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途记》 第一章 宋妈妈来至茗萃阁,早有小丫头迎了上来:“妈妈您慢点,什么事还累您老跑一趟?”宋妈妈皱眉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姑娘在屋里,讲话还这么大声,惊扰了姑娘,你担待得起吗?”雪婵听见这话,忙出来说道:“妈妈别见怪,怜欣是刚来的,对府上的规矩还不熟。这都是我们的不是,没管教好她,劳您费心了。姑娘知道妈妈来了,让您进去呢!”说着,一面亲自卷起珠帘。宋妈妈进了屋沅芷先给太太问了安,宋妈妈道:“昨日太太去李提督家赴宴,得了几株上好的雪参,姑娘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吃这雪参最滋补的,让给姑娘送来。”沅芷道:“什么要紧的事,也值得妈妈送来。”因命人接过药匣。宋妈妈又道:“太太说太缈真人下了拜帖后日要来,请姑娘准备着。”沅芷暗暗定心,只说请太太放心,一面又命人拿几百钱给宋妈妈吃酒。宋妈妈谢过而去。 沅芷见她走远了,正襟危坐的姿态立马不见,口里大喘气,身子瘫在靠背上,卷起袖口用手扇风,若非雪婵及时劝止,只怕连二郎腿都要翘上了。一众小丫头跑去归置尚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几个二等丫头并教养嬷嬷也被沅芷借故支开,屋内只留雪婵、雪娟伺候,门口守着怜欣、惠佳。雪婵见沅芷神色舒展却不作一言,便说:“姑娘心愿就要达成,该高兴才是。”沅芷摇头:“现在不好说,但愿不要让我失望。”雪娟问:“太缈真人一向不与都中皇亲贵胄世家官员来往,姑娘怎么能请动他?”沅芷笑道:“就知道你耐不住要问,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有机会再慢慢说。” 雪婵说:“若太缈真人愿意伸出援手,姑娘眼下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了。”沅芷道:“再看吧,能得到他的帮助自然最好,若不能也不要太过灰心,总不能把筹码放他一人身上。”雪婵问道:“姑娘怎么这么说,难道姑娘还有别的筹划?”沅芷笑道:“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我也希望他能帮我一把,毕竟……”声音渐低至微不可闻。 当天尚书府便忙碌起来,只为迎接太缈真人,连带都中不少权贵都为之瞩目。原来这太缈真人年岁虽轻却出身不凡,更奇在他的经历,本是安国公嫡次孙,少时聪慧胜过乃兄数倍,极得祖父母及父母疼爱,人皆道将来承袭爵位有望。至五岁上时,当朝太子突患难疾,御医及天下名医用尽了法子皆不管用,最后不知这薛小公子怎么说服乃祖,借其祖父上书言道自愿为太子替身出家,祈求国运昌隆。当时震动朝野,终得先帝允诺,赐号太缈。此后太子恶疾消减,国力日渐昌盛,圣心大悦,隆恩厚赐也不消细说。数十载后,太子继位,时有西莲神教谴使来朝,望得帝允而散播教义,未免引起本朝国教阐源道不满,西莲神教使提出论法之议,若阐源道胜出则不提传教之事,反之则要划两州之地以作传教之用。偏偏论法前夕阐源道主广云上师功行圆满羽化而去,教中善辩名师又都在各地主持法仪,危急之时,太缈云游归都,于朝堂之上阐论其法,说的西莲神教使心悦诚服。帝甚喜,钦赐真人位,加封为国师,掌天下教事,由此诸王公大臣皆呼为仙长。 自老安国公及安国公先后离世,太缈真人之兄薛砾仁承袭爵位后,在朝堂之上不过按时应卯,轻易不言政事,整日闭门谢客,就连亲友来往也是能推则推,而太缈真人亦常年云游在外,安国公府在权贵圈中着实沉寂下来。此次太缈真人返都原是为老安国公夫人九旬大寿,余事一概不理,不想却突然下贴给尚书府,一时间众议纷纷。 太缈真人帖子来的突然,好在齐夫人理家有方,尚书府众人虽觉繁忙,却丝毫不见慌乱。这日巳时三刻,齐尚书将真人迎入府中,刚寒暄几句,真人便说出来意:“素闻令千金自幼通读道藏,蕙质兰心且见地颇深,小道愿闻听雅音。”尚书笑道:“仙长谬赞了,小女可当不得仙长夸赞。”真人笑道:“大人不必过虑,只是论法而已,自是隔着门板屏风,必不泄露令千金之贵面。况贫道乃是出家人,大人还有什么可虑的?”尚书只好让人去请姑娘。 沅芷来至前厅,隔着屏风间隙隐约看见一位道人,身着太白道服,手执浮尘。芷茹朗声说道:“见过爹爹!”尚书道:“这位是太缈真人,还不给仙长见礼?”沅芷道:“小女子失礼了,还望仙长勿怪。”真人道:“姑娘不必多礼,贫道今日来此也是有事商讨。”