忠的臆想,别人不得而知,人生千条路,他李宜忠率先垂范开启成功人生,别人抬爱,他亦自吹,不知道酒劲一过,想想过往,会有怎样沮丧? 第138章 父子两层天 “李宏发还在外头?”村人就是喜欢哪壶不开不提哪壶。 来之前,李宜忠想到过,所以这会儿,他应付起来,运用自如,“他现在在江南第一造船厂当技师,跟他师傅学手艺,要不是为了能有个铁饭碗,早回家了,他师傅有个女儿就相中他了,要死要活非宏发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我估计最终十之八九这小子得顺竿子爬,为了这铁饭碗,他也得是不是……?”这牛皮要吹,火车要推,外人哪知里人事?” “原来如些(此的斜用),金人金命,土人土命,这样好!”别人奉承。 头一低,鼻子一酸,李宜忠吸两下鼻子,没让眼泪掉下来,一代犟人,打碎牙齿,只能往肚子咽。 有人就顺势再挖上一锨,“李大老板这几个孩子都不错,将来恐怕最肏蛋的就是李宏图了!” “唉!太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薛萍年纪一大把,一身膪肉,有什么好?他就如蚂蟥吸上去死叮,江娇那么好,撑船撒网一顶一,比男人还男人,年纪和他相仿,人家倒追的他,他就是不松口,像驴,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脑子海了!”他扔了烟蒂,还要讲薛萍,有人就推推他,捂住他的嘴,“她来了!”“来了就来了,能怎地?天生的扫帚星!” 薛萍的脾气要是上来,抓住谁怼谁,还从不看面子,“李宜忠,说谁呢?你家没有扫帚星?好几颗吧?牛芳芳不算?送给刘长根,让人抓个正着吧?衣服连同内裤都抱贾书家了,你的宝贝女儿李红霞不算?多亏有你这样老子,勾外锅砸里锅,祸害亲女儿,她不算?还污人家李子北名声,你多光彩呀?给女儿下迷药,为了几个钱,钱是你大李建太呀?”薛萍张牙舞爪就一点点逼向李宜忠,乖乖,好劲道,伶牙俐齿,“吃喝嫖,你李宜忠猪狗不如,什么钱只要捞到手就使,贾家沟这些年被你坑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你就不怕有一天遭天遣?老天爷让你这种人发财,一准是瞎了眼!” “薛萍,我叫你能!总有一天犯到老子手上,看我不弄死你!”李宜忠指指薛萍,落荒而逃。 “李宜忠,有能就来,老娘不怕!去家叫牛芳芳喊你老子,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薛萍撒起泼来,像喷水的枪头。刺得你迷眼不睁,女人叱咤起来,让人灵魂惊悚。 李宜忠像条落荒而逃的狼。 闹剧,绝对的闹剧,一时间,李宜忠被薛萍手撕得体无完肤,脸色铁青,双唇抖动,双手痉挛,“想进我家,做梦!除非我死了!否则,门都没有……”他踉踉跄跄,嗫嚅道。 威风扫地上,李宜忠闷声回家,女人就在那里唱京戏一样:咿咿呀呀,“滚一边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是你大死了,还是你妈死了?要哭,你到野地里找个坟头哭!” “你就知道胡吃海喝,贾一茜都嫁人了,将来宏发回来了,怎么办?” “做梦想屁干吃?没法子办?你就凉拌!他能回来吗?” “照你这样说:他回不来了?” “你醒醒吧!脑子进水了!那是个犟种,要回早他妈回了,还用等到今天?” “宏发嘞,我的宏发嘞,你到底去哪儿了?妈想你啊!” “滚孙!再哭一声,我让你把眼泪喝肚子里!皮痒是不是?身上少几下子,要哭上外面哭,别让我听见!” “一辈子死犟一头泥,你不这样,这个家能过成这样?”女人好可怜哟,哭都要避人。 李宜忠拧巴十几分钟,在酒的作用下,就睡着了,直到太阳快要掉地上,贾家着人来请他去吃晚酒,他才兴意阑珊爬起来,舀半盆水,将脸沐在盆里,像猪那样摇晃几下,任水洒在板凳地上,用毛巾抹一下,丢水盆里,就意气风发,向贾云龙家而去。酒肉穿肠过,享受心中流,喝完这顿酒,就该返城了,一切烦恼将抛之九霄云外,至于要不要去王红那儿,他犹豫了,最近这是怎么啦?但凡累了,或是喝完酒,这枪,代表着男人骄傲的枪,就如面条软了吧唧,死泥鳅一样,老了,不能够,这不四十才挂零吗?就不行啦?怕这是一种暗示吧?身体虚了,塌了?过去从不这样,其实细算下来,几近五十岁,只是他不愿意承认吧了,别人一问,他还不无自豪地说:四十挂零!说游嘴了,他还总以为自己四十一二,如果虚一些,就是五十岁,这样一算:他害怕了!这还没浪几年,咋就……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还在浪头上!真的如此?不会的,我想多了,一定是这样的。 “这样子不好吗?你一天到晚一点儿?事没有,一个人住在三卡头瓦房里,你要翻跟子都够,闲得那个疼,那个痒,福还享不得,你这是忆苦思甜呀,一人一命,他就是拧种,贾一岚都做到这份上了,感天动地,却感动不了他,我全当他七天生奇疯,外死外葬,我就他一个?少了他,我家地球就不转了?毛主席那么伟大一人物,1976年后,我们不还得过?他算个屁呀,你要死要活干什么?他不是你儿子,前世的冤孽,你少他债,今生还完了,自此永不相欠,我家红旗不比他强呀?我看小的也不差,真是冤孽,你看看:李红军又跟李子安混一起了,这像不像当年李子北和李红旗,李建木这俩儿子厉害呀,他们都有谆谆教导,假以时日,李红军一定和李红旗一样,挣钱娶媳妇两不误!”李宜忠竖起大姆指,“来年那孬种,再给我生个孙子,你还怕后继乏人?他们正像一棵棵大树正在开枝散叶,我说你就无须,多他李宏发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你一串儿子,有啥可揪心的?就算他扎根外头,他不还是你的儿子,你我的种?他身上流淌着我们的血脉,到哪儿,这本他都不能忘了,是,得承认:贾一岚是好,可好东西一抓一大把!等四回来,这事我动员他,他承载着李家的希望,嵇秀铃身板那么好,你还怕她不能生,无须!” “别人都好了,小仨怎么弄?” “我说你天生就是劳碌命,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他们想过你吗?这帮狼崽子!”李宜忠笑了,抚抚头发。 “我喝点茶,就回城了,这回尿汁子还淌不淌?” “不能住一晚?”牛芳芳老得有些快,像苦霜一夜,打蔫所有植物,全像锅淖一样,又哭又笑,擦着眼泪,那表情是多么不舍。 “三是个大屁眼子,做事挨,缺乏灵活性,要是四在那儿,这一晚我就住定了!可惜了,锥子只能一头快,哪天得空接你去城里,好好补偿你,守土守家有功!”这是一张香喷喷的空头支票,“红云这孩子你得给我看好了!再也不能重蹈她姐的覆辙!” “不都是你害的,那些年也确实太难了,难为你了!” “你知道我刚才想干什么?”李宜忠笑着问。 “想干什么?” “结结实实抽你一耳光,再结结实实把你给睡了,你这是哪壶不开不提哪壶,成心找抽!” “你咋不那样了?”牛芳芳的微表情灵动上扬,臆想美翻了,“我等着你那样!有贼心没长贼胆!” “倒茶去!嗓子正冒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李红旗和嵇秀铃正在上纸,纸箱子这狗日东西,挣不到多少钱,还很累,但你不捎带脚收了,卖货的其他也不卖给你,无可奈何,收破烂明显比卖菜挣得要多,但也累得很,李红旗被晒得黑油油的,一言一行更像个大人了,油腻得很,他正在社会主义大道上,向前奔,一如老电影《青松岭》的插曲,“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哟,啪啪地响哎……”,很多时候,嵇秀铃一累了,就坐在棉纸上,呼哧呼哧喘气。 生育之后,嵇氏一下子丰盈起来,像个可以兜兜转转的水袋,按着软,还滑不溜手。 “你狗日的,咋还变成猪了,光能吃不能干了!要不你先歇会儿!”自己又是车上又是车下,忙得四脚朝天,为了自己的幸福,乐此不疲。 “这一捆多重,还要举那么高!” “我怎么能?这还不跟扔泥蛋似的,来,上去!”往上一甩,纸就上去了,“没有劲就是没有劲,给自己找什么借口?” “谁让你多长那四两肉?”嵇氏秀铃扬脸喜欢看着自己男人,迎着阳光,再一低头,“红旗,别动!那只深鞋里,好像有东西!”棉纸边上,是一堆收来的旧鞋。 “真的假的?”李红旗扔了纸,拍拍手,“在那儿?” “哎,你笨死啦!”嵇秀铃顺着纸上爬过去,一把抓住那双系在一起的深筒鞋,一把薅出来,“红旗,我们发财了!”整整一沓人民币。 “别吱声!你大呼小叫干什么?这是王格扬送来的,拿进屋里,今天老子不干了,狗日眼恁尖锐?这下子……进屋数数!”他揽着嵇氏秀铃进了屋,关了门,仿佛如小偷,里面还插上了。 “你数数!”嵇氏把钱递给他。 李红旗吐了烟蒂,双手抖动,全身痉挛,连数三遍,“六千块,你去看看别鞋里还有吗?” “一个黄翁吃香嘴,怎么可能还有?你没看用线扎,用塑料纸包的!” “狗日的,不仅人长得好,还旺夫益家,来,我奖励奖励你!”揽嵇氏于怀中,咭!咭咭!乱吻一气,手扎煞抓在山上。 “你身上脏,晚上!” “我就不!”男人像个倔强的小孩,“谁说天上不能掉馅饼?这不就是?” “有人收破烂吗?”外头有人在叫唤。 “有!有有!”嵇氏赶忙收拾一下,推开他,扒拉一下刘海,拉开门。卖货的是个小老头,“大爷,来这边!” “你们两口子可够自的!大白天睡觉!” “不是!一直在上车,从上午到这会儿上了三车,车小费事!刚趟下,你就来了!”李红旗一身要饭服,走出来,“棉纸累人,还赚不到狗是钱,不收又不行!”李红旗眼睛却还盯着那堆鞋。 “来,大爷,我给你称!”嵇秀铃上下左右看看,“三大样,这是铁还是不锈钢?”她去拿吸铁石。 “谁知道?撂哪点儿死障事,你随便!管它什么了,卖!”大爷这个爽劲。 “这包里都是什么?”李红旗弯下腰去拭,“哟,是书和报纸,报纸贵,得分开来,搁一起,大爷你吃亏!” “厚道人,有讲究!你们掂量着办!” “就那也不能胡来,该怎办就怎办,我们只赚点脚力钱!”李红旗这话说得鲜甜稀面,但手下一点儿也不含糊,13斤,说9斤,并让大爷看磅秤,“你看看秤!”这是欺负人家看不明白。 “你说多少就多少!我不看!”有钱人就是豪横,刚退休,不差钱。 说是55斤,说是49斤,这就是生意,必须狡黠如狐狸,要不然吃鳖屎,鳖都不拉,这就是成熟,“秀铃,给大爷算帐!”大爷走了,他们又一屁股仰躺在纸上,生意有的做,还怕不发财?“我想春诗了!”嵇氏吐口气,“再生个儿子吧?”李红旗把棉纸边青草扯一根,放在嘴里嚼。 “澄几年,现在才算尝个甜头!” “再澄就成清水了!” “哪天老了你啦?我们都才多大,正当龄,你三哥,你的北爷都还八字没一撇,你急啥?” “我想娶儿媳子!”李红旗逗她玩。 “发热没?大白日天说糊话!”她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摸摸,“做梦想屁干吃,你儿子不定在哪条肚子上转筋呢!吃不到五谷,却想着六味!” 李红旗那时如虎添翼,生意如风生水起。挣钱像拾钱,连腰都不用弯。 我正在自己办公室里写东西,那是个单间,突然有人敲门,“李老师,在吗?” “我在,有事?” “罗平校长和纪强主任找你!” “知道了,马上到!”我丢开笔,伸了个懒腰,拉开门,关了门,走出去。教务处在大办室一头,罗平主抓教学和人事,教务主任有多个,除了纪强,还有戴开虎、黄松、姚正帆、马国忠。 我到的时候,他们几个在嗑葵花籽,或站或坐,“罗校长,找我有什么事?” “哟,我们的李大笔杆子来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听听,说得多么冠冕堂皇,这些老油条使死人,还得夸他好,罗平长得像电影明星,风流倜傥,四十多岁,明显是第二梯队领班,除了张伯森张一把外,就还有几位校长:高衍经、朱强、刘仲达。 “几位大领导,别拿我开涮,我就是个小卒子,有事说事!”我一抱拳。 第139章 水流的日子 “看看,文人就是文人,素质不一样,老戴,你重点跟李老师说一下。都坐吧。” 戴开虎这个人有些城府,一般情况下,得罪人的事,他不干,“李大笔杆子,我受罗校长委托,我就开门见山了,这学期六年级英语顾老师生病,经教务处研究决定:你任六(3)六(6)两个班英语教师,图书馆事宜暂停,考虑到你情况特殊,不参加高年级祖晚办公,可以考虑一下吗?”笑面虎一个,这哪是戴氏开虎? “我想这对于你来说驾轻就熟,你很擅长嘛,这对于你来说:就是小儿科!有什么异议?”姚正帆笑笑,“年轻人嘛,要勇挑重担,能者多劳嘛?” 第70章: “那工资是否也有变动?”整整五年了,还是每月25元,“我们是老师,名声好听,教书育人,还不如人家工地上拎小布兜的,更无法与打破烂相提并论!” “李老师,你反映的情况,一针见血,不是个例,真实存在,国家这么大,教育正在转轨,我想在不久的将来,一定有所改善,我也教了小二十年,工资也就一百多,确实少了点,但这是体制下,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反映这个问题,我们要和张一把协商一下:特事特办,看能不能从办公经费挪一点,作为补助金发放!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马国忠摇摇头,“能不能算数,我说了不作数,几位到时候也帮个腔,别让我一个唱独角戏!中是不中?” “这个没问题!”罗平最后点头首肯,“顾老师将来来了,你还代管图书!” “有教材给我一本!” “没问题!” 老戴还不错,不仅把六(3)和六(6)班课程表给我,还告诉我:早读课不用我看班,由班主任代劳,教案可写简案,但作业必须批改,并把一本英语书递给我,内容很简单,大多是口语对话,课文也简单。 第二天早上,我正准备着上课,祁秀玉来了,这家伙真会挑时间,我给她买了早点,让她在我办公室等我。这是我和她分别后,第三次看她,的确女大十变,越变越漂亮,岁月之刀精雕慢凿有功,许多地方更加细腻,并且往吸引人地方长,前凸后跷,长发如瀑际腰,衣服时尚跟风,美人一枚,如假包换。 “看什么看?不怕看眼睛里拔不出来?是不是心里净想好事美事?我告诉你:这事家里不知道噢,能不能成?还得走着瞧: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两灶少一灶不成噢!” “你别忘了,你自己送来的,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我承认!” “有信在手,还怕你抵赖不成?” “让我吃饭,好好上课去!”她站起来,把我推出去! 还有两分钟时,我进了六(6)班教室,迎面走来个女孩子哭着抱着作业本,背着书包往外走,看见我站了一下,“你要干吗?” “你管不着!这学我不上了!”想从我旁边挤过去。 “叭!”我迎面一巴掌打过去,“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先上完这节课再说!你叫什么名字?” “凭什么告诉你?你是谁?算是干啥的?”她从我身边硬挤过去。 “谁是班长?带几个人把她抓住带来,她叫啥?我是你们新来的英语老师,我叫李子北。” “她是郝慧,刚才与一名男生打架!” “谁打了她,请站起来!”后排有个男人慢慢站起来,“老师是我!我打人我不对!” “我可以带几个人把她带回来吗?”班长是位女生,怯生生的,“我叫张怀朵,是班长,李老师,今天这事不怪张仕勋,是郝慧她……” “谁是谁非,姑且不论,先带人,蒋老师会处理,带三个人去,下面我们上课!”我翻开书,“同学们,有谁知道第一课题目《the lion and the mouse》?什么意思?何以借助插图。” 班长还是有号召力的,三四个人拖拖拽拽,把郝慧拖了过来。 “各自回到座位上,先上课,后谈事,请班长同学协助,下课后,送他们去蒋老师那儿。” “是!” “郝慧同学,我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打了你,是我不对,但你也要认识你的错误相当严重!上课吧!谁能告诉:你从插图上都看到了什么?有哪些你不认识的生词,给我划一下!”随着上课的深入,我渐入佳境,随着郝慧情绪平铺,第一节课上得还算顺利用。 她与何人产生的矛盾,我没兴趣介入,但我初见到她时怼我的两句,却触及我的人生底线,是我不能容忍的,一个学生尚且如此,这个班还怎么教?她是治气,还是真的要回家不念了,我不得而知,或许是盛怒下一种唬人的办法,以疯作斜,她哪里知道:我是吃楞的,不吃横的,在我这里,这统统划归小儿科,我厉害的时候,你还在你妈妈一根筋上玩转转,治乱用重典,一个耳光后,你去思你去想,恁大一个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要人哄?那么大一个人,就像幼儿班小朋友,冲突且没有理智,我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的,我的道歉,顶多就是一种姿态,不管怎样,这个台阶,我得给她,随着事态平息,最初的搅扰已经如风而停,不管怎样,课上得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快进入良性,郝慧的委屈的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转,居然有两次主动举手发言,我给了她的机会,就是为了让她尽快融入课堂,她虽然回答了问题,但发音不是很准,尤其是一些冷僻的音,如果不无理取闹,应该还是一个不错的学生,我有意让她读了课文第一小节,果然如我预料那样:她有许多音似是而非,但我没有及时纠正,把机会留在来日方长里。 人浮于事,我自己就是浮萍一草,哪有功夫多管闲事?以老师之名,诱骗生活,一天挣不下一块钱,吃不到五味,偏想六味,要寻找适合我的:上上乘爱情,真是痴人说梦。吊着祁秀玉,这是个单纯女子,至少那时不食人间烟火,不择五谷六香,总以陶醉状,一如梅花鹿甜美的样子,去开启半关半掩的期许的爱情大门,我那时却早已经把这个行当看透,正在心灵深处蒙生退意,这时却很后悔没有听毛小岚的话,做出这么一个近乎错误的决定,时光如沙漏,在无所事事之中,荒费了许多时光,书没有写好,文学梦正离我渐行渐远,天天在一帮马屁精身后,迎来送往,忙于案牍劳形,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是在浪费生命,书已经扔到九宵云外,没有想过重考,诸事繁杂,再没有那样一颗纯粹的心,去应付高考,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不再翻课本,任由其发黄掉色,各种杂务事,如同雪花一样沸沸扬扬,把我原本单纯的心田覆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书因疲惫不堪,很少有心思再写下去,后来不断有消息传来,一连复读3年的毛小岚也没有如愿考上大学,最终放弃回家,接受他哥哥和命运的安排,参加了工作,并很快走上仕途,听说嫁到淮水去了,一切都不是当初的模样了,我每日挣扎在看不到希望的烂泥潭里,时沉时伏,偶尔好会静下心来,写个万儿八千字的东西,因不能彻底沉伏,断断续续,写下几十篇烂尾文,总觉得精力不够、时间不够、阅历不够,虎头蛇尾,体现了我那时的心态,自己或许根本不是写书的料子,整是痛苦不已,且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孤独咀嚼这份痛苦,在长达十四年彷徨之后,最终痛下决心,离开这个伤心地,我的离去,许多人不解:有猴牵着,怎比什么没有要强!有人劝进,我不是一个能听进去别人话的人,那些年,机会是有的,但我没有抓住,可以参加高考,还有一次机会,但庸人自扰之,像流沙浑浑噩噩渡过十四年,这十四是我人生之中黄金期。 当我从教室回到我的一个人的办公室,祁秀玉却意外不见了,她哪儿去了,我很感意外,一桌子狼藉,我只得简单收拾一下,正准备下一节课,正在纳闷时,祁秀玉吐吐舌头,鬼轨形行走进来。 “找我不到,生气啦?我刚才去操场上看人打球了,这一节课好长哟,想我没?” “你说呢?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干吗?我知道我比不了你的曾经,可曾经已经远去,追不回来了,是不是?” 我扬起脸,把笔高高举在半空,“我说过什么吗?你哪儿不行了?咋就这样自惭形秽?你是自谦还是自骄?” “我听说过你的许多罗曼史,比起‘张铁匠’的不一定少,我识字不多,且……?”她雪白的牙齿,咬住红润润的下嘴唇,眼眶中竟然有泪。 “哟,梨花咋还带上雨了?你是自擦还是让我给你擦?” 她吸动着鼻子,就要垂泪。 我只得站起来,用厚实的大手,替她抹了泪,“快别这样!你要对自己有自信心!”我轻轻揽她入怀,“我能接受你,就证明我们是平等的,曾经沧海都难为水,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情,它已经如风而逝,是,我们曾经爱得赤烈,地动山摇,可那只是曾经,你腼腆得有些自悲,大可不必!”我在她的脊背上拍几下。 她则如猪,把头往我怀里拱,她的情绪如此波动,让我大为震惊,这是怎样一种女生?我对于她突然变得陌生起来,悲悲切切,这不是病美人林黛玉才有的情绪吗?如果回忆多年前的记忆,似乎找不到这种印证,那次她突然流鼻血,着实惊到了我,我从来不知道有人会突然流鼻血,她的黄疸肝炎到底好没好?流鼻血与那个有关吗?我不是医生,不敢断定,就像一只正在前进中的小船,因突然误入歧途,驶进密匝匝的芦苇荡里,难免惊慌,“别这样好吗?这里是学校,出入我办公室的人,又那么突然,万一被人看到,捅到张校长或纪主任那里,影响不好!”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吗?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没有!不会!” 伏在那里,弄湿了我一小衣襟,直到气若游丝不再抽搐,这大约有十五分钟,精脆的上课铃声至少响过五分钟,她才安静从我怀里出去,“我们结婚要多久?”她突然问。 “啊?你说什么?不会这么快吧?”我突然被这个问题撞了一下,心在趔趄,似乎一切还没有准备好,至少经济上要应付这么一笔开支,还是有很大问题的,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这是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一定要这么急吗?我们再次认识才几天?我想再了解了解,至少目前还没这个打算!” “是什么原因?怕我不同意?条件可以降低点儿,我不是一个追求物质的女孩,一切象征性都可以,我想照顾你,让你更安心写作,我相信我们会有很好的未来!” “你坐下了说,你觉得我们可以,你不再想想,婚后可是俗气的生活,你要面对的可是烦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它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浪漫,除了我们还有一大家子人要伺候,更会自然生儿育女,没有钱,没有好的生活,你会不会唠叨抱怨,像他们一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贫践夫妻可是百事哀的,掂量掂量吧,那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堆又一堆矛盾等着你解决,想得深沉,免得后悔。” “别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还比不了他们?”她坐下去,仔细看着我,“你不藏着掖着,说明你在此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说明你比较冷静,看来我选对了人!” “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听的不一定是实际的,所以不要盲从,你一定要想好了,一旦做了,没有改正的机会!” “今天中午我可以上你们食堂吗?” “这个没问题!” “下午放学,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 “这个更没问题!” “问个实际问题:我比你的李瑞芹、李红霞、毛小岚或是与你两情相悦的女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们是各种不同风格的,各有千秋,不能相提并论!” “那么多人喜欢你,最终为什么都没成?并且不了了之?” “阴差阳错!”我吐了一口气。 “我们也会阴差阳错吗?” “不知道!你今天打定主意了要去?是官宣吗?宣示主权?那么之后呢?” “屁!哪里有什么之后?你还想一蹴而就?做梦想屁干吃!你下流了?”她用银杏眼剜我,捎带把风情的春意写在脸上,“你要想,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想!” “你不信的,你这个人坏得很,我得小心你!你有王二麻子之心!” “咚!咚咚!”有人敲门。 “哪位?什么事?” 她吐吐舌头,脸儿通红,低下头。 第140章 落迫人新生 “季强!张校长找你有事,要完成篇稿子,可能与即将到来的节日有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去张校长那里领会精神,我不是太清楚!我走了!” “压力山大,任务又来了!” 王格扬形象邋遢,他却不在乎,三个多月的摸爬滚打,这里面的事,他是全看明白了,更是全想明白,居且自安的想法,已经让他不满足了,他也要开收购点,这是快速致富绕不开的话,就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远离亲情,更远离相思之地,就那么人不人,鬼不鬼地开始,乍吃馒头三口生嘞,万事开头难,只要恒定决心,还没有办不成的事,从那时起,他几乎和流浪汉没有什么两样,没有多少钱,就租个简陋的地方,可以小点儿,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屋,就是人家利用空间搭出的棚子,到处透风豁亮,甚至连床也没有一张,他就睡在收来的棉纸上,到处垫巴垫巴,买来别人早已经废弃旧磅秤,自己歪歪扭扭写的“收废品”几个字,它实在是像幡,招魂一样,在风里翻转,有时候居然卡过来,“妈妈的,还不如写在墙上!”主意是好主意,怕人家不愿意,索性作罢,一开始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后来附近人知道了,纷纷把废品卖给他,有些东西,他拆东补西墙,居然从一堆堆废旧的东西里,整出好几样能使的东西,你比如整出个电饭煲,再后来,整出个床,都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废物利用,竟然整出一台洗衣机,没事就瞎摆弄,后来规模大了,居然做出个广告牌,慢慢买了个旧脚蹬三轮车,不再守在屋檐等水,别处有人卖,他也上门拉,随着认识人多,也开始听人介绍,拉厂里货了,先没有车,就租人家的,时间久了,就买了电动三轮车,一个人心无牵挂,就做得风生水起,那时的王格扬或许没有意识,有一天他会发财,偶尔闲下来,也会自言自语骂上自己,“王格扬,你这个狗东西,一声不响,这是要闷坑大发财呀,一成半年与家乡人信不捎书不通,别人还以为你是外死外葬了!连白铃也拴不住你狗日的心?人不去,钱也得去,她一个人在家,带一串小布点,究竟靠啥生活嘞?你是泥塑的,里面没长个心?人家好好的,你干吗像土匪去招惹人家?” 吃完一支烟,吐口唾沫的,“妈妈的,这李建玉就是坏得狠,从小到大长到老,就一直淌坏水嘞!我将个人受驴颠簸,居然怒发冲冠干一票,这一枪打甚地方去了,会不会出什么成果?要是那样,我也算是个有出息的,更算个男子汉!妈妈的姚翠萍,你不要老子,老子也剩不下不是?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行,就冲那次情,也得写封信,也得寄钱,要不然再想那点儿温存,那还了得?夜深得像井,思想就在深深浅浅的沟槽,像渗漏那样滴答。 王格扬看似粗粗糙糙,如草莽,实则心思细腻,懂得小水漫灌,会滋生温情,如旋风一样逃到这里,信不捎,书不通,就延长情的绝望,意的焦渴,一次情,一夜温,很难感动女人,所以必须让滋养如风,时不时撩拨起意念的跌宕,让她想,令她疼,温情必须如雨,时不时下一场酥而透雨,相思如雾,织起如纱、似梦、像云的浓稠,化解不开,夜深如井,王格扬思前想后,困意全无,钱是用来栽插希望的,他的希望就是白铃,女人虽旧,很适合自己,至于孩子,那一串葡萄似的串连,迟早会与自己离心离德,他要自己造小人,白铃可以哟,温情像手放在热水里,酥而开,不可以吗?可以的,王格扬在夜色拧捻里,突然想哭,幸福的泪,西湖的水。 好容易晨起,坚持到吃中饭时间,有人如鱼在暖洋洋晒翅于床,有人则忙于饭小栖,他一个人躲在棚子里,掀翻一堆棉纸,用小铁铲挖出一个塑料包,那一层层的散开,里面全部是大团结,能有一千多块嘞,从里面数出一千,连同拧巴一夜,天亮才写就的一封蹩脚的信,拿个破旧提包,就开上三轮车,去到最近的邮局,写好汇款,写好信,钱出了手,他像干完活一样轻松,哼着啥也不是的屁屁曲,回到收购的地方,特别吃了两大碗饭,心一下子瓷实了,突然又哼出《咱们工人有力量》,这歌太老,像棵老草,在他心里,驾轻就熟,这哪是“咱们工人有力量”?分明是他王格扬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男人一幸福,你就看他如螃蟹张狂,这离幸福还远着嘞,他相信这隔空的幸福,远比《马可福音》来得更真实,那信里不全是煽情,分为几个部分,先写目下境遇,再写去钱目的,一千块钱给白铃,一百二十块钱还苗队长,另外让白铃放心,年底回家,年虽遥远,期许的日子给人以希望,另外谈及今后打算,哼,这个鬼,虽冒冒失失的,做了件有屁眼的事。 苗启才接到白铃送来的钱时,看着女人春风蜜意的样子,什么都明白了:浪子要是回头,给金子不换啊!他吹出一口气,原本他借这个钱,没指望能还回来,准备舍了,结果却是这样,“你们怎么样?” “苗队长指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我们没什么的?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这一点,我还是拎得清的!” “要给庄稼浇水,哪分什么是井水还是河水?我咋这么不信呢?你会无缘无故成为他的代理人?这里头可是微妙得很。” “我怎不觉得?他迟早要回来的,回来了不就一清二楚啦!” “他在哪里?干什么?” “省城那边了,听说是打破烂,下三滥个营生,混饭吃!” “咦?~,哪有你说的轻描淡写?难道没给你寄两个?”苗启才那眼神,露骨得很。 “我是他什么人?他会给我寄钱?他又不是傻子!” “至少500块总有!这小子是要天翻地覆慨而慷呀,你们到什么层次了?” “苗队长,不带这样刨根问底的,你说的我咋听不懂呢?该到什么层次了就到了呗!”女人一拧身,就去得决绝,晚霞似幸福,幸福如纱披肩上身。就那灵动的身影,苗启才知道好事已经临近。 得一看二瞧眼观三,张志彬和李胜利这两个逛鬼,历时一个礼拜,才找到活,活粗糙,要卖蛮力,是挖地沟,在滨江省城外,早晨六点之前,必须赶到四路公交车站那儿,中午没有饭,一天有十块钱,这比起在汛江滩那会儿,差不了多少,所以两个男人决定骑马找马,先干上,男人哪能怕吃苦,出来就是找苦吃的,他不吃苦,家里的女人和一堆娃谁来养活?所以他们每天起早贪黑,两头不见太阳,早晨很早就走,晚上一天星才回来,晚上随便吃一口,倒头如猪而睡,周而复始,这就是乡下人,运贱命苦,虽这样,他们还是很高兴,有活干,就有钱挣,有钱挣心就不空,所以很多时候,他们很满足,工程刚开始不久,有的干,恐怕半年几个月没有问题。 想想李瑞芹,心就酥痒酥痒的,就那肥肉一样的白,他喜欢得很,女人像个巨大的水母,张狂的吸咂力,有时让张志彬心发懵意发颤,狂躁起来像母驴,声之叱咤,电闪雷鸣,像机器不知疲倦在他身上筛沙子一样,这女人性有些大,一般人还不行,喜欢像绳索狠命地捆扎男人的腰,往死里勒你,直到你像死鱼一样,被她扔在干滩上,还要踢上你一脚,怜爱地骂你上你一句,“没有?攮用的东西!” 他哆嗦一下,烟掉在怀里,烧着他肉了,这才踢跳咆咬像火烧饭烫一样,滚到一边去,灼热的阳光,晒得他汗淌,他躲在高墙下阴影,幸福就如水在心缝中流,他不感到生活苦,反而甜滋滋腻心,狗日的女人,就那瞬间恣肆张狂,让你想为她一生去累,甚至去死,老子这一生值了! 李胜利佝偻个腰,从墙根溜过来,“累了吧?” “还行!男人啊,就是天下力,这字造的,贴心贴意,女人们这会儿在家都干甚嘞?” “还能干甚?生产队不在了,家家分得田,我估计天热成这样,大多呆在家里,一大堆事,就慢慢做呗,生而为人,活受活受,活着就是受罪,虽这样,还满足:宁愿世上挨,不愿土里埋,我估计你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那不一定,没准明天天上掉馅饼,就掉我头上了!” “做梦想屁干吃,吃得着吗?马上就干活了,听说这个工头去情人家了,晚会儿来,我们就多歇一会儿呀!女人拌心嘞!” “妈妈的,是官强于民,这世道就是不公平,有人闲得蛋疼,却成了五侠,有人则忙得脚手不释闲,结果不干活的人,比我们出力挣得还多,这理没地讲去,我要是能拾到一大包钱就好了!” “我拭拭发热没有,这怎竟睁眼说糊话了!”李胜利手还没伸到张志彬头上,就听见。 “干活了!干活了!” “咋这么快?”有人意外。 所有人松松垮垮站起来,有人吐痰,有人扔烟头。 太阳终于掉地上,外碎内黑,像打了弹幕,只一会儿,天就上了黑影,一个个艰难爬上货车厢,挨挨挤挤,靠在一起。 “还有没有没上车?走了!” “我!我!”李胜利收工去拉累屎,太干,拉不出来,半天掉下个屎蛋蛋,肚子游游地疼,这是便没排净。 “快点!”司机嗓门粗糙。 睡到后半夜,天就奇怪起来,没打雷,也不刮风,绵长的雨,就没完没了扯天扯地地下,一泡尿把张志彬憋醒了,他晕头鸭子一样去厕所,从小巷口溜进去,老太太竟然没有睡,电视机还在放着,他伸一下头,我地个乖乖,老太太咋恁多钱,足足一大乍厚,能整整齐齐摆好几沓,这得多少钱呀,天爷呀,这家恁有钱?憋不住了,只好去厕所哗哗啦啦,老太太这夜深人静的,不睡觉,却数钱,这得不老少吧?我一辈子能不能挣下这么多?他正看得走神的时候,老太太就“卬吭“一声,随机听到外出的脚步声,张志彬赶紧踩着刺泼的大水花,逃进睡觉的偏屋里,就像猫抓似的,再也睡不着觉了。眼前就是那一堆堆钞票的影子,鸡叫三遍时,天地之间的雨还在淅沥,大约没有停歇的意思,看来今天这活儿干不成了,晃晃身子,侧卧着,把头往枕头下拱,一直睡到九点半,雨仍然分不出点,一片混浊,他抬一下头,看见李胜利早醒了,正在抽烟。 “你早醒啦?” “个把小时,夜里做桃花梦了,和嫂子一起在桃花林里逍遥去了?要不你不能睡得这么瓷实。你家嫂子真白,不是一般白,哪儿寻下这么个妙人儿?” “吴洼子的,贾家沟人!” “冬藏这么久,就没被人发现?” “有!听她讲过,他本生产队的,姓李,叫李子北,可有学问了,北大差0.5分,我要是下手慢慢,就飞了!女人就这样,谁抢得头牌,她跟谁,温顺得很!” “你有仨女儿,该生个儿子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跟驴想得一样?” “你就一个儿子,计划生育罚不到你!这些狗日大小队干部,管天管地,还管人生孩子,拼死拼活挣下些钱,全他妈交罚款了!想想憋屈!” “要不一个个大小队干部吃屁呀,我算是看出来了,全是计划生育户养得这帮杂碎。” “国策的事,没办法!” “屁!这是一个叫马寅初的人提出来的!” “中国人太多,怎么办?地多人少,粮食是问题!” “革命都是革别人的,他自己倒是儿孙满堂,活了上百岁!”钱这个东西,敏感且有灵性,多少人为了它弯腰弓背,又有多少人为了它挺而走险,说到这儿,张志彬眼前,只有那一堆钱的影子。 仿佛是为了等待,他在那磨磨蹭蹭里,时光变得值得玩味,这是李建彬第一次喜欢这样空耗时间,那条不算拥挤的小巷,成了幸福的深井,他不是很有把握,瞎猫爱等死耗子,希望就含在天的跌落、夜的开起交班时间里,烟火气渲染了人世间的兴兴旺。 “你是专门等的我?”周子烂像花儿,迎风绽放,小巷子的里,特猛烈,它好容易找到宣泄的口,就像千万支利箭,一起挨挨挤挤往里钻,钻出凌利来,这是怎样的一种执着? “不等你,我闲的?” “有什么企图吧?” “你都知道!” “想老牛吃嫩草,鲜嫩不用牙切,省劲,吃了之后,后果这事,你怎么圆?” “大不了娶你回家啰!” “这么轻描淡写?” “除了这,还能怎样?” 第141章 平凡的世界里 “我很平凡,你会对厌倦,我很市侩,你会后悔,你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你老我正旺,火不灭来欲难去,何去又何从?白头难偕老,支离会破碎,终是两分离!结局如镜,身心俱疲,我趟这趟浑水干吗?少妻欺老夫,老夫其奈何?”周子灿说出一串词,却迎风而扑。 第71章: “你这个小东西,简直就是精灵,看透悟透,结局已知,还要往前跳窜?” “命运使然!这虽是一条独木桥,我想走通它!” “这是有代价的!” “请我吃饭,,找个地方吧,暂时不去你家,等你休妻之后再去,说好了,我要生孩子,你要养他(她)到十八,既然机会来了,赌一把,赢我则平安半生,输我则一败涂地!”她旋转一下,“没人逼我,遂了你心愿,我就功德圆满!走吧,今天我开杀戒!放纵一回会不会死?这些年,我们苦煎慢熬,过着非人生活,像邹紫珍他爸,干瘦成木炭,任人指点让人骂?究竟是谁欺负了谁?一念执着死一念执着生!想好了,做实了,不准后悔,世上没有这种药!” “你带我,我没骑车!你这色鬼,期许这事很久了了吧?我只要坐上去,你就完了!” “来吧!”李建彬腿一翘,车子前后滚动几下。 侧身上腚,叉在车上,一只手揽腰,另一只手拍腚,“走着!”自行车折出个s,就一路北进,绿月牙,名字豁亮,门脸油腻,菜的香,人的熟,一坐下去,温热就上来,酒不醉人人自醉,天黑了,掩饰了欲望攀爬的痕迹,华灯初上时,几人得意几人失落,有人在工作,有人在堕落,有人在消闲,有人更紧张,时间的扣子,几时勒紧,又几时放松,一切淹没在烟火气里。曾经啊,有过多少刻骨铭心的往事,都已经伴着岁月的河,淙淙流向远方。 为何曾经的热烈,演绎成分道扬镳,渗漏来自于何方,说不清啊,那些我们熟知的人,羡慕过他们,对于他们的结局只能唏嘘,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憧憬过未来,未来的确很美好,但时光流到未来,却走向陌路,时间开了这样一种玩笑,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亦或他们都变了,曾经那样艰难,他们却能如此坚守,现在如此美好,欲望穿过,他们的婚姻却碎碎一地?真的是环境改变了人,如果李建彬没有那命运一飞冲天,或许他们却能厮守终生,是什么击碎了这一切?是物质的繁荣,社会大环境的荡涤,还曾经的将就如今将而不就? 李建彬的婚姻无论在城里,还是在乡下,都曾沸沸扬扬过?随着尘埃落定,人们接受了这个现实,医生无论你怎样优秀,怎么也干不过年轻的老师,岁月被狗舔咂,咂出春天的美,夏天的诈,秋天的稔,冬天的萧,所以修为就有:春等三露;夏接五雨;秋沐丰风;冬拾凝霜。今生不修,来世随便一丢,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今生不求,再生不见,阴差阳会错,那点儿今生的念想,到此一休。 傍晚的罗盛林耷拉个脑袋,像刚从蒲包里倒出来豆芽,他又有些抖抖缩缩,只要一想到张国英,腿肚子就转筋,有个不是谎言的谎言,他不知道怎么说,月末是撒狗粮的日子,钱虽不多,必须是真金白银,要不然,这差事就不好交,她能折磨得你神经错乱,他明明没有错,却阴差阴错做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哎~!这气叹的,太阳还有一树头高,走过自家矮墙时,张国英那叱咤之声,就像砖头扔过来,不用瞄准,就正中人心,“这道我已经讲了三遍,再做不会,今晚上不用吃饭,就吃笔和纸,我说我笨,你比我还笨,和你老子一样,蠢笨如猪,长大了等宰!” 这话不是说他,是说他刚上四年级的女儿,打骡马也惊,到墙跟,他先蹲下,憋了半天,没有动静,又伸出头来,被女儿抬眼看见,叫了一声“爸”,这一叫坏事了,罗盛林居然跌落在地上。 “罗盛林,你个狗东西,学会了蹑手蹑脚,赶紧给我滚出来,把这个月工资交了,男人身上不能装钱,钱是男人的翅膀,有了钱他就想飞,学校也不清静了,总有阿猫阿狗在惦记,总想偷吃一口!” “不会的!不会的!这种事哪能在学校发生,学校是什么地方,教书育人的地方,孔老夫子有诗为云……”他哆哆缩缩从墙后,挤着笑容走出来。 “钱!”张国英伸出手。 “国英,是这么个事,你听我说!” “让我上你口袋里掏吗?这样不好吧?” “你……不用掏!今个儿,今个儿……会计有事,没发!”他抹了一下子脑门上的汗,为自己急中生智,扯了个尕屁谎。 “真事?”眼神似刀,一遍遍在他身上剐。 “国英,你看你,我几时骗过你,咋还不相信人呢?” “姑且信你一回!如果不是,小心后果,别站着,你闺女这只笨鸭子我实在是伺候不了了,你看看!咋早没尽兴的事,今晚奖励你!”女人笑了,是那样妩媚。 “晓得嘞!我来看看!哟,有点难!是这样的!” “妈,爸都有奖励,我为什么没有?你好偏心哟!” “你就没有!奖励他的!小孩子长大了才能吃!”女人开心笑了,和罗盛林对望一一眼,“赶紧教,作业完不成,饭都没得吃!”然后,噗嗤一声笑喷了。 吃晚饭之前,罗盛林辅导完女儿做作业,正要坐下和女儿一起看电视,罗盛林的儿子,今年上六年级,就回来了,那踢踏脚步声,官宣饿了。 “哥!妈好偏心呀,有好东西,奖励我爸,却不给我!” “啥好东西?” “神密果!” 罗盛林儿子??头,“妹,妈骗你的,好像没有这种果子,反正我是第一次听说!” “不是!” “那你没问问爸,想来他吃过!我去洗脸了!” “爸,商量个事呗?”女儿翻着大眼。 “说!但凡能满足你的,全部应允!” “我妈奖励你的神密果匀我些呗,我也想尝个鲜!” “这……这恐怕不行!”罗盛林面有难色。 “小气鬼!就你这样的,你年老了,不买东西给你吃!你要喝酒,只给水!”女儿恶狠狠的。 “其实哪是我舍不得?其实它是……” “罗盛林,你作死!”张国英声之叱咤。 夜就是个浑蛋,到了那时间段,你就软得像面条,不仅哈欠连连,下意识去找床,这种时候,意识开始泛散,人像吃了迷药,呈现出来跌跌撞撞,然后,夜又是如此安静和深沉。有了家的男女,这时候极其脆弱,通常需要挨挨挤挤靠在一起,相互抱团取暖,白天要一直站着或坐着,亦或躬着,这是工作的需要,晚上则需要躺着,甚至在一个被窝抱着,肆意享受着情的贪婪,意的舒缓。 一直折腾到上十点,罗盛林和张国英安顿好两揪心鬼,熄了灯,挨着睡,睡之前,还要如蚊子一样,在黑暗讨论上一圈事,这才你拥我抱私下里做了贼一样,先是温热的手,到处乱摸,像怜爱竖琴一样,摸得差不多了,这是爱的前奏,这时罗盛林可以如野兽一样,厉害的张国英则如一条死鱼,幸福得眼睛一闭,像背颂高尔基的《海燕》一样,像离了水的鱼,这是心的呼唤!更是爱的奉献! 那时的罗盛林像《王子复仇记》里王子拉吉库玛尔一样,淋漓尽致展现个人魅绳子缠绵在一起。 “这是你说的神密果?”声颤声抖,罗盛林不再形象猥琐,而是像复仇战士,他是火焰,他是剑,夜在宣泄着荒唐。 胡沁芳领着甘氏,在井场如鱼臊上一圈之后,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赶紧安排撤退,这是欲擒故纵的手法,初尝甜蜜的甘氏,醉醉迷迷,半是清醒半是醉,她觉得刘仁堂就是她要找的男人,军人的容姿,军人的作派,完全更正她对于缺妻无妻男人的认知,很多时候分不清戏里戏外,胡沁芳眼色再使无用,饭后和茶余,都表现出对刘的喜欢,这种露骨露刺的表现,让好事者满心欢喜,大功告成的背后,是利益的牵绊,胡用光虽粗,但粗中掺细,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虽在心里打个问号,看破不说破,这种他少有的一种城府,要是让刘子凡在井场扎下老根,那就只能等他退了,虽说没有猴年马月那样遥远,但就是这要紧的几年,就会把他的梦折进去,送走外来的人之后,胡就一头扎进自己宿舍,这种事,他一时半信半疑,刘仁堂就是个司机,且临时编外,且家里一般,而且顿在乡下,人虽高大威猛,却与英俊无边,怎么就下子跌进女孩眼里,这让他有些奇怪。 刘仁堂和刘子凡又坐了一会儿,交换了彼此看法,就吩咐刘仁堂要对人家好点儿,事后多联系,自己则在想着拉媒保纤人的目的,他到是没有怀疑这是一场骗婚,直到五个月后,女人的躲躲闪闪,要钱有些凶猛,刘仁堂才意识这可能是个陷阱,虽两个人多次有了体肤之亲,但终究给人一种雾里看花之感,自己手中原本还有些积蓄,差不多被套牢光了,这才想起这个女人非处子也,仅从这一点上,还不至于引起他怀疑,好像女人就没事,专门就在县城一带转悠,专门等着要和他恋爱似的,十天八天就约刘仁堂见面,他不见还不行,吃吃喝喝,花钱像水,凡事超常必有妖,这刘氏也不是见色忘乎所以的人,他在一天饭后,和同事聊起这事,很是不舒服。 “刘哥,你就没想过她是个骗子,她要钱你就给,你家开银行呀?她老家你去过吗?见过她家人吗?” “这恐怕不可能!”刘仁堂不愿意把事往坏处想。 “刘哥你想想:这事哪有本人主动要的,都是人家给的,听你这么说,她不是你说的那地方人,好像就在城区附近,每次哪有这么巧的事?想吃螃蟹来个鳖,饼没掰糖没淌,就要了你这么多钱,你还就真给,她扯的那些尕屁谎,根本经不住推敲,怎么可能那些事全发生在他们家?编故事呢!我劝你赶紧报警,追回损失!” “那万一是真的呢?” “没有万一!你是舍不得那色吧?你稀罕这个,你就会栽得很惨!” 犹豫了很久,并且报给了刘子凡,刘子凡当即拍了桌子,报警之后,胡沁芳、杨安东、甘秀珠、甘秀萍以及这条线上数十人被抓,李宜忠却擦了一点边球,事后吐舌头,好在他们都是小鱼小虾,多的五年,少的三年,自此刘子凡和他的一家子成了仇人,刘慧云拍了大腿,“别和我说你不知道!”刘子凡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刘慧云脑门,“哼哼,能耐呀,敢骗到我头上!”点了好几下,“刘书记,我哪知道她是骗子,我……?”“不要再狡辩了!我今后不会再相信你了,刘慧云,你最好申请调离,井场这碗饭不好吃呀!滚!” 李红旗突然接到通知,要他赶快回来,看看曾经的经典:你就明白。 …… 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我是四十岁才与秦氏结合,,那时岁月齿轮已经滚到2004年,我们只有麒麟这一个孩子,在家属怀孕期间。 脸皮子小(薄),挨千刀;脸皮厚,能吃肉。(北风2024语录)如果不是我们采取措施,我们的日月将恓惶成屑。 家属是挺着个大肚子,被带去计生站的,她跟着计划干部一起去吃饭,并把计生站的石刀和锅铲趁中午人休息,翻墙跑回了家,这是怎样的逃生? 被逼无奈,我出此下策:第二天早晨,我拿了父亲的破提包,里面塞两件破衣服,夹在腋下,去了吴洼子计划生育主任罗则广家,那时候,他家正办个塑料加工厂,请六七个人在他家做工,罗家庄村庄不是特别大,但人口密集度很高,和刘庄毗邻而居,但它是吴洼子最早一批生意人,除过打破烂,就是自家工厂,以粉碎料子为主,罗大主任就粉碎塑料纸为主,且垃圾黑水直接排门口小汪。 我去得很早,那天早晨工人还有上班,我不声不响往他们家院子一个板凳一坐,他媳妇出来时看见我,不知什么事,还非常友好和我打招呼,罗则广起来上厕所,看见我吃了一惊,我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履历可以说是吴洼子家喻户晓,他一看见我,厕所居然不去,款款走过来,还像过去那样称呼我,“李老师你好,大清早来我家有事?” 第142章 不能忘却 “没事!就是过来坐坐取取经,力争多挣些钱,交那两千块钱‘超生费’,你家也办小厂了?” “纯粹混口饭吃,这规模小得可怜,跟个作坊似,能挣几个钱?” “诶~!小瞧了自己不是?不知道这废水你往哪里排?环保局也不管不管?张明在环保局做副局长,明天我打个电话问问,你知道张明是谁吧?李子丹小孩大舅,我就看过一回!” “噢~?李老师你先坐,我先去上个厕所!” “罗主任,别这样,我李子北现在乃一界草民,刨土为生,叫我子北!” “表叔,玩笑不能这样开,我去去就回!” “人有三急嘛,这个先解决掉!”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我知道我第一拳已经打在他的七寸上,“你不必在意我,你忙你的,噢,罗主任有件事忘告诉你了:家属不懂事,在计划办吃了饭,一顺手把计划办的石刀和锅铲拿了回来,我来时忘了,让他们上我家拿!” “有这事?我记下了!” 他家属不明就里,很热情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表叔,你坐!” “谢谢噢,我就是来坐的,不急!我没事的,我也想办个小型加工厂,我取经来啦!”他们生有一对儿子,大儿子叫罗望,小学我曾经教过,二儿子叫罗帅,革命只革别人的命。 他的家属也一头扎进厕所,他们讲什么我不知道,但他们一定去商量对付我的方法了,哼哼,就你们? 