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七年》 第一章 初识尹影 几个月的时间足以使升入高中的新鲜感和好奇心消磨殆尽。在大部分学生逐渐适应了高中更为紧张的学习节奏，身心投入到拥抱辉煌明天的三年抗战之时，只有简辛逸愁眉不展，时不时唉声叹气。 下课时间，辛逸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眺望长江，早上的新鲜空气并没有疏解她紧锁的双眉和低落的心情。微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闭了闭眼，随后一个深呼吸，希望让自己打起精神。 转身欲回教室，却冷不丁看见蒋谯迎面而来。两人擦身而过，没有任何交谈，甚至没有一个招呼，蒋谯更是连眼神都没有偏斜一下。辛逸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遇见，低垂的眼眸里有着点点黯然，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是的，辛逸是有理由困惑的。她和蒋谯初识于初中，在这个小镇上，这里是唯一的中学，土生土长的小镇孩子几乎大部分从幼儿园开始就一路做同学到高中毕业，直到大学各奔东西。蒋谯家是在她初三时搬来小镇的，蒋谯是转校生，分到她所在的班级。 辛逸还记得，蒋谯初来，单肩背着牛仔布的书包站在讲台上，穿着白色的t恤和深蓝色的牛仔裤，戴着眼镜，是那么干净纯粹又文质彬彬。 老师喊：“简辛逸！” 辛逸高高举手：“到！” 老师指了指她，对蒋谯说：“坐她旁边的位置。” “你好，我是蒋谯。”蒋谯指指自己的学生证。 “你好，我是简辛逸。”辛逸也学着指指自己的学生证。 “名字好拗口。” “我爸姓简，我跟着姓简，他希望我简单辛勤，安逸快乐。” 蒋谯笑笑。 就是这迎着阳光望着她的淡淡一笑，让她从此一眼万年。 他们时常探讨学习，参加各种活动，去食堂吃饭……没有过分亲密，也没有过分生疏。在同学们看来，这就是两个关系还不错的同桌，一切相处都恰到好处。但其实辛逸心里清楚，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在心里悄悄滋长。她会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要去请教解题的方法，她会在蒋谯和同学们围桌讨论的时候积极参与进去，她会在蒋谯踢足球的时候在场边的树下默默陪伴整场，她会观察蒋谯的一些小习惯而算准时机出现在他面前制造所谓的偶遇……辛逸知道，她对这个叫蒋谯的男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辛逸想，就这样做朋友，也很好。就这样默默关注着，也很好。 但令人不解的是，升入高中后，两人分到了不同的班级。蒋谯也突然之间就对辛逸冷淡疏远，而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辛逸回忆了很久是否有哪里得罪他，无解。 低头走进教室，辛逸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不去想了。 “喂！你怎么了？”肩膀被拍了一下，辛逸转头，是手帕交严嘉佳。 “没事。” 严嘉佳才不信，好动的简辛逸郁郁寡欢？事出异常必有妖！果然，看到蒋谯从走廊上走过，严嘉佳了然地摸摸辛逸的头表示安慰。 “听说今年迎新年活动，学校要筹备一台文艺晚会，据说要成立校合唱团，进行开场表演。”严嘉佳转移话题。 “不感兴趣。” “你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多参加点活动对你有好处。”严嘉佳苦口婆心。 “不想参加。” “这也由不得你，每个班抽调5个学生，谁知道老师会不会抽到你呢。”严嘉佳说完，转过身一脸高深莫测。 放学之前，班主任宣布了文艺晚会和合唱团的事，除了要求文娱委员牵头组织本班的节目筹备外，也公布了抽调进合唱团的5位同学。辛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抽5人，班45人，这都能中招？辛逸决定跟老师谈谈。 “老师，我其实不太擅长唱歌。”辛逸唯唯诺诺。 “怎么会呢？严嘉佳说你是唱歌一把好手啊。我相信我们文娱委员推荐的人。”老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帮孩子怎么这么没有集体荣誉感？一个个的就知道推脱，自己读书那年代，组织上有什么要求和任务，那都是百分百保证完成。 严嘉佳？！我怎么忘了她是文娱委员这茬儿！辛逸在心里狠狠咒骂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去音乐教室的楼梯。 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已乌泱泱站了一大堆人。辛逸的双眼像自带x光一样扫描场，终于逮到了角落里蹲着整理鞋带的严嘉佳。 “严嘉佳！”辛逸一阵风似的卷过去。 “唉哟我的妈呀！吓我一跳！你这是出场自带特效啊？”严嘉佳弹起身，紧蹙娥眉，一手轻抚胸口，一手抵着处于暴走边缘的女子。 辛逸把那只碍眼的手拿开，咬牙切齿：“严嘉佳！自打出娘胎以来，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到现在，咱俩都是一个班的吧？” 严嘉佳点头。 “你比我小那么两个月，从小就是我罩着你吧？” 严嘉佳继续点头。 “你忘了家庭作业，早上上学来不及了，是我帮你写了其中一半才赶在上课之前交的吧？你数学考砸了不敢找你妈签字是我冒充阿姨签字最后被揍的是我吧？” “那次我也被揍了啊。”严嘉佳小声咕哝。 “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我说了不想来，你偏给我报名，你是不是整我啊？你是不是闺蜜啊？你真是背信弃义！”辛逸实在气愤难当。 “简辛逸！你别不识好歹！”严嘉佳也怒了，“我这不是不想让你消沉才让你多参加参加活动嘛！我背信弃义？老师说我要组织班级的节目就不用参加合唱团了，是我觉得推举了你自己却不来不够意思，我得陪着你呀，我现在又要学习又要组织节目还得参加合唱团，我容易吗我！”边说边悄悄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硬挤出了那么点儿泫然欲泣的感觉。 辛逸一肚子牢骚突然就被哽在喉咙处不上不下，竟然有一种她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憋屈感。真是哔了狗了！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的时候，指导老师来了，开始指挥学生们调整位置，直接把两人彻底分开，站在了第一排的两端。 “怎么不高兴？分到第一排不好吗？” 辛逸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问话，转头循声望去。 第一眼就楞住了，她第一次理解了闭月羞花四个字的实际意义。柔柔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戴着红黑相间的格子压发，白白净净的面容，粉嫩的双颊，尖尖的下巴，樱红的菱唇，大眼睛忽闪忽闪水灵灵的。她穿着粉色的高领宽松毛衣，深蓝色的及膝百褶裙，黑色的连裤袜及同色的皮鞋。端庄又清爽，美丽又优雅。 美少女显然被辛逸直勾勾的注视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耳根都微微开始泛红，犹豫了一下，伸出五指在辛逸眼前晃了晃。 失态！真是太失态了！辛逸默默检讨。回过神来对美少女说：“不好！我才不喜欢第一排，枪打出头鸟你知不知道？一点儿小动作都不敢搞的。” 美少女笑着摇摇头：“那你就别搞小动作嘛。规规矩矩按老师说的做就好了。” 这对动如脱兔的简辛逸来说，太难了。