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韶华绵绵知意》 第一章 白孔雀 大祁国皇城豫京,长宁十二年冬。一场厚厚的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冷冽的寒风直吹的路上行走的人蜷缩着脑袋,脚步匆匆。皇宫内,一列队伍簇拥着一顶八抬软轿在宫道上缓缓前行,细看此轿,营以珍宝,饰以锦绮,穿珠帷幔,绮罗帷帐,更有琉璃彩灯挂于四角,好不精致。这便是大祁国太子仪仗无疑了。 轿内暖意浓浓,一盏碧玺珠散发着柔柔的光,周予安倚枕侧卧,俊朗刚毅的脸上鼻梁挺直,双目微阖,虽年少却已颇具威势,此时此刻,少年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铺了层淡淡暗影,安静温柔的似一副山水画,可这安静没得片刻,便被人扰了清净,微微侧耳,只听得后方人欢马叫,呼声连连。 周予安扶了下额头,知道躲这几天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从暗格里取出几盒点心摆放桌上,挑帘望去,七公主身穿一身宝蓝色骑射服,头戴貂绒攒珠羊皮帽,脚踩黑色马靴,骑着匹一米高的西塔矮马,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挥着马鞭,正威风凛凛的追过来,驯马女官并一众宫女太监在后面一路小跑,紧追慢赶。 当今天子周皇,儿子足足有十五个,女儿却只有两个,一个是眼下这个匆匆赶来堵截太子的机灵鬼,韶华公主,行七,十岁,生母姚妃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另一个则是五公主沁阳,太子同胞兄妹,为宁皇后所出。 除太子周予安,周皇接到身边亲自教导以外,便是对两位公主最为宠爱了,长公主沁阳温柔娴静端庄有礼,人人称赞,小公主韶华机灵聪敏活泼嘴甜却总爱唬人,姚妃协助皇后管辖六宫尚能游刃有余,可到了她身上,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主子小心” “主子慢点” “主子,主子奴才跑不动了”的声音此起彼伏。 骑着小马的七公主很快到了太子轿撵旁边,利落的翻身下马,公主站在轿边笑嘻嘻道:“韶华给太子哥哥请安,哥哥身子可安好了?” “有皇妹挂念,自然好多了,皇妹……” 还未等太子把话说完,公主便招呼了侍卫冯影扶着她上了轿,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了下去。 “还是哥哥的东西好,前几日韶华想去看哥哥,母妃说韶华会扰了哥哥休养,不让去呢。” 周予安赞同的点了点头,笑道:“看来皇妃真是很替我着想,对我呵护备至。” 听他打趣自己,韶华撇了撇嘴,加重了声音生气撒娇:“哥哥!” 周予安却继续笑道:“皇妹只一口便尝出为兄的茶水好,看来这茶艺可进步不少,最近学业又如何呢?” 韶华心知他在笑话自己喝茶没个样子,便顺竿子上爬,大言不惭毫无底线的吹了起来:“这是自然,韶华最近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专研茶艺,已得精髓,进步可谓神速呢。”韶华停顿了下继续道:“只是,韶华前来却不是要与哥哥品茶的,而是有一事要哥哥帮忙。” 太子自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看她一脸傲娇狡黠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但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皇妹如此上进,父皇还不得什么都允了你,有何事要我帮忙?哦~可是因为书不够多,既然皇妹喜欢,为兄就再送你五车好了” “哥哥可就吓唬我吧,难不成还不知道我的斤两?”韶华拍着胸口,故作受惊的样子,惹得周予安笑出声来。 紧接着便听韶华笑眯眯的说:“听闻父皇赐哥哥一只白孔雀,洁白如雪,灵动秀美,韶华心生羡慕,想借来一观,哥哥可答应?” 太子周予安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说的好听,这么好的东西被你借出去必定是有去无回的。 太子抿了一口茶水,慢慢说道:“韶华啊,这白孔雀如此罕见,为兄也喜爱的很,且近来父皇让我设立文技书院,事务繁杂,公务繁多,为兄闲暇之时也就看看它解解乏。” “太子哥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倒不如给韶华说说,或许我能帮哥哥想想法子呢?” 太子说道:“父皇设立文技书院,让我主持,是想以文为主,以技为辅,为我大祁国培育更多人才,我虽选好了学政,可对这百工之技并不通晓,不知道该选何人做这学院的院首,很是为难。” 韶华想了想,便对太子说:“哥哥为何不去问荣皇叔,他最懂各种各样的奇工巧技和珍奇玩意,肯定能给哥哥出主意。” “我是问过皇叔了的,可皇叔说若是想要通晓各类技艺,好知人善任,必得专研《百艺要术》一书,才能知道该怎么做。” “那这书现在在何处?”韶华忙问。 “在皇祖母那里,”太子看了一眼韶华,有些忧虑的说到“只是此书是孤本,皇祖母虽喜爱此书,对着书之人却颇为厌恶,因此不喜提及此人,为兄不想惹皇祖母忧心,也就犯了难了。” “可还有其他法子?”韶华忙问,“皇祖母平日里最是疼爱我们,既然如此,的确不该惹得皇祖母不痛快。那可怎么办?” 周予安看了眼韶华,见她一脸思索的模样,微微前倾身子小声对韶华道:“若是皇妹能替我去祖母那里手抄一本出来,为兄定是感激不尽,来日将那白孔雀亲自奉上。” 韶华心想你倒是会出主意,知道皇祖母疼我,让我做个马前卒。不过,左不过是抄一本书的事,倒也没什么难的,祖母的书阁她常去,只要做的隐秘些,想来也不会被发现。再想一想丫鬟乐琴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那白孔雀优雅强健,通体雪白,开屏似霓裳羽衣,当真罕见至极,便想应下来。 不过她这个皇兄,自小在父皇身边长大,得父皇亲自教育,心眼子就像马蜂窝子,数都数不过来,韶华话到嘴边,便绕了几圈,装作害怕犹疑的样子:“这不好吧,祖母那么疼爱我,我对祖母也向来坦诚,这样做岂非是欺骗于她?” 太子心想这对你来说不是家常便饭么。 “只是抄下来便放回原处,不打紧的,若是你能帮为兄抄来此书,除了白孔雀,我再送你一对犀角雕玉兰杯怎么样?” 韶华心想看来太子哥哥真是需要此书了,便说:“若真是这样做,万一被发现,韶华可是顶着被关禁闭的风险,那……太子哥哥还得再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太子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太子哥哥新建文技书院,听说有如我这般年龄的学子在里面学习,我想去书院呆一段时间,学学宫里教习以外的东西,哥哥可答应?” 太子正色道:“那书院都是男童,且多是平民学子,除四学外,他们还要选学一些算学,医学或者兽医学等各类学目,又杂又乱的,哪里是你该学的东西,平日也劳累的很,你是公主,去不得那种地方,换个要求吧。” “父皇既然重视这学院,此事定然不是坏事,我又哪里学不得,韶华不会闯祸的,你就帮帮韶华吧,这宫里的教习也太无趣了。” “不行。” “那就去两个月总可以吧?我保证安安静静不胡闹。” “那也不行。” “你不答应,我就不去为你去抄书,还要把这件事告诉皇祖母去。哼~” “……我想想” 韶华转身要下轿子,太子忙拉住她:“好好好,我给你想想法子。” 第二章 文技书院 兄妹说话间,轿子过了大元殿,这里便是皇帝每天接见大臣的宫殿了,汉白玉铺就的台阶气势恢宏,拾级而上,是珍贵稀有的金丝楠木柱,屋檐斗拱处饰以乌金宝塔,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朱门金瓦,金碧辉煌,是大祁国最高的权力中心。 大元殿后面便是宣政殿,父皇便在这里单独召见内阁大臣商议国事,此二处是大祁国最高权力中心,也是守备最严的地方。 大祁国建国已有两百余年,先皇时期疆土最广,韶华的皇爷爷早年南征北战,纵横驰骋,使得大祁国疆土南邻天成,北接伽川,东临大海,西接金俪和韦国,成为五国之中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其实力紧追最富强的金俪。 因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国力不足,先皇晚年便未再征战,又因征讨的小国众多,导致大祁国异族人很多,这些人不同文墨,不懂桑植,因此先皇晚年设法度,兴农桑,重教育,开学堂,轻遥薄役,减免赋税,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已经卓有成效,当年那些不通文墨的异族人已经被同化的很彻底。 轿子停到了宣政殿后面的暖阁里,这是皇上休息的地方,门口的内侍看见轿子,快步走到轿子旁边,见太子和韶华下了轿撵,内侍连忙上前道:“奴才给太子请安,给公主请安。” 太子示意他们起来,内侍领着二人进了西暖阁,吴总管迎上来:“奴才见过太子,见过公主。” 太子道:“吴公公不必多礼。” 吴公公笑道:“皇上正在批阅奏折,两位殿下请随我来,公主几日不来,皇上前儿个还挂念着呢。” 韶华冲吴公公熟稔的笑笑,快步走了进去。 西暖阁内,周皇四十岁左右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锐利有神,此刻身着一身金丝百蝠祥云袍,眉头微皱,正一脸深思的看着奏折。 太子和韶华随吴公公进了穿过长廊,进了暖阁,屋内燃着淡淡的龙延香,因烧了壁炉,整个屋里暖意浓浓。 太子和韶华一同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 “起来吧”周皇合起奏折,摆手示意二人起来赐座,周皇仔细看了看韶华,见她一脸笑容很是开心的样子,便问到:“是何事让华儿如此开心呐?” 韶华笑吟吟的说:“听闻父皇今日国事繁重,儿臣想念父皇又怕打扰父皇,几日都未敢前来,今日特意为父皇做了雪梨燕窝,来瞧瞧父皇,见了父皇儿臣自然开心。” 周皇听到韶华这样说,龙颜大悦,也未责怪她穿一身骑射服便来请安,转身对着吴总管说:“你瞧瞧,是不是是朕最伶俐的丫头,穿一身骑马打猎的行头还不忘关心朕,哈哈。” 吴总管也忙回道:“公主是时时刻刻都念着皇上呢。” 周皇最是偏疼这位小公主,本来妃位所得的女儿甫一出生不该被赐封号,而七公主刚出生便得了韶华的封号,周皇平日得了什么稀罕的金玉古玩,也是流水似的给公主送去,比沁阳这个嫡公主还要疼爱两分,更是给两位公主建了座百花园,里面奇花异珍无数,供二人赏花养鸟,戏耍玩乐。 周皇道:“既然如此,安儿和华儿待会儿便留下来和朕一起用午膳吧,朕近日总不得闲,今日难得有这样的闲暇。” 太子韶华应声说是,吴公公忙吩咐了下去。 周皇看向太子“予安,朕交给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回父皇,文技书院已修建完善,儿臣已从翰林学士中选了文迟,姚子淇,常仲永,徐元义等四人做学政,负责墨学,史学,律学,文学。此外,儿臣选了骠骑将军孙元亨,杜孝恭负责骑射,又从翰林供奉选了辅教十五人,学管三十人,皆拟好牌子,发了下去” 周皇微微点头:“嗯,不错,这几人年纪轻轻皆才艺过人,可担此任。” 太子道:“儿臣也从工部和太医院选了二十余人,负责算学,医学,兽医学,木艺等学目的教授,只是院首一职,儿臣虽有意魏祖一和齐有为,但究竟谁来做比较合适尚不能抉择,待儿臣拟好各学目人选名单,请父皇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嗯,安儿此事办的不错。”周皇看起来相当满意自己教出来的儿子,十六岁的年纪便如此稳重内敛,做事有条有理不急不躁,很是难得。 太子微微笑道:“儿臣多谢父皇夸奖,此事皆够如此顺利,皆因有田相的协助,儿臣不敢居功。” 周皇笑道:“嗯,田相该赏,安儿也不用谦虚,你的好处朕自然知道。” 韶华笑道:“我当哥哥近几日忙什么呢?原来父皇又建了个气派的书院。哼,之前母后多次请南都书院院首微子启做太子哥哥的太傅,他推三阻四的,架子好大,这下哥哥筹建文技书院,定要超过他那南都书院,也好让他瞧瞧。” 太子忙道:“华儿不可胡说,微院首文能兴邦,武可定国,为我大祁立下赫赫战功,只是因攻打渝国时,身负重伤才不能出任太子太傅一职,做了个闲适的院首。” 韶华道:“大祁国厉害的人多了去了,舅舅不也是战功赫赫么,驻守边疆保国安民原本就该是我大祁男儿该做的,倒没见过未到不惑之年就整天窝在书院享清福的。” 周皇笑道:“华儿对这微子启看来颇有成见啊。” 韶华点点头:“父皇,儿臣的教习庞齐曾是微子启的学生,学问博古通今自不必说,教儿臣读书认真细致又妙趣横生,他教出来的一个普通学子尚且如此不凡,可见他确实出类拔萃才华出众,可母后多次邀请,他却不识好歹,反而远离朝堂,难道不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么?” 周皇笑道:“此话倒也有理,可是华儿啊,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你可懂?” 韶华昂头对周皇说“依儿臣看,牛不喝水自己也要渴死的。” 周皇摇头失笑道:“哈哈,华儿啊,微子启此人博学多才,自然是有些傲气的,若折了这傲气,便没有那么大的才气了,你要记得,这样的人啊,可不能用一般的法子对待。” 韶华摇了摇头:“儿臣才不管什么傲气才气的,大祁好男儿自当一心为国,反正谁也没有父皇英明神武。” “哈哈哈,你这丫头。” 韶华又道:“父皇,儿臣可否去那文技书院瞧瞧呢?” 周皇看了看她说道:“你年龄还小,那文技书院可是个吃苦的地方,父皇不放心,待年纪大点再说,你歇了这心思吧。” 韶华很是无语的说:“哥哥们什么都能做,想出宫就出宫,想出游就出游,还能有自个儿的府邸,凭什么我就要时时刻刻都呆在宫里,真不公平。” 周皇看她那不服气的小模样,笑道:“你姐姐沁阳不也是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么?怎么到你这里就不公平了?” 韶华道:“那不一样,姐姐是姐姐,我是我,姐姐爱诗词歌赋,我爱天高地远。” 太子听她这样说,在一旁故意道:“你若让父皇为你早早的选了驸马,也是能建府的,到时候想回来住还得要父皇母后的同意呢。” 韶华白他一眼:“哼,欺负人,你还是早早的选个太子妃,好好管管自个儿吧。” 周皇看一双儿女斗嘴的小模样,也跟着掺和起来,父子三人其乐融融,倒有些似平民百姓家的模样。 第三章 找书 韶华回到揽月殿的时候已是未时,一众丫鬟见她回来,忙请了安,大丫鬟乐山笑盈盈走过来,替韶华解了斗篷,摘下帽子,嗔怪道:“公主可算回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也得当心自己的身子。” 一同回来的乐水从小丫鬟那里接了暖婆子过来,笑道:“咱们公主怎会怕这雪天,见了这大雪,心里怕是比见了牛乳糖都甜,只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一个个不像是宫女,倒像是雪上飞的侠女。” 韶华笑道:“想来是咱们的水大侠还没过完大侠的瘾,正巧荣皇叔家里有个红衣将军,威风凛凛,不如劳水大侠去一趟荣王府,为咱们请来一观。” 一屋子丫头笑作一团,荣皇叔的那个红衣将军可是好大的一只红公鸡呢,听闻它战功累累,整个汴京城的公鸡都打不过它。 乐琴走到乐水旁,笑道:“也不知道咱们的水大侠和红衣将军哪个更胜一筹。” 乐棋笑吟吟的说:“那自然是咱们的水大侠啦,岂是那红衣将军可以比的。” 乐水见调侃不成反被韶华调笑,便嘟着嘴:“哼,说不过你们,不理你们了,奴婢给公主做鞋去。” 整个暖阁里笑意融融,一屋子人笑作一团。 冬青姑姑正巧走进来,给韶华行了礼,说道:“越发没有规矩,岂能跟公主没上没下。” 韶华笑的正欢,道:“姑姑别生气,来吃杯茶,她们规矩着呢,这儿就咱们几个,说笑说笑没什么的。” 姑姑点点乐山的头,道:“一个个的都被公主宠坏了。” 冬青姑姑是父皇亲自给韶华选的掌宫姑姑,御下有方赏罚分明,曾在御前管理茶水,虽然严厉,但是面冷心热,韶华身边的六个大丫鬟,乐山、乐水、乐琴、乐棋、乐书、乐画皆是聪明伶俐,办事得力之人。 几人说笑一番,韶华便喊人拿来纸笔,想要作画,她不擅长书法,然对画画很有天分,见屋内壁炉烧的正旺,便微微开了点窗子,一阵寒风从缝隙里直直吹来,遇到屋内的暖意又立刻消融不见。 韶华很是舒服的舒了口气,见窗外几枝红梅迎风弄雪,暗香浮动,好不惬意便提起笔来画了副瑞雪红梅图。 大祁国,先皇除了耕田治水,最重视的便是教育。 先皇承佳二十五年,在各个州郡市县设立官府学堂,平民家的孩子可自愿选择上学,且男孩女孩都可入学,学一些简单的识文断字和算法。 只是过了十二岁之后,学子若是愿意继续学习,便要花钱请好的夫子了,男子学习四学,考入南都书院为将来的科举做准备。女子请女夫子教学,学一些琴棋书画,但平民家的女孩多是学几个字便不学了,回家里织布浣纱或者做女红补贴家用。 当今天子和先皇一样重视教育,尤其看重皇室子女的学业,对韶华要求虽然并不像太子和其他皇子那样严厉,可也并不轻松,不时询问功课,周皇最常对韶华说的话便是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因而韶华和沁阳的夫子和皇子一样,也是翰林院有名的学士,教授她们四学和琴棋书画。 有周皇和姚妃盯着,又有严厉的教习,她的课业虽不如太子沁阳出色,但也没落下,作画还比较出挑,不一会儿,一副瑞雪红梅图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待作完画,韶华伸了个懒腰,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惬意的欣赏了会儿自个的作品。想到因受了太子的委托,有任务在身,明日得去看望皇祖母,韶华便让人早些传膳,用过之后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韶华早早起来,乐山为她净了面,梳了个垂炼盘螺髻,戴了支羊脂白玉钗,又选了太后送她的一套粉色蜀锦做成的蝴蝶对襟袄,看上去清爽大气,明丽可人,用过早膳,韶华看到门外乐水已让人备好了轿子,韶华吩咐乐山拿上她昨日作的画,一行人去了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里,韶华下了轿子,跟着慈宁宫里的姑姑进了内殿,越过岁寒三友云锦纱屏风,见几个宫女正立在一旁,手举红漆木盘,盘中放着各种镶金嵌玉的手镯,太后穿了一身明黄底黑色绣花福云坎肩,头戴了一支镶青松石的金簪,虽已六十多岁,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不止,当下正在挑选称意的镯子。 韶华忙上去行礼:“韶华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太后看是韶华来了,摆摆手示意韶华起来:“华儿快来,也帮着给哀家挑挑镯子,你看看哪只好,我怎么瞧着都不太适衬呢。” 韶华走过去,拿起一只镯子笑道:“皇祖母天生丽质,戴什么样的镯子都是好看的,我猜是皇祖母的好东西多的数不过来,不知戴哪只才好。” 太后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甜,惯会哄哀家开心。” 韶华调皮的眨眨眼睛,继续道:“韶华说的可都是实话,不如赏赐给韶华些,皇祖母看看是不是好挑选了?” 太后笑道:“偏你是个机灵鬼,又来讨皇祖母的东西,皇祖母年纪大了,许多以前的红宝石蓝宝石也戴不着了,你看了挑些拿去,祖母瞧你戴心里也高兴。” 韶华上去挽住太后,道:“韶华多谢皇祖母赏赐,祖母年轻的很呢,韶华今日来,有一事要求皇祖母。” 韶华唤乐山拿来自己画的瑞雪寒梅图,对太后说:“孙女看宫里梅花开的鲜艳,花香怡人,便画了这瑞雪寒梅图,可孙女却不知道该搭配什么诗词,孙女知晓皇祖母通音律,工诗赋,非一般人可比,更有藏书不计其数,想向皇祖母讨要数册,加以研习,也作几句好诗配孙女的画。” 太后看韶华画作的不错,又有专研学习之心,心里很是高兴,便笑道:“你有此心,好好研读琴棋书画,自是对你大有裨益,也不枉我给你丫鬟赐的名字。”转头对敏姑姑道:“一会你带韶华去我的书阁挑上一些好书。” 敏姑姑笑道:“咱们公主也越发勤奋好学了呢,太后苦心没有白付,太后平常什么都舍得,可最舍不得把书给别人,对公主真真是疼爱的紧。” 太后笑道:“就你嘴巧,会哄我开心,她这丫头,能学出来东西才算数呢。” 敏姑姑笑说:“公主聪明着呢,定是一学就会” 太后道:“这学问哪里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得打好基础,循序渐进,她还早着呢” 韶华笑着说:“儿臣谨遵忘记皇祖母教诲,定会始终如一” 几人说着话,太后最后选了支镶翡翠嵌金玳瑁镯,继续说道:“你说啊,这衣服,簪子,镯子啊,平日看是满满当当的,可一到用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一两件。” 韶华笑道:“那华儿就吩咐内务府给太后做些新鲜别致的送来,华儿也跟着祖母沾沾福气,得几件新鲜玩意。” 太后笑道:“你听听,这丫头怕是要把我的慈宁宫搬去了才好。” 赫敏姑姑笑道:“太后福泽深厚,便是奴婢日日陪在太后身边,也总想着沾沾福气呢。” 几人说说笑笑好一会儿子,韶华便跟着敏姑姑去了慈宁宫的藏书阁挑选书册。 走过九曲回廊和精雕细琢的松石山泉,敏姑姑带韶华来到了藏书阁,阁内有几个宫女正在打扫,见韶华和敏姑姑来到这里,忙过来行礼,韶华吩咐自己想挑几本书,不要人来打扰,敏姑姑便带她们下先去了。 韶华进入书阁,看到各类书籍摆放的整齐有致,书架一尘不染,对她的皇祖母很是钦佩,可那么多书,《百艺要术》在哪里呢?找了半天,韶华很是头大,对她皇祖母钦佩的感情里掺杂了几个白眼。 想不出好法子,又不能问,没办法,只能用苦力一本一本的翻了,韶华和乐山分头行动,快速的找了起来。 一个多时辰后,乐山高兴的说:“公主,找到了,你看看可是这一本?” 韶华接了书过来,书面上印着《百艺要术》,翻开一看,里面有算学,星学,烧瓷,木艺等各种繁杂工艺。 韶华拿了此书,又选了几本诗词,待离去的时候,乐山却不愿走了,韶华走过去看见她正一脸着迷的翻看一本《锦上花》。 “公主,奴婢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花样子呢,公主瞧瞧这本书,虽然薄薄几页,但这里面的几种针法却很是别致。” 韶华拿来一看,画图之人确实心思巧妙,几株花草活灵活现的,但韶华并不热衷刺绣,也看不出什么针法。 乐山道:“公主看看这几株樱草,虽瞧着简单,可却用了好几套针法呢,因各有特色,尽态极妍,这针法难度别说一般的绣娘,便是整个大祁国也没几个能做出来。” 韶华看那些花样确实挺好看,瞧她喜欢,便道:“既然你喜欢,便拿回去看吧,记下这些花样子,以后也给我做几件。” “唉,奴婢谢过公主,只是不知道奴才学不学的会呢。” 韶华心想有那么难吗?瞥了眼那几株樱草竟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百花园的花房里种着一片樱草,每到春天远远望去,红的粉的黄的还算好看,倒远不如这画上的娟秀精致,韶华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就不再去想了。 第四章 沁阳 待选好了书,韶华去见了敏姑姑,拜别了太后。想着还有些时间,这几日只顾着东跑西跑,虽和沁阳同住一宫,也好几日没见面了,便打算去看看。 韶华先回了揽月殿,吩咐乐书乐画去抄写《百艺要术》,又唤乐水拿了些鲜香细嫩的点心,一同去了凝香殿。 揽月殿坐落在娴雅宫里,和沁阳的凝香殿同属一宫,娴雅宫位于西六所,是公主们住的地方,皇子们则住在东六所,太子周予安所住的东宫便属于东六所。 刚刚走到沁阳的寝宫门口,韶华就闻到了一股子中药味,宫女见韶华来,要去通报。 韶华摆摆手示意她退了下去,姐姐自小体质就比别人弱,在韶华的记忆里,姐姐从未断过汤药,为给姐姐治病,父皇招揽天下名医,可总也断断续续的好不利索。 沁阳年长韶华三岁,心地良善,才思敏捷,父皇说她有咏絮之才,夫子教沁阳韶华一同读书,沁阳因身子不好,在夫子教习期间并不是日日都去,可就是这样,沁阳的诗词歌赋也远胜于韶华。 韶华自小和沁阳一同长大,姐妹情谊深厚,对她这个姐姐打心眼里爱护和敬佩。 韶华掀起帘子,屋内干净整洁,素雅精致,百莲乌金香炉里燃着清雅的蜜梨香,笔墨纸砚整整齐齐的放在案几上,几件古玩摆放的错落有致,哪里像韶华,殿里金银玉玩堆的满满当当乱七八糟。 皎纱玉屏风后,沁阳伏在矮榻上,捧着一本书在读,看的入迷,竟没察觉自己走进来,韶华悄悄地挪到她身后,趁其不备捂住了她的眼睛,故意捏着嗓子说到:“咳咳,姐姐猜猜我是谁?” 沁阳心知是她,觉得好笑,便道:“这手纤纤有力,附有薄茧,想来是个舞枪弄棒的公子哥。” 韶华故意捏着嗓子说“那你猜我这公子哥模样如何,可合姐姐心意?” 沁阳嘴角微挑:“我猜这公子哥啊,年方十岁,爱甩鞭子,爱吃牛乳糖。” 韶华撒开了手,故意嘟着嘴撒娇道“唉,姐姐真是聪明,每次都知道是我。” 沁阳看她来,双眸笑的像弯弯的月亮,合上了手里的书本子,道:“除了你,还会有谁?” 韶华记挂她的身子,便问道:“姐姐的近来身体可安好?我差人送的凝丹丸最是滋补,姐姐吃了么?可有什么效果?” 沁阳笑道:“整天的凝丹丸凝香丸凝气丸,四宝汤七参汤八珍汤,我久病成医也就算了,咱们韶华公主也成了个好大夫呢?” 沁阳宫里的欣姑姑笑道:“公主也该听听韶华公主的,多吃些滋补汤药,也好的快些。” “这到底谁成了姐姐?”沁阳撇撇嘴,对欣姑姑温柔笑道:“有她来,我病就好了大半了,用不着吃那么苦的药,姑姑快去传膳,今晚我要多用些。” 韶华看沁阳精气神这样好也很是高兴,便对沁阳说:“姐姐好好调养身子,快些好,父皇让太子哥哥建了文技书院,哥哥答应我,让我去那里读几个月的书呢,到时候姐姐也去央了太子哥哥,和我一起去可好?” 沁阳看着韶华抿嘴一乐:“父皇开设文技书院,虽名为书院,实是为了培育些工艺技师,因而里面多寒门子弟,你我贵为公主,父皇母后怎愿意咱们去这样的地方,只怕啊,咱们的太子哥哥是哄你呢。” 韶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姐姐,不过姐姐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养病,我自有办法。” 沁阳捏了捏韶华脸颊,笑道:“你啊,怕是又要给太子哥哥出难题了吧。” 姐妹两人说说笑笑,玩闹了好一会儿,瞅着天也黑了,韶华便道了别。 接下来的日子,韶华因有学业要忙,便揪着乐书乐画昼夜不分的抄那本子《百艺要术》,直累的几个丫鬟连连叫苦,说黑眼圈比那百花园的熊猫还要大,讨了韶华不少的赏赐。 等到几人抄完了这本太子心心念念的《百艺要术》,已经半月有余了,韶华唤来乐棋,对她道:“去看看太子在不在东宫,说本宫有东西送他。” 太子今年已满十五,在宫外设了太子府,但宫内的府邸也保留着,方便他在宫内偶尔留宿。乐棋去传话之时,太子刚刚下了早朝,听到此话,便随乐棋来了揽月殿。 见太子来,韶华忙见了礼,从矮几上拿起手抄本,一脸骄傲的对太子笑道:“太子哥哥看看这是什么?” 太子接过韶华手里的书,打开看了几处,满脸惊喜,朗声笑道:“不愧是皇妹,帮了为兄的大忙。” 韶华故意矜持:“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哥哥可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太子看她得瑟的模样,吩咐人把白孔雀给韶华送来,却闭口不提文技书院。 韶华见此便道:“太子哥哥可别忘了前几日答应韶华文技书院的事。” 太子有些为难的对韶华说道:“我向父皇略提了此事,然父皇并未应允,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法子,怕还要等些时日。” 韶华心想还能有难倒你的事?八成是要哄哄我,这一等还不知道要等上多长时间。 韶华脸上带挂了分失落,揉了揉自己手腕,对太子道:“皇妹为此事盼了许久,抄书抄的手都酸了,哥哥却告诉我不成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子看她失落的模样,忙道:“皇妹,也不是不成,只是还要费些工夫,皇妹若是觉得宫中没有乐趣,为兄再给你选些名门贵女作伴读,奏请父皇,让她们进宫可好?” 韶华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我不想整日在这宫里,就想去文技书院看一看,那微子启的南都书院不允女子入学,难道哥哥的书院也不行么?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还能出门玩乐,我却每天被一大群人盯着,一点儿也不自在。” 太子道:“为兄的文技书院和那南都书院可不一样,我已奏请父皇在文技书院里设立女子学院,还挑选了些出类拔萃的女孩入院,除了学四学,还可学女工刺绣和累丝工艺,也方便以后直接选入宫内银作局,这在大祁国也是独一份了。” 韶华却说:“我才不要去学什么刺绣累丝,我要学男子学的四学和骑射。” 太子笑道:“好好好,为兄会给你想办法,这样,书我先拿走了,过几日我带你去京城里先逛一圈怎么样?” 韶华总算有了笑脸,道:“那我就等太子哥哥的好消息咯,不过,每次带我出宫也是一大群人跟着,能有什么意思,太子哥哥若要拿走这书,得先答应我,这次出宫什么都要听我的。” 太子见她话语里软了下来,笑道:“一切都照你说的办。” 韶华道:“那三日后你来接我,别带太多人马。”太子一一应下。 送走了太子,韶华抿嘴一笑,对乐山乐水说:“好好准备准备,过几日咱们好好去玩一趟。” 第五章 千金美人 三日后,太子如约来了揽月殿,韶华和乐山乐水早已换了男装,打扮的一副京城贵公子的模样。太子已在外面备了马车,看到韶华这副干净利落的打扮,很是满意。 大祁国现下国富民强,人才济济,百姓安居乐业,民风很是开放,十二岁以下的小孩自不必说,结了婚的女人也能骑马逛街,赏花游湖。 偏偏韶华身为公主,周皇姚妃觉得她年幼,总担心着,并不常让她去宫外,就算去,每次也都是一群人跟着。 兄妹两人出了宫门,直接去了京城最大的买卖市场――俏柳街。 俏柳街以柳为名,因在街的尽头有一朱雀湖,湖水清澈见底,湖边柳树成荫,春日里,万条碧柳垂下,微风习习,是个绝佳的好去处。 可冬日就没有那么好了,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柳叶也早就败光了,冷风一吹恨不得能把人的脑门冻掉。但即便寒冷若此,街上也是热热闹闹的,南北往来的商人客旅络绎不绝。 韶华喜画,便专门逛一些书画铺子,挑挑拣拣一上午也得了几样好东西,不一会儿,逛到了一家名为慧君楼的铺子里,刚一进门,韶华便被一副名为《绝色山水图》的画给吸引住了。 缈缈山水间,浩浩长空下,有一美人踏波而来,裙摆飞扬,衣袂飘飘,眼角含笑,妩媚灵动,柔柔的看向远方,似要透过这画直接住进看画人的心里,直接教韶华呆了。 韶华心想,父皇后宫佳丽三千千娇百媚什么样的她没见过,论容颜精致倒还有人可以一比,可若论这纯媚婉转,眉眼灵动,当真是世间罕见至极。 不知道画中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真是让人心生向往。 店里掌柜看进来的几人,身着华服,一身贵气,尤其是走在前面的两位公子,俊眉修目,神采飞扬,好一通气派,早早的便伺候在一边了,又是吩咐人看坐,又是唤人上茶水,本就干净的桌子也拿崭新的抹布抹了三遍,很是会做生意。 见韶华盯着这幅《绝色山水图》看的入迷,便道:“公子好眼光,这画刚到不久,已经不少人询问了,公子可也感兴趣?” 韶华对此画颇为心动,但见此画并未题字,也无落款盖印,很是奇怪,对店里的掌柜说到:“不知是何人所画,画工如此之高,却并未落款盖印,这是为何?” 掌柜说到:“公子,实不相瞒,小店也是受人所托,不便告知,留下此画的人说,知音之人,定能明白其用意。”掌柜的停顿了下,继续道:“不过,作画之人还留下了获得此画的两种方法,公子可愿听一听?” 韶华抬头看了看画,对着掌柜饶有兴趣的问到:“哦?请问掌柜是哪两种方法?” 韶华看向太子,太子对这画倒是不见有多大兴趣,只对韶华笑道:“你若喜欢,便买下来。” 掌柜说道:“要得此画,倒也简单,此画又名千金美人,这第一种方法嘛,自然是要付一千金买下它,但是,作画之人会再作副一模一样的挂在店内,继续卖,公子若得了画,不得干扰此事。” 韶华咂舌,一千金,贵妃一年的供饷才五百银,这画还没落款盖印,还不是孤品,怪不得那么多人只是问问并不买下,谁愿意做这冤大头啊,这作画之人真是胡乱要价,奇怪的很。 乐水站在旁边撇撇嘴:“哼,公子,这作画之人还真是漫天要价。” “哎,公子,这琴棋书画本就讲究个缘分,小店虽不算出类拔萃,可也是以诚为本的老店,诚信待人,断不会欺瞒各位贵客,这画若能遇到有缘人,定会觉得是无价之宝,千金都还便宜了。” 