过了一会儿,罗则广出来了,笑笑,“表叔,你接着坐,我村里还有事!” “不碍事,你们忙!” 我一连坐了三天,只在早上,坐完了,我会去汪边看排水口,排出的全是废水和塑料碎片。 第三天傍晚,李红旗就找上我了,离老远就咋呼上了,“李子北在家吗?” “你大我在!” “我代表村里,来和你说件事!” 我并没有让他坐,他自己一屁股坐那儿,“经过村委会研究决定,确实考虑到你家比较困难,那两千块钱‘抢生费’不要,由村集体垫付,另外,罗主任本人出于同情,自愿出500块钱,帮助你,考虑到你家大娘快要生了,所以……”李红旗掏出500块钱往我面前一放,“这事不要声张,以免计生工作不好开展!我走啦!” “别介,李队长,计生站锅铲和石刀还在我家呢,你给带给罗主任,替我谢谢他!” “不要了,送你们家啰!” “你们好大方哟!” 李红旗接到电话,回家那一天,正是收拾小木匠两口子,这是他们第三个孩子。我和罗主任的事,是这件事后好多年才发生,至少十五年之后,我那时才刚刚和祁秀玉催生出爱的幼芽,像水里的六月荷,小荷才露尖尖角,没有蜻蜓立上头。 李红旗队长当得春风得意,一年就回来那么几次,且每次回来,都会从生产队狠狠捞上一笔,这队长当的,比他老子可实惠多了,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贾令才刚刚吃完早晨饭,正准备出去给人打家具,李红旗就到了,“小木匠这是准备着出去呀?” “我日你孽,四,你说我不出去,哪钱交罚款?你放心,我不躲不跑,我交罚款!” “我说你咋这么轴呢,上面是三令五申强调: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好!你已经有两个了,咋还不满足呢?都说养儿防百老,我看也无须,以你小木匠的手艺,钱是很容易积攒起来的!” “四,此言谬矣!你给记住:存钱不如存人!是,我是有两个女儿,可她们终究不能顶天立地!” “那好!你知道三胎罚多少?我可以替你包着裹着,我通知你得躲!整整五千!这次你能给多少?” “一千块钱!” “太小了,我交代不过去!怎么也得三千!” “三千我没有!” “我只有一千!” “不行,再凑点儿,借点儿,至少一千五,否则免谈,要不就扒屋!” “你狗日咋比你大还狠呢!我这屋你扒了,我一家四口住你家去?” “这可不归我管,要不你找罗则广主任?李书记调公社,也就是乡多种经营上,新上来的贺林书记,你找他面谈,要我说呀,让吴道莲去引个产,一了百了!” “你咋还给我出上馊主意了,要么认打,要么认罚,两头不沾一头,这事你说怎么办?” “四儿,这样吧,我认罚,晚上来拿钱!” “作数!” 从贾令才出来,艳阳高照,他把烟吸透吐掉,掏出计生名单,看一眼,就去贾令林家,贾令林有过一个儿子,这小子老是和他打游击,贾令林那时也就比李红旗大几岁,干瘦干瘦的,他的媳妇不是本县人,是外县的,长得得白漂,比起嵇秀铃来,差不了多少,她刘彩凤,一想到这个外县女人,嘴里生出水来,像一盘油腻腻的菜,想吃一口,他最初认为这只是一种幻想,也没想着把它变成真的,后来随着计划生育深入人心,加上一些事的演义,搓吧搓吧,就成了真的了,队长这鸟官,就像螃蟹壳里蟹黄,只要吸咂上一口,就终生难忘,王红虽好,但离得远且又老了,刘彩凤是近水楼台必须先得月,贾令林为了挣钱,就一直在外面飘泊。 进了人家堂屋,打个眼罩,“哟呵,够齐全的,两口子都在,你们是怎么打算的?计划办名单上有你们?办法只有两个:要么引产,要么交罚款!别无他路,这都要生了还跑呀?这不有那么句话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给支个招呗!我说你们也是:你要说贾令才两口子,躲躲闪闪有情可原,没有儿子,你说你们也跟着起哄,这叫什么事?” “四,要生三胎罚多少?” “四千,少一分不行!我劝你们还是去引了吧?你说说这四千块钱,得多厚一沓大团结?”李红旗得意比划着,“我是为你们好!你们都有了儿子,还这么折腾?我就一个闺女,我就不折腾,要论挣钱,贾令林不行吧?那至少在我旁边,我比他要年轻得多吗?你看他每次回来,就跟个小老头似的,他干的营生,实在不怎么样,我不敢苟同,我估计就是汗干钱了,为什么不出去打破烂呢?你知道嘛,这里面鸡叨豆(方言:巧)太多了,方法不对,生活遭罪,泥瓦工虽好找事,这里头没啥额外油水,一天到晚砍砖,累得贼死,你几时见过小工发过财?不瞒你说:有次我们在收的鞋里,一次掏出六千块钱,想想吧,这够砍多久的砖?这种不养老不养小的工作,换作是我,我是绝对不干的,你光勤劳是没有用,你得看能不能挣下钱,我估计一天下来,你家贾令林能累个半死,晚上床上那点儿事都不行了!嫂子,我说得是不是实情?”李红旗用铁一般的事实,教育着刘彩凤,人到中年,生活上的各种累,已经淋漓尽致体验透了,不用人说,一腔辛酸,经人一叙,马上落泪,李红旗这小子,以己之轻松,拎人之沉重,这是典型的放血,没有比这活生生对比,更能的撼动人心。 “四,你说贾令林能不能也和你一样打破烂?” “能是能,恐怕生搬硬套也不行,乍吃馒头三口生,这一行,说难不难,首先你得有充裕的资金,二一个你得懂得六行八道,也就是每种货什么行情,还得会玩些把戏,看客下菜,这里头学问可就深了,什么人可以码他的秤,什么可以算瞎眼账,你比如背乘法口诀:三五一十,他一听好像对,其实是错的,账要往错里算,你才挣得钱,这错就少,你不能算翻盆了,自己码自己,也就是人们说的:弯一百弯,得往外弯,不能往里弯,遇到刺头,你要有实俱实,这种人会鸡蛋里挑骨头,一旦发现你玩他秤,你就栽了,他会到处乱讲,这考你识人术,懂了吗?你以为人人都能做生意?轮船载万吨,耕地就是不如牛不是?扯得有些远噢?腆着个大肚子,是准备溜还是准备给钱?” “溜是不打算溜了,是打算给钱的,只是这钱的数额上……”刘彩凤面有难色。 “你们是打算……生下来?有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刘彩凤,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墙上标语看了没有?这是一项基本国策嘞,你难为我能的撼动?” “行行有弊,弊弊有私,这不是有四弟你在这里头吗?咱商量商量呗?”女人放起嗲来,那叫一个妩媚,像彩蝶一样,飞出新的姿态。 “便宜都给了你,我能得到甚好处?别人要是知道了,一个举报电话,我就得家里吃,除非……”他的眼睛,像溜溜仔,滚动得特别快。 “看四弟说的,只要你帮我渡过了难关,等我生下这一胎,四弟想咋地,来嘛?”刘彩凤伸出手去,盖在他手上,然后伸进他手里,用一个手指头,弯成钉耙,在他手心里抠,“不就那点儿事嘛,嫂子我懂!”叭一下抬起手,打在他的手上。 “此话当真?” “嫂子还能骗你?” “可以减,不可以免,你给两千,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我要清单!”女人是风月江湖,虽允了男人的诉求,可也提出了额外要求!这清单是什么?就是过关的卡。 “没问题!嫂子只要履行承诺,清单我可以立马让你看到,但暂时不能给你,放我这儿,跟放你那儿一样,你四弟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我的下场可想而知,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口说无凭,立此存照!万一嫂子是块滚刀肉,我可怎么办?嫂子,我做了小人了,拿钱吧?” “这事勿急!贾家沟就巴掌大地方,跑不了,你跟罗主任可说好,我不跑,你们也不准来,等我生下这孩子,一满月,准时来我家,拿罚款钱,我还亲手交给四弟你,别人我信不过,至于清单,我可以看看,不是你造假的就行!” “亏你想得出,清单是计划办开的,上面可有公章,我能造假?” “你敢造假,我就骟了你!”女人煽起情来,眉眼之间就溢出彩来。 “到时候,我脱了让你骟!”李红旗艺高人胆就大,当他喜滋滋从贾令林家出来,心花就怒放,就唱了起来,“……小哥不怕硬石头哎,只怕小妹心肠硬嘞……”这是邓丽君名曲《原乡情浓》。 这在那个同样疯狂的年代,演绎出不同的风味,它和先前的割资本主义尾巴以及之前的打倒地、富、反、坏、右,同为一场人为风暴,它们是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痛。 李子安和李红军一同到我家,我那时候还再做着转正的春秋大梦,世界早已经日新月异起来,一天挣不下一块钱的我,却依靠母亲和弟弟打工赚的钱,维持着日常开销。 “你二姐什么时候结婚?”我妈问李红军。 “听我大和我四哥说:就下个月,具体我也不清楚!”学校合并之后,农中和杨圩联中被取缔,全部集中到三木中学去了,李子安和李红军年龄相仿,最初我弟李子安是考入三木中学的,李红军却是杨圩联中,合并后,他们在一起快意恩仇一年,双双没有考入高中,只得一起回乡,88年李子莲出嫁,那一年,是我人生遭受了滑铁卢的一年,按我妈的话说:举全家之力,包括我外婆张荣花都出了大力,抽骨拔髓,好容易盖上个瓦屋,除了地坪没打,哗啦一声全倒了,天在塌,地在陷,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家东屋已经盖起,这是我一生之痒。 李子安和李红军既是同龄,又是同级,他们的友谊,更为真实,这距离1988年那个烂殇之年,又过去了好多年。 “妈,我哥什么时候结婚?”李子安问我妈。 我妈用脚踢了我一下腿弯,“问你呢?你和那个祁秀玉算怎么一回事?揦吧吊裆(方言:不亲不疏,含有贬义。),你不送(礼)她不结,这么些年,就这么吊着,那个郝慧又从哪儿钻出来的,你是想心猿还是意马?姓郝的初中毕业没?怎那么不稳重?听说你教过她?” ”职一学期,我还不能算做她的老师!” “别将来让子安抢了你的上水头?” “子安,有女朋友了吗?” “屁!我们走,这些个大人,一天天净胡沁!”李子安拉着李红军走了,他们对这一类敏感话题,说不出有多排斥。 第143章 天差地远 第72章: 岁月如铜条,百折不毁。时儿拧成麻花,时儿又被锤成直线,我们在曾经里,变得浑浑噩噩,时间关念混淆不清,只有绵长的记忆在滴答,那首铿锵的歌,如春雷滚过心空,那是崔健那首《一无所有》: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或许是我的犹豫,亦或是祁秀玉的飘浮不定,我们总是不能琴瑟合鸣,很多时候,我们的心走不到一起,残酷的现实,一次次击碎我的文学之梦,我始终没有形成自己独立风格的作品,除过《人生》,《平凡世界》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书,精力的牵绊,毅力不够,我那时半是清醒半是醉,一边是理想的高远,另一边是残酷的现实打击,工资是涨了一些,达到45元,但每次都不能足月拿到手,且经常工资被中心校下摊派的东西占尽不够,逢节必发,不是猪肉就是小虾、酒或各种水果,不堪重负,这些东西虽好,哪是我这种人可以享受的,遇着个出礼,人情来往,往往要向家里伸手,家里没有得去满庄子借,这是心的炸裂,经常囊中羞涩,却还要打肿充胖子,人们早已经闻风而动,早就蒙生退意的我:却一拖再拖,世界已经日新月异,我却还在墨守陈规,总爱做梦,写了那么多虎头蛇尾,终没有一本完整的长书来改写命运,偶尔投寄到杂志社的小文,也如大海石沉,我绝望透了,在现实和理想中切换,后来接触了陈忠实的长篇《白鹿原》,我才知道我有多么肤浅,那片原子太大了,我感到我的思维已经不够用的了,它旁枝斜出,它远比一棵枝叶葳蕤的大树更加旁杂,我很心慰,我能读到这样的书,我的思想深刻跌落之后,才知道差距不是一点点,陕军东征的几个人作品,我比较喜欢路遥和陈忠实,其他人作品好像没有那么厚重,我是最后一个看到高建群的《最后一个匈奴》,我那时像恋爱中的白马五子,处处留情,个个留爱,《沸腾的大雁河》是我那时重要力作,一口气写了30万字,本来未完待续,却因为一件事的发生,让它成为绞心的遗憾,那是怎样一种拧捻人心虐恋和无情的杀戮! 本来一切都是美好的,但它却变成一种伤害?从夕阳西坠时写起吧,那是一个祥和的午后,如果记忆不曾错误,那是一个暖暖的秋天,花果飘香,除了美,就是惬意想躺着,我们已经相知相爱走过一年又一年,祁秀玉的确那时是想和我共渡未来的,我却一再装聋作哑,之所以这样,因为我不仅盖过堂屋,又盖东屋,手中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了,但这种事,只能意会,无法言传,那天按照惯例:天还没黑,她就来到我家,给我带来了一本书,是林语堂的一个长篇《红牡丹》,书的封面,是个很清纯的女子,对于林语堂这位旅居海外的作家并不了解,他的书我看后,生出许多慨叹:这么些年,对于这样一个名声噪响的人,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让我深深感到遗憾事,还是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和鲁迅先生之间,有过个人恩怨。这在文化正统的年代,鲁迅先生被人为拔高,称之为“新文化运动先锋”,他既然做了先锋,和他有些睚眦之怨的人,且又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一直为帝国主义服务,所以就把林撇清放远了,知道这个原因,我竟释然了,文化虽无界,政治可分裂。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祁秀玉如此直白。 我却愕然了,这种事如果排除一些世俗上的东西,水到渠成,可以立刻马上,但我们就是生活在一个俗气的世界,怎么免俗?“稍等等,至少目前不具备,钱虽很俗,有时没它还真不行,力争明年!” “要走那个流程吗?” “什么流程?”我一头雾水。 “像李瑞芹那样给你看?”当时,我们离开了家,漫过汪嘴,正走在我祖父独轮车推土的南北沟里,那是那样平缓,一河坡巴根草正在走向衰老。 “你要那样想,也是可以的!”不温不火的爱情,有些令人惆怅,需要激情点燃这把火。 “你很色!是不是?” “自认为还可以!” “今晚可以开禁吗?”夜色何止是妩媚,简直是意乱情迷?“抱我吻我亲我,还有多远?”她面色酡红,像涂染了胭脂。 “火星已经四溅!要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先操练一下,我们都是生手,还没有拿到驾照!” “滚!还想顺竿子爬!” “那你放催情弹干吗?” “随机测试,我以为你像你大,对待梁冬青!也当一回梁山泊!” “你究竟看透看准了没有李瑞芹?她那啥长得像啥?” “没看见!” “你咋还像猪嘞,竟吃了昩心食,吃了就吃了,我又不会揪着不放?” “听人说:她是全祼着的!是真理的存在!” “胡扯!不许侮辱人!” “这怎么能算着侮辱呢?只是真实回忆一段青春趣事,我好羡慕她,敢为爱而献身!可惜了,我至今没识庐山真面目,她一定是个让你思念到于今的奇女子!” “拉倒!你是枪里夹鞭羞辱我来了吗?” “小女子不敢!”她又腿一弯,往下一躬身子,情切切,意绵绵。 “还有你不敢做的事?竟然勾引自己老师!” “哪个承认你是我老师了?代我几天课?你也配?”夜色缠绵而上,我们向远而行,迎着夜的苍茫。 “你不承认,咱找范阳,问他承不承认?你和他是同学你认不认?” “这个我认,但我就不承认你是我老师!”月牙儿不用人呼,就从浅薄的云层时,飘了出来,她像极了镰刀,弯出韵角来,风是若有若无那种。 我吸吸鼻子,闻着她花粉一样的体香,并故意低头嗅她衣裳。 “你干吗?” “闻香识人!” “我身上什么味?” “处子之芳香!” “胡说八道!哪有这种香?” “有的,闻香识人!”时光值得玩味,我那时是何等幸福,徜徉在水面一样,鱼晒翅才有的惬意,我吐出一口气,“今晚不走啦!留宿住家,开禁这种事,我喜欢!” “我没同意!” “可是你点燃我心火,这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呆会儿,我们是要同床共枕的!阴阳合击,必地动山摇!” “做梦!再站一站我要回家了!” “回家吃后悔药?这药很贵还不好买,你可想清楚:这里是吴洼子村,李家烧烤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话虽说得如此露骨,我当时还真没有那样胆量,情与情搓,意与意磨,分寸这东西,就一念闪过,须臾之间蹦出来的火花,在情场上,我算是阅人无数,但最终是理智战胜了情感,月在朦胧,情在朦胧,那一晚,淹没理智的水,已经溢到脖子下,只差往下一缩。 后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功亏一篑了?我似乎想起来了,是我妈到处喊我,说有个人找我,这个人不是旁人,是突然涌来的郝慧,这是一对冤家,因情的演义,她们后来,竟然相互指责,相互泼脏水,相互拆台,最终演义了一拍三散的结局,自此十多年,我像绝缘体,不再与别的女孩或女人有瓜葛,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正在我们难分难舍的交集里,李建良却突然病逝,这是肖梅走后,第三年发生的事,也在预料之中,那时他们最大的孩子李子珍还没有出嫁,李子枝刚刚找了个临时工作,干了不到一个月,李子华倒是异军突起,带着比李子安大一岁的李子凯刚刚进入打破烂这一行,尚没尝到甜头,家门正蒙受不幸,就是那年秋天,拖着病体,刚刚完成堂屋和冬屋草改瓦的升级,就带着无限遗憾,撒手人寰,悲剧在秋天里,庄稼丰稔时,还算时间点上不错,当李建玉拖着极度不堪的病体,坐在李建良尸体前,他该有多么悲凉,兔死狐悲,他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也不多了,所以哀其不幸,叹己不争。 因为这个事,祁秀娥和李昆仑带着他们二儿子,结束了汛江滩的营生,他们要另起炉灶,打破烂!当时这种生意正如火如荼炸裂,蜂涌而上,有人就看到了它的颓势,这个人就是李红旗,他知道这个行当迟早会飞灰湮灭,所以当势头正进时,他竟蒙生了退意,但后来的情况,却超出了他的想像,一直如花盛开,持续到疫情大爆发。 汛江滩的陨灭,只是时间问题,失去了王学强的资助,生意就每况愈下,随着那块地皮被征收,汛江滩菜场必将不复存在,所以在征地之前,祁秀娥夫妇带着二儿子,回到了贾家沟,随着他们的到来,有关他们二儿子的身世之迷,就一下子被暴露出来,除过李红旗夫妇,其他人也都知道了,这是那年秋天贾家沟最大的丑闻,李建玉那张瘦脸,更加不能看,除了惨黑,就是暗绿,我从他脸上看到那种别看不到的暗绿,李建良丧事一过,李昆仑夫妻丢下二儿子,就一头扎进破烂场,没钱吵,有钱还是吵,临走前,还和李建玉夫妇大吵了一架,她怎么也想不到,翻过年二三月间,春暖还寒,李建玉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秋天还在继续,我们平凡的日月也一如水淌,钱不仅有灵性,更有魅力,它在舞翻人性人德,李建良夫妇除过身体原因,好名声还是落在了贾家沟,许多人提起来,难免惋惜,他们用一生的善良,书写着人的含义。他去世后,日子又往张扬里伸展,李子珍已经是个近三十岁的老姑娘了,这在那个时代,是要被人嚼舌头,后顾之忧最还在,他们已经意识兄弟姐妹分居异爨是板上钉钉的事,商量一圈,接受了好事者的安排,李子珍率先相亲嫁人,李子枝成了一家之主,她悲情演义着生活,她相信大姐虽去,对家的牵挂会依旧,心挂两肠,李子珍虽嫁得晚,命运却书写着婚姻的惬意,男子不错高大威猛不说,且一生没有恶习,夫妇俩靠着小集镇,勤俭持家,挣下了一片天地,无论是早年间,还是现在,在小集镇上,都是屈指可数的,不赌不嫖,唯一缺点:儿子已经年过三十,仍旧不婚不育。李子枝的命运,相对姐姐,就悲催许多,在许多年以后,嫁了个王姓男人,相貌看着不错,却是个样子货,一个超级擉油花手,挣不来钱养家,还在外头养小蜜,女儿儿子全不问,只管自己逍遥,可怜的李子枝,遇人不淑,一生牵绊。 李子华一年之后,娶了侯响铃,这女人厉害得很,别看她人个小,就像那铡上的铡钉,寸短硌脚,他们有个儿子,大年初一生人,名字是我取的:李寰宇,后来又生个女儿,比我儿子小几岁,这一对夫妻,是人精啊,他们挣下那么多钱,要贾家沟谁都知道:平时谁遇到个难事,向他们借钱没有,要使利账,他可以拿到,这分明就是他们自己钱,这两口子那叫一个洒水不漏,别人要想从他们手中诈出三粒芝麻,得拿六颗绿豆来换,在李寰宇小学五六年级时,学习相当出色,他们两口子为了聚攒更多的钱,把十一二岁儿子放在家里,请邻人帮忙一下,让他一个人在家,侯响铃让她母亲来带,那时,我有过精僻语录,“华头,我告诉你:你们这样下去不行,钱是被你们挣到了,这孩子被你们耽搁了!”“怎么会?不会的,俺寰宇能着嘞!”我那时是怎样一眼望断秋水的?后来的事情演义,证实了我的判断,李寰宇在初三那一年,因为放利账,和同学动了打,他用钱令四五个学生打一个人,把人打残了,被开除出校,这就是悲剧一,悲剧之二:现如今已经近三十岁了,个子矮,脾气横,还没有找到心仪女子。李子凯是李建良夫妇最小的孩子,结了婚,妻子周氏和他一样,很爽,有个儿子,虽在学问没有进展,做人上很仁意,今年二十岁,在厂工作,人高马大,未来可期。同为一根发,为何愚的愚来,贤的贤?他们的详尽故事,我会在《懵懂》和《油腻》两书中详尽叙述,它们是《青涩》流金四部曲之二和之三。 第144章 情与钱的挤压 秋天是容易遗忘的季节,像树叶一样,一个劲儿凋零,静谧的秋天,落叶不用秋风扫,像雪片状沸沸扬扬,时间像水一样流淌,曾经的一些人和一些事,被我们遗忘掉,我不仅记仇,更记爱,一些事的发生,检验出一个人的人品,命运的好坏,是由人品书写的,在打破烂日益猖獗之时,很多人就如疯子似,不绵不休争战,为了钱废寝忘食,它爆发出原子核一样裂变,靠近汪的北岸,我家有一块条形东西向沿汪的地,由于那时我和弟弟都未婚,那块地算是可有可无的废地,有时种个菜,有时就那么荒着,李子华就跟我说:要用那块地放货,当时考虑,还是同意了,不管怎么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从同门兄弟感情出发,一念善良,拱不翻藏于心中的丑恶,所以文革后,有全民大讨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标准!检验人心标准,那要通过一件事,这件事差不多十几年以后,才得以检验出来。 2006年深春,没有生活着落的我,干起了最粗劣的体力活:就是给打破烂的人下车。那些已经成为老板的泥腿子,刚刚缝上裤裆,就嘲笑别人粗俗,下践,你给他下车,累得贼死,一车上十吨货,两个人下,所得报酬有些,一人二十元,而且很多时候,是半夜以后活,我极端排斥过,可惜因为老婆和儿子没法子,他们一边嘲笑你“没本事!”一边指使你如何干,那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这样遭贱自己! 秦氏嘴不好,喜欢骂人,且什么难听骂什么,我多次劝阻,没有用,有一次是早上,七八点钟,我正在给李子华下车,秦氏站在门口,就指桑骂槐起来,李子华和侯响铃就直奔我家,先是和秦氏对骂,后对打,我还在车上,来不及阻拦,就索性不声不响,我想看看事情能闹到什么样,看看这两个抹嘴无恩的东西,心中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大他们两岁的哥,果然是没有的,我正准备跳下去,那时热血正撞脑门,愤怒的秦氏,摸起地上一块砖头,对准侯氏脸就是一下,血如水淌,侯氏当即坐地鬼哭狼嚎,“再来,再来我砸死个狗日的!”秦氏手中有利器,有恃无恐,李子华伸手去拿铁叉。 “李子华,你个狗东西要干什么?”我愤怒了,拿起铁锨,我的浑不愣是出了名的,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李子华,我六岁咬过李建玉,十几岁叉过李建木,十二岁用刀扔过李建放,这些年的生活磨难,让我倍感压抑,那一刻最原始的冲动暴发了,“狗日下来,李子华,我铲死个假大闺呢,12岁之前,你他妈就是毛头,要论耍横,祖师爷在此!你他妈的目中无人,老子给你脸了,我不整你两下,你他妈就知首马王爷几只眼睛,你两个人打她一个,我连屁都放一个,你就没点数吗?她再孬,我问你她是谁?你混蛋玩意一个,你比李宜忠如何?我敢敲他,不敢敲你?难道你长了什么瘆人毛?你两一起来,妈个x下来的,立马把我地上那些狗日东西弄滚,晚上之前弄不走,我对火烧它狗日的,你他妈就是喂不饱的公母狗,我的地无偿给你家用十几年,就落这下场,你他x不是人!车上货没下了,钱你得给我给清,要不然今后你这货就给我小心着点儿,不见是轻的,你自己掂量着办!” 李子华和侯响铃被我的愤怒吓着了,他们是真担心火了。 “不行!不行报警!” “随你便!多想后果,少他妈吓唬人!” “你家嫂子给她砸伤,得上医院看吧?” “看个屁,你两口打她一个,怎么说!” “报警!”他们那时候有了手机,他们报了警。 过了十多分钟,警车开来了,把我四个人一起拉三木派出所了,我们分别陈述了情况,最终判决如下: 把货拾出来,给我们家让地方。 打伤侯响铃医药费270元。 我们那时没有一分钱,真是一分钱憋死英雄汉,我试着跟李子华协商:今后给他们家干活顶账,顶完为止,我真是天真可爱,还想着将来有缓,李子华死活不同意,最终我在三木街上,见到了我初中同学钟良。钟是个卖猪肉的,我把经过告诉了他,他批评我太善良了,不该有妇人之仁,借了钱,还给了李子华,自此我们两家几十年一直敌对状态。 2007年,我父亲李建木去世,李子安家办,他们兄弟分别来了六十元。 他们后来分别有事,我以六十元怼回去,时过境迁,到了2024年中元节后一天,我儿子考取郑大,我分别请了他们兄弟俩人,只有李子凯来了,李子华以各种借口没来,我想至此,我们恩已断,情已绝了。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人心不是一天变凉的,时光穿梭,在关键节点,拼织成网。 时光折回那个秋天,我们慢慢讲着成长的故事。 大约祁秀玉知道郝慧的存在,很是生气,“李子北,你又玩脚踏两只船的把戏,是不是?你这是干什么?她来了,我该走了!”跺一下脚,决绝而去! 我扑过去,拉住她的胳膊,“秀玉,听我说,好不好?她只是我一个学生!” “是吧?蒙鬼去吧!”她已经甩开了我的手。 我妈愣住了! “你去吧!” “尚若你不给她希望,不给她某种暗示,她不受到鼓舞,她会经常来找你?”看着我妈远去的背影,祁秀玉还是走得决绝。 “你咋如此一根筋呢?留下来,年底之前结婚!”我冲着她的背影大叫,郝慧的不成熟以及说谎的习惯,我早已经洞悉,只是我没有点破,在某种程度上,我只是利用她,来吊祁秀玉,果不其然,就上了当。 “我相信你个屁!李子北,我得回去想想过往,你去找你的郝慧去吧,争风吃醋那一套不适合我,枉费了我一片苦心!” 月牙儿更明了,更亮了,她却走个没影,强扭的瓜哪里会甜,我吐出了一口气,摇摇头,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完了,开始得毫无征兆,结束得如此干脆,这符合正常,我吐出一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毫无办法不是?我那时的条件,好像不支持我在婚恋市场上搏击,无论是硬性条件,还是综合软实力,都是这样的,婚姻是用来愉悦人心灵的,不是一言不和就撂挑子,更何况我和祁氏秀玉的所谓感情,就像一碗温吞吞的开水,喝与不喝都不解渴,它没有燃点,甚至没情的冲动,欲的泼洒,找不到我与李瑞芹的赤烈,与李红霞爱恨共震,不是你的,不要强求,踏着月色,我悻悻走回家。 郝慧站在东屋门边,“刚才我看见她了,气哼哼跟个牛似的!我看她能不能熬住!” “你是来捣乱的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捣乱背后,是不是隐藏着更深的意思?琢磨去吧!” 我走过东屋,直接进了堂屋,坐在书桌前,开了灯。 “你撂脸色给谁看?我坏了你们的好事?” “别添乱行不行?郝慧,你能走了,让我安静会儿,我要写东西了,有事说事,没事请开!”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郝慧也是有脾气的,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人找你吗?你究竟来干什么?” “心痒意浓,你说男女,除了那点儿破事,还能有啥?我比她不如?我自诩和她难分伯仲,你李子北跌倒卡执屎上,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有饭吃嫌饭冷,她有的哪一样我没有?就性情而言,不比她差,她这一走,就跟脊梁被我踩断似的!我知道:你的情史很丰富,就算没有我们俩,你不差女人,是不是?但你想过没有:谁最能和你同频其震,你到底有啥呀?害得我们如吊死鬼缠着你?稀缺你什么?她走就走嘛,最好不要回来,咱还差她那一棵葱,就不炒菜啦?” “郝慧,我们真的没有可能,我们之间年龄差这么多!我们不可跨越年龄的界线!”我试图和她说道理。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知道我没有时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涂鸦,没办法照顾你的小情绪,你走吧!” “不可以往外轰人哟,走不走是我的事!” “你不走,我走行不行?”我熄了灯,走进如水的月光里,一路向南。 “看看,这还狼母拱蒜地去,咋还一头不了一头,二大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子枝出来泼水,和我妈拉话。 “搞不懂,从小到大,一直拧巴!” “是不是两女争一男?” “目前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郝慧跟了出来,月亮如同佛光,世界泼洒一片银白,我漫过汪嘴,走在祖父推独轮车开辟的沟路上,巴根草跟地毯一样厚实,我的心却百般难受,想到祖父,他虽离去,却让人怀念。 “你还挺牛的,我来找你,你去把我一个人扔你家里,你几个意思?” “就一个意思:让你知难而退!” “我咋这么不信呢?明知山有虎,我还偏向虎山行!” “你就行行看!” “我哪一点儿入不了你法眼?比祁秀玉差哪儿?” “我……?” 王慧云又一次把李宏发骂得狗血喷头,她越来越看不上他了,男人的阳刚和独断专行,是李宏发身上缺少的,她的几个哥哥,可全是这一类厉害角色,别看她的嫂嫂们走在外面叽叽喳喳,到了家里,就厉害的猫,立刻拢了爪子,有时不需要男人们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明白了,李宏发与他们想比,那都不能叫男人,没有温情的浇灌,更没有土匪的霸道,每次都是软磨硬泡,把人的精力耗尽,而非心甘情愿奉献上自己,他们更多像一对对掐的猫,每一次情欲的交配,都要经过打斗与对抗,很多时候是一拍两散的累,各睡各的被,她还会烦他打呼鲁,这样旷日持久的内耗,身心俱疲,很多时候索然无味。 李宏发经常没有调戏肖贵红,肖也是半推半就,偶一日雪夜,两个哆嗦的人,就钻到了一个被筒里,两颗不同受伤的心,就阴阳电刺出眩目的火花,那一夜只是开始,不是结束,它如同鸦片,一天不吸,三天不吸,就手足无措,肖氏对于这段婚外情早就有清醒的认识,可以有情,不可以破家,所以李宏发在王慧云那里没有得到的释放,在肖这儿一蹴而就,时间久了,李宏发觉得亏欠肖,想用金钱来弥补,每月工资只有那么多,全被王慧云收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这种事肖从来不提,觉得这只是情的沉沦,但在李宏发看来:这是只往篮里抓不看秤呀?良心哪儿过得去,与其跟抢奸似去王慧云嘴下去讨那些儿施舍的露水珠,还不如和肖氏大开大合纵欲,这来得更爽更切,只是这心拧巴,她不说,他得自觉,要不然这婚外情长不了,所以他挖空心思多加班,赚额外钱,来贴补肖氏,经常性逢着肖生日或是什么特定节日,带肖去吃个饭,或给她买些东西,肖欣然接受。 既不言谢,更不买什东西回赠,一切理所当然,她老了,老得有味,丈夫吸咂无味的东西,就便宜旁人吧,一年也就那么几次,还得趁人家高兴,才能赏口吃的,李宏发那时三十多,肖五十多,李宏发超不过十天,要不怎么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那一湾温情,一腔劲道,怎么体现?腊肉虽老,吃着风味,勉强半饥不饱,李宏发拧巴的心舒展了,王慧云不找他,他决不再去找她,释放有了空间,要是和肖氏有过那事那天,李宏发就给王慧云甩脸色,“你也有渴的时候?我累了,改天,这一改就改得没影。 有时不加班,李宏发通常最后一个走,顺道夹带点儿私货,厂里不用的废弃,比如电线,机器下来的小铁,小金属,不要小瞧了这个,日月积累,还挺吓人,李宏发不敢把这些为人不耻的小恩小不惠往家里拿,而是丢在废弃的豆腐房,隔一段日子拿去收废品人那儿卖一下,少则几十,多则上百,这些钱,全部补贴到肖贵红那里,他还像自鸣钟那样鸣响过,这叫两不误,王慧云不给的,有人给,办法是人想出来的,随着心越来越大,就深陷其中,最终因深夜偷东西,被厂里仨个保安抓个正着,一二百废旧机器,也往家偷,这下好了,给人下跪都不起作用,最后被开除出厂,按说这是最轻的处罚,按当时经济活跃的程度,许多人已经下海了,在城里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他弟弟就是例子。 第145章 退而不休 这对于夹子一样王慧云来说,不仅是晴天霹雳,简直是大逆不道,名声有时就像油漆,专做表面文章,至于里面是什么,谁也不去关心,王家人口诛笔伐,声讨李宏发,李宜忠跌了面,亲上王家抚慰,给人赔礼道歉,给孙女一笔钱,并让李宏发自己去闯市场,如果那时李宏发能抖抖眉,立立志,依托城市那个方兴未艾的前沿,完全有可能咸鱼翻身,李红旗并且给他描述未来美好前景,就他那块地方,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热土,但李宏发一个劲儿摇头,狼走千里吃肉,猪走千里吞糠,性情不同,演义出的故事也不同,所以李宏发在城市放荡了很长时间,最终再次因为盗窃,被叛入狱13年,王慧云像躲避瘟疫一样,和他签了离婚协议,一手好牌,打出这么烂的结局,令人扼腕长叹。 如果说李宏发这事是个偶然,但它开启了李宜忠家庭催折作磨的艰难序曲。 第73章: 汪凤楠终于退休了,一头白发,像一夜长出似的,那个日渐冰冷的家,令他不寒而栗,除过周子娟那个老女人像根撬棒,时不时撬起他的伤疤,那两个一直不婚不育的小的,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家不再是闭风的港湾,他开始在城市里每个角落里闲逛,他恨死了李宜忠,蒙了他,还骗了他好几千块钱,想到这儿,他真想捶自己,自己恁么个有身份的人,却受尽乡下土驴颠簸,真是他妈令人沮丧,他是有儿子的,只是……三个女人上演了一台大戏,拱火的心又躁动不安,儿子成了他的心病,他之所以把生活过成这样,完全是没有儿子所致,没有儿子成了他晚年的一个痛点,没意思,味很寡,时间虽很富余,大部分在城市里兜兜转转,转累了就找个地方嗑牙,别人的生活,丰富又多采,特别那些和同龄的人,领着儿孙时,就像鼓,在敲击他的心灵,麻麻酥酥,那个家,要不是因为天黑了,要不是因为累了,他怎么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家里四个人,四张床,各睡各的,谁也不挨谁,谁也不靠谁,他一天不回家,也没有人问他去哪儿了,吃了没有?九十点钟,还要因某个问题,怼上几句,尖酸又刻薄。 天亮了,谁也不问谁,各自出去,一人一把鈅匙,年轻的工作,年老的晒着,晚饭一起吃,味寡心偏。 汪凤楠要炸了,工作是不用干了,那种愉悦人心灵的事,夫妻间没了,和王红也极少来事了,不是不想,想了n次回,举而不坚,坚而不挺,浪费很长时间,再也不能自然达到福田,私下里他问过卖迷药的朋友,有种药可以助阵,但副作用极大,容易加带肾虚,弄不好一激动,精泄人死,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且经常传某某人死在某女人身上,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是呀,不作死就不会死,王红那儿论年计算,超不过十次,每次都大败而归,偶尔能行,超不过三分钟,急得如马猴,还没有脱衣服时间长,没趣,生而不如死,但心又不甘,这就是别人羡慕的退休生活:不工作了,照样拿钱!这哪里是他想要的?过去虽忙得如狗熊,手脚不沾地,可那时生活是多么有意思呀。 周子娟这老娘们,一生坑他害他,到了和他过着这种味寡的生活,冷陌得像生人。 说得次数多了,哎~!家正走在不归路上,他也就不说了,哪怕能有个外孙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调济一下生活,这下子好了,她们掐断了他最后一念想:女是冤孽儿是债!把她们辛辛苦苦养大,一分钱用都没有,不懂传承,自寻死路。 他开始又是记吃不记打了,他总想通过李宜忠要回儿子,这心思多次扬起,又多次被按下,李宜忠既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这人油滑得像泥鳅,他根本拿不住李的七寸,以前光想着怎么治李,现在只想求李,无论李提出任何要求,但凡能满足,决不推诿,只想要回儿子,那是自己的骨肉啊,尚若不知道,也就罢了,一知道,就如虫拱心,如果家庭有温暖,也就罢了,可温暖只在梦里,李宜忠这个逛鬼,不是以前穷途潦倒的时刻,对自己又敬又怕,现在基本找不到这个人,只在江湖传说里,偶尔游走一下,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用时,他们就交往,无用时,就扔一边,再说:他坑李不浅,这恨在牙根,换作任何一个人,这辱没祖宗的事,都不能握手言和,更何况李是翻身农奴,且翻转了180度,和他隔岸对峙。 得到了李红霞的真身,现在想来,就是一场梦,如果当时能够和李红霞做成夫妻会怎样?一手好牌,被自己打烂了,自己是个混球,春风得意时,根本就没往上想过,如果想了会怎样?至少这会儿不用拍大腿,他当时为何要撇了李红霞,回归那个不曾有温暖的家庭?为了退休?周氏父亲上二年已经翘辫子了,压了他几十年那块石头,已经自然滚落到沟里,就是这阴差和阳错,扭曲走偏,他才过成这样: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时间悠长的隧道,深深浅浅,他像一只爬爬虫,不厌其烦在某一段,爬过来爬过去,去意不决,来意又浓,何去何从,难以决断,世事走到这会儿,极尽苍桑,折返迂回,可供攀爬的路,能走近理想的路,几乎没有,要开拓新路,他得掂量一下分量,他的头脑变成了周子娟语录:是豆腐渣拌屁做的!不善经营家庭和婚姻的汪凤楠,这回喝到了苦瓜汁一样的酒,他是怎样一步步走进死胡同里,遥想当年,周子娟看到他,也是含情默默、煽情要燃那种,要不然,也不能一下子栽进去,几十年下来,感情就如刷锅水一下龌龊,浑浑不清,想得越多思想越重,李子北怎么样了?他居然嗑瓜子,把我这个四六不着调的人,嗑了出来,是我那叱咤之风还是之名,他居然能把从凡尘中筛出来,是哪根神经接错了,居然有找上我的冲动,这个意念一经跌落,就像种子落入土壤,我当时正在三木中心校,半是秘书半是老师,好些年都那样名不正言不顺走过来。 张金梁和卢梅发生龌龊事的那年,我竟被抽调到顾圩村去执教一个学期,有时候我就是机动存在,大东风现在看到我还是很感激我的,只不过后来,时过境迁,我们没有再见面,如果不是要书写张金梁的故事,我估计:他一定被我遗忘。顾圩村是个有着上百年小集镇的地方,周围几个村全上那儿赶集,天天早市集,十一点左右,集就散尽了。 汪凤楠是骑着自行车,穿行三十多里路,在顾圩村没有找到我,我是每天早晨去那儿,下午到中心校的,所以和他打了时间差,他找到我时,太阳已经掉地上了,所占我还没有回家,我不知道一个与我没有关系,找我何事?我一头雾水,他却和我讲,他和着名诗人、县文联主席臧步洲是朋友,希望我能多和文联的人多走动,还希望我能到他家里多走动走动,他竟然吹嘘说:他年轻时也是痴迷于文学,并能当场背出林徽因的名篇《八月的忧愁》,是人是鬼都与文学有过一鳞半爪的联系,哪怕是擦肩而过的相遇,莫道不销魂,曾经的悸动,如火花闪过。 随着交往的深入,我才发现:原来汪凤楠和臧步洲也就是泛泛之交,他们之间没有纯正的友谊,他之所以有这么神来之笔,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如阿基米德媲美,我是他的一个支点,他想撬动比我大11岁之多汪诗云那颗无比固执花岗岩脑袋,这才是他的目的,当晚,我们在胡德禄食堂小酌一杯,并且是他请的我,不让他付钱,他竟睁起牛蛋眼。 后来的确是在他引见下,我见到臧步洲,臧看到我写的东西,大加赞赏:认为我是人才难得!至此,我们成了一对跨越年龄界线的忘年交,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有交往,臧步洲认为眼下纸质文学正在沉沦,在他多次鼓动下,我才把自己的多部长篇分别发在番茄小说网和纵横中文网上。 我和汪诗云初交甚好,后来因为一件事的发生,让我偷窥到金钱有魅力,非我等努力可以实现,我和她八字还没有捺出那一撇,她居然和我说:让我把父母交给子安,来城里发展,她并助我一臂之力,并让我把老家房子卖了,和她一起买一处房产,前车有辙,汪凤楠活成这样,就是影子,我断然拒绝,后来历史证明:我是正确的。 思想的火花,淬火成钢。 臧步洲后来退下来,还不惜余力向钟吾县到市推荐:他认为我是本世纪钟吾市最伟大的语言大师以及思想深刻的文学家,有中国的列夫。托尔斯泰,他看过我多部长篇小说,精彩的地方,他能背出,或许他太爱惜人才,亦或许他希望我青出蓝而胜于蓝,但我自始之终游离于文学殿堂之外,大约生不逢时。 汪诗云初看的确很美,眼睛大大的,保养得很好,初接触我时,很有些趾高气扬,“李子北,听我爸说:你挺牛的!也很厉害,真的假的?你不会是蜡样银枪头吧?别让我小瞧了你,听不同的人,讲过你不少事,我爸能神经错接,居然去找了你,你可要懂得感恩哟?你知道我很懒,不喜欢看书,哪天拿你写的东西,读给我听,没准我中了意,你这只乡下小土狗兴许能发达!我希望你是出类拔萃那一种!看你黑成那样:像黑种人,你知道我有多排斥你,要是你能取悦我心灵,也许我会纡尊降贵,你懂的,我爸的初衷是……听说你情史相当丰富,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不会是图有其表吧?你认识李副县长?听说他娶了个小老婆,叫周子灿,哪天介绍我认识?”那天她仰躺在沙发里,用雪白的脚丫,去蹭我的腿。 我后退好几步,我在等汪凤楠带我去臧步洲家,磨蹭半天不出来。 “你不坐过来,你喜欢站着?你好像不喜欢我这一款,我姐呢?” 她姐那时至少35岁,不喜欢和陌生人多说话,时不时抽根烟,她叫汪文惠,活得自暴自弃,开始糟蹋自己,脸很白,涂着殷红指甲油,手上既有手镯,又有手链,满身珠光宝器,吸咂有声。 我在那里尴尬极了,汪凤楠好像故意的,她的女人周子娟在屋子里和他叱咤,但讲什么不清楚,就是吵架。 “傻子哎,你站着干吗?我爸都把你夸成啥东西了?说你是蜜糖蛋子,我怎么看你像土坷拉?你要真是那玩意儿,总要让我吸咂一下你的甜!你到底甜不甜?”汪诗云伸出脚丫来勾我腿,“我看你不像蜜糖蛋子,倒像驴屎蛋子!有些椭圆!我爸看走眼了?” 我惊愕之时,汪凤楠就负气走出来,“这不是家!就是坟墓!你---”他指着我,“你先到屋外等我,我随后就来!” 我只得退将出来,他家院子里,实在没有什么可写的,除过一棵俗物枣子树外,就是一大片废弃的花园,叫它花园都奢侈,外形牙砖,然后从牙砖砌砖,砖有造形,或斜着,或正着,镂空留虚,是长方形,可能最初是栽过花的,闲情逸致过,时光流放的某个瞬间,想种一畦春,时间久了,意倦情舒,就把日子往荒废内卷,加之心境不好,一天天拖沓,不叫花园,也不是菜园,变成了废弃园,别人猫,从院墙上跳下来,钻一物后,或静躺,或走来走去,喵喵声不绝于耳,我看到了,那是一只极其丑陋、黎黑的猫,太过瘦弱,脱了形,有尖嘴猴腮之意,原来人堆有丑人,动物里有丑物,阳光稀薄如水,那是中午饭来临之前,最为逍遥时刻,大约是星期天原故,汪凤楠一对女儿,全在家,如鱼晒翅,城里人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松散有度,不像农村人,终日以土地为伍,没事还要去转上一圈。 “走吧!李子北,你究竟有甚魅力?害得李红霞和李瑞芹钉子似钉你身上?像雾往你身上扑沾?”汪凤楠耸耸肩,“第一次去这个能决定你未来命运的人家,要不要带点儿礼?” “你没说,我倒是忽略了,怎么办?”我摸摸口袋,希望有粗心大意的遗漏,掏了两遍,实在没有。 “这个好办,我身上有: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觉得她们怎么样?”他把自行车推出前屋,我也顺梢准备着吃好酒。 “什么怎么样?” “对我两女儿怎么看?” “初次见面,不好评判!” 第146章 一波三折 “想想,再想想!骑上!” “呼~!”我吐出一口气,臧步洲这个人,可是不轻易夸奖人的哟,那天我一说起你,他赞不绝口,上次我们在文联,你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一点决不是虚空夸大,你从小就爱好这个?” “是!” “是什么促使你走上这条路的?” “故事,那情节又长又曲折的故事,另外还有一种天赋吧!” “怪不得他说你人才难得!” “他那样说过我?” “是的!” 我跟在他身后,经历穿街再转巷,他好像的确是轻车熟路,一直把我带到臧家,一路上随机谈了许多话,但关于他大女儿的没有,倒是一个劲儿夸他小女儿,说什么秀色可餐,知书达礼,只是因为挑剔太厉害,眼光高之类的,这是旁敲带加侧击,就算我是和尚手下的木鱼,也被敲醒,和我说这些四六不着调的东西干吗?不用向下挖一寸,露骨的东西,是可以看见的,但我却装作视而不见,这种忽略,是一种格调上的疏远,陶氏尚古,不为五斗米折腰,汪凤楠且没有拿出一斗米的成意,我这腰能弯吗?姑且听之,姑且忘之。 臧步洲那时虽名声噪响,但也是日薄西山,他已经比作协主席位子上退了下来,他极需要一个人或一群人倾听他的呼声,代他传声达意,我恰恰在那种时候,像孙悟空一样,因石头炸裂,横空出世,他推波助澜,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的确,县文联开会时,挨挨挤挤好几百人,光副主席多达四人,提及他们着作,一如我提及钱,总是囊中羞涩,他们大多是豆腐干巴掌文,大多在报纸上或杂志中有过一鳞半爪的体现,至于像我这种动辄论万数字的人,实在是没有人,我被当作寥若晨星发现,我的出现,难免引起一且人不安,我那时是初生牛犊子不怕虎,没有蹲过机关,因修为不够,身上体现城府的东西,几乎没有,我的出现,伤害到一些人的存在感,虽然我在中心校几年,大多是我一个人离群索居,基本上与中心校的头头脑脑,没啥交集,他们用到我就拎出来,用不着又放回去,我是他们垂钓下的鱼,每逢有作文评选之类的活动,我才出席一下,所以经常被借调。 顾圩村小学,就在集市那儿,听人说过它的光荣和不凡,由于只是半天,所以很多时候,我如凡星若隐若现,不留痕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汪凤楠没事就去找我,知道我作息规律之后,一找一个准。 那一天汪凤楠当了个冤大头,自掏腰包,买了一大堆东西,到了臧步洲那儿,却说是我买的,这是往我脸上贴金,我是心存愧意的,钱这种东西,它能一个人五体投地,更能让一个人扶摇直上,臧步洲收了直说:下不为例!我看着汪凤楠吐一下舌头:这是又吃鱼又撇腥!他让我们坐一会儿,就去安排伙食了,他的女人很质朴,也很真诚,做了好多菜,我们几个席间拿文学开涮,酒喝得有些多,时间也很长,以至于走出臧家,我们都有些跌跌撞撞,还好,上了自行车,骑得还算稳当,汪凤楠坚持让我上他家小坐,我执扭一根筋,并谢了他,和他道别。 “知道我的好,不要像李宜忠那狗东西,抹嘴无恩,没有我,他哪来的大船?常来!”手扬一下。 我口头答应,的确没有常来,他倒是常去,且不惧花钱,我如风轻吟。 张志彬和李胜利还天天挖沟,乡下人吃得苦,且不畏苦,突然从地下挖出一大坨淤泥,已经顺锨扔了出去,突然灵光一动,张志彬扔了锨,去捡那块淤泥。 “小孩垛泥买卖!你捡那玩意儿干啥?带家给你闺女玩?”李胜利看他拾起来,还用手捏捏,“我们那儿没这玩意儿?” “我有用!你懂个屁!”丑陋的芽子,深埋在屎里,大便不排,你怎能看透? “好像你捡到的不是淤泥,而是狗头金子!”李胜利一脸嘲讽。 “你放墙根,走时提醒我拿上!”他把硕大的淤泥递给李胜利。 李胜利摇摇头,把它丢了墙根。 一天下来,累得如狗熊,想想心酸,同为天下一茬人,咋就有人富来有人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些流淌于民间的之河里,如同石头铿锵的话,有些人听了,淡然一笑,另一些人听了:就存在心里,特别受用,陈胜正是听信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言,才起义造反,结果是被车夫庄贾猎杀了,这就是不甘平凡的代价。 