刚上小学那会儿，她因为坐不住老找旁边小朋友讲话，被老师罚站请家长，没少挨训。 “对了，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我以前没见过你啊。”辛逸问道。 以前这所镇里唯一的中学几乎只招收小镇的孩子，后来新上任的校长规划了学校未来发展的十年蓝图，从辛逸这一届开始，面向市招生，因此除了辛逸等一些土生土长的小镇孩子，这一届高一新生，多了很多扩大招生后其他地方的生源，学校因此新建了宿舍楼，供离家远的学生住读。 “嗯，我爸爸调来这里工作，我就跟着考过来了。”美少女回答。 “那你在这边没什么朋友吧，既然咱俩有缘同进合唱团，又挨边儿站，也算是一个战壕里的患难姐妹了，以后我罩着你啊，我叫简辛逸。我爸姓简，我跟着姓简，他希望我简单辛勤，安逸快乐，就是我名字，我在五班。”说完辛逸心里小小的感伤了一下下，一年前也是这么跟蒋谯介绍自己来着。 “我叫尹影，我在二班。”尹影很高兴认识到新朋友。 “真是奇怪，不都是个子矮的站第一排么，我个子又不矮，你也不矮，怎么会被安排到第一排。”辛逸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 “你没发现参加合唱团的都不矮吗？大家差不多，成立校合唱团，是每个班级都筛选过的。”尹影说道。 辛逸环顾了一下，还真是，大家个子都差不多。 “其实，第一排也没什么不好啊，”尹影继续劝导，“听别人说，能安排在第一排的，就是充当门面的效果，都是漂亮的女孩子……”尹影突然打住，暗自懊恼，怎么会这么说呢？这不是变相的自己说自己漂亮么？尹影红着脸，有些局促。 “哈哈！你不用不好意思，你是真的很漂亮。”辛逸由衷赞叹。 尹影抬头看着这个爽朗的女孩儿，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暖暖的亲近感。陌生的新环境，让她忐忑着、彷徨着，进入这所高中两三个月以来她始终无法完融入，对班上所有的同学仅仅是点头之交。又因为她长相出众，鲜有女生愿意亲近她，令她时常感到孤独。老天忽然送来一个阳光般的朋友，她定倍加珍惜。 以后的日子里，辛逸又带她认识了严嘉佳，消除了最初的生疏和距离感，在排练时讲讲小话，在课余时一起写作业、一起玩耍，放学时一起回家，三人几乎形影不离。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认识新朋友的新鲜劲儿让辛逸感到轻松和快乐，一扫颓然的状态，每天都精力充沛活力十足。但其实，这样的辛逸才是最真实的，最耀眼的，用严嘉佳的话来说，就是存在感爆棚。 命运的轨迹总是在特定的时间交织在一起，纷杂环绕，从此便是一辈子的纠缠。 第四章 我们的距离何止一条银河 正准备起身的邵霖看着莫靖唯为辛逸解了围，不动声色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吃菜，惜字如金。莫靖唯撵走耗子自顾自坐在辛逸身边，甩了一下他那自命不凡的头发，满上一杯酒，不在意。 “三杯就三杯，我莫少爷不在怕的。” “莫少爷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这么喜欢吃剩菜？”严嘉佳调侃。 “嗨！下副本关键时刻，团灭好几次了，最后一局队里只剩我了，boss残血，我不能一走了之吧？那必须扛住啊！撒丫子走人算怎么回事儿？我莫少爷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啊！”莫靖唯口沫横飞，在座男生都心有戚戚焉。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头发剪掉？不怕长虱子？”辛逸嫌弃地看着口若悬河讲解自己那波精彩操作的靖唯，“还有，这是我的杯子！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带什么细菌。” “喂喂喂！简辛逸！”靖唯抗议，凑近辛逸耳朵轻声说“你别忘恩负义哈！” “忘什么恩？负什么义？我喝不了那杯酒吗？要你多管闲事。”辛逸不屑。 靖唯一把揽住辛逸的肩，歪着头，缓缓说到：“不是看不起你的酒量，我知道一杯酒对你来说那就不是事儿。可人家有护花使者挡着，你若是自己喝了，气势上就输了啊。我还能让你输在排面儿上？这杯酒无论如何不该你喝，跟酒量无关。” 闻言，辛逸没有说话，但嘴角微微翘起，心里似有暖阳拂过。 骆芸看着这个男生，瘦高个，留着一头长至耳根的头发，有点像拍《古惑仔》时期的郑伊健，眉目俊朗，就是言谈举止有些痞气。他不介意用辛逸的杯子，也在众同学面前大方揽住辛逸的肩。骆芸还在疑惑中，话却已冲出口：“这位哥哥对辛逸姐姐真好。” 靖唯闻言，眼神戏谑，“那是！” 蒋谯将骆芸带回座位，示意骆芸不要再多话。谁知骆芸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酝酿出一股天真好奇叹道：“辛逸姐姐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 “小芸！”蒋谯皱眉。 骆芸微微一颤，瑟缩着：“对不起。” “那肯定的呀！”靖唯大方回答。 “你是她……男朋友吗？”骆芸小心翼翼追问。 “这辈子没这个缘分，投胎的时候投到她姨妈的肚子里去了你说这气人不？只能当她表弟了。”靖唯面带遗憾。 “哈哈哈哈！”看着莫靖唯捉弄小妹妹，大家笑得东倒西歪。骆芸的小脸腾的一下烧得通红，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窘迫不已，有些哀怨地看向蒋谯，蒋谯只是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表示安慰，宽慰她：“靖唯喜欢开玩笑，你别介意。” 靖唯低了低头，将我姐的军，有问过我吗？蒋谯这小子交些什么烂桃花。 “你居然是辛逸的表弟。”尹影有些不可思议。 靖唯闻声惊讶转身，“班花？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合唱团认识的，现在呢，是我闺蜜。”辛逸回答，“还真没注意你们俩都是二班的。” “你都没跟我说莫靖唯是你弟弟。”尹影笑着对辛逸说。 “我一般不怎么认他。” “喂！”靖唯又抗议，亏他刚才还英雄救姐呢。 有了莫靖唯和耗子两个活宝插科打诨，剩下的饭局总算是和平度过，饭后大家打打闹闹来到了订好的ktv包厢。学生聚会，无非就是吃吃饭，唱唱歌。 不得不说骆芸的出现让辛逸程处在战备警戒状态，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较劲。骆芸唱了一首《你的微笑》，辛逸就要唱难度更高的《我们的爱》，骆芸唱了一首韩语歌，辛逸就要唱英文歌……严嘉佳和尹影想尽办法也不能让辛逸冷静下来。 骆芸有意无意间总表现出对蒋谯若有似无的亲昵，他们那十几年一起长大的情分，她谈起的一些只有他们俩参与的趣事，都像一根根刺进皮肤的针，一点一点的，生疼又难受。辛逸看着，听着，不知不觉酒当水喝。 但辛逸每每喝得狠了，靖唯就会不动声色把酒杯顺走，辛逸无奈，心底的烦闷恼火渐渐凝结成眼底的冰霜。 包厢里的灯光昏暗，辛逸觉得有点头晕。走出包厢来到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想借此让自己清醒一些。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个女孩儿是谁？为什么双眼无神？为什么神情委顿？这个女孩儿，一点都不惹人喜爱，连自己都讨厌！ 摇摇晃晃走出ktv，站在街边，冷空气让辛逸清醒了不少。仰望星空，心里低叹“我们的距离，何止一条银河。” 好冷，但只有冷一点，压抑才会好一点。直到肩上搭上一件羽绒服，“不穿外套就跑出来，不怕感冒吗？” 是蒋谯温润的声音。 辛逸并不看他，背对他低低地问：“你担心我？” “女孩子别喝那么多酒。”蒋谯并不回答。 “你不用陪你的青梅竹马吗？这么有空来管我。” “辛逸……”蒋谯深深无奈。他从小压抑，父母的债，姑姑的情，他觉得沉重。