韶华心道:对于爱画成痴的人,这也没错,这作画之人是个古怪的人,这掌柜的也是个伶牙俐齿的能人。又问道:“那这第二种方法呢?” “这个嘛,”掌柜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到:“这第二种方法,作画之人说是给那知音留的,公子可要试一试?” 韶华说:“哦?掌柜说来听听,要怎么个试法?” 掌柜继续说到:“这作画之人还留下了一首诗,只有前四句,还缺四句,只要公子说的出来,这画便是公子的了,不仅分文不取,且作画之人日后再不作此画,若公子想要落款盖印,定下时日,作画之人会亲自登门。” 韶华饶有兴趣的问道:“那这诗前几句是什么?” 掌柜的笑眯眯的说到:“公子听好了,天妒红娇颜,地生千瓣莲。纤纤玉葱指,闲拂香饼烟。”说罢,掌柜带了几分期盼和好奇的神色,问道:“公子可知后四句?” 韶华听后,一头雾水,转头看向太子,却见太子微微色变,韶华心中诧异,问太子到:“哥哥可知道答案?” 太子却转眼之间神色如常,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波澜,淡淡的说:“左不过是店家的一个噱头,你若是喜欢,便买下来罢。” 韶华摇了摇头,一副画千金贵重,还没有题字和落款盖印,韶华虽喜欢它,可也知道它不值这个价,不想当冤大头。 有些遗憾的对掌柜说:“看来我不是它的知音人了。” 掌柜笑道:“公子也莫沮丧,小店还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儿,公子再看看?” 韶华道:“也好。” 几人又挑选了些字画,韶华心中很是好奇,这作画之人留下这么一首诗,想来是留给故人的吧,不然谁会知道那些诗句的意思和后面的几句诗呢?她倒很想瞧瞧,谁会把这画买走。 几人转转悠悠,不一会儿便到了韶华每次都要去的地方——俏柳街最大的茶点店铺兴宝楼。 到了兴宝楼,韶华闻着满屋飘香的食物,喜笑颜开,心想管他呢,出来不易,先好好吃一顿再说。 几人去了二楼的雅间,唤来小斯,点了一堆点心,什么珍珠翡翠汤圆、梅花香饼、香薷饮、七巧点心、四色酥糖。想着吃不完就带走,给宫里的小丫鬟们吃,且又专门给沁阳要了份玫瑰酥。 太子和韶华在二楼的雅间里正吃的开心玩的欢心,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阵喧嚣声,太子派侍卫下去查看,不一会冯影回来,韶华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说,便问他:“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冯影有些吞吞吐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是兵部尚书之子宁秀,在惩罚奴隶。” 宁秀是宁瞿的独子,皇后的亲侄子,宁兰的亲哥哥,更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就算她不经常出宫,也略有耳闻。论起来,他可是太子的亲表哥,他父亲妻妾成群,他比之更甚。 太子看侍卫神色,立刻明了,道:“放肆的东西,也不嫌丢人!” 韶华问道:“奴才犯了错,应当在家中按规矩惩罚,何故会在大街上打骂?” 冯影看了太子一眼,道:“可能是因为奴才不听话,有心要羞辱他一番吧。” 宁瞿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太子的亲舅舅,韶华知道太子不便出面插手这种事,即便宁瞿这么做很可恶,可凡卖身为奴的,是可以任主子处置的,即便无故打死了,对其主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惩罚。 第六章 当街打人 韶华打开窗子,从她的角度,隐约能看见宁秀正拿着鞭子甩人,一下又一下,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子伏在地上,不求饶也不说话,把头埋得深深的。 韶华看不太真切,但觉得这个小奴才再不救就要被打死了,心下一软,只觉得看见了这种事不能不管。 韶华望向太子眼里带着期求:“太子哥哥,奴才的命也是命呀,咱们问问这小奴才犯了什么错再说吧,我知道哥哥不便插手,就让我救下他可好?” 太子知道他这皇妹,虽生在皇家却最是心软善良,虽然聪敏,但终究是年龄还小,看到人家可怜,便狠不下心肠。 今日这事外人并无插手的权力,处死家奴也只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只怕这小奴才还是宁秀那混账的**,贸然行动,只怕好心办坏事。 韶华对太子道:“哥哥莫插手就好,我定能救下他。再说,我贵为公主,若连个普通人的性命都救不下,别人就更不行了。” 太子思忖了一会,终究不忍拂了妹妹的善良,对韶华点了点头,嘱咐侍卫看护好韶华,切莫伤着她。 韶华走到楼下,看见围了一圈人,但也没人敢管没人能管。挤进人群,韶华看到那个小奴才身上已经皮开肉绽,点点血迹混合着尘土掺在血肉里,地上狼藉一片,红的刺眼,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韶华哪里见过这么残忍的场面,当下就有些白了脸色。 韶华咬了下嘴唇,好不容易稳了稳心神,朗声道:“住手!” 听到有人打断自己,宁秀停了一下,抬头见是一个面容清俊的小公子,十岁左右的小娃娃,脸蛋倒是粉嫩娇艳,白瓷瓶似的,一双美目如星光闪闪,当然此刻里面含有几丝怒气。 韶华厉声喝道:“你要打要杀,只管回家去,在这大街上惩什么威风?” 那宁秀满不在乎的说:“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长的倒是不错,不如跟爷回家,让爷也好好疼爱你,享享福。” 韶华长那么大没听过如此粗鲁无礼的话,此刻只觉得气往脑门冲,不办了这恶棍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又想到他爹兵部尚书和他大爷宁承大将军的身份,暗暗咬了咬舌头,叮嘱自己不要冲动。 韶华头一扬,高声道:“我是什么人你不配知道,识相的乖乖过来给我赔礼道歉,不然休怪我无情,斩了你这个狗东西。” 那宁秀听她这样说,立马怒了,韶华平日里住在深宫,虽和他妹妹宁兰打过交道,但没和这畜生碰过面,因而宁秀并不认得她,大骂道:“去你娘西皮的,凭你还敢管小爷,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不是没吃过苦头,今儿个碰到小爷让你尝尝!” 韶华道:“哼,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胆子!” 说罢,故意上前走了几步,作势要夺他的鞭子,那宁秀一侧身,韶华冲侍卫使了个眼色,便手疾眼快的和他拉扯着一起歪了下去。 宁秀虽终日沉溺于酒色,有些孱弱,但终究是男子,又大她几岁,咕噜一下爬起来,正要抬脚踢她,却被一身高马大的侍卫拦下。 宁秀带来的护院家丁立刻把韶华和侍卫给团团围住了,宁秀因摔倒失了自己的威风,正一脸怒气。 周围人嘀嘀咕咕道:“哎呀,这好心的公子可要倒大霉了,八成没来过京城,不认识宁家少爷。” “是呀,真可怜啊,你瞧长得多好,好端端的可不敢管这样的闲事。” “宁家少爷打的是家奴,本也犯不上去管的,真是白白害了自个儿啊。” “唉,这公子年龄小,心眼少啊,真可怜啊。” 跪伏在地上的小奴才一直低着头,身上血迹斑斑,像残败的枫叶,听到周围人的话,空洞绝望的眼里浮现了几丝担忧的情绪,微微抬起头,冲着韶华的方向吐出两个字:“不要”。 只是他的声音太破碎太无力,淹没在空气里,立刻便消融不见了。 韶华不理会那些围住自己的家丁,手里捧着被摔裂的玉佩,站起来,怒目呵斥到:“你竟敢摔坏爹爹给我的玉佩。” “那又怎样,不就是一块破玉,小爷我要多少有多少。”宁秀见出来这么个无知小儿,捧着块玉佩当宝贝,一点也没把韶华放眼里。 只是不知道是谁家孩子,敢如此大胆,要管他的事,长得倒不错,身边两个护卫也有些功夫,等他探探对方底细,一会儿带家去。 韶华撇着嘴,双眸泫然欲泣,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脸委屈,倒好看的紧,大声道:“哼,你最好仔细看看。” 宁秀斜眼瞥了一下,眼里闪过不屑:“不就一块破玉么?我管你爹是谁,小爷我摔了就摔了,真是没见过世面,跟我走,给你买一百个,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韶华缓缓走到宁秀身前,抬起脸,故意一脸疑惑的问道:“你是皇亲国戚?我看看,怎么有些眼熟呢。你你是。。。国舅宁尚书的儿子?” 宁秀昂着头,一脸你现在知道怕了的表情,高声道:“正是。” 韶华立马换了一副脸色,似笑非笑的说:“原来是表兄啊,咱们可真是不打不相识。” 宁秀听她这样叫自己,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粉嫩小儿:“什么表兄?你究竟是何人?” 韶华说完从袖子里微微露出一条鱼符,压低声音对宁秀笑道:“表兄,我爹是当今圣上,我娘是当今的贵妃娘娘,今日出宫,还带着爹爹赐给我的姑姑,你说这大不敬之话,做损坏御赐之物的大不敬之事,被我爹娘知道,怕是明日就得进宫受罪。” 宁秀看到鱼符,皇家特制,皇子公主专属,绝不能够假冒,心下大惊,满脸不可置信望向韶华:“你。。你你是。。。” 韶华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对宁秀道:“表兄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不想受罪,无论如何也得过今日跟来的姑姑这一关,她可是我爹爹最信任的人,如今就在这茶楼里。” 宁秀暗道糟糕,今日出门撞鬼了么,这么倒霉,好巧不巧碰到个皇家公主,满京城里为数不多惹不起的人,即便没摆公主仪仗,身边也定有不少宫中之人,自个再胡闹,也知道皇家威严不容侵犯,闹大了,受罪的是自个。 想到此处,连忙对韶华换了副脸色:“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您看,我这就给您赔礼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您要什么样的玉,我都给您买来。”说着,额头上竟急出了几滴汗珠子。 “你怎么赔?你有一模一样的么?难道要我欺瞒我爹爹么?” 韶华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冲着宁秀说:“表兄你也不早说,我不常出宫,若知道今日是你在教训奴才,定不会过问,这下你可大祸临头了,我也会被爹爹责骂。” 宁秀一听,慌了神,连忙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我都按你说的做。” 韶华轻咳两声,说到:“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这玉佩我爹爹爱惜多年,前儿个才被我讨来,总不能一眨眼就坏了吧?” 宁秀听她这样说,急道:“这样,您想要什么,今天我全包了,只要你帮我这一回,怎么着都成。” 宁秀知道,这事可大可小,就算皇后疼爱他,老太太护着他,可冲撞皇家公主,损坏皇家之物,辱骂皇室,怎么都免不了一顿板子。 韶华看他一眼,道:“真的?我要什么你都赔?” 宁秀连连点头:“自然是真的,既然是表妹出来玩,做表兄的,自当尽心尽力。” 韶华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笑道:“嗯,你倒挺有表兄的样子,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为何打这小奴才?若不是你当街打人,也不会摔坏了我爹爹的玉佩。” 宁秀恶狠狠的道:“这小奴才他不听话,以下犯上,我教训教训他,这还冲撞了您,呆会我拉回家里打死他。” 韶华看他一眼,故意说道:“打死他?那多不好玩,我看他不哭也不闹很是听话,你给他收拾收拾送给我,我也每天打他玩。” 宁秀支支吾吾,还有些不情愿:“这个。。。这小奴才啊,不好,犟的很,赶明我给你挑个好的送到府上去。” 韶华故意犯起了倔脾气:“不行,我就要他,怎么着?你不乐意?那我这就去给爹爹说你摔了我玉佩。”说着便佯装转身。 宁秀看看那小奴才又看看韶华,有些可惜的跺跺脚说:“行吧,只是您要记得,这小奴才狠狠的打才能听话,可别让他伤了您,您看他给我咬的,都结痂了,我这气还没出呢。” 韶华看宁秀手上那一圈牙印,心想咬死你才好呢。 韶华道:“哼,我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用不着你教。” 韶华唤来侍卫:“来人,别让这小奴才死了,带回府去。”又转头对宁秀说:“表兄把卖身契一同给我吧。”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宁秀忙派人去取了小奴才的卖身契交给韶华,冲着小奴才说:“哼,今日算你走运,把你送给了我表妹,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宁秀说完便要走,韶华在后面悠悠开口:“表兄,这玉佩之事。。。” 宁秀连忙转了回来,一脸谄媚道:“瞧我这记性,被这奴才耽搁的,差点忘了大事。” 韶华道:“你到前面的慧君楼,挑几块最好的玉佩送来,再选两副金簪送给今日跟来的姑姑,我替你瞒住今日之事,若父皇知道了,我就替你受罚。” 宁秀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倒还算聪明,买来韶华要的东西,又备了一包鼓鼓的银子送给了侍卫们,韶华示意侍卫收下,对宁秀道:“表哥,你可得好好记得,今日是我帮了你,你可欠我好大一个人情。” 宁秀哑巴吃黄连,又不敢不应声,急慌慌的点头称是,把韶华给送走了。 第七章 宁佳宁兰 韶华救下了这个小奴才,心情大好,打开卖身契,一看这小奴才已经十二岁了,可瞧刚刚那模样,还以为只有八九岁,那宁秀倒狠心。 今天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便唤人安置了那小奴才,先送到太子府,又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康生,希望他健康生活。 韶华回到二楼,太子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觉得她皇妹真是善良机智聪敏可爱。 和太子一起吃了个心满意足,韶华捧着一堆宝贝回到了宫里,待到了揽月殿,韶华下了车,乐琴乐棋乐书乐画并一众小丫头忙迎上来看韶华带回了什么新鲜玩意,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簇拥着韶华。 韶华唤乐山乐水把她给众人买的东西分下去,自己则去送太子殿下。 “哥哥今日陪皇妹玩乐一天,皇妹很是感激,”韶华笑吟吟的说,“皇妹忽然想起来有件小事忘记告诉太子哥哥了,哥哥可愿意听听?” 太子听她这话,右眼皮突突跳了几下,狐疑的看着她说:“皇妹说来听听。” 韶华道:“咳,不是什么大事,前几日韶华替太子哥哥抄书,眼睛用的久了有些疲劳,里面几张酿酒方子可能不太精细,出了些许小的错误。” 太子的眼皮跳的更厉害了,那本《百艺要术》里的内容虽对他有所帮助,但也并不是太大,最重要的就是那几张酒方子。 荣皇叔最爱酒,但因喝酒误了不少事,闹出不少笑话,因而太后最厌他喝酒,而他筹备文技书院意欲请荣皇叔的至交好友魏祖一做院首。 魏祖一乃当代文学大家,事人敬仰,只是性格孤僻,已多年不理俗物,自己虽是太子,不好贸然去请,他答应荣皇叔为他拿到太后手里的孤本《百艺要术》,荣皇叔亲自出马,请来魏祖一出任院首。 若他向太后直接讨要那书,那几张酒方可能就得被留在太后那里了。这小丫头片子分明是明白了原委。估计这几天荣皇叔已经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在那几张有差错的酒方子上面。 “不过…想来…也就是几张不打紧的…酿酒方子罢了,对于太子哥哥来说也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要再用那书里的罢了。”韶华说完冲着太子甜甜一笑。 太子觉得不光眼皮跳,脑仁也疼了,这会子可一点儿也不觉得他皇妹善良可爱了,若是韶华会读心术,她大概能够体会太子想暴揍她一顿的心情。 太子忙对韶华道:“好皇妹,这酒方子对为兄确实有些用处的。” “太子哥哥又不喝酒,要这酒方子何用?难不成年龄见长,也如荣皇叔般贪这杯中之物了?那可不行,我得告诉皇祖母去。”韶华转身佯装离开。 太子连忙拉住她,却是越看韶华的笑容越刺眼。压低声音对她说:“皇妹,你看这样的小事何必麻烦皇祖母呢,何况这样的事你我都参与其中,脱不了身,这样,皇妹去文技书院的事我再去求求父皇母后,如何?” 韶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笑道:“一年。” 太子一怔:“什么?” “我要在文技书院学习一年。” “好。”冯影看见自家太子微笑着从牙缝里吐出了一个字。 韶华对着太子笑眯眯的说:“那就多谢太子哥哥啦,皇妹去了书院,酒方子立刻奉上。” 太子无奈摇了摇头,这小丫头片子,从小到大不知道给他出了多少难题。让她去文技书院还真是要费些功夫了。 转眼到了该去给皇后请安的日子了,韶华遣人去唤了沁阳,姐妹俩收拾妥当,一同去了皇后的梓凤宫。 到了梓凤宫,还未进内殿,已经听到阵阵笑语欢声,韶华和沁阳对视一笑,心下了然,这大概是皇后的亲嫂嫂,兵部尚书宁瞿的夫人秦氏进宫来了。 皇后出身武将世家宁家,老宁国公早已去世,如今在朝中为官的是皇后的两个亲哥哥,大哥宁承,镇军上将军,从一品,手握二十万兵马,镇守北川(大祁国和伽川的边界处。二哥宁瞿,在朝中任从二的品兵部尚书。 韶华沁阳进了内殿,给皇后行了礼,皇后端坐在凤座上,一身绛红色百福对襟裙,头顶皇后专用的九凤衔珠冠,大颗的珍珠耳环与皇后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倒似只有三十多岁,此刻正满脸笑意的看着沁阳韶华。 “阳儿华儿可是好久没来看母后了,快来让母后看看。”又唤来秦氏带来的宁家姑娘,对沁阳韶华说:“看看谁来了,华儿整日里说没个玩伴,这两个丫头进宫来,你可开心?” 秦氏带着宁家的两个女儿来给沁阳韶华行礼,宁承之女宁佳,十四岁左右,穿着一身浅紫色绣石榴花长裙,外面是同色的对襟镶南珠夹袄,很是清丽秀雅。 宁瞿之女宁兰,十二岁左右,穿一身淡蓝色百合裙,外面裹了一件银白色雀羽夹袄,一双美目如宝石般耀眼,肤若凝脂,唇若花瓣,模样比她姐姐好看不少。 韶华望向宁家的两个女儿,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对皇后道:“有佳姐姐兰姐姐来,韶华当然开心。” 秦氏忙说:“能得公主青眼,是她们的福分了。” 沁阳笑道:“舅母不必如此见外,我们常盼佳儿兰儿来宫里,姐姐妹妹在一起,高兴的紧呢。” 几人之前也见过,可韶华并不喜欢二人,宁佳倒也罢了,比韶华大几岁,并不常来宫里。可这个宁兰却可恶的很,前几日在街上遇到的宁秀,便是她的亲哥哥。 曾有一次韶华风筝挂到了树上,让侍卫去拿下来,这宁兰从树下经过,正巧掉了只青虫下来,虽未掉她身上,也把她吓了一跳,侍卫下来道了歉,讲明了缘由,可这宁兰不仅辱骂皇家侍卫,竟哭着去给皇后告状,说韶华让侍卫拿虫子吓她,要打死她的侍卫,真真是不要脸,从那以后两人的梁子可就结下了。 可能是因为宁瞿虽妻妾众多,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平日里一味的纵着,导致他家孩子一个个的都不讨人喜欢。 侍卫虽被韶华救下了,也被降了职。打那以后,韶华见了这宁兰,心里先翻白眼。 “臣妇瞧着两位公主的模样是一日比一日好看了“秦氏笑着说到,“到底是天家贵胄,可真真是如画上的人一般,这通身的皇家气派真是让臣妇长了见识。” 韶华之前也见过几次秦氏。在韶华看来,秦氏颇有手段,但也是个可怜人,宁瞿将军最爱各式各样的红粉佳人,是青楼楚馆的常客,后院更是美妾无数,幸而宁瞿的一子一女皆为她所出,不然秦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后听到此话,笑道:“左不过两个小孩家,能看出来什么,你还不知道么,我这两个女儿,那可是皇上的心尖子,平日里娇惯了些,一个比一个有主意,我倒是想有个佳儿兰儿这样的乖女儿呐。” 秦氏闻言笑道:“皇家公主,千金贵体哪里是一般人家能比的,我们家这两个笨手笨脚的,日日窝在家里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是让我操碎了心。” 第八章 清公子 韶华看秦氏的说话做派,心里猜这太子已经十五岁了,还未定下太子妃,皇后传秦氏进宫十之八九有给太子选妃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是上将军家的宁佳还是尚书府里的宁兰,韶华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里多说什么,便学沁阳,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就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说。 宁佳规规矩矩的坐着,宁兰站在皇后身边把皇后哄的笑容满面,倒似比亲生的女儿还亲近,韶华觉得无聊,便冲沁阳眨眨眼睛,姐妹两人对视一笑心意相通。 沁阳便脚步款款走到皇后身边说到:“母后,听闻太子府邸已建好许久,皇儿还不曾去过,近来皇儿身体已经大好,想出去转转可好?” 皇后见沁阳难得如此有精神,能够出去走走,韶华坐的端端正正也不说话,便道:“许是听咱们讲话她们也不自在,看外面天色也好,既然如此,就出去一趟吧,让连姑姑跟着,早些回来。” 又转头问宁佳宁兰:“安儿虽说是太子,可往近了说也是你们的表兄,你们可想同去?” 宁佳宁兰却起身回答,说是许久不见姑母,心中想念,皇后笑了笑:“也罢,那你们就在这多陪本宫说会话吧。” 两人出了梓凤宫,坐在轿子里,韶华心想,幸好幸好,若有着宁佳宁兰跟着,反而不自在。只是这两人,若是其中一人成了太子妃,她可就没法子总往太子府里跑了。 尤其那宁兰,韶华实实在在讨厌的紧,这样想着,韶华便问沁阳:“姐姐,你说太子哥哥会娶宁家的女儿么?” 沁阳温柔一笑,语气很肯定的说:“不会的。” 韶华问道:“姐姐怎么知道?母后出身宁家,自然会挑选宁家女儿,她们还是姐姐的亲表姐。” 沁阳缓缓的说:“宁家镇守边关,劳苦功高不假,可大舅舅治家不严,二舅舅目中无人,是以宁佳懦弱,宁兰跋扈,宁家的女儿算不得出类拔萃,担不起国母的身份。” 沁阳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宁家在北川军中势大,大祁国各地都改了军队制度,军权握在父皇和太子哥哥手里,唯这北川,倒快成了宁家军。且太子哥哥自幼得父皇亲自抚育,与宁家虽不生疏,但绝不算亲近,你说这是为什么?” 韶华道:“父皇早晚都要整顿北川的军队,可朝中将领除了国舅,也没有谁能镇得住伽川国那些蛮人吧?父皇也不见得不会考虑宁家得女儿们。” 沁阳低头思索了会儿,说道:“北川那地方,原来是渝国,二十多年前,皇爷爷派微子启担任主将,大舅舅是副将,一同攻打渝国。打下渝国后,微子启回了京城,大舅舅在北川镇守,这一守便是二十多年。” 韶华道:“边关苦寒,舅舅也算的上是劳苦功高了。” 沁阳却摇了摇头:“再劳苦功高也不该忘了忠心耿耿,父皇是一代明君,大祁国安宁富强,容不得人来肆意破坏。大舅舅上折子请求士兵开垦荒田,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三十万大军的军粮武器一直是由国库拨给,若是大舅舅能自给自足,这大祁岂不是把北川送给了他,人心难测,欲壑难填,母后已经母仪天下,宁家已经满门尊荣,若是贪心不足,只怕宁家堪忧。” 韶华点头:“父皇也没有允这折子,姐姐莫要太忧心。且那北川田里又能长出什么好东西。” 沁阳心道:“怕只怕大舅舅早就在北川私设田产,囤积粮草,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不理会罢了。” 但这话却哪能说出来,便道:“若是微子启愿意镇守边关,定能替下大舅舅,他和伽川国仇深似海,又忠心耿耿谋略过人,镇守北川,定能保北疆无虞。却不知,他为何一直称病,只在南都书院,闭门不出。” 韶华撇撇嘴:“又是微子启,他可真是有本事。” 沁阳笑道:“咱们大祁国,朝中三大将,院首微子启,大舅舅宁承,还有镇远将军陶乐弘,各有神通,可这战功最大的,便是微子启了,和金俪国的纳兰石将军都有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本事。” 韶华仰头翻了个白眼:“有机会真想见这微子启一面,真的有那么神乎其神么?前些日子,听闻金俪国的纳兰石将军也回了朝中,被封了亲王,整日里也不出门了。倒是个稀奇事。” 沁阳并未答话,神色间有些忧虑,韶华知她心事,忙道:“姐姐别想太多,横竖有父皇和太子哥哥在呢。母后不会有事,宁家也不会有事的。” 沁阳看着韶华温柔的笑道:“韶华,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姐姐真希望这样好的日子能一直继续下去。但你要记得,什么都比不过大祁国的安定重要。” 韶华点点头,拉住沁阳的手:“都怪韶华胡乱说话让姐姐忧心,有韶华在,谁也欺负不了姐姐。” 沁阳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扑哧笑了出来,姐妹俩闭口不谈宁家的事,一路说说笑笑往太子府去。 姐妹两人到了太子府,太子并不在,韶华已经来过几次,知道府里有几处好去处,还有一眼泉水,能涌上半米多高,即便在冬日也不结冰,太子在泉眼周围布置了一些奇花异草,珊瑚趣石,很是好看。 韶华牵着沁阳的手快步来到观泉阁,刚刚走进来,便看到一白衣男子站在泉边,若徐徐清风,似清晖皎月,一身风华,超凡脱俗,韶华不由得看呆了,只一个侧面便如此风华绝代,不知此人究竟长成了什么妖孽模样。 那人听见有人来,连忙行礼:“在下木子清见过公主。” 韶华料定此人容颜不俗,但看到那一刻,呼吸还是乱了两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琼鼻皓齿,明眸善睐,当真是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这萧萧瑟瑟的冬日里,韶华不仅看到那一汪涌动的泉,还看到了花开满园。 韶华定了定心神,木子清?未曾听说过啊,怎会在哥哥最喜欢的观泉阁内?但她太子哥哥府里向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人应该不简单,定是太子哥哥看重之人。 沁阳摆手让他起来,此时太子府的管家带着随从急匆匆赶了过来。“奴才见过公主,不知两位公主大驾光临,请公主恕罪。” 韶华道:“朱管家不必多礼,我和姐姐原本就是临时起意到这来的。” 见韶华怔怔的盯着那位男子,朱管家又说:“这位是清公子,是太子殿下的师哥。” 韶华心想,父皇早年给太子请了十几位师傅,俱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朝廷重臣,若是公侯之家的公子倒也不奇怪,可如此风华绝代,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第九章 云鹤山 沁阳笑道:“想来清公子是来自云鹤山吧,父皇曾请云鹤山的辛丑师父来,教太子哥哥学习兵法谋略,辛丑师父大才,只可惜教了哥哥五年后便云游而去了,并未入朝为官。” 韶华道:“公子竟是云鹤山的弟子,韶华久仰大名,还曾与辛丑师父有过数面之缘呢,你即是太子哥哥的师哥,便也是我的贵客。” 韶华虽知道云鹤山,但未曾向太子仔细打听过,只是心想:此人气度如此不凡,定有常人不及之处,要好好礼待才是,这样想着又不自觉多瞅了两眼。 清公子笑道:“公主抬爱了,能得见两位公主,是在下的荣幸。” 韶华道:“清公子就不要客气了,外面风大,冷的很,快到阁内入座。”说罢便和沁阳一众人进了观泉阁。 “清公子能否和我们说说这云鹤山的事情,韶华心中很是向往呢。” 韶华一落座便开口问道,之前太子提起过几次云鹤山,韶华从未放在心上,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今日得见这么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韶华好奇心却像泉水似的不停的涌出来了。 清公子轻轻笑道:“公主想知道什么?” 韶华对这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又看的呆了呆,暗暗捏了下自己大腿:“额,咳,这云鹤山可有女学子?” 清公子道:“云鹤山收徒不看身份,不分男女,不问因果,只要答对了师父给的题目,得了师父的眼便能拜师。” “嗯,原来如此”韶华道:“那公子也是辛丑师父的徒弟吗?” 清公子缓缓的说:“并非如此,辛丑师父是在下师伯,在下师从苦因子大师。辛丑师父擅长兵法谋略,治国济世之道,而我师父最擅长轻功剑法和奇工巧技,我和太子虽为同门,然并非同支,有幸得太子殿下抬爱,唤我一声师兄。” “能得太子哥哥看重之人,必定不凡,清公子不要谦虚了,我哥哥可最是有眼光。”韶华颇有些骄傲的说。 清公子道:“公主说笑了,在下所学能得太子殿下看重,是在下的运气好。” 沁阳在旁边笑道:“公子师出名门,何必谦逊,可是因我二人的公主身份令公子拘谨了?我和皇妹住在深宫,能听一听宫外的趣事可是求之不得,公子不必拘礼。” 清公子莞尔一笑:“多谢公主,公主既愿意听,在下便知无不言了。” 沁阳笑道:“正该如此呢。” 正说着话,太子大步走来了,带着一身寒气,韶华忙让人给沁阳再披上件斗篷。 几人见了礼,韶华冲太子道:“你都不知道在外面跺跺脚,把雪去掉再进来,沁阳姐姐好不容易出趟门,再让你给冻着。” 太子道:“嘿,这小丫头片子,每每见了我都要欺负一番,在沁阳身边倒是听话,偏心的很呐。” 沁阳笑道:“要不是哥哥纵着她宠着她,她哪里敢惹哥哥。” 太子见韶华和木子清已经见过,边往主座上走边说:“韶华啊,这回你可要好好谢我和师兄,若不是我请师兄出面,向父皇呈递了船只改建设计图,你可去不成文技书院。” “我可以去文技书院了?”韶华惊喜道,“父皇竟答应了?” “皇兄何时骗过你?父皇请师兄担任这文技书院的司业,让师兄讨赏,师兄提及此事,父皇便答应了。” 韶华对清公子道:“清公子的什么船只设计图,竟这么有用,公子果然大才。”又笑盈盈的对太子说:“还是哥哥最疼韶华。”喜不自禁的样子热的众人哈哈大笑。 沁阳打趣道:“刚刚还说我待你最好,这下子立马变成了太子哥哥,若是待会儿父皇来了,只怕又成了父皇,咱们的韶华公主,怎么这么瞬息万变呢。” 韶华忙道:“都好都好,这可没法子比个高低。” 清公子笑道:“公主愿意入文技书院学习是好事,有皇上的支持,又有公主入院学习,这书院刚刚成立,便引了大批人来打听。” 韶华高兴的拍手道:“那清公子以后就是我的司业了?韶华先见过司业,以后请司业多多关照。”说着便做了个揖,清公子连称不敢,回了一礼,一屋子的人笑作一团。 太子摇摇头,说道:“你呀,若是能学得师兄身上一两分的本事也就行了。” 韶华不服气的说道:“哼,哥哥可不要小瞧人。” 能去文技书院可真是好事啊,过了年,开了春,她就幸福的自由了,宫里那几个脸像冰块的老师,可再也不用见了,尤其是自己最怕的庞教习。只是可惜了沁阳,不能一同前去。 韶华转头对沁阳笑道:“姐姐别担心,不论去了哪儿我总会隔三岔五回来看你。” 沁阳笑道:“我还不知你的性子,这也是好事一桩。你只管去,莫要担心我。” 太子轻咳两声,一本正经的说:“父皇设文技书院,本就是有意提拔寒门学子,你若是进去,可不能以公主的身份在里面捣乱,若你真能学有所成,才不算辜负我和师兄的一番心思。” “华儿知道。”韶华才不想用公主身份出风头,万一人人都怕她,那才不好玩。 沁阳笑道:“说了这一会子话,咱们也该歇歇了,吃些点心。”说着把管家备好的蔬果点心让婢女们端了上来。 韶华是个闲不住的,跑到清公子身边,问了许多云鹤山的问题。若她之前能向太子细细打听,也不至于这么一无所知,如今见了清公子倒问的殷勤热切。 乐水站在一旁,觉得她家公主是不是有些早熟,这过了年也才十一岁,清公子虽然长的好看,可咱毕竟也是公主至之尊,怎么竟像是有点魔怔了。。。。 云鹤山乃是清公子的师祖左云一创办,左云一不仅是兵法奇才,更有一身好功夫,一手剑法令江湖闻风丧胆,独居云鹤山后,开宗立派,只收了四个徒弟,却名震天下,辛丑便是其座下的第一大弟子,也是她太子哥哥的师父。 这二弟子是金俪国皇上的亲舅舅,赫赫有名的纳兰石将军,金俪国之所以兵强马壮,军队力量比大祁还强,可多半是这位将军的功劳。 苦因子是左云一的第三位弟子,清公子的师父,擅长轻功剑法和各种奇工巧技。听闻左云一还有一位女弟子,但是不知所踪,韶华见清公子言语之中有规避的意思,也就没多问。 