太阳掉地上,松松垮垮的工人,像狗一样爬上车,张志彬缩在车角,被颠簸的车摇来晃去,能开出500米,他才想起那块淤泥,他突然大喊,“停车!停车!”他使劲拍着车厢板,一车人惊愕。 “他怎么啦?”有人惊愕,叫停了司机。 司机下来,“干什么?谁叫唤?” “我!我!司机师傅!对不起哟,耽误你一会儿,我东西落那儿了,我去拿一下。”他满脸陪笑,心里却骂开了:狗仗人势的东西!等老子也有钱之后……下文如同脱尾巴的蛆,恶心人那一部分,还藏在心缝里。他爬下去,跑过去,把墙跟的淤泥拿了回来,别人一脸诧异,“接着,胜利!”这才又撅着屁股爬上去,大叫一声,“师傅,能走了!” “你呀!纯粹瞎耽误功夫!”司机扒在车梆子上,用手点点他,“那不是金子,是淤泥!” “能变成金子!”他笑笑,大声疾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然后从李胜利手中接过去。车子一直如晃香油一样,把一车人晃到站点。 车子一停,纷纷伸腰捶腿,打哈欠站起来,他让李胜利先替他拿着,自己先爬下车,然后,让李胜利把淤泥扔给他。 “你中斜啦?”有人撇撇嘴看着他。 “你才中斜了!你妈中斜了!你们全家都中斜了!没有用,我能拾他?不懂就不要瞎说,给人添堵,人家怼你,你也不爽是不是?”他摇摇晃晃走了。 “这咋还说不得了,明明……” 李胜利扒在车箱上,摆摆手。 是夜,夜末央,一觉睡得沉沦,再醒,尿急,李胜利则如猫似狗蜷缩着,睡得如此瓷实,张志彬没有拉灯,去了厕所,回来,用小刀刻一小块方正淤泥,走到房东门前,果见钥匙还挂那儿,他拿出淤泥,把钥匙使劲按在淤泥里,直到完全隐没,用衣服反复擦了几遍钥匙,才小心翼翼装好那块方方正正淤泥,这才又睡去。 天亮时,李胜利一起来,不见了张志彬,以为这家伙拉累屎去了,便起来穿衣服,准备洗脸,这时张志彬从外面拿来了早点,“你起得好早呀,我还以为你……”李胜利揉揉忪忪睡眼,“这狗日活真累人!歇了他妈一夜还歇不过来!” “钱难挣,屎难吃,再熬一熬,我们再找别的!”张志彬大口吃起来。 “哪有那么容易,即使找到了,也是他妈下踹活,轻松全他妈让城里干了,怪不得一个个小白脸,衣服穿得又干净又整齐,原来干活不淌汗!” “瓦西里说:面包会有的,奶酪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画大饼!那得到猴年还是马月?我能不能等到?” “能!” “光说得轻松没有用!我这辈子是看不见了,留给我儿子吧?长鞭哎那个一呀子甩哎……”李胜利最后唱出了一腔苦涩。 李红旗从贾令林家出来,那是个大中午,再次生完儿子的刘彩凤,丰满的胸极度膨胀,宣泄着的青春之潮,让李红旗欲罢不能,妇人虽老点儿,三十多岁,那劲道杠杠的,绝对,比起嵇秀铃来,丝毫不差,有过之而不及,他胜利了,计划生育虽饱含着血腥,却透露出值得玩味的机遇,整个事件,他除了落了一千块钱外,最大的收获,就是收刘彩凤,这女人半推还半就,最后自己不能自持,她和贾令林造的小人,大约是饿了,在那儿扎煞啼哭,刘彩凤看一眼,就催他快,这哪是快的事?直到二十分钟后,飙了,才如死鱼仰在那儿,刘氏急得火烤一样,去穿衣服,才抱起孩子,去奶孩子,孩子一头是汗,哭成虾公,心就生疼起来,“你赶快起来,穿衣服给我死走,回头再来了!”后怕之火,就点在屁股上。 走在阳光里的李红旗,幸福得想唱,虽四六不着调,还是哼哼出来: 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 妹不开口妹不说话妹是怎样想? …… 意气是那样风发,脚步是那样矫健,世界舍我取谁?谁还敢小瞧了我这一队之长?哼哼!幸福是可以代传,不幸也是一样,我和李子北,谁活得更加潇洒?我是一面红旗,在贾家沟这片土地上,我猎猎作响!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孬蛋儿要饭,曾经贾家沟第一聪明人李子北,已经走进了灾难的死胡同,你们就在那里,与困难为伍,慢慢攀爬吧!清风请袭来,我要高高飘扬!:要想红旗飘万代,重在教育下一代!我这红旗呀!……他双手扎煞着,像两只横行霸道的螃蟹!不行!我要生儿子,必须生儿子,一个丫头片子,怎么能扛起红旗呢?这他妈计划生育正在如火如荼的时刻,他怎么能执法犯法呢?这队长不想干啦?不行,这是权把子,没有这个,刘彩凤之流的,能俯首贴耳?但不生儿子会是个遗憾,从那个中午起,这个意念,就像种子种在他心里,怎么办?他双掌抱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好在他年轻,他相信机会总会有的,比起同龄人,何其幸运,这样一想,他有些释然了。儿子,你是谁?我希望你快些来! 阳光在脊背上,如同蜜蜂在爬,酥碌碌的,挤兑人的心灵,风似来,又风似走,刮来刮去,外面的世界太精彩,家里散事一结束,他立马拔鞋开溜,金钱的魅力,实在是强大,李红旗把钱交到嵇秀铃手里,不像是商量,“趁年轻,准备着捣鼓出个儿子来,有没有信心?” “这种事,还用你说?我早就想了,只是眼下时机太不成熟,计划生育是疯了,等落落火,我这地,你还不放心,肥沃着嘞!”嵇秀铃不无自豪地说,并且偏仰着头,那表情会舒心蜜意,“今晚就走?” “对!向城市进军!夫唱妇要随!”他近乎玩皮地在他肥嘟嘟的胖脸上,拨弄一下。 “必须的!” 那几年,李红旗就如大鲨鱼,在生活的江河里,横冲直撞,每一次都能如鱼得水,生活过到这样写意,甭提有多么恣肆汪洋,古人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率性而为,生意情场两得意,那些年如诗似梦,无论是情绪还是欲念都得到淋漓尽致地释放,岁月嫌短,日太短夜太长,折腾的分量不够,他要赚更多的钱,他要拥有更多趔趄的女人,万花丛中,吃酒不醉,贪色不迷。 正在如火烘烤他的时候,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打垮他的人生。 李宜忠的大船游曳到浙江,距离有些远,那是人生最大的辉煌,一趟下来,那钱够数上半天,他经常让李宏图直接把它们装在一个帆布袋里,乱七八糟跟本不用数,小钱抓一把,大钱抖袋子,在从浙江往回来的路,他的船临界进省时,与一机帆船相撞,那是地动山摇的撞击,两船皆有损伤,对方船上,有一个人当时被撞成挨个(死了!),还有两人受伤,他们这边人没事,船却出现漏水,当时李宜忠吓坏了,这是怎样一种厄运? 他们在两省交界的地方出的事,两省的海事局第一时间出警,他们的船,被拖进船坞港,暂时搁浅,这是怎样一种焦躁?完了完了!一死一伤,就这赔偿,就足够他喝上一壶,当李宜忠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李红旗时,李红旗知道:家族的厄运当头照,这泼天的富贵刚刚吃酒吸咂螃蟹一样,刚刚吸到诱人的蟹黄,美酒还在腹腔里荡漾,还没来得及翩翩起舞,就一下子地动山摇,墙倒屋塌。 “媳妇,没事,放心,一切有我,明天你回去,我明天直奔目的地,暂时歇业,等我从浙苏界回来,我们重整河山待后生,放心!”口头上他可以说得轻描淡写,但心中却如鹿撞怀,女人丰腴的身子,宣腾腾的,一如往昔,就在他怀里,却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再也不能横刀立马了,事发突然,他在琢磨该怎么办?会不会倾家荡产,如果是这样,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这事他吩咐过父亲,暂时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家里,更不告诉他的姐和李红军,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吧,这时候的李红旗,心急如焚。 第147章 福祸依伏 两口子心照不宣,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起吃了饭,然后各奔东西。 亚(压)力山大,各种赔偿,一定是一个天文数字,完了,无论怎么说:李宏图怎么都是一个老司机了,怎么能犯这种最低级的错误呢?他一向成熟稳重,且有恁么多年驾驶经验,在历年考核中至少是合格的,那只能有一种解释:疲劳驾驶!如果是这样,这责任就大了!福忒大了,俗人享受不住呀,拿捏不好,就栽得一个跟头起不来了,具体有哪些要赔偿事宜,他是一个门外汉呀,必须要请律师,不然就是盲人摸象,探不到底呀,坐在车上,他怎么都不能安宁,尽管困顿,却睡意全无,李宜忠和李宏图皆为草莽,这些事,他们既想不到,更没有人会通知,这件事处理起来,日时悠长,并非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还有什么人可以想到?他虽想到了我,却没有和我直通电话,先赶赴目的地,探得实际情况再说。 老子的至理名言太正确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些年他们家就像八骏图,幸事连连,喜事连连,幸福装满一火车,从原始驶向未来,缔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现在是泰来否极,亦属正常,人就是在穿越福祸封锁线中,从青涩走向懵懂,再从那里向油腻迈进,最终走向衰老,这个过程乍长又乍短,想到这,李红旗舒了一口气,从困顿中游走出来,死撑活挨,换了几次车,终于到达事发地:苏州港! 在当事人引领下,李红旗见到瘫如一堆泥逢头垢面的李宜忠以及极度伤感的李宏图,李宏图应该嚎啕大哭,眼睛红肿,询问清情况,跟着海警去看了一下被撞的大水泥船,船上半船义坞那边带过来小商品和半船钢材,查看了船体受损程度,上岸后,咨询了对方有关情况以及赔偿事宜,态度还算不错,人是暂时因理赔不到位,暂扣羁押,他去李宜忠关押的地方,要了两位货主联系电话,第一时间进行了沟通,力争获得谅解,尽量少赔或不赔,货物基本上没有损失,只有一根钢材撞击对方,使人致死,根据对方损失情况来看,他也去看了对方船,除了前头撞损,完全是钢材装至船身外所致,根据航道规定:对方是偏离航道在行驶,所占对方是空船,这为厘清责任,奠定了理论基础,再看李宏图行走航线,半个在航线里,半个在航线外,根据灯塔指引的方向,对方责任错误稍大,但死人头上有个犟字,不管怎样:对方一死一伤,他们父子毫发无损,有根钢材,因撞击拐撬,掉进江里,或许是糊涂了,或许是受到惊吓,李宜忠父子以为船底渗水,虽然对过走的航道不在航线,但李氏父子装运货物超出船体,这是不争的事实,当时有录相,有照片。 根据海警提供的赔偿要求:首先是责任划分,承担的主要责任,由一方变成了双方的,主要有五大项。 1、死亡赔偿金,按当地当年城乡居民人平收入,乘以20倍。 2、伤者综合情况评估以及住院、营养费、误工费、陪护费等。 3、被抚养人生活费、教育费。 4、精神抚慰金以及达成谅解。 5、抢救费用。 6、双方财产损失,船体维修以及货物等。 第74章: 由于李红云婚期临近,他们暂交一些赔偿金,以及身份证扣压之后,第三天他们父子三人回到了风平浪静的贾家沟,他们的小世界虽然已经坍塌,但该来的幸福还是得来,连李红军也从工作地返回贾家沟,李红云的婚礼是热闹祥和的,在一阵阵祝福和噼哩叭啦的鞭炮声里,完成了与这个家的分割。 按照李红旗的要求,除了三四个人知道,像牛芳芳、李红军、李红霞、李红云这些自家人全部不知道,三天以后,父子三人同时踏上了善后之路,关键时刻,还是李红旗,各种人物面见,各种事态厘清都有李红旗决绝的身影,他甚至去医院礼貌性看了伤者,除了慰问,更多是探底,咨询了医生,对于伤者家属的谩骂和无理取闹,他笑笑了之,人家威胁要在医院住个三五年,李红旗笑出声,摇摇头而去,双方牵扯三个家庭,在灾难面前,李红旗的确充当的是智多星,该出的咬牙出,不该出的据理力争,张弛有度,看到对过如此是个法盲,他笑了,第一次双方接触,负责划定,对方拍桌子砸板凳,多次被制止,对方负责56%;李宜忠责任34%,这样的判决,对方很难接受,经过多轮倒马车轮站,最终经过较量对方是52%;李宜忠一方为42%,各种费用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少的钱,李宜忠这一方高达27万元,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20天后,船驶出了苏州港,银行里多了一笔贷款,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自此李宜忠颓废了,意气风发的劲没了,经常是魂不守舍,夜梦连连,虚汗直淌,男女之间他曾经足以傲人的事,不行了,很多时候,意念散乱,十八万银行贷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加之生意一度萧条,他蒙生了卖大船还帐,这是杯水车薪,实在是得不偿失,自己手里钱没了,他再也躁动不起来了,一度陷入迷茫,人是精神的产物,如果精神垮了,人也就废了,他再也没有那种意气风发、横冲直撞的劲了,疲疲塌塌,像装了半袋子水的皮囊,虽生犹死,李宏图一直纠结在自己错误里,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可以在复杂环境下能纵横捭阖的人,尚若他是,就可以独挡一面接过父亲的烂摊子,实现家族的中兴,未来也不至于陷入烂泥潭中。 好在还有李红旗,他焦渴得像行走在沙漠里,折腾的心,稍稍放松些,他不再想女人,想着嵇秀铃之外的桃花水,更多是想钱,那个坑洞实在有些太大,要想完全填补上,需要数年,李宏图是有责任,但他是个听吆喝的主,如果李宜忠不急着回钟吾县找王红,听李宏图意见,能在嘉兴小驻,天亮再走,或许一切可以避免,但李宏图的建议不起任何作用,如果换作李红旗,这一切完全可以避免,手里和家里的钱全搭上,只是抵消一部分债务,小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头,人不能只是焦虑,只能踏实地干,速度在时间里,就是和出的稀饭面,打得只能浑水,除过一步步努力,就别无他图,这要猴年马月才能变成咸鱼?日子像丢进水里,不安摇晃起来,纸里终于还是包不住火,事情处理完了,牛芳芳才知道:她家的天缺了一角,她泪流满面,痛苦流涕,很快李红霞、李红云、李红军全知道了,情绪有时宣泄家丑,虽有古训:家丑不可外扬,但人就是人,有时情绪化控制着他,他不吐不快,不吐难畅,很快贾家沟人、吴洼子人,全知道了,说风凉话的人大有人在,且不止一个两个。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狗日的,该!我叫你能不够!”说这句话,还要跺上一脚的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吗?估计猜不出来,那就是我可爱的父亲,伟大的李建木同志,他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我没有研究过。 他正在田地里锄草,这是他一辈子乐此不疲的伟大工作之一,孜孜不倦,精神虽可嘉,但做法不足取,那些年,我疏于田间管理,一个劲儿做着当作家的美梦,为极少一部分人推崇备至,正是他们文过其实的言论,让我很自然跌入误区,以至于年过半辈,不能自拔,别人一小瓶药水能管上几个月,我父亲却要不停辗转地里,日日不休,那份执着,让我叹为观止。 他跺的那一天,恰是李建玉归西的那一天,那是黄昏之后,倍受家庭和病魔折磨的李建玉,以其伟大的行动能力,让世人震撼,他死了,死得特别血腥,当时我正在堂屋书桌前写东西,柳淑琴那个曾经骄横跋扈的人,就像个疯子,跑到我家,甚至不计较和我母亲年轻时,有过的尴尬,急急到我家屋里,对我说,“李子北,快,你三爷死啦!”说完,就嚎啕大哭,“我的天爷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呀?”她如演戏一样跑了。 我丢了笔,“哼哼,终于……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贾家沟里,静悄悄,弹起……鬼子末日已经来到了……” “快去!不带这样的,人死恩怨了!”我妈进里屋推我一下。 “不能够!将来我要把这些过往写进书里!lenin说: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 “少贫嘴,快去!” “急什么?我去得太快,他也活不过来了!让他灵魂早些走吧!”我走出了屋。 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了,场面很血腥,惨不忍睹,他是因为疼痛难忍,用砖头砸两只筷子,往鼻子砸,只剩下一点儿,脑浆子已经顺鼻子滴出,我吃惊了,一个前半生凌辱别人,后半生被人凌辱的李建玉,最后让人高看一眼: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奋力一搏,这是怎样一种抉择?生之豪横,半生窝囊,死之壮烈。 “李子北,你还不能站,赶紧通知人,你是他亲侄子哟,李昆仑去祁秀娥家带她了,两口子临走之前,打得头破血流,当时你三爷还没死,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带不来,你首先去她家,带的人都别闲着,事就是这么一个事,大家惦量着办!” “能不能把他鼻子筷子拔出来,人回头来看,成什么样子?”有人提议! “三大娘,赶紧的,把钳子找给他!” “唉~!唉唉~!我可不敢哟!” “谁来?” “我看子北就行!”说话是那个和我打过牌的老六李子垒,“这种光荣时刻,非你莫属!”说话时表情丰富,还要撇撇嘴,“子北弟,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一个侄半个儿?别人哪有那资格?虽说你六岁咬他一块肉,这丝毫不影响你们之间房份是不是?”还要眨巴眨巴眼,“钳子就给他,李子北,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老六,有你在,这事就好办多了,我来就我来,我还就不相信了,比砸进木板里还难拽!” “这可不一定,你三爷人走了,没准灵魂还在!” “我来!”接过钳子,手都不抖,夹住筷子一头,一如拔钉,直接抽了出去,身后一片欷吁,那支筷子变成红白筷子,随手一扔,夹住另一支筷头,同样的动作,这回有些栽了,带出了脑浆子除了喷一地,还喷到了我鞋,扔了钳子,出去找水洗手。 “李子北,怎么样?经手三分肥!便宜不当家,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下子你走实了!”李子垒抹一下嘴,“三大娘,赶紧的,把这弄走,没准这是罪证,待会儿大先生从城里回来,可饶不了你,没准是你砸进去的,这下跳进黄河你也洗不清了!” “这什么事?你喜了和歪(不正经),很好玩吗?谁家不死人?这事很光荣吗?”主事的人一熊,李子垒就像不讨人好的哈巴狗,嗯哼两声,走了。 “李子北,抓紧去,能找到吧?到那儿问:祁春河家!” 我骑上自行车,去了祁家。 这李昆仑还真是男生女性,祁秀娥坐在椅子上,他就跟磨曲虫似的,“时不时推一下祁氏,“啊你,去家呗,跟我回家,小大小二可都在家!” “关我什么事?滚!李昆仑,骂个万世鸡巴x的,这次不跟你离婚,你不会吵吗?会打吗?你回去,坚决离婚!”祁氏飞扬跋扈到唾沫星子四溅。 “嫂子,赶紧回家吧,我三爷已经死了!”我走过去。 “子北,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能当什么?俺哥,赶紧上你岳母跟前赔罪,马上跟我回家,俺三爷确实是死了,你不回去,家里怎么办?” 李昆仑的确是算盘珠子,马上动起来,往他岳母跟前一跪,“俺娘,老大已经死了,求你成全!”站起来时,已经成了泪人,“大啊!儿子不孝!儿子当了窝囊废了,大地,我大地……我那可怜的大的……”风一样走出祁家。 “嫂子,抓紧,一起!” “真死啦?你没骗我?”她还在怀疑。 “家里没有人,用砖头把筷子往鼻子里,你说死没死?筷是我抽出来的,看我这只鞋边上,这缕缕道道,是他脑浆子,刚才他在,我没敢说!嫂子,话我带到了,贾家沟可一大捧眼珠子在看着你呢!我走了!” 当我起身走的那一刹那,她叫我一声,“他大爷,我推车子,我们一起!” 当祁秀娥一到庄子头,门路大路上,站了不少人,她只得推着自行车,祁秀玉像演戏一样,立刻张开水瓢大嘴,大哭起来,“我的个爷呀?你怎么一声不响走啦?你咋这么狠心哪,你撇下我们怎么办呀?” 第148章 风尘裹挟 “看看!猫哭老鼠,假慈悲!哭声比谁都大,心比谁个都狠,她也不想想三大爷怎么死的?” “死老六你作死,要让她听见,不能去你家扑了你家供桌!” “我说的可是事实?” “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要是也舀一粪舀屎在你家锅里,看你怎么办?” “恶人没招恶人魔,招到无奈何!我问你:李子北她敢不敢惹?恐怕能打她满地找牙!嫂子哎,敢不敢和我打赌?赌什么?”李子垒攥紧右手,握成拳,竖起大拇指,在左右摇晃,他吃定了这一点。 看热闹的女人,耸耸肩,“老六,我不和你赌,你还嫌不够乱?老六,要真有能,这个马蜂窝,你去戳一下,不要李子北,有没有这能?”女人不吃钢,反施一小计。 “我闲的,我有功夫看蚂蚁爬树,也不招惹她!” “还是的!有热闹看,她能踏踏实实,给三大爷葬下去,如果她了这事,咱李姓人高看她一眼,吕端大事不糊涂,否则就是个浑球!你没看李昆仑双眼冒火,今个儿她要惹了他,他能杀人!兔子急了能咬人,你听,哭得多么伤心呀,这是做戏呀!谁不认识她,谁上当!这绿帽子一顶顶戴着,还能有脸?”说话这位嫂子不是旁人,正是薛萍。 四天之后,在吹吹打打里,李建玉被送往小槐树之地。算是一曲终了,有欷吁,更有慨叹,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终有这么一天。 第五天早上,九十钟光晃,祁秀娥在阳光明媚里开骂,也多亏她想得出:用做生意喊话的小喇叭,喊骂,一只手上居然套一只鞋,像青蛙那样弹跳起来,但与青蛙又略有不同,青蛙往上又往远跳,她只往上跳,骂出的话,实在夹不上筷,简单听听,“你个死x!你个破x!你个烂x!你个闲x!你个没人捣的贱x!你个扫帚x!既克夫又克子的灾x!你个自以为是的不卖x!你以为你是什么好x?……”x代表女性性器单字,听锣听声,听鼓听音,这个不贞节的烈女,骂得究竟是何人?用小姆指想,都能想出来,她自己臭烘烘,却能骂人不是,薛萍虽烈不浑,她听出来了,却懒得答理她,骂了一个上午,没人前来挑战,乏了,疲了,太阳正南时,偃了旗,息了鼓,第六天和李昆仑外出打破烂了,论道这件事,人们对薛萍竖起了大姆指,不是惹不起,而是没必要。 薛萍说,“狗要吃屎,人不能吃屎,沦落为狗!”这话硬得像一堆钉子,扎煞尖利。 日子就是这样,被时间带走,并且遗忘,有关一个真孙子一个假孙子的说法,开始在贾家沟盛行起来,嚼舌头这种事,在贾家沟根本不够那些长舌妇干的,趁风扬场,下雨和泥,津津有味,一如腊肉骨头,细嚼有味,像电熨斗,熨心烫平,立着有形,躺着平展,一阵阵笑声,像欢快的浪花,看人跌落,笑人不如,议人长短,滋润心甜,大有拍腚跳跃之快乐,这就是农民,乐此不疲,生活的苦与涩,需要这些作料来调味,它们一如甜油、老抽、醋、豉油,要是有鸡精、味精再加点,这样用筷子一搅拌,在舌尖上一吸咂,立刻透到五脏六腑。 屎不拨不臭,话不重不脏,她们津津乐道的事,不管真假,你能从话缝中听出道理。我三爷是光荣了,从人世间退休,由他带来的飓风效应,像一场极大极慢有霰,沸沸扬扬撒遍贾家沟甚至是吴洼子每一寸土地上,甚至影响传到外县外市,也是极有可能的,人心哪,岂止是难测? 我书写这些历史,就是为了不再背叛,那令人荡气回肠的一页,是多么龌龊呀! 拆迁又是多么伟大呀,它解决不止是我们的居住条件,让出许多空闲土地,盖工厂,更是在尘封我们的历史!功德无量!各奔东西,人群重组,洗白了一些人有些臭名昭着的黑历史,《圣经》上说:脱去外衣,即可重新做人! 我繁忙的背后,演义了四个字:上窜下跳。 祁秀玉经过一段时间的前思后想,终于带着点儿羞涩,重新出现在我家,我倒是有几分意外,一见面她就是抱怨,“李子北,你可真是个狠人!我走的这些日子,你就没想过我?还是另结了新欢?” “都有可能!家贫无钱,我有自知之明,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是那种浅薄无知之人?” “不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是为钱离开你的吗?是那个郝慧!我调查过,她在初中期间,没谈过十个,也谈过八个,心花得如同彼岸花,只开只落!”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影响了我对你人品判断!” “你就胡扯吧!我与她有什么必然联系?” “有呀?你也可以娶了她,没有西红柿吃,吃了萝卜也解渴,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对头!” “对你个腚头!”她厉害还推了我一下,我倒退好多步。 “这回你想清楚啦?世上只能一粒后悔药,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吃!” 她抚了一下刘海,吹了一口气“滚!” “今天来,有甚铺排?”听我这口气,揶揄成分多了些,“继续你那撩人,直白无藏且让男人心存幻想、悸动人心的计划?咕哧咕哧挖人心,挖得血淌,丢下铲子就走,且不用担心心在滴血,过几天再来疗伤?” “你这样看我?” “我怎么看?你不一直这样吗?” “你有多少钱一个月工资?” “很低那种,不足以养家,怎么啦?还是终于鼓不住了!如果是这样,我劝你还是回去,挣钱我不行,写文你不行!既然道不同,就不相为谋了吧?”我摆摆手。 “你最近忙些什么?” “到文联去喷一层漆!” “文联是什么?”她睁大了眼。 “县文艺术家联合会!” “哼哼!”她不置可否,原来是小口空瓶掉水里,在水面上一飘一荡,半天风一吹一低头,像喝水一样,喝出“卜咚~!卜咚~!”声,原来不是卜咚,而是不懂。 我不想解释很多,她的生活里,有我就够,我的生活里除了她,还有文学,文学在很长时间,疗愈了我的内心撞伤,所以我敬畏它,像对待恋人一样,终生爱不释手,我们是平行线,她是单极,我是多极。 “我是不是你的喜欢?是不是你的唯一!” “是我的喜欢,不是我的唯一,有你是锦上添花,无你是稍有遗憾!” “仅此而已?” “是的!” “是你个大头鬼!”她跺我一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两情相悦!男女之事,哪里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你要是觉得亏了,完全可以退出,现在还无所谓,烧饼没掰,糖没淌,等到生米做成了熟饭,一切悔之晚矣!”自此我感觉到:我和祁秀玉之间,不像阴阳电,不能赤烈地燃烧自己,倒像温吞吞白开水。 食五谷杂粮,穿行在生老病死之间,难免悲情伤苦。 进了城里,不再种地,这本是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事,也是踏上幸福天堂的美事,陈兰英的幸福,就是这样,一生与土地为伍,与人为善,书写着俗人的好名声,自从送走李建玉,十日不到,便得了一种古怪的病,先在钟吾县看,桑军有的是人脉关系:初诊为劳累过度所致,除了说话失音,不疼不痒,谁也没有引起重视,那可是个所谓的权畏屁一样的专家,从这件事上,也可以得出结论:医生的话,姑且听之,姑且信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的确,从临床经验上来说:劳累过度,有过嗓子失音之说,儿女们虽多,能帮忙的也就是送大医院,听名专家所言,但那是不久之后,会恢复,李建玉之死,陈兰英嚎啕大哭过,但不至于失音,也会大意才会失荆州,正是由于人为的忽略,自己的不重视,几年以后,它演变成我们最不愿意听到的噩耗!曾经有两次机会:全在报纸上,这是我在学校看到的报纸,他们却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陈兰英是我大呢(伯母),她的健康一直让我牵挂于心,1993年,我在报纸上看到食道癌的十种症状之一,其中就有失音之说,我当时被吓傻了,这怎么可能?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可能患上这种病?我当即把报纸拿给已经成为五姐夫的叶氏看,他也吃了一惊,但他也不相信: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但他还是拿给大姐李爱华、李子丹、李子凤看,他们决定亲带陈兰英去南京大医院去看,结果诊断一出来,竟然和我报纸上看到的一样,他们这才惊了,不仅当时在南京做了部分食道切除手术,还带了一大堆补药,为后续康复,奠定了基础,当我在钟吾医院,再看到陈氏时,她是很瘦弱的,当我妈接住她的手,这对一起穿越过岁月封锁线,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两个都哭了,陈氏一个劲儿安慰我妈,“他二娘,我做过手术,我好了!”尽管她的笑容如此灿烂,我们心知肚明,我妈不断摩挲我大呢的手,几十年风雨历程,缔结的友谊,是那样难以割舍。 在西坠的阳光里,我们无限伤感回了家,我母亲一路之上都在哭,往事历历在目,她不断给我回忆以前的情节,我小时候,陈氏怎么带我和李子丹,让她去生产队挣工分。别人问过陈兰英,“你这样做,到底图什么?”“甚也为图,就图这一家人能够太平,我透支我有钱给,她透支,她没钱给!”她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现如今差不多已经失传,人人为己,个个钻钱眼,没有亲情,只有欲望呼扇,一个死了的人,能让成千上万的人,怀念到于今,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人? 伯母在上,请受不孝的侄儿一拜,如果当初没有您,我们这样多灾且多难的人家,是不是就散了?我不敢想象,天堂有路,在亭台楼阁里,你是否还记得有我?我们愧对您呀,育思无报,来生定还! 她以豁达克己的人格,赢得了人们的敬仰与青睐,现在我们这群即将老去之人,只要提及您,没人不竖大拇指,学有榜样,立有标竿,现在的人,已经把这一切最原始的品格,全弄丢了,人人自我,还人人看不起,与您人格相比,我们啥啥都不是! 岁月似水,曾经有过美好回忆的地方,已经被高楼大厦所覆盖,社会到底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不能想,只能被时代拖着走,1993之后,但凡进城,必去陈氏之所去看一看他们,曾经叱咤在乡间的我,经过岁月的淘,已经变成空有理想,毫无作为的泯然众人矣,穿梭在俗务之间,任岁月水一样流失,在羞愧里,抱憾终生。 1996年夏,陈氏最后的时光,病体严重,我再次在报纸上发现了一种现在看来并不成熟,但当时极尽少有的药:晚癌康问世,当我风尘扑扑拿着报纸去找五姐夫时,他喜出望外,当他从南京回来,我们极近喜悦,听他讲如何排队,如何买到两瓶药时,我们一群人激动热泪盈眶,那是希望之所在,是生的一线曙光,孔洞之泄,泄出凡人求她生的欲望,后来听说情况好转,我们这群人稍稍放了心,这是怎样情的牵绊? 或许有疏漏,时光折回1993年。 李宜忠的不行,多半来自于自身,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自信满满,油滑狡诈,他变得小心翼翼,王红那里他鲜少再去,十次总有八次不行,烟抽得厉害,酒几乎是戒了,贾家沟人看他的眼光,总有些异样,随着一群人崛起,他不再是那颗耀眼的星星,跌落成了一种自然,很多时候,人们不再拿他当根葱,他不止一次蒙生卖船的念头,都被李红旗阻止,原因很简单:旧船卖不了几个钱,卖了它,银行的账也填不上,卖了船之后,他和李宏图就失业了,李红旗负担会更重,他独断乾纲的时代已经过去,仅从这次撞船事故处理来看,李红旗比起他来更理智更优秀,手法老道,干净利落,从责任出发,如果是他,就会眉目胡子一起抓,在与外人的斗争中,李经旗表现出不凡,这也是他一堆孩子中:李宏达除外,别的孩子所没有的睿智,不得不说:李红旗的眼光优于他,如果不是这,银行的账,至少能扩大三分之一,对方只所以同意,那是情况摆在那里,过去我是小瞧了这小子了:李宜忠有些晕眩。 第149章 家运财运 李红旗依旧如往昔,行走在挣钱的路上,他知道:这个家正在走下坡路,大哥废了,13年之后,再回贾家沟,那会是怎样一种情景?二哥不会再回到贾家沟,这些年杳无音讯已经证明一切,李宏图四平八板就那样了,至于父亲,已经行走在颓废边缘,李红军羽翼未丰,还要再走再看,一蹶不振成了这个家的主基调,想想让人后怕呀!表面上李红旗还和往日一样,与人谈笑风生,该吃的时候,该喝的时候喝,该有的潇洒,甚至回家还和王红调情,与刘彩凤飙意,怎么舒服怎么来,但内心多了一丝慌张,银行里的账可是如水蹭蹭蹭往上长,这是一棵不砍断就疯长的树,压抑的心,无法放飞,即使回来,也不再对我进行“谆谆教导”,而是平和和我谈生意经,谈谈就走,时间上很短,如蜻蜓在点水,你会感觉时间上太过匆忙,好像他在赶任务,这种变化一开始或许我并没有觉察,目前,有两大艰巨任务摆在他们面前:一是欠账,压力的确山大;另一个就是造儿子计划,这已经是作为严肃课题,被提上议事日程,他也明白:要跟父亲一样,生出一大堆孩子,这几乎是痴人说梦!孩子多有多的好处,尽管良莠不齐,但有平庸的,就有睿智,仅以撞船事件为例,如果没有他的存在,这得被坑多少钱?但他至少应当有一两个儿子,如果最终没有,他将有何颜面,在别人面前,指手划脚?就冲他们的身体,他也不相信自己会没有儿子,时间问题,他吹了一口气。 李红旗深感整个家庭,有马陷淤泥的下坠感觉,如果父亲颓废,他带来的连锁反应,会影响到全家,所以每当父子一见面,必谈未来家庭走向的问题,这是敏感且绕不开的话题,尚若李宜忠能够听进去,在什么地方跌倒,就在什么地方爬起来,是完全可以在有生之年,再次辉煌,一个人或一个家庭处于劣势时,不需要碎碎念,而是需要默不作声去奋斗,然而,这样的耐心,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击垮,就像经历过一场战争,看到的是满目疮痍,忧伤之气,从土地上弥散出来,那种焦糊的味道,刺激人的嗅觉器官。 生意已经变成一种应付,但凡有一丝不爽,立马取消,宁愿闲呆,不愿意尝试,渐渐的有些生意不再上门,李宏图那些就像个打工仔,生意怎样,他并不关心,薛萍在他和祁秀娥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时,彻底掐断他最后一丝念想,他已经习惯孤独,这一次薛萍的决定,只不过更彻底一些,日子像瓶里香油,在瓶子摇晃,被脱了皮的油花子,坠落瓶壁上,半天下不到底,这父子俩各有千秋,不怎么贴钱,也不怎么挣钱,每个月底一交账,李红旗急得拍桌子,一艘大船竟然挣不过赤手空拳的,这太让汗颜了,李红旗最终提出:如果下个月再挣不到钱,他们上岸经营豆腐房,自己和嵇秀铃去开大船,他的提议:立刻遭到李宜忠反对,“我就干这个!” “那你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话虽糙,理不糙,“我们不能过逍遥的日子,我们已经错失了那样的机会,银行里钱,老是拖欠,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吗?”任何时候,没有比李红旗更清醒,“如果再不行,就卖了船还账,你们回乡下去,所有债务,按人头平分,我妈的那一份由我来承担,她老了,她干不动了,她生养了我,我要对她负责!”李红旗这话掷地有声。 “这样也行!李红军那份只好由他自己承担了,反正我没有问题!”李宏图把烟很命了往里吸。 “闹了半天,你狗日的就是挤兑我一个人?你把老子看扁了,我能挣大钱的时候,你还撒尿和泥嘞,究竟怎么办?要召开家庭会议吗?那就把在外打工的李红军招呼回来,我们立一份家庭协议,责任到人,共同承担债务,我同意卖船,你呢?”李宜忠问李宏图。 “既然尿不到一个壶里,我同意!”李宏图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使劲拧捻,并吐了一口唾沫。“那四你就吃点儿亏,连我妈的三份!” 嵇秀铃此时才知道,她是带着满腔热血,投奔美好生活来了,想不到浮华背后,竟有天坑在等着他们,在桌底下踩踩李红旗。 “卖船这事,由我们共同来操作,首先要了解二手市场行情,力争卖个好价钱,但事后各人做什么,那就不是我的事,大哥还在服刑,等他界满,我想我们的债务,早已经还清,到那时,我们将……一个劳教人员,就不分给他债务了!”血淋淋的事实,到此为止,把人性的真面目,抖落一地。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李红旗这时笑了,“道路是曲折,前途还是光明的嘛,为了我们未来某一天而奋斗!我们要相信自己!” “狗日的,原来一直没安好心!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就是踢你老子一脚!”李宜忠爬起来,就走。 “就这样吧,四儿,你具体操作,俺大不行:钱到手,饭到口!” 经过李红旗长达半个月,摸底、比较、实际操作,也问了不少过来人,最终以一万八千多块钱,卖给一个吃了几十水饭冯姓老板,懂行的有人就说:这已经是天价了!除了零头给了李宜忠,其余全部还了银行。 第75章: 他们签了一份家庭协议,李红军除过闷头吸烟,是话不讲,愁苦的笑脸上,多了一丝拧巴,无情的现实,让他叹一口气,他也明白:这是没有的办法!他也是这个家庭一份子,必须扛起责任! 晚上,他去我家找我弟李子安玩,向我们全家坦露心曲,并且哭成泪人,李建木跑了出去,我在里屋听得真切,我妈和我弟一直安慰他,他抖动的哭声,像一块石头,投进波平如镜的水里,是那样撕裂人心,声音如同涟漪,一圈圈扩散,声颤如同声波,怎么会是这样? 灾难拧巴了我的心,我写不下去,就丢了笔。 或许是治疗上的问题,或许是我大呢,预感存留在世上的时间不多了,就在贾家沟放出风来,她的老家要卖了,九千块钱,这又是一个在当时看来,是天文数字,岂不知那是天下掉下来的一块馅饼,三间东屋和三间堂屋外带小院,全是砖瓦结构,说实话,我是想买的,但是空袋空空,这个消息一经传播,那些早期打破烂的人,全疯了,有事没事,就交头接耳议论,最先触动这根敏感神经的人,就是祁秀娥,只要卖下来,就不用再垫另一面宅了,她可是有俩儿子的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平时并不到县城里我大呢跟前的祁秀娥,这回换了一张笑脸,和李昆仑穿得干净时髦,还带了不少东西,去看我大呢,她希望买下来,一边想买,另一边还想杀价,这就是点缀在人心上的自私自利。 后来生活的日新月异,9千块钱,你就是垫这么大一块宅子,都垫不起,谁买谁就是那个捡到宝的幸运人,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个天文数字,由于没有那种力量,也就不往上想,心就坦坦荡荡,我依旧奔走学校、家、县城之间,一边为了追逐文学梦,另一边去汪凤楠家,我不知道我那时意欲何为,或许冥冥中,有一丝佛线隐含萁中,另一边经常去看我大呢,并不提她家屋的事,人嘛,贵有自知之名。 有一度贾家沟竟然传出:李昆仑差不多买下李子丹家老屋,价格是七千块。每每看到我,祁秀娥就声高8度,讲卖了这房子并不便宜,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的,其实这“八”字还没写下一撇呢,她就在那里大放厥词,并且最后还要加上一句说给我听的话,“眼馋没有用噢,你手里得有票子,没有金弹子子,打不下巧鸳鸯!凭实力说话!”好像一切板钉钉,除过欷吁:望洋兴叹!只能听之任之,她最后还要补上一句,“谁奶子大谁当娘哟!说一千道一万,钱大于人情哟!” “恭喜嫂子!贺喜嫂子!”我一抱拳。 别人早在运作这事,我还蒙在鼓里,没有金刚钻,咱不揽那瓷器活。 有些人如爬爬虫,开始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不理他们。 “其实你大呢家这屋,你家买最合适,子安也快长大成人了,你弟兄弟俩不能在一个家里窝哟,你迟早要下宅子,你是老大哟!” 我摊摊手,”钱呢?脸伸给人打?” “没有钱,你可以想办法!中心校借不来钱呀,你那毛什么那同学呢?这点儿钱对于她来说,就是毛毛雨,先借了买下再说,这一点上,你不如李宜忠,人家当时可是一分钱没有的,硬生生买了一条三万多块钱大船,这是多大胆量?” “你能告诉我:现在那船姓什么?” “你这是抬杠,你是杠精呀!敢不敢赌一把?” “还是有多少米做多少饭吧!” “都照你这样:民丰银行以及其他银行,该倒闭啰!” 一个月后,终于了确切消息,如祁秀娥说的那样:他们用七千块钱,一分不差买下李子丹家住宅,祁秀娥逢人知人把收据拿给人看,并且去那边整理环境,除过打扫环境,还上屋里,还扫了屋内蜘蛛网,这是一种主权官宣,并且打算种院子里废弃的地。 然而的然而,祁秀娥和我大兮做成的交易,被我大呢知道了,她立即从医院去家造反,一面训斥我大兮目中无她,一边让我大兮去把钱退给李昆仑夫妇,另一边让我抓紧让我返城,有要事相商。 我大兮当时就是一愣:这……这你让他今后怎么做人? 我大呢不管,抚袖而去。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大兮带着七千元钱,来退钱,并解释说:这事没通过你大呢,没通过李子丹,是他私自作主,并准备退钱,要是祁秀娥真要,就一成三! “你是顶手巾说话(指妇女)、还是八宝男汉子?咋一分家不当呢?” “小祁,她现在正生重病,有今个儿,没明个儿,她最后这一点愿望我还不能满足她?”我大兮眼圈挂了泪。 “李昆仑,给收条找出来,我们不买了,少在我们面前眼泪爬叉的,装什么可怜!” 我大兮从上衣里中袋,掏出七千元,“你点点!” “必须的!这两年不能相信任何人说的话。”祁秀娥假模假式数着钱,李昆仑把条子递给俺大兮。 “你能走了!我们很忙,没法子留你吃饭了!”这话该有多伤人呀。 我大兮把车骑到我家,我母亲很热情,并要留他吃饭,当时,我不在家,李子安也不在家,他亲亲兄弟,那个逛鬼,也不在家,我大兮只说:等李子北有空,让我到他那儿去,迎风就走了。 十五天以后,一个炸裂的消息在贾家沟传遍了,这一定是我妈:我大兮家的房子,七千现钱不卖,偏要五千赊账卖给我家,我大呢是怎样照顾我们的?那是把当作心头肉了,2007年,我大去世,我大兮来出礼,李子安老婆张氏,居然做出一件大逆不到之事:威逼我大兮签了一份过户证明手续,这是怎样的压榨?这就是身为一名基层共产党员所做的卑劣之事。 他当年忍辱负重把这一切都舍,被祁秀娥骂了多年的七块不卖五块的贱肉! 2019年,我用五千赊账买下的房子,拆迁拆了近七十万,这是怎样的低收入高回报?这钱被李子安收了,一切理所应当的样子,有没有想过:我们今天的幸福,更多是躺在前人创造上? 祁秀娥从那一天起,把陈兰英当成她嘴巴里一块烂肉,生活上稍有不顺,就骂陈氏偏心眼,偏到腚沟里,话难听,有时李昆仑听不下去了,就指责两句,没想到这下戳了马蜂窝上,立刻调转枪口,对准李昆仑狂喷,“你个炮铳的,你个填枪眼,你个没用的大老和尚,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你能耐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人家就是看你没用,房子才不卖给你!七千现金不卖,非要卖个五千赊账,这他妈的还有天理吗?” “就这么一点儿事,你叨叨多少遍,你不嫌烦呀?”李昆仑试图疏缓一下祁的情绪,他知道祁很多时候跟个小孩似的。 “为嫌烦,她死了,我还要叨上三千遍,这这样,心中这口冤气出不来,她这是拿人头兑汤,也怪我,当时鬼迷心窍,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听,白纸黑字,写得明白的,我干吗退房?我傻呀?我就不退,他还就拿我没有办法,自己也傻了一回,当时怪我不理智,跟人愤气,上了李向北那小鬼子的当,现在想想:自己咋就蠢笨如猪!?你咋瞎多长了那四两肉?关键时候尽给老娘掉链子!” 第150章 一地鸡毛 “俺家大事小务,我能插上手吗?还不全是你当家?” “看看,出了事全往我头上栽!你不能,我也不能,那一家子散?啰!至少有一个人能当家吧?不买也行,我听说桑苗圃那儿有人卖房子,面积还大,东方不亮,咱西方亮,我不相信还就憋死在这儿,多晚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那儿是不是有些偏僻了?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僻什么僻?这儿离三木五里地,离桑苗圃八里地,我看那儿就很好!哪里黄土不埋人?”祁秀娥想一出是一出。 “随你!” 卖房子风波,算是暂时过去。 石桂梅到此都表现出惊人的冷静,周子灿凸起的肚子,告诉她:李建彬又是丰收在望!男人都怎么啦?苟富贵,勿相望。就是豆腐渣拌屁做的,男人没有那些想当然享受,无论怎样地动山摇的爱恋,都挡不住岁月积累的渗漏,是,石桂梅为了所谓的理想,输得一干二净,好在儿媳蒋灵芝不错,愿意收留她,她感激涕凌,原来的房子以及一切,都归了周子灿,从民政局出来,石桂梅吐了一口气,事业上她进步神勇,五十大几的人了,还这么拼,实在是得不尝失。 他一直让司机把石桂梅先送到儿媳子家,他和周子灿才回到他们的家,三个人坐在车里,谁也不说话,直到下车,石桂梅才说声谢谢,李建彬回了句,“不客气,应该的!”他并没有下车,直到车子又开起来,周子灿才说,“李建彬你当了混蛋,又做了陈世美,多好一个人,就被你拍在沙滩上!”“还不是因为你!?” “你放屁嘞,我这肚子咋回事?它自己长大的?别吃过屎解了饿,过后说屎有多么臭!你们男人呀,就这德行!得不到的,说人家不是好东西,得到了又说:不过如此!喜新厌旧,是你们特点!” “少屁话连连,为了你,我可得罪一大圈子人,我弟弟竟然说我:忘恩负义!” “你就是!”女人永远口是心非,口头上说得是一套,实际做的又是一套,她把胳膊,插入李建彬胳膊里,头直接压在李建彬胸上,把憨态可菊,塑造得淋漓尽致,“我累了,闭上眼,直的想睡,车子摇摇晃晃在催眠,这是一种获得幸福后的陶醉,男人有些老,却是她喜欢的靠山,就这样吧,拾人不要的,自己就幸福,她甚至不理解石桂梅为什么那样:男人喜欢折腾就让他折腾好了,自己长着男人喜欢东西,干吗仗器抗拒?真是傻子,就那种事,李建彬都坚持不上半个小时,嫁为人妇,每天半个小时不能给男人,那还叫女人吗?干得好,那如嫁得好?身子就一条,给谁不是给?这样一想,她幸福了。 郑大兵这个沙漠之狐,很快找到另一种折磨殷水芹的方式,那就是对男人对女人最疯狂的折磨,从脸到脚一次次疯狂折磨,这种带着报复的虐恋,让殷水芹既爱又恨,爱是情的回归,恨这不是正常男人的做法,但凡她一点儿排斥,他会蹙一下眉,“你想被休?曾经的你,犯下可是滔天的罪行!我这是带着你赎罪,你还不感谢我?哪天我折腾不动了,你就解放了!祈祷那一天早些来吧!” “不!我就不!只要你还能折腾,你就自便好了!” “聪明!我以为你是个笨蛋呢,这是恶补,也是你赎罪的一个最彻底的过程!” “杀人要找理由,折腾人也是,要不就一拍两散!你好歹毒!但歹毒得令人高看你一眼!” “谁坏整治谁,何必牵扯到无辜?” “李建彬专善给人出馊主意,轮到自己却遁逃了!这就是所谓大师还是大师的做法?”殷水芹笑出夕阳才有的妩媚,在心中多了几分庆幸,“还折腾得动吗?要不要再来?”实际上,她已经力不从心了,当然如果郑大兵能如此,她何至于如此下贱?下棋磨哪有那么好推? “真的假的?你个老骚娘们,咋还就像个巨大的水母,你究竟要骚到何时?媚到多久?噫嘻~!” “让你过足报复的瘾,要不然,这心就不甘,是不是?”双手后撑着床,腚抬起,整个人在摇晃,这是心花怒放吗? 李红军从家里走时,哭了,他才十七八岁,咋就该承担如此压力?看看李子安,人家是何等潇洒?身上不仅没有负担,每次临走,路费都是哥给,这是质上的分别,要说哥,他不算少,大大小小上面有四个,还有两个姐姐,按说他是最小的,最该得宠,咋还就反着来了,家庭突遭变故,他理解四哥的做法,如不责任到人,这账得还到猴年还是马月?暖洋洋的风,却让李红军倍感凄凉,他曾经多次出入郭成林家,和郭有过交心的谈话,郭马上即可退休,他希望自己也能如此,煤矿工资是高,但有一定危险系数,所以他任何人没有告诉,独自一个人按办好的手续,去了徐州。当时徐州有煤矿多个,主要有五个:权台矿;旗山矿;张双楼矿;宠庄煤矿;三尖河矿,他们去的是权台煤矿,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有人一直在一线挖了几十煤,屌事没有,一如郭成林,有人刚上去,就被瓦斯突突了,李红军还没有干到两个月,他的一个好友结婚,他还回来过,再返回去,不足一个礼拜,噩耗便传到贾家沟李红军被砸死了,这是怎样的悲剧,它让多少人扼腕长叹、捶胸顿足?