得父亲工作调动的契机他终于脱离那个地方，他遇到辛逸。这是一个多么阳光的女孩儿，她主动带初来乍到的他认识这里的人事物，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他被她的笑容感染；她对他恶作剧，带他逛灯会却把他丢在人生地不熟的街道只为了报复他不给抄作业，然而他并不生气；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她送他一张贺卡，说希望他对新地方有好印象，开展新生活。 骆芸说得对，在他心里，这里的确是比以前生活的地方有意思得多。他喜欢这里，这里短短一年，却让他享受了过去十几年人生都没有享受过的轻松快乐，不用背负那些沉甸甸的束缚。他也曾质问过凭什么让他来偿还他们的一堆烂债？却只换来姑姑的声泪俱下和父母的叹息。 中考时他有机会考去市里，但他第一次忤逆父母执意留下。他以“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的言语以及父亲的一巴掌，换来留下的资格。他不想才刚刚感受到的一种名叫“幸福”的东西，又匆匆离去。所以他想抓住给他这感受的一缕阳光。 可是阳光再耀眼，还是会有乌云滚滚而来。他才刚刚有了发自内心的欢喜，却又被抓回暗无天日的阴霾。他逃不掉，躲不开，多么令人无力。他没法对辛逸说这些缠绕着他的荆棘，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已如此沙尘漫天，何必再去污染她的纯净花园。 可是，对她冷漠，看她困惑，他也无奈。是的，他不是不知道辛逸的心思，他曾为此窃喜着，得意着。但慢慢的，这窃喜和得意也被绕不开的泥潭淹没了。要亲手推开这阳光，得多么艰难。 要怎么告诉她，他担心她？要怎么告诉她，看着她难受他更难受？要怎么告诉她，看她对别人笑他也会不开心？ 要怎么告诉她，他其实，也动心？ 可不能告诉她。既然没结尾，不如不开始。他们还小，人生还长，她的未来还有那么多无限的可能，不是吗？ 但，他没忍住。 看着她失魂落魄走出来，他踌躇半天，还是跟了出来。他看着她低着头，话语哽咽，他叹口气，伸出手。就在蒋谯的手快要碰触到辛逸的肩头，一声软糯的呼唤突然就让快要抑制不住的情意戛然而止： “蒋谯哥哥，我累了，我们回去了吧。” 骆芸轻轻走来，拉拉蒋谯的衣袖。蒋谯顿了顿，无力垂手。同学们也陆续从ktv走出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能玩太晚了。男生们负责把女生安送到家。”耗子拍了拍手，宣布今日活动圆满结束。 靖唯从严嘉佳手里拿过辛逸的背包，说：“你们先走吧，我送辛逸回去。” 大家陆续散去，靖唯扶着辛逸慢慢走着。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靖唯问。 “现在回去，一身酒气，不得被我爸打死。”辛逸轻声说。 “那我陪你走走，我先给姨父打个电话说你跟我在一起，待会儿就送你回去。”靖唯提议。 辛逸点点头。 两人在冷清的街道上缓缓走着，从小被辛逸叽叽喳喳魔音灌耳惯了的靖唯，颇有些不习惯她现在的沉默。 “喂，你好歹说点儿什么吧？”靖唯开口。 “无话可说。” 靖唯收起平时的痞气，伸手搂住她，“知道你今天委屈了，欢欢喜喜来参加聚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是吧？吃饭的时候，我刚走到门外就听着那丫头说话阴阳怪气的，那我得赶紧现身出来护着你呀。咱不能输阵不是？蒋谯那小子也真是，由着那丫头胡闹。严嘉佳说得没错，蒋谯那闷葫芦哪儿值得你这么费神……” “靖唯，别说了。”辛逸打断靖唯的絮絮叨叨。 “好，不说了。” “你转过去。” “干嘛？” “转过去。” 靖唯依言转过身，感觉到辛逸的额头轻轻靠在他背上，微微颤抖。 辛逸不喜欢在人前示弱，他便随她。 片刻，辛逸说，“回家吧。” “没事了？”靖唯问。 “没事了，谢谢你。吾生有幸，有个好弟弟。”辛逸扯出笑容。 看着那比哭还难看的笑，靖唯翻翻白眼摇摇头，把围巾挂在辛逸脖子上，继续一路的絮絮叨叨。 第五章 尹影心中的明月光 冬去春来，自元旦假期一聚，几个月来辛逸再也未曾提过蒋谯一句。她刻意让自己远离与蒋谯有关的一切，不提他的名字，不关心他的任何事情，学校里遇到也是尽量走开，绝不照面，哪怕老同学聊天偶尔谈起他，辛逸也只是淡淡听着，并不回应。 靖唯说她终于想通了，但严嘉佳和尹影同为女生，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所有的回避和屏蔽，不过是掩盖自己内心的在意罢了，只有越在意一个人，才会刻意显得自己在抽离。在严嘉佳和尹影眼中，辛逸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在置气，仿佛只要这样做了就能让蒋谯不痛快，而蒋谯不痛快了，才能让自己的心理稍微平衡那么一些。但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深深明白，这些举动无非是希冀着自己的淡漠能换来蒋谯的主动，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天，阳光明媚，微风拂面。春日的阳光和煦地洒在校园里，穿过斑驳的树叶，在树下的石桌上投着摇曳的光点。辛逸与严嘉佳、尹影在石桌上写作业，时不时探讨一下解题思路，聊聊八卦，操场上传来男生踢球的声音，偶尔一阵清风翻起书页哗啦啦地响，和头顶上树叶的沙沙声合奏出春天的奏鸣曲。辛逸伸伸懒腰，叹息一声：“啊！岁月静好，莫不如是。唯阳光和春风不可辜……” 砰！ 话未说完，一个足球飞来，结结实实打在辛逸的背上。辛逸一个趔趄扑在石桌上，一阵猛烈的咳嗽。 严嘉佳和尹影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大跳，赶紧放下书和笔，扶着辛逸坐下。严嘉佳抬起头扫视操场正欲寻找肇事者，就见一个瘦高个颠颠儿地跑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吧？实在是不好意思啊！”男生捡起足球，挠挠后脑勺，有点不知所措。 辛逸扭头看了看他，瞪圆了双眼，一巴掌拍掉他手中的足球：“苏真男！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这么大个操场，这么远的距离你都能踢中我？！” 一个小镇，巴掌大块地方，很难不认识谁。这厮以前住辛逸对门，比辛逸大一岁。苏家老人有些重男轻女，老人三个儿子中的老大老二都生了女儿，那年月计划生育抓得紧，二胎是根本没可能。两老人延续老苏家香火的唯一指望就是老三了，天天念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三媳妇怀孕那段日子简直被供成了老佛爷，最后不负众望有了老苏家新一代唯一的男丁，老两口激动得涕泪横流，伺候完老三媳妇月子就前往城北广缘寺还愿，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回来后两老为孩子赐名“苏真男”，意为老苏家真男儿，将来成为国之栋梁，真正的男子汉。 苏真男外表端正，性格耿直。除了跟普通男孩子一样喜欢踢球之外，特长是画得一手好画，代表学校参加过市里的比赛拿过奖，老苏家以此为傲。 “辛逸？是你啊？”苏真男一看是辛逸，刚刚的一丝局促瞬间消失不见，“嗨！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踢歪了，歪了一点点。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气哈！” “补偿！” “请你吃晚饭。” “我们三个都要！” “成！” “我要去吃唐记小炒，我要吃他们家的糖醋排骨、番茄鱼丸汤、还要加果汁。” “……”苏真男脸色垮了垮，“你狮子大开口啊？严嘉佳你评评理！” “我是占好处的那一方，你让我怎么评理？”严嘉佳好笑地说。 苏真男噎住，看向尹影，眼神顿了一下，不认识。