韶华心道:怪不得金俪国的纳兰将军如此有名,令其他国家闻风丧胆,竟是云左一的弟子,这位将军不过而立之年,是金俪国皇太后最小的一位兄弟,比金俪国王还要小十几岁。 没想到,论起来他竟是太子哥哥的师叔,云鹤山和金俪国大祁国的朝廷关系匪浅啊。 说话之间,韶华想起她救下的康生,便问太子:“太子哥哥,我那日救下来的小奴才怎样了,只听乐山说无性命之忧,也未细问,可伤的厉害?” 太子道:“他身子孱弱的很,若不是被你救下,那日只怕是没命了,现在后院偏殿修养,但还不能下床走路,你可要去看看?” 韶华看了看天色,说道:“那让他先养伤吧,也不急于一时,等他伤养好了,我带他去文技书院。” 太子道:“也好,他倒是个忠心的孩子,向人打听是谁救了他,说要给你磕头道谢。” 韶华说:“不过是机缘巧合,能救下他总算是好事一桩,我也开心。” 几人说说笑笑,见时候不早了,怕宫里担心,沁阳韶华告别了太子,一行人便回去了。 第十章 惊吓 韶华想着父皇能让她去文技书院的事,心情大好,亲自去给太子送了酒方子,又唤来乐山乐水,要去百花园摘些腊梅,送去宣政殿。 韶华刚入了百花园,就远远看见一群丫鬟太监围在孔雀园,走进一看,韶华只觉得脑门上烧起了一把火,竟是几个太监正对着她心爱的白孔雀围追堵截。 韶华心想究竟是谁这么大胆,人群中细细一瞧,却是湖玉郡主,在园外大呼小叫的指挥者,嘴里嚷嚷着要拔了这白孔雀的尾巴做羽扇。 这湖玉郡主是韶华小姑姑安宁公主的独女,比韶华大几个月,安宁公主早年丧夫,膝下只有一对儿女,湖玉郡主和文轩世子。 太后生了周皇和荣亲王两个儿子,只安宁公主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见她年纪轻轻又守了寡,也未改嫁,心下怜爱,对这唯一的外孙女,喜爱程度不亚于韶华。 乐水上前骂道:“大胆,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这百花园也是你们能闯的?竟敢动公主的白雀,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一众丫鬟太监连忙停下来,跪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见韶华前来,湖玉并无惧色,很不真诚的走过来给韶华福了福身子:“玉儿见过公主,公主万福,是我让他们抓这白雀的,公主妹妹可不要怪罪。” 韶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恼怒,板板正正回了她半礼,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问道:“玉儿姐姐怎会在此处?为何要抓我的白孔雀呢?” 湖玉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回道:“公主不知,我是求了皇后舅母的,想要几支孔雀尾羽做羽扇,想这雀尾还能长出,也没什么要紧的,皇后舅母已经答应了我呢。“ 哼,竟拿了皇后来压她,韶华自然得罪不起皇后,可也由不得她任意欺负,碰上了,就好好的过几招吧。 只是眼下这事即便她有理,闹大了会惹得皇后不喜不说,对湖玉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仅不会给她什么惩罚,还显的韶华小气。 韶华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是么?竟然是母后应了的,韶华未曾得到消息,竟是冤枉了玉姐姐。” “这也没什么,就当你不知者无罪好了。”湖玉看韶华一脸好说话的样子,气焰又嚣张了几分。 韶华道:“只是不知道太子哥哥知不知道此事,这孔雀是他的心爱之物,平日里连根羽毛都舍不得伤着,若是太子哥哥知晓今日之事,即便是不怪罪姐姐,只怕也要难过一番了。” “不过几根雀羽,太子哥哥还能舍不得么,少吓唬我了,再说,舅母都已经答应我了” 韶华淡然一笑:“姐姐大概不知道吧,太子哥哥曾对我说,这孔雀是吉祥之物,来年开春,父皇有意用它做封禅的瑞鸟呢,你若是拔了它的尾巴,这父皇万一多想,可就不妙了。” 湖玉知道封禅是祭天地的大事,容不得一丝马虎,她只听宁兰说这白雀美丽非凡,却不知还要做瑞鸟,万一有个好歹,可不是她能承担的,她虽胡闹,也不能给家里惹下这等麻烦,当下有些恼了宁兰,也不知道打听清楚。 韶华心想,就这丫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智商堪忧还要处处跟她作对,就算她信口胡诌,这湖玉也不敢妄动,谁也不敢拿封禅的事开玩笑。 湖玉想了片刻,对韶华道:“姐姐也是一时糊涂,竟没打听清楚这竟是太子哥哥的心爱之物,还要用作封禅这等大事,既是这样,我再派人重新找找白羽吧,还望妹妹不要怪罪。” 韶华心想合着这是我的东西,你就该干嘛就干嘛,不用顾虑了是么。 见她如此,韶华也不发作,笑吟吟的说到:“姐姐也是不知者无罪嘛,事出有因,本宫自然不会在父皇和太子哥哥面前多嘴。只是,还有一事,本宫还想告诉姐姐。” 湖玉疑道:“还有什么事?” 韶华用眼神示意乐山,自己则上前走了一步,贴近湖玉,“姐姐的头发上,似乎有个大黑虫。” “啊!!!!啊!!!!”几声尖叫直震的韶华耳朵都要聋了,湖玉边拍打身上,边让丫鬟看看她的发钗,直吓得娇躯乱颤,好不惊慌。 韶华在一旁拍手道:“姐姐莫慌莫慌,它被你抖下来了。” 湖玉气的俏脸通红,惊疑未定的喊道:“快来人,来人,给本郡主打死它。” 韶华忙拦住她,一本正经的说:“姐姐慢着,你仔细瞧瞧,这是什么?” 湖玉并不敢看,离那地方退了三四步,韶华却故意惊慌的说:“啊,姐姐,不好了,你竟然踩死了一只蟑螂,还是母的。” 湖玉拍拍胸口,问道:“什。。。什么?什么蟑螂?” 韶华道:“蟑螂啊,哦,姐姐不知道吧,这种虫子,可记仇了,兄弟姐妹特别多,这母蟑螂只要和和公蟑螂住一晚上,就能不停的生啊,生啊,生一辈子的蟑螂,它们的子孙,遍布各个角落,谁要是弄死了它们一只,它们就在那人身上留下气味,整个儿家族都要来报复。爬到害它之人的被子里,床底下,碗里面,出其不意的咬人一口。” 湖玉吓得脸都有些白了,狐疑不定的说:“啊!你。。。你怎么知道?我才不信!” “哎,信不信由你,以前啊,我闲来无事,养过几只,谁知道没多久生了一大箱子,单独分开养,凡是母的又能生一大箱子,实在养不了了,就放走了。” 湖玉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韶华:“你竟然养这种恶心的东西?” 韶华一脸回忆:“唉,想当年。。。总之,那时年幼无知嘛,不过这万物相生相克,都是有法子的,以往我养这东西的时候,专门用冷水丹煎汤,每日服一碗,连服七日,这些蟑螂对我是唯恐避之不及呢。” 湖玉拍着胸口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韶华道:“这种事,我怎能开玩笑?姐姐如此通情达理,美丽贤淑,我又怎会对姐姐说假话?” 韶华顿了顿又说:“姐姐快回去换身衣服吧,洗个澡,再请御医来瞧瞧,可别让这些东西记住了姐姐,它们的同伙数不胜数,这万一爬到姐姐的脸上,身上,岂不可惜了姐姐这么美的脸蛋。“ 湖玉又惊又气道:“哼,怪不得兰儿姐姐说你这儿虫子多呢,果然不假。” 韶华心想,那你还敢来呢,胆子不小。湖玉让丫鬟扶着她急匆匆的回去了,韶华冲着她走的方向慈祥的笑着笑着,兰儿姐姐,宁兰么。。。。 “乐水啊,悄悄的,打发余太医给咱们的湖玉郡主瞧瞧身子,我瞅着刚刚八成受到了什么惊吓呢。” 乐水轻快的说道:“好嘞,公主,奴婢定会好好安排的。” 韶华打发了身边的那些小丫鬟,冲着乐山乐水呲牙一笑,在太阳光下,乐山乐水觉得她们家公主那牙口雪白雪白的,像小刀子一样。 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这位祖宗。大祁皇宫内行走,蟑螂模型可是咱韶华公主的标配。哎,那冷水丹是奇臭无比啊,也不知道这郡主受不受得住。 第十一章 如意 韶华细细观赏了一会白孔雀,吩咐乐书乐画剪几束上好的梅花,起身去了宣政殿。 到了殿中,见周皇在和几位军机大臣议事,便留了几只修剪雅致的红梅,让吴总管放到描金蝴蝶凤耳瓷瓶里,亲自灌了水,带着一众丫鬟往姚妃的紫水宫去了。 走到半路,韶华听见了几声细碎的抽噎,猫儿叫似的从周边的假山石亭传来,细听又似有似无。韶华心中疑惑,转道寻起了这声音。 没多会儿便看见一穿着太监服的小孩,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肩膀微微颤动,用袖子一下一下抹着眼睛,似花了极大力气控制着自个儿不哭。 韶华走到他身后,乐山上前道:“见了公主不可无礼,还不快行礼!” 那小太监闻言,也不敢抬头,连忙转身跪了下来,身形小小的,衣襟湿了一片,许是伤心的厉害,声音有些沙哑道:“奴才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韶华问他:“你为什么哭呀?哪个宫里的?” 小太监瞧着很是害怕,并不答话,只是战战兢兢的发抖。乐水向前道:“公主问话不可不回,在宫里,行为不谨,扰了主子可是死罪,你好好说。” 韶华看他害怕的紧,仔细瞧了他一会儿,转头对乐水说:“别吓着他,这孩子看起来太小了,许是刚进宫。” 韶华对小太监道:“你只管说,本宫不会责罚你,说的好了,本宫还会奖赏你。” 这小太监一边擦泪一边道:“回公主话,奴才在浆洗房做粗活,奴才哭是因为奴才的姐姐生病了,在浆洗房里,他们说没法子医治,奴才没了法子,想从浆洗房里出来看看能不能遇见个贵人,救救奴才的姐姐,可半天也没遇着,就着了急,惊着了公主,奴才有罪。” 听着倒是个挺机灵的小太监,也很有孝心,沁阳也常生病,即便有一群太医围着她,韶华还是常常担心忧虑,更何况这小太监的姐姐,连医治都没办法医治呢。 推己及人,韶华心下有些难过,想到宫里有专门给宫女太监看病的御医,便道:“御医可去瞧了?” 小太监道:“瞧过了,只是御医说没有人参,治不了。” 人参贵重,宫里确实不能人人都用,韶华让他抬起头来,这一看,可不得了,这小太监脸上竟有半只碗大的胎记,从额头到耳朵,黑压压的一片,实在是吓人。 再仔细瞧,倒是生了一双灿若星子的美目,犹带泪珠,惹人怜爱。韶华暗道可惜,看这小太监年龄也就六七岁,一颗怜惜之心,就这么轻轻的被拨动了。 韶华本来一肚子疑惑,这会子却笑的温温柔柔。对小太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姐姐又是谁啊?我差人瞧瞧去,兴许能帮你呢?” 小太监听到韶华这样说,连忙磕头道:“回公主,奴才的姐姐是浆洗房的宫女,叫燕儿,奴才叫如意。” 韶华道:“如意?好名字,这不就称心如意了么?” 乐棋笑道:“还不快谢恩,公主这是要帮你呢。”说着走过去用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 如意道:“奴才多谢公主,公主心善,奴才今日竟得了这样大的造化。” 韶华让乐棋去请了太医,带着如意去给他姐姐看病,自己则去紫水宫看望姚妃。 到了紫水宫里,灿雅姑姑见是韶华来了,说姚妃正在书房做账,忙唤人去请。韶华感叹一句,父皇母妃都有事做,就自个儿快被憋闷死了。 姚妃帮着皇后协理六宫,这宫内一多半的账目都要亲自过问结算,每日里忙的很. 她也是个有本事的,身为贵妃,大事小事没出过错,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很是给太后长脸,在这宫里的地位,位同副后,便是皇后对她也颇多依赖。 不一会儿,姚妃穿一身紫色绸缎长裙,外面披了件貂皮袄,脚步轻移,款款走来。韶华上去见了礼,姚妃笑道:“小皮猴子也想的起娘亲了?过来让娘亲看看,这几日没乱跑乱串的磕到哪里吧。” 韶华扑到姚妃怀里撒娇:“华儿又不是小孩子,日日念着娘亲,谨遵娘亲教诲,你瞧,想你想的都瘦了。” 姚妃温柔笑道:“就会嘴上哄娘亲开心,我看你自己大了,倒是什么都能拿主意了。” 韶华一听,这温柔又冰冷的语气啊,太熟悉了,立马一脸正色道道:“女儿的主意再大,那也得听娘亲的话不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娘亲便是母妃了。” 姚妃眼角一挑,似笑非笑道:“那这文技书院的事你可怎么说?” 韶华扯了扯嘴角,笑道:“娘亲,父皇和太子哥哥可是在书院下了好大的功夫呢,里面的夫子俱是翰林院里最杰出的才俊,出类拔萃,精通百家技艺,女儿能去长长见识,娘亲不是该高兴吗?” 姚妃轻哼一声:“你们爷俩,可就合起伙来蒙我吧,你才多大,去什么书院,宫里的教习哪个不是精挑细选的,岂不比那书院好?” 韶华一脸的可怜模样,道:“娘亲说的对,宫里的教习自然好,只是,华儿实在不想总在宫里,娘亲出身书香门第,聪敏大方,做事果敢,女儿也想像娘一样,可若是总在宫里,在父皇母妃的保护之下,哪里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听她这样说,姚妃的眼神暗了暗,几丝担忧一闪而过,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啊,倒是像极了你你父皇。” 韶华笑道:“娘亲这是答应了?其实,书院里也有太子哥哥照应着,娘亲不必忧心。” 姚妃看她片刻,道:“你小时候啊,娘就知道你比一般的孩子伶俐,别人家的小孩才会说话,你就会背了古诗,长大些,还会给父皇娘亲讲笑话,一点儿也不怕你父皇。可为娘也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韶华笑道:“娘亲你就放心吧,女儿可是这大祁国的公主,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姚妃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你聪慧机敏,但也天性良善,还不知这世间险恶,娘亲既欢心也忧心。” 韶华道:“若是这样,韶华更要出去看看了,待我学一身好本事,给您瞧瞧可好?” 姚妃道:“你呀,是得好好学,尤其学好算学,以后用得上,娘亲告诉你呀,这女人心里有学问,手里有钱,能帮的上男人,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你是公主,但早晚也得出嫁,有你父皇和娘亲在,自然委屈不了你,可自己要过的好,也得有真本事,这管人啊,管账啊,都得会才行,整日里只读诗词歌赋是不成的。” 韶华心想娘亲为她打算的也太早了,心下不由得好笑,有心想转开话题:“娘亲咱不说这个了,女儿还有一事要求娘亲,刚刚女儿碰到了个小太监,虽长得丑了些,但很得女儿欢心,想把他讨过来。” 姚妃道:“哪个宫里的?多大了?” 韶华道:“浆洗房里的,看模样才六七岁,有孝心还挺机灵。” 姚妃道:“好,你若喜欢,便讨了去吧。” 韶华开心的谢过姚妃,母女俩亲亲热热的说了好一会子体己话。 第十二章 萱嫔 就快过年了,宫里张灯结彩,逐渐热闹起来,大元殿的龙柱上挂上了万福等,慈宁宫里挂上了千寿灯,揽月殿和凝香殿也收到了周皇赐给的福字,一派喜庆。 更有捷报传来,大将军宁承镇守北川,御敌有功,歼灭伽川蛮夷五万人,皇上为示嘉奖加封宁承为一等公,不仅叶佳封了郡主,连叶兰也被封了县主。 宁承大将军已数年没有回京,府里虽喜庆热闹,依旧事事有条不紊,待人谦逊有礼。而宁瞿的尚书府则门庭若市,风头无二,据乐水所说,就连宁尚书乘的轿撵都换成了十二台,而太子的轿撵也不过十六台。 韶华闻言撇了撇嘴,心道这宁家可真是春风得意,宁秀那混账八成更张狂了。 韶华盼着这年赶紧过去,她也好去文技书院,一日日的只嫌时间太慢,想给自己找些乐子。 听小丫鬟说,父皇近日得了一貌美女子,刚入宫侍寝便封了萱嫔,更让她入住倚霞宫,为一宫宫主。 不常去后宫的父皇已经接连十日夜宿萱嫔宫里,这让韶华也对她好奇起来,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竟有这样的本事。 韶华有心想去瞧瞧这位美人的风采,又不好贸然前去,便晃晃悠悠,抄了小路。 心想反正闲来无事,在倚月殿周边晃晃兴许能碰上呢。待走到一石山旁边,刚要转弯便听见两名女子的声音。 “妹妹不常出门,想来不熟悉宫里的规矩,咱这宫里啊,向来是最讲究最看重规矩的。妹妹年轻貌美,整日伺候皇上,确实操劳辛苦。可这宫里的姐妹,哪一个没有伺候过皇上,不也是按照规矩日日向皇后请安么?妹妹恃宠而骄,怠慢皇后,虽有皇上的一时恩宠,在这宫里却未必是长久之道。” 韶华心道,原来是贾妃啊,这位,在宫里也是个厉害人物了,很得皇后欢心。 “妹妹多谢姐姐提点,只是,皇后娘娘心善,知皇上日日歇在臣妾这里,体恤臣妾,便免了每日的请安,妹妹也想日日得见各位姐姐,可有皇上在,每日早晨总脱不开身。后宫姐妹都是一心为皇上着想,皇后娘娘素有贤名,臣妾心中实在是万分感念。” 韶华暗道好个厉害的萱嫔,一点儿没把贾妃放在眼里,贾妃不止得皇后欢心,她得父亲是大名鼎鼎的贾尚林,曾任正使出使渝国,被渝国国主扣留十五年。 威逼利诱未改其心志,对大祁国忠心耿耿,一心回国,后微子启征讨渝国,杀了渝国国主,贾尚林终于被救得以回国。 贾尚林的忠心感动先皇,被封为正三品的豫京府府尹,后又救驾有功,去世后被先皇追封为贾国公。 后来贾国公的儿子贾忠亮,也就是贾妃的哥哥,出使金俪国五年,为两国边境和平做出巨大贡献。 然回到大祁国后,却意外家中失火,不幸离世,当今圣上亦追封贾忠亮为贾义候,称贾家满门忠义。 这贾妃父亲兄弟皆为忠良国士,又都不在人世了,出于这个原因,当今圣上对贾妃既敬重又怜惜,皇后对她也颇看重,韶华想,估计宫中还未曾有人如此不给贾妃面子。 贾妃笑道:“即便皇后体恤,妹妹也该遵守宫规礼仪,哪能因皇后娘娘心善,便坏了规矩?若是人人如此,要这宫规又有何用!姐姐可是好心提点你,人常说,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妹妹你说呢?” 那萱嫔笑吟吟的回道:“姐姐今日对妹妹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妹妹实在感动。看姐姐今日梳的这挽云髻,倒让妹妹想起年幼时,家中长姐最爱梳它。妹妹犹记得这发髻在当年很是时兴,只是时光流逝,如今记得的人却不多了,妹妹瞧着真是亲切。” 韶华暗笑,这萱嫔也是厉害,被骂以色事人,便讽刺人家年纪老。贾妃虽然三十多岁了,保养的也还算可以吧。初入宫中,萱嫔怕是脚跟都未站稳,怎敢如此肆无忌惮,她真的不怕皇后么? “哼,不识好歹。”贾妃变了脸色,慢慢道:“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这皇上的心里,美人也多着呢。” 萱嫔道:“多谢姐姐教诲,皇上把姐妹们都放心尖上,是姐妹们的福气,妹妹定当一心一意服侍皇上,顺着皇上心意,常伴左右,替姐妹们分担辛苦。” 韶华听的嘴角抽了抽,这萱嫔没背景没靠山,不过是被人给送进宫里,讨父皇开心的。也正是如此,贾妃才敢训诫盛宠中的她,这萱嫔的胆子可真不小。 听人墙角总归是不好,韶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贾妃走后,萱嫔微微转身,对着天上的云望了许久,似乎要把这天给看出一个洞来。 韶华看着那抹一动不动的身影,心里像被挠了一下,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难过。 定了定心绪,韶华心想,这萱嫔确实千娇百媚又气质出尘,但也不是那倾城倾国之色啊,最起码和那日她见到的画中女子可相差了一大截,父皇为何如此钟爱她呢。 正浮想联翩,却见萱嫔已转身离去,似是回了倚霞宫,韶华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见人走远了,便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乐山上前,捡起一枚手帕道:“公主你瞧,是一方锦帕,上面还有几株樱草和一个萱字,大概是萱嫔娘娘刚刚掉在这儿的。” 韶华接过帕子一看,这千金难求的团花纹锦都用来做了帕子,父皇对她真是宠爱至极。韶华道:“乐山,这几株樱草,是不是和你那日在那本《锦上花》里看到的很像啊?” “奴婢正想说呢,是一模一样的针法,没想到这萱嫔娘娘绣工这样好,奴婢绣了好久,可都没这么好看。” 韶华心道:“如此看来,可绝不是个没脑子的人物,刚刚为何那样强硬呢?” 韶华看着那几株樱草,猛然间忆起,御书房里,有一副很大很大的《千里江山》刺绣横幅,绣工精湛,世所罕见,那幅图的右下角,便有几株樱草。 她记得自己曾经问父皇,那副刺绣那么大是谁绣的,父皇说是大臣从民间绣娘手里买来,看其手艺卓绝,便献给了宫里。 难道做那幅绣品的人和萱嫔有什么关系?还是萱嫔和父皇之前有什么渊源,可她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御书房里的那副刺绣,从韶华记事便有了? 韶华本来只想瞧瞧这位后宫新宠,这下整个好奇心倒被勾起来了。叮嘱乐山把帕子收好,转身去了御书房。 第十三章 鞭子 御书房内,周皇正在批阅奏折。见韶华走进来,迤迤然行了礼,周皇笑道:“华儿来的巧,朕命人给你做了条新鞭子,刚刚送来,瞧瞧可喜欢?” 韶华跑过去一看,乌古木做的鞭杆漆黑如墨,尾部镶嵌着大颗红宝石,狐狸皮编织的鞭身紧密结实,整个鞭子被打磨的发亮,实在精美。 韶华忍不住拿起来甩了甩,鞭尾划破空气打在地上,刷的一声,直把羊毛地毯抽出一条碗大的裂缝。 韶华喜道:“真是好鞭,华儿多谢父皇。” 周皇朗声笑道:“朕就说嘛,只有这鞭子才配得上我皇儿。” 吴公公在一旁笑道:“皇上为给公主做马鞭,光是找这乌古木便足足找了半年,这大祁国可再找不到这样好的鞭子了。” 韶华喜道:“父皇不止答应让儿臣去文技书院,还送儿臣这样好的鞭子,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这儿臣每天都像过年呐。” 周皇道:“你是朕的公主,朕不给你还能给谁?” 韶华盈盈一笑,到周皇身边圈住他的胳膊,撒娇道:“也是,父皇对华儿最好。” 韶华让乐山好好收起鞭子,心里扔记挂着萱嫔之事,但做女儿的也不能对自己父皇的后妃问这问那吧,便对周皇道:“父皇今日可得空?儿臣许久没和父皇母妃一起用膳了,想请父皇和儿臣一起去紫水宫用晚膳可好?” 周皇看起来心情很不错,随口答应道:“好,朕把这些折子看完便和你同去。” 韶华撇撇嘴,笑道:“每次来父皇这里,父皇要么是在看折子,要么是在见大臣,吃个饭的时间都得挤了再挤,这当皇上可真是天下第一苦差事。” 周皇瞧她一眼,道:“这话也就皇儿敢说了,可若朕事事随心啊,苦的可就是万千子民了,朕做皇子时还能扬鞭策马,偶尔任性,如今当了皇上,却是一丝一毫不能懈怠了,像被捆住了似的。” “所以父皇才会事事依着华儿吗?父皇可是想让华儿替您扬鞭策马潇洒度日?” “这样说倒也对,”周皇笑道:“华儿你可知,朕为何要建这文技书院呢?” 韶华略微沉思,道:“因为父皇想要文技书院成为国之重器,招揽天下人才。人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父皇自然是想要兴兵利器,富国强民。” 周皇满意点头,道:“华儿聪慧,那你可知朕为何准你去文技书院呢?” “父皇可是想让儿臣长长见识?接触些大祁才子和普通百姓,回来好说给父皇听。” “这是其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父皇啊,真的盼着你能学有所成,不仅要学贯古今,还要融会贯通,以后啊,也好让人瞧瞧,咱们大祁国的公主巾帼不让须眉。” 韶华娇笑道:“父皇对华儿可真好,母妃也总是叮嘱我多学些东西,父皇和母妃真是心有灵犀,华儿谨记于心。” 周皇点头称赞道:“你母妃确实是朕的贤内助。” 韶华心想,她虽生在皇家,父皇待她比一众皇子还要上心,能有这样的父皇母妃,真是人生幸事。 转念想到萱嫔的事情,父皇英明神武,断不会是个沉溺女色的皇帝,那萱嫔究竟有何本事,得父皇如此看重,韶华百思不得其解,转头看着御书房里的《千里江山》刺绣,或许和它有关? 韶华道:“父皇,这副绣品真是越看越光彩夺目,如此精湛的手艺,不知还有没有,儿臣也想要一幅。” 周皇听见此话,瞧了韶华一眼,道:“你那儿什么宝物没有,怎么又盯上朕的这副刺绣。你若想要绣品,尽可吩咐内务府去做,这绣品陪朕多年,朕看的习惯了,可不能给你。” “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就是瞧着喜欢,父皇给儿臣建了百花园,儿臣想要绣娘给儿臣比着春夏秋冬的景,给儿臣各绣一幅,父皇的这副绣品儿臣看着最称心,这手艺内务府怕是做不出来。” 周皇摇头失笑:“你眼睛倒毒,宫里的绣娘仔细挑一挑也能找到称心的,你就别贪心朕的这件了。” “父皇,这《千里江山》绣工精湛,技艺高超,大好河山尽在画中,究竟是哪里的绣娘做出来的?” “这个朕怎么知道,问你母妃去吧,让她给你选几个好绣娘,做几副好绣品。” 韶华心里好奇,却也知道父皇不想说的事,她是怎么也探不出来的。 便对周皇道:“那儿臣先去母妃那里准备晚膳,等父皇处理完折子,也好过来一起用膳。” 周皇笑道:“去吧,朕一会儿就来。” 出了御书房,韶华走了好远,到一凉亭中对乐山道:“可瞧见那副《千里江山》了?绣法和那书本上可是一样的么?” “奴婢对那《千里江山》刺绣本身瞧不出来,不过,那右下角的樱草花和书本上的绣法确实一模一样。” “嗯,此事记在心里,不许声张。” “奴婢知道。” 御书房内,周皇对着那幅《千里江山》刺绣站立良久,缓缓说道:“或许,这就是缘分使然吧。” 吴公公在一旁道:“皇上不必忧虑,公主年龄尚小,天真烂漫,还是个孩子心性。” 周皇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轻声道:“吩咐下去,今晚去紫水宫。” 紫水宫里,早有丫鬟来通报,知皇上要来,姚妃正忙着张罗晚膳,布置床铺桌椅。屋里燃起了贵妃专用的依兰香,整个暖阁里都馥郁芬芳,飘香醉人,深吸一口,直沁心脾。 韶华走进来给姚妃见了礼,笑嘻嘻道:“母妃瞧瞧,父皇给儿臣做了条新鞭子。” 姚妃亲自摆正了桌上的银碗银筷,随口道:“你父皇呀,不拘着你也就算了,整天还要纵着你,那么大人了,整日里甩鞭子,哪有个公主的样子。“ 韶华凑她身前,扬头道:“那公主该是什么样子,哥哥们使得了鞭子,儿臣为何使不得?”说着便拨弄了下姚妃刚刚摆好的碗筷。 姚妃拍下她的手,佯怒道:“别捣乱,我看你父皇啊,已经把你给纵坏了,好好读书要紧,别整天舞枪弄棒的。” 韶华吐吐舌头,暗暗偷笑,母女俩正说着话,周皇来了:“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姚妃带韶华上前行了礼,笑道:“还不是在念叨皇上,纵的这丫头整日里没半点儿公主样子。“ 周皇签了姚妃的手,朗声道:“朕的公主,果敢些才好,谁敢说什么?” 姚妃服侍周皇坐下,笑道:“是是是,万事有皇上在呢,臣妾啊,才不用操这份心。” 韶华冲周皇吐吐舌头,周皇对姚妃笑道:“有你悉心教导我才这样放心。” 韶华忙点头道:“华儿的性子是最像母妃的。” 姚妃捏了捏韶华脸颊,笑道:“你可真好意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诗词歌赋好着呢,你们爷俩,可就哄我吧。” 三人正笑语盈盈,却听宫人传来江南的急报,见周皇脸色微变,姚妃柔声道:“军国大事要紧,皇上不必担忧臣妾。” 周皇转身看了看姚妃和韶华,叹了口气,匆匆离去。韶华有些闷闷不乐,但也知道周皇政务繁忙,陪姚妃用了晚膳,收拾收拾回了揽月殿。 到了殿内,乐棋见韶华正得空,便提起了如意,他姐姐的病已经大好,今儿个过来当差,韶华见此,便唤了如意前来。 “奴才见过公主,多谢公主大恩,奴才姐姐的病已经大好,多亏了公主赏的名贵药材,还让奴才在姐姐身边伺候数日。” 乐水道:“公主救了你,也是你的缘分,既然来了揽月殿,便要一心一意在这儿当值,可不得有什么疏忽怠慢。” 如意抬起一张小脸,一脸真诚道:“奴才容貌骇人,整个宫里都没人愿意用奴才,公主不仅救奴才亲人,还将奴才留在身边,奴才感激不仅,以后定要下刀山上火海,好好报答公主。” 听这个六七岁的娃娃一本正经的说着大人的话,乐水扑哧笑了出来:“哪里来的刀山火海的,你只要规规矩矩在这做事便行了,咱们公主是最体恤下人的。“ 如意道认真点头道:“奴才记住了。” 韶华问他:“你脸上既然有胎记,是怎么入了宫里的。” 如意道:“奴才一开始脸上好好的,印子是这一年才长出来的,奴才本来是跟着御膳房的师傅学做糕点的,后来师傅没了,这印子又越长越大,奴才就被送进浆洗房里去了。“ “这么说,浆洗房里的那个燕儿不是你亲姐姐?” “回公主话,燕儿姐姐温柔善良,在浆洗房对奴才照顾许多,奴才没有亲人,心里觉得她是奴才的亲姐姐,那日燕儿姐姐生病,奴才想出来求人,又不知道求谁,是燕儿姐接让奴才朝着西南方向走,试试能不能遇见贵人,正巧就遇见了公主。” “倒是个重情重义的。”韶华笑道,“这么说来,你这个燕儿姐姐也是个妙人,本宫改日把你姐姐也接过来,可好?” 如意忙跪下谢恩:“奴才多谢公主,也替姐姐谢公主。” “好了,快起来吧。” 韶华心道:这个燕儿倒有些意思,西南方向,正是公主住所,她可是算准了我会出手相救? 第十四章 康生 按照惯例,每年的腊月二十二,皇上会赐宴群臣,之后官员有十五日的休假。许多大臣进宫谢恩,韶华有心想瞧瞧传闻中的微子启,便总往大元殿和宣政殿那边去,可几次都无功而返,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到了春节那天,整个皇宫内彩灯璀璨,烟花绚烂,宫女皆换上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彩衣,莲步款款,娇笑喘喘。 听宫里的老嬷嬷讲,除夕夜里,对着天上的北极星许愿,它会把你的愿望带给神明,若被神明选中,他会助你达成所愿。 韶华想了一大圈也没想到需要什么特别的愿望,便悄声对那颗眨眼的星星道:“天保大祁,福泽兴盛,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整个腊月在韶华的期盼里缓缓流去,不久听闻萱嫔怀了身孕,皇上龙颜大悦,晋升为萱妃,韶华想起那块手帕,心里虽好奇却也没什么头绪。 这宫里的女人,对父皇都是又爱又敬又怕,满门的荣辱和权利宠爱交织,丝毫不逊色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韶华是见惯了的。 萱妃在宫里独身一人,宫外又无娘家帮衬,能依赖的只有父皇,不管她用了什么手段,有多大的本事,终究都会在父皇的掌控之内。 长宁十三年,农历一月初九,是文技书院开学的日子,还有三天,韶华就要到那里去了。 父皇为护她周全,在文技书院周边给她置办了一处宅子,命名为华苑,虽然不大,但里面重兵把守,又给了她一个绝世高手——暗卫小宝,随时护她周全。 沁阳给她做了鞋子帽子,又给她备了被褥衣巾,成日里对她的几个丫头万般叮嘱千般吩咐,生怕她在那里住不习惯。 文技书院里面每人只能带一个书童,且书童要和学院报备,不能随意更换。乐山性子稳重,做事妥帖,她打算白日里带她去书院,可乐水乐琴乐棋乐书乐画一溜烟的跑过来,哭哭啼啼的说她偏心。 她哄了这个那个不乐意,哄了那个这个不开心,干脆谁都不要,想起现下在太子府的康生,想去看看看他能不能做书童。 丫鬟来报,太子还在上朝,一时走不开身,韶华便差人给他捎了话,直接去了太子府。 到了府里,朱管家早早的派人出来迎韶华:“奴才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韶华忙请他起来,笑道:“朱管家快快起来,康生现在在哪里,身子可好了?带我去瞧瞧。” 朱管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的说:“公主,还是让奴才把他给您带来吧,您稍微等等可好?” 韶华笑道:“不用,前些日子他伤的重,本宫也没来看他,今儿个亲自去瞧瞧,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管家有些着急道:“公主,这。。这。。。这于礼不不符,还是下官把他给您带来吧,您稍微等等。” 韶华心里升起几丝疑惑,把康生安置在太子府她是极放心的,但看朱管家这模样,难不成康生落下了什么病根? “朱管家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还是他伤势又重了?你只管告诉本宫。” 朱管家眉头挤在一起,叹了口气:“公主,他好好的,没事了,只是。。。只是自从他伤好之后,便独自住进了马棚里去,奴才给他安排的屋子他不住,给他准备的新衣他不穿,现下浑身脏兮兮的,奴才怕冲撞了公主。” 韶华听到朱管家这样说便停下了步子,惊讶道:“竟有这事?太子哥哥可知道?” 康生是公主安置在这里的,朱管家一直不敢怠慢,可这小子非把自己整的跟乞丐似的,他也没了办法。 朱管家看了眼韶华,见她并无责怪之意,说道:“奴才并没有禀告太子,因这小奴才身体确实恢复好了,在马棚里住的也挺好,奴才见那些马儿和他亲近,就由着他了,他把马棚倒收拾的干干净净,就是不肯收拾他自个儿。” 韶华听了朱管家这番话,倒安了心,笑道:“朱管家放心,没事的,我去瞧瞧,能和马儿处那么好,可见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听韶华这样说,朱管家便亲自在前面带路,引韶华去了马棚,支开其余人等,只留下了康生。 