当时李宜忠还在城里当游魂鬼,这一消息,一下子让他两腿软,睡到在地,鼻口窜血,晕觉过去。 李红军纯属一场意外,郭成林从煤矿退休,到现在不生龙活虎地活着,他住在我们临边三木新城,偶尔还能见面,偶尔也会谈及李红军以及李宜忠,会生出许多慨叹:他把这一切根源归功于李宜忠的放荡不羁害了这一家人。 李红旗作为这一家最有能力的主事人,和日渐成长起来,李宜义的长子一同亲赴徐州权台煤矿,事已经至此,过多指责没有用,要争取利益最大法,他们那边和矿上喋喋不休讨价还价,虽未婚,要有父母要养,这边李宏图去找李建彬,便还要拉上我父亲,本来应该是我祖父李精妙的,可他老人家已经去世,我父亲死活不同意,便叫上了我,希望我能和他说动李建彬,这家忒难了,值此关键时刻,只能是有力出力,无力捧场,所占一切还好,李建彬为家乡人办了件实事,无论李宜忠当年有多么混蛋,这种时候,家族必须同仇敌忾,经过多方斡旋,并根据实际情况,李红军事故案赔付现金22万,这在当时已经是天价了,从权台把李红军拉到钟吾县挺尸房,李红旗、嵇氏、李红霞、李红云、牛芳芳、李宜忠以及近房多人,雨泪相嚎,牛芳芳一度站不起来,多亏两个女儿,他们在那里,与李红军话别,最终送往火葬厂。 李红旗作为这一家中流砥柱,体现了该有的霸气和大度,在葬下李红军七天之后,他召开了全家大会,对于这笔赔偿金的使用,予以说明,除过还了银行欠款外,剩下的部分,放银行中,以备不实之需,并带所有人去小槐树之地,告诉李红军,这是全家决定。 潮起潮会落,那些年李宏图一个人,撇开父亲李宜忠李红旗一家人,自己去闯荡,这时候才明白:江娇是多么难能可贵,然而的然而,这一切都如梦而去,这个家就像住在了五鬼头上,一幸一个连着一个,李红军去世为到五个月,李宜忠就彻底废了,这个在欲望中挣扎了一辈子的人,先是分不清是谁和谁,然后是破口大骂,且又不知骂的是谁,先还送去医院,后来医院不治,就抬回家里,任由他一个人在他盖的三个卡头房子折腾,李红旗已经在家的前面盖了三间瓦屋,全家全部住到三间新屋里,旁边盖下个小锅棚,作为厨房,牛芳芳倒是经常去老宅去照顾李宜忠,李除了胡扯就是骂人,最常见一句是,“我x你妈;x你亲亲妈!”屋子里开始弥漫骚腥味,李宜忠拉在那屋,尿在那屋,打扫全是牛芳芳,半夜一个人在那里鬼哭狼嚎,那里已经变成了新的恐怖之地,一气就是三年。 李红旗已经被现实教育得服服贴贴,他不再和我谈他能挣多少钱的优越,而是和我分道扬镳,道不同,的确不相为谋,平时我们交集很少,他偶尔回家一回,就到刘彩凤家找乐子,再不就去贾云龙家吹牛皮,我们的生活继续一潭死水,祁秀玉每隔段日子,就到我家打卡,在官宣着主权,郝慧不经常来,一年也就几次,毫无规律可言,汪凤楠家我已经不大去了,他倒是经常来,我和县文联维持着半生不熟的关系,偶尔也会去参加他们的会,也认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水一淙淙流淌的日子,平淡而无奇。 张志彬蜷缩的心,终于张扬起来。 老太太朱宏梅告诉他们明天女儿家要娶儿媳妇,大概率一天都不会回来,你们夜里给我看家,她要留我住几天! “好!好好!这个没问题,放心就是!”张志彬得意几乎要忘形。 “理论是没问题的,但是……”李胜利有些错愕。他斜视一眼张志彬,发现张氏手舞足蹈,这是干什么? 老太太是挎着小包,哼着旧时代老歌,像个小少妇走飘飘走的,心情不错,感觉如云飘着走的。 张志彬本打算这种事自己独立完成的,完成后,再装作没什么事,潜伏一阶段,等风平浪静再走,上午他打算装病,不出工,请假,可是他还没有打电话请假,李胜利就放言,也想请假,这狗日活太累了,他也想歇歇,李胜利一直像他的影子,最后张志彬咬咬牙,“李胜利,你是不是我跟屁虫?我干什么你干什么?” “理是这么个理?怎么着?不行?你现在要结账回去,我都跟着,我们不仅一个县还一个公社,更是一个大队,我踩着你脚后跟子走,绝对是:团结紧,向前进!我的人生子午,由你定!唉,这才是异姓兄弟所谓,可不允许吃独食!” “那好,眼下就有件好事,就看你有没有虎胆?” “说!胆子咱有,只要你锚定的事,咱就一块儿干!” “真事?” “绝对真事!说!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这家老太太,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啊!说什么混话?” “她有很多钱,你知道吗?” “真的假的?” “真事,恁高两大叠,你告诉那有多少?” “怎么说也要论万,且不是一万两万!”李胜利肯定地说,“哥的意思是……?” “要是真有虎胆,截了它,如果我们有这笔钱,我们保证……!” “哥,你别忘了,她儿子是干什么的!” “不管是干什么,她不应该有恁么些子钱,说不定是赃款,《水浒传》中第16回有《智取生辰纲》,能不能学习古人?” “你真打算好了?” “废话!富贵险中求,我认为今天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弄好了,你我这辈子就不再打工了!你干不干?” “你打算什么时间动手?” “我们今天仍然继续上工,明天依旧!” “砸锁吗?” “你个笨瓜!钥匙我早已经配好了,并且试过,一开一个准!” “原来你早……拿了钱,放在哪儿?”李胜利有几分窃喜。 “用塑料纸包好,埋前边小汪塘里,人不知鬼不觉,等过了风声,开启走人!” “好!就这样办!” 又是一天新劳作,傍晚时分,又累得不行不行的,正是这无休止的累,让他们挺而走险,太阳经过一天蒸熬,已经像个老人奄奄一息,张志彬的一只手,拍在李胜利的手背,心照开始不宣,他们都嫌得有些激动,夜色是人的隐身衣,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们将拿着大把大把的钱与妻女儿子团聚,眼中就热切冒火,情与情的跌宕,意与意的冲撞,激动得手心造汗。 他们到了地方,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外出简单吃一些饭,匆匆返回,关了院门,立刻行动,打开堂屋门之后,却找不到藏钱的地方,心就乱乱如草,到处扒得乱七八糟。 一屋子狼藉,“你是不是看错了?我看还是错了!”李胜利害怕了。 “不可能!她会把钱藏在哪儿呢?”张志彬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正在苦思冥想时,发现屋顶天花板那儿,好像有块板被动过,有些斜,一边还闪着缝,“原来如此!”他发现了问题,并且看到高大折叠人字梯,撑开上去,一推,整沓整沓的钱就掉下来!“哈哈~天助我也!”然后张志彬走上去,把头伸进黑暗,不仅有钱,还有金银首饰项链,“看见没有?我们胜利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我说什么来着的?没有了!”扒了半天,张志彬一头一脸一手全是灰,他下来之前,将那块板扶正,然后两个人将所有钱和物装在一个口袋里,有恃无恐坐在那儿数起来,这胆子有些忒大了。 第151章 一念之间 连数三遍,是七万块!其他不算!“哈哈!我们发达了!”张志彬手足舞蹈,“我宣布:一个月之后,我们打道回府!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当他们拎着包从堂屋要走出来,和老太太撞个满怀,“你们是怎么打开堂屋门的?手里拎着什么?” “我们……?”李胜利慌了。 “当然是不义之财,请让开,就当我们为民除害了,否则……” “否则怎么样?” “定杀不饶!”张志彬将钱袋递给李胜利。 “你敢!我把你们招了来,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是处于对家乡人的同情与可怜!想不到这是引狼入室,如此大逆不道!把东西放下,立马走人,我不与追究,就当这事没发生,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我只要大声一喊,你们走不出这院子,念你们一时糊涂,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既然被你撞见了,没啥好隐瞒的,识相的,请离开!凭什么我们卖牛马苦力却没有钱?你们天天吃喝玩乐,如此逍遥还存下这么一大笔钱,这分明是贪污受贿,这分明是不义之财!” 三个人在门口那儿争夺钱袋子,张志彬李胜利当时都没有超过三十岁,朱宏梅则六十有三,哪里是年轻人的对手,一使劲,她就不是个了,一下被调了个,一头撞堂屋北墙上,鲜血直流,“你们……”这时好心的朱红梅最后吐出两个字,手扎煞着伸向远方,顺墙瘫坐在墙跟…… 一念之善害了自己,送了卿卿性命。 这是1993年,最暴戾骇人听闻,直接绞杀人心。 乘着夜色,扛着自己行李,从包工头那里要钱,说家里有急症病人,等着回去,然后离开省城,遁逃回乡下,他们不敢说,更不敢动,在乡间呆足三个月,才给老婆交了实底,两家分了钱,随时准备着“慷慨”赴死。 李瑞芹知道:他的婚姻即将走向死亡,所以她慌慌不可终日,所以经常带着三朵金花回到家乡贾家沟,我那时经常与之交谈文学与人生,讲着讲着,她泪如泉涌,我那时并不知道她正在经历着生与死、悲与切的较量,她很少回婆家,几乎全在贾家沟,她甚至帮我看过祁秀玉和郝慧,她希望我见好就收,我不以为然,我哪里知道:她那时头上正顶个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了。 惊魂无法甫定,那种刀上滤心的日子,是怎样一种煎熬?如果说李瑞芹是一匹马,那时她正马陷淤泥,进退两难,三朵金花,她无力呼救,又无法放弃,但她还没有最后蒙生退意,毕竟张志彬一直爱着她,这爱一如吞刀片在戗割她的喉管,这个弥天大错,终有一天会变成惊雷,她差不多每天都带着孩子去我家玩,我妈不惊不问,扯闲篇就如同荡秋千,随意消磨时光,玩味时光,我那些年买过不少书,有些书她竟然连名字也没有听说过,书可以闲时愉悦心灵,心情沉重时,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她却惊奇我那些年如同对待初恋,爱书于细水常流,一次跌落的抉择,终生后悔,她很迷茫,未来的路到底在哪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死门什么时候扣开?她的煎熬什么时候截止?想一阵会哭一阵,且又不能哭得稀哩哗啦,那三个小布点是她一生依靠,站直了,就不能趴下,否则就站不起来了。 我那时除过正常上班,大部分时间在家,祁秀玉偶尔来,表面了她们处得很好,但彼此深藏着戒备,听着传奇,讲着故事,说到激动的地方,李瑞芹会溢出泪,吸咂过的体验,是那样强烈从心底流出,无法掩饰,更无法忘怀,曾经啊,多么难能可贵的曾经啊,好像在叙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娓娓道来,说到激动处,她有伸舌舔咂的韵味,笑岔气的时候,会前仰后合伏地,“秀玉,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么玩劣,他拿石刀,横飞我大,别人都在传他是二红砖、牢门货,我却欣喜如狂:他能为我如此拼命,我是多么窃喜!那一年,他只有12岁,他常常做出那种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但每一件事,都是那样浑不愣!恐怕也是那一年,李宜忠要用五毛钱买他知道的:就是究竟有没有给他‘看’的事,这个村庄上的人,都传疯了,他愣是见了兔子不撒鹰!哈哈哈……人小鬼大嘞!” “你到底给他‘看’了没有?你当时究竟处于什么考虑,做出这种事来的?”祁秀玉歪着头。 “我是想一丝不挂给他看的,他却拔腿就跑,因为他比我小四岁,屁事不懂,我想尽快催生催熟他,他却落荒而逃,还人陷淤泥河,裆绽了,人怂了,更脏了,我都不知道我图他什么!他狼狈得很,我至少给他补过五回裤子!” “你到现在仍然喜欢他?”祁秀玉还在挖坑。 “那是曾经!这份珍藏于心底的东西,丢在忘川,只能用来擦拭眼泪,秀玉,好好珍惜他,他绝对是你这一生不悔的选择!我以过来人身份告诉你!他身上那份执着,不死难休,生活可以把他凌落成泥碾作尘,但那股子犟劲,不会因年龄生活而泯灭,这就是我当年欣赏他的地方!” “姐!别诱导她!让她自己判断,你把我夸成蜜糖蛋子,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是那种脸皮肖(方言:薄)肯挨千刀的人?”李瑞芹揶揄我,“只能说:在错的年龄,我遇到了对的人!像蒲松龄的故事《花妖》,我早生四年干吗?”语气中透着无奈,夕阳跌在铅灰里,那是黑暗被重启,对灯的呼唤,尤为强烈。 “饭已经弄好了,在这吃饭吧!”我妈邀请道,我们都在院子坐着,黧黑已经爬了上来。 “不啦!秀玉,你正当时,更当龄,你们好好的,我走了,二娘你忙,我家还有一串野狼嚎等着我!再见!” “姐!谢谢你!” “哟,你也进入文明时代啦,少来,照顾好秀玉,别动不动驴脾气犯上!” “再见!谢谢姐给我上的生动一课!”祁秀玉摆摆手,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说到过往,她依旧那么激动,为甚?”她用肘碰我一下,眼如溜仔在滚动。 “你不就想说:人去情末了吗?不管怎样:她已经走上另一条路,今天你是人生最大赢家!”我率先进了屋子。 时间在玩味的点上,东窗总在事发,不久之后,回到家乡的张志彬、李胜利在家被抓,丝毫没人提及钱的事,大约真是一笔赃款,据说李瑞芹去过过堂、李胜利老婆崔氏也去了,终因不知道,而被放回,没有被深挖,翻过年六月,这两个青年被押赴刑场,我看过有关布告,是因为房租之争杀人:这是盖棺定论! 这时我才明白:李瑞芹一年前,为何久居娘家,因为夫犯事,回不去了,这是她命里最大一劫。 第76章: 秋深秋浅,就那样,落叶不用秋风扫,一夜之间,如同雪片被覆盖,满眼竟荒唐,从季节上说,它已经入冬,但冬风不萧瑟时,我们浅意识里,仍然胃之秋,其实秋的身影已经离我们而去,李瑞芹在那样的季节,从娘家那个她不应该在的地方,再次一声不响出嫁了,据说认识不足一个星期,这么草率?与其左右摇摆,不如纵身一跃,居要有定所,与爱情无关,与生存有关,再说张志彬的家,是她心碎神伤的地方,张家既然不容,而且有三朵金花,但凡有人接受,她必纵身一跃,飞蛾要扑火,她绝望了,像人掉在湍急的水里,因水旋转,而迷失方向。 我当时慌乱过,她母亲张氏当时还在,李建放已经到另一个世界豪横去了,她的两个哥和嫂,已经是不亲不疏的外人了,这边的娘家,因外人加入,新人出生,变了滋味,张氏身体一向很好,我曾经认为她能活过一百岁,80岁时,身体依旧硬朗,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如此硬朗的她,突然一下就坍塌了,并且如此迅速不可救药。 李瑞芹再次下嫁的人姓周,只是一个半月,又演生出新的故事来,她去周家去亲戚家出来,在酒桌了认识外表英俊、刚刚死去婆娘的船老大陆裕忠,他有三个孩子,周氏的拖沓以及经济上的捉襟见肘,周氏酒后谩骂让李瑞芹痛不欲生,毅然决然再次选择婚姻,这一次算是一劳永逸,陆我是看过的,无论外表或内在修为,都是不错的,后来李瑞芹和我讲过,随着她母亲去世,家务太忙,就鲜少回贾家沟,2019年因为拆迁,她父母的坟要动迁,我也因为我三爷李建玉的坟要动迁,我们在小槐树之地南,相见过,谈话之中,仍有酸楚味。 李宜忠半夜叱咤,惊扰邻人,他在那里鬼哭狼叫,不分时间,除过累得不行,大铁门被他踹得咚咚响,如魔鬼附体。 牛芳芳在前边李红旗家,除过骂,就没有招了,有人劝戒:让她找人给李红旗打电话,李只好回来,连夜着人送往县医院,在那里经专家汇诊,最终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做手术,操刀者竟是石桂梅,牛芳芳一脸巴结,竟然给石桂梅塞红包,新仇没有,旧恨罄竹难书,过去的一切,像包着裹着的,一刀下去,恣肆汪洋,几十年的憋屈,让石桂梅一直酥痒难搔,这下好了,四个半小时的手术,她没有累,只有快慰,淋漓如此酣畅,李红旗当初考虑过这一点,想过换主刀,但医院坚持,并且说:这是县医院最好的医生。 第二天中午,李宜忠醒过来,居然认识李红旗。 “四,你是四!”生命有奇迹,奇迹串密码,让人瞬间死,更能让人瞬间活。 李红旗在困顿状态,被醒来的李宜忠摇撼着手,“你醒过来啦?感觉怎样?” “呦西~!”李宜忠这是幽默吗? 李红旗差点儿笑喷了,“你又清醒了?从酆都城回来了?” “狗日的,你敢诅咒你老子?找抽!”神奇,割了这么刀,竟然跟好人醒过来。 李红霞、李红云和牛芳芳回来大吃一惊,原来不……看来医院也会玩大忽悠人,这起死回生之术,是怎么炼就的?她们能激动得热泪盈眶,医术的力量太过于伟大,明明是别的医院不治的病人,却愣在石桂梅手底下起死回生,李宜忠不仅认得人,而且知道饿了,木鱼大嘴咧开,这是准备狂吃猛吞,这时石桂梅穿过走廊走进来。 李红旗一家子都满含热泪要感谢她,她却摇摇头,“暂时不要给他饭吃,他这个样子,不是什么好事,好像是一种类似于回光返照,但今后他会很安静,多则半年,少则三几个月!” “这怎么可能!我要吃饭!” “怎么办?听医生的还是听他的?” “当然是听我的!忤逆不孝!”那最后的一顿饭,他吃得又多又爽,吃完喊困,一觉到下半夜,竟然不醒了,像死了一样,不再叱咤,而是迷眼不睁。 那一夜大家都显安静,第二天九十点钟,太阳迷丽得晃人双眼,李宜忠人是醒了,像个愣子,竟然问牛芳芳是谁?为什么他会在这儿?这一问,把牛氏问得一头雾水。 “我是牛芳芳,是你老婆!” “你胡说!我没老婆!” “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 “你是李宜忠!” “又骗我!李宜忠都死了好几年了,我怎么可能是他?你给我赶紧走,再不走,我喊人啦?” “你这是怎么啦?红旗,快来,你大醒了,咋还不认识人了?” “嘿,嘿嘿……你大没醒?咋睡这么长时间呢?这赶集的人,咋这么多呢?今个儿是大集吧?”李宜忠就是这样混沌了,“今天买点儿牛羊肉留尅!明天过年啰!” 李红旗一进来,没有插上一句话,“怎回事?” “张四兄弟,你来了?你请坐!” “你大糊涂了!”牛芳芳满含泪水。 “你大是不是死啦?哈哈哈……”他双手扶住牛芳芳的双肩。 “坏事了,咋天那饭就不该给吃,而且一次吃这么多!” “张四兄弟,你说得太对了!”他拿下一只手,去握住李红旗的手,使劲地摇晃着。 李红霞喊来石桂梅,石看后说,“昨天你们给他吃了饭!” “对头,不吃饭是要死人的,玩笑天不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吃饭是一件大事!你好漂亮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马上给他挂消炎水、镇静剂,一个礼拜,你们出院!” “我不挂水,我要喝酒!后槽坊的酒,那叫一个货真价实,曹二老板人真好!那古淑华真好,侠女,知道不?你们都是谁?我咋一个不认识?”李宜忠指着李红霞、李红云,你们一定是老沈家、老夏家女儿吧?我记得你们!” “大完了!”李红霞落泪了,伸手去抓李红云的手。 第152章 深浅足迹 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演绎着悲喜剧,我们曾经看过想过,而任由它像一帧帧画片飘过,就在眼前,体味着不一样人情冷暖,李宜忠在人们诅咒里,被抬回贾家沟,每天东游西荡,谁也不认识,牛芳芳则像廉家的保姆,一刻不停跟着他,有时像哄小孩似的。 郭成林撅着屁股在刷盆,陈家岩就如鬼晃过去,夕阳堪比女人头发,散而不乱,加之金黄绚烂,增添了妩媚。 “你个逛鬼,她心里有你!豪横些,别像个瘪三,要像个土匪,再晃几年,你就啃不动这株翘尕尕老草了,挺起你的腰杆,别虚塌着,让人看不起来!” “喽呴~!喽呴~!”憨二这个冒失鬼,从墙角抹过来,右手蜷缩成喇叭,像电影里对暗号的特务,趴在墙角,孔武有力,像布谷鸟一样嘹亮。 “哟!憨二,这是跟你大嫂对暗号呢!今晚去她家?床早铺好了!”郭成林操憨二。 “嘿,嘿嘿,不管哟!小妹会打!”憨二伸出短短厚实的巴掌,做个空扇的动作。 “李芹芹没在家,上县城去了!”郭成林眨眨眼,明显是在忽悠他。 “嘿,嘿嘿……穷操什么的!周蔓枝那个嘞!”他拍拍郭成林的肩,往前蹦两步,“喽呴~!喽呴~!”走了,摇着头晃着脑,表情神秘,“懂啊?” 郭成林哭笑不得。 陈家岩见刘腊梅家门虚掩着,女人一边梳头一边哼歌,心情不错的样子,背对着大门口,这边看看,那边瞅瞅,还不错,欲老未老。 “嘿,嘿嘿……还臭美上了,狗日的,拾掇起来,还挺好看!你这是准备着上花轿呀?打扮这么花枝招展,给谁看?” “你个老和尚干什么来啦?” “和尚要开洋荤,这不趁着没事,寻花问柳来啦?怎么着?还执拗着?还要等着我三媒六聘?今晚搬我那儿去,凑合凑合得啦!” “你做梦!你的头脑是豆腐渣拌屁做的?”刘腊梅窘得要命,只对镜子,用梳子梳自己头。 “我来个霸王硬上弓,会怎么样?”他一下子半蹲着抱住她的腰。 “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我是土匪!我是炮铳的!我是填枪眼的!”一只手盖在胸山上,就在那里玩味,奇怪,刘腊梅居然不动,索性闭上眼,男人受到鼓舞,就如野兽,把她抱起来,翻转过脸,那香就直沁心脾……夜垂下羞色大幕,好事即将成双,刘腊梅角蛇,一口快牙,就死死咬住他的胳膊,他使尽浑身力气,扛着就往屋里走。 第二天太阳从血海里,被人拎出来,它艳乍得滴血,东天晃人双眼,不敢开睁,刘腊梅晃动个头,半天动一下,这时才有意识,听那粗粗的鼾声,知道陈家岩正睡瓷实,对准腚上就是一脚。 “谁?干什么?找抽!” “我借你个狗胆,你抽一个给我看看?睡到我家床上,还敢打呼噜!”刘腊梅内心如水在器中放荡,“狗东西受哪个点化,咋一下子开窍了?” “不能说!说好了不当叛徒的!”陈家岩仰脸向上,一只手小手指伸耳朵里。 “不当叛徒是吧?你想死是不是?”她一把揪起他的耳朵,“说是不说?” “我说!我说!手能不能松开?” “不行!你有驴的思想,狐狸的行为!” “郭……郭是郭成林,我们不沾点儿亲戚吗?他也是为我们好!” “好个屁!他自己多少顶绿帽子,都还没戴完,还有心思管这闲事!”她松了手,“我跟你说:我可以从了你,这结婚这种大事,马虎不得,今后必须听我的,我有权改造你:结婚就最近的事,婚后给我挣钱去,别想当然认为我就是你的,我要给你设立个考勤考绩,如果不达标,就不得睡床,你闲懒散惯了,不这样收拾你,这个家过不好,将来再有个孩子,怎么弄?我看打破烂这行档就行,你先干起来,不懂的问我,要不然,三天两头,这床上你就甭住了,我也不会温柔伺候你!” “唉~!没想到这辈子跌你网箱里!为了这可怜的一口吃的,真不值得!” “说什么呢?想滚回去?” “别人发发唠骚也不行?” “唠骚太盛黄肠断!这可是伟人的语录!” “哟呵!我过去小瞧了你!” “别以为识几个毛字,能写点东西,就了不起,这毛病,我不惯着你!起!先挑水,后劈柴,结在我这边,还结在你那边?想清楚,劈完柴,给我收拾屋子去!” “不一起?” “必须自己干!” “有啥奖励?” “心想的事成了!” 男人有时就得厉害的女人,如喇叭鼓噪,有一丝放松,就会如虫之懒,打个盹,舒个腰,抽支烟,蹲厕所,那磨蹭劲,比驴不差,女人尚若如锥子,都不用自己干,男人一撅腚,家庭跑得兴,男人一躺伏,女人努力一如无,所以好女人松驰有度,那些不说不讲肉不机机的女人,糟蹋了青春和男人。 时光是那样摇来晃去,在那意味深长里,人就不知不觉老去,味之深,味之浅,都过去了,曾经的遗憾,再也无法弥补和修改,错版的人生,就放在那里,警示后人。 人在行走的过程,难免会踉跄、会倾覆,流年岁月乍长乍短里,我们憋屈过、愤怒过,但又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更何况我们就是凡夫俗子,没有超凡脱俗的能力,跟大流,随风飘,也是人生睿智的一种体验,沉沙折戟,多少英雄梦,都那样随沙起沙落被滚动,被掩埋被风化。 李红旗卸下凡尘俗务,远离故土,憋住了没让伤感的泪,落在嵇氏秀铃面前,他知道这个壮壮的女人,死心踏地跟着他,不抱怨、无指责,就是相信:他们终有走出烂泥潭的一天,很多时候,李红旗的决定,她一边倒支持,是谁让这个家庭面临倾覆的?答案是肯定,不是李红旗,是李宜忠的大胆,李宏图的盲从,李红军为了还债,搭上无比珍贵的生命,不值得,他想证明:他也是这个家的男子汉,但……用生命作代价,还清了欠款,这是一道魔咒,不撞不破,嵇秀铃看到了李红旗在这么多大是大非面前,冷静分析,纵横捭阖,充分利用事态矛盾,合击合从,把困难降到最低,体现了男人的本色,尽管很隐密,还是被嵇氏觉察到了,但嵇氏选择充耳不闻,甚至还和刘彩凤成了一对(麻)将友,偶尔也在一起吃喝,把日月往恬淡里过,过成一种风格,这是放眼整个贾家沟妇女界不曾有的大度,就算到现在,嵇氏都不卑不亢,这究竟是怎样超凡脱俗的女人?她时刻若隐若现在李红旗身后,即使到眼下,落魄成这样:仍旧不离不弃!李红旗是不幸的,然而又是何其幸运,换个别的女人,不鸡飞,得狗跳,这是怎样的城府?尽管嵇氏也有这样或那样缺点,但她仍不失为一个好女人的标准,顾家守成,仅这一点而言:我的秦氏,比她差远了!没有比较,你是不会知道,所以不幸的李红旗,又是天底下少有的幸运人! 那些年,他依旧用打破烂来续写人生,虽然再也没有幸运在鞋壳捡到宝,但路子走得笔直坚韧。 李宏图还那样:最后一点儿希望被他捐弃了!偶尔看见薛萍,不卑不亢,但话就得只剩下三言和两语,父亲一倒,他的无能更加彰显出来,东一榔头西一斧头,随遇而安,他甚至自己都为在奢望“爱情”,偶尔来家,也会到我那儿坐坐,生活分出了枝和桠,各走各的路,只是看到李子安,心还会抖一下:也会提及李红军,无论怎样不舍,他已经在另一个我们不熟悉的世界安落,抽两三支烟,就走,他喜欢满庄子人家去坐坐,有些人看他目光异样,有些人他来与去无所谓,扯完闲篇,他会回家吃饭,偶尔看一下李宜忠,他与李宏图称兄道弟嘞,李宏图虽心苍,也无办法,北屋九间房,李宜忠一个人呆,怕他走丢了,晚上通常是锁大门的。 闲散到边的日子,就是这样,深秋不用官宣,仅用一个冷字,足以表达,缩着但不能藏着,那样的日子孤寂且漫长,一天能顶两天似的,那种渡日如年的煎熬,实在是一步三叹,李宏图呆不上十天,赶紧溜号,说天花乱坠,终是一场空,活颓废了,祁秀娥那儿不能再明目张胆,脸被撕掉了,藏不住了,李隆冬目光中有敌意,柳淑琴那话里话外,都带拐,拐上有刺,李隆夏虽小些,他去的时候,李隆夏会摸根棍子在手,对他横眉冷对。这股力量虽小,但芽子已经露骨。 我那时虽忙,可很多时候,自带烦恼,郝慧疯了,竟然公开和祁秀玉叫板,我已经很明确和郝慧讲了:我们不可能!她还是一如既往来我家,我很多时候对她不理不睬,她却无事人一样,出入我家,祁秀玉也明白这一点,但这种晃荡,惹人心烦,不过时间不长,有好消息从东方传来:她要结婚!蹦来的好消息,实在是难能可贵,欢呼过,雀跃过,我跟祁秀玉讲过,至于过程,我并不关心,还是有人对我讲过:她给人家带新娘子,一行人到人家里坐着喝茶,就看上了人家,这叫机缘巧合,的确从那以后,她不再来我家,我正要大呼时,另一个灾星,就踩着她的影子,冒了出来,你能猜到:汪诗云!她怎么会?怎能敢?眼睛一向长在头顶上,居然屈尊降贵,到我家这种偏于城市一隅的地方。 那是一傍晚,她估摸着我到家的时间,这尊大神,可不省油,一到我那儿,一头钻进我屋,要吃要喝,左看右看,唯恐有什么疏漏,并问我妈东和西,随手翻我的书,看我写的东西,并大声朗读。 夕阳跌落,我母亲无奈且焦急在院子里等我,我通常在这种散淡时刻,拧捻着细长且像一堆垃圾中的一根细线状的时间里回家,我刚把自行车推到院子中,就听见那种显摆的声音,不用问妈,我知道是谁。 “她是谁?究竟怎么回事?秀玉知道吗?”我妈从心中,已经把祁秀玉当成儿媳妇不二人选,所以她有些提心,认为我同时脚踩几只船,来自于郝慧的惊悚,似乎如过山车一样,心惊肉跳,她认为我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是老母猪拱蒜地,一头不了一头,我的多情和到处煽情,始于黑李与白李,终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她不希望多,希望我精而专,她本以为我和毛小岚会遂了她的心愿:往她脸上贴金!可我是那种在可选年代宁缺毋滥的拧种,可最终还是被摆烂,在烂里游走,像蛆如臭虫,我妈不敢问不敢说,还又想从我这儿,得到准确答案! “你放心!她不是!” “她不是什么?”她笑容灿烂。 “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个局外人,仅此而已!”我看了一眼她那辆有些旧、但很好骑的紫红色捷安特。 “哟!大作家回来了!我是不是得出来欢迎一下?” “你好像弄错了!这是我家,你老人家怎么能反客为主呢?来多久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话的功夫,我已经进到堂屋,“乡下没好的,粗茶淡饭,恐怕不好招待你!”我边说边冲我妈挤挤眼,我妈心领神会,走了出去,躲呗。 “我算是看出来啦!我是自讨没趣,不受待见,我请你,我们一起到三木街上吃!”她用手点点我脑袋,“李子北,你就是一小人见识,没有我爸,你能和文联人如此熟络?” “我要感谢,也只能感谢他,好像与你不相干!” “你究竟是没有钱还是没有情?” “两者皆没有,你老人家不该来!” “我真想竖起手掌扇你脸!” “这符合你霸道的天性!” “我只比你大11岁,很大了吗?” “女大五赛老母,你是一来一回,还有剩余!我怎么敢想?我们朋友的不是,那剩下什么?所以不该来自取其辱!” “鸿沟是有些大,不可跨越吗?越世俗,不可以吗?” “这种概率很小,几乎为0!” “我可是正儿八经城里人,将来小孩子可以带户口,你想清楚,条件是不是还挺优渥?”她笑了。 “改革又开放,千万泥腿子已经涌进城里,城市人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你还在抱残守缺做寄生虫?城市人已经如清末的八旗子弟,寄生生活的体制就快要被瓦解了,你还拿它当金子招牌,在头顶上,阳光下晃呢!” “你……?”她又一次竖起手,“我告诉你:你想翻身农奴把歌唱,影门都没有!气死我啦!走!”她把车头抬高些,往地上撞一下。来如风,去也如风。 “我们拭目以待!”我无比清醒,我需要什么。 第153章 日新月异 汪诗云刚走,我妈风一样转回,笑笑对我说,“我儿子是这个!”她竖起大拇指,“她究竟是谁?” “《巴拿马修道院》来的修女,玛丽亚!” “蒙你妈没读过书?这也是一种欺侮人!其心当诛!” “哟!哟哟!活学活用,真的,她究竟是谁?看着比你大!” “汪诗云,老姑娘了,大我一个来回,整11岁!” “豁!怪不得你脸不脸、腚不腚朝人家,她来干什么的?” “贩卖城市人的优越来了!早二十年,咱还真巴结不上,现在贱卖了,咱还不买!” “我儿子有骨气!” “那是!咱是谁?李子北,沟里一甩一大趟!老妈弄饭去吧!太阳掉地上,咱拾不起来,比软皮鸡蛋都软!”我进屋,想要寻找一份宁静,可宁静偏就起皱,窗外有闲风,一头灌进来,横冲又直撞,宁静就碎如玻璃,七零八落掉了一地。 李建玉死了,张金梁调走了,贾云龙因年龄问题下了,李金亮去了乡多种经营,这名字透着怪,贺林走马上任,看着年轻,却很有头脑,很多时候,能屈能伸,可新上来的村长,是个地头横,程永进本就是文化不高,却从他姐夫那儿分得一杯羹,乡里也是这样:一茬新人换旧人,早年间的刘子凡去了井场,从那里光荣退休,张子望、钱震祖都走马灯似被换下去,新来的乡党委书记叫冯丕楼,乡长变成了张国军,党委书记这名字被不少人调侃:究竟是丕楼还是屁漏?这一点儿,连老百姓都称屁漏,调侃归调侃,这个人城府很深,像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一般人还真看不透,听人说:他在县政府秘书处历练过,县委新来的周书记,他顶过,三木乡上上下下,论到冯氏,全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秋冬季一来,周德川喜欢披个草绿色军大衣,眼睛喜欢往大里睁,也喜欢翻眼,所以外号就现成的:大眼!这家伙忒喜欢冲锋陷阵了,无论遇到啥诈刺的事,他来,并且自报家门,“我是村长,我是周德川,我永远向前进!党指哪儿我打哪儿!”这既是他的语录,又是他铮铮誓言,还习惯拽拽大衣,挥挥手,那派,极有韵味。 小车不倒直管推,村一级组一级,只要存在一天,总有投机取巧之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这水上的油花子,在阳光下可是七彩斑斓,煞是好看,不以钱少而嫌,不以位低而放弃,任何一个位子,空不下一个月,就被人顶上,不有那么一句话嘛,是官强于民,官不谓大小,这里头是有鸡叨豆(另外便宜),小组长也就是生产队时期的队长,都争不到手,我曾经利用过网络这种东西打压过李红旗,李红旗倒台之后,我还捧过一个人干队长,一直到拆迁。 现在依旧有组长,还一样有人干,天晓得为甚?时代可以变迁,基层不能没人,蹲守的甚至有刚毕业的大学生,大学生村官就孕育而生,这些稚嫩的学生娃,要管好那些老油条,很是费力,理想与现实就那么冲突着,生活无处不在彰显矛盾,新旧两种总冲突中和谐,这是斗争妥协的结果。 李红旗风生水起,他代表新一代吸咂人性的芝麻小官僚,以业余方式存在,他的主业依旧在破烂场,淘金远比专干这些无聊事,更有意思,他喜欢这样既搂草又打兔子,功实两不误,他老子虽然没落,那就是西天的太阳,随时准备着陨落,李宜忠就是那颗随时准备着的拉屎星(扫帚星、流星。),看天认人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 田家兴身体可以,能行会走,他的饲养场已经初具规模,那些皮外肉,像风吹一样长,不待见田家兴,田家兴不在乎这群野狼耗,他自己的种子正在茁壮成长,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别看那小子偏瘦,智慧也随个子风长,哼哼!田家兴在心里这样,那语气是个人就懂,假以时日,谁主沉浮?姚翠萍贵为大拿,对于女儿们的欺生犯生,没少抠鼻子挖眼睛:吃水还都不忘挖井人嘞,没有田家兴,你们都是屁屁!可女儿们有自己的一套:他合理合法占有你,这就不对!置吴太忠于何处?没有情的破碎,哪能理解情的伤感?不走到山穷水尽,哪个会梅开二度?要不咋说:血浓于水!狗能喂熟,人喂不饱! 命运就是这样:有人就掀翻它,有人就盖实了它,纷纷扰扰就那么几十年,乍长乍短的风,吹老了人。 钱才是硬道理,田家兴不争不抢,实至名归做了会计,这里头没钱震祖什么事,张子望当政那会儿,还替姐夫顶过一段时间雷,想想有些冤,再一析,也合理,逮不住偷牛的,就让拔橛子受一受,想到这,他能骂一句:妈妈的,都是吃猪狗食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子想歇菜,贺林居然不让,非要让他再干着,他不差这仨瓜俩枣,这都叫什么事?几十年体验,人性冷暖,全在心里。鬼扒皮,人抽筋,烂事破事一堆,有些事人神共愤,搓扒这几十年,实在是没意思,所占当时还算机灵,姚翠萍虽是别人喝下的剩水,他吧唧一口吞下,横长竖长,长成了这样,完全是一副幸福的模样,丫头终是人家的花,好与不好,能怎地?看翠萍了,看儿子,这是幸福的根由与源泉,罢了,有了熊掌,谁还会在乎鱼? 舌头顶着腮和牙齿,从一排上滑过,滋味就在舌尖上,一生就那么不经意混过,咸淡难平,没有谁可以燃烧欲望,万事如意,只是一种美好的祝福,他这一生啊,半是凄惨半是幸,娶过朱春秀,那是一种赌命的希冀,可惜,输得很惨!又吃回头草,他自诩不是好马,可就是宁弯宁折,被人婰牙评说:说出人生美好,姚氏翠萍为别人生了一串,不及为自己生得一个,他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评说不清。田家兴经常在想这些事,这些事就犹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第77章: 周德川的历史,可以揭一揭吗?倘若有人硬要如此,也不是不可以,为何要把一个后来居上,与本书并无直接关联人物写得这么细,或许与一个人或至少一件事有关,扒扒他的履历,你就有惊奇的发现,粗说之,细听之。 在大队这个基层组织还很盛行的年代,这个人或许还没有出生,即使出生,也一如众人,不出众,隐没在芸芸众生里,上学不行,勉强混到初中,书对于他来说:有些深奥,老师已经讲烂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就是天书的存在,既晦涩又难懂,说到底智商不行,这个不行,不代表其人不会混,混社会这方面,他优于别人,更何况其人是孙爽的姨外甥,乍听这关系有些绕,说白了,就俗不可耐:孙爽亲亲姐的儿子,明白不?这个人发迹,起源于一件小事,那时贾云龙正在掀翻叶志军,风云正叱咤时,龙行四海,四海就翻腾云水怒,正是贾云龙最踌躇满志时,还记得大队部有过五间屋的事,最后一排,一拉溜,五间敞亮的屋,砖瓦结构,一直就是会议室,宣传队曾经在那里彩排并表演过,后来朱天星放电影,那是专属电影院,这韩氏就是孙爽的长子,别人如树叶凋凌时,这孙爽却如吸盘,叮在那儿,宣传队解散后,那里消停了许多,有天没事,孙爽就在那里,和一个人野浴媾和,这胆子有些大,不是一般大,被这个来到的姨外甥抓个正着,孙爽虽属老腊肉,且视这个为人生之乐,这周德川就像当年我大,抱着衣服就往前面小楼上跑,小楼上有贺大书记办公室,那时的贺林也是个毛头小子,面对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尤其是孙爽这种级别的妇女主任,原本就腥骚难闻,一次两次也不在乎,这种事,怎么着也是生活作风问题,贺林当时用了一法:许周德川组会计之职,并且让他把衣服送了回去,这事不了了之,但后来周有持无恐,就逼着孙爽、贺林践行诺言,生产队没落了,组又生了出来,一队两个人,一个组长一个会计,多余了没处安,何况这周德川就是一愣瓜,必须如打牌一样,现吃现过,他一边满世界嚷嚷,一边又暗中逼人。像持刀持斧,一刀刀砍,一斧斧剁,好不快意恩仇。 别人还好,党小组长贾云龙脸上挂不住,自己曾经玩熟不飞的鸟,这回公然背叛,言之凿凿,细节部分尤为夸张,就找了贺林,与其欲摛故纵,不如息事宁人,所以就演了一出查账,小组里那点儿破事,哪儿有弯,哪儿有绕,干过的人,心跟明镜似的,一查一个准,底调正常,所以老队长新会计一麻溜全串在串上,于公于私,就那样了,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就领了官差,又是组长又是会计,一屁股坐下去,世界就太平了。 上台之后,周氏发现:小姨阅人无数,也就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他就像姜太公,直钩垂钓! 小姨打他一巴掌,赏他一个甜枣,这是意外惊喜,欲死欲仙之后,孙爽这个老女人郑重承诺:扶他上马,还要送他一程,下面的条件是:江河不堵,自然下流。 他后来上窜到村上,人模狗样就当了村主任,所以孙爽退之前,那几年留任,不惜余力手捧这团歪风斜气,周德川渐成气候时,与人合作,开了一个“川宝塑料有限公司”,用的是各地刚刚兴办的银行启动资金,川是他名字的一个字,宝字是别一个人名字里一个字,合起来就是“川宝”,这个厂鼎盛时期,日用功六十多人,为了减少人员往返费时,他第一个给手下人提供午餐,这牛气啊!他甚至一度看不上贺林,大大咧咧不说,牙齿能耕地,贺是什么人?既能忍辱负重又能学习,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在贺的眼里,就是九牛一毛,贺也办厂,在打破烂极度盛行时,那种家庭厂就遍地开花,一度本村不够用,还要拉扯上外村人,一天挣个百十块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钱好挣,饭店就火得一塌糊涂,每天晚上,蹩脚的旮旯之地,烟火气漫卷,吴洼子一下子变成了远近文明的小康村,钱多事就多,有些事可以藏着掖着,有些事捂不住,你知我知天下知,那种裂裂巴巴,现在想来,是一种征兆啊!那是走向不归路的前奏。 天一亮挣钱,天一黑烧钱,除了吃,就是玩,钱多要找乐子,玩牌玩女人,这是那几年炸裂的公开秘密,李红旗居然在这种时候,引王红和她的姐妹,晚上乘车来,天亮乘车走,走是装走一卷卷钞票,隔几天派出所来抄一回,决不空过,改革、开放、搞活,一时间,吴洼子成了世外桃源,李红旗在醉生梦死里,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所以歌词有唱: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叶倩文这歌,把人唱得神魂颠倒,李红旗和周德川是这里面的中间力量,贺林虽有钱,但晚上从不到这是非之地,有时派出所来,他会暗中通知周,让人扑空。 周德川的窜红,既是偶然,又是必然,拆迁前,最后的辉煌,点燃了这一片热土。 冯丕楼耳朵里,如风被灌满,觉得这事有些大,人怕出名猪怕壮,就把周德川叫去,表面上虚心接受,一出冯的办公室,脸上一抹,“甚屌事他都管!给我上眼药水,门都没有!洪水是用来泛滥的!这种遍地开花,你管得住?这不是戳屁漏吗?”想想笑了,春风正得意,哪管危险不危险?“要我说呀,上面就应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繁荣不就是为了昌(娼)盛的吗?过去那一套,都俱往矣!”出门该往西,那是通往吴洼子的官道与民道叠加,不多不少,五里止步,可他偏偏往东,他想见缝插个针,三木公社之地,最贵为宝地,却方兴未艾,远不如西域之地吴洼子,相去虽不远,但隔空有别,冯氏丕楼偶尔会问,“吴洼子没啥大事?” 贺林会大吃一惊,“啥叫大事?如何界定?” “听说那个地方晚上很热闹!” “耳听为虚,眼见不实!白天那里繁忙得热火朝天倒是真实可信的!”阶级斗争不抓了,计划生育风头正劲,吴洼子这种地方开始多生多罚了,其标准比其他地方稍高,新来的刘文就挺冲,上面是有人,还是他就是豪横之人,一时讲不清楚,那些真实存在,却不能写到文章里的事,今天想来,依旧令人发指。 第154章 情碎心炸 刘文其人,以前履历不清,在三木乡名声噪响时,正是计划生育深入疯狂时,是拆迁掩埋地累累罪恶,要不然仅墙上那些令人发指的标语口号,就能让人声讨,那些不是地主堪比地主更甚的计划生育专干,就够让人咂舌,曾经何时,计划生育专干,风头一度盖过村书记,村主任,三木公社人可以不认识冯丕楼、张国军,但不能不认识刘文,那时他是计生办一把手,富得流油,听听他家属吴秀娟是怎么说的,言语之间透露出的不一般,“俺家刘主任忙得四脚朝天,你几时看他在家吃过饭?这个家哟,连个旅馆也不到,有时半夜被叫走!”这种牙长话,你听得恶心。 刘文那家伙,一脸色子,喜欢到最多的地方就是吴洼子,他经常背后骂,“狗日吴洼子就是有钱,你能罚多少,他们就能给多少,即使手上没有,在村组转一圈,这钱就来了,比他妈上银行提钱都迅速!” 正是嗅到这种味,刘文就蹲点一样,从西边老家第一站就晃香油一样晃到吴洼子,吴洼子人热火朝天的热情被点燃,他专治愣的、横的和不要命的,有钱就能多生无钱只能少生或不生,“抢生费”一词,来自于他的发明和独创,生育要有准生证,要不然,你新结婚的也不行,否则就要掏“抢生费”,据说这家伙铁面无私,公事公办。 贺林最初是想拿下刘文,给吃他吃,给喝他喝,给拿他拿,但就是喂不饱的狗,吃了喝了拿了,刘氏一样不心慈手软,有一次刘文这不开眼的,居然吃拿卡到贺成头上,这之前,贺林还和他耳语过,没有用,这贺成是谁呀?贺林亲亲二哥,且一母同胞,三十多岁才说下个外地女人,头胎是个丫头,二胎怀孕五个多月,经检查是个男娃,却硬生生被刘文这狗杂种给引了下来,别人都说打狗还得看个主人,这刘文愣是不看,说有人举报到冯丕楼那里,他也没有办法,这分明是拿人头兑汤,还要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贺林摇摇头:我信你个鬼!刘文偏还要承诺:下次一定……!这不就是放屁嘛!贺林能被这种忽悠?等着吧,日时悠长,可以搓成麻绳,也是捆仙绳,机会合适,捆你个结结实实,自此刘文到了吴洼子,就再也没有理他,别说前护后拥,就是要喝一杯茶,你得自己尿!贺林不用动手,却跑得没影,村部只留通讯员周崇生,这人五十挂零,油腻得很,平时就奸奸篡篡,整人更是其拿手绝活,这周氏有浑名:生葫头!他的分寸拿捏恰到好处,他两手一摊,“刘站长,对不住,狗日自来水海子,没有水,贺书记临走时,让我好好招待你,你看这自来水,便就这么不开眼,连滴尿汁也没有,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哎,怎么弄?我打过电话,修自来水还没来,我想带你上小饭铺去,吃点喝点儿,以解劳顿之苦,现在小饭铺不敢沾了,头几天被人举报:公款吃喝!怕被逮到,我家有些远,要不然上我家去,怎么弄?你大站长出来公干,还能走哪儿锅背哪儿呀?这不合适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千里做官,为吃穿,眼下这嘴都顾不住了,这叫什么事?”周崇生这番表演既兜了底,又把难听的话,贯穿其中。 刘文就算再是二傻子,也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嘿,嘿嘿,过去他是小瞧了这姓贺的,不能因为人比他年轻,就拿姓贺的不重视,自此,吴洼子他不再驾轻就熟,此地果然不是凡地,有能人嘞,没有当地小鬼配合,就算你是阎王,到这地上都不好使,刘文虽认识到了问题严重性,但没有补救措施,这就是刘文治命伤,自此和贺氏结了梁,以至于若干年后,刘文落伍了,去一个叫埠子的地方,被人大打出手,连自行车都不要了,仓皇逃回家里,无颜再见乡邻,若干年后的另一个某一天,刘文老家拆迁,作为乡拆迁一把手的贺氏,就把这一箭之仇报了,刘文家有块地方是翻盖的,无图无证,别人的都马马虎虎,只有他家既要图又要证,两样没有的一块房产,当违建处理,刘文憋屈,但遥想当年,自己何等叱咤?落魄凤凰哪如鸡? 李红旗在这局中,逐渐顿悟:他也办厂,从三木乡民丰银行,贷款十五万,做起了当时最红火的生意,剐胶管,这种生意很吃本,也得赚钱,当时的人几乎疯了,打过胶的胶管,里面有胶,剐下来,胶是胶钱,管是管钱,很多时候,他学外人,把当地的一种可口食物凉粉整桶买来,粉碎后,混在胶里,肉看不出来,和胶一起再粉碎,凉粉全当胶卖了,黑心钱他赚得太多了,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道上三教九流,没他玩不赚的,钱多人横,就像螃蟹,别人教拿刘文不当一瓣蒜,只有他例外,他想节外生根横枝,李红旗不到外边折腾。就守在家里,一心做他的胶管生意,卖进买出,人生如水鼎沸,一天两酒三酒,过得醉生梦死。 1996年,算是不平凡的一年,也是我和祁秀玉终结的一年,这一年,应该从春天算起,我大呢陈兰英在樱桃绣实枝头时,她却走了,是一口浓痰卡死的,死得很痛苦,据值班护士说:是活抓活拿而死的,前后两分钟不到,据五姐李子凤说:如果她当时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这个噩耗传到贾家沟,一片欷吁之声,都说好人不长寿,她的故去,让我很长时间夜不成寐,往事如烟,我想像不出,如果没有她的格外付出,我们这一家会是什么样子?很多磨难会更重更深,近30年过去了,它一直如梦,在我心中时不时泛滥一下,59岁,这个年龄去世,多么令人痛惜,笔乏无力,写不出心里的沉重与悲伤,欲哭还无泪,天塌了,地陷了,真的,她的仙逝,让我内心添堵,育恩无报,有愧呀,那时的我,比起李红旗来,该有多么羸弱,要钱没有,家未成,业未立,想想真是书读多,人变傻,锥子一样的痛,无法排揎,心如筛子,动一下,洒下都是血雨,挣扎拧捻,我那时是怎么啦? 春上陈氏离去,我作痛苦状,既不能写更不能进,就那样日日惶惑不安,祁秀玉究竟是失望还是走向俗气,我不得而知,那是夏来临之前,情的炸裂,那一晚,她疯了,先撒碎她送我书,我抽下她脖子上的纱巾,绕着那本破书,扔门口汪里,接着她又去我家,撕碎我手稿《沸腾的大雁河》,我狂扇她三个耳光,撵她滚,骂她是浑蛋!她呜呜哭着,从我家走了,有两次推车撞墙上。在那一晚,我们都失了态,但究竟是怎么发生这一切的?现在想来,仍然一片茫然,我们都说了许多过头的话,青春啊,用眼泪和激情相伴相生,那一夜月光无比的好,我妈被我的举动吓坏了,一直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默默流着泪,我已经不再年轻了,输不起,更赔不起,偏就那样执扭着,好好的春醋,被我做馊,或许是性格使然,亦或是压抑的炸裂,总之,我们在春的尽头,刀砍斧剁一般相互伤害。 我的脾气就是那样:平时安静,怒时如火山喷发,一旦发作,就地动山摇,这是我性格致命伤,并且一生因这个吃了不少亏,童年少年形成的性格,一生无改,真的,像伟人说的那样: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性格像宣泄的水,恣肆汪洋,诸事用刀劈,刀钝亦无悔。 春去春会回,忧伤的,悲愤的,失落的,该去终须去。 我已经不那么安静,心狰狞,意炸裂,那些日子,我是怎样渡过的?想想我会笑,甚至悠闲吹上口哨。 