只好认命：“好了好了，请就请。现在还早，我还得踢会儿球，6点在学校门口见吧。” “耶！真男就是真男！爽快！”辛逸拍手大笑，一岔气又一顿猛咳。 苏真男转身找被辛逸拍掉的足球，就见尹影拿着球递了过来，微笑着说：“下次小心些。”苏真男讷讷接过球，迎着女生明艳的笑容，突然觉得阳光有些晃眼，于是又挠了挠后脑勺，无意识地回了声“好”，转身跑开了。 “哈！你们两个，还不速速谢我，这可是用命换来的！”辛逸笑得眉眼弯弯。 “是！谢主隆恩！”两人无比配合，没办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你们继续作业，我去洗个手。”辛逸略略转了转左手，“希望晚饭前把作业都干掉。” 刚走到盥洗池，背后就传来低低的声音：“你没事吧？” 辛逸转身，“没事儿啊，能有什么事？” “我说你的手。”邵霖走近。 辛逸不客气地指了指地上：“你离我远点，没事儿长那么高干嘛？抬头看你真是费劲。” 邵霖嗤笑一声，“那你可以不看我啊。” “那显得多不尊重你啊。”辛逸捂了捂左手臂，准备卷起衬衫袖子，“你看见了啊？” 邵霖看她那费力的样子，走过去，淡淡地说，“路过，看你扑桌子上那一下，多半蹭破皮了。”拉过辛逸的手臂，慢慢帮她卷起袖子，果然皮肤蹭掉一小块，红红的渗出一点点血。 “哇噻！我只是觉得有点疼，没想到蹭掉那么大一块啊！早知道把尹影她们叫过来帮我清理一下啊。我亏了啊！得叫苏真男请吃两顿饭啊！”辛逸哀嚎。 邵霖忍不住鄙视地扫了一眼辛逸，“你是敲竹杠敲上瘾了是吧？这么小一块伤你至于这么夸张？” “我乐意。” 邵霖摇摇头，从背包里拿出碘伏喷雾和创可贴。辛逸瞪大眼睛，“你这装备挺齐啊！” “我经常运动容易受伤，我妈让我随身带着。” 辛逸恍然大悟，对，邵霖的妈妈是医生。辛逸理所当然把手臂伸到邵霖面前，谁知邵霖把喷雾和创可贴扔给她，把背包甩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了。辛逸为了接住邵霖扔过来的东西，小伤口扯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你就这么走了？！” “你又不是残了。”邵霖依旧头也不回。 “嘿！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啊？”辛逸咕哝着，拧开盖子给自己喷了点药，再贴上创可贴，小心翼翼放下袖子，小跑离开。 她不曾注意，在盥洗池旁侧的转角楼梯处，蒋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捏了捏手中的创可贴。他慢慢坐在台阶上，抬头看了看廊外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现在的他，好像经常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 那日之后，辛逸渐渐发觉了一丝不对劲。放学回家的路上，苏真男出现的概率不是一般的高，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厮这么容易碰见？ “你是猪脑子还是反射弧异于常人啊？”严嘉佳敲了敲辛逸的榆木脑袋，“一个男生，总是有意无意出现在女生面前，为了什么？” 辛逸吓得往旁边一跳，“怎么可能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啊！我们没有那种意思啊！平时都没什么联系啊！” 严嘉佳闭上眼一个深呼吸，额头落下三排黑线。“简辛逸，我发现你不单是猪脑子，还特别自作多情。苏真男要真对你有意思，认识你十几年了不会等到现在才表现出来。哦，你真以为一个足球踢到你身上，他就中了丘比特的神箭突然开窍了？也不对，他是中了神箭开了窍，不过不是对你。” 严嘉佳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旁边默不作声慢慢走着的尹影。 辛逸嘴巴变成了o字型。 “尹影，你知道苏真男喜欢你？他跟你说了？”辛逸拉了拉尹影的胳膊。 尹影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尹影做为校花级人物，身边有男孩子追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以往尹影对待这些追求者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淡然处之，让其知难而退。而这次面对苏真男的追求，尹影虽然也一如既往地拒绝，但辛逸总觉得，尹影的拒绝不再是超脱的淡然，仿佛，多了一份多愁善感？ 苏真男在尹影那里碰了壁，开始迂回战术整天缠着辛逸和严嘉佳，想要旁敲侧击了解尹影的喜好，没少请两人吃饭希望她们能帮忙为自己美言几句。两人收了好处又受人之托，少不得在尹影那里帮忙探口风。有时辛逸会玩笑似的对尹影说，“苏真男这个人嘛，虽不是什么大帅哥，好歹五官端正。也没什么性格缺陷，学习不算拔尖但也不错，最关键的是，苏真男家里做生意的，经济基础厚实哦。要我说啊，跟你以往的追求者比起来，苏真男还真是坚持得最久的一个，可见一往情深哎。你看不上他，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尹影总是淡淡回答，有一次辛逸问得紧了，尹影有些发火，“是不是只要追我的这个人条件不错，我就一定要同意？我就一定也要喜欢？不喜欢还大逆不道了？不同意就不识好歹了？你那么喜欢蒋谯，你就应该明白，如果不是他，换一个条件再好的人，也终究不是他。” 辛逸愕然。 尹影，有喜欢的人？ “哪个家伙这么幸运？能让你喜欢？”辛逸轻轻地问。 尹影笑了笑，笑容有些怅然。这么久以来，她在无数个夜晚，在忙碌的学习后，在睡前的那一点点的时间里，想着属于自己的小心事。她怀念着当时的月光，怀念着在静谧的夜色中和他缓缓而行的时光，尽管那时光是如此短暂，可只要一想到路灯下拉得越来越长的两个影子，她就会感到阵阵悸动。那一刻，那一个画面，无比拨动她的心弦。 可她不敢告诉辛逸和严嘉佳，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们，怎么告诉她们。好像只要一告诉她们，她一直憧憬的美好画面将会碎成一地的渣子，会被拖回现实中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那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所以，苏真男条件再优秀，她也不动心，待她再好，她也不感动。 “星光再耀眼，当你见过了明月，再亮的星也抵不过心中的明月光。”尹影说。 第六章 望雨成痴，思之念之 自知道尹影心中有她自己的明月光之后，辛逸和严嘉佳不再接受苏真男的各种邀请，既无法担君之忧也就不便再食君之禄，这点职业道德还是要有的。苏真男为此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却也没有继续纠缠。 尹影一直不愿意说她的明月光是谁。辛逸虽万分好奇，但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强人所难？只是，只要是天气好的下午，放学后尹影偶尔不会和辛逸和严嘉佳一起走，她似乎更喜欢一个人坐在教室的窗边，想自己的心事。这次半期考试，尹影的成绩有所下滑，在被父母一顿好说之后尹影突然觉得有些憋得难受，她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但每当面对辛逸和严嘉佳时，又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这天，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浸润着少女的心事也湿漉漉的。她们三个又在学校的公共活动室一起写作业，辛逸无意间看到尹影的课堂笔记本某一页上，写着“你今天好吗？