马棚边,穿着破烂,身体瘦弱的少年见韶华走来,远远的便跪伏在地上:“奴才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韶华走上前去,轻声道:“起来吧。”少年微微动了下,身体依旧蜷缩着。 韶华想起第一次见少年时,他也是这幅模样,只是当时宁秀的鞭子正如雷雨般落下,在他身上抽打出朵朵血花,他一声不吭,像是认命般,不哭不闹不求饶,背却挺得直直的,倔强的模样刺得韶华双眼生疼。 想到当时,韶华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他跟前,蹲下来问他:“康生,你可喜欢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 少年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眉目清亮声音温柔的公主,和那日在街上偷偷瞥到的模糊身影重叠交织在一起,竟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感。 阳光暖暖的洒在韶华的身上,一身珠翠锦绣晃入少年眼敛,康生怔怔的盯了好一会儿,眼中似蒙了一层雾,低声回道:“康生很喜欢,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韶华见他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亦有几道灰印,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几丝忧郁,心知他没少遭那混帐宁秀的折磨,有心安抚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本公主是不是救了个小花猫?康生,有我在,没人会欺负你了,你不要害怕。” 少年听见此话身体有些僵硬,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韶华见他如此,拉他起来,少年虽年长韶华三岁,却还不如她长得高。 韶华心道既然缘分让我救下你,那就负责到底,温暖别人就是温暖自己,对康生道:“康生,我现在身边无得用之人,你可愿意做我的书童,陪我到文技书院读书去?” 朱管家在一旁暗道,这小奴才,运气倒好,公主的书童,得多大的造化才做的上,世家贵族里的公子都求不得。公主竟对他如此上心,也是奇怪的很。 少年单薄的身子侧了侧,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的抬起眼睛,又迅速低下头,道:“康生不认得几个字,做不好书童,康生愿给公主养马。” 韶华道:“给本公主养马的人太多了,你去了,岂不是抢了别人的差事,我呀,现下只缺一个书童,你可愿意?” 康生望着眼前的少女,不明白她为何会选择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是宁秀的玩物么?她不觉得把自己留在身边丢人么?她,不嫌弃自己么? 想到以往,康生声音微微发苦:“康生不配,康生不配每日跟着公主,会给公主惹麻烦。” 韶华望着她,温柔笑道:“谁敢惹本公主的麻烦,康生,以往的事咱们先把它封存了,放在一边。你是本公主的康生,怎会不配?我既然救下了你,你自当投桃报李。做我的书童,就当报恩了,可好?” 看着韶华满眼温柔的期待,康生被蛊惑似的,点了点头。乐山对康生左瞧瞧右看看,怎么也不明白,自家公主为何会对这么个小奴才如此好。 说句大不敬的,公主对她们这些下人亲如姐妹,可她们那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的,公主是个开朗性子,果敢聪慧却也善良心软,但就算是因为可怜他,也可怜太多了吧。 韶华吩咐人领康生去她的华苑先住下,明日她也搬过去。乐山跟在韶华身后,磨磨蹭蹭,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韶华:“公主怎么对康生那样好?奴才也没瞧出他哪里特别,还脏兮兮的。” 韶华看着康生离去的方向,慢慢道:“他身上有些东西,和别人不太一样。” 第十五章 搬家 韶华要从揽月殿搬到华苑去,本来打算只带一个丫头,把华苑收拾收拾,平常在那里照看着就行了,结果禁不住六个大丫头的连番炮轰,一下子带了三个,留了乐琴乐棋乐画在揽月殿里看家。 那文技书院离皇宫也不远,骑马两三个时辰就到了,要去那么多人,韶华头都大了,能怎么办呢,都是她惯出来的。 她们六个商量着安排了轮班时间,又拿出以前自个儿和她们玩游戏输掉耍赖时给出的承诺,堵的她没了话。 都被胁迫都这份上了,还有个如意在一旁撇着嘴,眼泪汪汪柔柔弱弱可可怜怜的问她:“公主可是嫌弃奴才长得丑才留在这宫里?奴才就这么不让公主喜欢么?” 韶华哪里舍得伤害这么个孩子的自尊心,连忙哄他,等她安顿好再来带他出去,看着那双又难过又期盼外加你食言就是大坏蛋的眼睛,韶华已经凌乱的忘掉自己他喵的也是个宝宝了,亏得乐棋和燕儿轮番上阵,哄住了他。 刚走到殿门口,沁阳已经出来等她了,姐妹两人见了礼,韶华执起她的手,柔声道:“虽快到了春天,寒意还未消退,姐姐怎么能站这吹风呢,快快回去,不然教我如何放心的下。” 沁阳捂了捂狐皮大氅,笑道:“你去了书院,好多天都见不着,若不亲自来送你,我才放心不下。”姐妹两人自小未曾分开过,韶华见沁阳坚持,原本一颗恨不得要跳出皇宫大院的心瞬间添了几分不舍。 只不过一车行李变成了两车,韶华暗道幸亏昨儿个给太后皇上皇后母妃告了别,不然今日是走不了了。不多时,太子派来一队人马护送她过去,她看着越来越大的队伍,挥挥手命他们先走,自己带了乐山,骑马去也。 到了华苑,韶华抬头看着乌木大门,深呼一口气,内心的欢喜溢到嘴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从此以后这一方天地就是自己的了。 这一方简朴的三进小院,干干净净,精巧细致,虽远远比不得皇宫内院气派,却远比在宫中随意,乐山乐水忙前忙后的安置东西,父皇给她的侍卫穿了普通家奴的衣服进进出出,只一天的时间,便有模有样了。 韶华选了东面一间向阳屋子做卧房,窗户后面是个小花园,远处有几株白玉兰,韶华想,等玉兰花开,定有一番好景色。 正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新房间,康生走了进来,韶华回头一怔,差点没认出来他。少年洗净了脸,换了身干净的棉麻青袍,一张白玉无瑕的脸毫无征兆的闯进韶华眼里,五官精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只是身量单薄,肤色苍白,眼中犹有一层雾蒙蒙的忧郁。 “奴才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韶华暗道自己真是捡了块美玉,怪不得宁秀那么下狠手打他,却舍不得送给自个儿,好一张凝脂玉面,那青袍若是穿一般人身上必得土气,可到他身上,却熠熠生辉了。 韶华缓缓走向他,扶他起来,缓声道:“以后到学院跟着我读书,叫我于华,或者公子。” 带着欣赏的目光绕着他走了几圈,把康生看的怔怔的,站定到他身后,韶华扭头丢给他一个灿烂的大笑脸:“咱们的新生活,开始啦。”康生转身,她已大步流星的向院中走去。 看着眼见明媚的少女,康生的一颗心似被猫抓轻轻挠了下,那些不堪负重的经历似乎真的被锁进了匣子里,一股暖意完完全全的冲淡了这几日的迷茫和不安。 康生看着从窗外投进来的几缕阳光,用手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下,不自觉的,微微弯起了嘴角。 韶华兴致犹佳,围着小院转了两圈,在那株白玉兰树下,把暗卫小宝叫了出来。 听父皇说,这小宝半炷香内把宫中的十个大内高手打的满地找牙,功夫之高和大内侍卫统领郑鸿不相上下,年纪却只十五六岁,韶华打量着眼前站立的板板正正高高瘦瘦的少年,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会有那么厉害。 “你会轻功?” 小宝一副你真没见识的表情:“那个是基础。” “咳,这样啊,还会什么我不知道的不?” 小宝很认真的问道:“除了轻功,你还知道什么?” 韶华嘴角抽了抽,堂堂大祁国公主,这是被鄙视了? 韶华哼了一声,一脸骄傲:“我知道的可多了,凤凰展翅荷叶***仙过海牛肉汤,玫瑰酥,桂花糖,西湖醋鱼,佛跳墙,还有还有,黄金战甲蟹酿橙。” 听父皇说,这孩子特别能吃,这点倒和自己很像,韶华故意说出一堆自己喜欢的吃食,显摆一下。 小宝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这些是吃的,不是武功。” 韶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嗯,我打算让厨房做给你吃。” 小宝咧开了嘴,眉眼弯弯的笑道:“行。” 韶华脑门三根黑线,行?一个行就没了?心想丫的这孩子是不是不通人情世故? “咳,嗯,小宝啊,你看我有练武的天赋不?” “没有的,你练十年也比不上我练一年,是很一般的资质。” 韶华已经满脑门子黑线了,大概理解了为何这少年武功如此之高,父皇却没有留在朝中重用。这样的好苗子大概只能派给自己,毕竟,大人的心脏并不能时时接受最真实的言语。韶华深吸一口气,在吐血前挥了挥手,让小宝该干嘛干嘛去吧。 韶华的欢喜一直持续到她躺进被窝里,如果今夜能做一个好梦,那么这会是她人生中非常之完美的一天,可天不遂人愿,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得时候,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细细传来。半睡半醒中,韶华轻轻喃呢道:“乐水。” 并未听见回话,韶华心中一惊,瞬间睡意全无,乐山乐水根本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动静,有人进了她的房间找东西。 父皇赏给她的侍卫是一流的高手,暗卫小宝更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这人是谁,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小宝去了哪里?乐水今日值夜,有没有出事?惊慌害怕和猜疑一起涌上心头,韶华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韶华平日睡觉有蒙头的习惯,此刻倒是方便装睡,故意翻身,面朝外侧,微微露出眼睛,透过帐子看向外面。 第十六章 贼人 纱幔之外,碧玺灯上罩了一层轻薄黑纱,柔柔的透着些许光亮,只见来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动作灵巧至极,听到韶华的喃呢声,蹑手蹑脚又往香炉里添了一把香。 乐水躺在床边矮榻上,应是晕了过去,韶华心想来人八成在她香炉里烧了迷香,但用量似乎不大,不然自己怎么还没晕,这个小贼,真是天大的胆子。 来人手脚麻利,大大小小的东西翻了一遍,但似乎没有伤害她的意思。韶华保持呼吸均匀,并不敢大声呼救。 他既然能进得了自己闺房,只怕功夫高强,片刻间便能伤到自己。且他燃香是有心让自己晕过去,想来并无杀人灭口的意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韶华简直度秒如年,渐渐的担心起来,眼下只剩这床上没找了。韶华反复回想,她有什么宝贝这么招人惦记?来这儿的第一晚就被光顾,想来是在皇宫不好下手? 父皇是赏给她不少金银玉玩名帖佳画,可她一样没带过来。如今这华苑和普通商户家的宅子一般无二,没啥值钱的。 如果不是为了值钱的物件,就是因着她公主的身份了,这小贼想要她寸步不离的东西,会是什么? 她进文技书院的事,宫里有部分人知道,可她住在哪里,化名为谁,除了周皇太子和身边人,他人一概不知,这人若知道她公主身份,会不会是身边人出了差错? 果然,那人缓缓走到床边,四处摸了摸,很快找到了几个暗格,韶华放松了呼吸,心里却紧张得要命,一动不敢动,乖乖装睡。那小贼却似浑不在意她,当她不存在般把床头床尾给找了一遍。 韶华觉得弱小的自己被完完全全的藐视了,几分钟就像一个世纪那般长,心里紧张害怕的厉害,最终,那小贼没什么收获,从窗户里灵巧的翻身出去了。 听到窗户吱纽的声音,韶华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未动,继续装睡,又熬了几分钟,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韶华娇躯颤颤的坐起来,大声喊人。 她睡里屋,侍卫就把守在外屋门口,听到她声音,连忙应了,乐山乐书也从隔壁屋快步跑了过来。 韶华定了定心神,吩咐道:“去,把院子里的所有人叫齐,清点人数,抓紧点!要快!看看今晚谁是独自一人,没有证明。” 乐山听的懵懵的,但还是立马吩咐人去了,乐书也是一头雾水,瞧见乐水还躺在矮榻上,连忙去摇她,却摇不醒,意识到了不对劲。 韶华道:“打开窗户,灭了香炉放到屋外,不要倒掉,拿凉水来给乐水擦擦脸。” 不消片刻,院里的人聚在了一起,侍卫长林长春到外屋禀报:“公子,所有人都到齐了。” 韶华随便披了身家常服饰,坐到外间正门的椅子上,声音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慌,问道:“可有异样?今夜有谁是独自一人的?” 林长春道:“禀公子,这院子小,兄弟们分成了三班,轮流值夜,并没有落单的。公子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林叔,非是我半夜难为人,刚刚确实有人在屋里,燃了香,那香还在外面。” 乐山灭了香,捧了香炉过来给林长春看,林长春捏了些香灰,放鼻间闻了闻,脸色微变,跪了下来:“臣等失职,请公子恕罪。” 林长春乃长宁三年的武状元,武艺高强,胆大心细,韶华深知他的本事,若他也毫无察觉,只能说明那贼人非同一般,武艺高明的很。 韶华道:“林叔先不要自责,还是好好查查今晚出了什么事,这香究竟是什么?” 林叔皱了皱眉:“公子,此香名为松心散,对人无害,只是会让人陷入熟睡,但药效颇快,普通大夫也不能配出来。” 出了这样的岔子,林长春脸上有几分懊恼,暗道幸亏公主没事,不然他罪过就大了。 停顿了下,林长春继续道:“公子,兄弟们都是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此人能来去无踪,武功实在是世所罕见,连我也不是他对手,请公子三思,是否搬回宫内,或者请圣上给公子再调来武功高强之人。” 韶华略微思索了会儿,道:“林叔,先不要声张此事,既然你的人没问题,那就好说。父皇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这事怪不得你,此人功力难以有人匹敌,也并未伤我性命,我想他不是冲着杀我来的。” 林长春依旧双眉紧皱,大声道:“公子,即便如此,这里也不安全,请公子三思。。。” 见林叔还想再劝,韶华摆摆手:“此事先搁置一边,林叔莫要报给父皇,总不能来第一天就被吓了回去,那我这大祁国公主岂非太没用了,以后多加防护便是。” 林叔看着韶华,心知她是个脾气倔的,年纪虽小,主意却大,碰到了事身上那股子劲却和周皇一模一样。 若此事让周皇知道,定会责备自己和一众手下无能,且违背韶华心意也没好处,犹豫再三,林长春还是应了韶华退了出去,今夜是他失职,值班侍卫的时间班次得重新安排,做到万无一失才是。 乐水一直未醒来,韶华心想这药劲还挺大,自己咋没事?乐山乐书已经愁眉不展眼泪汪汪了,忙不迭劝韶华回宫里去。 韶华笑道:“这么点事就吓傻了?没出息,明日就把你们给送回去,我不回去,才来一天就打退堂鼓还算什么大祁公主。再说了人生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不经历磨难怎么能长大,不吃些苦头怎么能成熟。” 一锅鸡汤灌下去,说的两人愣了一愣,而后乐书哭的更厉害了:“公主,好好的日子,为什么要经历风雨磨难,给自个儿找苦头。公主不走,我们也不走,可公主不能这么不当回事,万一出了什么好歹,我们也不活了。” 韶华心道,自己的身边人越来越难忽悠了,但总得有公主的面子和架子,便道:“咳,你们记住了,这就是生活。” 乐山白眼一翻,看韶华还有心情给她们开玩笑,便道:“横竖公主主意大,咱们也改不了,只是以后把乐画也叫来,咱们两人轮流值夜,不然绝不能放心。” 韶华心想来人武功如此之高,你们都在这屋里也没用,没瞧见乐水还睡着呢么?但这话此刻却绝不能说出口,便笑道:“好好好,都按你们说的办,好姐姐们,时候不早了,明日我还得去书院,咱们歇息吧。” 俩人见她一副讨好的样子俱破涕为笑了,知她半夜遭遇此事已被吓得不轻,又折腾着把小院的人给滤了一遍,实不能让她再费神,便起身收拾一番,打算睡下。 约么过了一刻钟,暗卫小宝却出现了。韶华看他一身草屑,鞋子没了一只,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像是破烂挂在身上,头上还有几根鸟毛,嘴角不禁抽了抽,父皇这是给她派了个什么暗卫,真的中用么? “属下来迟,请公主恕罪。” 韶华盯着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说道:“起来吧,我也没什么事,不过,你这是怎么了?” 小宝道:“有人想进公主房间,属下已经把他打的找不着北了,虽然他最后使计逃掉了,但没占什么便宜,他把鸟窝扣在了属下头上,属下也把他扔进狗窝,糊了他一身狗屎。” 韶华嘴角继续抽了抽,“小宝啊,做的好,但已经有人来过了。” “公主,不可能,属下才刚刚回来,他不可能进来。” 乐山翻了个白眼道:“你个呆子,他有同伙。” 小宝一怔,有些不大开心,沮丧到:“属下前去追人,没察觉到他的同伙。” 原来来了两个高手,韶华脑门都要抽风了,她身上到底有什么能让这种人物惦记? 不过这小宝是真厉害,林叔武艺已算高强,却对此二人毫无察觉,小宝竟能打得过其中一人,来人估计是自知不敌,才使了调虎离山计。 韶华微微笑了笑,语重心长道:“嗯,做的不错,但是小宝啊,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要喊人来帮忙知道吗?外面一堆侍卫,你喊了,他们就不敢来了。” 小宝一脸认真道:“外面的侍卫打不过他。” 韶华耐心道:“小宝啊,虽然打不过,但可以吓走他们啊。” 小宝想了想,摇头道:“以他们的武艺,除了我,不会害怕别人。” 韶华看他认真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宝语气坚定,道:“我说的是真的。” 韶华起身拍了拍他身上的草屑,笑道:“我知道,但以后啊,你按照我说的做,我让乐水给你烤猪蹄,可好?。” 小宝再次认真的想了想:“我知道了,以后小宝会这样做的。” 韶华点头道:“你今个儿辛苦了,收拾收拾,快歇着去吧。” “多谢公主,属下告退。” 门外,康生站立良久,还是没有进屋去看韶华一眼,听林叔说公主没事,他放下心来。但他知道今晚那么大动静,一定发生了什么,可他什么忙都帮不上,犹豫再三,康生垂下了手,缓缓转身回了卧房。 韶华不知道,万籁俱静之时,华苑不远处的大树上,有一少年正默默的看着这个小院,低声笑道:“倒是机灵的很,一点儿不像个十岁的娃娃。” 说罢,几个腾起跳跃,消失在了黑暗中。少年回到住所,闻到一身狗屎味的同伴,嫌弃的把那人踹了出去。 “没良心的,要不是我,你今儿个就要去狗窝了。”话音刚落,屋内又啪啪的砸出来两个枕头。。。。 第十七章 入学 第二日,韶华让人把所有物品清点了一遍,却是什么也没少,韶华暗道:“此人究竟在找什么呢?” 想来想去,韶华毫无头绪,便把此事先放到了一边,和林叔商量着把小院防护重新布置了一遍,又有小宝在暗中保护,韶华觉得也没什么问题,就和康生一同去了书院。 到了书院,韶华先去了思华殿,太子已经给她说了不少学院里的规矩,大部分学子离家较远,住在学院的宿舍里,她的华苑虽离学院颇近,但总不如院里的学子方便,因而她到的时候大殿里已经有不少人。 学院是在原来皇家行宫的基础上改建的,长廊迂回青砖碧瓦,依山傍水古木参天,虽是万物凋零的冬季,修整之后仍旧很气派。 学院上午统一在思华殿讲墨学,史学,律学,文学此四学,女学子也学此四学,然在学院专设的女子学区,由女教习教授。 下午则由学子自己选择去上工艺课程,有医学,律学,算学,木艺,音学,画学,累丝工艺等十几种工艺。因女夫子不多,女学子则只能选算学,画学,音学,累丝工艺这几种。 韶华女扮男装,并未和学院里的女学子处在一块,而是报了木子清教的木艺,如此有才华的人,不去跟着学一学,哪里对的起来这文技书院一趟。 且清公子大才她早就见识到了,他主持新建的船只和改良的各类兵器,令人叹为观止,只是周皇有意隐瞒,朝野之中知道的人并不多,因而名声不显罢了。 但周皇几次在韶华面前赞他才艺绝伦,文采斐然,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英才,韶华可从未见周皇如此夸赞过臣子。 思华殿空间很大,呈半圆形,正中间是一张桌子,上面放一把戒尺,桌子下是一把高脚椅,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 韶华到了殿内,已来了大半学子,都一一按照座位上的名字坐下。因是第一天见面,彼此都不熟,每个人都瞧着或多或少有些拘谨。 不多时教习来了,站在大殿中间那张桌子后面,韶华定眼一看,这不正是自己想要摆脱的最大一块冰疙瘩——庞奇么? 庞教习擅长文学,一身蓝色长袍,脸颊消瘦,双眼矍铄,下巴上有一撮浓密的山羊胡。讲课虽生动,却从来不笑,韶华每次见他都觉得是不是欠了他银子,十分跳脱的性子在他身边也成了四分。 韶华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身边的丫鬟一水的说是不是要给庞教习送点东西,怎么觉得欠了他什么呢,连话都不敢在他身边大声说,韶华终于理解了一个词,叫气场,庞教习自带别人欠他点什么的气场。 韶华看看这屋里的学子,年龄都在十二岁左右,均是通过年前考试选出来的,有王孙贵族也有平民百姓,只不过后者的数量多一些。 这个年纪,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韶华瞬间明白了院首魏祖一的用意,原本定下的教习徐元义性子敦厚,脾气温和,远不如庞奇一身的冷肃能镇住场子,应该是暂时请来庞教习,先镇住他们这批小孩吧。 韶华的位置稍微靠后,屋里人也多,一点儿也不显眼,外面吹响了号子,屋里的人也都坐的板板正正了,庞教习扫了一眼大殿,开始自我介绍和课目介绍。 台上的庞教习正滔滔不绝的讲着,韶华余光便瞥见后门口有个黑影闪了闪,还逐渐向自己这边靠拢,稍微侧头看了看,呵,原来是个迟到的学子,正匍匐在地,一点一点的朝自己这边一个空位置上挪。 韶华心道此人真是天大的胆子,第一天上课就敢迟到,还是庞教习的课。只见那少年穿了一身墨色衣服,已经被磨得有些脏了,头发梳得不太整齐落下来三两缕,很善于观察环境,教习转身他就爬快点,教习停顿他就静止不动,教习观察学子,他就在其余学子身后缩做一团。 韶华看的有趣,心想倒是个妙人,且座位离的又近,有心想帮他一把,便往他那侧了侧身子,又张开双手理了理袖子。 她今日穿得是广袖,袖口宽大,如此一遮掩,少年瞄准机会就从韶华右后方窜到了她左边的位置上。然刚刚坐下,庞教习的声音便从大殿中间传来:“第十行左三列的那位学子,你来说一说我刚才提的问题。” 那少年懵懵的站起来,身高欣长,韶华坐在旁边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个小不点,他得比自己高一头吧,也不知道多大年龄了。 少年一头雾水的模样让庞教习的脸又冷了三分,韶华偷偷在纸上写下: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殆,句子后面加了个问号,微微左移,在桌上铺陈开来给他看。 少年朗声答道:“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殆,学生以为,学习过程要有深刻的思考,有效利用已有知识,不然会陷入迷茫。但若一味的空想,不去踏踏实实学习,则只能是纸上谈兵一无所得。” 庞教习点点头:“好,那你再说说,该如何踏踏实实的学习。” 那少年挠挠头,答道:“学生以为应该按时按量,不能操之过急,比如学生自己,昨夜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今日竟双眼酸涩,目不能视,不止贪多嚼不烂,还损害身体健康。” 韶华听的嘴角微翘,好一张巧嘴,但是估计还过不了庞教习这一关。 果然,庞教习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你今日就站到第一排去吧,也好醒醒神,以后踏踏实实,别做了无用功。” 韶华叹口气,这毒辣辣的火眼金睛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承受了,或许此人以后会成自个儿的患难兄弟,想到此处,倒是有几分开心。少年挠了挠头,去了第一排,站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课休时间才被放回来。 少年回来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嘴里嘟囔着:“哎呦喂,可累死小爷我了。”看了眼韶华笑嘻嘻的问道:“嘿,你叫什么?” 韶华抿唇笑道:“于华,你呢?” 那少年笑的一脸灿烂,道:“我叫田童,刚刚谢了啊。” 韶华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不还是被罚了。” 田童白眼一翻,说道:“哎呦,你不知道这个大冰块,要是我刚刚答不出来,被罚的更狠。” 韶华笑了出来:“那你还敢迟到。” “我。。。哎呀,我今儿个是没办法,出了点小差错,小差错,待会儿咱们一块去吃饭吧,我请你。” 韶华道:“可以,不过我还有个书童,也得一块才行。” “呦,还有个书童,大户人家的嘛!” 韶华微微点头:“嗯,稍有钱财,尚可尚可。” 田童笑道:“哈哈,你可真有意思,行吧,一起。” 韶华觉得他虽看起来不太着调,但回答问题颇有章法,学问应该不错,直到吃饭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个田了。 学院大部分学子都是去食堂用餐,田童则带韶华回了书院里的一个单独小院,韶华听太子说过,全院前五名,可如教习一般自个儿住一套独立院子,且有专门供应的伙食。这个田童,是第一名。 韶华看过那套题目,全院一千多名学子,都是各地精挑细选的,自己做的话也不过是个中上,真是厉害啊。 田童的院子里只一个丫鬟,名雨儿,见他们回来,忙拿了餐具,备好茶水饭菜。几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就熟稔了,得知韶华下午去学木艺,田童笑道:“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告诉你啊,我可是专程为咱们的木司业来的。” 韶华奇道:“你是怎么知道木司业的?” 田童一脸我很有故事的表情,笑道:“木司业来自云鹤山,他的本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师傅的本事。苦大师和我爹是旧友,本来我也有机会拜入云鹤山的,但是我爹先嫌我是。。嫌我年龄小,不让我离开家,就没成。” 韶华心想,看来这田童出身不一般啊,家里竟和云鹤山有交情。韶华忙问:“你还知道木司业什么事情么?以前可见过他?” 田童摇头道:“我并未见过司业,倒是拜访过他师父苦因子,不知道他得了他师父几分真传,但无论如何,定是个有本事的人。” 韶华道:“那苦大师是什么样子的?” 田童想了想,说道:“他在剑法上是一代宗师,武功高强自不必说。人长得么,有些瘦,不大爱笑,爱种花种粮食。我父亲当年外出游玩和他相识,引为知己好友,以往每年秋收都带我前去拜访,但几年前他去了金俪国,自那以后再未见过了。” 原来如此,看来田童对清公子的了解也不多。 田童爽朗大气,有问必答,不一会便让韶华心生好感。他饭量很大,人看起来没个正形,吃东西倒是很秀气,韶华见他长那么高,便问他:“我今年十一岁,你多大了?” “十二” 韶华立刻惊讶了,才十二岁就和她太子哥哥差不多高了,瞅瞅自己,和别人站在一起还算可以,一米六二的个头在女孩里还算高挑的,但和他站在一起立马变短胳膊短腿,想着他是男生,韶华心里好受了点,不过还是默默的多扒了几口饭,再瞅瞅旁边一直沉默的康生,也给他多加了些饭菜。 田童见他此举,一双眼睛笑的弯了弯,带着几分促狭道:“对,多吃点,我去年这时候可比你高多了。” 韶华和康生同时把脸转过去,觉得此人没刚刚顺眼了。 第十八章 心事 到了下午的上课时间,韶华和田童一起去了钟木殿,选了位置挨着坐下。韶华心想着能见到木子清,不自觉地咧开嘴笑了笑。 康生坐在她旁边,拿出了要学木艺用的一应器具,学子都来齐后,韶华看见木子清从大门进来,笑容和煦,若清风拂面。 木子清站到矮几前,仆人从一旁放上一大箱子,打开后,里面出现各种木雕,有栩栩如生的狮子老虎,也有精妙绝伦的船只模型,学子们瞬间瞪大了眼。 木子清在前面讲着木艺的历史,人物,古今典故,信手拈来,原本枯燥的知识被他讲的颇有趣味,其知识谈吐之灿更胜容颜之美。 停下来时,木子清会拿起刻刀在一块软泥上面雕琢示意,韶华觉得那些物件像是会发光,木子清神情专注,有条不紊,十指若蝴蝶翩然飞舞,成了最生动的艺术品。一点一点的落入韶华的眼里,刻进了韶华的心里。 待到申时,授课结束,韶华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暗道再美的人讲课该犯困的时候也不含糊。 见木子清走出去后,韶华眯缝着眼问康生要不要去逛逛学院,还未等康生答话,便拉着他快步走了出去,田童看她跑那么快心下好奇也加入其中。 韶华瞅着刚刚木子清离开的方向,利利索索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 康生田童跟着韶华一会儿躲在个缺了个角的石头后面,一会儿躲在个掉光了叶子的大树后面,像三只极力隐藏又不停露出马脚的兔子,其他学子都是往校外或者宿舍走,这三个笨蛋逆行本来就够显眼,再躲躲藏藏,就更显眼。 韶华心知木子清武艺高强,自己这点小伎俩肯定躲不过去,但是直接去司业的小院,想想是不是太。。。咳咳,太,太不好意思了。 木子清到了他住的院子——涵雅居里,转头对着这三个小尾巴说道:“出来吧。” 韶华三人尴尬又不失微笑的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见过司业,我叫于华,是您的学生,这是我书童康生。” 田童心说,好你个于华,刚入学就来讨好司业了,还挺机灵,连忙也跟着自我介绍:“见过司业,学生是田童,也是您的学生,嘿嘿。” 木子清打量了下韶华,看她打扮的倒是有模有样,一点儿也瞧不出公主样子,知她有心隐瞒,也不拆穿,问道:“你们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司业,”韶华道:“司业技术精湛,我们十分佩服,因而想多请教司业,刚刚司业拿出来的模型我们都没看够呢。” 木子清一脸了然的神情,并未说话,转身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三个精巧的船只模型,说道:“拿去吧,这虽不是我亲手做的,但也精巧细致,够你们学一阵子了。” 田童倒是一脸乐,接过模型连连道谢,韶华捧着模型,心想,就这么被打发了?得找个什么名正言顺的法子,能常来这涵雅居,但一时也想不出,只得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道了谢。 三人得了模型,说了些话,和木司业道了别。 回去的路上,田童道:“我娘说的没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于华,你可真聪明。”韶华只得呵呵傻笑,说道:“没错没错,这也是我娘教我的。” 康生看着韶华并不说话,捏紧了手里的模型。隐在暗处的小宝心里翻了白眼,暗道都多大的孩子了,还吃奶。 韶华瞅瞅收到模型一脸笑意的田童,问道:“田童,你说木司业武艺高强,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啊,看模样清瘦着呢。” “是我爹说的,苦大师一身武艺都传给了他。苦大师的武功,在江湖上很有威名。” “哎,要是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见识见识就好了。我要是能做木司业的徒弟该多好。” 田童瞅了瞅韶华,说道:“云鹤山规矩很严的,得过了他们的考试,还得得了师尊的眼缘,不然纵使是皇亲国戚也难的很。” 