那一年,也是喜事怪事相交的一年,生活中最大的事,牵动着亿万人的心,或许我们当时就没有意识到:这究竟对于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意义究竟何在? 这一年夏天来得有些早,钟吾县从淮水专区剥离出来,和它周边四县一区,组成了钟吾市,撤县建市的宣传,那叫一个铺天盖地,所过之处,满眼尽是,大有文革再来的样子,到处都是标语口号,电视里广播里全是这个,连篇累牍报道这个事,县民变成市民,到底有什么区别?或许普通老百姓并没有感应,我觉得日子还是那种不咸不淡地像小溪,咚咚流淌。 春天的炸裂,到了秋天才趋于平缓,我要重生,我要再写人生春秋,无论对错,我不再关心外界的事,我要沉下心去,继续我的梦的人生之旅。 旧历六月十八这一天,我比他们任何都要敏感,因为这一天是我的生日,早晨我还感到稀松平常,到了下午,一个消息传来,令我不安:祁秀玉居然选择这一天服毒自杀,不过还好,由于发现及时,被抢救过来,有意的,这是干什么?就是选择这一天,我想这不是巧合,她想通过这个,传达一个信息:引发我的关注,其实,那时我已经放开一切了,除过文学,还没有什么能让我寻死觅活,一段情,一个爱,都不足以令我动容,放下就不想再拣起,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要去就去个决绝!拖泥带水,非我风格!一根筋,有些轴,骨生胎带的。她这是干什么?欲休还说?有意思吗?我在家里耸耸肩。 我妈慢悠悠向我传递这个消息,末了问一句,“你不去看她一下吗?”妈在试探我。 “理由呢?我们已经情断意绝了,没这个必要了!我可是匹好马,她那回头草,能吃吗?她选择这一天殉情,给谁看?想给我敲警钟吗?回不了,妈!她撕碎的不仅是书和书稿,而是我的一片天空!” “你非要让子安走在你前面吗?” “那样也可以!” “你可比他整整大了13岁!” “那又如何?”我那时已经在构思更大的长篇《大脚走世界》,只是个雏形,由于受到周梅森的影响,也想写一部官场体裁的小说,我虽没有经验,却总想试试,一直在罗列提纲,堆积素材,根本无暇去管自己婚姻,我很多时候陶醉在梦里。 我已经撇开汪凤楠,有时这个老家伙还到乡下来找我,我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的大女儿迫天舆论压力,嫁给一个年界六十五岁退了休死了妻的老男人,这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当嫁不嫁,错了计划,时间最充裕,但时间不等人生,老姑娘嫁老男人,和廉价送人没有区别,姐姐走了,汪诗云惶惶不可终日,欲说不休,像老房子老车,直线贬值,她始终于心不甘,嫁谁她都觉得亏了,她能看上的人,人家就直摆手,但凡有点儿资本,人家都不正眼看她,人情冷暖,扎心啊。 汪凤楠是那种人,不在乎,有一天居然心血来潮,要我带他去看李宜忠。 “他有什么好看的?一个等死的人,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以站我家后,给你指个方向!” “李子北,你不厚道!” “本来就是,你还嫌他坑你不够惨烈?”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昭示一个真理!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所以这时,你可以欢呼雀跃了!” “我不是那样人!” “你不是吗?仅从后影看就象!” “他真成那样了?” “不仅成那样,恐怕还拖不过这个年,死亡进入倒计时,他不死,这个世界还会有更多恩怨情仇未了,必须用生命去画上这个句号,就这样吧,不用再拖,还世界一片净土!” 汪凤楠惊愕地看着我。 李红旗风头正劲,从外出打破烂到当甩手掌柜的,中间前后也就十年,他缔造了神话与传说,除过买卖货,其他的他都不问,全是嵇氏在打理,女人能干会干,男人就闲得蛋疼,吃好喝好,他就像游狗,有的时候是为了买货,更多的时候是为了消遣,或着是为了寻找刺激,时光乍长乍短,时间值得完味,嵇氏一边钻钱眼里,另一边在岁月空洞忙碌,有时甚至是忘我的,机器的喧嚣声,代表着兴兴旺,但也像根绳子,把嵇氏拴牢在那儿,胡吃海喝,李红旗虽浑,还没成个蛋,很多时候,也带酒带菜,给嵇氏和全家,牛芳芳的确老了,如同草,过多的生育,和过多的悲伤,让她迅速衰老,好多人都发现,腰弯了,眼睛竟然也斜了,她差不多跟在嵇氏屁股后乱窜,她找不到活干,经常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有时甚至是办倒了事,嵇氏既不指责,也不说,有这份心,就够了,她还分得轻重。 第155章 暴风骤雨 在庄子上,我们很少碰到,即使碰到,也只是打个招呼,再也说不出体己的话,只是偶尔会问李子安怎样,我就是应付他,“还那样!”李子安一直在外打工,别人都挣钱,李子安混个肚子圆,并且学会了抽烟与喝酒,那些年,我没看见过李子安的钱,他也不和我讲这些,倒是益发时髦起来,我却在夹缝里,筹划起前屋来,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是一门心思整家,那时工资少,全仗我妈喂几头猪,靠这个买砖,老师工资少,还要被发股金,股金这东西,只在三木乡范围流通,借人股金,还人现钱,随着公办的工资上涨,这种叫股金的东西越来越多起来,都知道我在筹建前屋,很多人往我手里塞股金,它不是钱,人人都认,但它又是钱,计划生育罚款、买砖买楼板,又确实需要这个,有门路的人,不怕你多,就怕你没有,最终上交到计划办的大多是股金,如此循环往复,那是三木经济线上一帧帧风情照片,像猴子在不同人中间翻筋斗云,资本大鳄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间,赚得盆满钵满,后来居然有人什么不干,专事倒空卖空,先是一百股金兑换95或90现金,后来就是87或85,李红旗也给人贩股金,所以股金一度热妙,有钱人在穷人中间纵横捭阖,一度股金成了香饽饽。 我那时还在做春秋大梦,祁秀玉在不声不响里,我和一个同事粘乎在一起了,并且很快传出他们住在学校的事,这件事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强,最刺激的是:他们结婚居然请了我,我就那么心安理得吗?虽然难受,也要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咱是谁?咱是李子北,牙打碎了,只往肚子里咽,很长一段日子,我会恍忽,她这是妥妥的报复! 但无论怎样,我就是失败者,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件事,如锯,在我心上来回地拉,深深的沟槽下,是血肉模糊的淋漓。时间是良药,医治创伤,生活的曾经给予,随手一甩,甩出弹幕一样的狐尾,我那时苦笑着,要说有多后悔,也谈不上,要说一点儿也不后悔,那是自我掩盖,情动三日,刻骨会铭心,更何况我们在日月对挫里,走过春夏秋冬,重叠的日子,复写的日子不是一天半天。忧伤自舔,扪心自问:在对与错的世界里,我能把自己择干净吗? 暴风裹挟着骤雨,在贾家沟那片土地上,再次掀起血雨腥风,在褒贬之间,我又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我的婚姻一直是他们热议的话题,究竟在哪棵树上吊死,人们正拭目以待,我是每日从贾家沟走,落日之前再回到贾家沟,我不管不顾,就穿行在人们盯我的视线里,我的不同寻常,总让人说不好,所以有人揣测,我将有更大的惊喜,等着被人发现,其实外界过高估计了我的能量,我已经不年轻了,早已经滚过青涩,爬过懵懂,在油腻的世界,向纵向深滑行,都说岁月如歌,可有关我的曲调,和词不太好写,我不是那种一碗凉水可以看到底的人,总是伴着惊喜和议论,一路走来,不肯消停。仿佛我的身上总是蕴藏着一种不屈的力量,昂扬向上。怎么判定我的未来,似乎都不太确切。 我的谜团从很小的时候,就解不开,李百通在世时,就有过着名的论断,到了现在为止,似乎正在印证这一论断:我的一生或以凯旋而结或以悲剧而终!它似乎是魔咒,罩在我身上,并形影不离。 最艰难时刻,被岁月覆盖,哪怕是薄薄一层,也会让我的心再度安静,退意再次在我心中回旋,抗不住,理想总被现实击碎,我问过藏步洲,“如果我到你们文联去工作,一个月下来,能有多少钱?” 他惊愕地看着我,“真的假的?如果你能来,就太好了,如果把《碎石河》交给你打理,我敢说:它会有质的飞跃!在纸质文学崩塌之前,至少会注入一丝活力,你这究竟是旁敲侧击,还是真有此打算?印出来就是垫墙跟,这还叫文学吗?我们的体制,让它穷途末路!小李,我会信以为真,至于工资,什么都加上,300~500元\/月应该有!你来吗?它没有案牍劳形,除过我们内部人员,自然来稿少之又少!如果有你加入,我想会不一样的,刚划定二级市,一切正方兴未艾!” “等等吧,我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 “这事我会知会相关人等!” 我以游离的状态,在寻找出路。 那一年夏天,终于等来了足以叱咤人心的好消息,所有合同教师,可以“买”定教师资格了,元,时间是一周,这既是好事,又是难成的事,数额过大,大到惊人,买过之后,立刻转正,这怎么能不激动人心呢?我们中许多人不再上班上课,全疯子似出去借钱,这些钱如果在现在,就是玩,但在它是在1996年,撤县建市关键时刻,资金缺口很大,按照市标准,人员缺口也很大,这是经历过推荐、接班之后,全国除了钟吾之外,其他地方不曾有的福利,凡我认识,估计能借到钱的人,全借了,一共借了7000多块,最后厚着脸皮去找李红旗。 “钱我有,但不能借给你,你的工资太低,恐怕十年你也还我不清,我既不能等十年,我们也没有那么深交情,这春秋大梦,你就不要做了!钱借给你,我拿什么再经营?”李红旗拒绝得斩钉截铁,“你当初看不上我姐,你如果成了我姐夫,现在有可能勉强借给你!可惜了,你拿她开涮,我姐也幸巧没嫁给你,要不然也得受罪!多跑一家,学问我不行,挣钱你不行!爷台,走吧?当初,你不肯屈尊降贵,就怪不得别人翻脸无情!” 我只得含泪退出他家,滋味如同河水,汹涌澎湃流过河床。 几天以后,李宜忠一声不响就死了,据说临死之前,一直呼喊wawu---wawu----,李红霞不明白,李红云也不明白,李红旗比划手势,贴着李宜忠嘴,听明白了,那是呼喊王红,死于下午四点,享年58岁。 当时正值暑热,要及时火化才行,为了给他留个全尸,从火化厂绕一圈,花两条九五至尊,买通火化师傅,把他丢在小槐树黄豆地,夹在两块冰中间,回家成敛,天擦黒,才从小槐树之地黄豆地拉回,冰早化没影,尸体都有些臭了,撬开棺材,把尸首放进去,两天之后,埋入小槐树之地,结束他半是罪恶半是疯狂的一声。他的罪恶,像一堆匍匐在地的草垛,被人一叉叉翻过来,腐朽和霉变就暴露在人们口舌之上,不厌其烦咀嚼,许多遗忘的记忆,重被拾起,他是弥漫着腐烂的臭味,被埋入泥土中的,就像一泡恶心人的屎,被深埋了,但走过那儿,人会心有悸动回看一眼:那儿因污染不再洁净! 俗话说:死人三年无好运,真是这样吗?仿佛一语成谶:第二年春上,李红旗就栽得人仰马翻,且不能自起,起于生意,也灭于生意,做生意真的如同做梦,兴盛时,让你瞠目结舌,那钱就像秋天的落叶,纷纷扬扬,抓一把还想抓一把,你拾不换的,钱在你手底就是落叶,论把抓,你会怀疑人生,所以许多好汉不提当年勇,在生活的激流里,身不由己。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做下去就好,贪大求洋,已经如鸭嘴兽整吞了,还嫌不足,居然要做本地方总代理,路途遥远不说:浙江!量大得吓人,差不多要每天一趟,一趟就十五二十吨,这种货量,没有运输公司操作,个人能力绝对不够,但李红旗就联略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坐地收购,然后天天发往浙江,十五天李红旗去公司结一次帐,一开初,那的确叫顺风又顺水,货到有人收,十多天能结一次帐,全现金交易,走银行流水,钱多且不用数,进账出帐就是数字的变动,少了累,多了钱,嵇氏不用撅腚劳神,而是跟着李红旗吃香的喝辣的,穿着时髦,出入各种场合,来去全是小汽车,后来这种买卖延伸到义乌。 那时钟吾县变市,从南方调来铁腕人物仇氏,此人个子不高,整肃官场那叫有一套,先卖医院后卖学校,学校并轨,多往乡镇集中,腾出的各村校,一夜之间全卖光,那叫一个气贯长虹,仇氏以刀砍的方式,披荆斩棘,硬是在钟吾这片贫脊的土地上,干出一翻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拘一格的工作方式,最初得到中央首肯:铁腕治市,钟吾很快成了榜样,从同为撤县建市的南方临州中托颖而出,钟吾的模式,那叫一个大刀阔斧,凡要改革的地方,全是不拘一格。他以风卷残云的方式,在全国开启钟吾模式,这比当年徐州李仰珍的破三铁更加雷厉风行。 仇氏手下有浙商大人物刘伟高,后来因为钟吾的义乌商贸城而名声雀起,刘伟高一度被人称为刘半城,刘的手下是另一浙商林佩如,别小瞧了这个长如女人白皙、甚至连说话都是娘妨腔的人,他初到钟吾,就和李建彬的弟弟李建材打得火热,李红旗正是攀上李建材这条线,才义无返顾抛弃传统作坊式的生意,向更大的舞台延伸,林佩如这家伙看似文静,实则也是商场一把快刀,出道以来,斩杀不少商贾官僚,钟吾兴建的义乌商城,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撺掇下兴建,大量的义乌小商品,如潮水往钟吾倾销,此地的一些原材料,再发往义乌,这一进一出,有多少人在为林佩如不分昼夜奔忙,有多少要多少,这种量上的喷张,让人感到后怕,李红旗作为这其中不算小鱼小虾的人物,被欲望之火,烧得找不着北,天地间舍我取谁? 正是他的大胆和盲从,让他跌得很惨,历时一年往浙江急运急发,那是海量的堆积,此地剐胶管的人,忒过胆大妄为,还是在胶里施假掺杂,无论那些多如蝼蚁的小商贩披星戴月生产多少凉粉,第二天九十点钟,全部被通吃,这种明目张胆的做法,确实一时得利,但很快,就被精明的浙商发现,并致函李红旗,要么全额赔偿,要么就诉诸法律,那一年半的疯狂,人家手里握着每一张与李红旗有关的跑码单,上面全由李红旗签字,不由你不认账,事出了,找李建材,李建材找林佩如,林双手一摊,“唉~!唉唉~!这事头没有我,尾没有我,我只是介绍人,中间我没有吃拿卡,全是你们自己操作,现在出了事,应该与我无关!”人家早站清水地了,把自己择得干净,最后还要撇撇嘴,送上一句,“就你们投机取巧干的小生意,我瞧不上!”手摆得如波浪鼓。 “侄子啊,我也救不了你,谁让你不好好把好关,赔吧,要不牢底就得坐穿!”李建材摇头叹息。 “我哪有那么多钱?即使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斧打凿,凿入木!” “可我没有账目明细呀,钱货两清之后,账大多没留!” “多少总有一些吧,找个精细的人,帮你推演,要不你就彻底折进去了,花钱买个教训,浙商这边你请林氏出马,当地人会卖他三分薄面,暂时先安抚一下浙商,这比例赔付很重要,多个小数点,能要你命!” “请爷台从旁协助!” “这个好说,自家爷们,林氏胃口很大,你要想清楚,要不要请他!我认为还是必要的,扒对方钱,给他自己,他能不干?” 李红旗是千恩万谢,走出李建材家。 第78章: 海市蜃楼,美仑美奂,风光旖旎,雕龙画凤只是锦上添花,看它一眼,一生难忘,其繁复无比的结构,看过你会怀疑人生,巧夺天工,非人类可以复制的,它太完美,是世间绝品,看过它,你再看千篇一律高楼大厦,你会腻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如此拙劣。 李红旗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上班这种事,他认为有辱他的智商,所以很长时间,我能循规蹈矩上班,让他看不起,他认为如同蝼蚁一样,日复一日劳作的生活,不仅无聊而且透顶,他认为那是蠢人才干的事,我就是他眼中的蠢人,正如他自己所说:凡能日复一日上班的人,都是笨人!小富即安要不得,要学后奕能射日!要女娲能补天! 他正是沿着这种思维,在炸裂求变,所以才栽得很惨,他的大大咧咧,害他不浅,这是他性格弱点,总认为:没事!那都是小事!李红旗从天上,翻了无数个筋斗云,要跌到地上的事,很快在偌大的吴洼子传开了,那些靠剐胶管,曾经以李红旗马首是瞻,发得裂裂巴巴的人,最近有些惴惴不安,到底要贴补多少,心里没个底,李红旗也是有手段的人,尚若不出血,天上捅这么大一窟窿,他一个人扛不住呀,后续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李红旗只是召集他们开过会,算是耳语一句,说账没有算出来,等算出来再说:这窟窿里倒把蛇的事,有些费劲呀! 第156章 不可逆转 李红旗捧着浙商发来的跑码单,头就大了,心思不够缜密的人,很难把这种糊涂账算清,金算盘不在了,田家兴老眼昏发,他竟然从一堆人中,把我和田家兴圈点出来,他认为有我的精细,有田家兴操刀,会很圆满,但他忘之前,他是怎么对我的了,他不会这么健忘,既然不分健忘,他凭啥信心满满认为我会帮他?难道我们之间还有其他恩情在吗?他竟然痴心妄想:把李红霞使出来! 我正在家里写作,李红霞就拎着点儿东西,直接去我家,她太高估自己份量了,她认为我会看在从前的份上,帮李红旗渡过难关,并且声称,决不白帮忙,必有重谢! 哼哼,这两声是从呼腔和牙缝中崩出来的,是那股压抑在心底的气,像瓦丝爆炸那样,他曾经所做所为,毁了我唯一一次能华丽转身的机会,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也想开了,我准备向命运更高一级搏击的平台文联冲刺,他与我的进退,毫无关系,那些如刀子在凌迟我的话,现在犹言在耳。 “你认为我可能吗?”我丢了笔,侧脸看李红霞。 “北爷!就请你给我个面子……” “你有面子吗?他奚落我的时候,你在哪儿?他有能,就让他自己来,但话你可以带到:他这个忙,我永远不会帮!” “那你就忍心看着他身败名裂?”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 “那是他的事!他风花雪月飘逸时,都没正眼看过我,谁造罪谁领罪,碍不着别人!请你离开,我要静心写东西!” “你……不再想想?”她站起来。 “我已经想过!” 李红霞有多么不情愿,屈身而去。 “妈!把她的东西送给她!我们家再穷,不缺这仨瓜俩枣!” “你们曾经……”我妈站起来,拿上东西,欲言又止。 “妈!这种人可杀不可留!你不要滥施同情!他李红旗发达时,都不正眼瞧你,你有啥可同情他的?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很快这种消息,就在贾家沟一亩三分地上传开了,且传得比实际更加玄乎,甚至传出李红霞要给说媳妇这种荒唐事作为交换,人啊,真是无利不起早,为了渲染这种事,添点油加点醋,让它成为噱头,让更多的人吸咂,让更多的人体验快意恩仇,其实我没有长着三头六臂,不可能让这件事逆风大翻盘,或许人们过高估计了我的力量。 总价值66万,这可是天文数字啊,所以李红旗愤气状采用多家平分的方式,包括他自己在内,最终通过赔付,取得了谅解,但生意再也做不下去了,没有了信任,哪里还能继续?林佩如做事快,拿钱也快,当他从李红旗手上拿过五万块钱,竟随手往桌上一丢,“兄弟,这就是毛毛雨,有它我不发,无它我不穷,这是做事规则,该拿我不拿,显得我虚伪,花钱卖个教训吧!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你会东山再起的,我看好你!你还年轻嘛,在职场中闯,跌跟头,难免!” 李红旗没事了,脱灾了,没有钱,他不再叱咤,偶尔在村庄中碰到我,只是凝神静视,那眼中带血有钉,但透露出一种无奈,辛辛苦苦好多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如同穿越:悲时花泪溅,恨时鸟不惊。 我们之间是爱恨难消,曾经的我们,是那样相得益彰,是什么让我们从拥抱走向决裂的?是欲望的拱火吧?他还是组长,他还会叱咤如风,他会在关键的点上,假公济私,如鸟喙啄我,他在静等这样的机会,在农村,这样的机会与时间会不期而遇,只要遇上,会如阴电阳电,碰撞出火花,他认为是我的见死不救害了他,是吗?小汽车没了,存款没了,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们正在拭目以待,相信他会继续缔造辉煌,然而,那却是他最后的辉煌! 时间滚动如水,不知不觉,在夹杂的恩仇里,我们以独立的方式,在书写着人生春秋,时间的大转盘终于转到1998年,为什么对这个年份,特别敏感,因为它是我重修人生之路的一个年份,那一年暑假来临之前,我已经撤身去了文联,那是8月26号,这边我没辞,那边我却入了职,除了我妈,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文联是个新单位,那里头水究竟有多深,我真的不知道,怀抱憧憬,决定奋力一搏,那么些年夙愿,终于要和这个接轨了,先干着再说,体验一下,如果不行,再退回去,这叫留有空手,有一天,我从文联回家很早,那是难得的空闲,郝慧却突然出现在我家里,我倒是很奇怪。 “你怎么像从地下突然冒出来似的?” “我离婚了!”她说得轻描淡写。 “噢!你还一个人?”她明知故问。 “嗯!” “李子北,你知道嘛:你曾经痴迷爱过的祁秀玉,出轨啦!我早就看出她叽叽棍拉薄屎不是好鸟啦!她跟姓马的一个光棍汉好上了,竟然给人生了个儿子,你说说:你眼光该有多么独到,你究竟是怎样识破先机的?这也太逗啦! 姓马的这回赚大发,不花一文钱,来个窝里带,这绿帽子被你的同事,结结实实戴上,风吹不歪,雨淋不漏!水性长杨花,看吧,我估计好戏还在后头,笑死人啦!”她竟然学小女孩,拍手跳跃。 “你不厚道!别人这样,你倒是幸灾乐祸,甚至是落井下石,有这必要吗?” “我是替你欢呼的,你是怎样识别她的?最后决绝弃之的?”她不请自坐。 “我没有你说的那样睿智,最后冲突难免,我们因为理念不同,到此为止,不再谈她!” “那谈什么?谈我吗?我已经竹筒倒豆子了,你有何想法?” “没有!个人的际遇,是自己选择的,我觉得你来错了地方!” “李子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难道不要女人雨露滋润?” “要是要,可我也不能眉毛胡子一抓,拾到的还得拿起来看看,更何况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两情必须相悦,否则宁缺毋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是不是你的幸?” “不是!至少我没想得到你!” “我很想得到的,只要你想,我虽离过婚,不代表我比祁秀玉差,至少我不会水性杨花,更不会给你缝顶绿帽子!” “郝慧,婚姻不是儿戏,请你慎重!” “我已经很慎重了!来你这儿,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难道你是嫌我不是处?你不会浅薄到这种程度吧?” “你想多了,我们不在同一条线上,不能共振,更不能同频,所以你好自为之!” “有祁秀玉的日子,你看不上我,有情可原,我不如她温惋,现在祁秀玉已经红杏出了墙,你我都落单了,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你究竟为何看不上我?我不漂亮?还是不解你的风情?” “漂亮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懂了吗?” “你怎知我不是有趣的灵魂?像李瑞芹那样?让你看?只要你应了我,不是不可以!甚至还可以那样!” “算啦!谢谢你的赏识!” “你就不好奇问问我:那样是哪样?你不会是你写的残本《青涩》里的李建木吧?我可不是梁冬青!” 阳光稀薄,堪比污水,我摇晃过,打顿过,如果不是性格差异,郝慧会是不错人选,当然,我也不会计较她离没离过婚,那是一种再错生活的改正,但恰恰就是我们三观不合,才不能勉强走到一起,否则,贫贱的夫妇会百事哀!她那先天的优越性会受到挫伤,她一直拿她的“农转非”向我炫耀,她爸是煤矿的,且大小是个官,她有两个哥哥。 不是因为我一个人那些年遭受不公正待遇,就要另择新路,比我更赤烈的,是我的一个同行,他叫蔡悟臣,他爸是小学高级教师,且带了户口,从本质上讲,蔡老师是农转非户口,在上个世纪末,这是转正、转干第一先决条件,然而他和我一样,名声好听:人民教师!每次中心校开会,中心校头头脑脑,少不得大放厥词,少不得给我们洗脑,像lenin在一九一八里瓦西里说的那样:面包会有的,奶酪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但我们是活生生的人,生活在俗气的世界,没有钱,一切都是白搭,我们不是三岁两岁,仅靠给我们画大饼并不能解决问题,更实际的是钱。 由蔡悟臣、吴坤等人发起的上北京告状这件事,我事先是知道的,但我当时在文联做事,抽不开身,他们希望我能去,说实话,我很想去,他们找我面谈过,最后全体老师,不包括公办教师,许多民办教师因待遇问题义愤填膺,许多人口诛笔伐,在他们从极其微薄的薪水,抽出一部分,资助了蔡悟臣、吴坤、项东贵三个人去了北京,我们天真地认为:包青天式人物在北京,他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次开天辟地的壮举,它彰显了三木公社一群待遇低下老师的共同心声,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为改变命运而发声,这在三木乡是史无前例的。 尽管事前许多人知道,但仍是一个秘密,直到这三个人到了北京,并且找到教育部,地方才炸了锅,冯丕楼焦头烂额,当夜把张伯森、罗平等一竿子人,叫到乡政府,连夜商讨对策,最终拿出方案:乡里派出主抓教育的副乡长纪东海各村一把手以及派出所一二把手,组成了十多个人的队伍,前往北京去带这三个人。 本来吴洼子村因为吴坤的事,派当贺林去的,但周德川却自告奋勇要去,一则希望到北京去带人,这是公款操作,不用自己掏腰包,另一则他还没有到过北京,希望借此机会,去北京旅游一下,搂草打兔子,两全其美,为了这个,程永进自掏腰包给贺林买两条好烟,像赵本山说的那样:《不差钱》! 不管怎样:到北京告状这件事,就极具爆炸力和吸引力,那时间,三木这潭死水,起的可不微澜,而是翻腾,而是带起了云水怒,中心校则派出年富力强的罗平、黄松和季强,那些头头脑脑,全像热锅上的蚂蚁。 北京的消息,牵动着新兴的钟吾市,市教育局的头头脑脑,也乱了方寸,好在是在暑假里,表面上波平如静的三木乡成了焦点,成了舆论中心,中心校长张伯森居然开车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这事,当时我不在家,他们调头去了文联,我却矢口否认,张伯森还摇头叹息,“这种事,你这个灵魂人物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们怕我外泄他们的行踪!”他点点头,并认真看着我,“你是打算……?”“临时暑假工!”“噢~!”他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他们找不到你,你才躲过一劫!” 五天以后,更热烈的消息传来:吴洼子村村长出车祸死了!乡信访办一把手和派出所一人受了重伤!这事大了,捂不住,盖不实,像决堤的洪水,在自由的空间里泛滥。 事态至此,并没有平息:张伯森因为和蔡悟臣拍桌子,你拍我也拍,那时候的蔡悟臣不是瘸腿将军,而是一名斗士,张伯森因为高血压引发了迸发症,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一个星期后,张伯森死了,这是地震般轰动效应。 因为第一个月我的工资是500,所以我最终决定留在文联,三木的中心校在焦头烂额里,接受了我的辞职。 很多年之后,我在钟吾大街上看到开着马司达载客的蔡悟臣,他拖着一条残腿,艰难地上下车,看见我,他非常热情,谈及这一段,他仍然不后悔,他是小儿麻痹症,造就了他身体上的残疾,那时,他爸已经死了,并且娶妻生了子。 “你当时下去,我们十分不解,现在想来,你是对的!文联怎样?” “冷暖自知!我们不是正式工,在哪儿都一样,与民鼓与呼,你们的勇气可佳!” “有什么用?现在不还得自食其力?我们这群人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了,结婚了吗?” “还没有!” “不要再挑了!属于我们的青春,所剩无几!” “说得是!兄弟,理想丰满,现实骨感!我们当年都曾意气风发过,但青春无悔,不那样走一回,你会为自己窝囊而羞愧!” “你没有受到不公正打击吧?” “这倒是真没有!共产党就是共产党,谁是就是,谁非就非,虽然我沦落了,但我依然感谢党,它公正廉洁,既不放过一个坏人,更不冤枉一个好人!这一点,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得承认!” “好!再见,如有事,到市府大院找我,我成了731部队,我在七楼31号房!”我调侃道。 第157章 变迁的世界 新来的蔡志梅一头短发,格外精神,听她说:她也曾教过书,现在在编辑部做校对,在电脑这一块,她比我懂得多,那时候只在很小范围有局域网,至于联网的事,那是后来才有的,她打字很快,很准,对word文档使用很熟练,据她自己说:一分钟可以打70个字,天爷啊,这是神仙水平,我一开始用拼音打很慢,那劝我一字要学会五笔打字法,先背口诀,从“王旁青头兼五一!”开始,数赖包一样,像天书一样难懂,一个星期,居然拿下了口诀,当我背下来时,她吃惊得看着我,“你好厉害哟,一般人要半个月,至少也得十二天!” “我就不是一般人!”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李子北,光背上来没有用,还要到键盘上去应用才行,时间久了,你就熟练了,电脑系统由于受到病毒攻击,系统长时间用,会瘫痪,甚至打不开,反应速度慢,你还要学会做系统!” “你教我!” “我也不会!” “那谁会?” “电脑修理师傅!” “你懂得真多!”我好羡慕她。 “那还不叫一声老师?”这时我才发现,她笑起来很甜很美,两腮各有一个深深酒窝。忍不住多看两眼,目光中有跳跃的羞涩,更有期待,情需要偶遇和深描,我这算是? “你干什么呢?贼眉鼠眼!” “我哪有?” “你们俩这就王八看绿豆,瞅对眼啦?这才几天,就情切切,意绵绵?蔡老师,那篇文章打好了吗?”吴倩走进来。 “哪里有?你胡说八道!”蔡志梅在吴倩肩上拍打一下,来,拷走,“牙长话不说不行?” “你别说:你和李子北能算得上一对郎才女貌的,要是你们结为一对伉俪,必是慕煞人的一对,李子北,加油!”她握住右拳往下一掣,拳头与肩平齐。 “加你个头,你的那首诗,是不是不想上《碎石河》,读者可是很期待的哟!” “李子北,你给我说实话,《钟吾风光》是不是写得不行?” “总体还可以,如果改题目‘风光’为‘风采’,似乎更妙!这是本人拙见!” “看看,才高八斗,就是不一样!”吴倩坐下,插入u盘,用肘碰碰弯腰蔡志梅的乳,“别犹豫,被人抢,就没你什么事了!” “我家八斗都成了粮食,才高一簸箕怎么样?扯什么扯?我就是个瘪三!乡下来的土老帽!” “你究竟是自谦还是自大?志梅,刚才那地方酥痒不?” “李子北,主席叫你!” 我吐吐舌头,值得玩味的时间总是稍纵即逝。 李红旗暂时以蛰伏的状态,几乎是蜷缩在贾家沟的,经历过大起大落,他有所明白,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就像孩子撒欢,它高兴时,宠你到天,无赖时,能连贯摔你,兜兜转转,从泰来走向否极,人生之路,的确如柳青所说:人生的道路是很漫长,但紧要处只有几步!所以作出决定一定要慎而又慎,李红旗生于草莽,虽聪明没有达到绝顶,性格上的粗枝大叶,记吃不记打的个性,让他不断趔趄,所以走得跌跌撞撞。 周德川走了,像风刮过坡顶,除了带走一些尘沙,就是还世界一点儿洁净,李红旗一直想趁风扬场,下雨和泥,他想接任村长之职,和贺林说过,贺林直摇头,认为他资历尚浅,报到乡里也不一定获批,但进入村一级班子,是可行的,但他还要兼职队长,贺林很吃惊,问他为甚,他摇头不讲。 周德川之死,死于偶然,是个孤立事件,他死后,有些猛料被人扒出,成了吴洼子甚至是三木乡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很长一段时间,甚嚣尘上,像故事一样生动有趣,特别是和孙爽早年间那段,小牛吃老草,被传得最为生动,时间、地点、时长、细节,添油加醋地玩味,孙爽尽管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人们在党员会议上,偶尔还能看到其身影,虽然衰老了,但仍然能折射出一种美,现在,孙爽仍活着,上次我带儿子去社区里参加大学生会议,还看见她那踉踉跄跄的身影,就身体来说,她比不上贾云龙,这老家伙虽做了不少坏事,但身体一直硬朗,我和许多人一样,都很困惑,和他们同时代的人,都分批次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他们却不动身,岂不是太寂寞了? 晚年的孙爽和贾云龙交恶多年,甚至看见了也不说话,孙爽最后的背叛,可能伤了贾云龙的自尊,贾就故作矜持,做清高状不再理她,无论过去怎样浓情蜜意的热烈,都挡不住时光的无情,孙爽在那个放电影的大儿子以及大孙子死了之后,仍然精神矍铄,你不能不感叹生命密码,密码见证奇迹。 要当村长的人,大有人在,除过李红旗还有其他人,李红旗更直白,也更早,周德川的事件刚处理完,尸骨未寒,这时候谈论这个,太过急功近利,村长不是人人能当的,份量得够,至少要有铺垫,虽然贾云龙替李红旗找过贺林和乡上,这一二分薄面,恐怕没什么用,一方面操刀这件事,得有真金白银,更要有通达的人脉,冯丕楼也不能马上答应了谁,火就是要败,人家不管怎么说:是为了公事而死的,评不上烈士也就罢了,至少不应当这么快,比起早年间的李默海,周德川多少还和公字搭上边,但他的运气是太差点儿,不仅评不上烈士,还要臭名远扬,生活中的人和事,就是这样精彩纷呈。 李红旗消闲一段时间,准备着东山再起,浙商不在用此胶和胶管,这道产业链就这样断掉了,重新打破烂,能不能再拾起来,他心里没底。 这时王格扬在外地发财的事,就传了来,传得还挺斜乎,白铃不仅和王格扬兵和一处,将打一家,居然辞去乡上她干了多年的临时工,还和王格扬出双入对出入打货的城市,王格扬四十五岁竟然传来惊天的喜讯,44岁的白铃居然怀孕了,经过孕检,竟然怀的是龙种,王格扬这个穷苦了大半生的男人,到了这儿,算是咸鱼翻身,哼哼,命运这东西,就是那样:她跟王格扬去,就是摆设,就是鼓励,像《义勇军进行曲》,鼓励王格扬“前进!进!”去了,女人吃好穿好,不用出力,挣下的大把大把的钱,心甘露情愿交给她管理,且有些事王格扬还要听她指拨,不再为钱这种东西发愁时,女人连呼喜都是甜美的,谁说王格扬是臭狗屎的,有人这样给白铃说过,只是她忘了,这是真正的乌金呀。 两个月之后,随着一大车摇摇晃晃的货平稳驶进渠西生产队,一大捧眼珠子,全掉地上,当白铃从副驾驶上,被胡子邋遢的王格扬搀扶下来,身后一片欷吁,李红旗就站在太阳地,见证着一对俗人的幸福。 “你家属这身子笨了,不要带她到处乱跑了!”李红旗给王格扬递一支烟。 “是的!我叫不去,她非要去瞅瞅,随她了,下次她不去了!”王格扬吸着烟,“她得了解男人在干啥?为了啥?你想干吗?再吃回头草?” “可不可以?” “我劝你还是算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这个行当已经不如当初挣钱了,你要是实在没有路,还可以回去,恐怕享惯了福,你受不了那个罪!我至少还要折腾个十年八年的,要不然,这一大家子都得喝西北风,我接受了她们的妈,就得接受他们!”王格扬一脸风霜,“走,家里坐去,回头找人缷车!” 李红旗摆摆手,潮起的意念,就一下子熄灭了,我不能让人看扁了! 夕阳微扁,天象怪异,那时的我,很多时候不回家,就在文联那儿,我没有编制,也没有宿舍,大多在办公室里凑合,钱少事多,文联虽是个小社会,总共二十几个人,几个稍有资历的人,只上半天班,看稿子打字这种事,大多是临时招进来的我们,有些领导有事还得出礼,但凡有交集的,逢请必去,工资虽说高点儿,到最后所剩无几,依旧是无产阶级。 当我一身疲惫走出市政府大院,才觉得身后冷飕飕的。 “李子北,你磨蹭个啥?我等你半天了!”是蔡志梅。 “你以不是我老婆,等我干吗?” “想什么呢?做梦想屁干吃!你是不是昨夜梦中那个了?”蔡志梅是个离了婚的小少妇,听人说她有一个儿子,也才28岁。 “那个是哪个?” “你情史那么丰富,还藏着掖着,装什么清纯?你跟你的那些女友,没男女之事?骗谁呢,你是情场上的浪子,我估计这种事都不够你办的,大家都是成人,不用那么虚伪,就你写的那些东西,不得有一帮迷妹?” “对不起,还真没有!” “你不会是童男子,原泡子吧?” “极有可能,凡事有例外!要不你就把我这个处破了?”我笑了,戏谑她的成分在里头。 “滚!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坐?” “你不回家了?你儿子怎么办?” “你调查过我?” “不算!只是听人说起!” “我们有没有可能?”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以前的婚姻……?” “一言难尽!他是个驶大船的,后来很有钱了,就在外头……”我们站在一棵法桐树下,往事总是不堪回首。 “走吧,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小坐!” “车子你来骑,带我!” 我接过车子,一条腿在脚踏上,别一条腿点地,她竟然学城里人,骑坐,并轻揽我的腰,心花在风中怒放。 第79章: 因为吵架,李建彬跑了出来,实在没有去处,就开始打电话给石桂梅,石一开始不想出来,她暂时还没有退休,偶尔还有手术,难得那么清闲一天,孙子放学,儿媳妇蒋灵枝也回到家里,正在拾掇准备做饭,她也是刚睡醒。 “妈,爸找你吗?我早就说过:这隔代婚姻就是不好过,他还不信,现在算是尝到甜头了,他一玩不转了,就开始想着你的好,妈,不能这么便宜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再看到他,就说我给你介绍个人,看他急不急?” “哪有这种事?”石桂梅脸红了,“我也不再想那些事了,男人我算是看透了,就那德行!” “你得敲打敲打他,要不他不知道你的好!” 话没说透,家里电话又响了。 两个人同时看向电话机,谁也不去接。 “妈,稳当些,让他急会儿,你没必要听他呼来唤去!” “也不能靠推托磨滑赖来搪塞他,偶尔行!” “我接,让他来接你!这种人该收拾就收拾,还脚踏上两只船了,不让他吃吃苦,他不知道谁甜!你这一生就这样便宜了他,是不是不值?嫩草不好吃,周子灿身后一堆矛盾,仅她那个弟弟,就够他受的,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没有这个,妈,他永远不知道你的好!”她走过去,拾起电话,“喂?是爸,妈的车子坏了,你要找她,得来家里接她,她去不了的!”放下电话,“妈,你不能老是宠着他,他吃着碗里的,还得瞅着锅里的,他遗弃你,还想拿你慰寂心灵,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我估计:他这会儿是吃猪肉喝凉水,回过味来了,小女人可不好忽悠,这会儿他退休了,无事可做,朋友也是如千金散尽,他才记起你的好,早干吗去了?跟你离婚,他义无返顾,谁说也不听,这会儿甘尽苦来,才想起你才是他的唯一知己,晚啦!” “灵芝,是不是过了?” “没过,差着远了,远远不够!你得硬起心肠来,给他立规矩,十次找你,得有八次你没在家,两次有空,还得看那天高不高兴,咱不能有事无事就陪他玩,每次出去,他得负责接送,要不然,咱就不出去啦!咱也是有脾气有个性的!” “这样是不是有些残忍?” “不!一点儿也不!你拿他当蜜糖蛋子,他拿你当草!咱不能自轻自贱到这种地步!” 石桂梅有些吃惊地看着蒋灵芝,“怪不得子峰拿你当个宝,搁高了怕摔了,放低了怕别人拣了,放嘴里怕化,又怕一不小心吞肚子里,一天不见,多个电话催,外头事一办完,急急往家里赶,原来你是御夫有道,难怪子峰能俯首贴耳,看来妈得向你学习!” “这就对了嘛,男人嘛,你得让他又怕你,又爱你,光怕你,他会躲你,光爱你他不重视你,得让他怕!” “受教!受教!” “这里头学问多啦!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这家才能欣欣向荣!”这时门铃响了,她看一下腕表,“看见没有?他来了!妈,记住我的话,张驰有度,越想见你,越别让他如意,等他失去之前,你就突然出现,拯救了他,还得让他意犹未尽,情困时,意懒时,他抓耳挠腮时,不能他一想你就给,我们没有廉价到那种程度!我去开门!”蒋灵芝一出头,“爸,妈刚回来,既要上厕所又要洗手脸,你得进来等一会儿!” “没关系的!反正我没事!” 第158章 情折情翻 石桂梅真想伸出大姆指为儿媳妇点赞,心领神会往卫生间去,先是装着上厕所,后时放水,任由水哗哗而泻,然后关了水笼头,走出来,“累死我啦,真不想出去,可是你这个吊死鬼缠人,车子又坏了!” “你那车子早老掉牙,是该换一辆了,要不然关键时刻尽掉链子!”李建彬顺竿子往上爬。 “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多钱?你儿子店里正往里投钱!”石桂梅唉声又叹气。 “哪天你买,我出钱!” “净说大话使小钱,报备了吗?信口就开河!” “这点儿钱,我还是能当家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人前豪言壮语,人后跪搓衣板,写检讨书!何必呢?” “桂梅,你竟然这样看我?走,回头回来你骑着来!” “牛皮哪是吹?火车何用推?灵芝,你跟你爸走啦!”石桂梅眨着眼。 “祝爸妈玩得愉快!” 李红旗呻吟了一段时间,牙龈滋滋冒着凉气,偶一日无事,想到了李宏发,竟然蒙生了要去看望他的冲动,这种冲动一旦形成,就必上议事是程,不管怎样混蛋,李宏发虽是李红旗心中一颗难以下咽的果实,但横亘在喉咙之间,不仅碍喘气,更碍吃饭,李宏发像是被人遗忘一样,现在远在泗洪劳改农场劳动,这个他一生中极少几个青春期,就这样被他典当完了,等他再出来,世界早已经日新月异了,如果李红旗夫妇不去看他,他就只能熬过13时光,再回贾家沟,他会来,住哪儿?此地一直被唱着拆迁,但总是雨点大,雷声小,最后都了泡影,但拆迁总在周边游走,虽然每一次都与之失之交臂,但希望就在前头,李红旗相信快了,应该通知乡村两级,至少要报备一下,以便留有后手,李宏发的最终去向,只能是贾家沟,生于厮,长于厮,最后落脚点还得是厮,所以,那时李红旗已经开始谋划李宏发的住宅,就在家的周边吧,估计出来之后,很难再找到女人,就让他做好一个人生活准备,扒一扒其履历,当过兵,娶过城边沿上的女人,进过厂,仅看这几点,不能说辉煌,至少走的是先人一步的道路,咋就走着走着,走进了死胡同一样的围城里,转着圈出不来,这可是我们当年的孩子王呀,做过我们的领袖,领导李姓娃娃和贾姓娃娃pk过,有过辉煌的战绩,可圈可点的地方太多,书李姓豪情,抑贾姓意志,这样一个早慧的人,最终活成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如今走进高墙,想不想父母兄弟姊妹?李红军早逝,他不在,李宜忠虚不把溜,浑不上六十岁就走了,他不在,李红云大婚他不在,这个家荣辱兴衰每一个关键点他都不在,父亲为他铺就的幸福路,他既不会守成,更没有走下去,如果他能守成,现在那儿将是钟吾县最繁华地段,市政府所在地,可惜了,他现在摇着独轮车在孤独中踩碎的光阴里生活,我想他的肠子一定是青的,那个悔呀,岂是抽自己几个耳光、捅自己几刀就能够救赎的?当年那首唱碎人心的歌,他就没有听过? 哥哥你好无才呀, 卖了良心你才回来 …… 生活给了你机会,不是让你用来亵渎的,它翻脸真的比翻书都快,曾经如此风风火火一家人,咋就走进一步三颤里?一手王炸,父子兄弟接续,咋就把结局打得这样稀巴烂?真的要凌落成泥碾作尘吗?如此残酷,书写着人生悲凉,难道他们一家是拧捻在五鬼头上? 李红旗算是聪明的,也一直是这个家里顶梁柱,但他自身矛盾,让他最终走进了生活死胡同,不幸中万幸,在如此的现实社会里,嵇秀铃却能守在这一亩三分地的贫瘠土地,下棋磨可以推,拆分家庭的事,却没有做。 从劳改农场回来,心是拔凉拔凉的,但李红旗却恒定决心,要在家的一隅,为李宏发辟出一爿地,为他盖立身安命的屋,他真的没有再去外面打破烂,而是开着马司达在钟吾市内跑破烂,一天两趟三趟,钟吾市刚建,到处都在大拆大建,机会就像水,只要他想舀,随时随地可以从别人那里分得一杯羹,机会就是这样,乍长乍短,与他不期而遇,不挣大钱,安心挣小钱,这也是多次失败之后,在悄不惊声里,再次腾起,这给人以希望,日子时急时缓,像搓绳那样,所以不容别人小觑,跌倒在爬起来,不断拭错纠错,这就是劲道中的李红旗。 通往徐郑方向的高铁线要经过村部南,经钟吾过无锡去上海,那里曾经是贾家沟之地,梁修身虽老未老,贾云龙还在,李红旗为贾家沟百姓,亦或说为了,带领一帮人,四处奔走呼吁,总共隶属于贾家沟之地,一亩多一些,总价值两万多块,贾家沟有地的无地的有500多人盯着这些钱,眼珠都冒绿光,那时间,贾家沟人暂时摒弃了个人恩怨,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确耽误了一些功时,这一点,贾家沟人心存感激,最终争夺下来,这算是庶民的胜利,只是路要修几年,这钱暂时没有打下来。日子就像水流,缓时没有浪,连涟漪也没有,急时有点汹涌澎湃,甚至漫过河堤,冲过理智的堤坝,在极其自由的空间里流泻,坠出声花,能看漩涡在湍急,心一下通透到酥。 大动脉的穿行,便捷的可不只是我们,更多的是把我们与外界拉得更近,我怎么也想不到:若干年后,我会乘坐便捷的高铁,去郑州送儿子上大学,更想不到钟吾站会在我们家小区不远的地方,正是后来的生活日新月异,让我体会到中国的强大,敢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我们被这样的节奏带蒙了,谁能想到,三木这么个小地方,居然有个东西通达的高铁站,没有看不到,只有想不到,人的思维有时就是那么狭隘,当我们还在贾家沟评头论足,与人械斗不可开交时,我们的世界正在裂变,现在想想:人有时就像跳蚤那样愚不可极,蹦跶不了多远,却还蹦得特别欢实。 大拆迁还在磨蹭里摇晃,旧的思维模式,还在以贯性定律摇摆,我们依然遵循固有方式生活,爱恨情仇表露依旧那么浓烈,许多演义着老、旧、丑的故事。 蔡志梅的确风情万种,无法抵御的少妇魅力,把我熏染得醉醉迷迷,患得患失的心理,通宵达旦折磨我,很多时候,我们不能自拔,淫侵之心,像岩浆那样赤烈泛滥,她多情、睿智,教我打字使用电脑,不惜余力,甚至教我认识bios,如何进入,怎样设置,在这方面,她的确是我的启蒙老师,她开启了我另一领域的智慧,自此一发而不可收,两年之后,达到精深,这为我后来自谋职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学和爱两需,必须被她折服。这种女人我过去好像不曾遇到,她温惋可人,且通晓人性一切弱点,所以一开初,我就掉进她为我留置的网箱里,以醉醉迷迷的姿态,与她相伴相行,她喜欢我的文,称我文笔如刀,能切开人生固执的信念,我爱她的色和香以及睿智不骄的个性,她带我去别人那里,用光盘和优盘学做系统,我那时竟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爱的驱驶。 在感情的世界里,她驾轻就熟,而我却慌慌张张,哆哆嗦嗦,有些笨拙地张牙舞爪,抓虚留空,她有时嘲笑我是生瓜蛋子,吃过笨鸡下的笨蛋,在笑岔气的背后,心里总有个声音在问我:你要接受她以及她的一切吗?我会哆嗦打颤,如果她没有那个男孩,她会是我最理想的伴侣,恰是这,如同一根刺,拐在我肉里,她多次暗示我:可以和她同居!因为这颗刺在我肉里跳动,而望而却步,我知道这是转身的两面和一面,可以翻转却无法分割,情这种东西,实在如酒,但比酒醉人,芳香怡人,解困除乏,那么多年,情路坎坷,我知道:我错过蔡志梅,今生不一定再遇见这样集聪明、温惋、秀外慧中于一身的人,年龄上也较为适合,一下子人就彷徨起来,虑心太多,行动就会迟缓。 久晴无雨,日日炸裂,岁月如此美好,人在舒适里就如蝼蚁,忙忙碌碌,乐此不疲,岁月有心,那个忙,忙起来忘我,猛然一抬头,没有感觉,新的一天就没了,我大部分在看稿审稿,明显的漏洞要把它找出来,这破编辑当得晕头转巷,改定的地方,要蔡志梅来打好誉清,呈送主任那儿,主任了一眼,没有啥大问题,加盖公章,呈送印刷厂,有时看定的稿子,要往返几遍。 蔡氏有时冲我笑笑,“李大才子这是怎么啦?意乱情迷?就没见过你这种憨人,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一口!