课间在走廊休息我看见你了，你总是没有笑容，我很希望你快乐。”于是辛逸知道，尹影的明月光，是同学。 尹影看到翻开的这一页被辛逸看见了，有些窘，片刻之后脸色又有些发白。她默默地合上笔记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是同学？”辛逸试探着问。 尹影点点头。 “我们认识？” 尹影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辛逸，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在辛逸下一个问题之前，尹影抢先说：“别问。让我想想。” 辛逸心里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影。会是他吗？ 晚上，辛逸洗完澡，打开电脑准备上上网，毕竟难得的周末时光，父母也允许她适当的休息娱乐一下，劳逸结合。打开qq，企鹅头像不停闪烁。 是尹影发来的信息。辛逸打开对话框，果然－－ 辛逸，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在一种很矛盾的心态中。一方面，我很想和你们分享我的心事，我多想像大多数女生那样，愉悦地向闺蜜们宣告－－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另一方面，我又不敢告诉你们，因为我害怕只要我告诉你们，我的所有憧憬都会破灭。我既欢喜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又为不能诉说而感到憋屈。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你一直都想知道答案，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跟你坦白。不管你笑我傻也好，觉得我神经也好，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邵霖。假如我不曾了解他的过去，我想，我也会揣着期待与开心，毫不犹豫地向你和嘉佳吐露我的心思。但令人沮丧的是，从你和嘉佳那里，从我们的日常八卦聊天里，我了解了他的过去。 曾经，我也只是把这些当作谈资，我也和你们一样觉得那些围着他转的女生很花痴很可笑。那时的我，怎么会明知他心有所属，却还要飞蛾扑火呢？可那天的月色那么美，他的手那么温暖，我突然之间，就这么倾心了。我甚至很感谢那天你邀我去参加你们的元旦聚会，我更感谢我自己答应了你的邀请，让我拥有和他走这么一段路程的机会…… 辛逸关上电脑，缩进被窝里。 原来，那天聚会的最后，按顺路和就近原则，是邵霖送尹影回的家，她不小心踢到了路边堆着的砖块，他只是下意识地拉了一下，但也许是月光太美，夜色太好，在那么一瞬间，她心动了。 原来，天气好的下午，他会在放学后去打篮球。她的教室窗户下就是篮球场，她愿意就这么默默地在楼上的窗边看着他，即便隔得那么远，她也知道他的眼睛比太阳还明亮。 原来，她时不时问起他的过往，并不是因为想八卦校园男神失败的单恋史，纯粹只是想要多了解他，仿佛这样就会让她觉得更走近他。 可是，不行。即便尹影这样喜欢，但不行。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邵霖。 “亲爱的，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但是，我了解你，也了解邵霖。他放不下思珩，你真的没什么机会。”话虽然挺伤人，但辛逸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说明白了比粉饰太平好。也许会打击她，但却比她一直憧憬着、梦想着、希冀着醒不来，要好得多。 许久，对话框里有了回复：“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敢告诉你们，这样一来，我就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了。” 辛逸无言以对。 五月的梅雨季节，日日都烟雨蒙蒙，那嘀嗒嘀嗒的雨声让人的思绪也跟着潮湿而绵长起来，洒脱的人开始优柔，善感的人更加多愁。细雨润物，却并非无声，它轻轻地叩着心门，一声一声敲响着那个叫做思念的行板。 操场时时刻刻积着水，没有了各种球类的声音以及时而欢呼时而咒骂的吆喝，整个校园仿佛都安静沉闷了下来。但尹影依然喜欢坐在教室的窗边凝望无人的篮球场，思绪飘得老远老远。 “你真的觉得，这么直截了当地断她念想，是最好的方法？”严嘉佳持怀疑态度。 “可我也不能明知不可能，还让她沉浸在想象中吧？”辛逸有些底气不足，但她又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你这么确定不可能？”严嘉佳问。 “我确定。” 辛逸想起那日放学后，严嘉佳要开班委会，辛逸只好在一楼的回廊处等她。廊下摆了些桌椅供师生偶尔小憩，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在这里写作业。辛逸刚刚合上英语书，就感觉面前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是邵霖。 他就这样默默坐在辛逸对面，偶尔侧过头看着从屋檐上滴下的雨没入花坛的泥土中。他好看的双眉微微蹙起，半垂眼皮，紧抿双唇。略一低头，那柔顺的发就这么垂下来，搭在眉眼前，掩去他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辛逸知道他所为何事，但只要他不开口，她就不愿主动提起。正因为他们有多年深厚的革命情谊，她打从心底里不愿他屡屡自讨没趣。黎思珩，那个潇洒的女生，她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讲赢得阵阵掌声，意气风发光芒万丈，她就这么骄傲地走进了邵霖的心里。她是整个初中时期的风云人物，她美丽大方，直爽仗义；她出身书香，成绩优异；她样样出色，事事拔尖。 天之骄女。 她因为品学兼优，他因为气质出众，被选拔为每周一大朝会的轮值升旗手。每当他俩搭档站在升旗台上，那画面总是令人赏心悦目。然而邵霖的少年情愫并没有让那赏心悦目的画面有更实质性的进展，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黎思珩，他却从未真正开口对她表白过。相熟的朋友们说邵霖自尊心太强，性格太傲，可辛逸知道，其实是邵霖在光环太强的女神面前有点自卑，他不想仅仅是外表的匹配，他要的更是内在的比肩。他因此不再皮不再混，转了性似的追求进步。 然而女神的眼界与理想更广博，女神是一个目标很明确的人，她拒绝在该努力刻苦的时候去接触分散心思的小情小爱。但说到底，不过是邵霖不是她心目中可以与她一同翱翔天际的那个人罢了。 辛逸曾在中考过后的那个暑假问过思珩，真的从未想过给邵霖机会？ “没想过。”思珩毫不犹豫。 “可他为了你真的很努力啊。”辛逸还想为好友争取一下。 “你也为了蒋谯很努力啊，他有给过你机会吗？”思珩一针见血。 “你别拿我开刀啊。”辛逸垮下脸。 “如果我的拒绝能够帮助他将来成为人中龙凤，也算是我功德一件。”思珩咬一口西瓜，傲娇又霸气。 这也是辛逸欣赏思珩的地方。她不喜欢，就拒绝对方一切有意无意的示好，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所谓的心软，以免造成对方不必要的误会。绝不像苦情小说中的矫揉女主角，明明不爱，却打着害怕伤害别人的旗号，理所当然享受着别人的好，末了还要哀哀戚戚的道一句“我不值得你这样”。思珩说，本来就不可能没希望的事儿，何必惺惺作态。 但也许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思珩实现人生第一步目标，考入市重点高中，绝尘而去。邵霖却始终放不下。 