韶华也知道这个道理,叹了口气,唉,自己是不可能了,根本吃不了学武的苦,小宝也说过她没天分,又想到她太子哥哥,暗道大祁皇室之中,太子确实是最拔尖的人物,不愧是父皇最中意的孩子。 文技书院每半月休息两日,寒暑也各有一个月的休息时间,韶华在宫里的时候时时刻刻盼着出来,真的住到了宫外,还不到半月的时间,便翻来覆去想念起了父皇和母妃皇祖母,还有太子沁阳,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在一样的想她,幸亏明日就能回宫了。 乐山笑她:“公子嘴上说的比谁都坚定,这第一个想要打道回府的,也成了公子了。”韶华哂笑,可这是由心而发,她又管不住。 管不住,韶华想到此处,慕然一顿,她看见清公子时的欢喜,也管不住。韶华的心突然乱乱的,脸也热热的,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心跳似乎也比平常快了许多,都能听的清楚了。 乐山看她突然脸红红的,笑道:“公子竟被奴婢说的难为情了,这倒是件稀罕事。” 韶华把头扭过去,一时半刻不想理她,可也理不清自己的心事,想了片刻,起身去找康生了,安静的康生总是能让人安心。 乐山笑着摇了摇头,这公主和康生感情越发好了,什么事都叫着他不说,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想着他。 康生平日里总在书房呆着,韶华打开书房的门,康生正提笔练字,见韶华来,神色里带着几分着急和羞赧。 韶华心中好奇,迈进屋里,见他桌子上铺着几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些字,再低头看了看桌子下面,已经有厚厚的一叠纸堆在那里。韶华心想:“这些都是他挤时间练的啊,倒是用心。字并不好看,但也算有模有样。” 韶华嘴角弯起,笑道:“你喜欢读书写字?” 康生有些难为情的说:“写的不好。” 韶华拿着那几页纸,笑道:“你没练过字,能做到如此很不容易了,明儿个我专门请个字写得好有学问的夫子教你。” 康生道:“康生随便练练就好,康生愿意做公主书童,跟着公主去书院读书。” “学院也去,夫子也请。”韶华笑道:“只要你不怕辛苦就好,你若真是能学有所成了,我也跟着脸上有光。” “康生多谢公主,”康生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奋,转而又疑惑道:“可是,公主为何要对康生这么好?” 韶华随口道:“哪里有对你好,你是我的人,这不是应该的么。” 康生抿了唇,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道:“康生一定用心学。” 韶华淡淡的嗯了一声,对康生说:“康生,你说,清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康生道:“文采斐然,才艺绝伦。” “对啊,他是这样。”韶华盯着窗外的月亮,怀了心事,半天再没有说话。 康生站在她身边,敏锐的觉察到今日的公主不太一样,也未开口,给她倒了杯茶放在桌子上。 随着年龄渐长,没来由的,韶华觉得人生有些伤感,可她明明诸事顺遂,此时的她还不知少女怀了心事,便也添了愁思。 康生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民俗杂谈》递给她,韶华翻看几页,见故事写的新颖有趣,不觉得被吸引住了。 韶华一口气看了好几篇,眼睛都有些酸了,才舍不得放下,对康生道:“你从哪找来的这本子好书?” 康生抿唇笑笑,道:“偶然得到的。” 他不通文墨,不懂武艺,以前宁秀府里除了名伎,来的最多的便是说书先生了,那些生动的故事,是他唯一的乐趣,来到韶华府里后,便寻了些这样的书,今日拿出来给她看,能让她欢心,倒是个意外之喜。 韶华本就是个乐天派的性子,读了有意思的故事便抛开了那几丝若有若无的愁思,对康生笑道:“那就再多些偶然。” 第二日,韶华带着乐水骑马回了宫里,去给太后皇上请了安,便直奔姚妃宫里,姚妃张罗了一桌子膳食在等着她,一屋子人欢欢喜喜的围着韶华。 姚妃拉着她左瞧瞧右看看,嘴里嗔怪说:“是不是瘦了?下巴都尖了。在宫外可吃苦了吧?” 韶华心里暖融融的,对姚妃道:“儿臣好的很呢,这是长个子的缘故。” 母女俩亲亲热热的说着贴心话,韶华只觉得天底下娘亲这里最好。快到用膳的时候,门口的宫女高呼:“皇上驾到。” 母女俩赶紧起身相迎,周皇已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快免礼吧。” 姚妃起身嗔怪道:“皇上来也不差人说一声,臣妾也好为皇上专门备些膳食。” 周皇转到餐桌正中间位置坐下,笑道:“朕猜你啊今日得备下了不少好东西,特来赶个巧,呵呵,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足够了。” “皇上料事如神,什么事都能算的准准的,皇上心里惦念臣妾母女,臣妾欢喜的很。” 韶华撇撇嘴,笑道:“父皇,儿臣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还得把儿臣的零嘴给分一半去。” 姚妃为周皇盛了碗鸡汤,周皇尝了口汤连连点头:“嗯,爱妃手艺越来越好了,”听韶华这样说,看了她一眼,故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华儿既然觉得不容易,要不就呆在宫里别回那书院了吧。” 韶华咽下一口汤,立马正经严肃又讨好的说道:“儿臣身为皇家公主,怎可半途而废,不然岂不辱没了父皇的威风,父皇您多吃些,把这样的主意一块咽下去吧。” 姚妃点了点韶华的脑门,故意训她:“可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 周皇笑道:“这满皇宫里,也就朕的公主最是天真烂漫,爱妃不用拘着她,朕就喜欢她这机灵劲。” 三人正其乐融融的用着晚膳,外面宫女来报,说是倚霞宫的宫女有急事要求见皇上,周皇正用膳,贸然被人打断,正有些不虞,但听到是倚霞宫,脸上缓了颜色,摆手让人进来。 第十九章 回宫 那宫女进来下跪道:“奴婢见过皇上,贵妃,皇上万福。奴婢该死,打扰了皇上。” 周皇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你有何要事见朕?” 彩儿看了一眼周皇,小心翼翼道:“回皇上,奴婢是萱妃身边的二等宫女彩儿,萱妃身子不舒服,吃不下饭,也喝不下去药,心慌意乱,说是难受的很,只想见皇上。” 周皇略微沉思:“可请了御医?御医怎么说?” 彩儿道:“回皇上,御医说萱妃身子薄弱,元气不足导致,已开了方子调养。” 姚妃看皇上半天没有开口说话,上前道:“皇上,萱妃妹妹素来体弱,如今身怀皇嗣,又孤身一人,也没个娘家人能来探望,想来也是辛苦万分,不如皇上您过去看看吧。” 周皇看了看姚妃,叹了口气,“爱妃素来最体贴朕的心意,只是每每委屈你,朕也颇多愧疚。” 姚妃笑道:“臣妾无碍的,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知道,皇上本来就国事繁重,臣妾在后宫能帮衬得一星半点的,便是臣妾的福气了。” 周皇握了握姚妃的手,说道:“辛苦爱妃了。”转头对彩儿说:“嗯,你去告诉萱妃,朕这就过去,让她不要多思多想,好好歇着。” “是,奴婢这就去,”彩儿开心的说道,“萱妃见到皇上,定然高兴的很。” 韶华一直不做声,皇上摸了摸韶华的头,说道:“华儿啊,朕下次再陪你用膳,好好听你母妃的话。” 韶华微微笑道:“父皇尽管去忙,儿臣陪着母妃商量几个有趣对子,赶明儿考考父皇。” 周皇笑道:“好,朕等着你来考。” 龙撵离开后,韶华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道:“母妃,这个萱妃是什么来头?女儿从未见过父皇如此宠爱一个妃子,竟能把父皇直接从母妃的宫中叫过去,当真好大的脸面!” “华儿别胡说,”姚妃加重了声音:“你父皇身为皇上,有他的难处。” 韶华有些气闷,望向姚妃的目光带了几丝隐隐的担忧和疑惑,道:“母妃难道不委屈么?” 姚妃怔怔的看了韶华一会儿,遣散了下人,叹了口气:“华儿啊,你如今也慢慢的长大了,娘亲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我华儿聪明伶俐,在娘心里无人可比,可日后早晚得嫁人,没法子在娘身边一辈子,有些事华儿也要早些心中有数。” 韶华默默的把头倚在了姚妃身上,心下有些酸楚,却也知道母妃说的是实情。 姚妃继续说道:“你要知道,这天下的男人,各个都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是帝王,宫里的妃子哪一个不是夜夜深闺盼君来,那眼泪集齐了,都能化作朱雀湖,这样的苦楚,哪个女人又没经历过?若是只一味的伤心难过,这日子可熬不下去。娘亲正是早就明白了这样的道理,才能在这后宫屹立不倒,你父皇才会把管理这偌大后宫的一半权力交到娘亲手里。” 韶华在姚妃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对姚妃说道:“儿臣陪着母妃。” 姚妃摸了摸韶华的头,轻轻笑道:“你是公主之尊,这朝中能配得上你的也只有王公贵族,可这王公贵族哪个又不是三妻四妾?娘亲知道你的性子,一身傲气怎甘与他人分享夫君之爱,娘亲殚精竭虑,在后宫小心操持,为的,就是以后能亲自为你择一门好夫婿,不求他是达官显贵,只要他待我华儿一心一意。你们在娘身边,好让娘照顾着你们,以后有了孩子,娘还能享天伦之乐。” 韶华低低的唤了声:“娘。” 韶华没想到,她娘亲已经早早为她打算至此,知子莫若母,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想着以后定不能白白费了娘亲的苦心。 姚妃又道:“你姐姐沁阳已年满十五,前些日子听你父皇的意思,有意左相家的二公子,过些日子,恐怕就要赐婚了。大祁国只有两位公主,你也长大了,母妃不用理会别的,只操心好你的事便心满意足。” 韶华听姚妃如此说一时间又感动,又有些脸红,心里想到清公子,不禁把头低的更很了些。 片刻后,韶华咽下一肚子的心思,有意哄姚妃开心,直嚷嚷着这一耽搁,快被饿坏了,要多吃些母妃做的菜。 她父皇的美人多如牛毛,挨个生气早气死几百回了。 母女俩不再提刚刚的事情,韶华吃饱喝足,说着贴些话,韶华迤迤然回了揽月殿, 到了晚上,韶华又抱着她买的礼物,去了沁阳的凝香殿,姐妹两人十几日不见,携手共坐榻上,尽是盈盈笑语。 韶华想起母妃说的话,父皇有意左相家二公子,左相乃朝堂肱骨之臣,文官之首,深得父皇信任。 左家更是京城的簪缨世家,且左家家教良好,几位公子人品俱佳,一表人才,看起来确实是一段良缘。 只是,左二公子左云典不爱经世治学诗词歌赋,反而在十六岁时中了大祁国的武状元,成了正五品御前侍卫。 这样的武人性子配得上才情绝艳温婉聪敏的姐姐么? 韶华心里不禁添了些许忧虑,姐姐可知她的婚事?韶华几次欲开口,终究咽回了肚里。 赶明,还是自个儿亲自去会会这位御前侍卫吧,之前匆匆打过几次照面,韶华对他有些印象。 告别了沁阳,韶华躺在床上,想着娘亲今日对她说的话,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对宫中之事再明白不过,翻来覆去想到了清公子,他是个怎样的人呢?他以后也会封侯拜相,妻妾成群吗? 清公子这样有才华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想来想去,越来越迷惑,但沉浸迷茫和未知,与自己为难向来不是韶华会做的事情,她虽心事细腻,但更果断爽朗,当下被子一蒙,不去想这些事,睡熟了。 韶华的小院自那日遭贼光顾后再也没来过贼了,她也慢慢的放宽了心,把这扔在脑后,只当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 入学已月余,学子们慢慢的也有了自己的小团体,韶华和田童整日在一起读读书,学学木艺。日子过得也是逍遥自在。 这一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韶华和田童正乐呵呵的一起去学院开设的骑射课,到了骑射场地,韶华便见有几个学子穿着绫罗绸缎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嘛。 不一会儿,那几个围在一起的学子手里都拿着一节木棍,上面挂了一串炮仗,点燃之后,故意举着那木棍向旁边一些穿戴普通的学子晃来晃去。 周围学子被吓了一跳,哇哇大叫,逃窜开来,没多久就有学子摔倒在地,还有两个学子竟被隔着棉衣炸伤了胳膊,血迹顺着棉衣湮出来。 那几个点炮仗的小恶霸骂他们:“没用的东西,只知道逃窜的懦夫,哈哈” “胆子竟如此的小,回家种地去吧,又穷胆又小,读什么书?” “竟如此胆小,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说完哈哈大笑,得意至极,一点儿不讲同门情谊,也没把书院当回事。 韶华看的心头火起,上前走了几步,大喊一声:“来人,把他们给。。。” 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是在书院,哪里有侍卫跟着她。当下停住,嘴角抽了一下,尴尬了。 那几个点炮仗的小恶霸已经听到她说话,纷纷转过头来,韶华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田童上去就一脚踹在几个恶霸中间的那胖子身上,又夺了他的木棍,也不顾及自己会不会烧伤,冲着那几个恶霸不停的甩去。 见田童如此,周围几个平日里和田童有交情的,还有看不惯他们恶行的,都拾了旁边那几个恶霸做剩下的木棍炮仗,也加入其中,这下可好,换成那些个小恶霸四处逃窜了。 韶华故意大声喊道:“现在是谁屁滚尿流了啊,你们不是不怕炮仗么,有本事倒是别躲啊?还以为你们多厉害呢,你你你,还有你,是尿裤子了么,怎么湿哒哒的。” 周围学子听韶华这样说,哄堂大笑,那几个小恶霸越发狼狈了。 田童走到韶华身边,畅快的扬了扬眉毛,说道:“怎么样?” 韶华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当真是勇猛无匹,佩服佩服。” 田童得瑟一笑:“那是,小爷我最恨这种欺软怕硬之人,见到了总要好好教训教训,我拳脚功夫不错吧?” 韶华跟着开心:“那可不,你刚才可威风了。” 炮仗燃完了,那个被田童踢的小胖子冲着韶华田童道:“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知不知道我是谁?敢这样对我。” 韶华看他一眼,嗤笑道:“还真不知道你是谁,有本事说说看呐。” “哼,我告诉你,小爷我是郭包仁,郭远侯之子,你们这群没见识的,敢这样对我,咱们走着瞧!” 田童故意挠了挠耳朵,一脸鄙视的说道:“什么?锅包肉?还真没没听说过。” 韶华翻了个白眼,一个没实权的侯爷之子,也敢如此嚣张,不知他家拜了哪尊佛? 韶华道:“是么,我也告诉你,你要倒霉了,当今皇上开设文技书院,是为了广罗天下英才,吸取百家技艺,富强我大祁,而你,你仗势欺人,刻意捣乱,违背天意,伤害我大祁国未来之国家栋梁,不知道是什么居心?这书院是皇上命太子亲自设立,被皇上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韶华这样说,那小恶霸眼里有几分害怕犹豫,但见韶华穿着普通,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当她是个口齿伶俐的普通学子,便也没在把她放在眼里。 对他身后的那一群狐朋狗友说道:“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本公子刚刚是在教训不守规矩的学子,他们带来鞭炮,危害学子安全。” 韶华听他如此不要脸,气急反笑:“哼,本来我不打算追究此事,你倒是会颠倒黑白,冤枉好人,若是任你猖狂,以后还不知要害多少人,真得给你点教训才行!” 田童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锅包肉你嘴皮挺利索,就是一肚子坏水。” 那小恶霸恶狠狠的说道:“哼,我看你们还是先吃点我的教训吧!” 第二十章 打架 立刻,那些个一块点炮仗的小恶霸对着韶华田童冲过来。 呦呵,韶华心想,倒是挺团结的,只见田童毫不畏惧,飞身跃起,连着踹倒了两个人,韶华从地下抡起个棍子便冲了上去,旁边的学子见状一起加入混战。 两方人马立刻打的你死我活,滚作一团,就算有康生死死的护着,韶华也未能幸免,被人左一拳右一脚的打了几下,嘴角都紫了。 韶华吃痛,心中暗想,小宝啊小宝,你去哪里了?关键时刻你倒是在暗地里搭把手啊。 双方打的难分难舍,不分你我,韶华力气小年龄也偏小,实在禁不住,瞅准空子,费尽力气爬出了战场,看着那扭成一团的人,目瞪口呆,连连大口呼气。 远远的,韶华看到庞教习带了人来,大喊一声:“快快快,教习来了。” 一群人听到立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见本来滚作一球形的人肉团子,整齐划一的排成了方形矩阵,那站姿,标准整齐,规规矩矩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正准备上骑射课。 只是这边学子少了个鞋子,那边学子缺了个扣子,这个头发歪了,那个簪子断了,要么袖子烂了,要么腰带被扯出来了,各个被打的乱七八糟鼻青脸肿。 韶华和田童站在一起,俩人对视一眼,看对方虽鼻青脸肿的,但也没出什么大事,直觉好笑,无言之中更亲近几分。 俩人站的靠后,生怕被庞教习抓住做“榜样”。 然庞教习不仅带了学院的护卫,还带了在学院教授医学的太医,先给所有的学子看了下伤势。 处理好之后,庞教习本就冰冰凉不好惹的脸更是青了几分。 韶华缩了缩头,心想:“我命休矣,父皇知道了今日之事,会不会把她带回宫里去。小宝啊小宝,关键时刻你去了哪里,有你在,那几个小破孩早倒下让我摁着打了,才不会闹那么大。” 庞教习把他们分成了八组,每组隔开叫到大殿里问经过,谁也没逃过惩罚,凡参与者每人被罚抄四书三遍,那几个带炮仗到学校来点的,被罚关一个月禁闭,再有下次被逐出学校。 田童和韶华这几个带头打架的除了抄书,还得把思华殿打扫十天。 对这个结果,田童和韶华也没有不服气,闹事的虽然不是他们,但打架确实不对,韶华再一次确认了田童是自己的难兄难弟,仗义勇猛,值得结交。 田童拿着抹布在思华殿里舞的风生水起,韶华拿着扫把前前后后扭来扭去。 今儿个虽被罚,那也是做了好事,一口气出的酣畅淋漓,且那几个点炮仗的被罚的更狠,俩人冒头打架被罚打扫打扫也受不了多大罪,学院公正的很。 康生对这俩人彻底无语,被揍的鼻青脸肿还能喜笑颜开,心态真好。 待韶华回到了华苑里,坐在茶桌旁的她大吼一声:“小宝!” 小宝扭扭捏捏慢吞吞的走到了韶华旁边,韶华嘴疼的直咧咧,说道:“你你你你不是负责我的安全的么?你瞅瞅本公主今儿个被人给打的乱七八糟的,你跑哪里去了!” 小宝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韶华,很诚实的说道:“小宝在树上看着公主呢。” 韶华额头上三根黑线,仰了下身子白眼一翻,嘴里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往外蹦:“你!在!树!上!看!着!我!挨!揍?!!!” “小宝也很为难,师父说了,小宝不能暴露身份,只可暗中保护,小宝想着会在公主被打的还有半条命的时候再出手,因而看的很仔细。” 韶华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想半天不知道能说啥了,道:“小宝,你懂不懂暗中相助?你可以凑他不注意,扔块石头嘛!实在不行,扔个你常吃的猪蹄核桃也行啊。” “小宝知道了,小宝看着公主挨打也很心疼很愧疚。”韶华听他这样说总算顺了口气儿,“小宝还从未被人这样打过,太丢人了。” 就在此刻,韶华觉得,史书上应该写着:长宁十三年春,韶华公主卒,真凶乃暗卫小宝。 春日的清风逐渐变暖,韶华的日子惬意舒坦,因参与打架挂了彩,休假之日是回不了宫里了,韶华便带了康生,邀田童一起去画楼鉴宝,茶楼听曲儿。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愉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唱昆曲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名叫惠柟,身量高挑,肤若凝脂,一抹玉唇艳若桃花,一双妙目脉脉含情,莲步款款,浑身的妩媚风流,朱唇轻启,天然的情意缠绵,唱的人心里酥酥麻麻的,直醉了去。 韶华听的有些痴了,只觉得宫里的歌舞也远比不得此人此曲,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她诗词虽不好,但理解这曲子却是没什么难的,那词句写的可真大胆,转头望了一圈,只见这茶楼里全是男人,回过神来,一下子红了脸。 大祁国的茶楼有两种,一种是雅楼,专供达官贵人们听曲解闷,男子女子都可去。还有一种是奚楼,里面除了唱曲儿的姑娘,还有陪客的厢房,除了楼里的女子,其余多是男子。 韶华转头看向康生,他微微垂眸,有些不自在的端起了茶,田童却在一边听的有滋有味。 韶华起身想走,可又实在舍不得这么妙的曲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突突乱跳。 又听了几句,终于忍不住对田童道:“咱,咱们走吧。” 田童见她耳根通红,像是明白了什么,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脸坏笑道:“以前没听过?嘿嘿,早晚要听,便坐稳了好好听。” 韶华呼吸一窒,看田童那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心道:“男人听得,我便也听得,欣赏文学艺术没什么大不了,不用怕。” 索性心一横,对田童道:“哼,不仅要听,过会儿我还打赏,下次来我还包场。” 田童见她一脸赴战场的表情,轻轻嗤笑了下,从怀里抓了把银子扔给康生,笑道:“若是一会儿你家公子腿软了,你替他去。” 韶华白他一眼,不愿在如此美妙的曲子中跟他做口舌之争,只目不转睛盯着惠柟姑娘看,其情切切,其意绵绵,柔媚娇弱,惹人垂怜。 待听到“陉曲梦回人杳,闺深佩冷魂销,似雾蒙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漫道柔情着意关,牡丹亭畔春梦残,徘徊恨叠怯衣单。” 韶华双眸蓄泪,直为这痴情萎顿的丽娘痛心难过。 又听“我杜丽娘往日艳冶轻盈,怎奈一瘦至此,若不趁此时自行描画,留在人间,一旦无常,怎知西蜀杜丽娘有如此之美貌哟” 韶华心想若是哪日里自个儿为情所绊,瘦到香消玉殒时刻,定要先吃一堆补品活过来,再徐徐图之,这丽娘却是对镜自描,留下幅自画像,天下竟有这等痴情到罔顾性命的人,怕也只有在画本子里才寻的到了。 一字不差的听完了这《牡丹亭》,真真是婉转清雅,回味无穷。 待到散场之时,韶华眼尖,看到一楼前排坐着的清公子,忙拉了田童躲在桌下。 田童一脸的莫名其妙,韶华两眼滴溜溜的转,紧张道:“嘘,木司业也在。” 田童听到此话,抿嘴偷笑:“那咱们就更不用躲了,该他躲才是。” 韶华白他一眼:“你还想不想在书院混。” 田童说笑归说笑,还是拉着韶华偷偷摸摸的走出了茶楼。 许是老天见她跟人打架挂彩,觉得好看,有心让熟人瞧一瞧,韶华为了躲木司业刚转过一条街,便看见湖玉郡主和宁兰县主牵着手从轿子上下来。 韶华实在不愿意和这两人打照面起冲突,御书房里参宁尚书的折子累积起来有一米高,父皇一概置之不理,宁尚书府上几乎成了个小朝廷。 可韶华知道,只要宁承上将军能镇得住北川,抵挡得住伽川国的那些嗜血凶悍的蛮人,父皇一时半刻便不会对他们怎样。 东边阳木小岛上的海寇年年骚扰内地,西边金俪国的悍马虎视眈眈,只一个南边的天成国,国主沉溺声色犬马昏庸无能,与大祁国相邻的边境还算太平,但也导致有不少天成难民涌入大祁。 和这些事比起来,那宁尚书贪墨了多少银子,圈占了多少土地,不值一提。比起从不会犯错的宁承上将军,只怕那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宁瞿宁尚书更让父皇放心。 韶华手疾眼快的拉着田童躲进了七弯八绕的小巷,却不想蜿蜒空荡的巷子里,老天爷还安排了个熟人。 她自得知父皇有意将沁阳下嫁给左云典之后,一直存了亲自去瞧瞧的心思,遣乐山出去打听,却得知他外出执行公务受了伤,这一拖再拖,一直没得见,不曾想,今日在这条寂寂小巷里碰了面。 午后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半明半暗,可韶华绝不会认错,别说能看到侧脸,便是只身形骨架,韶华对这些数得上名号的御前侍卫也熟悉得很。 从韶华的角度看过去,地下两道身影交叠,他对面分明还站着个人,还是个身量娇小的女人。 韶华心下疑惑,堂堂御前侍卫为何要与人约在这陋巷之中,见的又是什么人? 她快步走上前去,不想那左云典听到脚步声,几个飞起跳跃便消失不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往不同方向离去。 韶华站在巷中,对那抹纤细的身影眯了眯眼。 若是韶华知道未来命运的走向,此刻已给了她一个巨大的警醒,她断然不会如今日这般,轻轻巧巧的放那两人离去。 可话说回来,谁又能料得到命运? 那些看似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早就为日后埋下了风云际会的伏笔,只待这巍巍大厦粉饰完毕,不知不觉间让它轰然倒塌。 第21章 做衣服 田童追上韶华,见她盯着那名女子消失得方向,好奇道:“熟人?” 阳光得余辉落在韶华得双眸,铺就了一层难以言喻得晦暗不明,韶华摇摇头:“许是,认错了。” 康生一贯不爱说话,此刻却道:“可要派人探查一番?”韶华轻轻摇了摇头。 回到华苑之后,韶华仔细回想今日在小巷遇到左云典的一幕,眉头越皱越深,唤来林叔,仔细了解了下这位左二公子。 林叔和左云典同为武状元,左云典初入大内时是林叔的属下。 依林长春所言,左云典除了不爱诗词歌赋几乎完美无瑕。家世显赫,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尽职尽责,还很洁身自好。 林叔简直被收买了一般,滔滔不绝的讲了小半个时辰,要知道平日里他是出了名的对手下严厉。 韶华还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时间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韶华隔三岔五总得去瞧瞧木子清,或者独去,或者叫上田童。 她想,未来的事她不知道答案,可离清公子近一点她是欢喜的,既然能让自己高兴,就这样做呗,且也没见清公子厌恶她。 清公子从一开始的诧异,到后来也习惯了这个小尾巴,每每她调皮耍赖,赖在清公子这里吃饭,木子清都着人妥善安排,她爱吃的菜,也备的齐全。 可韶华觉得,清公子身上总有一层隔膜,他的温润,从容,淡然是那样的清晰明了,可似乎,谁也触碰不到他。 这日韶华走在去涵雅居的路上,忽然听见一声声急切的鸟叫声,四下里查看了一番,发现地上有一只被藤草缠住的幼鸟。 韶华走上前去,扒开藤草,发现幼鸟力弱,一时半会儿飞不起来了。韶华嘴里念叨着:“呦呦呦,小可怜,你怎么就掉下来了呢?摔疼了吧?” 鸟儿有些慌乱的扑腾了下翅膀,韶华安抚了它一下,抬头看见大槐树上有一个鸟巢。韶华想好事做到底,那树看起来也不难爬,估摸着自己能爬上去。 便把香囊打开,放小鸟进去,只露出它的一个小脑瓜,自己双手双脚并用攀爬那棵大槐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鸟送回巢里。 待韶华要下来时,一时大意,双脚一滑,嘴里立马大喊:“小宝!!!” 还未等来小宝,韶华已经掉进了一个人怀里,鼻间飘过一股清冷的梅香,熟悉的很,睁开眼一看清公子已经圈住她,从树上飞下来了。 韶华心跳的砰砰的,一半是吓的,还有一半估计是乐的。 清公子放下她后,立刻抱拳行礼道:“在下多有冒犯,请公主恕罪。” 韶华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无罪,无罪,幸亏司业救了我,我正感激不尽。” 清公子看着她的样子,白色衣衫上紫一道,青一道的,发髻也有些凌乱,玉簪歪歪斜斜的,为救只鸟儿,堂堂公主把自己搞的这般狼狈,不禁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嘴角微微勾起。 韶华正巧看见,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瞬间明白,老脸一红,有些尴尬道:“好巧啊,呵呵,司业不要见怪,我还有事,先走了,先走了,改日再来答谢司业。” 说完也不去木子清那里了,拍了拍衣裳,扭头便快步离开,木子清看着韶华离去的方向,笑出声来,这大祁国的公主,还真是不拘常理,憨态可掬,傻傻的,有些可爱。 韶华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已经被定义成傻了,只想着在清公子那里出丑了,可真丢人,有些气恼,又不知道生谁的气。 再想到刚刚清公子救了自己,又添了两分开心,就这样一路心绪复杂的到了华苑。 乐山看自家公主又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回来,忙伺候着韶华换了衣衫,净了手脸。 乐山嘟着嘴道:“公主可是又爬树了?奴婢就没见过整日里爬树翻墙打架的公主,公主再这么下去,摔着碰着了可怎么好,女儿家万一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韶华哄她:“我这不是没啥事么?你看,好好的,有小宝跟着呢,没什么不放心的啊。” 乐山白她一眼:“反正奴婢说了你也不听,改日回宫,奴婢告诉娘娘去。” 韶华堆起笑脸:“山山,山儿,好山儿,你知不知道我今儿个救的那鸟儿,就山儿山儿的叫呢。“ 乐山扑哧一笑:“公主就会哄人,你只要好好的,便是救了乐山,上次打架,伤好不了,连宫里都没法回,奴婢还得帮着欺瞒娘娘,一颗心都快吓死了。”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来,笑一个,咱们在宫外,多自在啊,你想想是不是,过几日,公子我带你去茶楼听说书的去。” 乐山从一个小盒子里缠了针线,用一个圆圆的拇指长的小银筒装了,放到香囊里面,又把香囊系到韶华的腰间,无奈说道:“奴婢是拿公主一点儿法子没有,这针线随身带着,不拘我们几个谁在你身边,衣服刮了勾了,也好给你缝几针。” 韶华笑眯眯的说道:“你瞅瞅,还是我家山儿最好,多体贴多温柔。” 乐山白她一眼,温温柔柔的笑了,去做了针线。 韶华想着清公子救了自己,心里自然欢喜,可想想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又有些气恼。 这段时间的相处,韶华发现,清公子每每有时间,总要去听那惠柟姑娘唱昆曲儿,那姑娘纤细柔弱,我看犹怜。 清公子既然爱听这姑娘唱曲儿,想来应该喜欢这一款的姑娘,可自己呢,和这温柔纤弱哪能扯上半点联系,还不知道在清公子心里是个什么印象。 想到此处,韶华走向自己的衣柜。乐山乐水细致,虽然柜子里男装居多,但也备了一些女装。 韶华一件件的拿出来,换在了身上,对着镜子看。 平心而论,虽才十一岁,韶华的容貌当真是出挑的很,标准的鹅蛋脸,鼻梁高挺,朱唇小巧,还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年龄虽小,但已是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韶华换了一身又一身,总觉得不满意,像是少了点什么。 她哪里知道,那唱昆曲的姑娘,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身的妩媚风情全是下了苦功夫练出来的,任凭她穿了再好的衣裳也没有那样的感觉。且皇家公主,自幼在宫廷礼仪下长大,韶华身上更多是精致灵动兼清爽大气之感。 韶华一屁股坐在床上,冲着外面喊道:“乐水,乐水。” “怎么了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听她喊的又大声又着急,乐水急匆匆走到她身边,一脸的担忧,只听见她家公主说:“这衣服不好看,去给我再做几套。” 乐水张大了嘴巴,她家公主长大了,竟在意起衣服是不是好看了,以往劝着她多穿些名贵华丽的衣裳,好有些公主气派,她白眼一翻说影响她行走江湖,如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公主竟开始在意衣裳了,乐水狐疑的看了看韶华。 韶华有些心虚,手里拿了个玉佩甩来甩去,白了乐水一眼说道:“还不快去!” 乐水回过神,欢喜应道:“哎,哎,奴婢这就去,亲自给公主挑些花样” 韶华低头咬了咬唇,在乐水后面又喊一句:“要宫里最好的嬷嬷做!挑最贵最好看料子的做!” 