可能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在别的地方吃过了,吃撑了,吃不下。另一种是:你没长那种胃,眼见了,心不馋!你是哪一种?千把字小文章,你错了这么多地方,不应该呀!” “你们俩干什么呢?大白天,办公室里,旁若无人直白挑逗,李子北,能不能男人一回?英雄一回?下班后把这妖精收了,省得她这个过来人祸害别人,她能祸害你,我们还是认同的,你看看小浪蹄子急成啥?脚后跟皮搓掉一堆,你就不能怜香惜玉?”吴倩这粪舀一样的嘴,东泼一下,西泼一下,世界就臭不可闻。 我则一本正经,“请问蔡老师:bios里共有几项设置?一般怎样排列?” “看看,李大才子日(一)本正经上了,蔡女士,你的温情他不懂哎,都急死人了!”吴倩头摇得如拨浪鼓。 这是一个周末,上半天天还好好的,阳光慕煞多少人,可恶的午后,淅沥绵长的雨,就扯成条下来,不紧不慢,无休不急,一天铅灰,看得我愁煞的样子,站在走廊里,去意不决,有伞有雨衣的人,全松松垮垮走掉了,只有我,光棍一个,没伞没雨衣,吴倩这东西忒可恶,高高举着伞,从我身边走过,还扬手跟我拜拜,没望了调侃我,“你的蔡氏早走啦,夏风夏雨愁煞人呀!走不了,才正好!”幸灾乐祸。 我被某种绵长思绪折磨着,是,我没怎么注意,蔡氏就开溜了,并且像兔子溜得那么迅速。 人不留人,天留人,就雨那慢腾腾的劲儿,下不到夜,决不会停下,就我身上这身行头,恐怕连二里都走不出去,一准像洗澡一样,我在走廊里,像热锅上蚂蚁,走来走去,那里的人,能走全走光了,有人骑自行车,有人骑摩托,更有人开汽车,这就是层次,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人不怕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雨成了渲染气氛和情调,坐在里面,还要把手伸到车窗外等雨玩,有人则打着伞,轻轻走出去,我则踯躅在走廊里,听雨兴叹。 天拖着时间,往黑夜里坠。 我正在烦躁时,一个尖厉的声音叱咤,“李子北,跟不跟我走?”她打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几分惊喜,几分心惊肉跳,那声音太过熟悉,霸道不容置疑。雨缝闪出一个人,站到走廊里,还羞羞答答滴水。 “跟你走,去哪里?去你家吗?” “做梦想屁干吃,不怕屁把你噎了?” “那去哪里?” 她把那把打的伞塞给我,“我三姨家,就在附近!她上她儿子家了,没其他人,我们去那儿!”她撑开伞就走。 半天我握着伞,不动。 “傻子,有伞,能走了!”她站在雨里回过头。 “去那儿……”夜幕低垂润如酥,刚才还在发愁,这会儿掉了个个,“苍茫放歌须纵酒,看来这贼船,我不上都不行!” “滚!谁是贼?” “说旁人,对不起你!怪不得极早开溜了,刚才我和吴倩还奇怪:一抹腚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你不就是专事偷人心的贼吗?” “你不喜欢这样主动的贼呀?” “我看你更多像土匪!” “李子北,赶忙烧高香吧,去家看看你老爹坟冒青烟没?” 我们两个各人打一把伞,在雨里话不多,同频同奏,踩着泥泞,向幸福出发。 的确,那一晚值得玩味,我们喝了一点酒,吃完了饭,就情切切,意绵绵相拥上床,雨在外面切切嘈嘈,像潮起如潮落,黑暗的灯影里,我拥着她丰腴的身子,一次次走向高潮,水乳交融,床像船那样,在潮里沉醉,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我们才睡去,女人啊,你如此玄妙,怪不得很多男人,倾其所有,要娶要收,女人可以如船,渡你到蜜州,它能捣碎一切禁忌,把你给普渡了,也就在激情燃烧的瞬间,你不再青涩,庄严长大。 第159章 隔岸而流 天亮了,羞羞怯怯的雨,什么时候停了,我们竟然不知道,我好像看见一缕阳光透到床前,她在我怀里动动,仍然闭上眼,“你醒了吗?”我怜惜地抚着她的丰腴的肩头。 “李子北,你好厉害,我差点儿窒息了,你没有过?一开始,你挺慌乱嘛,后来就驾轻就熟了!” “你是我的第一次!” “后悔吗?” “压根没往上想!” “那就想想!” “这叫情不自禁!有啥可想的?大不了……” “听你这口气,好像豁出去了!但我不会要你负责,我也是情不自禁的!” “瞎说什么呢,你不想婚姻?” “能那样最好!如不能,我也不后改悔!我欣赏你的才华,我估计不出五年,你就能名满天下,你的语言细腻,文笔老道,说实话,你该写一部能枕着睡觉的大书,你有这个潜质,我看好你!” “哼哼!”她鼓起了我自信的帆。她在我怀里动几下,“你要干吗?要起床吗?” “不!我好像有小便了!我想排了它!” “你要穿衣服?”半天我才发现:她的短裤被我压在枕头下,我拿给它,“穿上!” “你枕它一夜,什么感觉?” “迷魂散,我醉醉迷迷!” “我不穿了,你不要看吗?” “不用!回头再来人!” “来就来了好,我们是合法的!” “屁!领证了吗?” “那还不是时间问题?不说了,来不及了!”她跳下床,就急急而去。 九十点钟,我们起床,弄了饭吃,我要她跟我回家,见见我妈,她却推脱了,她说她也想回家。 “今晚再来吗?”我问她。 “暂不!” “为什么?”我问。 “都让我们再想想,我不想让你后悔!更不想让你难堪!” 阳光放纵,如此艳乍,在微风里,11点多,我回到了家里,我妈正在弄饭。 “妈!”我叫一声,扎了车子,本来想把昨夜的事告诉她,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昨晚下了场透雨,一直到后半夜还在滴答,估计你回不来了?下午休息?” “还有明天!” 憨二很特别,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他看见我,就憨憨地笑上了,“嘿,嘿嘿……老师哎,怎么的?” 我伸手去摸他的头,他却推开了,挎着他的空篮头子,跑远了,然后站定,回身朝我,做个鬼脸,粗而短的手,做成喇叭状,冲着就叫上了,“喽呴~!喽呴~!……”走了。 我当时站在我家汪沿园边,李子华家正有人往下卸货,我往那儿一站,他和侯响铃立马警觉起来,生怕有货掉在我家园子里,那时我们的关系虽不好,但还没有炸裂,打骡子马也惊,我断然拒绝了李红旗幼稚的要求,让他看到了我的叱咤,一如小时候,他深深地懂得,我的见死不救,才让李红旗跌得如此彻底,他相信:如果我介入其中,李红旗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站在那里,就是警世钟,敲响了他得猛回头,虽然我们之前有些交情,都因为1996年县改市催生出来的“花钱可以买成公办教师”的事闹的,我明明知道他有钱,他却不借给我,使利账也不行,穷人乍富,婰腰凹肚,那显摆劲,我是巴结不上,很多时候,他知道惹不起我,就不惹我。 但还是礼貌性和我打了招呼,“先(生)今天休息呀?” “是!” “昨天下雨,你好像没回来?” “是!你发得如此裂裂巴巴,为何不学李红旗?” “四狗日的专吃刁头鸡,他能我不能,他大能,他比他大还能!一人一命,先(生),说一百番,还是你能,就你那文笔,比高孝久都强,你是文笔如刀,四这狗日的,如果不狂,这次你就帮了他,他也不能跌这么惨!李一刀这名号,决不白给,你大嫂这么厉害,骂天骂地骂祖宗,就是不敢惹你,你能给你三爷唱歌,她怕嘞!” “你少说话,等这明她来家,谁再传给她,她不能抚了你家供桌,先(生)不说,总有旁人说!先(生)她厉害,咱不惹,行不行?”侯响铃还如铡钉,李子华再厉害,出不上她手掌心。 “没事的!”我故意这么说。 “嗯~!对你来说,的确没事,对旁人可不一定哟!” 我妈站在宅坡上,喊我吃饭。 贺林骑着摩托走过来,看见我往宅坡走,就扭了我家宅下,“哟,先(生)今天在家,难得一见!” “贺书记,来家坐!”我只得让他来家。 “不啦,李红旗也不在没在家,我找他有点事,再见!”摩托扭过头,就直冲道路,“哪天没事到村里坐坐,给我们提点儿建设性意见!” “一定!谢谢你,再见!”风来风又走了。 “先(生),看见没有?这叫狗眼看人低调,我离他最近,瞟我两眼,愣是不理,你都上宅子,他宁愿拐个弯,也要和你搭句话,这些狗日东西,眼毒着呢,谁能拿捏住他,他吃谁药!”李子华骂了还不解气,还要把贺林像烟蒂一样,在脚下拧捻一圈。 我摇摇头,冷暖自在心头。 李红旗居然没在家,嵇氏倒是在,贺林问清了,就让嵇氏代为转达,等他来家,至于什么事,贺林不说,这叫城府。 文笔如刀,刀能砍人,竖在那儿,更多是吓唬人,我妈听见贺林的话,竟然是喜滋滋的,别人言语之间,导出了我的不同凡响,这虽然距离那种时刻,还很遥远,但有人就会趋之若鹜,跟风顺走。后来,因生活的艰难,我用文笔这把锋利无比的刀,就在村里组里乱砍,有人睿智,破财免灾,有人顶牛,就被我挥刀砍于马下,现在我不大用刀伤人了,别人竟然因忌惮我过去在江湖上的威名,不再与我争斗,它轰轰烈烈演义,是在娶了秦氏之后,那把刀直指向地方,第一个吃这种软饭的人,就是罗则广,所以他现在能够安然在乡政府人五人六做信访工作,我与他有两次较量,他均以失败而告终。李子华的声音,是一种无奈的舔咂,透着酸,是醋还是杏子未熟,不得而知。 “我儿子厉害了,往那儿一站,村书记上赶着过来打招呼,李子华竟然不服气嘞!”我妈笑了。 “这算什么,他们就是屁的存在,如果李宜忠活着,他不满地找牙都不行!” “他牙咋掉地上了?” “被打的呗!” 李红旗在斜阳掉地上之前,回到了家里,嵇氏这个传声筒,就把贺林来找他的事说了,但天色已经很晚,他犹豫着要不要去,估计没什么大事,准备着明天再说,催嵇氏去弄饭。 “你不去贺林那儿了?” “吗?没有明天啦!鸡毛蒜皮的事,少拿鸡毛当令箭!我哪儿有那闲功夫听他唠叨?有时间还是搞钱,这是目前第一要务,我不能让你后悔嫁给我,这个家庭虽多灾多难,我相信有我在,一切都咸鱼翻身!”李红旗不仅是说给嵇氏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你相信吗?”他既是问嵇氏,更是问自己。 黧黑里,嵇氏落泪了,岁月和生活如此摧折作磨,让他心碎神伤,带着哭音点点头,“我绝对相信!”李红旗很少和嵇氏说这些,但做得很对,如果不是有李红旗,这个人口众多的家,有可能崩盘。 “咋还哭上啦?这尿汁淌得毫无道理不是?” 夜色无银,漆黑像墨汁泼上去,月亮没有皎洁,星星还没有闪耀,文静的乡下,有许多颗心,在蠢蠢欲动,在有人有钱有人无钱两极分化时代,煎熬着多少颗心,生活琐琐碎碎,莫不与钱有关,对钱的呼唤,这个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如此强烈,有钱的还要更上一层楼,无钱的被生活挤压得面目狰狞,矛盾如浪花在生活里翻卷,有些矛盾可以用钱来解决,一些廉价的感情也可以用来完成,钱开始张牙舞爪呈现出凶狠的魅力,钱啊,你知道世上有多少人为你悸动?喜欢你?以前不曾挂在口头上,还带着点儿少女的羞涩,现在则如泼妇,双腿像书名那样往外一弯,有点儿舞蹈动作的意思?直接问,“你能给多少钱?”价值要寻问,更要讨价还价,这是经济的张力和魅力,中国从来没有这样务实不虚,许多事,在须臾之间就斗转星移,钱哗哗如同水流,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亦或东南撩向西北,有时是直线,有时是弧线,更有折线,形势需要,经济需要,人情需要,中国人全部动起来,像磁场,比磁场转得更快,所以有了中国速度,它能很快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让外国人叹为观止。 李红旗自己卸完车,月出东方,星星满天,嵇氏已经做好了饭,除过李宏图像飞蛾还在外面扑火外,这家人已经聚到灯光下吃晚饭,牛芳芳虽老了,但并不糊涂,对于儿媳妇嵇氏,就像对待闺女,嵇氏要给她盛饭,她不让,坚持自己来,她能体谅到儿子媳妇的不容易,她不再提李宜忠、李红军,只说孙女,还逗她玩,老如玩童,这种天伦之乐,像药一样,能够疗伤,治愈心灵创伤。 李红旗看着牛芳芳的样子,鼻子一酸,泪差点儿下来,妈是老了,才得像棵草,佝偻个身子,把脸贴到地上,来亲吻地面一样,她竟然以取悦孙女为乐,后继乏人,膝下凄凉,李红旗深深自责起来,老人想孙子啊,心中那个苦啊,无法吐露,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倾诉,为何不舍下这张脸,撇下一份情,如果把那些胡吃海喝的钱,聚拢来,不够交罚款的吗?他陷入了深深自责当中,要那份虚无缥缈的潇洒干什么?我浑呀!老人孤苦无助,就用一个孙儿来安慰她吧,这也许是她有生之年,最强烈的要求,李家曾经是一棵枝叶葳蕤的大树,分出过好多枝枝桠桠,李宏发暗弱,李宏达刚硬却消失了,李宏图流年不经营,积存下来,能够展示给人的太少了,他算是可以的,但是龙能搅几河水?父亲的贪婪,导致了家庭的倒退,李红军因为要扛起责任,最终殒命徐州,是他用一条鲜活的生命,填起了家的天坑,大姐为父亲还债,被下了迷药,失了身子,违心嫁给大她十多岁的胡乔,所占胡乔年岁虽大,宠着大姐,普通人用抗争,挣下一份可观的家业,只有二姐生在五行中,跳出了三界外,一想到这个曾经熠熠生辉的家庭,落迫成这个样子,李红旗总要潸然泪下,流年运事太差,如果二哥不愤气,能走平常路,这个家能娶下贾一岚,有他和二哥共同支掌这个家,就算李宜忠撞了人,也不会走此厄运,李红旗虽能,独木难支。 “你怎么啦?”嵇氏发现了李红旗情绪低落。 第80章: “没什么!大概有些累了!”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他吸一下鼻子,慷慨和苍桑让他扭头向外看,时间已经将夜的深沉,由浅入深铺就,若有若无的一两声鸡鸣和狗吠,平添了夜的寂静,他摸一把,把泪当覆盖的尘土甩下。 “爸,你怎么哭了?”童声率真,一针见血。 “我没有!爸爸是男子汉!男子汉是大豆腐,大豆腐怎么可能哭?”他抚摸着女儿的头,一时间,谁也不吱声,任凭思绪在无声里宣泄。往事如烟,烟呛五腹,那流淌不仅是岁月,更是爱恨情仇,它滋养着拱酥着我们的心田,七情和六欲扑向墩厚的河床。没有然而和如果,一切美好的设想,都如海市和蜃楼,它美仑美奂就是雨后天边的彩虹桥,无论它怎样七彩斑澜,那只是天幕上一道安慰人心的弧。 嵇氏温热的心一下酥而碎了。 周敏看见李红旗,这只是一种生活的偶然,但它却让周敏激动了好半天,他还是那样健硕,只不过比在学校时,更高一些,更黑一些,更成熟一些,李红旗在吴洼子也算是一道慕煞人的风景,经历人生大起大落,现在依旧在巅峰上生活,关注度依旧那么高,尽管辉煌暂时不在了,你都不能忽视他的存在,周敏原本普通,她默默无闻遵循这一定律,择一男生儿育女,在不太遥远的地方,倾听生活,更倾听李红旗制造的噪音,心起涟漪,因为曾经有过一丝半缕联系,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幼稚的“爱情”不宣而散的?考不上高中,意味着什么?当年那些侥幸考上高中的,又有几人出得了人头地的?廖若晨星,比晨星更加稀疏,仰脸看天,天上几乎没有自己熟悉的曾经,她怎么就认定:李红旗考不上高中,就一定不行的?曾经有肤浅,现在竟然让她蒙羞。 几乎走到对面了,算不算冤家路窄?她和他相向而行,要不要打声招呼?还是擦肩而过,她哆嗦一下,他也似乎看见了她,再次见面,岁月早已经蹉跎好多年了,从青涩迈过懵懂现在走向油腻里滑行,阴电撞击阳电,闪出耀眼的火花。 “李红旗?” “周敏?” 两个人惊愕在那里,这个名字曾经在自己心里魂牵过,梦绕过,像九曲回廊,在关键的节点上,心与心碰撞过,然而,一切如梦般消失,仅仅剩下个名字,还在心河里,如一片记忆的树叶,在水面逆风迎风飘着。 “你还好吗?” “涛声依旧!我只有一个女儿,你呢?” 第160章 意动情遣 “我有两女一儿!”周敏说到这个,竟有几分羞赧。 “不错!不错!”时间岔河上,有了各自不同。 “你现在也不错!我听说你很多事!” “是吗?都过去了,算是曾经的沧海吧?你不是那里一朵最美的浪花吗?我为它悸动过!” “那是一种肤浅的认为,我俗气了,可惜不曾有如果!”周敏低垂着头,仍能感到李红旗赤烈的气息,“我曾经近距离看过你家属,她很漂亮,比我更加靓丽!别固执了,生个儿子吧,这很重要!”青涩褪尽,更多是关心。 “我会的!你经常回来吗?” “偶尔!”曾经切骨思念,趋于平淡。再多的话,不合时宜,不合身份,走差了,更走丢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在心里无数次描绘,最终不再有悸动。 “妈!他是谁?”女儿小凡跟过来,并且很认真看了李红旗一眼,这一眼扫描,看得女儿心领神会。 “她是我女儿!再见!”躲闪式摆摆手,急急地走,不肯回头,像是要逃避什么。 “好!再见!”这一言之虚,恐怕再将成为一种奢侈,男子汉甩着有力的步子,决绝不曾回一下头,过去必须舍,才能安满,只有一个背影。 “妈!他是谁?”小凡从周敏红的眼圈,躲闪的表情看出了一些什么。 “一个熟人,仅此而已!” “他是李红旗!” “瞎说!”周敏矢口否认。 “妈!我不信的!” “随你!” “胆小鬼!连这个也不敢承认!我不会告诉爸的!你们回不到从前,就是一帧泛黄的照片!你们那一代人,好可怜哟!妈,这不丢人!说明你们曾经刻骨铭心爱过,不后悔,真的!” “还走不走?”周敏一脸严肃。 太阳虽西斜,还很温热,李红旗走向村部。 贺林在二楼看见了他,“李红旗,你就别上来了,我下去了!” “好吧!”李红旗扬头看了贺林一眼,就走到楼下办公室门那儿,门是锁的,人早走光了,因为后院是贺林塑料纸加工厂,院内有许多工人还在忙碌,最后连五间屋东的东屋那儿,机器还在轰鸣之中,那些工人起早又贪黑,有钱赚,他们不惧怕出力,从土地上刚刚解放,许多人对钱顶礼膜拜,为了这东西,他们不惜出牛马苦力,钱的魅力让人着迷,没有这个,安定就是屁一样的存在。 贺林下来的时候,李红旗赶忙迎上去,“贺书记,昨天来家太晚,一直到天黑之后,我估计你回家,所以……”他一脸歉意给贺林递一支烟。 贺接了烟,夹在耳朵上,掏钥匙开门,“进来坐!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村长这事恐怕要黄了,有人走在了你前头,冯书记跟我耳语过!”他坐下之后,让李红旗坐!“你和李子北关系咋就一下子走进了水深火热里?这不应该呀,你们早些好得跟一个似的,割头不换,怎么啦?我昨天去找你,在他家宅子前看见了他,和他打了声招呼!”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不说他了!究竟是何人要捷足先登的?” “这不重要,告诉你也无妨,渠西生产队陶大老板!” “明白了!”李红旗??头。 “李红旗,听我一句劝:别和李子北争,你斗不过他的!你大在世时,曾经想过要把你二姐李红云许给他的,但阴差阳错没有成,李一刀决非浪得虚名,我劝你们重修为好!” “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李红旗很意外,“怎么可能?之前他一直反对大姐和他的事,最后虽然拧不过大姐默许了,这事有!至于我二姐,决无可能!”李红旗直摇头,“八成是谣言!他比我二姐大!” “我没骗你!你大亲口对我说的,并且是你们组贾令才给出的底,就在五间屋里!” “简直荒唐!” “李红旗呀,你还年轻呀,究竟是眼窝子太浅!你这次如果有他帮助,说不定就不一样了,至少不会栽得这么深!我都不惹他,你去惹?” “他究竟长啥瘆人毛了?我还就不信了!” “等着吧!但凡今后有机会,他会给你惹出麻烦来,他当初没找我,如果找了我,那钱我一定借给他!认识陈庄朱强副校长吧,我们经常有来往,他跟我说起李子北在中心校那些年的事,我信,我也服!现在他去了文联,将来怎样,谁也不知道!文联是一般人呆的地方吗?你没有两把刷子,恐怕你一天也呆不住,李瑞芹眼光就是好呀,虽然他们没成,但眼光决不一般,祁秀玉到手的幸福,她愣是不要,等着吧,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卖!” “不说他了!这事就这样,不行散球!贺书记,谢谢你!” “机会会有,只要我在这个位置,绝对没有问题!” 李红旗难掩失望,虽然走出村办公室时,悠闲地吹着口哨。 望着他的背影,贺林摇摇头,“还是嫩呀,不怕你是初生的牛犊子,不怕虎,虎能吃人!” 一个意外的安排,跌碎了许多人眼镜。风头正劲的陶云龙干嘛要去凑这个热闹?一个村长,有啥屁用?下不踩地,上还够不着天,平头百姓已经不拿这些豆包当干粮了,贺林独断乾纲,出了名的,陶想插一手,恐怕连缝都找不到!许多人在猜测其中奥秘!任何事情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陶氏也没有想到,他的仕途如此短暂,有钱是一回事,混仕途又是一回事,不到两年时间,陶氏因与贺数次冲突,不是他撂挑子,而是冯丕楼为了平衡,只能忍痛割爱,陶氏莽夫,不懂基层政治,与贺斗,显得稚嫩!风风火火闯吴洼子,二年不到头,就一头跌落! 贺是能人,看人论事,入木三分。所以很长时间,没有人能撼动他,2015年,他因能力和成绩斐然,被调入乡政府,做了拆迁办一把手,时至今日仍然在此位置上,一个人能力有大小,曾经在一个体制内擦过肩膀,但有的上去了,有的就下去了,人啊,百人千命,谁也无法料定自己的未来,愚贤分野。 李红旗哪里会想到:能了半辈子的自己,最终会如小鸡啄米走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了个儿子,竟然会骂他是废物,更会用脚踢他,他血红着眼,“你妈了个x!没有这废物存在,你狗日的恐怕连屎都吃不上!”他跺了一下脚,生出养废,这是怎样的悔恨?这究竟是儿子还是债主?古人圣明:养不教,父之过! 曾经熟悉的面孔,如树叶在不知不觉中凋零,有些人我们找不到了,音讯全无,至于他们后来的履历,不得而知,有些人虽与我们不大交集,在三木的小江湖里,还在被人传诵,或好或坏,都还在继续,至少有人知道他们,我们曾经赖以生存的地方,贾家沟虽然丑陋,但记忆像刀刻出来一样清晰,甚至是每一条小路,都可以说出它的方位、走向,连那歪斜的程度,都可以勾勒,我们这代人,大半生都在那里,抹不掉的,所以我要写的故事,90%都在那里,虽然我现在离开了那里,那里给我的滋养,一生受用! 星期一我回到文联,天大的喜讯就落我头上了,我寄往省编辑部的一部近五万字的中篇,居然被刊用了,我寄的时候,人还在中心校,这是一封信在中心校小驻之后,又寄到文联,我真得感谢我中心校的同事,给我说这个消息的是吴倩,并且扬着我的信,“李子北,这么大喜事,得请客!”她扬着我的信,“请不请?” 我看一眼蔡志梅,她特别安静趴在那儿,准备打字。 “你看她干什么?她不还没成你的当家人吗?不用理她!” “可以请!”我说一句,“至少得等稿费到吧?你看看你张牙舞爪的样子,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我夺过信,“没人撕过?”我奇了怪了。 “我当时倒是想的,可是有人制止我们,所以就……”吴倩表情丰富看向蔡志梅。 其他几个“噢~!”一声,齐刷刷看向蔡氏。 “你们是什么意思?他是他,我是我,你们别跟着起哄!”她看向众人。 “那你就不恭喜他一下?” “不用了吧?”蔡志梅抬脸向上。 “他请客你去不去?”有人要将她的军。 “必须去!干嘛不?” “哟呵!懂了吗?” “你们真的没事?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回到各自岗位上去!”领导就是这样,喜欢扫大家兴,大家虽怏怏不快,却还得照本宣科执行。 夕阳掉地上之前,人们忘了一切,纷纷各自回家,我也一样,通常我走得稍晚,只要一到时间,他们全开溜,包括蔡志梅,这家伙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一声不响溜之大吉,她究竟怎么想的?压根忘了我们雨夜之缠绵,她这是什么意思?后悔了?还是等待什么?这人心真的没法子测,我都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我吐出一口气,我是极期待我们能继续的,浅尝辄止多难受呀?这事虽然突然,我并不后悔,后续究竟怎么办?我像陀螺那样乱转拧捻,我摇摇头。 我天真以为她会在我回家必经之路上等我,可是她没有,我很失落,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解释不通呀,她人哪儿去了?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万一出点儿结果怎么办?那天下午,甭提我有多失落了,我几乎被情绪控制着,回到家里还是那样六神无主的样子,书看不下去了,文写不下去了,省文学刊物来的信,被我随意丢在桌子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怎么啦?”我妈大约看出啥端倪来了,“是不是病了?” “没有!就是有点儿不舒服!大约是累了!”我实在对女人的行为解释不清了。 月色皎洁如水,银子似地泻了一地,久不外出,乍一走进夜里,夜色如此美好,我徘徊在那条河底路上,巴根草在脚下,如同毯子柔软,这条河底可是曾经有多人与我在不同时间出双入对过,李瑞芹这个名字久违了,乍一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惊肉跳,李红霞是她的影子,踩着她的脚后跟,然后是祁秀玉,我与郝慧偶尔也走过,她们一个个全都没了,她们之前还有毛小岚、梁一纹每张脸都如此热切煽情,我隐隐觉得她们都还某个地方看着我,我心一下子就颤了,呼~!这气太大,不吐不快,我的心掉进枯井里,蔡氏把我弄糊涂了,继续的美梦就这样破灭了?她引我入玄妙之境,又把我荡涤在这种无着无落里,她妈的!我想骂人,却吐不出口,我每当特别困惑时,喜欢到这条可以四通八达的路上走,寻找解脱灵感,如此惬意之夜,听夜如水宣泄,心就酥得抓狂,她到底怎么啦?我懵圈了,她的沉默,我不懂,难道是一触即溃那样?让她发现了我性格里有她不能容忍的东西?仔细梳滤过程,除了生猛如兽,不够温柔外,好像也没有?她呻唤的样子,似乎很陶醉,早晨起床,还那么含情默默,特温柔,好像对于我的表现还挺满意,既是这样,隔了一两天,怎么如陌生人一样,好像我们之间压根儿都没发生过什么事,“这是几个意思?”我自自言自语,百虑不得其解,我忌惮的,我并没有说出来,至于她是不是处,对于我这样通透的人来说,无所谓,那问题出在哪儿?我头大了,“这个小浪蹄子!成心让我急来让我躁,积攒着,等我再收拾你时,把这些怨气一股脑化作荷尔蒙,会如暴风骤雨,对你劈头盖脸打下来,叫你玩我!噗嗤~!”一声,我兀自笑喷。 月夜无拘无束,思想在放飞,步履虽散乱,却方向一直朝南,遥远的小鬼庙,像一幅静宓的山水画,那里有太多的传说和不解,至今想起来,还无法通透,究竟是误传,还是真有其事?没有说得清,据说:除过我父亲,唯一夜探过小鬼庙的,就是李建武,他和人打赌,把一面红旗安然插入小鬼庙,赌注是一顿饭,这在那个饥荒年代,有些令人忍俊不禁,又是多么卑微凄怆,但他做到了,赌赢了,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和胆量,你如今在哪里?你那独一无二建武式的幽默,让我现在居然笑出声来,你还记得你说那个满脸雀斑蔡淑萍是美核桃的事吗?你还记得你用右掌做刀状砍我脖子,你说过“定斩不饶!”还记得吗?你的结局是那样凄惨,先疯后死,李宜忠那个孽障,众目睽睽之下,把你眼镜扔玉米地这件事,本不大,但侮辱性极强,我后来听人说:你曾经晕倒过!你教学那么好,被韩业忠那混蛋整垮了,我告诉你:李宜忠也死了!他轻如鸿毛,你重如泰山! 第161章 情的锥扎 听人说:那个臭不要脸的,被我妈略施小计,骗他去过小鬼庙,我估计尿都尿裤裆了,岁月是筛子,我妈的那只旧鞋和那块手帕,被李宜忠珍藏多年,最终到什么地方去了,天晓得?想不到李宜忠竟是情种子,种下的还有不出的,他这一生,你可以数数,既聪明又糊涂,既执着又马虎,如果他那抖抖缩缩的样子,也算夜探小鬼庙,那是不是滑稽戏里的小丑?我的思绪顺着记忆的荒坡跌宕起伏,那道高高的坎,是东西走向的,上去往西是吴洼子小学校院后路,我们熟悉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塑料加工厂和养猪厂,仇氏官员的豪横,撤并合归,让我们的小学校,曾经的农中,成了一部分有钱人埋头赚钱的地方,在它东边不远,就是我祖父李精妙和我奶奶李沈氏百年安寝之地,那儿有个小汪,芦苇长得特别茂盛,夏秋之交,大朵大朵的芦花,像红樱被芦苇高高举起,有高粱的挺拔身姿,再往南爬过一道东西沟,就倒了小鬼庙地界。 我爬上高坎,就往东去了,回一下头,家就影影绰绰,像木板画,豁豁牙牙不规整,因丑陋形成了独一无二的风格,现在我偶尔还会掉进记忆深坑里,去寻找能够安抚我臲卼灵魂的东西。 月牙儿比女人还要妩媚,还要诱人,皎洁的世界哟,你如此安静,我却思潮泛滥,一个女人,何止是一根搅屎棍,就像一江春水中的舢板,搅动起涟漪,让一河之水急急赶脚。 我稍稍安静下来,心中笃定:蔡氏还会以情撩拨我,以欲呼扇我,经过那半夜穷游,在星星点灯的夜空下,我把未来,就是脚下的未来怎么做,想通更想透,我李子北岂是那种为情要寻死觅活的人吗?情--爱情---亲情只不过是我生命的点缀,有它锦上添花,无它是稍逊风骚,我的生命,属于博大精深的文学,无论是过去、当下、还是将来,不死难休! 星期二我一如平常,不想她,更不看她,比耐力,比能耗,我肯定是祖师爷级别的,你不理我你是谁?过高估计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哼哼,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让你看轻了,被你拿捏,李子北这名字就起错了,我拿得起,更放得下,你以冷漠诛我心,我心都不为荡一下,我是男人,我怕啥?就你的伎俩,小儿科而已,我阅女人不能说无数,刻骨铭心至少有那么几个,她们曾经在我视野里翻波荡浪,我虽动容,决不会为情迷失我。 依旧涟漪不泛。 继续,周三复制了周二,讲过话,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别无他言,你能忍,我能憋,看谁道行深,这点城府我还有,你想拿这个当七窍生烟针,绵里藏针刺探我,你认错了人。 周四算是重复周三,还没有昨天说话多。 周五,本周最后一天,明后天我在贾家沟逍遥,你找不到的,大者隠于市,更何况我不是大者,如蝼蚁示人。 周五午后的阳光,像老天在筛金子,从天到地,全是亮黄亮黄的,你看着舒心,更养心,下周要出《碎石河》五月号刊,前期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下周一微调,当我心花怒放骑着车子,从市政府大楼门前过时,被叱咤声音叫住了,还是憋不住了,像脓疥鼓出了头。 “李子北,你究竟几个意思?”你都不用回头,知道是谁。 “就一个意思: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咱专修独门武学秘笈,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不曾回头,一只脚踩地,那急急的细碎的脚步声,像水来,更像轻音乐,你的心在翩翩起舞。 她把车推到我脚边,扎了车,“你怎么像无事人似的?你做过什么你不知道?”还是兴师问罪来了。 “你一副高冷的样子,我拿热脸去蹭你冷腚?我有那么下作,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从夏憋到秋!” “带我去你家,这两天吃住在你家!”她吐了一口气,“上次雨夜,你太猛,好几天都出血,疼!”她贴着我,轻声说,原来憋这么个大瓜! “你多久没这种事?” “你去死吧!”她在我脚面跺了我一脚,“离婚之前到这,差不多五年有!” “你倒是真有功夫,不怕憋坏了?” “你再说----!”她扬起手,“你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人吗?” “你还不随便?” “走!废什么话?远吗?我就这样去,是不是有些唐突?”她抚了一下自己一头短发,“你妈她-----!?”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走吧!” “是吗?” “你要有这想法,就不该也骑一辆车!” 李红旗难得大中午闲着,他和一家人坐在风扇下,嵇氏起身收拾碗筷,女儿溜走了,“妈,我问你件事,你要如实对我说!不许撒谎!” “你这孩子,什么事还神神秘秘的,我避开秀铃?” “妈!我大在时,有没有和你说过:要把李红云嫁给李子北的说法?” “有是有,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听他提过几嘴,最终好像不了了之!” “是谁给他出过这么个馊主意?” “好像是小匠贾令才,你大在锅矿山北村做豆腐那会儿,问小木匠借过钱,就那会儿!” “后来为什么又不提了?” “不知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昨天我去贺书记那儿坐,闲聊的!” “这事过去了,红云也有自己的日月,就放了吧!”牛芳芳叹一口气,“四,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日时允许,手到擒来!”他想起周敏来,虽是匆匆一面,但这几句话,如石子落心缝里。他重重在桌子上捶一下,倒是把牛芳芳吓一跳。 “你干嘛一惊一乍?” “没事!我去整整货,你歇!”短途买货卖货,进手快出手快,但赚钱速度不快,各有优劣,李红旗起身去宅下沿货厂去了。 嵇氏看他一眼,“不能下午弄啊?” “我看看!” 蔡志梅在太阳坠地之前,像一缕惊扰别人的风,在贾家沟引起不少人探头探脑:这是咋回事?用小姆指头都能想出来,我这个一直饱受争议的人,但凡有一丝不与人一样的地方,那背后一定是窃窃私语议论,在猜测这其中的可能性。 “哟,劳大爷,又搁什么地方,淘换了这么个美人?你这拈花惹草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瞧这脸,这身材!”薛萍嘴大嘴敞,不管好坏话,全像机关枪,拎走来,突突突就一梭子。 “嫂子哎,你这究竟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我们只得下了车子,她跟我身后,低头不语。 “当然是夸你了,大爷,别挑了,差不多就得了,赶紧带人去家!” “哎,走,志梅!”天色没晚,就有人对我家方向指指戳戳。 我妈站在宅坡上,看见我们笑了。 “妈!她是蔡志梅,我同事!” “快,家里坐!” 李子华、侯响铃停止手中的活,扭头看过来。 我们直接把车骑进院子,扎在院子里。 “进来吧!”我往堂屋走,我打开房间门,映入她眼帘的是两个书架的书,窗户底下,有张办公桌,一把老式木椅,窗户对面靠北墙,是一张大床,办公桌上有本我正在看却没有看完的书,有一叠我写得乱七八糟草稿纸,“你坐!”我拍拍椅子,然后去给她倒杯水,“你先坐!我去安排伙食!”扭头就出去。 “二娘呢,你家锨借给我使使!”有人就进来探头探脑来借东西。 看见我,那人又问,并且如做贼,压低了声音,“大爷,人在屋子里?不能叫她出来吗?” “可以!”我点点头,“志梅,出来一下,我三嫂想想你!” 随着我一声叫唤,蔡志梅端着茶杯出来了,“这是我三嫂,住我们家后面!” “三嫂好!” 第81章: “就是的,小妹,我来你家借锨使!” “就在哪儿!” “大爷,这回好好珍惜,人漂亮哎!” “哪里有?一般般,多谢嫂子夸奖!”蔡志梅就站着。 “俺二娘,赶忙弄饭,人家这么远来,我去挖地!”三嫂拿上锨就走了。 晚饭后,来我家人多了,朱九红必不可少,来了一堆人,她就像高音喇叭,我从不抽烟,却找出烟给她一支,她点燃,猛吸几口,“喜烟喜烟,抽上疯疯颠颠!” “我日你念,不是吹,李子北在咱姓李门上,也是这个!”朱九红竖起大姆指,“人送外号李一刀,知道不?文笔快如刀,手起刀就落,那叫一个不含糊,小蔡,你能跟上他,是你福气,前面一抓一大把,她们福浅命薄,享受不住!” “俺大娘,差不多了,把我夸成蜜糖蛋子!吃烟,咋还堵不住你嘴呢?”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 人散了,一天月朗星稀,朱九红临走之前,还要调侃我大,“老二哥,你那《打蛮船》和《小寡妇上坟》不能再唱了,‘荷花爱(挨)藕,藕爱(挨)莲’也不能再唱!” “我没有!我没有!”我大李建木羞涩跑进了东屋。 我们关了堂屋大门,又关了房门,饭后夜色惬意,我贴着她耳朵说,“洗个脚,上床吧,天不早了,你那里怎样?” “滚!那只是歇了近五年,突然一下猛击造成的,又不会永远如此,这跟电脑一样,久用无事,放置会坏,知道不?等一会儿再睡,你家老电视机还能放了?” “能吧?你想看?我想搂你于床,相思如灼痛,我想疗伤,更想快慰!” “你大你妈还没睡,你好意思?院门插没插?我们的车子还在院子里!” “院门我插的,车子我早推东屋了!” “这几天急了?还装,我以为……?” “志梅,咱不翻旧账好吗?不管谁对谁错,都是两情相悦,是不是?相遇是一种缘,我的情路多而岔,可能是性格使然,家庭具体情况使然,明年我可能要盖前屋!” “你暗示我什么?要娶我,还不用花费很多钱,是吗?”蔡志梅扬起脸。 “我没有这样说,的确有这个方面的困难!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我妹妹出嫁多年,还有个弟弟李子安,我比他大13岁,他外出打工了,那边我买了我大兮家六间屋,还有少许欠款,父母你也看到了,家庭就是这么个状况,除过工资,偶尔挣些稿费,算是杯水车薪,家庭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掂量着办,我不想有任何隐瞒,让你有所后悔!搞文的人,大多是穷人,的确,我不擅长挣钱,虽然有外号李一刀,这刀也是用来吓唬人的,如果你后悔,我现在可以送你回家,我不知道甚时候,可以给你安逸生活!” “滚!后悔我还来?有能你就送我回家,看你会不会挖心后悔?”她那明眸子,如同星星闪耀。 “来!让我抱你一下!”我张开双臂,赤烈地回应着她。 “不!待会儿上了床,那样让你抱,不更可心?” 我们都不去触及核心问题,都有意绕开避而不谈,但它的存在,隐隐让人作痛,“睡觉!”倒水洗脸、准备洗脚,“你要不要先来?” “你先!我怕羞的!”女人抛出温柔的钩子,夜变得温馨起来,时间值得玩味被糟蹋,“我喜欢裸睡!” “一样!” 我洗完脚,泼了水,就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她才洗,我告诉她脱鞋在什么地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松垮垮走进来,拉了灯,站在床边,如老鼠窸窸窣窣,一件件衣服扔床上。 “为啥?” “我怕你打你妈!” “扯吧!”我轻轻拉着她的手,温热入怀,然后相拥,搂着,说了许多体己的话,夜很深了,我们才刚,我依旧那么赤烈,她哼哼哈哈臆语,是亢奋的呻唤,还是淫语绵绵,我们在深沉,完成缠绵之旅。 冯丕楼和张国军在那里交谈几句,对于刘文这个人,许多人颇有微词,他炸裂如同酷吏,的确三木乡的计划生育工作,在整个开发区、甚至是全市都是出了名的先进,三木公社的医院,成了血雨腥风之地,一时间,谈此色变,刘文这个人,不讲情面,不收贿赂,请照吃,给照拿,拿了会入帐,他忙得孙子似的,惹得全乡一片咒骂,我们的一些基层干部,牵连其中,无论你关系怎样铁,他都不吃这一套,这种二杆子,实在是不懂人情世故,有些妇女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无所谓,这一点倒是有些如王格扬,这么如刺猥扎煞,就不怕出点儿什么意外?刘文这种大老粗,哪里会做官,膨胀到这样,六亲不认,贺林不尿他,是从他二哥贺成那件事上,把这个人看透了,在人的世界里,哪能没有人情? 第162章 酷吏落迫 “这个人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这是当时刘文风头正劲时,贺林的精辟论断,当时一大部分人是不相信,后来证实了贺林的判断,可见贺林是有卓越看人本领的,所以他在仕途上一路绿灯,直到今天,在三木乡口碑一直很好,无论是官与民对他评价皆是上乘,张驰有度,无论在吴洼子还是三木,都八面玲珑,修为有道。 不断有人到冯氏或张氏那里去告状,十之八九不了了之,这种不懂人情,更不懂得为自己谋点儿好处的人,就是憨种一个,你的赤胆忠心,既挽救不了你的仕途,更没为自己谋过一丝利益,还被不少指责咒骂,你说你图个啥?千里做官为吃穿,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曾经的计生站长,那是一块含金量多高的官僚,晚上是排队往你家送礼,你光正值,违背人性人德,不能说是助纣为虐,至少和那些酷吏一样,制造着惨无人道,很多人因为他的存在,现在没有儿子,想想就骂他是混蛋,亏他能想出“抢生费”一词,真是人才,要办准生证,在规定的时间怀孕,才能不算违反计划生条例,你要是把这心思用在考大学上,这会儿你他妈早退休了,并且过上优哉游哉的生活,何至于没有钱,七十多岁被儿媳骂个狗血喷头:好事做多了!他三岁两岁?受谁蛊惑过?刘文是吃猪肉喝凉水,现在回过味来,没有用了,时光不与刘郎便,后悔药还没有研发出来,纵有千金买不来后悔药,所以珍惜当下,成了精明人的口头禅。 刘文算是人才难得,失志又失德,一个不讨喜的泥腿子,岁月如风旋转,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且三木乡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没有任何功劳簿子,就算有,刘文在那上面,也是罄竹难书的一笔旧帐,凭这个,还能有谁会补他一笔辛苦费?做梦吧,刘文怎么也没想到:如此叱咤风云的他,落如《红楼楼》里贾家一样:落了个白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当年的刘文,蚊子从他跟前,能分出公母来,三木医院当年的鬼哭狼嚎,血雨腥风,那是多少冤魂在喊冤?有一件很奇葩的事,竟然是我父亲伟大的李建木做下的,那种让人现在想起来都能呕吐的事,他能跑到三木医院,人不知鬼不觉把那些护工都要愁断肠的血腥卫生纸,全部弄回家,放在我家厕所后,那是多少冤魂的铁证,他是怎么做到的?堆有半人高。 我找他时,他竟然阵阵有词,“嘛?那不比沤绿肥强呀?” “赶紧的,弄得远远的,别让我看到,否则没饭吃!”我的霸道不容分说。 “你狗日的,有些小能,你就张狂吧!” 我看见他嘴唇哆嗦,后来那些血污确实没有了,但去了哪儿?我并不关心。他究竟是穷怕了,还是奇思有妙想,他晚年许多事,你都无法子解释,你比如三条腿的板凳,他不用木头安,而是用破布包几根大笔杆子插下,他的筷子多半是拾来的,有红有黑,有长有短,和秦氏结婚前,我们生活在一起,我经常拿着他用的筷子扔,他的实用我不懂,但凡拾来的东西全部包包裹裹,藏在什么地方,他吃了许多,我们看起如此肮脏的东西,我被他污名了恁么多年,最终居然无灾无病活过八十岁,奇迹啊,最后于2007年冬天死于脑溢血,一辈子做事拖拖拉拉,就最后这件事,做得如此干脆,一改往昔习惯,去得如此决绝,当时我还写下了多达两千多字的全部四字《祭父文》,尚若你兴趣,可在闲暇时间来找我,拿给你看一下。 扯得有些远,再续刘文。 刘文真的是特殊时期人才,那些血腥的计生标语,我在前文写过,因话题敏感,审核没通过,全部被删掉,尚若读者细心,其中有一章节,因删除太多,上下文不衔接,为了过审,只能如此,抱歉! 刘文和他的黑历史,成了三木乡四十多岁以上人心中永远的痛,凡事有例外,贾令才就在梢头结个大瓜,贾令林就生了两个儿子,这一点,他们要感谢李红旗,他上通下达,虽吃点喝点儿拿点儿,但他积的是德行的是善,这些小字辈现在都长大了,在新时代里娶妻生子,你们身逢盛世,可以放心大胆地生,国家有奖励嘞,可惜他们只优生不再多生,世界怎么啦?曾经不能生,躲着藏着都要生,有人为此倾家荡产过,现在提倡生育,却没有人愿意多生,是什么造就了这一切?想想宋丹丹和黄宏的经典小品《超生游击队》,你会不会笑喷了,眼角的泪里有没心酸?刘文跌坐在三木历史里,他的铁腕治生,坑了多少家庭?历史不能拿过来重新书写,七十多岁的刘文因为晚年没有工资,倍受儿媳妇奚落,冯后来调走了,估计现在也退了,张国军还在,虽不是一把手,却是刘文历史见证者,刘文找过他。 “张乡长,你是知道我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乡政府不应该给我些照顾吗?” “应该是应该,但没有这政策,我也爱莫能助!”好嘛,张国军双手一摊,完全站在水里。 “他妈的!全是这号白眼狼,我当年……”这背着手,决绝而去,骂骂咧咧,多像秋日夕阳下的落叶,一片片失落凋零。“这是明之朱元璋火焚庆功楼,推过磨杀驴吃!”刘文落迫到这种程度,还自比明时之功臣,三木乡现在很多人提起他来还咬牙切齿,生吞活剥了他。 刘文一直认为自己有功,要错也是国家错了,与他何干?一个人在风口浪尖上,与人民为敌,无论你当时站在什么立场上,都绝不能推卸自己要承担的那部分责任! 李红旗当年也是因为这个,忌惮刘文,所以一直拖了好多年,最终才生下李文棋,李文棋的出生,应该给李宏发记一功,他从牢里出来,生活无着,就在当地打工,以过继之说,把女儿硬生生塞到李宏发名下,要不是这个,估计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多少双眼睛在暗中偷窥,就是为了抓错纠错,那时大约上个世纪已经结束的事,李宏发已经回到贾家沟,洗心革面重做人,一家兄弟仨,只有李红旗一枝独秀,李宏图还是浪迹天涯,李宏发有时帮别人挣吃烟喝酒钱,有时也帮李红旗拾掇拾掇货,完了就仰躺在李红旗家吃喝,李宏发那时算作勤快的,有饭吃有酒喝,他就满足,他时常不是要回忆一下王慧云和李高兴,当然,蛋疼无暇时,也会讲一下肖贵红,言语之间有吸咂之意,可惜了,回忆生活的快慰,就是徜徉在梦里,抹不去的美好,靠这点牙慧,来打发寂寞的生活,看着村子里进进出出的小少妇,他的眼睛能滴血。 李宏发性格差些,但草书一流,我敢说:吴洼子找不出几个人像他那样,可惜就这样如草烂了,都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李宏发的泼天之才,他自己不以为然,别人也不上扬,现在手摇三轮动作到是极端娴熟,堪比挥洒泼墨,由于拆迁,各奔东西,就鲜少看到他,但三木的江湖里,不断有人传言他,说明大家并没忘记这根可以完全丢墙根的货,他摇起脚蹬三车,是那样地快,李红旗虽如小鸡啄米,偶尔还能看他,听到他那哑语式不清楚的叱咤,红色大花轿车是他的标配,据说开着它送人,他趔趄成这样,居然还就有人敢坐他的车,想来大约是便宜,这是后话,先提一下。 周一再次返文联,蔡志梅就疯子似给大家发喜糖,官宣我们的恋爱。 这种事后来竟然传到臧步洲那里,带拐汪风楠也知道了,总之一段时间很多人都知道,不用打听,他们也知道我们早滚一堆去了,全是羡慕妒忌恨,话里透着酸,当时光顾着高兴,忽略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蔡志梅的儿子怎么办?一直以来,我都没到过蔡家,蔡家是个什么情况,都不得而知,蔡家在钟吾市区西,碎石河岔口,在碎石河乡邮电局后,不管怎么说:对于我这个当时大龄青年来说,能找到心仪的女生,都是一件好事。随着日子越走越远,这个像钉子一样硬核问题,因绕不开被提出来,我没有和我妈提及此事,怕贾家沟大跌眼镜,找个二手货,名声难当,冷静之后,我向蔡志梅提出两个方案:1是把这个男孩送往原夫家施家。2是送人。如果不同意,就只能和她吹灯拔蜡,我并且一再强调:我不会把别人家的树栽到自家院子里,这是原则问题,也是我最后底线。 蔡当时有些惊愕,可能也试图改变过,终因母子情深,挣扎一段时间,还是舍不得放下,这是一个如此傻的女人,这个孩子后来究竟给她带来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和她的关系来如闪电,去如脱兔,发过糖没有十天,我们之间爆发了趔趄之战,有人劝她,更有人劝我,一个情字难敌现实,最终我们不了了之,我怎么也想不到:爱得你死我活两个人,却绕不过一个孩子,我那时的确不年轻了,在人们惊愕的目光里,我快速进入光棍的行列。 偶然,绝对是偶然,一向桀骜不训的梁一纹,居然成了钟城区文联的副主席,这家伙一直以来,都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她来找我,我竟然有几分不认识似,她剪个男人头,非常中性的装束,吴倩竟然没有认出她是女人,她要不说话,你会以为她是男人,恰恰是她说了话,“李子北,你这个家伙,怎么一声不响就钻到了市文联?我头回在省杂志社看到他们编辑你的文章,我最初是不相信的,你这个如此油腻的家伙,居然给自己起个笔名叫‘北风’,我差点儿就忽略了你,恁么多年过去,咋还贼心不死呢?搞这个你找呀,我是钟城区文联副主席,怎么都能帮到你!”她无大无小在我肩上拍一下。 “咦~咦咦~!”有人就惊呼。 “不要大惊小怪!