辛逸又翻开数学习题册，无视校园男神的欲语还休。 “她……”邵霖终于还是开口。 “没有。”辛逸打断他的话，在她与思珩的联系中，思珩没有提到过邵霖。一点都没有，一次也没有。 看着邵霖的眼眸黯淡下去，辛逸突然之间就于心不忍了。她深深看着这个大男孩，放柔语气：“我们最近真的没怎么联系，她也许是忙吧，qq也不怎么在线。我月初写的信她都没回呢，也没给我发e－il。” 邵霖沉默了一下，眼神越过辛逸看向远处。片刻，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放在辛逸面前，说：“过几天是她的生日，我想去看看她。” “你去看她？可是她……”辛逸担忧。 “我知道她不会见我。这么久了，难道我不清楚她的意思吗？我没想让她见我，我只是想看看她而已，哪怕远远的看一眼。我只是，想成我自己的心思而已。”邵霖淡淡地说。 辛逸的心重重地撞了一下。她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看，他们多么相像，明知自己一厢情愿，明知不管做多少矫情又幼稚的事对方都不会多看一眼，却还是抵不住心里对那个光源的向往，不断对自己说，我只是想看一眼。 邵霖如此，尹影如此，自己亦如此。 辛逸拿起面前的礼物，在邵霖眼前摇晃：“远远看她一眼？那你要怎么把礼物给她？你逗我呐？” “所以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 辛逸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们后来并没有再交谈，但辛逸没法拒绝他的请求。 每当想起这件事，辛逸都觉得不能让尹影去淌这潭水。她可不希望尹影像其他女生那样走到邵霖面前，却被邵霖冷冷泼一个“滚”字。她不能让尹影那样。于是她看了看仍然在凝神望着篮球场的尹影，拉着严嘉佳离开。 趁还未泥足深陷，望尹影及时悬崖勒马。 第七章 是在下输了 周五，由于要召开内部学术研讨会，学校提前半天放了学。这突如其来多出的半天假期对于每天从早到晚苦命读书的高中生来说，着实珍贵。阴雨绵绵近一个月的天气仿佛也感受到了学生们欢天喜地的愉悦心情，午后竟慢慢放晴，重现湛蓝天空和明媚阳光。 住读的学生利用周末回家，其他人则想利用难得的假期和好天气放松放松，于是小镇的公交车站立马变得人声鼎沸。辛逸在和邵霖前往车站的一路上，数次想要逃离。 今天是思珩的生日，辛逸答应陪同邵霖去看看她。 但她现在后悔了。 校园男神的知名度不是一般的高，粉丝不是一般的多。从学校到公交车站短短十分钟的路程，辛逸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活靶子，再和邵霖走在一起，她就快要英勇捐躯了。 “方丈大人，要不你还是自己去吧？”辛逸弱弱地要求。 邵霖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冷冷的斜睨着她。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招蜂引蝶的体质。我要再不及时回避我就快要升仙了。”辛逸一脸的苦大仇深。 “为朋友两肋插刀，应该的。”邵霖说得理所当然。 “这叫两肋插刀吗？”辛逸瞬间炸毛，“我已经被扎成刺猬了好不好？我佛慈悲，你不能这样对我！” 车来了，邵霖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辛逸上了车。他貌似绅士地让辛逸坐靠窗的位置，但其实辛逸知道他是为了把她堵在里边不让她临阵脱逃。看着辛逸一副准备慷慨赴死，英勇就义的样子，邵霖嗤笑一声：“好了！唐记小炒，”伸出两根手指在辛逸眼前晃悠，“两顿！” 辛逸闻言立马握住邵霖的手，装模作样摇晃了两下，“成交！” “简辛逸，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原则。”邵霖鄙视她。 “原则？你跟我谈原则？”辛逸不可思议，“麻烦这位帅哥高抬贵脚，让开！”作势要起身下车。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邵霖投降。其实邵霖何尝不知，即便没有这两顿唐记小炒，辛逸也会义不容辞去帮他，她的抱怨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所以，感性的话他不会讲，但投其所好的报答他会去做。 “那女的谁啊？怎么老看她在邵霖旁边？” “就是，我都看见好几次他俩在一块了。” “不会是邵霖女朋友吧？” “不可能！她又没有多特别。” “对啊，又没有顶漂亮。” “肯定是她缠着邵霖呗，真不要脸。” …… 说是车上其他女生的窃窃私语，却又一字不落地灌入辛逸耳中。辛逸歪着头，怨愤地斜眼瞪着身旁的邵霖。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仿佛给邵霖原本就完美的身形镶了个金边，他半垂着头看着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书，长睫毛缓缓地扇着。怎么会有比女生还好看的眼睛？怎么会有比洋娃娃还要长的睫毛？这个祸水啊！ 就在辛逸默默地在心里咒骂着眼前的祸水时，祸水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书，转过头对着那群女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人丑，口还臭，车厢就这么点大也不怕熏着旁人。不用看了，就是说你们。”眼神一片冰凉。嘴碎的女生顿时脸色青白交加，偏偏又不敢回怼，于是脸色愈加难看。 辛逸绝倒。 这货是傻缺吗？ 嘴巴那么毒，一品输出当之无愧，还是aoe那种，可她会成为众矢之的啊！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被攻击的女生不会怨恨这个祸水，但绝对会把矛头指向她这个“罪魁祸首”。 辛逸咧着嘴笑得咬牙切齿：“我谢谢你啊！” “朋友嘛！这么客气干什么。”祸水一本正经。 辛逸觉得自己快猝死了。 车子在一车学生的叽叽喳喳中开始启动，在即将关门的一刹那，前门跳上来一个人。辛逸抬头一看，已经被邵霖堵得要停跳的心脏，狠狠地惊跳了两下。 是蒋谯。 辛逸匆忙收回眼神，转头看向窗外，好像未曾发现他上了车。如果已经生疏了，那就一直生疏下去吧。反正最糟也不过是形同陌路，人生过客而已。 蒋谯缓缓走进车厢，他越走越近，她头越垂越低。就在她发现邵霖要做什么的时候，伸手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邵霖扫了一眼辛逸的手，没有起身。 蒋谯和邵霖打了招呼，坐在了他们后一排。从他俩时不时的交谈中，辛逸知道了蒋谯今日是准备利用放假去城西区的书城购买一些课外辅导书籍。城西区，是这座城市的教育中心区域，集中了市最好的教育资源，是重点大学、中学、小学扎堆的地方。那里有市最大的书城，书目最多，内容最广，类别最齐，市里的学生若要买什么题库和辅导书，那里是首选。 若蒋谯的目的地是城西区，那几乎是程同行了。 黎思珩所在的市一中，就在城西区。 辛逸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有一些负气，对蒋谯和他的小青梅，她还不能释怀；有一些窃喜，这难得的同行多久不曾有过？哪怕这只是巧遇；有一些别扭，两人长久的生疏，令她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于是她佯装看窗外的风景，一语不发。 但辛逸在内心深处无法否认的是，她的确有那么一点点雀跃。他和邵霖低声交谈着，那温润的声音就这样拂过耳边，也轻轻拂在了她的心上。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嘴角开始微微带笑，心情别样的好。 在这样阳光明媚的午后，雨后的清新随着汽车的开动化作轻风从打开的车窗吹进车厢，吹过每一个年轻而恣意的面庞，学生们飞扬的神采让空气都变得芬芳起来，连带着司机大叔也感染着这样欢快的气氛，咧着嘴哼起了小曲儿。 