听见此话,乐水原本有条不紊的脚步都凌乱了,直怀疑她家公主是不是中了邪。 韶华满怀心事睡了一宿,第二日早早起来,想着昨儿个清公子救了她,今日她正好去答谢。 带着康生到了涵雅居,却被小厮告知清公子约了朋友去游玩,韶华扑了个空,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但转念一想,阳春三月花红柳绿,正是游玩寻乐的好日子,即便清公子不在,自己也不该辜负了这美景。 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伸个懒腰,韶华扭头对康生道:“走,叫上乐山乐水,咱也出去玩乐一遭。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康生抿唇笑道:“还是公子决定吧,我没怎么出去过。” 韶华笑吟吟的说:“那咱们就去问问乐山乐水,她俩爱跟人唠嗑,肯定知道哪儿有好地方。” 回到华苑,得知乐水乐书回宫里去拿东西了,韶华换了身方便出行的衣服,只叫上了乐山。 乐山喜笑颜开,对韶华说:“公子,现下桃花开的正好,朱雀湖南边有个桃林,很多人去那儿赏花,奴婢听说那儿的景美着呢,公子带奴婢去瞧瞧吧。” 韶华心里想去听惠柟唱昆曲儿,但瞧着乐山那一脸的期待,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便笑道:“好,本公子今天就带你们去踏马赏花。” 三人一路策马去了朱雀湖,到了桃林,桃林地势起起伏伏,大片的桃花开的粉艳艳俏灵灵的,微风拂过,飘下几朵花瓣,映得树下三三两两的少女更添了几分娇媚。 走进桃林,顺着小路一路向南,几人说说笑笑好不惬意,不知不觉间已走了大半晌的路,周围也没几个人了,很是清幽。 韶华均觉得有些乏了,差康生看看周围有什么歇脚的地方,片刻后,三人去了不远处山坡上的一凉亭中,这凉亭在桃花的掩映下,有些隐秘,若非康生眼尖,还真不易找见。 第22章 桃林遇刺 这才坐下,便看到太子和清公子从她们刚刚走的那条路对面走来,韶华有些欣喜,忙站了起来,待走进了些,看到两人身后还跟着惠柟姑娘和一个丫鬟。 若是刚刚韶华不来这亭子里,两拨人正好能碰上,而现在只韶华能瞧得见他们,他们却瞧不见韶华。 韶华莫名的有些生气,这俩人倒是自在,带着唱曲儿的姑娘赏花,怎么也不叫上自己。 正纠结要不要下去跟他们打招呼,还是吓他们一下才好,就看见从周围林子里呼啦啦跳出三四十个蒙面黑衣人,冲着太子和清公子就杀了过去。 韶华一惊,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刺杀当朝太子?这些黑衣人既然敢来刺杀,想必都是个中好手,可依刚才来看,太子身边并未带什么人马,韶华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韶华冲暗中的小宝使了个手势,让他别管自己赶紧下去帮忙。太子身边也跳出来四名暗卫,且向空中燃起了蓝烟,韶华的心安稳了些,那是太子护卫队的求救信号。 饶是如此,山坡下也险象环生,剑柄碰撞的声音掺杂着惨叫声,鲜血流了一地,听的人心惊胆战,看的人触目惊心。 韶华暗道:“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武功竟如此高。” 韶华躲在亭子里一眼不眨的看着,小宝的功夫真的很厉害,就算是面对这些高手,三两招下去也能劈死一个。 韶华砸吧砸吧嘴,觉得以后得对他再好点。 几十个黑衣人来势汹汹并不好对付,即便韶华这个不懂武学的人,也看的出这拨人的厉害,出手凌厉,剑招巧妙,且有备而来,且阵势配合严密,变化无穷。 令韶华没想到的是清公子的功夫也不差,竟能和太子哥哥不分伯仲,因而几人并未落下风,再加上战斗力恐怖的小宝的,几乎打成了平手。 面对一群高手,韶华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大气都不敢喘,只想着藏严实些,万万不能被发现,以免拖了太子哥哥和清公子的后腿。 那些黑衣人见一时半刻拿太子和木子清没有办法,举着剑就攻向了惠柟。 韶华心里暗骂那黑衣人卑鄙,亏他功夫那么高个头那么大,却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不放过。 眼看剑就要刺进惠柟的心口,来不及躲了,木子清一个纵身跃到她身前,推她到一边,用肩膀替她挡了一剑。 清公子素日里爱穿白衣,今日也不例外,刺目的红从白衣湮了出来,满林的桃花都成了陪衬,看的韶华触目惊心。 见木子清受伤,黑衣人对他攻击的更加迅猛,木子清身上也挨了几下,一身白衣没多久变成了红艳艳的颜色。 木子清身上血迹斑斑,早已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面容在一片红色里苍白如雪。 韶华脑门一热就要冲出去,被乐山和康生死死的拉住了,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眼瞧着木子清脸色越来越苍白,韶华终于听见了不远处马蹄的声音,看到了深蓝色服饰的太子护卫队。 那群黑衣人此刻只剩下了一半人马,见太子和木子清有援军到来,不再恋战,立马撤退。 只最后走的一个黑衣人,临走前冲着太子刷刷的甩了几枚飞镖,太子侧身躲过,那些飞镖尽数嵌进了后面几株大树里。 护卫队不多时便来到了两方人马交战的地方,太子吩咐人去追那跑走的刺客,又命队里的随行医生给木子清瞧瞧情况,处理地上的尸首,看看是否有线索。 韶华的心总算落回了肚里,定了定神,忙从山坡上急匆匆的跑了下来。 “哥哥,哥哥,刚刚可吓死我了,哥哥没事吧?” 太子见她一脸担忧,眼眶通红,知道她没经过这样的阵仗,许是吓着了,笑道:“没事,别担心,今日倒是多亏了你。” 韶华知道他指的是小宝,想到刚刚自己吓得心提到嗓子眼,魂都要飞了,撇了撇嘴:“哥哥真是的,怎么把人马都搁在外头了,皇妹刚刚恨不得自己能来替哥哥。” 见她担心自己,太子笑着好言安慰了几句,看那模样倒反而半点没把刺客放心上。 韶华转头见太医在给木子清包扎,惠柟姑娘和那小丫鬟在一旁帮忙,走上前去。 韶华看木子清一脸的苍白和冷汗,也不敢跟他多说,只是问太医:“司业没事吧?” 太医道:“木司业受伤颇重,幸而未伤到要害,只是伤口太深,失血过多,需要好好的修养一段时日才行。” 听到此话,韶华一颗心才算全回了肚子里,看着地上一片尸首,韶华有些腿软,黑衣人训练有素,嘴里含毒,竟未留下一个活口。 太子命人取下那几枚飞镖,韶华凑上前去查看,镖锋漆黑如墨,想来是有剧毒,上面刻着两个小字:冥府。 韶华抬头问太子:“哥哥可是和谁结了仇,怎会有这样的歹人来害哥哥?” 太子略略沉思,抬头看了看重伤的木子清,两人视线相交,像是明白了对方所想,只是看的韶华一头雾水。 太子并未给韶华解答疑惑,只轻轻的摇了摇头,安慰韶华道:“今天可吓着了吧,赶紧回去吧,好好休息。” 韶华看了看太子有些疲惫的脸色,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正待转身,却不料躺在木子清身后的一黑衣人纵身而起,韶华捡起地下的长剑便刺了过去,正巧与躲在大树上的小宝射出的几片飞叶同时贯穿了那人身体。 正在给护卫分配任务的太子回过头来,只见韶华怔怔的盯着那黑衣人,双目盈泪,脸色苍白,身子摇晃不定,满脸的不可置信,嘴唇不住的颤抖,喃喃道:“我……我……我杀……杀人了,不,不是我,杀的,不……不是” 韶华生平连只兔子都没杀过,从小锦绣富贵里长大,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冲击,心里卷起惊涛骇浪,一时间竟直直的晕了过去。 躺在地下的木子清看韶华如磐石般站在自己身前,一把长剑贯穿了身后的刺客,心下对这位公主惊诧不已,还未回过神,便被晕下来的韶华砸了个满怀,刚刚处理好的伤口又裂的加深了两分,本就伤势不轻的木子清竟也被活生生的砸晕了过去。 乐山见自家公主晕倒,连忙和康生一路小跑上前扶起她,太子跑来查看一番,知道韶华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冲击,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吩咐太医给她诊过脉,便带她一同回了太子府。 两个时辰过后,韶华总算悠悠醒来,灌了碗黑乎乎的安神药,韶华盯着头顶的幔帐呼了口气。 韶华满腹疑惑,那群黑衣人到底是谁的人马?冥府又是什么东西? 来人刺杀太子,一个活口没留,且那群人身上一点儿线索都没搜到,为何又留下这么几枚刻着冥府的飞镖,是在示威么?也太猖狂了。 韶华不再胡思乱想,她向来干脆利落,既然疑惑,便要去跟哥哥问个明白。 木子清早已醒来,太子正在厢房与他叙话,见韶华来,便遣散了众人。 韶华跟太子见了礼,再也忍不住,一脸担忧的问道:“司业可好些了?这冥府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要对哥哥和司业下如此重的杀手?” 木子清看着韶华着急的模样,缓缓说道:“劳公主挂念,在下无碍,公主年龄小,因而未曾听说过冥府,这冥府是三十年前出现在江湖的,曾在天成国最为活跃。” 韶华道:“这么说来,竟是天成的人到我大祁来行刺,什么江湖不江湖的,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木子清叹了口气:“三十年前,天成是诸国之中最富饶的国家,然天成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天成皇帝继位后,多疑昏庸,重用小人,赋税苛重,朝廷官员相互勾结,残害百姓。” 说道此处,木子清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苦。 韶华点头道:“昏君执政,朝廷腐败,遭殃受罪的永远是百姓。” 木子清继续道:“因而天成江湖上便出现了冥府,专门刺杀那些作恶多端的官员,十年里,前前后后有两百多个官员遇害,仅三品以上大员有四十多个,且每遇害一个,便有一纸罪证在旁,列数其罪。” 太子嘴角微微勾起,道:“天成皇帝命御林军大肆绞杀冥府中人,却不想,冥府杀手不仅武功高强,更是深受百姓爱戴,百姓自发维护,其教众不知凡几,前前后后花了十几年时间,都一无所获。” 韶华心想,今日来的那群人,出手狠辣无情,对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都痛下杀手,可不像是个有侠义心肠的组织,疑惑道:“这冥府听起来倒不像是个阴暗邪恶的组织,听司业说来还颇有侠义之心,可既然是为民除害的,又为何来大祁刺杀太子哥哥?且今日行事作风狠辣卑鄙,这说不通啊。” 木子清叹了口气:“冥府十多年前突然销声匿迹了,近几年再现踪迹后,却不再为民除害,只要付黄金万两,便杀一切能杀之人,百姓不再认他们是冥府,称他们为魔窟。但这群人,每次刺杀之后,都会留下几枚冥府的飞镖。” 韶华气愤道:“那这么说来,不是冥府的作为了,这群人还真是无耻下三滥,打着冥府的名头做坏事。” 太子摇头道:“并非如此,来人和冥府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 听太子如此说,韶华心头更加疑惑。 第23章 冥府 木子清解释道:“这群人虽说算不得以往的冥府,但定然和冥府关系匪浅,这飞镖,正是冥府以前杀人时用的,精铁锻造,正书小楷“冥府”二字,镖身薄如柳叶,锋利无比,绝非假冒。” 韶华撇撇嘴:“不过区区几枚飞镖,这难道没法子仿制吗?” 太子道:“若是各国皇室出手,想来是能仿的出,只是这上面的毒药,却实实在在仿不出来。这药名为黑甲,除了冥府之主,无人会制。只要接触到人的血液,便立刻毒发身亡,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冥府当年刺杀时,那些三品以上大员尽是中此毒身亡。” 韶华心下一惊,这冥府即是替天行道,又为何用如此阴毒的药物?幸亏没有伤到太子哥哥和司业,韶华眼里升起一层浓浓的担忧。 不知是谁出万两黄金要哥哥的命,此人不除,太子哥哥怕是脱离不了危险,大祁国储君遇险,朝堂必会震荡。 太子心知她这个皇妹,不达目的不罢休,若不告诉她,指不定要缠他多久,平添许多麻烦,告诉了她,她自小聪慧,听其一知其二,也会担心的厉害。 对她笑道:“说这些与你听,是要你知道江湖险恶,平时要懂得保护自己,哥哥不怕他们,但你现在身处皇宫之外,要处处小心,不可让哥哥担忧。” 韶华听太子如此说,心下添了几分感动,鼻子也有点酸,看了看太子和司业乖乖点了点头,只说:“哥哥要保护好自己,司业好好养病,韶华回去给司业选些上好的药材送来。” 太子看她眼角还红红的,冲她笑笑:“别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在书院呆着,莫要操心哥哥的事。” 韶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木子清合上双眼,对太子道:“想来那人已经动手了,只怕不久就会有战乱。” 太子转头看着木子清,轻笑道:“倒是比预想的快了几日,师兄可有什么好法子?” 木子清缓缓睁开眼睛,坦荡荡的看向太子:“微臣重伤,哪里还能想到什么好法子。再说,太子不是已有决断了么?” 太子轻轻笑道:“知我者,师兄也。既然如此,便好好休养吧。孤改日再来看你。” “太子殿下慢走,恕微臣不能远送。”太子挥挥手,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待人都走后,木子清躺在床上眉头紧闭,这一仗,说来轻巧,怕是难打的很啊,看情势远比想象中棘手。 太子呈上的军队改革折子,让宁家坐不住了。 思来想去,唤来成意,木子清从袖中拿出了一方印章,交给他送去云鹤山。 自木子清受了伤,韶华便三天两头的往木府送东西,人参鹿茸,灵芝燕窝,比那太子府给的还多。 刚刚送完人参回来的乐山嘟着嘴道:“公主,这些都够木司业受伤一百次用的了,太子殿下也送,公主也送,惠柟姑娘也送,依奴婢看,那木府都可以开医馆了。” 韶华一怔,偏了偏头问道:“惠柟姑娘也送名贵药材给公子?” “惠柟姑娘哪里像公主这般,银子不要钱似的往外扔,只是奴婢去送药的时候见过惠柟姑娘两次,一次是清公子用药后,她在旁边拿了窝丝糖给清公子吃,还有就是今日,奴婢去时,她正在一旁唱昆曲儿,清公子很是爱听,盯着惠柟姑娘不眨眼呢。” 韶华嘟起嘴:“不眨眼?你可瞧清楚了?” 乐山道:“奴婢自然是瞧清楚了才来告诉公主的。公主,要奴婢说,虽然清公子是公主的司业,但公主对他也太好了些。” 韶华笑着斜了她一眼:“乐山啊乐山,你一会儿觉得我对康生好,一会儿觉得我对司业好,难不成我单单对你不好?” 乐山笑嘻嘻的凑上:“自然是好的,但那不一样,乐山和公主一块长大,和他们才认识几天?” “傻丫头,清公子是太子哥哥的左膀右臂,胸怀大才,可不要看眼下这一时半会儿的。” 乐山心想,她家公主可真能操心,但公主向来聪慧机灵,听她的倒也没错。 韶华暗道清公子为何对惠柟姑娘这般亲近? 清公子看似温和,平日也是温文尔雅,待人温柔有理,可那些更像是一层面具,戴在了脸上与人周旋。 一层薄膜般的距离,恰到好处的隔离着许多人,又不教人察觉,若非韶华总是留意他,定也被那张面具骗了去。 他对惠柟姑娘算是很不一般了,可若是喜欢惠柟,又为何不给她赎身。 虽然大祁国民风开放,惠柟也只卖艺不卖身,但以俗念来看,凡是好人家,不会娶卖唱女为妻的,赎回家中远好过在奚楼啊。 韶华百思不解,又想到惠柟那日和太子清公子一起去桃林,心下更添了两分疑惑。 太子哥哥可不是个爱听昆曲儿的。 可除了惠柟姑娘,清公子又并不对谁另眼相待,府里更是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这满京城的公子哥,谁又没有两个贴身的丫鬟呢?除了听昆曲儿,清公子可真是没有半点娱乐了。整日里清心寡欲,简直不近女色了。 想到此处,韶华唤来了乐山。 “乐山啊,你去宫中请余太医,请他务必好好瞧瞧清公子的身子,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做的隐秘些,要不着痕迹,回来禀告我。” 乐山看着韶华一脸沉思的模样,隐疾?什么隐疾?清公子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旧症么?那木府已经去了好多太医,还能有什么是瞧不出俩的,公主怎么又送进去个。 虽然满腹疑惑摸不着头脑,乐山还是乖乖的应了去了。 韶华满腹疑惑,心中烦闷,看旁边的矮几上放着做木艺的箱子,顺手打开,拿起一块樱桃木,刻了个木人娃娃。 韶华虽学的时间不长,但胜在脑子灵活有创意,把那娃娃刻的是有模有样,下刀精准,曲线流畅,构思精妙。 又拿起稻草把娃娃全身磨的平整光滑,没有半点木头茬,花了一下午时间,终于大功告成了。 韶华拿起来端看,那娃娃的一张嘴巴竟往下撇着,瞧着有点莫名的伤心,便又拿起刻刀,嘴里念叨着:“不行不行,得把嘴角刻的上扬了,笑着才好看。” 刻来刻去,最后那木人娃娃长了个大嘴巴,虽是笑着的,却笑的龇牙咧嘴。 韶华看它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陷入了自我欣赏中,嗯,还不错嘛,瞧瞧这曲线,瞧瞧这模样,也就本公主有如此大才了。 骄傲的时候人总是容易犯糊涂,正如韶华此刻,心里想着这娃娃刻的顺眼,便又想送给清公子,也让他夸赞下自己手艺。当下便唤来了乐山。 乐山进来,看到韶华又备了一个锦盒,说道:“公主,才请了太医,不会又让奴婢给清公子送药材去吧?” 韶华用眼睛神气的看了下乐山,抿嘴笑道:“非也,非也,这次啊,是去展现下你家公主的手艺,你到木府只说一句名师出高徒,其余的什么都别提。” 乐山看韶华的模样,心想她家公主越来越奇怪了,还是拿了盒子去木府。 到了木府,见是乐山来,木子清身边的小斯成意迎上来,不待乐山说话,笑眯眯的问了安,熟门熟路的把乐山带到了木子清跟前儿。 木子清道:“劳烦姑娘了,多谢公主挂念。” 乐山笑道:“公子不必客气,之前多亏公子相救,我家公主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乐山说完这句一天已经说了三遍的话,嘴角的笑都有些僵硬的挂不住了。 谁家会先送了药材,再请个太医,再送个礼物,一趟趟的,跑着玩似的。 木子清笑道:“劳烦姑娘转告公主,我身体已无碍,公主不必再为此费心了,在下心中很是感激。” 乐山道:“公子身子恢复了是好事,公主知道了必然高兴,奴婢会转告给公主的,今日公主让我前来,却不是什么人参药材之类的,具体的,连我也不知。只公主交代我,要把它亲自交给你,还留了一句话。” 木子清接过盒子,放在一边,温文尔雅的笑道:“哦?是什么话?可是公主有什么要事?” 乐山道:“公主只说名师出高徒,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公子既然收到了,我也就回去了。” 木子清说道:“劳烦姑娘了,我让成意送送姑娘。” 待乐山走后,木子清打开了盒子,看到这么一只龇牙咧嘴很别致的玩偶,不由得笑了出来,拿出来拨弄几下,见头部还能转动,木子清最了解的便是木艺,知她用了木艺里的榫卯之法,这个公主,倒是挺会奇思妙想。 又想到乐山留下的那句话,名师出高徒?看看这娃娃,她可真好意思往自个儿身上安,他可没这样的高徒,想到此处不禁又摇头失笑出声。 成意送乐山回来后,正巧看见他家公子对着个娃娃在笑。 公子,好久没有见过公子这样的笑了,这样纯粹的开心,双眸干净若琉璃,不染一丝尘埃,嘴角漾着细碎的欢喜。 恍惚间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成意记得,公子当时青葱年少,策马扬鞭,是个性子开朗,常常笑的牙不见眼的公子哥儿。 成意想到此处,鼻头一酸,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湿意憋了回去。 木子清见他回来,收起了娃娃。一瞬间,又恢复成了那一贯温文尔雅的模样,说道:“这日子过的真慢啊,成意,咱们还得等啊,等啊。” 成意吸了口气,道:“已经十年了,公子。” 木子清摸了摸那个装着娃娃的盒子,低头轻笑:“没错啊,十年了。” 若是天成像大祁,若是……哪有那么多若是呢?他是木子清,一心一意,辅佐大祁皇室的木子清。 第24章 赐婚 翌日,韶华到木府亲自看木子清。木府的后院种了一片梨树,三月底四月初,正是梨花开放的节日,满园的梨花开的灿烂,洁白无暇,簇簇花香。 木子清正倚在其中的一株树干上,一身白衣似雪,掩在花下,似与这满树的梨花融为一体。 韶华走过来,看着木子清,笑道:“能在这里赏花阅景,看来司业的伤大好了。” 木子清起来板板正正的行了个礼,笑道:“劳公主挂念,已经大好了。” 韶华对木子清还了一礼,木子清微微侧身,韶华笑道:“我既然自称一句高徒,便该还名师一礼,司业可不能推拒。” 木子清道:“若是按书院来说,我算是你半个教习,可谈不上师父,且我来自云鹤山,若是收徒,得问过家师苦因子,因而当不得名师。” 韶华心想,你要真做了我师父,那才是大大的不好了,笑道:“半个教习也是师,全在学生心中怎样想,司业既然不能收我为弟子,那就退一步,算作我的教习吧。” 话说到此处,木子清未再反驳,侧身从树枝上拿了个匣子出来,递给了韶华。 说道:“多谢公主这些时日的照顾,这盒子里的东西虽不珍贵,也是我一番心意,便算作对公主的答谢吧。” 韶华打开一看,是一个穿着裙子的玉娃娃,精雕细琢,手艺高超,连眼睫毛和裙摆处的蝴蝶都活灵活现,可远非自己做的可比。 再细看模样,不由得乐了,这不就是自己吗?看起来还真是温柔可爱呢,是司业亲手做的呀!只是这套裙子自己什么时候穿过,却不记得了。 韶华笑的眉眼弯弯的,对木子清道:“多谢司业,韶华从未收到过这样好的礼物。” 木子清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还真是当面打开了盒子,倒是她一贯直率的作风。 微风轻轻抚过树上的梨花,几片细小的白色花瓣落入韶华的发间,衬得她一头乌发更显柔顺,少女笑的娇俏,双眸灵动若星子,满心的欢喜似从心里溢了出来,一身明黄色的华服并不庸俗,倒似太阳初升的第一抹红霞。 木子清不由得怔了怔,心想大祁皇室还真是个个钟灵毓秀,今日的梨花也是醉人,这样的笑容,可真好看啊。 细风吹起了几缕发丝,木子清片刻间回过神来,指着这娃娃笑道:“做到这程度,才算是我木子清教的。” 见木子清笑了,韶华心下觉得司业和自己的距离一下近了好多,心底滑过浅浅的暖流,有些欣喜的咬了咬下唇,说道:“等韶华做到这程度,是不是就出师了?韶华可要把司业的本事全学过来。” 木子清看她一眼,微微侧了侧头,说了句:“还早着呢。” 韶华直接看愣了眼,清公子刚刚,是在傲娇么?韶华低头浅笑,笑盈盈的跑上前去。 没几日,宫里赐婚的圣旨果然下来了,沁阳长公主将于长宁十三年九月初八,下嫁左家二公子左云典。 最近左云典升为三品御前侍卫,成了大祁皇室的准驸马。一时间,朝廷大臣皆对左相连声道贺,左家深得天恩,门庭若市。 公主府虽早早的便建好了,韶华却不明白父皇为何让沁阳嫁的这样着急。 九月初八,距离现在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姐姐今年不过才十四岁。 莫名其妙的,韶华有些烦闷,韶华把朝堂大将和重臣来回过了几遍,总觉得有些东西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韶华索性不再去想。 四月十八是庞教习的生日,韶华听闻他最近在编撰《大祁风物志》,手里正好有几本珍贵资料,送与教习,哄他开心。 韶华知他平日里除了上课,便窝在翰林院看书。自己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去亲去翰林院转一转,找些典籍来看,长这么大,她还不曾去过翰林院。 沐休之日,翰林院的人并不多,韶华拿出皇子公主专用的鱼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了。 待到了翰林院的书房,只见几个从九品的翰林院侍诏正在整理文书,看见韶华这么个半大孩子,以为是个不懂事的走错了路,忙喝道:“什么人?此处乃翰林院重地,不得在此闲逛。” 乐山上前把鱼符递给他,那名侍诏立马变了脸色,战战兢兢的对韶华行了礼,道:“殿下这边请。” 韶华温和笑道:“去忙吧,我来看看庞教习。” 那侍诏应声退下,那模样,瞧着似乎怕韶华生吃了他。 韶华摸摸脸,暗道:“我有那么吓人么?” 乐山笑道:“从九品的侍诏,若无造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皇子公主。” 韶华对那几个小心翼翼的侍诏笑笑,转身去了书房偏殿。 刚迈入偏殿,韶华一眼便瞧见了个粉面朱唇的少年郎,若芝兰玉树,似火树银花,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再加上韶华一路走来碰见的尽是些老头子老学究,此刻觉得这少年更加璀璨夺目了。 韶华暗道:“当真是个如珠似玉的美少年,想来他就是去岁的探花郎,现在担任翰林院侍讲的苏哲了。” 苏哲抬头见有人来,忙合上了桌上的画册。细看竟是个精致灵动的半大孩子,衣着华贵,气宇轩昂,想来身份不凡。 苏哲起身问道:“请问小公子是何人?来此处有什么事?” 韶华生平最厌恶别人在自己的称呼前加个“小”字,因为年龄小,被父皇母妃拘着,不知道错过多少好玩的事,听他这样问,便笑呵呵道:“你好,我叫于华,一不小心走迷了路,转到这里来。” 苏哲看了眼她身边的侍女,乐山忙道:“我们没来过此地,因而不太熟悉。” 苏哲笑道:“若是一般人迷了路,翰林院门口的护卫便给请出去了,在下在翰林院虽说是个从五品的侍讲,一般人见到也称一句大人。公子身份不凡,想是有备而来,何必唬我呢?” 韶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开门见山道:“哈哈,不愧是父皇钦点的探花郎,当真是聪慧灵秀。” 苏哲听她如此说,立刻行礼道:“翰林院侍讲苏哲见过韶华公主。” 韶华歪头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公主,不是皇子?” 苏哲道:“当今圣上的十五个皇子,年龄在十岁左右的只有三人,八皇子九皇子同龄,均未被册封为亲王,因而用不得一等王才能享用的圣珠,六皇子虽是一等亲王,但前年被送往南疆,不在京城,只有七公主殿下,甫一出生,便被赐封号,赐圣珠,身份和一等亲王平起平坐。” 韶华转了转手上的珠子,转头对乐山道:“你听听,你是怎么给本公主选的衣服首饰。” 乐山撇了撇嘴,对苏哲没好气的翻了个大白眼。 韶华径直绕过他,坐在苏哲刚刚坐着的位置,随手打开了桌上那副画册。 果然见苏哲脸色微变,韶华心想,你心细如发,我也不差,刚进门的时候,你苏哲合书的动作未免快了些。 待看到画中的女子时,却在韶华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画中的女子眉目温婉,身量纤纤,手执诗书,低头浅笑,正是韶华的姐姐——长公主沁阳! 韶华撕下那张画,眼如利刃,扫向苏哲。 苏哲看韶华脸色骤变,眼神如刀,立刻明白自己闯了大祸,直吓出一身冷汗,忙跪下磕头道:“微臣糊涂。” 韶华示意乐山关好门窗,对苏哲道:“好大的胆子,你从何处得来此画?” 苏哲想不到,韶华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可身上竟有雷霆之势,当下半点不敢遮瞒,忙道:“回殿下,是……是微臣自己画的。” 韶华脸色缓了缓,背过身去:“这么说,你认得她?” 苏哲答道:“并不认得,只是偶然见过几次,此事全是微臣一人所为,画中之人并不知情。” 韶华细看那画,沁阳穿着打扮竟和普通宫女一般无二,韶华暗道:“你苏哲虽聪明绝顶,可比之姐姐还差了许多。”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几缕,点点光芒在昏暗的房间浮动,恍惚间,往事如碎片般黏在一起,韶华一下子串了起来。 韶华回头对苏哲冷声道:“若画中人真是个普通宫女,这画教别人瞧见,不止苏大人遭大罪,只怕画中人也活不成了。” 韶华所言绝非虚假,后宫佳丽三千,即便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宫女,未放出宫前,也尽数父皇,他人岂能觊觎。 苏哲抬头看了眼韶华,幽暗的房间似乎拉长了这位公主的身影,半暗半明里,韶华的脸色似乎也飘忽不定,让人瞧不清楚。 苏哲忙道:“微臣不敢,求殿下饶微臣一次,微臣死不足惜,只切莫牵连到这名女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韶华听他如此说,片刻后,吩咐乐山点燃了火盆,当着苏哲的面把画扔了进去,冷声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再不可教第三人知晓,否则,害人害己。” 苏哲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声应是,只觉得这位七殿下笑着的时候真的是温温柔柔,人畜无害,可只要一变脸,竟像极了那日在大殿上封他为探花郎的周皇。 韶华放下送给庞教习的书,带着乐山匆匆离去。 外面阳光明媚,坐在轿中的韶华眼底却乌云滚滚,晦暗不明。 沁阳的一颦一笑不停的在脑海闪过,韶华叹了口气,对乐山道:“回宫里,去皇祖母那里瞧瞧。” 第25章 胆大包天 待出了慈宁宫,外面虽春色满园,韶华脸上却无半分笑意,深吸口气,起身回了娴雅宫。 韶华直接去了凝香殿,沁阳依旧是老样子,屋里燃着素雅的蜜梨香,手里捧着一本诗集,静卧在软榻上。 见她进来,沁阳起身走来,笑吟吟的执起韶华的手。 韶华一直不明白,自打听到赐婚的圣旨后为何如此心烦气躁,内心一处地方隐隐作痛,却偏偏不敢触摸,今日看着沁阳依旧笑魇如花,这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姐妹两人见了礼,韶华拿起桌上的诗集,开口道:“姐姐最喜欢研读诗书,每日里总捧着它。” 沁阳看她神色不似往常,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笑道:“左右也也没什么事,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韶华怔怔的盯着沁阳的双眼,道:“姐姐,你快要嫁人了。” 沁阳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姐姐了?” 韶华点点头,又摇摇头,抬眼看向沁阳:“姐姐喜欢左云典么?” 沁阳拉韶华坐在矮榻上,低眉浅笑:“华儿,姐姐曾见过他。” 韶华一怔,是了,左云典是御前侍卫,自己见过,姐姐也该见过。 韶华低头道:“姐姐,父皇赐婚,另有考量,对不对?” 沁阳笑道:“傻丫头,普通百姓家结亲尚要看良田车马,生辰八字,更何况是皇室呢?” 韶华摇头:“不,不是,普通百姓家不用把女儿……” 不用把女儿当作交易,不会那样毫不在乎的剥夺了她们幸福的权力,而忘记她们是活生生的人,是会哭会笑会受伤会流泪的人,不是工具,不是媒介。 韶华的话还没说出口,沁阳便捂住了她的嘴:“华儿,你我贵为大祁公主,有些事,是必须做的。”沁阳说罢,便遣散了屋里的宫女。 沁阳看韶华双目盈泪,半点也无平日里灵动娇笑的模样,心中一酸:“华儿,你比姐姐的命好。姐姐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是咱们大祁国最快乐的小公主。” 韶华终于没忍住,盯着沁阳的眼睛,说道:“姐姐,翰林院编修苏哲,一首《惜花令》名动天下,中探花后,入职两月,便从七品翰林院编修连升三级,成为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学子,怎得了这样的造化?姐姐可知缘由?” 沁阳眼睛闪了闪:“大概是运气好些。” 韶华道:“不,姐姐,我也原以为是运气好,只是近日才知道,其实是那探花郎的诗词碰巧给皇祖母瞧见了,皇祖母向父皇夸此人有经世治学之才,才得以提拔。” 沁阳听她如此说,闭上了眼,道:“别说了” 韶华却一字一句继续道:“姐姐的书架上,最底下那几箱,全是他的书画吧。” 两行清泪从沁阳双眸溢出,韶华上前去挽住她,低声道:“姐姐,为什么不去争取,为什么要认命?与不爱的人朝夕相处过一生,该是多大的折磨?” 许是埋了太久太久的心事,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沁阳抱住韶华:“华儿,我试过了,我试过了所有方法,不成的,不成的。” 韶华急切道:“我不信,以姐姐的聪慧,也毫无办法么?” 沁阳哭着摇了摇头:“华儿你可知道,遇见他的第一面,这公主我就不想做了。我假扮宫女刻意与他相遇,想尽办法让他迁升,得父皇重用,可只因这公主身份,便如隔了一道天堑!” 长这么大以来,韶华从未见过姐姐有如此沉重的情绪,说出这样悲戚的言语,整个凝香殿的空气似乎都在往下坠,教人闷的透不过气。 可韶华觉得此刻的姐姐才是鲜活的,不是那个温柔娴静的皇长女,不是那个端庄到一丝不苟的嫡公主。 提起苏哲,她的泪珠里也闪着星光,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姑娘,是个情真意切的少女,是个人。 