我们是同班同学,他有两个绰号都是我起的,我们叫他‘长工’和‘孔乙己’,这家伙有才,闷吭大发财那种,更重要的是:这家伙长着一身傲骨,别说五斗米,就是十斗米他也不折腰,我一直以为你还在乡下刨泥鳅,想不到一漫眼,你就钻到我眼皮底下了,好样的,今后我罩着你,差不了,我们文联有扶持计划,如果你弄出个砖一样坚硬的大部头,我绝对支持你!”她的大大咧咧,和牛皮哄哄,让我感到羞辱。 我被她当提线木偶调着,蔡志梅却把头埋在显示器后面,我怜惜地看她一眼,我觉得她是哭了。 “走!跟我吃饭去,你们编辑部头头脑脑我熟,可以请个假,责还是要履行的嘛!梁主编,李子北请会假可以嘛?”她太喜欢越俎代庖了,她在那里很尿性叫着梁丰盈主编,“不行我抽你哟,八百年前,我们可是一家,李子北是高中同学,你别小看这个家伙,闷吭大发财,别看他话不多,很能写,胸中有沟壑!” “你这是干什么?” “老同学见面,我请你一回怎么啦?走了!”她拉着我就走,“坐我车,回头我给你送回来,钟吾市区就巴掌大地方,你走不丢!再见!”她挥挥手,和我的同事告别。 说实话对于梁一纹这种强盗式女生,我有说不出的厌烦,但她的霸道行径,又让你无言以对。 “毛小岚嫁淮水了,你知不知道?两三年前的事,她虽在体制内,但不是她考上的,走她哥的后门,关系转淮水了!”我不想听这些东西,她却滔滔不绝。不是因为盛情难却,而是因为极度尴尬,选择逃避,蔡志梅是怎么啦?宁愿不要这份情,也要和我叫板,她不是那种冥顽不灵,不懂得取舍的女人,干嘛要和我较这个劲?梁一纹来了,我不一推二就借这块跳板,把蔡氏挑在半空的,晾一晾她,晒一晒,就会松动,得让她知道:我不是残渣剩羹,你不要的,别人还抢不到手嘞。 “你成家了吗?不会到今天还光着吧?听毛小岚叙述过,你的情史很丰富哎,是不是挑花眼了?看谁都有瑕疵?” 我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清楚她的意思,她迟疑看我一下,竟踢我一脚,这个男人婆,活该也光着,这尊神谁要是娶回家,自己岂不成了锣,天天被敲打,谁受得了这个?这时候,我竟后悔跟她出来,“你干吗?” “小警告一个!李子北,本姑娘也是有身价的,就这么不招你待见?从在学校那会儿,你就脸不脸腚不腚待我,我就那么丑?” “言重了,姑奶奶,不是你配不我,而是我配不上,你是正式工,我是临时工,这能相提并论吗?” 第163章 深凿借钱 “你这狗东西,把人咬伤了,表面连个牙痕子都没有,你看不上我,找出的理由,却像我看不上你!我看不上就罢了,长相粗糙,性格中性,那毛小岚呢?那可是水做的女人,连我都喜欢,你却装清高,学费给你缴了,你也不上,就是为了躲她,你个狗东西,从小到大,被女人宠坏了!女人排着队,还得由你挑!长工,是不是过了?要我说呀,你就该单着,一辈子鳏寡孤独!女人真是贱,总有人想改造你,你就是《红楼梦》那块没补上天的顽石,就应该把你放在青埂峰山下,直到碎了,哎,那一僧一道真是多管闲事多吃屁!” “吃你一顿饭,被你训得像孙子,这饭代价也忒高了!” “自找的,不识抬举!” “有点儿!” “你也承认啦?我一针见血,我没说错,你那固步自封的清高,该有多么可怕,能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你这种人,我都不屑与你为同学,可怕的自尊心虚荣心,害人害己,与其……不如……,你自己想!当今社会有四大恶人,我看你就是那恶人之首,应当唤起民众,人人得而诛你!撩拨人又不留情给人,你这种人原来是坏极了的!”她扬脸望我,双手卡腰,“你不是能言善辩嘛,咋屁就不吭一个?这可以理解为软抵抗吗?” “随你怎么说!还挺能罗织罪名,就你这么一说,还不如个陈世美!” “不错!有自知之明!陈世美喜的是新:皇帝的女儿!厌的是旧:糟糠之妻秦香莲!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就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你呢?从小到大祸害多少女人?罄竹难书!我没冤枉你吧?此情债,你用一生还得了吗?你辜负了多少女人心?情这把软刀子,在你手里发挥得何等淋漓尽致?这样一析,你是屠情的刽子手,和当年钟子期有何分别?”她虚张声势,任用思绪如洒水的喷壶,把我从头浇到脚。 我竟然如君子,听之笑之,不理之,她之所以这样打抱不平,她心中有块难言的处女地,至今无人开垦,一个老处女的呐喊,不吼两声,心底的气,能顺吗? 她用腿蹭了我一下,“能不能放个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听着呢!” “完啦?” “我虚心接受老同学再教育!” “哄鬼篇上!你知道我真想拍死你!现在是不是还光着?” “不能算!我们正在谈婚论嫁!” “柔情蜜意走在一起了?哪个女子这么倒霉?我认识吗?” “可能不认识!” “我心到此死啦!我得看到你们结婚,不真正到了那一天,都不能作数!长工,你知道:别人为什么喜欢你?除了李一刀这把刀能剜人心外,就是你那一身桀骜不驯的清高,她们喜欢的,我却恨死了,我究竟不是女人还是不像女人?我感觉我还可以,你们这帮肤浅的东西,我自带光环,能给你们带来幸福,你们这帮狗东西,却有眼不识金镶玉!我就不明白:她们有的我没有?说不定我的东西比她们的更精致,更养眼,李子北,你要真有狗胆子,那天去我们家,我也可以给你看,是不是比她们差!要不你把李瑞芹找来,咱俩一对一比试比试,看谁的东西长得更好看!骂够了,解气了,吃饭去!” “你真无耻!” “被你们这群无知的狗东西逼的!这是叫人挖坑跳井,给绳让人上吊!”她居然眼含泪水,这哪里还有梁一纹那炸裂的影子? 第二天,蔡氏志梅,脸憋得通红,要哭的样子,吴倩抚了她一下头,“你怎么啦?与李子北有关?” 她却摇摇头。 时间可以跨世纪,我们的生活在有得有失之间继续着,蔡氏终究因为儿子放弃了我,我也因为她的儿子割舍了这份情,那些浅尝辄止的燃烧,在我心底是人愧的,但她好像无事人一样,不卑不亢,竟然没有结果,还是有了结果被她处理掉了?我们就这样成了陌路人,我不敢对人讲这段酸于我心的往事,直到今天我仍然揪着心,虽在拘促中懂了女人,女人却离我而去,再过一段日子,蔡氏居然从那里辞职,去了我并不知道的地方,我倒是去过碎石河找过她,她和她儿子不在家,我是有一点后悔想挽回,却没有如愿,最终不了了之。 2000年,是个多事之年,那一年深秋,我盖了前屋,我本指望李子安能攒些钱回来,减轻我的压力,却适得其反,他两手光光回来,我该有多么失落,我那时经济几乎到了崩溃边缘,他到家的时候,前屋还没有完全起,钱不但没有一分,还吃了我几条烟,没有办法,我大那时还是一如既往往外跑,攒不下仨瓜俩枣,能借的我借了,不能借的我也借了,隔壁李子华有钱,可是没有人能借来,除非使利帐,别人都说他两口子一个侯(猴)一个华(猾),又猴又猾,别人要想从他们手中诈出三粒芝麻,得用六颗红小豆来换,我当时又气又急。 “你出去几个月干什么啦?钱呢?” 李子安按烟抽,竟然不理我。 “过过年就不要出去了,来家干农活!”我砸力捶了桌子。 屋是在深秋里盖起了,却差人不少钱,钱薄钱薄,本来可以问李昆仑借的,但他们家刚买了桑苗圃那边房子,五万五,也还有欠款没还完,饥寒交迫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连下月工资,我都从文联支了出来,我成了少人钱最多的人了,钱薄钱薄,因为这个东西,我在接下来好多年一直负重前进。 这年初冬,一个干净亮黄的日子,李子安突然对我说:李子莲和她那头四姐给他说个对象,出口就问我借一万块钱! “什么?什么?一万?你倒是会狮子大开口,别说一万,我连一百也没有!” “你在文联就没个熟人?三木中心校呢?借一下不就行啦?拾芝麻凑斗,我相信你能凑出来!”坑人理论都是一套一套的,“这对于你李一刀不难!”李子安居然也调侃我! “难不难是我的事,能不能是我的事,你要说对象,我不反对,这些年你在外头打工,怎么就攒不下一分钱?我盖前屋之前告诉过你,结果你两手空空来家,你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你要说对象自己想办法!” “你不是一家之主吗?俺大不行,这个家大小事不都你在作主吗?” “我作主,你给过我几分钱?上交过吗?用钱时想起我来,有什么用?”我那时已经被近一万钱外债压得喘不过气来。 “走了!这亲事不说了行了吧?”手上夹着支烟走了,李子凯回来了,我猜去找他闲磕牙去了。 “子北,我知道你难,对于这个家你出尽了力,再帮帮他,你大没本事,你们这世是兄弟,下世还能是兄弟?听妈的,你还是有办法的,总是有人愿意相信你!你要借总有人会借,你认识那么多人,你弟刚混社会,认识人少,一家兄弟俩一个结婚的也没有,会被人笑话的!” “妈!我试试不一定有用,万一借不到,我也没有办法!”夕阳落地之前,我去了大队部,贺林还在。 “哟!李子北李老师,你来有事?” “贺书记,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家刚盖起前屋,手里没有钱,恰逢有人给李子安介绍个人,好象有个七大八了,他手里没有钱,这要接接待待!得要用钱,哎!我想用一下村里电话,可以吗?” “太可以了,他打工好几年了,就没攒下几个?你这哥当得太憋屈了,李老师,我劝你: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事实是两手空空,我大这个样子,我不出头,这个家怎么过?” “你自己的婚事还没落地,这些年你为家付出不少,我们都看得见!” “先借着再说!对方是寻呼机,我打让他明天打到文联去!” “对方是什么人?” “我在中心校时,一个小领导,我们很投机,据说他家有个饲养场,每年都能买多少头牛,有点儿积蓄!” “你想借多少?” “最好能有一万块!” “子北,如果他这借不到,你怎么办呢?”贺林仰着脸问。 “多借几个人呗,饭总要一口口吃,事总要一件件做!”我惨笑着。 “北弟,听我的,让他写借条,要不然今后这钱就塌你身上了,我信任你,万一借不到,来我这拿!不去办公室了,用我大哥大打!”他掏出大哥大,说号码,我给你按……” 第82章: “129-……”一会儿拨通了,他居然在中心校没有走,并且就在电话旁边,这运气实在是太好,我一说明情况,他答应明天下午五点之前,去中心校拿。 “你这些朋友,地道!”贺林竖起大拇指,“你太过善良了!总有一天要吃尽苦头,一个人混自己还能混成身无分文,我是不信的,要么糟蹋了,要么就私藏了!”他摇摇头。 第二天傍晚,我比平时晚半个多时辰到家,李子安和我妈都在,我们一起在前屋西间房,我连数都没数,将一万块扔给李子安,“俺妈,我也不要李子安给我写借条了,你在现场,你给我作个见证!这里头是一万元,将来你给我,我还人,希望你明年年底能把钱给我,我也没有钱,如果我有,这钱我就不要了!家里盖房子可还差人家钱,我希望明年年底,我们家经济能清零!” “这个应当没有问题!”李子安哆嗦着。 “你哥的话,记住没有?一年挣下一万不多吧?”我妈也一脸真诚。 到这时候,我仍然没有个人的自私自利,我仍然相信他。 马上接来张氏。张氏人是极为漂亮的,可以称得上是断臂的维纳斯,虽因小儿麻痹症腿有些残疾,从她那羞羞怯怯里,可以看出其睿智的光芒,后来一些事的演义,证实了我的判断,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李子安仍旧是个朝不保夕的浪子!她不仅规避了李子安性格弱点,更如锥子锥扎出李子安真性情,无论遇到多大困难,不断从娘家汲取营养,救李子安于水火,这一点上,我感激她,特别怀了孩子之后,多次走向婚姻危急边沿,是我这个光棍大哥无私支持,他才避坑跳过险滩,当然,后来他发达了,我也接了秦氏,兄弟分居异爨,那时他羽翼已丰,我仍旧活在水深火热,文学既拯救了我臲卼的灵魂,又把带入经济烂泥潭中,挣扎多年,才看到一丝丝曙光。 时光之斧,凿穿了虚伪的人情墙,靠秦氏的勤勉,我们趟过艰难的岁月之河。 2001年春,李子安和张雅静大婚,就因这个,我背负了更大的经济账,一直到5年前,我才从这牢狱一样的精神压力中挣出来,秦氏虽碎碎念,甚至是浑蛮不讲理,我们的生活成了一首忧伤的曲子,是拆迁破了题,这无声的恩惠,让我们从深坑里跳了出来,所以仇氏的大刀阔斧改革,我们成了实际的受惠者,虽然最后在跌落在云南,他开启了这片土地上的灵性之光。 随着李子安夫妇和我们分家,我意识到:兄弟的情份就走到这儿,侄女紫嫣的出生,奠定了兄弟的界山,为此,我在这边,守着老宅和父母,他们搬去李子丹老宅上了,除了身上多笔账,就再也没有留下什么,我依然坚守着我的人生,当然,会让更多人看不起,很快李子安从贫穷中脱颖而出,迈向了张雅静希望之路,当然,一开初也并不顺利,一跳就入坑,出去打破烂,居然丢失两辆马司达,那时间他们也迫难叠起。 当李子安骑着摩托车,飞快入庄的时候,李子磊的大哥,那个名木匠李子盘说了一句足以让他顿悟的话,“子安哟,你还骑摩托车,你那摩托车里,不是汽油,而是你哥的血!” 自此以后,他鲜少骑摩托车,为了他能安然成家,我背了三四万块钱的账,那些我把脑袋低到裤裆里,羞于见人,李红旗说得没错,挣钱我的确不行,到现在仍是如此,但经过生活催折作磨,我的文笔得到了很大的提升,特别是后来,开了修电脑门市,让我大展异彩,《大脚走世界》就是那时间要写的一个长篇,因生活颠沛流离,写到六万多字,再次搁浅,《浮世苍生》却是我那时一气呵成的长篇,它像浮光在掠影,它高达68万字,却没有一年时间,自此它开启我长篇小说的写作,并且精、专、长,卑微地活着,每天舔血疗伤,就像站在一片正在爆炸的爆竹中间,双手抱头,龟缩个身子,又蹦又跳,躲避着伤害,一个劲儿逃跑,一边执着,一边逃逸,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差不多十五年。 第164章 阴差阳错 2004年秋的一天,我在彻底断了情与爱的妄想之后,踏实呆在文联,除过浮名之外,也认识几个朋友,下班我有时回家,有时就住那边,按照惯例,晚饭夕阳掉地之间,我会去一两开外的河滨公园去转一下,那里有许多城市人,更有许多寄生于城市的乡下人,我算是普通一例,尤其是城市中间的黄河,就从那里南北向舒缓流过,我在河边躺椅上斜靠着,因意的失落,有些缱倦,我伸出的腿被人拌一下,我赶紧收了腿,看见一个又瘦又弱,惊魂甫定的女人,神态慌张对我说,“对不起,绊到你了!”她一边给我道歉,一边仔细往北边瞅,就好像有人追她,两只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她的年龄能比我小好多岁,“大哥,能救我吗?” “发生了什么事?”我彻底收了双腿。 “有人在追我!?” “他们为什么追你?” “我堂姐把我卖给他们家了,要我跟他结婚,我没同意,就跑了出来,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我简单听了她的履历,赶忙站起来,“跟我走吧,他们不敢再追你了!”我们从台阶走了上去! “他们五个人就在那里!”她很恐惧指着那五个人,“就是他们!” “你为什么不往公安局跑?” “我找不到它在哪儿?” 钟吾城的确有很多地方不好找,以前的县城就在东城,河滨公园东,西边是新辟出来的,体现了市区与县城的规模,谁也没有想到,现在的市区的南大门,竟然会在三木,它标志性建筑就是高铁站、市区医院和开发区政府,至于初高中和多家厂的点缀,就是锦上添花 现在这里布满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我推着自行车,拍拍后座垫,“来吧,我先带你去吃饭,然后,跟我去市政府大院,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胆量跟着我!” “我不去市政府大院,我没犯罪!” “你想多了,我在那里工作,我也是乡下人!”我再次拍后座垫,我先骑上去。 “你没骗我?” “骗你什么?你有什么可骗的?”我说,“上来吧,我就走了,再也不管你的闲事!”我驮着她,从那五个人面前大摇大摆走过去,我竟然挑衅地吹起口哨,那里玩耍的人太多了,他们不敢造次,虚的东西总是不能见光,我笃定这一点儿。 我带着她去了河西沿,那里有许多新开的小餐馆,带到那儿时,我一脚点地,并且看着那几藏头露尾的人,并按下一串自行车响铃,那意思:你们过来吧,我在这儿!” “刀削面,还是牛肉拉面,正宗的兰州拉面!” “你真请我吃?”下车她还有几分不相信。 “当然,一起进来吧!师傅,给来碗拉面,加牛肉的!” “好!稍等!就一碗吗?” “是的!我吃过了,给她的!”她站在那儿,伸头往外瞅,“不用顾及他们,我不相信他们敢闯进来!坐下来,拿筷子,准备吃饭!” 温热的牛肉面上来了,上面除了有几块牛肉,还有一点儿芫荽,还飘了一层香油,师傅一句慢用,放下碗,就走了! “你吃吧,不用客气!晚上住哪儿?我送你过去!”她先夹了一块牛肉,往嘴送。 “我没有住地,也没有钱,我是从他们家跑出来的!” “先吃!”都说救人一次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给自己找个大麻烦,我自己在城里就居无定所,怎么安置她,我犯了愁,夕阳就要落地了。 她真像饿了几天,不顾什么,狼吞虎咽,并把汤喝得滋溜滋溜响,吃完了,舔舔嘴,还要放个通天响的屁,“对不起,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去结账!然后跟我去市政府,甩开那群跟踪追击者!”结了账,我们双双走出拉面馆,果然那群人就跟了来。我推过车子,“你们几个跟不丢的,我叫李子北,在市政府七楼文联,要不要一起?”我带着她,骑上就走,并且按下一串响铃。 大约太累了,他们五个人挤在两辆人力车上。 到了那儿,我拿出工作证,门卫做手势让我进去。 “你真在这里工作?” “你以为呢?我说着完的?”我扬扬手,冲上着大门外,招呼上了,“那些藏头露尾的兄弟们,拿好身份证进来,别杵着啦!”我招招手,我那是扯虎皮,做大旗,借他们个胆,他们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笃定他们不敢到这种神圣的地方来捣乱!“跟我上去,搔一圈下来,你就可以走啦!”我们从西边电梯上去,到了上边,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却不见了,府前路和府前广场上,到是真有不少游玩的人,我打开办公室,领她进去,“这是我们几位编辑工作的地方,我叫李子北,今后有什么事,到这里来找我!他们跑了,该我们走了!” “你不去家呀?我可没有地方去!” “那可不行,我对你不了解,没法子安排你,我是聘用人员,不是正式工,我家在乡下!” “这是什么?”她指着大脑袋显示器问。 “它叫电脑,准确地说:它叫显示器,是电脑的一部分,连着下面主机,用来打字用的!走吧!” “天这么晚了,我实在没去处!” “再没有去处,你在这儿不行呀!这儿是公共地方,你去住旅社吧!” “我可没有钱!” 我摸了摸口袋,只有十五块钱,“我这钱也不多呀,不是发工资的日子,这也不够你用的?除了房钱,就没有伙食钱,你到底怎么办呀?我救了你,还买了饭给你吃,你不能赖上我呀?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回家,明天再跟我一起来,你如果不是本地人,说出地方,让公安局收容所管你,怎么样?有身份证没?” “丢男的家里了!你是哪里人?叫什么?怎么来到这里的?走,天要黑了!路上说!真是个累赘!” “我叫秦春香,今年30岁了,5年前被我堂姐秦春芹骗来的,当时我大姑妈要我给她做儿媳妇,我跟堂姐跑来的,在这儿5年了,我一直打工,以前吃住在堂姐家,她家就在这后面不远半窑村,她把我卖给碎石河那儿,一个糟老头子,我不同意跑来城里,在一家饭店打工,被发现了,所以……我是云南宣威人!” “走吧,你也不像30岁人,又黑又瘦,好好跟公安说,有实俱实,不要糊扯,那就走吧,先去我家,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天黑了很长时间,我们才到的家,我妈先是一愣,“她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救的一个人,明天送公安局收容所去!” “姑娘,你叫啥?” “秦春香!” “多大?” “30岁!” “嫁人没?” “美!” “你是哪儿人?” “云南宣威人!” “你怎么来到此地的?” “被我堂姐秦春芹骗来的!” “你堂姐在些地?” “半窑村三组,他丈夫叫吴春亮!” “子北,我看与其送收容所不如……”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不可能!我不了解她!” “不需要了解,你马上就四十了!你不急妈急,紫嫣都快三岁了!一大帮子人,就你单着!” “你这是乱点鸳鸯谱!你以为婚姻是儿戏?我都不了解她!你们谈,我进屋写东西了!” “走,姑娘,上我那屋去!”我妈拉着她,去了东屋。 夜半,我们两个屋子里的灯都亮着,不是不想睡,而是怎么安排她,我这边堂屋东间房到是还有一张床,平时没人住,李子莲偶尔回娘家住,但她一直在和我妈拉话,老头恐怕早就睡了,院门竟然没插。前屋里好像也有一张旧大床,只是没有被子。我去插门,并走近我妈那屋,“行啦,十点半啦,能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你跟子北去吧,听他安排,姑娘,我说的话,你要记住!”秦春香起身跟我走了。 “你去前屋睡,我回头把被子给你送去!” “你妈说的,我愿意!我不嫌你年龄大,我保证我是处!” “滚!我和你谈这个了吗?” “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只要你松口,今晚我们一起睡!” “这恐怕不合适吧?” “有啥呀,不就那点儿事,我愿意!” “你还成了狗皮膏药,粘我身上,撕不下来了!” “你恁大岁数,就不想?看别人娶媳妇,你不急?” “关键是我对你不了解!我们兄弟俩,他叫李子安,结婚三年了,有个女孩,在那边过,我差人近三万块钱,还没还清,就算我想娶你,一分钱没有,怎么办?”我两手一摊。 “凉拌呗!我可以一分钱不要,我们共同还债,婚后我可以上班,你也上班,不愁还不清债!” “那岂不是忒委屈你啦?” “委屈我不怕!只要不是嫁给那个糟老头子,我愿意,求你啦,人家也想有个家!” “不行!你这是逼良为娼!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抖开她的手,“你知道我从小到大从不缺少女人,随便拎一个都比你强,而且你是外地人!” “外地人怎么啦?” “名声难当,知道不?一般都会被认为是条件差,此地找不到,才到外地的,你说我能找外地的?而且外地人声名狼藉,动不动就跑了,我们这儿多的是!” “我问你,有不跑的吗?” “也有!” “还是的!不够人家过的,人家当然要跑!够过的,谁是憨?呀?谁非是憨娘奶吃多了!俺大姑不让我给她做儿媳妇,五年前我能跑到这儿?我这个堂姐呀,从我们那儿带来七八个,全都出手了,我拧到最后!她拿我没办法,让我嫁给老头子,我跑了,三天前我在那家饭店,被他们发现了,所以那五个人都是石家请来的帮手!” “你娘家还有些什么人?” “哟!那可多了去了,我大哥秦军民,大姐秦艳香,二弟秦向阳,小妹秦仕华,三弟秦毅,父母还健在!” “那你就不想着回去?” “也想!但偏偏又遇到你了,我又不想了,先把自己嫁了再说!听你妈说:你是个奇人!更是怪人!你外号叫李一刀,为甚?” “我妈没跟你说?” “她说让我问你,究竟是甚意思?” “别人奉承:说我文笔如刀!” “啥叫文笔?” “就是写各种文章,厉害如刀!” “真有那么厉害吗?” “要不你试试?” “我试个屁呀,我不识字!真的!” “你有家里电话吗?” “有!记不得了,全在堂姐家!”她突然向我走来,用肘碰我,“人家急嫁,你要不要?” “要怎么说?不要又怎么说?” “要!今晚就便宜了你!不要你出三百块钱,我回云南,到了家,我寄给你!” “我能相信你?” “爱信不信!” “不怕我骗了你?” “你怎么骗?睡了我,不要我?你睡一个试试!”这个干瘦的女人,突然有趣起来,“你要敢毁了我,我就去告你!让你坐牢!” “你看看:翻脸比翻书都快!这就是女人!” “女人不是用来骗的!李子北,我困了!这些天跟他们藏猫猫,打游击,累了!” “东屋或前屋?”我揶揄她。 “我今天还就哪儿不去了!就睡这儿!”她走过去拍拍我的床。 “你睡我的床,那我呢?” “随便!你要爱推下棋磨,你就推,我也不拦着!” “嘿~!嘿嘿~!你这是到谁的一亩三分地上了?这么不讲究?” “我到我自己家了!我讲究个屁!洗脸洗脚睡觉!你自便!”这女人就真的出了房门,从瓷盆架上,拿了脸盆,去外面泼水,然后倒水洗脸,洗完倒在下面水盆里,洗脚,“这毛巾能换了,都有味了!擦脚用什么?” “盆架边上!” “起来,给我找双拖鞋!” “嘿!嘿嘿!这还反客为主了!命令上了!” “飞来的爱情,一分钱不花,免费吃餐!使你一下怎么啦?我看天掉不下来!快!” 我只好起身,把我洗脚脱鞋拎给她。土味情话,有时很能打动人心,洗完脚,她去阳沟里倒水,回来她竟然哼上了我听不懂的曲子,放下脚盆,关了明间的灯,就径自往床那儿去了,扯扯被单,把被折好,“有没用的白毛巾吗?” “干吗?你脚不擦过了吗?” “你是真不懂,还是憨??没有那点儿傲人的血污,你不亏啦?快!” 我拍拍脑袋,想不起来哪儿有,“我找找!”我信步去了东间屋,那个闲枕上有个毛巾,干净是干净,不过,不是纯白色,是浅绿的,我拎着它,进房门,“这个行不行?” “行是行!不是最好的,将就吧!”她抖抖,掀翻半截被子,放在腚下位置,“我睡里面,你睡外面,你也可以到别处睡!我不等你,我上去了!” 我却哆嗦一下,想起了蔡志梅,她和我曾经因情投意合睡过这张床,“你不再调查调查?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这样是不是过于草率?” 第165章 挑唆拱火 “你到底有劲没劲?像个妇人喋喋不休!先滚回去洗脸洗脚,我讨厌邋遢脏人!”我拎着她穿过的拖鞋出去,先洗脸,后洗脚。 我洗完脸和脚回来,她已经把自己脱扒干净,把衣服扔床里面。 “还不上床,等十八两秤称你?你是不是觉得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我告诉你:大错特错,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我几斤几两,你早秤过啦!我不想再飘泊,我想有个家!我为甚要垫这个?因为我不想被你和别人瞧不起,我30岁,你也30大几了,躲躲藏藏,收来收去,也忒难为人了,不想再收了!就冲你救我一场的份上,给你得了!得便宜还卖乖?要要拿走,不要滚!就没见过你这号扭扭捏捏的男人,又吃又嫌腥!” “你激动个啥?拾到还得翻过来调过去看看,不能揽到篮头里就是菜!”我关了堂屋,又关了房门,熄了灯,一切尽在不言中。 “哎哟!你个土匪的,你倒是悠着点儿……” 原来她是那样惊慌失措和那样不懂,在她的嗯哼里,我们完成了初次。 李红旗似乎缓过一口气,碰着贾大钟,两个人在井沿那儿抽烟。 “红旗,你好样的!想不到你遭了恁多罪, 居然挺过来了,好样的!” “必须挺过来!没有了张屠夫,咱还能吃连毛猪?我是红旗,生命不息,红旗不倒,他见死不救,以为我必死无疑!我便不!气死他!知道不?能不够呀,挑来挑去,谁都入了他法眼,眼见快四十了,熬不住了,不知道从哪儿拐个南方蛮子回来,哼哼,看着还行?恐怕十之八九不是处吧?能不能过住,我们拭目以待!差了几万块,拿什么给人幸福生活,蛮x知道什么?说不定还蒙在鼓里,就凭那一个月几百块?不吃不喝,得猴年还是马月能堵上这笔烂账?李子安两口子是舒坦了,站清水地了,把个烂摊子甩给他了,等哪天没事,咱也会会这新大娘,说不定一高兴,要是管不住我这嘴,把他们那点儿破事,一咕噜讲出来,不知道蛮子受不受得住,这咱就不知道了!别吹上天去,整天写小说,写了几十年,也没见在哪里刊登过,报纸上我没看过,收音机里我没听过,电视上更不用说了,这叫什么?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我他妈早看透了,连上学都是坑人,他当年可是红得发紫,紫得发黑,黑得发烂,结果怎样?这辈子他完了,哈哈!”李红旗扎煞着双手,“没这个,他屁都不是!什么李一刀,我看就是把木刀!” “四,你是组长,且你们是本家,不管咋说,李子刀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不有那么句话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听我的,题外话咱不说行不行?”贾大钟把烟吸透。 第83章: “我管不住自己的嘴!”他的手,在嘴上抹了一下,“说不说是我的事,听不听是蛮x的事,要是她听进去了,不知道会怎样?要是跑了,我们的大才子会不会一生鳏寡孤独?” “四,这事你不能做!你这是在挖坑!贺林不惹的人,我建议你别惹,将来怎么样,谁也看不透不是?我劝你是为你好!你们是一笔写不出俩‘李’字,就冲这!” “姑且听之,姑且信之!”李红旗扬下手,扔了烟,就径自往我家去了,那一天,我不在家。 秦氏正在院子里扫地,他一头插进去,“哟,是新大娘,模样倒是不赖,是不是鲜花插牛屎上了?”李红旗一边说,一边鼓掌似地拍着手。 秦氏当时住了手,“你是谁?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叫李红旗,是这个组的组长,你不请我坐?” 秦氏丢了大扫帚,给他拿个板凳,然后拾起扫帚,继续。 “新大娘,歇会儿,你就这么把自己嫁了?你了解他吗?” “基本上!” “你知道他们家什么情况吗?可差着很多钱,你进门就得还账,三万多块,不是三五十,你知道他钱都花哪儿了吗?” “花哪儿了?” “娶兄弟媳妇!你是不是被他拐来的?别怕,如果是,我替你作主,你还是哪儿来哪儿回,别听他瞎吹,什么李一刀,那是别人奉承,他亦自吹,文不能安帮,武不能定国,他要好能省下来?他给你花过多少钱?我跟你讲,你掉坑里了!够你半生爬的,将来再有个孩子,他拿什么养?现如今一切向前(钱)看!没有这个,你屁都不是!”他做了个拧捻钱的动作,“指望他挣钱,门都没有!从小到大,懒散惯了!我问你,你知道他家少钱吗?” “知道!他和我说过!” “那你还傻傻和他结婚?你图什么?” “我想有个家!” “天爷唉,哪儿少这家,我告诉你:就他家这九间屋,怎么也盖了十几年,我家早在十几年前,一把手就盖了九间屋,这算个屁呀!话我是说到了,听不听在你!如果想通了,来找我,我会帮助你脱离苦海!走了!” 都说嚼舌头是长舌妇,这男人要是嚼起舌头来,一点儿也不比妇人差。 我一到家里,秦氏就在里屋,对我和盘托出李红旗来过的事,我听了不语,“香子,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他和他的家庭什么情况,你时间长了就知道了!不用我言!东头有个薛萍二嫂,没事你听听她说他家事!” “我当然信你的,要不然,我能嫁给你?” “我媳妇不笨,不是棕熊!” “滚!你才是棕熊!子北,我想去上班,听人说:临近有不少厂!” “你就不能消停一下,至少过这个月吧?蜜月期还没过!” “我不想度蜜月,我想尽快和你把账还了,堵他们的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是为他们活着吗?别人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要有智慧!” “啥叫那智慧?” “就是头脑,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听什么!” “否则就是豆腐渣拌屁做的?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他家?” “我说十遍,不跟你感受一遍!是!不可否认,他风光是从十几年前开始,那九间屋盖得是早,现在他家为何不住那里?要住到前边三间屋里,宁愿锁在那儿,表面上说得好,给他三哥准备的,他大哥还在坐牢,恐怕快刑满释放了!他大就死在后面九间屋里,很血腥!其他的我不说了,你自己随着日时悠长,你能看到,更能体会出来,我倒要看看,他的这杆红旗到底还能扛多久!?等着吧,看我怎么收拾他!也让他知道:我这李一刀的名号,是不是浪得虚名,是不是白给?!” “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这是我大呢,常讲的一句谚语,可惜了,好人不长寿,如果她在,不定怎么喜欢你呢!听他讲了几句闲话,你心动啦?” “滚犊子!” “春香,你去上班会很累的!” “放心!不会耽误你的好事!”她笑一下,这家伙眼睛挺大,竟然有一个酒窝,就是太干瘦,让我不太忍心折磨她。 罗则广把烟吸透,对着门那儿吹了一阵烟气,刘文这个狗东西,嗅着味就来了,罗则广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事与贺林说一下,虽然和刘文不兑付,但人家来得名正言顺,陶云龙完全以老板的派头,整天拎个大皮包,煞有介事的样子,看见罗则广点一下头,“罗主任,刘文甚时候来?” “不知道!我估计快了!” “这次又有多少引产?多少结扎?引产十个,结扎没有,上环子30多个!哎,村长,你怎么知道?” “昨天我去乡上开会,碰着他了!风头正劲!还是悠着点儿好,坑刨大了,容易将自己埋了!贺成的事,让贺林恼羞成怒,这梁子一结下,你工作不好干呀,像风箱里的耗子,夹在两头受气!你忙!” 罗则广想想也是,往椅子上一坐,屁股都没捂热,李红旗就来了,“哟,大四,今天没出车?” “没有!” “你来和我说说:你们组这些个人,什么时候去计生办?刘站长快来了!” “新婚的要不要办准生证?” “必须的!你们组里有新婚的?” “有!” “报上来,都有谁和谁?” “就一个,李子北!” “他居然结婚了?新娘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早该了!” “谁说不是?神圣谈不上,倒是有点儿怪,不知从哪儿拐个蛮子,我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呢,想不到结局是这个!将来会不会翻故纸,天晓得?”李红旗坐下去吸一烟,抛一支给罗则广。 “年龄多大?” “她说30岁,我看不止,又黑又瘦,他这回倒是不挑肥拣瘦的了!恐怕又是从人家跑的,他没准拣个二手货,二手货好啊,既便宜又省劲,何乐而不为?哼哼,说不定肚里再有个崽子,那就更省事了,当现成的爹!这接盘侠当的,那叫一个爽!罗主任,我建议,我强烈建议:让她参加妇检!如果检查出点儿什么来,也好对策是不是?”李红旗挤巴着眼,在罗则广手腕上,轻击几下,“我说你懂啊!” “说得是!这小子一身傲骨,就从这儿下手!”罗则广右手半握成拳头,食指指向正在冒傻气的茶杯。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下,笑出爽朗之声。 哎!秦氏这个憨娘们,也不知道从我弟弟打电话,通知我一下,居然听吆喝,别人怎么说怎么听,居然夹在一堆老娘们中间,去了计生站,你说你这晕头鸭子当得,简直是冤大头,连赶集一起,上三木绕了一大圈,居然喜不自胜乐哈哈回来了。 夕阳跌破时,我回到家里,这傻老娘们居然一五一十和我说了,我马上意识这是怎样一种羞辱,她倒是笑得乐乐哈哈,跟我讲三木集上很好玩,“谁叫你去的?” “李红旗通知去的!” “你傻呀?他叫你去你就去?” “怎么啦?好多人都去了?” “你和他们能一样吗?” “这不对呀?” “当然不对!今后不要再去了!” “反正我没事,全当赶集!” “你可以赶集,不能去计划办!你和我妈弄饭!我去罗则广家一趟,他妈的!”我生气了,并拍了一下桌子。冲到院子里,推车就走。 “咋还跟神经病似的!这么生气!我错哪儿来?”秦氏自言自语。 我到罗则广家时,他还没有回来,他家属倒是挺热情,“是小表叔吧?罗则广,听说你终于结婚了,就这样好,早迟的事,恭喜小表叔!”我哪有功夫听他在那儿屁落落,我抬头看天,也不理她,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她给我倒一杯水,就走了,几乎前后脚的事,罗则广回来了。我直奔头就过去了,“罗大主任,我想问一下:我家属去计生办妇检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刘文的主意?” 他扎了车,慢慢走过来,“不是我的主意,我都不知道你已经结了婚,也不是刘站长的意思,是李红旗找的我!” “好了!我知道了!罗大主任,我正式通知你:今后谁再通知她妇检看看,他在作死,我迟早让他死!他这是羞辱谁呢?他那点儿小心思,哼哼,他还没撅腚,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他想玷污春香,他得问我同意不同意!我知道了!” “嘛?检查一下,也是好事!” “罗大主任,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他想干吗?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怀疑春香不清白,这是在打我的脸,请你告诉他,直接问他:红旗,他还能扛多久?你更要问问他:计划生育站妇检,查没查出他想要的结果?”我说完,转身就走。 “四,你狗日这下戳马蜂窝上去了!”第二天中午,李红旗从计划办回来,被罗则广抓个正着,“查到什么没?” 李红旗摇摇头,虚汗直淌。 “他昨晚上俺家找我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四,今后留细(神),千万别让他抓住把柄,他还让我问你:红旗,你能扛多久?” “你碰到他可以告诉他:生命不息,红旗不倒!我这杆红旗,就一直插在贾家沟,并且一直猎猎作响!” “你这是和他杠上了!” “对头!” 贺林听到罗则广的汇报,抹抹下巴说,“哎,他真是个草人啊,在吴洼子,他看不起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看不起李子北,他做的这叫蠢事,罗主任,我希望你不要步他的后尘!我说这话,你可能不以为然,等到有一天,他就会明白了,认人得识人,要不然想在这条路上有作为,难!基层的很多事,是不能见光的,这些事如果被他抓住,你想结果会怎样?李红旗吃的亏还少吗?起起伏伏多少次,李宜忠就是前车之鉴呀,教训要吸取!曾经的李宜忠是多么豪横呀,李子北不是李建木呀! 第166章 乾道崩殂,坤道坍塌 翻过年春天亦或是头年,不得而知,秦氏怀孕了,反应得很厉害,先是干呕,后来就是腿肿,随着春的深入,这种反应,有加剧的趋势,我走之前,多次吩咐我妈,一定照看好秦氏,她反应得如此剧烈,我想带她上大医院去看看,她坚决不同意,我只好作罢,恰逢星期天,我就在家两天,甚事不干,专事和她在一起,照顾她,这家伙就像睡不醒,经常一睡半天。太阳扭头时,她才起床,还得让我扶,她不是身子笨,而是脚肿腿肿,那天我没事,扶她起来,她像突然想起似的。 “李子北,这事存心里多长时间了,我一直想问你,那次他们让我妇检,本来也是好事,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我不懂哎!为什么?不至于!” “你就是个傻老娘们,你要是懂了,你能去扇他脸,他们怀疑你是我拐带来的,更怀疑你肚子里早有了,不是处,懂了吗?” “这人心咋这么险恶?就算我有了,也与他们没有关系!” “还是傻!他们是唯恐天下不乱,长着一双专看人笑话的嘴脸,以此为乐!” “我懂了!”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一定等我来家再说,说不定马上他们又要出幺蛾子!” 果不其然,他们又一次趁我不在家,把秦氏叫到计生办去,一去并且不给回,秦氏吓坏了,她在计生办给我打电话,说她在计生办,让我拿两千元去计生办赎人!我问2000元是什么钱时,她告诉我是抢生费,问我怎么办?我劝她别急,让她计生办人吃饭她也去,我回家找罗则广并请了三天假,这就是前面我写的事,最终秦春香趁人饭后午睡,拿着计生办一把食刀,一把锅铲,翻计生办墙回家的,当我回家听说这件事,我心如刀绞,我都恁大岁数,他们这群混蛋不奖励也就算了,还要什么狗屁抢生费。 经过一夜思考,决定反击,我第二天早上,拿着我父亲破提包,里面塞了三件衣服,去了罗则广家,连蹲三个早上,抢生费不仅不要了,还给了500元,这是不是天上掉馅饼?偏就砸我头上了,这就是智慧的力量。 李红旗虽不服,却无计可施,罗则广这500块钱,可是他李红旗亲自送上的,不管咋样,廉价的“谢谢”我还是要说的,正如李大钊所写:这是《庶民的胜利》,值得欢呼! 虽然胜利,在李红旗看来,属于侥幸,所以他不相信,我能真的胜利,除了把罗则广、贺林骂上一圈,也只能偃旗息鼓,秦氏在家养胎,居然发生两件意外之事,一件就是计生办的白大褂亲自上门观胎,说胎位还算正常,什么叫还算,可以咂在舌尖上,另一个就是蔡志梅给我打的电话,说可以协商,早干吗去了?等她良心发现,不仅黄花菜凉了,连人心也冷了,哼哼,她以为:我和她有过体肤之亲,就一定晾在这儿等她来救济,可惜了,这是她想当然,秦氏算不得聪明,但她从我妈那里知道:曾经有个蔡志梅,我们在一个被窝里好过,所以提及我的过往,她会醋意大发!我不讲,不代表没人讲。 李红旗家也有一件喜事,就是李宏发终于出来了,他不是英雄,但能回来,在牛芳芳看来,这是一件好事,揉烂的日子,再重新捋一捋,如果运气好,再说个人,李宏图还那样,人在江湖飘,偏就不挨刀,李红旗就是李红旗,还是有一两把能刷人的刷子,在悄不惊声,替李宏发盖了三小间砖瓦房,不管咋说:贾家沟还是接纳了他!李红旗就向罗则广和刘文申请生二胎的事,他家有过辉煌的历史,更有过撞碎人心的劫难,现如今李宏发又回来,家庭情况摆在这儿,所以申请生二胎被允许,要不咋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心想的事就成了,更好的消息传来:李宏图被徐州煤矿附近村上的一个寡妇相中,寡妇虽有男孩,好在人比李宏图年轻,就这烟粘砍(裁剪)这烟帽,随方就了圆,不管咋说:李宏图是有了下家,有了传承的可能,牛芳芳落了一阵泪,虽舍不得三,也没办法,李宏图现在我几乎看不到他,但消息还是有:说他有个儿子,叫李伯乐。南无阿弥托佛,好事,好人就该有点儿好报,让我们隔空祝福他吧,恁么些年痴情,愣是感动不了薛萍!和祁秀娥的露水感情,将随着时光的荡去,而消亡,那不是情的搓和,那是欲的喷溅,随着年龄的增长,欲望如同一眼枯井,下面被淤塞,再也没有清水几许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李昆仑靠百忍堂修炼之功,最终锁定了祁秀娥,这就是撩人的命运,捉弄人心的结果。 日月如梭,织出云锦,更织出了粗大布,因线的不同,最终织出不同质地的布,它们被裁剪成不同服饰,穿在不同人身上,风格就迥异了,所以世界就精彩纷呈。 夕阳掉毛的时候,我通常会回到家里,秦氏春香会莫名激动,她会把各种感知告诉我,我们正在和她老家人通信,以便给她办理身份证,她准备着生完孩子去上班,她说自己不是懒人,她要为我分担责任,并且欣喜地告诉我:她怀的笃定是个男孩! “吹什么牛皮?医院查过?还是计生办那些白大褂告诉你的?”我扬着脸看她,并伸出手去摸她脑门。 “真的!我相信我自己!”这个女人太可爱了,她拿掉我的手,“你干吗?” “看你发热没有?怎么净糊说!男孩女孩子一样!不要紧!” “那不行!必须是男孩!” “能以你嘴为定(腚)?” “能!” “傻老娘们,我调侃你呢!只要是我们俩的孩子就好!”2005年的夏,眼瞅着就要来了,日子搓绳一样麻溜,算是不知不觉,秦氏不仅慵懒,嗜睡,还挑剔,爱吃酸了,早熟的桑葚,红乎乎的蜇嘴,她大把大把揪来吃,我看着嘴里都淌清水,时节尚早,有天没事,她去李子安玩,看见他家厨房里,有大半盆桔子。 “你家盆里恁么多桔子,能不能给俺两个吃?”秦氏这点儿要求,并不算过,我给他们家出了这么大力,如果没有我的付出,不要说结婚,就是相亲来家,都会不可能,那时李子安穷困潦倒,是我借给他一万块钱,他们才有了今天,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没有我的付出,他们就是屁的存在。 正在吃饭的张雅静,抬眼看看秦氏,吸吸鼻子,“要吃龙肉亲自下海,要吃桔子自己上集上买!”这混蛋玩意儿,你把他哥的好处全当污水洒了。 当时秦氏脸色不好看,退出了她家! 不用遥想当年,就他们催妆的那个晚上,因为下雨,李子安和另外一个人去张家,问妆之夜,两个无品三章的人,居然在新人家喝酒吃饭,一顿饭吃过,来家告诉我:明天下车费涨了一千元!我当即批评了李子安!“你这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会儿我哪有一千块钱给你往上贴?说好的事,你怎么……”说归说,气归气,还得敞头淋雨去人家借,那是贾姓人家,我敲开门,人家正在洗脚,我只好实话实说。 贾姓人家的主人就叹息,“北老弟,也就是你,换个旁人,这会儿来借钱,影门也没有,白天大把时间干什么了?李子安都已经结婚了,你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来?他打恁多年工,挣多少钱?还有脸在人家吃饭?他好意思?这下子好了,一千块钱一顿饭,你这老大当的,成全了他,将来就毁了你!哎!北老弟,你自己还结婚嘞!” “怎么弄?四哥!架架事!” “我相信你哟!可这事忒大,你一个扛不住呀!你和他究竟是兄弟,还是父子,你大不还在吗?这种时候,他当缩头乌龟了!北弟,我替你不值呀!” “四哥的话,我懂,可……我不能让这事黄了,九九八十一难都过来了,死扛吧!” “这世兄弟,下世仇人!”我借了钱,跑进雨里,我哭了! 当秦氏把这事告诉我,我炸了,“狗日的!人无良心屌无勒扒(骨)!我当年是如何待他们的?喂不饱的四眼狗呀!春香,这事怪我,你不要吃桔子吗?我明天就算摔锅卖铁,我明天也给你买十斤!” “你是蒲棒的儿子蒲种呀,买这么多,糟蹋钱,买斤把二斤吃个鲜,你兄弟媳妇这个人看着不错,咋这样抹嘴无恩呢?你帮他们那么多,吃她几个能值什么钱?我回家时,眼泪都下来了!记住教训,这种人连狗都不如!” 往事如烟,烟呛可不止五腹! “喂的狗都能摇摇尾巴,这人就不能喂!” 我们的世界正在逆转,人情正在被冷酷无情代替,礼乐正在崩坏,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必须绝地反击,我们因善良被伤害,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世界因繁荣人类无加自私,非常自我的价值观,引诱道德沦丧,为了钱可以卖儿卖女卖祖宗,社会究竟是进步还是退步?人们拥有充裕物质的同时,为何更加怀念曾经?曾经的我们多么质朴呀,那首《装》的歌曲,是那样摇撼人心。 不管咋说,滋味在心中,秦氏在家安闲,我在外头就可以平心静气做事。 电话打不通,蔡氏就找上门,可一切都俱晚矣!她曾经去得决绝,并且一声不响辞职,我上过她家门,可最终杳无音讯。 我买了桔子,正要往家赶,在市府大院外,我被蔡志梅叫住。 “李子北,你站住!” 听这口音,你就知道她有几分叱咤! “哟!是你呀,有日子不见了,我去找过你,你知道吗?你家大门朝西,在碎石河乡邮电局后,你妈应当跟你说过!” “你现在什么情况?我打电话去,一个女人接的!” “我已经结过婚了,你呢?” “你……?” “啥都不说了,你走吧!” “再见!”曾经沧海已经变成了桑田。失落像树叶在风里飘零,一片一片又一片,目不暇接,有些日子被我们过顺了,有些日子却被我们自己过散了。好三天坏三天还有三天不好也不坏,这就是生活,不好不坏的三天如同温吞吞的开水,优于凉水,又不是自己想喝的,就是那样舒而剐人心,这种失落,让我们无所适从。 李红旗稍有积蓄,至少不少人账,不似我们,总是左躲右闪,顾及口袋里的钱,一天三摸,唯恐遗失,所以很多时候,他过得远比我们潇洒,秦氏虽有抱怨,但能够和我一起忍受,花钱也总是比较谨慎,遗传的力量是伟大的,李红旗在这种时候,经常拎着酒,走过我家门口,唱着些四六不着调的歌,反映出他快乐生活着的状态,我们不难发现,他生儿子的计划已经提上议事日程,并且不会因为计划生育而罚款,这是他如意的地方,只要一经过我家,他就会拧巴上半天,妈妈的,凭啥我的两千块钱“抢生费”就不要了?他大有右拳砸在左手心的失落感。 每天他把酒喝顺之后,就会清几下嗓子,在院子外,有模有样哼几嗓子,这叫心情舒畅,他仿佛把积存多年的麻烦,终于掰扯清了之后,那种无事麻烦于心的轻松,这些年,他的确像跳远运动员,如青蛙那样,一个坑接着一个坑跳,疲惫了,酸软了,他想徜徉着,更想平躺着,二哥就真的一下“扬州”再也不回头了?是死了?还是在什么别的地方发达了、乐不思贾了,贾家沟那个他曾经爱恋过的人,如今早已经是人妻人母了,他是怎样抹掉家乡记忆的?二哥如果在,他会有李宜忠那些恶习吗?爱酒更爱女人,李红旗在很小的时候,就会与女人为伍,这些年乐此不疲,像大烟,吸食有瘾嘞,始终不明白:李宏图似乎不像他们父子,很另类,曾经的江娇,多么合适的女人,不用李宏图招手,如蝴蝶扑粘往身上贴,李宏图不但不吸咂,还用手驱赶,那是命运瞬间垂青,李宏图跌倒了可以趴在热屎上,只要张嘴,就可以吸咂,甚至是大口如猪狂吃,可李宏图不仅不张嘴,还要把头扭向一边,这是躲避那撩人的味吗?