待辛逸三人到达城西区的时候，已经赶不及在思珩下午上课之前见她了。 “小姐，你真会带路。”邵霖无奈地看着辛逸。 “我也不知道车站改了啊，”辛逸小小声的说，“我以前来城西的时候就只转了一次车啊。” 从近郊的小镇到城西没有直达公车，中途需要换乘。在辛逸再三保证绝对没问题后他们在某站下了车，才发现原来要换乘的车因为道路修缮改道了，不再停靠这个站。于是辛逸三人不得不另外规划路线转了三次车才赶到城西。 思珩实在等不了，在上课之前联系了辛逸，嘱咐她在校园里先逛逛，等她下课再汇合。 三人在车站分道扬镳，辛逸和邵霖向市一中的方向走去。 在校门口登记之后进得校园，校园内参天大树挺拔林立，林荫道上偶尔走过一两个学生。草坪上矗立着孔子、爱因斯坦等中外名家的雕塑，远处是一幢纯白色的教学楼，门口六根古希腊式的大立柱错落但有致地朝阶梯两边依次排开，仿佛阶梯之上就是寻求真理的殿堂。 “哇，果然是市重点中学啊，气派！”辛逸啧啧称赞。 邵霖轻轻“嗯”了一声，深深呼吸了一下这里的空气。这里是思珩生活学习的地方。她汲取着这里的精华，为实现人生目标积蓄着力量，她的步伐那么坚定，那么快。仿佛，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追赶不上她。面对即将到来的哪怕只是单方面的会面，邵霖心里有些期待，有些忐忑。那种既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的矛盾心态让平时淡漠高冷的邵霖，有些微的无措。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邵霖慢慢地走着，丝毫未注意他已吸引了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女学生的眼神，时不时往他这里看两眼，再转头相互窃窃私语。高大俊朗的邵霖，即便是放在人才济济，学生都是万里挑一的市一中，那外表也是出挑的。辛逸每次遇到这种状况，都忍不住想要调侃一番，她用手肘撞了撞邵霖，“啧啧啧，邵霖，你瞧瞧你这魅力，走到哪里这粉丝都是蜂拥而至啊。挡不住，挡不住。嘿！你看，又在看你了，哈哈！” 邵霖其实很讨厌被众多女生献殷勤，也一点都不喜欢被花痴注目的感觉。此刻他心里正惶惑着，被辛逸这么一调侃，愈加的不耐。他瞄了一眼身旁得意忘形的人，索性猛地一转身单手撑在辛逸背后的树干上，低头靠近她，“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曾被我吸引？” 辛逸吓了一大跳，后背抵着树干，瞪大了她那双圆圆的眼睛，就这么轻轻的眨了两下。下一刻，那双眼睛里忽然起了薄薄的雾，只见辛逸撇了一下嘴，轻轻说，“你怎么知道没有？” 邵霖虚眯起眼睛，心中警铃大作，他太了解她了。 “可我再不济，也不能要闺蜜看不上的次货啊。好掉价！”辛逸泫然欲泣，语气沉痛。 果然。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也只有她敢拿这事儿跟他开玩笑，偏生他还奈何不了。 “是在下输了。”邵霖后退两步，双手作揖，甘拜下风。 远处，穿着白衬衫背着牛仔布背包的蒋谯看着他们，心里是难言的滋味。哪怕知道他俩是多年好友，哪怕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但他就是很介意，非常非常介意。 一个偶然的情况下，从严嘉佳那里得知辛逸和邵霖今天会来城西，虽然知道辛逸只是陪同邵霖来见黎思珩，但他就是觉得心里闷得慌，做任何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再三思虑，再三克制，还是没忍住跟着到了车站。犹豫片刻终于上了车，装作是偶遇，谎称自己要去城西书城，但其实他知道，如果他不跟着去，他整颗心都会像被蚂蚁啃噬一样的难受。 换乘路线更改的事，他其实早就知道的，但他没有阻止，跟着下了车。如果这样可以让这个行程久一点，那么他愿意将错就错。疏远她的是自己，看她远离心里难受的也是自己，忍不住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的还是自己，连蒋谯自己都觉得自己拧巴得讨厌。 到了城西不得不分道扬镳，可他没走几步还是折返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一路的言笑晏晏，看他们树下的暧昧玩闹。那一刻蒋谯甚至怀疑，邵霖真是来见黎思珩的吗？看着他俩那美好的画面，他只觉得心里酸涩得很。 他多么羡慕邵霖。曾几何时，在他初到小镇的时候，辛逸也是这样带着他在洒满阳光的日子坐着环城公交去认识新环境，那一路的笑容，就这么一点点融进了他的心里。 是在下输了？不，是在下输了！蒋谯落寞一笑，黯然离去。 第八章 为无望的执念画下句点 辛逸跟邵霖几乎逛遍了整个校园，又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晒太阳聊人生。百无聊懒中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中的放学钟声，辛逸站起身，笑看着邵霖。 “方丈大人，走吧。” 那么固执想要来一趟她所在的地方，在终于可以见到她的时候，邵霖反而有些踌躇。 当辛逸的手机铃声叮叮当当响起的时候，邵霖深深呼吸了一下，起身跟辛逸往前走去。 辛逸和思珩约在那个白色古希腊式大柱子的教学楼前见面。当那个穿着红色t恤蓝色牛仔裤的明媚女生踮着脚尖朝辛逸招手的时候，远远跟着的邵霖觉得心跳也快了起来。多久没见她了？她还是那般耀眼，活力十足，那骄傲的样子，仿佛周边的一切事物都相形失色。 两个女生尖叫着朝彼此奔跑过去，伸出手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又笑又跳。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思珩挽着辛逸的胳膊，步履轻快，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刚来市一中的时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她花了好长时间去适应，虽然这里是她执意要考并且如愿以偿终于来到的地方，但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她一个人离家住读，和过去熟悉的环境告别，和过去的好友远离，她也时常觉得寂寞，她也想家，想念朋友。 “我们学校今天有学术研讨会，放了我们半天假。今天不是某人的生日吗？这不就过来贺寿来啦。”辛逸眉开眼笑。 “有良心。”思珩勾了勾辛逸的下巴，接着不无愧疚地说，“可惜我今天还有事，不能请你吃饭了。你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都没什么时间陪你。” “难得放假，我就当出来透透气也好啊。到你们学校感受感受重点中学的学习氛围，也好给我来一针鸡血，重点高中是没戏了，努努劲儿看能不能考个重点大学。” “有志气！” 两人聊着各自的近况，在校园里漫步了一圈又一圈。在思珩不能再拖必须得离开之前，辛逸拿出了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物递到思珩面前：“亲爱的，生日快乐！” 思珩亮晶晶的双眸定定地看着辛逸，嘴角挂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辛逸心里有些发毛，果然不能做贼，做贼必然心虚，尤其是萌新。 就在辛逸心里的小鼓越敲越急促的时候，思珩伸手接过了礼物，貌似随口地问：“里面是什么？” 辛逸傻了。糟！忘了问邵霖礼物是什么。强自镇定了一下，笑着说：“你拆开看不就知道了。” 思珩把礼物掂在手里，抿了抿唇，撕去包装。 是一本书，英文版的《小妇人》。 辛逸在看见《小妇人》的一瞬间，闭了闭眼。