韶华道:“朝廷缺少边关大奖,骠骑将军孙元享是左相的女婿,虽不如名震大祁的三大将,但也曾在南疆立下赫赫威名,他自幼丧父,得左相庇佑长大,又娶了他唯一的嫡女,和左家联姻,不止让左相死心塌地为大祁效力,这位将军的兵权也能握到父皇的手里了。” “华儿,你骨子里有着大祁皇室的聪慧,却偏偏心肠软的一塌糊涂。你既明白这些,又何苦跑来问我?” 为什么来呢?因为不甘心吧,连堂堂大祁嫡公主都没有选择,那么,普通人会更多些么? 自古以来,婚姻,媒介,半边皆是“女”字,她们是被交换的货物么?没有灵魂么? 失去了飞翔愿望的雄鹰,住着黄金珍珠做的笼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脱了这一身皇权富贵,她们又是谁呢?第一次,韶华对她身在其中的皇权产生了巨大的抗拒。 它究竟禁锢了多少灵魂,那些被用作和权力交换的女子,那些被误了一生的美人,究竟算作什么? 思绪像网一样把韶华缠的结结实实,韶华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她问沁阳:“姐姐,你想过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么?” 沁阳抬头看了看偌大的凝香殿,道:“华儿你可知道,我宁愿自己是一名武艺高强的将军,亲自到那寒苦之地守卫疆土,斩杀敌人,和心爱之人策马甩鞭畅快的过一辈子,就算吃苦受罪,吃糠咽菜,也不愿在这金玉锦绣中腐烂掉自己的幸福。” “可是华儿,这样的机会,我不会有。” 韶华摇头:“不,会有的,会有办法的,姐姐,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母妃盼着自己幸福,姐姐也盼着自己幸福,因为她们并不幸福,因为她们就像命运里被禁锢的幽灵,只好把希望倾注在自己身上。 可自己和她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吗?谁又不是命运手里的棋子? 姐姐的今日,未必不是自己的明日,她非得把能做的都做完才行,她才不要认命,姐姐也不许认命! 沁阳道:“华儿,大祁国的富强稳定,皇室的体面尊严,永远是第一位,你我身为公主,享尽了皇家尊荣,也必因此付出代价。” 韶华不屑哼道:“这样的鬼话姐姐也信,还说来与我听,若是凭几名女子的婚嫁便能让大祁国富强繁荣,大祁子民也不用做事了,每天就只管去结婚好了。” 韶华转身想走,她要去求父皇,求他成全姐姐,她要和父皇理论,难道女儿的幸福在父皇眼里真的什么都不算么? 沁阳看她神色,一把拉住了她,摇了摇头:“华儿,姐姐不要紧,可苏哲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算姐姐求你。” 韶华愣愣的回头看向沁阳,长那么大,表面温婉,内心刚毅的姐姐从未求过她。 她想告诉她,姐姐,你没有爱错人,那个聪明又傻气的苏哲也默默的想着你,也这样护了你。 可眼下的情势,这番话说出来除了让姐姐更加难过,还有什么用呢? 韶华闭上眼睛,对沁阳道:“知道了,我不会胡来的。” 她真是伤心糊涂了,若是不管不顾的到父皇跟前折腾,受罪的,还是姐姐。 可她绝不能束手旁观,如果前路没了生机,她就给它砍出来一条生机。 回到华苑,韶华左思右想叫来小宝,如果姐姐毫无办法,那左云典出了问题呢? 宁静的傍晚,夜色如水般流淌,小宝偷偷潜入左相府中。左家今日人来客往,灯火通明,小宝探查一番,找到左云典的院子,在茶水里不知不觉加了些东西,三下五除二把他抗走了。 华苑的密室里,自此多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翌日,在学院上完课已是申时,田童神秘的冲韶华招招手,说要带她去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韶华知道,他肯定又有了什么捉弄人的鬼点子,好奇心大起,不假思索的便跟着他一同去了。 田童非常会选时间观地形,等到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俩人抄小路攀假山,轻松避过人,来到庞教习住宅院的西墙下。 到了此处,韶华一脸疑惑,小声对田童说:“难不成你要戏弄的人是庞教习?你不要命了?” 田童拍了拍韶华的胳膊,瞪她一眼说道:“嘘,我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是兄弟,你只管跟着便是。” 墙边正巧有几块大石头,田童搬来,叠在一起,和韶华一起踩了上去。 韶华往墙内看,一树桃花开得正俏,透过花枝和窗户,正巧能看见庞教习正坐在窗下习字,田童转头悄悄的对韶华说:“在这等着。” 韶华却拉住田童:“咱们走吧,庞教习不是一般人,被发现可就完蛋了。” 田童道:“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去给他些教训,放心,保准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韶华道:“庞教习怎么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呢,不可能的。” 田童道:“回头再与你细说,只是今日不出了这口恶气是绝不成的。” 看情势,韶华心知拦不住田童了,只好说:“他是咱们教习,是师长,你可不许伤他。” 田童笑道:“我不伤他,只让他出出丑。” 说完便从怀里扯了块面巾蒙在脸上,爬上墙头,借着花枝的遮掩溜进了庞教习的院子里。 韶华心想上次打架便知他有些功夫,以一敌三,特别抗揍,没想到还会些轻功,韶华屏住了呼吸,在墙外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第26章 可怜的庞教习 田童翻墙进去后,沿着墙根接近窗台,西边的厢房比较偏僻,加之庞教习做学问时喜静,不爱让人在旁边,这偏院里竟没有一个小斯伺候。 田童暗道一声好运气,轻手轻脚溜进屋里,绕到庞教习后面,迅速出手,三两下便点住了庞教习。 韶华在墙外便看见庞教习保持着拿笔挺胸的姿势,一动不动了。田童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面巾,围在庞教习眼睛上,一通操作如行云流水,顺畅至极。 出来冲韶华摆摆手,让她也进去,韶华虽不会什么功夫,但攀墙爬树还是拿手的,且又不用担心被看见,当下便翻进来了。 到了屋里,韶华惊奇的看着被点了穴的教习,来回围着绕了三圈,又想笑又害怕,对田童伸出大拇指,这就是点穴啊,田童有两下子嘛。 田童拍了拍她脑门,示意她别发呆,俩人合力把庞教习抬到了矮几上。 只见田童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剃头用的剪刀和一个白玉小瓷瓶,打开瓶子,挖出些乳膏,在庞教习下巴上抹了几把,三下五除二的把他那撮山羊胡给剪没了,看的韶华嘴角抽了抽。 大祁国结了婚的男子非常喜欢留胡子,以“多须髯”为美,不知道是不是婚姻生活太压抑,要给自己找点乐子,更流行起染胡子,因而常“好染髭须事后生”,白的灰的黑的蓝的红的紫的,再配套相衬的衣裳,很是流行。 庞教习虽不染胡子,对它也颇为爱惜,因长了一把美须髯,每每用膳时,常缠须绳一枚,神气的缕一缕,顺一顺再吃饭。 韶华心想此事既然做了,就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被发现了绝对没好果子吃,正在出神之际,就见田童把乳膏抹在了庞教习的眉毛上,左边眉毛已经剃了个干净。 韶华懵了下,心想再不阻拦,难不成一会儿连教习的头发也给剃光? 庞教习这耿直的性子,岂不是要羞愤的三年不能出门了,教习究竟哪里惹到田童? 打架的事早就过去了,惩罚也合情合理,教习还先给人治伤,田童不也很敬佩教习么,得问清楚再说。 韶华忙伸手拦下了田童,拉他到一边,小声道:“不能再剃了,不然教习该羞愤的出不了门,教不了书了。” 田童看了庞教习一眼,有些气愤的说道:“他活该,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好事,出不了门才好省的乱害人,先让我把他剃秃了再说。” 韶华指了指桌子,上面放着几摞厚厚的资料,还有正在编撰的《大祁风物志》。 韶华道:“教习平日虽不苟言笑,为人却正直勤恳,学问高深。这本书书目庞杂,极难编撰,原本他不用那么费力气,推诿了就行,但为了大祁有本像样的风俗物志,他日夜不停的做学问,参阅史料不知凡几,付出心力不知几何,还没有误了咱们的课。” 田童看了一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里还是很不解气。 韶华小声道:“有什么事,一会儿咱们回去再说,但真不能把教习剃秃喽。回去你同我说说究竟是何事,若教习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定帮你想个比这还厉害的点子对付他。” 田童知道韶华素来主意多,思虑片刻,还是放下手里的剃须刀,点了点头。 韶华回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教习,左边眉毛已经剃掉了,单留右边也确实不大好看,索性拿起剪刀把右边的也给剃了,满意的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和田童一起鬼鬼祟祟的回去了。 待回到田童的小院,韶华找了个机会,暗暗吩咐小宝,让他去挑一支上好的纯黑眉笔,悄悄的去给庞教习送去,再解开他的穴道。 两人到了田童书房里,韶华道:“快说吧,什么事让你这样生气,非要庞教习出丑?” 田童喝了一大口茶道:“你认同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说法?” 韶华点头认同:“这是当然。” 田童气道:“哼,咱们的庞教习啊,偏偏去拆人家的姻缘。” 韶华瞪大眼睛,看向田童,一脑门的八卦:“庞教习破坏了人家的婚姻?他勾引了良家女子?不可能吧,不可能的,庞教习多正直的人,且有家有业的。” 田童嘴角抽了抽:“想什么呢你?自然不是他。” 韶华想起庞教习冰块一样的脸,神气的胡子,当然现在都没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非常确定是自己多想了。 田童说道:“你知道大将军陶乐弘么?” 韶华点头:“自然是知道的,陶将军战功赫赫,其威名仅次于微子启大将军呢。” 田童道:“不错,正是他,陶将军膝下有一女,名叫陶盈,曾嫁给了兵部侍郎的次子盛畅,却不料,结婚四年,盛畅不幸得了重病,英年早逝,陶盈为盛畅守寡三年后,结识了刑部尚书桐大人之子桐羽阳,两人产生情愫,互相爱慕,各自禀告父母,想要结为秦晋之好。” “这是好事啊”韶华点头道:“可这又关庞教习什么事呢?” 大祁国再嫁女虽不多,但也是被允许的,并不以再嫁为耻。 只禁止居丧改嫁,强迫改嫁,背夫改嫁,只要不违背这三种情况,便可自由婚嫁。 若俩人真心爱慕,能结一世良缘,女子身心便有了寄托,总好过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 田童道:“对啊,关不得他一点儿事,他偏多管闲事,他给陶将军写了信,竟说出陶家乃名教所宗,不可失节这样的鬼话来,劝阻陶将军不可再次嫁女。哼,这不是拐着弯的在说好女不二嫁么,他瞧不上二嫁女,人家桐公子却是真心爱慕陶家姑娘。我看啊,有本事,好男莫娶女,他们啊,不光娶,还不停的娶,三妻四妾的也没见人说不可失节。” 听他这样说,韶华一下笑了出来:“瞧把你给气的,把自个儿都一块儿骂进去了,莫不是你以后不要娶妻,不是好男儿吗?” 田童愣了下,有些别扭的转过脸去,道:“我怎么会和他们一样。” 韶华想了想,说道:“庞教习和陶将军是莫逆之交,他插手此事,声明反对这门婚事,我觉得这正说明他心存善念,是正直的君子。” 田童听韶华这样说,立刻生气站起来:“于华,你怎么帮他说话,难不成你也觉得这些鬼话有道理?” 韶华忙安抚他:“别着急啊,你慢慢听我说,我自然不认同好女不二嫁的鬼话,这世上谁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那些话骗骗无知的蠢人罢了。” 韶华继续道:“庞教习和陶将军相交甚笃,而陶盈是陶将军的独女,可谓是陶将军的掌上明珠,他明知这封信会得罪陶桐两家,却还写了,你觉得是为何?” 田童疑惑摇头,韶华道:“因为庞教习和兵部侍郎盛茂也交情匪浅,庞教习当年入南都书院读书,和盛茂相识,引为至交好友,只是朝中知道的人不多。” 田童略略思索,道:“这么说来,他是为了盛家?” 韶华点头,不愧是田童,继续说道:“是在担忧盛家,盛家只有两子,长子外放,且至今没有儿子,次子盛畅,也就是陶盈的夫君,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双儿女。庞教习写这封信,是担忧陶盈再嫁,盛家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没个能主事的,往后日子只怕更艰难。” 田童道:“桐家不是那捧高踩低爱难为人的人家,桐家公子洁身自好,翩翩君子,素有佳名。” 桐家,韶华想到这家人,嘴笑溢笑,桐家当真是满京城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人家,陶家姑娘若真能嫁入桐家,可真是有福分的人。 韶华点了点头,认可到:“那是自然,这满京城都知道,桐大人身为刑部尚书,奉公执法,铁面无私,治家严谨,人人称赞。” 田童道:“没错,我素来最敬仰桐大人的为人。” 韶华道:“其实庞教习和桐大人是一类人。你想啊,教习敢写这封信,一来是和陶家交情匪浅,二来是知道桐大人人品高贵,才敢得罪比自己官大三级的同僚。因为对盛家怜幼闵弱,而得罪至交好友和上司,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呢?” 田童点头:“若是这样说,教习所作所为的确也情有可原。可我听说,他写这封信后,陶将军便看住女儿,不让她和桐家公子联系,没多久两人都病倒了,我这才来替天行道。” 韶华道:“其实只要解决了盛家的事,这桩婚必定能成的,如此好的姻缘,陶将军还能不顾女儿幸福,推辞了不成?咱们教习面冷心热,也非无情之人,并不反对女子再嫁。” 田童道:“庞教习不反对再嫁?何以见得?” 韶华笑道:“这说来话长了,顺天府尹曾遇到过一个案子,京城里长阳县有一女子,样貌甚美,因为夫家太穷而告到衙门,提出离婚。” 田童摇头道:“即是夫妻,便该有夫妻之义,共御困境,怎么能因为家穷便舍弃对方呢?” 韶华叹口气道:“我当初也这样说,可这世间的事大多曲折复杂,又怎能只听一面之言呢。庞教习跟朋友提及此事,说那一家子是京郊长阳县张家村的,村里水好田好,牛羊猪,鸡鸭鱼产量都很大,是整个京郊土地最肥沃的村子,因而村民也较富有。那家人贫困若此,定然别有隐情,若是因其夫不才,其妻也无力育其家,虽有失节,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不该禁止。” 第27章 无眉星人 田童道:“那后来呢?可查明那家人为何这样穷,那女子又为何离婚?” 韶华道:“后来啊,官府前去查探,发现那女子的丈夫整日的好吃懒做,喝酒赌钱,打骂妻女,因输钱太多,要把他十岁的女儿卖了,女子不同意,大哭大闹,拼了命的要离婚,那男子便托狐朋狗友在外面散播谣言,说自己身体有病,不能赚钱,自家婆娘嫌贫爱富要闹离婚。” 田童气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无耻之徒,若被我遇到,定然把他打个半死。” 韶华叹了口气,想到母妃贵为贵妃,姐姐贵为公主,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不由得感叹:“哎,这世上之事,曲曲折折,若非身处其中,其苦楚眼泪谁知道呢。” 田童道:“所以咱们才要多做善事,行侠仗义,让天下少些受苦之人,力能所及处,能做多少便做多少。” 韶华点头认可:“此话不错,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等以后你考了功名,做了官,更要多做好事,为民做主,当个人人称赞的好官。” 田童笑道:“那是自然,我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建功立业,保国安民。” 韶华看他眉目间神采飞扬,潋潋眼波中荧光流动,嘴角自信的笑容更添几分英气,不由得被他感染,说道:“那我以后就给你做军师,出谋划策,决胜千里。” 田童听韶华如此说,哈哈大笑:“好,咱俩定能把大祁守的固若金汤,无人敢犯。” 田童又道:“看来咱们庞教习的见解确实有独到之处,但他害的我。。。害的人家相爱的两人生生的分开可怎么办。” “陶将军膝下仅有一名爱女,又怎会耽误可她的幸福,这么做,只怕另有深意,我猜是在看桐家的诚意。只要盛家老幼能被妥善安置,想来这婚事也就成了,陶将军定也明白教习之意。” 田童点头“若真是如此,我对教习倒有点愧疚了。不过,这么多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韶华想还能怎么知道,庞教习教了我三年多了,我能不了解自己的教习么? 再说了,什么事能瞒得过自家父皇和太子哥哥,可这话却一时没法子对田童说出口,只呵呵笑道:“我对庞教习敬仰已久,因而多打听了些。” 田童点点头,说道:“教习的胡子眉毛也长不回去了,心中肯定因此生气,既然这门婚事无碍,咱们去给他道歉吧。” 韶华想起教习那张冰冻三尺的脸,直把自己给冻的咧了咧嘴,说道:“我不去,关我什么事,这是你干的。” 田童道:“嘿,你这小子,别忘了你也刮了一道眉毛。” 韶华道:“我那是为了帮你,罪魁祸首还是你。” 田童拍了下韶华肩旁,问道:“奶奶的,你有没有义气。” 韶华被震得差点没趴下,揉了揉肩膀,嘴里却说:“没有,反正我不去,再说了,时光流逝,岁月如梭,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还要留着小命在学院混呢。” 田童抽了抽嘴角,得,这家伙脸皮还真厚,但确实都是自己得主意。 不过他看韶华那么怂,便想激他一下:“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脸皮又厚,人又弱不禁风。你不去,我自己去。” 韶华心想我才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怕得要死。 又想到此事一旦被父皇知道,自己可说不好还能不能留在书院了,连忙拉住田童。便说:“好童童啊,乖童童啊,咱们不能去,院长会把咱俩踢出书院的,教习最爱书,咱们搜罗些孤本偷偷给教习送过去,就当赔罪了。” 田童却一本正经道:“不行,你不去,我得去,这事都是我的主意,做错了事,应该道歉。” 韶华想起往事,心道:“本公主去给教习道歉纯粹是去给教习添麻烦。” 自己七岁那年,调皮捣蛋,整个宫里没人治的了,一年换了二十多个教习,直到庞教习来了才把自己给镇住。 每每她出了坏主意,庞教习的戒尺便实实在在打在她手心里,打完后教习就去自请责罚,再去御书房跪着,给父皇赔罪。 他用戒尺打自己一下,便让太监打他一杖,一个月下来,她的手拿不了任何东西,教习也不能走路了,但还要人抬着到宫里授课,只说大不了这命不要,也得尽了自己的职责。 七岁的韶华终于服了软,亲自去给庞教习赔罪,总算能静下心来习字练画,研读诗书,才渐渐知道学问之中有多少乐趣,教习又如何的用心良苦。 但看田童一脸正色,心知又拦不住这小子了,不如把道歉做的有技巧些,让教习一看就不生气了。 韶华道:“好吧,去就去!不过,咱们去道歉也得有诚意,要不,把自己个儿的眉毛都刮了再去吧,这也好求得教习原谅。” 田童看韶华一眼,深以为然道:“嗯,好主意。”说完便拿出了一把小刀子,递给了韶华。 韶华接过刀子,三下五除二的把田童眉毛刮了个干净,没了眉毛,那一长白玉似的脸上两个滴溜溜的大眼睛相当显眼,韶华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 然后就看到田童点住自己,拿着刀子对自己的眉毛下手了,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和自己眉毛告了别。 俩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偏偏都不敢去瞧镜子,指着对方,直接笑弯了腰。 俩人各戴了一顶帽子,只把眼睛以下露在外面,一同去了教习的小院。 这回倒是堂堂正正的走了正门,求见教习,却被小斯告知教习病了,不能见客,俩人心知肚明,只不停的求小斯好见一面庞教习,却还是没能见到。 韶华知道教习注重形象,现下只怕心里又生气又难受又一头雾水,是不会见他俩了,便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回去路上,俩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想,这么冲动干啥,真是的,眉毛白刮了。 待到回了华苑,乐山乐水迎上来,看到韶华的眉毛没了,差点没晕过去,过几天休假,这宫里又不能回了。 乐水拉着韶华满脸疑惑:“公主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眉毛,怎么说没就没了?” 韶华大手一摆:“嗨,我自个儿刮着玩,不小心全刮没了,你明日帮我再画个吧。” 乐水听她说的跟没事人一样,心知她不知又做了什么好事,气道:“公主整日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等重要。您怎么说刮就刮了呢。还刮的一点不剩,全没了,这画出来的,能一样么?” 韶华往贵妃椅上一瘫,乐呵呵笑道:“所以,这段时间就是展现你们能力和手艺的时候了,谁画的好,重重有赏。” 乐山乐水对视一眼,双双翻了个白眼,乐山道:“公主这个样子,可怎么去见清公子,前些日子公主还做了新衣裳,这一双眉毛不见了,再好的衣裳也挡不住。” 韶华一怔,立刻抱着乐山撒娇:“好山儿,这不得全靠你们了么。哎呦呦,我当时没想到这一层呢。” 乐水笑道:“公主一听到清公子,就有个女孩家的样子了,倒是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饶是韶华脸皮厚,也一下红了脸,小声道:“别瞎说,你俩才是我的灵丹妙药。” 乐山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清公子长得好看,许多女孩子见了都多瞧两眼,公主看着喜欢,也不足为奇,再等两年,公主若是还喜欢,便可招来做驸马,天天看着才好。” 韶华这下可真是脸红的透透的了,心里却莫名添了几分欢喜,对着乐山乐水道:“别瞎说,我只是敬佩清公子的才能,就你俩爱欺负我,被母妃知道了,可都吃不了好果子。” 俩人一同笑道:“得了,得了,说中公主心事了。被皇妃知道了,奴婢们小命可就不保了。” 韶华岔开话题:“我饿了,要吃东西。” 乐山乐水还不了解她,对视一笑,也不再打趣难为她。 没一会儿,小宝来韶华跟前,道:“公子,那左云典被抓来后给他送饭他不吃,给他喝水他不喝。” 韶华笑眯眯的说道:“公子,你不是说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能亏待他么?” 韶华随意拿起一本书,道:“是呀,我是这么说的。可他自己不吃不喝呀。” 小宝挠挠头:“那他饿死了怎么办?” “不知道。” 这以后,庞教习果然不再来上课,韶华和田童俱拿出自己珍藏的孤本送去庞府,总算得了教习一句话:“最近缺一部《百科全书》” 庞府得小厮礼貌客气微笑着说完,韶华和田童总算舒了一口气。 还能罚他俩抄书,看来气消了不少,虽然这部书是天底下最厚的书。 韶华回到华苑后,小宝再次跑来:“公子,那个左云典已经三天三夜没吃饭了。” 韶华点点头,吩咐道:“照常备好上好的饭菜,再送他一杯毒酒,一尺白绫,一条狗。” 小宝盯着韶华,满脸疑惑不解,韶华温温柔柔的笑道:“快去准备吧。” 次日一早,小宝跑来对韶华道:“公子,真神了,他果然吃饭了,跟那小狗一人一碗,比着吃。” 韶华笑道:“瞧你还挺担心他。” 小宝道:“我从未给人下过药,跟人打架都是直接把对方打趴下,心里有点难受。” 韶华看小宝那模样,心道:“那还能把人从相府悄无声息弄出来么?真是委屈小宝了。” 拍拍小宝肩膀,笑道:“好样的,以后就不会难受了。” 第28章 学武 小宝嘴角抽了抽,乐山凑过来,好奇道:“公主,那个左云典为何一开始不吃饭,后来又吃了?” 韶华道:“这个左云典,被抓来以后独自在地窖里,既没人说话,也没人问话,肯定在想究竟是谁绑了他,可关他的地窖严密的连送饭人的模样都瞧不见,只能以绝食来试探敌人喽。” 乐山笑道:“我明白了公主,小宝给了他毒酒和白绫,他一瞧敌人也没那么在乎他的命,又不能真的去死,便只能用小狗试试饭菜,乖乖吃饭啦。” 韶华笑道:“聪明。” 小宝瞧着自家公主,再次暗想:“心咋那么黑!” 左云典消失后,左家一开始并未当回事,毕竟二公子功夫颇高,离开家三五日歇在护卫营也是常事。 然七日后,左云典还未归来,左家便翻了天。这刚成了准驸马,人却不见了,左家立刻派了大把的人去找,然均一无所获。 韶华以为左云典失踪的消息没几日就会传遍京城,却不料左家封锁了消息,宣称二公子外出不慎染了时疾,向宫中替二公子告了假,称病在家休养。 韶华心道:“嘿,这个左家,竟敢欺君罔上!在想什么,儿子都找不见了,不去报官,反而告假。” 韶华眯了眯眼,呵,左相作为丞相,在朝堂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凶险,这究竟是为何? 左家这样做,韶华倒不慌实施自己的计划,反而要瞧瞧左家的动作了。 韶华自上次桃林遇刺,痛定思痛,决心克服懒惰,学些武术用来防身,也好避免以后行侠仗义时,自己被打的满地找牙,她好歹也是个公主,要点面子的。 韶华叫来小宝,围着他转了几圈,把小宝看的一头雾水,摸不准自家公主又想干啥。 韶华开口道:“小宝,你多大开始练武的?” 小宝自信道:“公主,师父说小宝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刚会说话就开始背心法了,刚会走路就开始学步法了。” “嗯,”韶华点点头,“你和清公子相比,谁厉害?” 小宝道:“平日里,清公子知道小宝的存在,但不知道小宝藏在哪里,单论武功内力,小宝厉害,但若是论逃跑,清公子厉害。” 韶华心道:“这小宝生来就练武,只和武学打交道,清公子除了武功还要学各种书目,技艺。武功不如他想来也在情理之中,能得小宝认可,应该也是不错的了。” 逃跑?韶华想了想清公子这般清风朗月般的人物逃跑起来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小宝瞥她一眼:“公主,小宝的判断不会错的。你笑的很没有根据。” 韶华嘴角抽了抽,收拾了下心绪,和小宝这种实诚孩子在一起,心脏功能越来越强大。 韶华道:“你是说,清公子的轻功厉害?” 小宝摇头,认真解释道:“也不能这么说,小宝内力厚,跑的时间长,清公子技法好,跑的快。” 韶华点点头,一脸正色的说:“嗯,小宝,我要向清公子学轻功。” 小宝疑惑:“小宝武学在他之上,公主为何不跟小宝学?” 韶华眼珠子转了转:“之前不是你说我没天赋得么?我不要跟说我没天赋的人学武功。” 小宝道:“我是实话实说,清公子武学颇高,也会同意小宝说法。” 韶华气结,白他一眼:“哼,反正我不跟你学!” 小宝点头:“公主不愿小宝受苦,小宝知道,但公主舍近求远,小宝还是得说,这不明智。公主待小宝好,小宝教公主不怕辛苦。” 韶华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来捏住小宝的两颊往两边扯,“好小宝,咱不说话了行么?不然不让你吃猪蹄。” 小宝被扯着嘴角,一脸的不明白,但为了猪蹄,还是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韶华兴冲冲的去找了清公子,要向他请教轻功。 到了清公子的涵雅居,正巧见清公子在竹林中舞剑,青翠的竹林里,白衣公子身轻如燕,剑法精妙。 竹叶像是被施了戏法般,在剑身周围千变万化,一会儿似游龙戏水,一会儿似猛虎蹲石,大开大合若朱雀长啸,封门闭户如玄武屏息,连韶华这不懂武术的,都大赞一声好。 当然她说的好是觉得太好看了,韶华根本不懂这得要多强劲的内力才能做到,暗处的小宝则在心底由衷的赞了一句剑法高明。 木子清早就看见了韶华,心里疑惑,她一大早来找自己,难不成有什么要紧事,便收起了剑,飘落到韶华身前。 韶华走上前去,夸赞道:“上次在桃林里便知道司业的武艺高强,这次又见识了司业舞剑,真是翩若惊鸿,皎若游龙,学生前来向司业学些招式防身可好?” 木子清笑道:“公主身边武艺高强者众多,我的武艺算不得出众,不敢在高人面前卖弄,公主来找我,岂不是舍近求远了?” 小宝在暗处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韶华道:“司业何必谦虚?云鹤山轻功独步天下,武术更是精妙无比,我来这里,是想跟司业学两下子轻功,危险之时,用来保命,若能得司业一两分的本事,就心满意足了,当然,若是司业的独门绝技不能外传,我也不会勉强。” 木子清听她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又见她满脸期待的欣喜似乎化掉了这清晨朦胧的雾色,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拐了弯。 对韶华道:“云鹤山的功夫我确实不敢擅自传授,不过只教一些简单的轻功和心法,给公主用来强身健体倒也没什么。” 在一旁伺候的成意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喂喂,公子,我跟您那么久也没见您能教教我呀。” 韶华眼睛一亮,上前抓住了木子清的手肘,高兴道:“多谢司业,司业最好了。” 木子清见她盈盈双目中满是惊喜,一句话说的又娇又媚,听在耳中,受用无比,当下心中一动,也跟着添了几分开心,未多思索,便听韶华道:“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木子清吩咐成意去屋里拿了本心法出来,交给韶华,嘱咐她把这本子书先死记硬背下来,背熟之后再来找他。 成意看着韶华手中的心法,暗道:“几十本基础心法里,这本最简单,公子大概一眼就看出了大祁国公主的天赋。” 韶华接过书,翻来翻去,如获至宝,拉着康生风风火火的回了华苑。 接下来的时间,韶华争分夺秒的背书,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恨不得把十几年的劲都使出来。 朗朗书声飘在华苑上空,小宝不堪其扰的翻着白眼,堵着耳朵,手里核桃捏的吱吱作响,这么简单的心法,用得着这样背么。 待韶华费了三天三夜的功夫,一本子心法终于都记在了心里。 这倒是出乎木子清的预料,这本心法虽简单,可内容却几百页,没想到她记忆力那么好。 韶华从此每日早起两个时辰,去木子清的涵雅居练习招式,从不懈怠。 木子清见韶华颇有恒心,教的很是认真,康生不放心韶华,每日也早起跟着送她,一来二去,也学上了。 小宝还跟韶华夸赞康生有天赋,却只字不提韶华的成就,气得韶华失去理智要跟小宝比试一番,一招就被打翻了。 当然,从这以后,韶华更加刻苦了。 韶华的日子过的丰富多彩,皇宫里却传来了战报,三万人组成的叛军在长古郡大肆烧杀抢掠。 长古郡地处沿海东部,原本是一个小国,名叫息国,先皇当年征战东南,到此地时已成包围之势,息国国主见情势险峻,没有一点儿取胜的可能,因而毫无反抗的投降了。 先皇为了嘉奖他顾虑国民的仁义之心,把息国皇族带回豫京,封息国国主为忠国公,享世袭罔替。 因而曾经的息国,现在的长古郡,三百多年来未曾有过战乱,繁华富有,和平安定,,因而这次叛乱把大祁出乎所有人预料,把朝堂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下的忠国公是原息国国主的孙子,和现在的长古郡早就没了什么关系。 长古郡现任太守为董绍,管理军务,太承是徐承,管理政务,这封战报便是徐达遣人快马加鞭的送到朝廷的。 周皇知道此事,大动肝火,大祁国这些年来兵强马壮,实力大增,连国力强盛的金俪都丝毫不敢来犯,区区弹丸之地,竟敢叛乱,当朝便指了大将陶乐弘,带五万兵马亲去平乱。 韶华听说了战事,心中并不担忧,陶大将军威名赫赫,区区三万叛军,想来不在话下,只是苦了陶家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嫁人呐。 这一仗,少说也得三个月陶将军才能回来吧。 在韶华胡思乱想的时候,清公子却不可开交的忙起来了,虽韶华每日早晨还是能在涵雅居跟他学习轻功,白日里,木子清却常常去太子府。 韶华想着许是太子哥哥有要事给清公子做,每日早晨便只来学一个时辰的轻功,虽然清公子不说,但韶华看得出他眼底的疲惫。 被关在地窖里的左云典想破头也没想出是谁把自己抓来,敌人心思缜密,且让人捉摸不透。