可惜了,李宏图走的时候,居然像个哀哀怨怨的妇人,滴下几滴无法割舍亲情的泪,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允许你犯错,无法让你改正错误,这就是命运。 到了这会儿,谁也顾及不上了,只能是各人顾各人,李红旗再牛b,也无法不让李宏图去徐州,再厉害也不让王慧云再收了李宏发,至于李高兴,现在姓什么,只有天晓得,那粒激情的种子,落于何处,虽近在咫尺,却荡如天涯,李宏发虽念念不忘,既不敢明目张胆去找,她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哥哥,更不敢要回李高兴,至于李宏发凌落成泥碾作尘,那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就像书里说的那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 第167章 较量舒心达意 翻看整本书,你就会发现:这是一部有关李宜忠家族的兴衰史!如果李宜忠曾经豪横扭转过乾坤,那么乾坤又是如何倒转碾压这一切的,祸不及子孙,但命运偏就不顾这一禁忌,必及子孙,当李红旗还以拖延残喘的方式,进入最后疯狂时,我则利用网络,以削铁如泥的方式,和他算了总帐,最终扳倒这杆曾经飘扬在贾家沟上空的红旗,不是我太残忍,而是他一次次践踏我的底线,尽管有贺林提醒过他:此人不可深究!但他耸耸肩,摇摇头,不以为然,他不相信黄河水会倒流,更不相信一个蛰伏在命运的人,并且曾经和他有过太多交集的人,会对他痛下杀手,并且将他连根拔起,我生于1965年,生肖属蛇,蛇人会怎样斩杀敌手,可以翻看一下:早年间罗修德着的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人生预测》,它说:我的智慧是时代的智慧,打开生活奥秘的钥匙在我手中!这是他对蛇人精辟的论述。 第84章: 时间在云蒸雾腾里翻转,到了酷夏来临时,秦氏笨拙得如同唐老鸭,腿伸不直,大腹翩翩,走几步路都要虚汗直出,除过睡,这家伙一刻也不闲着,总找些事给自己做,早春的玉米棒子,她竟一篮头一篮头往前屋平房上挎,我说她,她总说没事,每次总有十几个台阶要爬,空身人尚且不易,就怕她有什闪失,可她总说,“我会注意的!”居然还能笑出来,我问她,“你这么大肚子,怀的是不是双胞胎?”“一个你都养不活,还要生双胞胎,如果是那样:你就睡在地上,给他们啃!谁让你这当爸的苦不来大钱?要真那样也不错!” 但后来几天,计划办的穿白大褂的给看了,说是单胎,问她们男女,她们摇头,或许她们知道,不愿意透露罢了!小日子就这样脚踩脚,往深渊里过,看似平常,实则如树开枝散叶。 “嘿!嘿嘿!够贼的,李子北,下棋磨不待这样推的,你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还是咋的?趁我不注意,居然和个蛮子结了婚,还不通知我,这手太极玩得高明,你能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我不如她?你的眼光怎么差到这种地步?这叫人领不走,鬼领飞转!你和蔡氏掰了,我还生出许多慨叹:我甚至欢唤雀跃,我认为我的机会来了!我认为人在最脆弱的时候,会退而求其次!想不到你玩这一手,听说她不识字,还很瘦很黑,你图她什么?你们有共同语言吗?还兵贵神速让她怀孕了,能耐呀,人才呀,过去你一直坚持的,就这样不堪一击?你这惊天大逆转,吓着我了!”梁一纹穿着大裤衩,上身是白色无领汗衫,像个妇人体态丰盈。 “一时意乱情迷!” “滚!你知道什么人才娶蛮子?家里穷得叮当响,甚至还有外债,人生得鸡头鸭爪,才娶蛮子,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就不怕她有一天跑了?甚至再给你缝顶绿子,长工,这回你出息了,我看以后有个同学聚会啥的,你还有脸吗?我当初给你取这两个绰号,是恰如其分!罢了,烂泥扶不上墙,别再跟人说我是你同学,我丢不起这人!嘿!嘿嘿!你是这个!”她竖起大姆指,“命中率还挺高,一靶打出十环!绝对阻击女人的高手!祝贺你:只生儿子,不生闺女!我只是奇怪,你一个近视眼,如何瞄准靶芯,一抠即中的!你这是什么枪?上面有准星吗?能和svdk步枪媲美吗?有空,我倒是真想看看!”她摆摆手,摇摇晃晃而去,“真是的,朽木不可雕也!咋就烂如枯草!” 我站在太阳底下,却噗嗤一声笑喷了。 有人在我家玩,居然和秦氏说:李红旗老婆嵇氏也怀孕了! 秦氏说,“车多不碍船路,她怀她的,与我无关!”摇着芭扇,抚着肚,溜圆下坠像个蛋。 我到家的时候,那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像烟一溜,那时太阳已经偏到西天,“感觉怎么样?” “还那样,就是这个小家伙躁动不安,时不时踢我一下!” 我把耳朵贴在她肚皮上,自此一直到现在,她一直称儿子李麒麟为小家伙,小家伙已经长大了,走进了大学! “村部贺书记差人送来一封信,是我老家的,我估计我可正在办理我的户口,在你书桌上,拿来读给我听!” “噢?有这等好事,说明我们接上信息了!” “废话!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隐瞒欺诈呀?” “那你当初咋不要求回去?” “回去干啥?我都这岁数了,还不成家,不正常!回去了,家乡人怎么看我?当时,你眼里有火,更有钉子,我逃不掉的!” “可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呀?” “这又有什么关系吗?” “你就那么相信我?” “是的!要不然我能主动?我可守了近30年呀,左躲右闪,自从见到你那一刻,我的心就松驰了,到了家里,你妈和我说了一起,我明白了:我应该把自己丢在这儿了,要不然你想吃屁干都吃不到!” “我去拿信,读给你听!” 李红旗虽辛苦,小日子大有抬头之意,更有卸下负担的轻松,对于自己兄弟,他有了深刻的认知和预言,像是他真有无穷智慧似的,一个预言一个坑,最终现实像石子,不大不小,正好顿在预言的坑里,虽有不舍,终不能在一个锅里抹勺子,孩大分家,树大分岔,人终究是要独立的,哪怕只有一个人。 李红旗经常想起家最鼎盛时期,那时姐姐们都还在,人与人之间,都能和谐相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会儿,他虽然可以独断乾纲,但周遭环境威带着他,李子安的迅速崛起,让他感到威压,虽然他会忙里偷闲想起李红军,如果还活着一定和李子安一样生龙活虎,可惜为了尽快还清账,挺而走险进了煤矿,结果是出师未捷身死,沉沙折?于徐州,想想落泪。 更为可气的是张雅静,她最初以卫校毕业的身份进入村卫生室,高孝民调入了三木公社卫生院,朱少臣已经于去年底死了,现在的张氏全面接管村卫生室,美丽不是岁月封的,而是骨生胎带的,虽有一条腿不行,但很快在实践中脱颖而出,智慧不是哪个人给的,长于皮肉,生于心灵,连贺林也大加赞赏,真是断臂的唯纳斯,很快名声通透吴洼子,这期间,贺氏居然多次怂恿张氏入党,张氏心知肚明,写了三次入党申请书,皆不合格,她只好去找贺林。 贺林看了之后说,“这种事,你不用找别人,李一刀不是你老大吗?找他一准行!” 那时秦氏和张氏虽生分,心中有疙瘩,但还没有最撕破脸,她不出面,却把李子安使出来,我不好拒绝,秦氏也就说不出什么来,我就是玩,一个晚上,个把小时,一蹴而就,第二天拿去,居然通过了,那年七月,张氏成了一名正式党员,这事虽小,却让李红旗不解,因为在此之前,他多次想入党,却没有成功,他知道,在基层如果你不是党员,想进入村一级,或者说想更上一层楼,会成为奢侈,张氏算是初来乍到,短短几年,竟然如此顺风顺水,贺林等人之所以给张氏网开一面,除过张氏个人努力外,我的存在也是不容小觑的,我们兄弟之间虽有隔膜,打断骨头边着筋嘞,老头老太太还健在,有些事说断还不能断,偶尔还要勾连一下,他只是没有看出,初来乍到的张氏,如何在蹩脚的村卫生室赢得一片人心的,难道就是那点天然去雕饰的美赢得的?他可是土生土长的吴洼子人啊,出道早,声名多年前已经鹊起,咋就不行呢?他妈的,以贺林为首这帮狗东西,口头上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却他妈一肚子男娼女盗,贺林的女人周氏,别看穿着打扮一流,尚若剥去外衣,也属于歪瓜裂枣系列,他知道自己道行浅,不是贺林对手,所以很多时个忍气吞声,妈妈的,这世道咋就变成这样?换个地方活人?早些年,他一直梦想着在城里买房,全家搬走,可惜了,拧巴来,拧巴去,把这种可能,拧巴完了,他恨哪!是李宜忠催生了这个希望,也是李宜忠泯灭了这个希望,那条曾经牵动万人的大船,载他们全家去了何方?大姐因为这个,被毫无价值“牺牲”掉了,走差了,走远了,严重偏离了既定目标。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命运兜兜转转起来,咋就渐行渐远了?一个挣不下大钱之家,靠耐守,居然和他平起平坐,凭啥?不行!必须得出人头地,等有了儿子,看我怎样鲲鹏再展翅!再赖我也不能和李子北在同一水平钱下共生同长,我要超越!我挣大钱时,李子北一天都挣不到一块钱,哼哼,凭啥与我平起平坐?光从鞋壳里,我一次就掏出六千块,这够不够李子北奋斗多年?那些曾经辉煌的履历,就像一枚枚叮当响的军功章,快如跑马的思绪,在追忆着曾经,他感到热血在沸腾,心花在怒放!我虽然遭受这么多波折,经历过那么多家庭,我摔得起,扛得住伤痛,换作是李子北,行吗?我学孙悟空嘞,一直在翻筋斗云,一个跟头可是十万八千里,虽在如来手心,怎么说也是有过辉煌战史的人!李子北,你不行!你只会君子固穷,还要骂人,说别人都是小人穷斯滥矣! 他是叱咤风云的男人,善在大风大浪里行走,走过这么多穷山恶水,无论经验和能力,都可以让他再度辉煌,他胸怀天下:天地间,舍我取谁?他一度得了狂想症,仿佛他是那个大人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否极一定会泰来,傍晚时分,他站在他货场边上,用他雄浑的嗓子,高歌一曲: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忽听得城外乱纷纷…… 李红旗正在宣泄着昂扬的情绪,很少注意嵇氏秀铃看他的眼神,一直以来,李红旗总是在左躲右闪,心情不爽,现在看来一切都过去了,她心境稍稍安静下来,她突然发现有一双鹰眼在偷窥她,不是别人,正是李宏发,这是他能如钉子可钉的女人,但这间有界河嘞,说老未老,干瘦如柴,荷尔蒙所剩无几,偶尔要张狂一下,她赶紧躲开这饥渴的目光,好可怜的男人哟,他的女人和孩子,被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给人下车,成了李宏发最现实的工作,厂里去不了,虽曾经是军人,被他自己玷污了,无论怎样洗呀,那都是个脏东西,刀郎这句话平实而深刻,这种下踹活既累人还挣不到大钱,勉勉强强混个肚子圆,在家带孩子那三年,我尝过那种令人趔趄的滋味,现在想来,仍旧心发怵,腿打颤。 正在挣扎的人们,突然听到一个天外来音:高铁上的钱,也就是那两万多块钱下来了,就在三木的民丰银行,当年的贾云龙和李红旗是有功的,这一点不可抹杀,但他们却提出了更为过分的要求,他们几个带头争这一亩多地的人,狮子大开口,要分这其中一万块,组里一下子炸了锅,像点了火药筒,噼哩叭啦就炸开了,晚上一到家,妻子就告诉了我。 “这不可能!他也做不到!就算他有贪天之功,也不行!” “贾云龙可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他的大儿子可还在村里做着铺助会计!” “哼哼!他们要是想死,就把头给剃剃!顶多给他几个人三千块钱,他们要是敢分这钱,我就到四楼市纪委告他们!贺林怎么说?” “我听人讲,贺书记一推二五六,说这是你们组里的事,大多数人同意就行!”这符合贺林个性,因为这是只烫手的山芋,弄不好,就把手烫了。 “刚才你没来之前,李红旗往西去了,我估计他是去贾云龙家密谋这事去了,还特意不屑看了我一眼!” “他这是找死!” “一个人也分不了多少,你就随他闲去!你斗不过他们,他们人多势众,尤其有贾云龙!”秦氏担心。 “他们敢!我不惯他们这毛病!你等一下,我喊俺妈弄饭!我必须去一下村里!” 当我骑着车子,到了村部,贺大书记还没有走! “来!来!来!北弟,你这会儿来有事?办公室坐!” 我进去,贺跟进来,天有些暗了,他给我倒了杯水,我们坐下之前,他拉亮了灯,“贺书记,有件事,我得麻烦你!” “说!北弟,你我不是外人!” “贺书记,我听说:小楼南边高铁地钱下来了!” 第168章 最后斗争 “有这事!你们组里田会计、贾会计都知道!” “怎么分配?他们要使一万,你就允许?” “北弟,你误会了,这种事,我不会越俎代庖的,现在是村民自治,你们组所有人,我指的是大多数人同意,他们几个人就可以使一万,甚至更多,如果大多数人不同意,他们使不成,你们组所有人,懂了吗?你什么意见?”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我只同意给他们几个争地的人三千,多了我就会去市纪委告他们,他们就在四楼,很好找!” “你说这一点我相信哟,市府大院我们村恐怕没有比你再熟的人了!你的意见很中肯,我会代传给他们,这叫有粉就是面,总而言之,贾家沟老百姓还是通人情的,他们要一万,确实太多了,民意不可欺!我保证!” “谢谢贺书记!” “北弟,外气了不是?你是为了你自己吗?不是!你是为贾家沟近500多人的利益,至少体现了公道二字,大气!”贺林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天天一亮,贺林着周崇生去贾家沟,找来了李红旗,贾云龙等六七个人,村委会点名之前,并且连同两位会计一同找了来。 几人坐定,贺林端杯茶,喝了两口,进行开场白,“诸位,你们都是贾家沟能人,有些事我可以代为办理,有些事不能有拂民意,昨天晚上,李一刀来找过我,他不同意你们最初提出的分配方案!” “他有什么资格参与其中,有些事有没有他同意,我一样做了!”贺云龙冷嘲热讽两声,“这事是头有他还是尾有他?不能听他胡咧咧!被窝伸出个脚,他能算个首?”贾云龙手一挥,“贾家沟姓贾,他算是干嘛的?无名鼠辈,我们做什么事还要经过他?” “老书记,此言差矣!此人能量不容小觑!” “他什么意见?我倒是想听听!哼哼!等我死了,他再说话,也不想想他是谁的儿子,贾家沟的天究竟是谁的天?” “能不能听贺书记把话说完?”贾一海瞪了他父亲一眼。 “他临走撂话了,最多只给三千块钱!多一分他将上告市纪委,大家也都知道:仇书记可是铁腕治市的,这事要是传到那儿,恐怕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他在文联工作,那大院里的事,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我想他也不是说说而已,话我带到了,你们掂量着办!” “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我们就得听他的?他算老几?他凭什么给我们划定界线?贾书记,你说!” “四,照我说,你也别烧底火!这事人家没有错,错的是我们!因为金额太小,如果是百把万,你使一万,我估计他不会说什么,如果动真格的,这三千你都不派该使!”李一海虽初来乍到,但他是根精棍。 “一海讲得对!理在人家那边!” “照你这么说,老牛不喝水,他会硬按?”贾云龙能了几十年,服过谁,怕过谁,所以豪横一直置根于心。 “俺大,你怎这样呆板?现在世界变了,不是你当年的样子了,你还抱老鲶鱼头啃,行吗?你和四都在,听我的,三千就三千!这叫识时务为俊杰!” “说一百番,也轮不到他给我画道道,我还就不信邪了!”贾云龙谁的话他也不听,骂骂咧咧走了。 “四,他的工作你去做!不想有麻烦,就顺梢吃好酒!”贾一海深懂贺林之意。 第二天,我走了,贾云龙就像被激怒的狮子,进进出出谩骂。 “狗日下来的,想给老子划道道,门都没有!谁动我那钱试试,怎么吃进去,就怎么给我吐出来,贾家沟姓贾,你姓李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年李建玉那么牛,金算盘都算不清的事,你个狼生的,凭什么给我算账?贾家沟什么时候改姓李啦?我怎不知道?小杂种,过去我小瞧你了,你一直如小蚂蚁存在,我都没有正眼瞧过你,十七的想给十八的上课,门都没有,谁动那个钱试试?我抠他狗日眼!争地时都死在哪儿的?这会儿人五人六蹦出来分钱,没有我四,这地属于谁都不知道!……”据秦氏和我妈说,那天的贾云龙就如疯狗,过来汪汪咬,过去汪汪咬,一大早上,就没有停止,这就是他最后的疯狂。 不管咋样,最后按照我的方案执行的。 领钱时,走在路上,碰着李子磊,他竟然拍拍肩,“北弟,不管咋说,你是这个!”他竖起大姆指,“钱多钱少不讲,你从本质上打击了那老子,他横!横了几十年,这下好了,一头栽你毛窝(一种编织的鞋,冬季穿,很暖和,现在几乎见不到了。)壳里,栽大发了!北弟,继续努力,力争让这群混蛋哑口无言,这招你不打他七寸上了,要不贾一海不能善罢甘休!好样的!” 高铁从那儿就要呼啸而过了,这时,更大的喜讯传来,就在我家门的大土路的基础上,上海路在紧张标测之中,我家汪沿废地,就在其中之列,无论若何,这是大好事,更为让人震惊的事是:贺林居然调入乡里,做了拆迁二把手,罗则广接替了他的位置,因为上海路标测,我组有九家人家需要动迁,火药味已经在弥漫,虽然我家没有动迁到,但估计也快了,当时总负责是乡纪委书记井卫,我跟这个人以前不认识,不知道为啥,他来头一天,我就被李红旗通知去吃饭,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看过的人,都一愣一愣的,这不是马蹄靴子倒着穿吗?罗则广的智慧,的确无法和贺林相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人单势孤的罗则广,在寻找一种中坚力量的支持,至于井卫,就是在摸我的底牌,对于我这种人,他应该是有所耳闻的,有我在的地方,可能想要随心所欲,有些困难,我可以吃他们的,更可以喝他们,甚至能拿他们的,但我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他们为什么会请你吃饭?”秦氏问。 “你说呢?这是一种力量的博弈!说到底,高铁占地的事情,已经让他们体会到:什么是正义的力量!” “就你?一个人?”秦氏睁大她那原本就比别人大一圈的眼睛,“怎么会这样?”问题并不复杂,只是她没想明白。 “人多乱了,虫多盘了!” 她摇摇头,表示不解,“你是独行侠吗?” 我看她一愣一愣,这岂是她能说出的话?恰恰没有旁人教她。 然而这种怪现象才刚刚开始,由于拖沓和围堵,造成了一种拆之不易的怪现象,吴洼子人的确是不配合,渠东和渠西加之贾家沟、前李四个组的老百姓拧成一股绳,一天两天,就是不签字,扬言地不卖,这些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疏于对地上管理,许多人家都把分到手的地,一文钱不要送人种,房子更是胡搭乱建,很随意,有时就在大田里,盖处很大的房子,有证无证全在那里硬撑,并且话说得很大很硬,这些粗糙之人,喜欢说大话,使小钱,话说得如同螃蟹,喜欢横行霸道,但这种公鸡拉屎一头硬,是他们的长处,更是他们短处,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啥都可以说,一到正而八经的地方,立马就怂了,像冰棍在灼热的阳光,一点点化蚀,最终成了一小滩不够浇地的水,兀自在那儿耗尽。 乡村干部请我吃饭,这里意味不言自明:本次拆迁,没拆到你家,请勿捣蛋!请勿说话!以免误导群众。 这事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倒是气坏了李红旗,原来他是陪着赚吆喝,没他什么事,也跟着乡村干部呴呴哈哈半天,结果傍晚吃饭没他什么事,我这个伸手不拿四两,并不陪转的人,却能跟着喝上酒。 “他妈,这叫什么世道?跟着的人没事,不跟着的却成了座上宾!拜拜了你,咱不再陪你玩了!”所以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李红旗就进城拉货,太阳一树头高,拆迁标测组等不到人,所有人都差不多了,就等李红旗来指认哪儿是谁家地,左等不来,右等还是不来,小头头急了,给远在三木井卫打电话,井卫在给罗则广打电话,不用问:一场酒惹得撂挑子,李红旗一准上城里拉货了,罗则广只得实话实说,井卫急了,不仅开口骂了人,还责令罗则广差人进城找人,这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不行也得行。 人是撒出去了,找了大半天愣是没找着,太阳正西,李红旗自己回家了,刚到家不久,就被在他家蹲守大半天揪走,罗则广熊他不是,不熊他也不是,愿抹一庄,不抹一家,自己有错在先,愿不得旁人,罗则广知道这种事不是他有意忽略,而是井卫有授意,但这种时候,不能把井卫卖了,只能说昨天大意了,忘说一句话,你就走掉,最后就八个字,“怪我!怪我!下不为例!”罗则广不成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事很快传到井卫那儿,井卫就来了脾气,摸着下巴上的几根稀疏的胡子,“一条小泥鳅,撩些救命水给你,你还蹦达上了!这毛病我不惯着你!”他是这样想,更是这样做的,酒不再天天喝,而是偶尔,喝一回就在三木街上,先是胡德禄那儿,老字号老招牌,人头熟,菜水丰,给吃给拿,然后换下一家,先是三木土菜馆,后是三木村书记殷亮的大集酒楼,最后是南部新城酒家,这事全灯下黑操作,没有李红旗,只有我和罗则广,我们都骑着自行车一同返回吴洼子,一路上尽说酒话,那罗则广那个虔诚,和圣教徒差不多,一会儿一个表叔,喊得肉麻,听得摇晃。 “表叔,你是未来一方能人,你得全力支持我的工作!我保证……”酒话加醉话。 “我不听你怎么说,我要看你怎么做!”我就像江湖大佬豪横起来。 “欢迎表叔监督批评指正!” 这一路上,就这样你推我送,到了小陈庄家后,我们分道扬镳,我的烂名声就这样鹊起。 纸里终是包不住火,这事还是被人知晓,李红旗认为是我挑唆,坏了他的好事,逢人知人和人说:我学坏了,和这些酒囊饭袋沆瀣一气,专行坑农害农之事。 其实我只是跟着吃喝了那么几顿,至于井卫一竿子人怎么操作,我还真的不知道,九家人家自盖厂房要动迁,前前后后,折腾一两个月,就真的拆迁了,挖掘机横冲直撞,突突突开过来,又突突突开过去,几个生产队轮番作业,他们用人海战术,围、堵、磨,手法多种多样,早早晚晚堵你,天天磨你,既摆事实又讲道理,偶尔还些硬的,但凡有一家松口,就拆一家,分成多个工作组,井卫一般在村里趴,罗则广这头蠢猪,还像过去一样冲锋陷阵,动不动裤子一卷,撸起袖子,赤搏上阵,我到家那天,贾一来家厂房拆迁,围了好多人,离我家近,我也去了,一大堆人,挖掘机顺着院墙,连着小屋推,东西墙与南北墙形成的直角,就剩下山一样一点峰形,其实它站着或睡着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时,所有人渐渐松散,要散去,罗则广像要表现一样,鞋子一脱,裤腿一卷,袖子一撸,他撅着屁股,把那尖尖推到。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先(生),你怎么看罗书记此举?”他还要撇撇嘴。 “任的是书记,做的是打手之举,不懂角色转换,兔子尾巴,长不了!”我扭头就走。 拆迁之后,上海的土建部分如火如荼,天天唏了吭嘡,我家门前那个汪,水被抽净,老薄泥也不扒上来,直接垫土掩埋,那口不再有人吃水的井,直接弄块厚石盖上,这帮孙子,为了多赚钱,无所不用其极,但凡能省就省,能虎就虎。我是天天到家必去门口看上一圈,秦氏多窝在家里,身子笨,轻易不到前面。 夏虽赤烈,拌着热火朝天的繁忙,各种焦头烂额汇聚在那个夏里,很难让人忘怀,它像浪在人心里翻卷,希冀和憧憬在心里荡漾。 日子赶着日子,像搓绳,把一堆散乱无扎搓在一起,把意念拧成一股绳,像潮,潮起潮落,浮华的背后,是真相,通过这个小拭牛刀,人们明白拆迁是怎么一回事,包藏其中的有哪些不为人知的选项,哪些令人头疼的烦恼,最终妥协点儿又在哪儿,喧嚣背后有着怎样无奈。 大约我的论证,仅在初秋就得到验证,人前人后又是被人议论,四个月后,罗则广调乡里,到了城管上,做个小角色,众望所归的贺林,身兼村乡两级职务,吴洼子在贺林手中,游刃有余,尽管贺林多半时间在乡上,串门一样管理着吴洼子,但吴洼子却井井有条,各项工作不落人后,这就是能力,乡和村一级都在暗中物色人选。 第169章 其乐无穷 上海路土建工程已经结束,修路牙子,铺巴油(沥青)在紧锣密鼓中进行之中,有个少火的,不开眼的,开着挖掘机轰隆隆斜斜开过我家宅坡子,并来没事,司机却要勾转一下前面的勾头,轰隆一声,把我家东南角的老猪圈给勾倒了,秦氏在家里听得真真的,出来时,挖掘机则像个笨重的棕熊,开到李子华宅边,秦氏声嘶力竭在那里叫,“开挖掘机的,你给家猪圈勾倒了!” 开挖掘机哪只耳朵能听见,她踉踉跄跄追出老远,不顾身子笨重,拦在挖掘机头,“俺家猪圈被你弄倒了,你得赔!” 司机停了车,下来看看,不以为然,“你家又不喂猪,要那猪圈干吗?全当支援修路,做贡献了!”拍拍手,爬上车,继续,这些人豪横惯了,贾云跃家有三棵碗口粗细的树,被这个东西撞倒压断,多次上找,至今无果。 太阳掉地之前,我回到家里,秦氏给我说了这事,并带我看我现场,我很心疼她。 “下次天塌了,也别管,这事有我了,你去追他,万一扭了怎么办?抱石打天,够得着吗?” “我很小心,不碍事的,听我妈说:多活动,生产时不痛苦!怎么办?” 我围绕猪圈转了一圈,拍拍手,“一千块钱!” “他能给呀?你做梦的!贾云跃家三棵大树至今没影!” “他是他,我是我,明天早些来家,先找姓徐的谈谈,摸摸他底牌!” “他要不给呢?”妻子担心! “放心!他一准送来!” 第85章: “你吹!”妻子在杠我。 “我说一千就一千,少个分格子,他都得给我凑齐,或则,有他好看!”我不是说说而已,成竹已经在胸。田家军也在路工上干活,当晚我到他,请他把话带给徐,事就是这么个事,并不复杂,我第二个晚上,是要去听信的。果不其然,听妻子秦氏说,有个人带几个过来看看,并在那里指手划脚,很不服气的样子,我再去问田家军,田说,“老徐嫌钱多了,旧猪圈,多少年了,有个两三百块钱就盖起了,要不,他们找人干!” “二爷,你告诉:盖与不盖,都是烧饼磨掉芝麻,少不了那个钱,赔礼道歉一千块,不赔礼道歉就两千块!多谢二爷!” “你怂孩子跟你以前大不一样哟,就这么豪横,没商量?” “没有!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多说无益,你告诉他:等我出手了,他买后悔药的地方都没有,要不就走着瞧!” 经过田家军的嘴,这话已经在贾家沟甚至是吴洼子传得沸沸扬扬。 “你看看,这牛b吹的,那叫一个响!他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他能要来这一千块钱,我能在贾家沟地界上倒爬八圈,一切都是他想当然!” “也有可能!乡里井卫都吃他药!” “那是贺大书记撺掇的!他一个外人,知道甚?他要真能成了,我能用手掌心煎鸡蛋给他吃吃,秀铃,你别着起哄!他要真能撼动大老徐,我宁愿‘李’字倒个个姓,他坛子里有多点儿米,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不可否认,在文化这一块,他是比别人高一些,可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和我一样修理地球?还挣不来钱,近四十岁,找下个蛮x,你知道他在哪里勾搭来的,他不从我姐她们那儿,就有人爱得死去活来吗?结果怎样?要没有这蛮子出现,他是不是光棍的命?吹什么吹?”李红旗如陀螺在那儿旋转起来,他心不甘,更不服:凭啥他要风有风,要雨得雨?话说得那样豪横?凭啥?牙齿能耕地?还一千块,最终能给二三百,脸上都有金粉啦! 李红旗觉得他的认知,光说给嵇秀铃听还是不够,需借他人之口,向外传递,要不然,怎能体现他的声音存在?所以,他在阳光下,必须如跳蚤,一会儿蹦跶到这儿,一会蹦跶到这儿,所到之处,必须有理有据讲这话,让不同的人,给他传递相同声音。 碰到小木匠贾令才时,“贾三叔,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认为李子北的愿望能实现吗?贾云跃二爹家碗口粗树,被撞到三棵,村组协调,屁事不顶,是不是有点儿悬?” “四,不一定噢!你忘记了大队前面高铁的事?他划定三千就三千,你和三老头不也没怎么人家吗?他做事总是异于常人,没有那金钢钻,他敢揽那瓷器活?老保管员老了,他儿子小五爷又嫩了!” “咦唏?这话是怎么说的?”望着贾令才一晃而过的背影,摇摇头,“你到底是站在哪一头的?不行!我得到老徐那里撺掇撺掇,哪能让他占了上风?那今后在贾家沟说话不就等于放屁!”他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还好!没费多少事,他在渠东组找到了大老徐州。 “徐大老板,我找你有点儿事!”离老远,李红旗刹了车,招了手。 “甚事?李队长!”徐士良说话的功夫,就走过来了。 “我那儿也有个猪圈,我也想让挖掘机勾倒,我也想讹你一千块钱,你看我都穷疯了!”说着,给老徐递上一支烟,歪着头,“你看行不行?”他笑了,“你钱宣哪,多得使不了?也赞助我些呗!他敢要,你还真敢给?” “我听人讲过,他是个浑不愣,从小到大,不平凡!我正在想这件事,到底怎么弄?” “被吓破胆了?我问你,有啥怕他的?” “那倒没有!” “那就别听别人吹!他再能,也蹦不出贾家沟,你信不?我和他是从小玩伴,他是什么,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徐老板,这面咱栽不起,你今后还怎么混?你让一个浑不愣拿了,修这上海路,你为你自己吗?你听听他那口气:道歉一千,不道歉两千!你丢得起这人吗?你不要让贺林的迷药把你迷了!” “我有数!等等看!” “你徐大老板歪好也算一方人物,下棋磨不能这么推,别人抬爱,他亦自吹!他要真有能,就不说个蛮子老婆了,他说过宁缺毋滥!这蛮子烂不烂?虽然,我们没查到蛛丝马迹,哪有三十岁处女?我估计:下面能让人捣烂了!他是不是冤大头?是!不排除他曾经光彩照人,可那是昨日黄花,你不能遂了他心愿!” “兄弟,你说我懂了!晚上李山饭店,我做东,不许不来!” “好嘞!我候着!”他一路哼着歌,回了家。 第二天早,九十点钟,是个周六,因为有事,我没在家,秦春香是个闲不住的人,尽管肚子大了,弯不下腰,却还要坐小板凳上习栽韭菜,这时,骑着摩托车,叼着烟的徐士良横跨在摩托车上,“哎,李子北在家吗?我找他有点儿事!” “他不在!”秦氏怔怔看着他。 “你家猪圈准备要多少钱?”他弹弹烟灰,摩托车还在突突突响。 “子北说一千块钱!” “你们家穷疯啦?那破猪圈能值一千块?猪圈只是倒了,砖我们又没拿走一块?三百块钱,要不要?” “你打发要饭的?连人工都不够,能砌起吗?” “蛮子,我跟你说,你连要饭也不如!就三百块钱,想讹人屎吃,影门都没有!等李子北来家,告诉他,要就找我拿,不要拉倒!”一拧身,他突突突走了。 中午时分,我从文联返回,秦氏边哭边说。 “没事啦!我知道啦!我有的是办法治他!”这不是在安慰秦氏,而是下一步运作,已经在我心中! “他真能给一千元?” “少一分我都让他补上!” “你别屎未拉,尿却哗哗一地!” “哼哼!你老人家可以拭目以待,顶多下一周,他就得如狗一样来舔咂我脚面!” 周一早上,我去文联,工作之前,我先打开省网,直接就上海路工程质量进行以实俱实实名举报,也就二三百字,像玩的一样,结束了,然后是工作。下午三点有电话落实,我接了,我想,最多明后天就该传到地方,该他们急了,他们的工程质量,存在着巨大漏洞。 星期三中午,从乡里打来电话,让我火速请假回家,省公路管理局和市公路管理局一行九人,已经到达乡里,中饭之后,将亲赴现场检验,希望我能参加,并指出工程质量不合格的地方,好戏终于要开锣了,我怎能不心花怒放?白日放歌须纵酒,一日看遍上海花,这帮孙子,你不教育他们,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睛。 我到家时候,那里已经人山人海,老徐徐士良就在我家门口,如仨孙子,一看到我,赶忙奔过来,双掌合实,“李老大,我错了!请你大人有大量!我受一妖人挑唆,犯下了不该换下的错误,请您高抬贵手!” 乌泱乌泱一大堆人。 “晚啦!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观念上冲突!等公路管理局的人来,我们再看再论!”我推着车子上了宅子,下面人一窝蜂。 不到半个时辰,三辆汽车就在我家门口停下,贺林和那些人下来。 “贺书记,你看这事咋弄?”徐士良双手斜握在一起。 “先质检,后再说!北弟,你过来,哪儿有问题?”贺林带着我,我直往南边,汪心上空空地那儿去。 “就这儿,他们只是抽干了水,下面游泥,不曾清走,就上掩埋,开挖掘机来,三下挖不到游泥,我承认是诬告,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我手直指脚下。 “老徐,叫挖掘机!”挖掘机就停在李子华家宅坡上,姓徐的一脸苦瓜相,一挥手挖掘机开了过来,省质检厅市市质检局,有记者跟踪报道。 挖掘机按照常规下挖,第二下已经有部分游泥掏了出来,镁光灯咔咔咔拍照,“我能问一下各位领导,我们的千秋事业,就是这种干法吗?”第三下连黑泥加污水都被搲了下来,黑泥里除了树叶,还有大量垃圾。 挖掘机还在继续。 “别的地方还要看吗?” 几位领导面面相觑,他们在商量着。 “徐大老板,井那儿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我不想这么干,可你欺人太甚,一个连要饭都不不如的人,今天拼了!” “北弟,你先回家,有什么事,我来解决,大家都散了,领导要工作!” 最终因上海路质量问题,徐士良被罚款七万! 太阳西斜时,贺林带着徐士良,进了我家,给我道了歉,放下一千块钱,就如木雕泥塑坐在那儿。 ”子北弟,给我个面子,我们住得都不完,这件事,的确是老徐不对,因小失大,事到此为止,能不能?” “既然贺书记说话了,这面子我给,老徐,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也没办法,你我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李老弟,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我们走李山那儿喝一顿,怎么样?” “不啦!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谢贺书记,谢啦!” “应该的!” 太阳疲倦了,不再如鸭嘴兽,一副贪婪的样子,变得迷眼惺忪,不再霸气冉冉升起,而是改变了方向,夕阳的样子,天地妩媚起来,我这一拳,正打在世俗的七寸上,淋漓尽致,让人酣畅要跳起来,李红旗百思不得其解,对于网络举报,这一块他就是个楞子,他想不透,更没有听说过,第二天,大老徐竟然找到了田家军,说他不厚道,不肯把实底交给他,害得他误判了形势,吃了亏。 “我一开始就劝你,你听吗?千把块事小,对于你大老徐来说:就是掉包旱烟,因为你不缺这仨瓜俩枣,李子北虽然跟我一个生产队,我比他也大不了几岁,他身上的许多东西,我们都看不懂,他表现得比较另类,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待他,因为他生于世俗,许多做法高于世俗,贾云龙这个人,算是上一代人中的犟人、能人、牛人,过去几十年,从生产队时代,就好斗能斗,仅以贾家沟在大队前面那亩把地说起,要撂过去,他说几斧就几斧,别人放个屁都是闷屁,现在不行了,李子北能划出条道道,最多只能三千,他和李红旗想使一万块钱的美梦破灭,他像狮子那样狂吼乱叫,并发誓谁动那钱,他要抚人供桌,李子北动了,他至今都怂了,怎不去李子北家抚供桌的?他老了,武夫式的炸裂,没有用了! 你像你这一次,如果服个软,哪里有事?你说他家属连要饭也不如,这激起他心中万丈怒火,所以你付了七万块钱代价,花钱买个教训,他身上有许多不可解释的谜,不是今天才有的,而是早就有,骨生胎带的!他的每一次变革,都具有彻底性,所以……” 秋天跟在夏天的屁股后,悄无声息粉墨登场,在衰里透着凉,那些曾经的花蕊,成长为果实,日子又恬淡了,像个十月怀胎的女人,随时准备卸下沉重的负担,吃过可口的瓜果,收获刈割过稻谷,大片大片的土地,被种上了麦子,那些淘金的汉子,重又踏上归途,打破烂这个行业,兴盛了几十年,我们这代人当中,许多人依靠这个,走上了富裕之路,它代表着一代人的追求,谁也想不到它因无穷极而于现在走向衰弱,青青的,是希望,那些绿油油的麦子,固执地趴在地上,等待着雨雪的到来,它们把根深深扎进土壤,一片片虚无,让人感到世界的荒凉,就要来临了,旧历九月二十二号,新历十月二十四号,这是同一天,这一天,我永远不能忘记,从傍晚时分,一直到凌晨四点钟,秦氏都在翻滚,大喊大叫,我知道:这是生产前,最该有的症状,儿奔生娘奔死,平车我早已经拾掇好了,我希望拉她去三木乡卫生院,可她一个劲儿摇头,不愿意去,我知道她是担心钱,不希望破腹产,希望自然生产,我手忙脚乱,在她的痛苦叱咤里,心极度拧巴,天擦黑时,还用篮头子从前屋平房,往下挎玉米。 第170章 烟尘俗事 一直折腾到下夜四点,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子北,我可能要死了!”手指往我肉里抠,四点四十分,小家伙头露了出来,连同那些腥骚的东西,一同掉进她棉裤裆里,“啊---”一声大叫,我劝她使劲,可她已经筋皮力尽了,临近凌晨五点,在张雅静催生帮助下,于凌晨五点半,麒麟出生,硕大的衣胞和从孩子身体剪下来的脐带,和一盆血污掉床边。 “赶紧弄走,把衣胞埋了!”张雅静吩咐,就在家后白杨树后,坑是天黑时挖的,我把那些东西,装进袋子里,拖着就走,埋完了,回来鸡已经叫了,我看见张氏倒提婴儿,在他小脚掌拍打,他如阿猫阿狗一样,啼哭起来,声之叱咤,这是他与这个世界第一次见面的呼喊,哭了好一会儿,小家伙才安静被包裹他母亲身旁,周身红如虾公,我则忙着背干土,把羊水和血污清理,还有扔得到处的卫生纸,生命庄严,这时东天已经在黎明里,大有睡醒之意,那一夜,我毫无困意,直到东天冒红,才觉得眼皮有些发涩,按照张氏的要求,我准血着安排秦氏伙食,她这会儿太虚了,盐水正在滴答滴着,小家伙贴着他妈妈,半天动一下。 天亮之后,村庄沸腾了:年界四十的我,终于有了儿子了,这是怎样一种传递?我大李建木仍然如往常一样,好像没有什么事似,我安排我妈照看秦氏,注意盐水,我则去顾圩村小集镇买东西,星星在我心中点灯,新生希望,犹如红日冉冉升起,一切都是新的,他叫麒麟吧,李麒麟!名字来自于我的小说《大脚走世界》,他是这本书里一位组织部长,中央级别的,可见我那时,对于新生儿寄予厚望,并专门辟出一个文档《麒麟大事记》,在开篇的地方写下数语:关注孩子成长细节,为其长成参天大树,调整教育方法,提供理论和现实支持……恰是从那一天起,我开始谋篇布局一样,关注起孩育问题来。 那一年,贾家沟共有8个孩子出生,李文棋出生于2004年12月份,那时的李红旗心正如同嚼蜡,随着他的“大文棋”出生,他了却了一桩心事,由于我率性碾压,让他感到不畅,很多时候,都咬牙切齿,没有高深的文化,的确让他倍感压抑,这些年,算是浑浑噩噩,他已经不再摸书了,智慧与粗野分野,成‘人’字形分岔,人字的写法,妙不可言,从最初的地方下来,却如泾渭分明,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慨叹愚贤分野,且如此离奇。 秦氏诞下麒麟,一直想去工作,我们常常因钱而苦恼着,柴米油盐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束缚着我们,经常是囊中羞涩,被钱欺侮得抬不起头来,我们能够赚来的钱,大部分用来还账了,只有极少一部分极其可怜用于生活开销,随着麒麟的初长成,压力倍增,秦氏不愿断了母乳,她认为母乳最好,她恰是那一种奶水不好的人,随着小家伙渐长,食量增加,只有买奶粉充盈,当时的奶粉叫“圣元”一小包超过三十元,只够十多天,只要吃不饱,就嗓音叱咤,在哭音里诉说委屈,我则经常长吁短叹,蒙生退意,想回来在地方开个电脑门市,那时知道电脑联网存在,且能够修电脑的人,廖若晨星,我把想法跟秦氏说了,她是坚决反对,让我再等等,可是现实问题击碎了我理想之梦,等不起,更耗不起,她决定:2005年出去上班,孩子就交给我妈,隆冬来临之前,阳光被掺了水,金子般亮黄,没有就英雄气短,儿女可以情长,孩子身体不错,除了吃和睡,大部分时间,安闲在他母亲怀里,我没有走组里,直接走村部,带着秦氏户口页,写份证明,直接去给他们报了户口,一切妥当之后,我写了封长信,跟秦的父母那头报了平安,并说了孩子一些情况。 秦真的如她说的那样,进了当时为数不多的工厂,上起班来,我则消闲在俗务里。 一转顺,就过了三年,在那年秋天,麒麟去地方幼儿园上学了,满打满算也就三岁,他不哭不闹,甚至都不要人看着,日复一日在幼儿园上学,没事到家喜欢在我的书上乱画,画些什么,有些看得懂,有些则如天书。 2007年深冬,“伟大”的李建木同志,在头一晚上吃下一大碗面条之后,因和我母亲抬杠,一小板凳扔我母亲腿上,要不是发生意外,我们都不知道,你说说这混蛋玩意儿,临死都不能给人留下好印象。半夜他嫌难受,我妈来喊我,她先叫的李子安,张雅静给他吊的水,一共两瓶,另一瓶也充好,挂在竿子上,我妈和我大单住在李子安盖的东屋里,在南边汪边那儿,月牙浑圆不太圆,地上下着霜,我去的时候,李子安已经在我妈床上焐脚,我则在下边来回地走,李建木一边吊水,一边喊难受,刚吊半瓶,坐着的李建木头猛然往前面被里一拱,水还在继续。 “子安,别坐啦,俺大走了!” “不可能!水还在滴!” 李建木趴在自己床上不动了。 “真的假的?” “赶紧!” 他下床之后,我们把李建木扶正,只见他左鼻子滴下一行鲜血,“你拭拭!他突发脑溢血,走了!” 李子安把手伸到他鼻子下,“还真的哟!怎么办?” “还有两三小时天才亮,盖在这儿,天亮再说,移我家去!”我吩咐道,我们三个上了一张床,一直挨到太阳冒红,这才起身叫人,往我家抬,才打电话给李子莲,一切如常,四天以后,李建木被埋入小槐树地南李子安家北湖地中,随着时间推移,他差不多被人遗忘。 那些刻骨铭心的曾经,就留在岁月里,我们偶尔想一下会悸动,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既医治创伤,更让人们遗忘过去,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就在那样急促里,我们正在走向衰老,年轻一代正在成长,四代人迭加更续,才走出个麒麟,为了他的成长,我们曾经做过些什么?时间过滤后,留下沉积。 三年幼儿园,麒麟不仅会写字,更会唱儿歌了,他的第一首儿歌,是那样稚嫩,我依然记得,十八岁的麒麟却忘了,他在郑大的更大舞台上奋斗,连同那嗓音,恍若昨天,不信你听: 小猪吃得饱饱, 闭上眼睛睡觉, 得儿得儿大耳朵扇扇, 不楞不楞小尾巴摇摇 …… 童心装着童趣,把我带入梦里。 时光荏苒,把我们带入2013年,那一年,我们这儿算是天翻地覆慨而慷,北大湖几块地被几家大厂合伙吞并,我父亲百年安寝之地,被大松格力电器买断,坟要动迁,动迁之地只能是前周墓地,均价要六到七千元,这不是一般人家可以买起的,当时,贺林早在两年之前,已经再次调入乡里,在我村任书记的是顾圩村原书记石建军,村长是孙爽二儿子,我已经在六年前,从文联退出,在顾圩村小集镇上,开了电脑门市,名字就叫:麒麟电脑!顾圩小集镇只此一家,凭技术和优惠,那些年倒是收益颇丰,靠这个,我们把日月往崭新里过。 除了修电脑,装宽带,修理打印机,还给人代写各种文章,甚至下载,买u盘、各种电脑配件,收售二手电脑,复印打字,常常早上去顾圩村小集镇,下午离开,独门生意,随意性强,也确实赚了一些钱。还给人上网投诉,随着涉及的门类多,事就有得做。 太阳跌落到西天时,一天舒爽时,我儿子麒麟从七虚岁开始和我们分屋分床,独立性较强,从不娇纵持宠,稍有不慎,就会被我批评,甚至是笞打,对于他的教育,我一直是恩威并施,性格上,他没有我生猛强势,这是因为环境变了,再也没有敢如李建玉欺侮秦氏,李子华两口子虽不是玩意儿,经历过那次在派出所事件之后,知道自己当了一回混蛋,再也不敢惹我,生怕我给他使绊子。 那天稍晚回家,本来一切顺理成章的事,如果换个旁人,不含挑衅,字我会顺利签,事我会顺利办,但李红旗这个狗东西,偏要节外生根横枝,来挑战我的底线。 我的车子在院中还没扎稳,李红旗就煞有介事拿着几张纸,进了我家,“李子北,签字了,你家二老头的坟地需要动迁!” 听听!我虽比他大不了几岁,可辈份比他长,他喊我跟喊他儿子李文棋似的,直呼其名,这么缺少教养,“拿来我看看,什么东西?怎么签?” “根据钟吾市要求,单棺500元,双棺1000元的原则,你看一下,别人家都签,我找李子安,他耍滑头嘞,说要你签!我看你能不能签出花来?李子北不要给我出幺蛾子,敢不敢打个赌?你要敢在二老头坟地动迁这事上,琢磨出点新花样,多要些下来,哪怕是一千,我就承认你是这个!有没有这虎胆!牛皮是不是吹?火车能不能推?石建军现在任我村书记,贺林宠着你,他什么为人,我不知道:敢不敢跟治大老徐似的,治他一下?都说你能耐大了去了,我咋这么不信呢?”他扬起脸看着我。 “唆鬼上吊那一套对我激将,没有用,我要想,还没有办不成的!” “说大话,使小钱,谁不会?这事又不难,你就操练一下吗?说不定,能发一笔小财!你现在在顾圩村地面上,也算风生水起,要不试一个?”这是在吊我,我岂能看不透? “四,试不试,有你什么事?我要是试了,你的赌注是什么?” “今后以你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做你的马前卒!组里你当一半家!” “哼哼!说到底没燎着你皮,更烧不到你肉,你拿组里的公事作赌注,你这如意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响!” “那你想怎样?” “跪地上,当人场,给我磕九个头,从此喊我‘大’,这要求不过分吧?赌不赌?” “赌!你能从村里要回多少?” “这就不劳你费神了,这字我暂时不签,侯侯再说!” 儿子正在家写作业,秦氏尚没到家,她下班很晚,我妈在家里没事! 李红旗见我不吃钢,就捂着嘴,笑着走了。 我却骑上自行车去我大墓地,它在小槐树地南,在新铺的通达大道东一点点,在东西维九路的北边,怎么看都在斜尖地里,那儿不少坟地已经迁走了,好像现在就剩下我大的那一座坟,我看了维九路和通达大道交叉地方树的广告牌,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天,大松电器,格力空调的一个分支就要现场施工,这一切都表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且时间极其有限!我笑了,我有的是大把时间,而征地的一方缺少的恰恰是时间,我得感谢李红旗不孝之子,没有他一番挑唆,我还没有由头,去值办这事。 过几天周崇生伙同村里新上来的我的一个学生代表村里和李红旗一起,在傍晚时分,来了我家,我当时正在弄饭。 周崇生油腻得很,用家帮亲邻中老辈份来调侃我,跟骂人似的,“表孙子哎!我来看看我家小小表孙,长什么样?”他像冬季很冷的样子,来回搓着手,“哟!这个小闺孙子噢,耳坠这么大,这脸模怎跟我这表孙一个模型印刷似的,这种没错!” 麒麟吓坏了! “麒麟,甭怕,你老太逗你玩呢!” “不错!不错!表孙子能有这样,很难能可贵,四十岁上还能有人安心嫁你,绝对!” 我让他们坐,坐下之后,步入正题。 我的过去一个学生,现在在村里干主任,“李老师,按说我不派该来,我是你的学生,这事得弄,没有时间了,还有十天八天大松电器就来人施工了,你家老爷子这百年安寝之地,你是怎么想的?” “根据实际情况判断:我们这儿拆迁只是时间问题,埋到别外不现实,将来还要动,只有前周墓地,可那里费用太高,杂七杂八,也得七八千块,加之请人挖坟重葬,少说也得一万块!你说我有一万块吗?怎么办?生生不得,死又死不得,我尽不了孝,你让我怎么动迁?我家经济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知道,虽开个小门市,混个肚子圆还行,想要怎样怎样,有些困难,眼下正值上升期,可远水怎解近渴?” 李红旗头能低到裤裆里,听不到他能放个响屁。 第86章: “凡事有个度,你就砍个印子吧,大体需要多少,能给你争取的,我们尽量,实在争不下来的,你就体谅一下!” “这是两家的事,我还没有问过李子安,村里也确实不容易,事难办,脸难看,又是派你出面,我也不给你难为活干,能就五千!不能我提出三条,你们看着办:那儿是斜尖地,他们施工方,肯定要求方方正正。第一点:划在厂外,就暂时孤坟一座,既方便我们烧纸,也不碍他们事。第二点:平坟头,就放在厂里面,每年我们在围墙外烧纸,这样两不误。第三点:就是给钱动迁。三者必居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