这是思珩最喜欢的名著，她尤其爱主人公乔的热情正直，以及对理想的不懈追求。去年圣诞节辛逸送给思珩的礼物，就是《小妇人》。 “辛逸，从你打电话说要过来看我，我就觉得奇怪。你可能自己都忘了吧，月初你写给我的信里说生日不能陪我过，要我放假回去的时候一起去逛街，而且一再强调今年让我自己选礼物。你改主意改得太突然了，以我对你的了解，其中肯定有缘故。本来我还只是猜测你受人所托，可咱们一直聊着天也没觉得你有什么其他不对的地方，我又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可你一拿出这礼物，我就肯定了，你又帮邵霖做这些无聊的事！” 思珩有些生气。 “思珩，你别生气。邵霖他……”此时坚决不能说出邵霖也在这里，否则更难收场。 “辛逸，我知道你和邵霖是知己好友，可我俩也是至交闺蜜。你不能只向着他吧？我是什么态度你不是不知道。你太伤我心了！”思珩严词控诉。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辛逸知道此事确实是自己理亏，拉过思珩的手，“我发誓我再也不干这种事了。你别生气了。” 思珩瞪了辛逸一眼，还没等辛逸反应过来，把书连同包装纸一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仿佛那就是不值一提，碍眼的垃圾。 “思珩！”辛逸见状已来不及阻止，也不能阻止。可是，邵霖就在附近的某一处看着她们，他看着思珩这举动……辛逸无法想象邵霖会是何心情。 “你说的，下次不准再做这种事。”思珩看看手表，“我真的得走了，周末我们有辩论赛，辩论队一起吃晚饭，晚上还得开会研究辩题。等我放假回去请你吃饭，你说的让我自己挑礼物，不许反悔！” 说完，思珩再次抱了抱辛逸，挥手告别。 短暂又糟糕的会面。 夕阳西下，随着太阳一起落山的，还有温度。返程的路上，邵霖异常地沉默，无论辛逸挑起什么话头都得不到邵霖的回应，辛逸索性闭嘴。这时的邵霖，最需要的不是安慰，是安静。 车到小镇已是华灯初上，邵霖没有回家，他去了江堤，就这样缓缓走在垂柳依依的堤边。从暮霭沉沉走到月明星稀，那一段不长不短的江堤，他走了无数个来回。辛逸默默陪在他身边，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她想，即便邵霖不需要安慰，但也许需要陪伴。 最后两人步下江堤，在江边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坐下。听着江水一下一下拍打岸边的沙石，偶尔有船经过，突突的马达声带着船头破开江水缓缓前行，却撕不开沉默下的宁静。 辛逸双手环绕抱紧自己的双臂。虽已是五月底的初夏时节，但持续一个月的阴雨却没有让温度提升多少，夜里的江风吹来，仍是有些凉。 一件运动外套搭在了辛逸的肩上。 辛逸转头看了看邵霖，轻轻说：“谢谢。” “是我要谢谢你。”邵霖终于开口。 他捡起身边一颗扁平的石块，朝着江面打了个水漂。江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他眯起眼睛，缓缓说到：“前不久，严嘉佳给了我一封信。” 辛逸心里一惊，嘉佳？莫不是…… “信是一个叫尹影的女孩儿写的。我好像记得你们是朋友，经常看你们三个在一起。” 原来，尹影写了告白信吗？是了，她定是知道自己不会转交信件给邵霖，才会转而请严嘉佳帮忙。 “你一定拒绝得很干脆，”辛逸无奈笑着，“不会很不给面子吧？” 邵霖摇摇头，说：“她跟那些鲁莽的女生不太一样，字里行间没有肉麻的言辞，没有要求我给予回应。只是关心我，希望我快乐。” “那你，怎么想？” “我同情她。” “同情？” “对，同情。她的那份感受，我也有。那是一种极度失落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而且得不到安慰和回报。所以，我理解她的心情，所以，我同情她，也同情我自己。” 辛逸没有说话，如果邵霖想要倾诉，那她就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邵霖索性躺在宽大的石头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仰望星空。 “你们都知道我喜欢思珩，你们也都疑惑为何我不曾对她表白。其实，我是不敢去接近她。因为我和她从小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对事物的看法不一样，爱好不一样，性格好像也不那么对盘。她是那么耀眼，那么优秀，我怎么去接近她？我害怕不能给她快乐，令她失望。所以，我宁愿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只要她快乐，我就觉得满足了。” 邵霖停下，向星空伸出手，仿佛想要去触摸那些闪烁的星子：“我真的是，很喜欢她啊，但我知道她永远不会回头看我一眼。但我丝毫不认为不值得这样去做，你会觉得我傻吗？” 辛逸摇摇头。滚滚红尘，芸芸众生，谁又比谁聪明呢？ “但是你朋友的信中，有些话也实在是触动了我。她说，有时候人会非常固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算知道毫无结果，但总要去努力争取一下。尝试过，才不会后悔。试了，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坦然告辞。最怕是半吊着，于己于人，都是折磨。” 辛逸了然轻笑：“所以你才想要去市一中看思珩？送她礼物？” 邵霖点点头，闭上眼睛感受着寒凉的江风吹拂过来。 “我在书里放了一张信笺，上面有我的心里话。也许是注定的吧，在我终于有勇气想要说一些心里话时，她拒绝看见。”邵霖顿了很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辛逸，也是对自己说：“这样也好，就当是给自己再合适不过的理由，画一个句号。” 这样也好…… “所以啊，辛逸。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这么些年对我的帮助啊。回想过去的日子里，给我帮助最大的朋友非你莫属了。兄弟可以一起踢球一起喝酒一起打架一起游戏，但是要诉说心事我只能想到你，最了解我的也是你。即使朋友我经常给你甩脸子，但你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我。你总是尽最大努力去帮我，我真的，很感谢你。”邵霖真诚望着辛逸。 “那就不是两顿唐记小炒可以打发的了，至少得翻倍。”辛逸狡黠一笑，坐地起价。 邵霖闻言摇头叹道：“简辛逸，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唐记小炒是不是你家亲戚开的馆子啊？” 辛逸也笑：“你笑了？千年冰山会笑就表示情况还不算太糟。可是方丈大人，我们没有吃晚饭啊，我真的快饿扁了。我不管，你请我吃烧烤。” 邵霖撇过头冷哼一声，起身拍拍身上些微的尘土，拉起辛逸：“走吧！祖宗！” 晚上回到家，辛逸和严嘉佳用qq聊了很久，严嘉佳说了尹影拜托她给邵霖带信的整个经过。 邵霖给尹影回了信，虽然毫无意外是拒绝，但尹影觉得自己努力争取过，没有遗憾。即使一早便清楚和邵霖没有可能，可至少她知道自己在邵霖心中是和其他仰慕者不一样的，他没有看轻自己，这就足够了。因此，她心里虽难过却也坦然接受这结果。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也犹豫过，可是我又觉得尹影说的也有些道理……”严嘉佳说。 “这样也好。”辛逸如是回复。 是的，这样也好。如果这样能让尹影和邵霖都放下无望的执念，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尹影鼓起了勇气，邵霖也鼓起了勇气，这份勇气换来了他们的没有遗憾。 那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