沅芷连说不敢。真人拿出一页折纸说道:“前几日在宴中偶得一帖,其上有偈,贫道观之,知是有缘之人,特来请教。”一面说一面将纸递与尚书。 以太缈真人的身份说出“请教”二字,实非常人所能承受,尚书连道不敢。心下疑虑:女儿何时学起参禅悟道来了?打开看时,便确定是自家女儿的手迹:能将字写的这般东仰西爬、粗细不均的除了自家女儿还有何人?只见上面写着:“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无立足境,是方干净。”但是最后一句字迹平顺,看着便令人有种恬然自安的心绪。尚书明白是太缈真人所续,笑道:“小女一时涂鸦之作,竟得仙长青睐。”早有贴身伺候的下人将纸转交给芷茹,沅芷接过看到上面的字,立时一惊,脑中霎时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开口说道:“仙长道法高深,小女子钦佩至极。爹爹,女儿心有疑惑想单独向仙长讨教。”尚书心里一登,碍着太缈真人之面也不好发作,才要出言阻止,就听真人道:“难得尊驾如此好道,小道岂敢不从?”尚书接口道:“仙长既有此雅兴,不妨移步松涛亭。”松涛亭在尚书府后花园,建于荷花池上,乃是专为观赏景致而设,能一览府中诸景,自然亭中有何动静外面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太缈真人虽是方外之人,然那一干背后嚼舌生事的人那里都有,尤其现在,都中时局微妙,不得不作些防范。 沅芷一袭白纱遮面,对面是太缈真人,沅芷暗恨到了这时反说不出话来,也是太过激动了。终是太缈真人先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来历的?不用有所顾虑,此时旁人是听不到我们的谈话的。”沅芷说:“这几天传的沸沸扬扬,说真人这次归来便要专心在太虚幻境修道,你说我能不上心吗?”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尝试,大概换了自己也会这么做。沅芷接着说:“如果太虚幻境是巧合,那对联就不会是巧合了吧。”“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太缈真人喃喃道:“我也是不死心,想看看能否找到。”沅芷笑道:“这个办法也太迂回了,幸好是我,要是换了别人,未必就能发现你的用意。”太缈真人笑道:“单凭以上两点可还不够”沅芷点头:“所以我才用这个办法引你过来,其实我也是在赌,好在运气不错。”扬了扬手中的纸,上面那里有什么偈子,只有两人能看懂的词汇。太缈真人叹了口气:“我们都在赌。”沅芷也有些感慨:“是啊,其实我应该感谢我那喜欢古典名著的同学,时不时在我面前念叨两句,否则我也不会去调查。”太缈真人道:“引我来不只想跟‘老乡’叙旧吧?”沅芷笑道:“放心,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只是想脱离眼前的困境,你一定能够帮我的。”太缈真人似乎有些兴趣:“说说看。”沅芷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这几月官媒总往尚书府跑,我可不想就这么葬送了一辈子。”太缈真人问:“所以你的方法是?”沅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局限不是我个人所能抵抗的,想要脱离这个牢笼,就只有出家一个办法。但我那便宜的爹以及这个家族是绝不会让我这么做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太缈说:“我倒好奇你原来的身份,一般人可不会用这办法。”沅芷低头沉思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先说好了,你可不能笑话我。其实……我……本是男人。”太缈一愣,也没料到是这样:“难怪你要用这个办法来逃避!”又思索半晌才说:“眼下倒有一个机会,只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沅芷苦笑:“在这时代身为女性总是苦了些,我既没有做武则天的胆量,也没她的那份手段。嫁人?我又没有分桃癖好,可除了出家当尼姑我还能有别的出路吗?”“有”太渺突起顽心:“做女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