他本以为自己被关在这里,一条命好歹是有用的,可敌人送来白绫和毒酒,表明了不在乎他的生死。 更想不透的是,那人不询问自己,也不伤害自己,只用些软筋散让自己手脚无力。 左云典作为御前侍卫,大祁国武状元,家世显赫不说,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如今被囚在这一方天地,实在是没有头绪,心中足足的憋了一口气。 第29章 荔枝 韶华一点儿也不理会左云典怎么想,那么大个一男人总不会被关几天就去死吧,若真是那样,那也太没用了,死就死吧。 韶华以为左相无论如何都会暗中继续找寻左云典的下落,不料左家再没有派人出来查找,反而是大发告示,为儿子寻求名医。 左相每日照旧上朝下朝,似乎儿子真的只是在家生病,没有丢失。 韶华心中越来越奇怪,这日护卫来报,左相家四公子左云升去了朱雀湖边一个偏僻的酒馆,在酒馆喝的烂醉如泥。 数日不见左家有什么动静,韶华心想去会会这位左家小公子,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朱雀湖边,杨柳依依,一个不起眼的的酒馆里,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少年的看起来长得黑黑的,穿着也普通,就像这个小酒馆一样不起眼。 两名少年正是韶华与小宝,二人乔装打扮来到此处,挑了个离左云升最近的桌子坐下。 韶华叫了二斤牛肉,一盘辣子鸡,一盘酱猪手,一份老鸭汤,又点了几样小菜,凑足了一桌子。 店家看韶华康生虽只两人,却出手大方,伺候的很是殷勤,不一会儿就把菜上全了。 韶华和康生吃着菜,眼神余光却不离开左云升。左云升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身材欣长,和左云典有几分相像。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只要了两个小菜,身边却放了好几坛酒,一杯又一杯的往肚里闷。 韶华看他已经喝的醉醉熏熏,端起一盘子牛肉,一壶好酒坐他对面,笑道:“看公子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怎坐到这地方一个人喝闷酒呢?公子若不嫌弃小弟,小弟愿陪公子喝两杯。” 左云升抬起醉的朦朦胧胧的双眼,并不答话。韶华兀自坐下,给他斟一杯,给自己斟一杯。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喝了半个时辰,左云升终究憋不住了,趴在桌子上闷声痛苦,嘴里喃喃道:“二哥,你为什么说走就走了?” “这是为什么?爹娘你都不要了么?”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呀,爹什么都不对我说,为什么呀?” “哥呀,我想你呀!呜呜” 韶华瞧这小子哭的一脸的丑样子,心里倒生出几分愧疚,但他这是什么意思?左家认为左云典离家出走了? 韶华试探道:“公子,怎么哭这么伤心,谁走了?人去哪儿了?快些找回来才是。” 左云升醉忽忽的喝道:“你懂什么!走了,彻底走了。” 韶华正要再开口,却见两名小厮进了酒馆,看见左云升连忙小跑过来,韶华心想这大概是左家的家奴了。 两人看了眼坐在桌子对面的韶华,韶华起身笑答:“我看这位公子一人在这喝的烂醉,正想问问他家在哪里,好送他回去,你们若是来接他的,便再好不过了。” 两名小厮给韶华道了谢,扶着哭的惨兮兮的左四公子上了门外的轿子。 韶华心想:“左家为何会认为左云典离家出走了?明明是被人绑架了才对。若是左相以为左云典离家出走了,那这以生病为理由向宫里告假可就不太妙了!自己不愿让姐姐失去爱情,可也不能害的左云典失去一切,得再做些打算才是。” 随着夏日来临,学子们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衫,韶华的轻功也小有所成了。 这日晴空万里,花红柳绿,韶华站在学院的一个小湖边,轻轻提气,在湖面留下几朵小小的水花,几下便飞到了湖中亭子里,张开双臂,高兴的在亭子中大喊:“我终于学成了,哈哈哈哈哈哈。” 韶华做手势让小宝出来,问道:“哼,你不是说我没天分吗?怎么样,本公主刻苦练习,不到一个月就练成了,司业说,若是毫无基础的普通人来练,少说得两个月呢。” 小宝挠了挠头,道:“当年我做到这程度,花了两天时间。” 韶华一脚踹了过去,小宝立刻不见了,心里却暗想:“人家康生学了一周就做到这种程度了,只不过收了人家的猪蹄不能说出来,公主真是太骄傲了,师父说过,骄兵必败,公主这辈子是打不过我了。” 韶华当然不知小宝心中所想,高高兴兴的回了华苑,见乐水提了一篮子红红的果子走过来。 乐水笑盈盈的说:“公主回来的巧,瞧瞧奴婢从宫里带来了什么,这可是公主夏日里最爱吃的。” 韶华惊喜道:“是荔枝,太好了,现下是吃荔枝最好的时候。” 乐水笑道:“奴婢知道公主定然会开心。” 韶华捏了一颗,扒了皮放到嘴里,香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韶华道:“这味道,可真是等了一整年了,快拿下去给大家分些。” 乐水欢欢喜喜的应了,把果子分了下去。韶华抬头见康生从大门进来,手里提着刚刚买的笔墨纸砚,忙乐呵呵的拉着他来陪自己吃荔枝。 韶华把荔枝递给他,他却怔了怔,并未伸手接,韶华猛然间想起自己去年年底才救了他,这荔枝在大祁国是个稀罕物,是豪门贵族才吃的到的东西,康生可能不知道怎么吃。 且他经历的本就比一般人多,心思也更敏感细腻,韶华知他心底的刺,现在却无法帮他拔去,也没法子告诉他,只能等待机会才能除掉宁秀那害人的畜生。 心思电转间,韶华压下所有心思,甜甜的笑了笑,拉起康生的手腕,把荔枝塞他手心里。 自己则剥了一颗,除去了红色壳子的荔枝,似羊脂白玉,娇娇柔柔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韶华把莹白的果肉又掰成两半,黑色的果核丢掉,对康生道:“啊,张嘴。” 康生下意识的张开嘴,韶华把果肉塞到他嘴里,开心的笑道:“甜不甜?这可是我最爱的果子。” 康生有些愕然的眨了眨眼,唇齿间除了荔枝的香甜,似乎还若无若有的飘着几丝少女的幽香。 以康生的聪慧,怎会不知公主所想,她是在以一种温柔呵护的方式在教自己吃荔枝,她贵为公主,看似骄纵,却最是善良细腻不过。康生点点头,轻笑着说了句:“甜。” 他明白公主的用心良苦,只是任凭公主去想,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是吃过荔枝的,他记事起便被奶娘带着躲躲藏藏,颠沛流离。 后来奶娘死了,他被人贩子卖到了宁府,在宁兰县主的院子里做些扫扫的活计,他自小样貌便好,走哪里都会让人多瞧两眼,县主见他长的好看,便常常逗弄他,看他出丑。 两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宫里赐给宁府一篮子荔枝,宁府里,自然会有宁兰县主一盘子。 县主为了给自己找乐子,把他唤去,说要赏他荔枝食用,他看着笑的温柔的县主,按着她的话把荔枝剥了皮,果肉混着果核一起在嘴里一起嚼。 他只觉得这东西虽甜,但实在是太咯牙剌嗓子了,咽到肚里还在奇怪,县主怎会喜欢吃这样的果子,却见县主哈哈大笑,嘴里骂他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贱胚子,他才知道那荔枝核是不能吃的。 宁秀路过县主的院子,听见笑声,进来后看见了他,便想着法子要了去,没想到,那之后,这人世间便成了炼狱。 他不堪其辱,几次要自杀,可每每想起奶娘为护自己性命,死在歹人刀下,便舍不得死了,他清楚的记得奶娘临死前抱着他,不停的重复一句话:“活下去,活下去。” 他总不能让奶娘白死,就在他以为日子快熬到灯枯油尽,他真的没了希望的时候,公主把他带走了,还给了他一个无比安全舒适的家。 没错,他把华苑看作自己的家,拼了命的努力,读书,习字,练武,他全心全意的爱着这个家,他要快快变强,保护它。 韶华吃了几颗,便觉得一阵风吹过,盘子里的荔枝瞬间少了一半,韶华怒道:“小宝,乐水不是给了你一盘子么,干嘛吃我的。” 房梁上清脆的声音悠悠传来,小宝道:“乐水姐姐给了我两盘子。” 韶华嘴角抽了抽,连乐水都把小宝当个宝贝,宠的不得了了,这华苑究竟谁是主子。 韶华赶紧抓了一把放到康生的手心里,说道:“快吃,别让他又抢了去。” 房梁上飞下来几个荔枝核,正好砸中韶华后脑勺。韶华大叫:“好你个小宝,滚下来咱俩比试比试。” 康生无奈摇头失笑,公主只要和小宝说话,立刻变三岁孩子。 韶华吃了个畅快,见篮子里还有不少,挠了挠头,光顾着高兴,把清公子和田童都给忘了,忙吩咐人给两人送了些去。 韶华自练会了轻功,原还想着得再找个什么借口,每日去清公子那儿报道,却不料,清公子竟又拿了本心法给她,是练内力的,同样基础的很。 至于韶华为什么知道这本子心法那么基础,因为,不止小宝蔑视的眼神给了她答案,清公子还给了康生一本三倍薄于她的心法,说是因材施教。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康生的那本难度大。 但是,既然还能每日去涵雅居,像这样的小事情,就用不着放在心上了,清公子不仅愿意教她,连对她的书童都很重视,反正是件高兴的事。 第30章 媚冬 韶华自会了些轻功,总想找个机会得把田童叫出来比划比划,她是比不过高手,田童会些功夫,但年龄只比她大一岁,想来差距应该不太大,这样想着便去了田童的院子。 韶华走到门口,故意先飞到树上观察情况,见田童在园中树下看书正入迷,便围上面巾,压低声音喊道:“看招!” 说着便扑了下来,田童未反应过来是谁,以为有人偷袭自己,一掌使足了劲向后打去,亏得小宝手疾眼快把韶华又拎回了树上,不然小命都没了,而田童刚刚打过的地方,出现了个一米长半米深的大坑。 韶华摘下面巾,从树上飞下来,大喊道:“是我,是我。” 田童道:“于华?你伤着没?你搞什么鬼?害我差点以为什么人要偷袭我。” 韶华尴尬的挠挠头:“我没事,最近学了点功夫,想找你切磋下,没想到你功夫那么好。” 田童翻了个白眼:“我学功夫十几年了,你才学多久,下次问清楚再行动,伤着你我岂不是要自责死了。” 韶华奇道:“那上回打架你怎么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田童道:“他们再可恶也是同门学子,又不会功夫,跟他们,就得肉搏才行,我要是仗着功夫以强欺弱,和他们不就一样了。” 韶华点头道:“童童啊,你可真是好心肠,要是我,非得把他们打的哭爹喊娘四下求饶才行。” 田童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对,你这么干你的,我这么干我的,心里舒坦就行。” 韶华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拉着田童去了书房说话。 最近大祁国最大的青楼——天香楼,来了个贵气的公子,人品风流,俊美无匹,且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常常在天香楼包场,楼里的姑娘们对此叽叽喳喳,整日里说个不停。 只要是在青楼,便总得有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再做些花前月下的风流事,人们津津乐道,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对这样的故事,众人赞叹几句,一段时间后也就揭过去了,可这位公子却在天香楼惹出的奇怪之处在于——他看上了媚冬。 媚冬之前也算是天香楼数得上的人物了,长相妖娆,聪慧讨喜,也做过花魁。 这位公子若在十多年前看上她,是没什么特别的,毕竟这样的美人多的是人追捧。 可现在的媚冬,不止年龄快三十了,还有个两岁多的儿子,这情况搁在遍地是十七八岁姑娘的天香楼,真真是年老色衰,不招人待见了。 赎不起身,达官显贵也瞧不上眼,在这偌大的天香楼里,媚冬平日只能只能靠些姐妹接济过日子。 媚冬却不在乎这些,无论日子过的如何,生下这孩子她不后悔。只是自生下孩子后,受了风寒,她身体便不大好,每每看着儿子的小脸蛋,便心里发酸。 天香楼是一等一的青楼,来的一般是达官显贵,她在楼里算是年老色衰的,那些贵人们瞧不上眼,近年反而不用接客,只给姐妹们做些绣品,或者做些端菜上酒的活计。 本以为日子只能这样一点一点挨过去,走一步算一步,可几日前却来了个俊美清贵的公子,点名要自己作陪。 媚冬心里发酸,干这行这么多年了,以前不觉得什么,可孩子渐渐长大,心里倒生出了几分介意。 那公子来后,天香楼的老鸨对自己多年不曾展颜的脸生生的笑成了喇叭花,以往全是明嘲暗讽的嘴里如今说的全是良言暖语。 媚冬并不如何高兴,但偏偏没有办法,只能沉默迎合。可几日下来,那公子却让她奇怪起来。 说来或许没人相信,至今为止,她连那公子的面都没见过。 那公子每次来都是坐一顶四人抬的软轿,轿身是轻薄的蓝纱,抬轿的四名轿夫均是没什么特点的普通人。 隐隐约约似乎瞧着那公子容貌颇好,再想看的真切些又偏偏瞧不见,楼里的姐妹都说那公子俊美无匹,可谁也没真切的瞧见过。 天香楼虽然称为楼,花魁姑娘却有自己专门的院子,以前她也住过,后来搬了出去。如今,那公子又让自己住进了最大最好的院子。 媚冬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每到傍晚,那公子便让轿夫把他抬进自个儿的房间,自己却并不下轿。只说一些家常话,说完便便让轿夫抬轿走人。 媚冬不敢多说多问什么,除了生孩子这件事以外,她向来是个聪明识时务的。 整整两周过去,轿中的人终于掀开了轿帘,却不料走出一个十多岁的公子,媚冬虽然判断来人年岁不大,却怎么也没料到对方年龄如此小。 对方年岁虽小,媚冬却一点儿不敢轻视,那小公子只是随随便便往那边一站,便让人觉得不敢直视,却又偏偏离不开眼,气度比平日里见到的官老爷不知高出多少倍。 来人正是韶华,她需要人手完成自己的计划,可实在是苦于没人能替自己,只好亲自上场,找寻个聪慧漂亮的风尘女子互帮互助。 见韶华下了轿子,媚冬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奴家见过公子。” 韶华坐在主座上,摆摆手示意她起来,笑道:“是个聪慧伶俐的。” 媚冬抬头看看韶华,率先开口道:“公子此番作为,想必是有事要吩咐奴家了。奴家冒昧,不知公子有什么吩咐?” 韶华喝了口茶水,还未说话,隔壁便传来了小孩的哭闹声。 这两日媚冬的儿子有些发热,身体不舒服,小孩精神便常常恹恹的,她担心的厉害,便让孩子住在了隔壁。 媚冬两手交叠,有些不安的紧握紧了些。韶华看她一眼,笑道:“不着急说话,去哄哄孩子吧。” 媚冬有些感激的看了眼韶华,福了福身,匆匆退了下去。 小孩的脸哭的红扑扑的,媚冬抱在怀里,有些心疼的用脸贴了贴他。 娘俩平日在青楼住着,虽饿不着,但也吃不多好,且小孩也消化不了油腻腻的肉,又买不起孩子专门吃的营养粉,这两年营养不够,身子比一般的孩子便弱了些。 若不是这几日来的公子,孩子连些好药都用不上。媚冬叹了口气,自己到底是连累了儿子,没个正经身份,没个正经职业,连以后怎么过都找不到出路。 想到今日来的公子,媚冬暗暗揣摩,若是那公子真用得上自己,无论如何,得抓住机会,为儿子搏一搏,她沉寂这么多年,没了出路不要紧,可孩子总得有条出路才行。 她虽是青楼女子,可自小聪慧,琴棋书画俱佳,迫于生计被家里卖到此处,可她不想儿子在这烟花酒地一辈子。 哄好了孩子,媚冬收敛下神色,回到了韶华所在的屋内,媚冬对韶华盈盈一拜,再次道谢。 别说天香楼,便是整个大祁国,也从来没有人逛青楼,作陪的女子去哄孩子的。 韶华轻轻开口道:“不必如此,坐下说话吧。” 媚冬浅浅的坐在凳子上,道:“多谢公子,不知公子有何事要奴家去做?奴家在天香楼无依无靠,也不再年轻,能为公子做什么呢?” 韶华却道:“你儿子多大了?” 媚冬低头道:“还差一个月便两岁半了。” 韶华点点头:“可曾想过带着孩子离开天香楼,去外地谋生?” 媚冬神色有些无奈,自嘲道:“奴家连自己的赎金都没有,也没有谋生的手段,怎么能去得了外面呢?” 韶华道:“对以后有什么打算没?” 媚冬点点头,又摇摇头,轻轻咬了咬唇:“奴家这样的人,只怕是日子越过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公子要奴家做什么便直接说吧,您给奴家和孩子请医生看病已经救了我们母子半条命了。” 韶华道:“我替你赎身,给你一辈子的安置费。他长大后,还可以把他送进最好的书院。” 媚冬震惊的抬头看着韶华:“公子究竟要我做什么?” 韶华笑道:“伺候一个人,只几日时间。” 媚冬一怔,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差事? 又听韶华悠悠开口道:“可能会有些风险,也许会坐牢,但我会救你出来。你若应了,我不止为你赎身,这些也都是你的。” 韶华掏出一叠房契店契和银票,媚冬看着那一叠票子,神思不定,自己的身子不知道受不受得住牢房。但是,错过这次机会,儿子怎么办? 也不过片刻,媚冬咬了咬牙,流下两行清泪,却把票子往韶华手里推了推,扑通一声跪下了:“公子,只要是奴家儿子能好好的,奴家什么都能做。公子请医生给奴家和孩子,又能拿出这样大的诚意,比来天香楼的任何人都心善,奴家没什么用,能入了公子的眼为公子卖命是奴家的福气。” “只是,若是万一奴家不在了,求公子可怜,看在我们母子无依无靠的份上,能找个妥当的人照顾好奴家和儿子,让他长成个正常人,跟别家的孩子一样,别叫他知道他娘是妓女。” 韶华看着跪在地下的媚冬,暗暗吸了一口气,眸色变换不定,半晌后,冷然道:“你不会有事。” 说罢,韶华放下票子,坐进了轿子里。 没几日,西门大街一座二进的院子里便住进了一名长相妖娆的女子。 第31章 大火 西门大街地处京城西北角,常常是达官贵人置办外宅的地方,或者是有些家底的商户住在这里。 这一日,御史大夫程英下朝之后来到朱雀街上,正想买几幅字画,不料一贼人像阵风似的飞身掠过。 程英被那人撞的身子歪斜了下,正要开口教训人,却见那小子比兔子跑的还快,手里还攥着个眼熟的钱袋子。 往身上一摸,果然,自个儿的钱袋子和官印都没了。 偌大京城,天子脚下,自己还是堂堂御史,竟招了偷。程英又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当下气得胡子颤了颤,丢下字画拔腿就追。 却见那小子腿脚飞快,路也认的极熟,转过几个僻静的街道,不一会儿便拐进了西门大街一处二进的院子里。 那小贼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坐在墙头还对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程英身为从二品的御史大夫,负责监察朝廷官吏的失职和不法行为。 朝堂正一品的官员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何时遭过这样的戏弄? 见此状况,程英立刻大骂道:“竖子小贼,老夫今日定要逮住你!” 说罢便也跟着追了过去,看门的门童拦了又拦,被程英往旁边一推,直接摔了个屁股蹲,硬是没拦住。 程英大步赶来,眼见那小子进了西厢房,便也拔腿冲了进去。可进去之后,只见一对男女亲密依偎,却不见那小贼的身影。 他心下尴尬,以为是对夫妻,便做了一揖打算赔罪。 不料看清男人长相却大吃一惊,这不是称病在家的御前侍卫左云典么?瞧他这模样,生病倒是不假,但刚被指婚,怀里便搂着个只穿单衣的貌美女子,青天白日的,真是行为不检。 程英指着左云典怒道:“你!你!好一个御前侍卫!圣上刚刚封你做了驸马,你便如此不检点,看老夫不好好参你一本!” 左云典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有苦却说不出,昨日他被人打昏了去,扔到这户人家门口,得到这位商户女子相救。 刚刚这女子只是倒茶时不小心弄湿了衣服,又打了滑,不小心扑到自己身上。 正要开口辩解,那女子却跪下给程英不停磕头,哭的泪水涟涟道:“奴家和公子是真心相爱的,奴家求大人高抬贵手,求大人放过我们吧!” “大人就发发善心吧,奴家虽然出身低微,但是离不开公子的。” 左云典喝道:“你胡说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怎能如此陷害我!” 媚冬一脸震惊的看着左云典,跪着爬到他脚下哭的好不可怜:“公子,公子,奴家做错了什么?您不要我了么?” 程英冷哼一声,对左云典十分不耻,做错了事不说,还不敢认! 正要说话,却看到一个黑影从门口缓缓移过,程英暗道那小贼还没能跑掉,指着左云典呵道:“你给我等着!” 说罢立刻冲那小贼追了上去,左云典起身大喊:“大人!大人留步!”然浑身软绵绵的起不了身。 媚冬当下抱住左云典的腰,大喊道:“公子,无论如何,咱们都不会分开,奴家舍不得您。” 程英一路把小贼追到城郊的破庙,总算抓住了他,气喘吁吁道:“敢偷本官的东西,走,跟我去见官。” 那小贼右手被他掰到身后,用脏兮兮的左手抹了把脸,哭道:“哎呦青天大老爷呦,不就拿你点银子么?至于把命都给追掉半条么?” 程英冷哼一声:“你偷了本官的官印,按律是犯了坐牢的大罪!” 小贼哭的惨兮兮:“还给你,我这就把东西换给你还不行吗?我都饿了好几天啦!” 程英接过钱袋子,看官印也完好无损的放在里面,总算放了心,伸手拍了一下这小贼脑袋,喝道:“想的倒美,你做错了事,就得受罚!” 小贼哭唧唧的不停求饶,程英充耳不闻,压着这小贼往最近的官衙方向走去。 不想走到半路隐蔽的位置上,这小贼抬脚狠狠的踢了下自己的腿,转身用头往自己身上一撞,又继续跑了起来。 程英被他撞的眼睛发懵,直灌了一肚子气。四下却找不见那小贼了。 当下赶回家中,把这笔账都算在了左云典头上。 拐到一家破庙里的田童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心道:“好你个于华,我不过拉你去收拾个教习,你一日之内让我同时得罪御史大夫和御前侍卫,还俱是三品以上的大官,黑心的小子,你他奶奶的究竟是谁。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程英的脾气在朝堂里是出了名的火爆,为人又严厉,从来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身为御史大夫,和朝中官员从不讲什么交情,因而深得皇上信任。 程英回家后,夫人见他一身狼狈满脸怒气模样,连忙叫人去请了医生。 可程英却直奔书房,提气笔来,一气呵成了参奏左云典行为不端的折子,这才去让请来的医生给看看身子。 媚冬在程英离开后,完全忽视了左云典黑的像碳一样的脸,还有他炮火连天的质问,只是按韶华安排,派人去给左相府送了封信。 第二日早朝后,乐山急匆匆的回了华苑,韶华见她进来忙问:“程大人可上了折子?” 乐山却满脸焦虑道:“呈上了公主,可是皇上一早派人去左家查探情况,内官回来说左云典大人确实是生病在家休养。程大人被贬了官,连降三级,皇上说他身为御史,却监察不严,让他回去好好反省。” 韶华满脸惊愕:“怎会如此?媚冬,媚冬呢?有她在左云典如何也推脱不了!” 乐山眼神闪躲,低着头咬了咬嘴唇。韶华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妙的直觉,不料小宝飞快跑了进来,“公主,昨日媚冬姑娘的院子着了火,她,她和院子里的家仆全死了!” 韶华身子晃了晃,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淌:“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全安排好的。” 韶华拔腿就要往外跑,她要去看看媚冬,她的儿子才刚刚被送到京郊的庄子上,便没了娘,她答应过她不会有事,她接受不了媚冬死了,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乐山死死的抱住她,道:“公主,京城衙门已经立了案,公主这时候不能去,引火烧身反而不利他们查出真相。” 闷热的夏日,韶华全身发冷,颤抖不止,内疚,自责,气愤像是龙卷风一样席卷了她的整颗心。混乱中,她抱着头喃喃道:“真相?真相?让我想一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乐山紧紧抱着韶华,低声道:“公主千金玉体要当心身子,媚冬姑娘遭此大难,孩子和乳娘现下还不知怎样,会不会有危险谁也料不到,公主快些想想办法才是。” 乐山的话像是当头棒喝,韶华拉住小宝道:“快,快,你亲自去看看,孩子有没有事情。” 小宝策马而去,韶华堪堪抑制住悲痛,拉住乐山,坚定道:“无论如何,媚冬是因为我被卷入其中,我不能在这躲着,我要去送她一程。” 说罢,韶华立刻去换了身普通衣裳,和乐山乔装打扮去了西门大街。大火把院子烧的干干净净,四具尸体盖着白布,被抬出来放在了门口。 门口站了许多人,好奇有之,叹息有之,看热闹的有之。仵作来验尸体,掀开了白布。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展现在人群面前,许多人用袖子捂着嘴,偏着脸,想看又不敢看。 韶华混在人群中,泪如雨下。她完全可以肯定,这场大火不是意外,这一切太过凑巧。昨日还鲜活的生命今日却消失不见了,是她,是她的不谨慎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如果她不是那么担心被父皇知道,如果她不是那么大意,如果她派护卫在此看守,这些人便不会死。 韶华失魂落魄的回了华苑,她要好好缕一缕,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她要亲自给这些死去的人谢罪,她总得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为这些人还个公道。 她从未要伤害谁,哪怕是左云典,她也是为了找到合适的办法以求两全其美。 就算坐实了他养外室,也不过是为了坏掉他和沁阳的婚约,有父皇和太子哥哥在,有左相在,他的仕途会受些影响但不会被埋没。 韶华不停的缕着自己的思绪,知道自己做了此事的人只有八个,连乐水和林叔都不知道。那四名轿夫的家人全在自己府上当差,是母妃挑给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捏在自己手里。 田童只参与了很小一部分,因他昨日歇在了华苑。他们既没有杀人的时间也没有杀人动机。 乐山小宝和康生不可能背叛自己,也绝不会做这种杀人灭口的事。 左家先前以为左云典是离家出走,称病告假应该是怕他一走了之,背弃了与皇室的婚约,想来是要给他做个假死。 只是左家为何会认为他离家出走了?父皇派人查探,左云典却在昨夜回了左家,那这起凶案左家究竟有没有参与? 韶华只觉得自己身陷重重迷雾中,一下便找不到方向了。左云典,对,他为什么没事,他昨日明明和媚冬在一起。 韶华敢肯定,问题一定出在他身上,或者,他知道原因。 可眼下左家却绝不会再如上次一般,那么容易潜进去了。世家大族的力量本就不弱,一旦有了警惕心,加强了防范,再想把左云典弄出来绝非易事。 韶华正暗自思索,田童却走了进来,他刚刚得知御史大夫被贬了官,西门大街的院子着了大火,且人全死了。 那处院子正好是昨日自己引程英去的地方,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他满腹疑惑,憋了一肚子话要问韶华。 可走进来看见韶华失魂落魄的躺在矮榻上,面如死灰的模样却让他什么都问不出口了。这一刻,他从心里相信自己的朋友,昨晚的凶案,不是韶华做的。 第32章 线索 乐水见田童来,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带人走了出去,韶华抬了抬眼,带着几分凄苦问道:“你是不是来问我真相的?” 田童微微侧过头,沉思片刻,认真的着韶华的眼睛道:“我不逼你,你想说的的时候,我洗耳恭听。” 韶华怔怔的看着田童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田童道:“这案子现在是京城衙门在负责查探,若是意外,案卷会保存在京城衙门。若是查出他杀,会移交刑部备案,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韶华摇摇头,对田童道:“走到这一步,我也未曾料到,一切等仵作验完尸体再说吧,这件事你不能再参与了,我真的很抱歉。” 案子她一定得查,但不能再让田童参与其中了,发生了命案已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不能再让无辜的人身涉险境。 田童皱眉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不止是为你,就算为那几条白白没了的性命,我遇见了也不能不管。” 韶华道:“你相信我,此事绝不会不了了之,我不让你参与,是因为后面还有很重要的事要你帮忙。等我查明一切,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田童听她这样说,总算缓了脸色,低声道:“其实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只是,还要等些日子了。” 韶华苍白着脸点了点头,田童见她状态实在不好,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先回去了。 田童走后没多久,韶华打起精神和康生去了太子府。那处宅子便是她托太子买下来的,她做的事虽然瞒着太子,可身边实在没有可用之人,置办宅子这样的大事只能去求太子。 这起命案发生的蹊跷,京城衙门如果调查这场大火,定会查到这座宅子的主人,她必须得早做打算。 朱管家把韶华一路带到太子跟前,韶华低着头,福了福身子,轻声道:“韶华见过太子哥哥。” 太子把下人打发出去,对韶华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韶华看看太子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哥哥都知道了多少?” 太子气道:“你还要瞒我多少!昨夜的大火,今日的命案是不是和你有关?” 韶华从未见过太子如此疾言厉色的对自己,她自幼最依赖的人除了父皇母妃便是太子,当下把一切都坦白了出来,只把沁阳的原因去掉,对太子说自己觉得左云典就是个武夫,配不上姐姐,不能给姐姐幸福才去抓了他设计他。 太子听她说完,眼珠子瞪了半天竟不知该怎么骂她,堂堂三品御前侍卫,左相府二公子,她说绑就给绑了?还胆敢亲自去青楼收买人,她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公主! 太子指着她这个胆大包天,把十多年皇家教育全扔到狗窝的妹妹,气的手都发了抖:“你,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一旦被人瞧见,你自个儿的名声体面还要不要了!” “你若看左云典不顺眼,也尽可来告诉我,这命案发生的如此蹊跷,只怕你身涉险境尚还不自知!” 韶华看太子火气冲天还在担忧自己的名声体面和生命安全,不由得心下一暖,可怜巴巴的对太子道:“我做的事还算隐秘,左云典那个笨蛋,估计现在也不知道是我干的。只是不知道那处宅子会不会牵连到哥哥。” 太子见她脸色苍白,知道她受到的打击肯定不小,缓了语气对韶华道:“宅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料理干净,既然这起案子的关键在左云典身上,是该对他好好查探一番。” 韶华点点头,对太子道:“哥哥,我从未想过让任何人去死的,这件事我真的完全没有料到。” 太子叹了口气,他怎会不了解自家妹妹的性子,对韶华道:“回去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韶华立刻摇了摇头:“不行,哥哥,媚冬和那几个家仆的性命皆因我而起,若我不能亲自为她找出真凶,报此大仇,这一辈子都会难安。” 太子看韶华坚持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与其让她自己乱闯乱撞,有自己在一旁看着,总会好些。 韶华回到华苑就把自己关到了书房里,乐山到偏殿时,小宝和媚冬两岁多的儿子正坐在软榻上大眼瞪小眼。 小孩大大的眼睛像极了媚冬,只是里面充满了对新环境的好奇和不安。 乐山心里难受的紧,对小宝道:“你怎么把孩子带到华苑来了,公主看到还不知要多难受。” 小宝挠挠头,对乐山道:“他没了爹娘,和我是一样的,我看他骨骼很适合练武,想把他送到师父身边,学习武艺。” 乐山道:“你师父?” 小宝点点头:“嗯,我师父是天底下武功最厉害的人,虽然常年隐居,但是人品高洁,心性豁达,武术就更不用说了。” 乐山点点头:“眼下看来这也是个好归宿,等我跟公主说了,你把他送过去也好。” 乐山换了张笑脸,走到孩子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看看乐山,又看看小宝,没有回答。乐山拿起几个银铃铛陪他玩,小孩听见响声,咯咯的笑了起来,开口道:“我叫瑞儿。” 乐山点点头,道:“瑞儿的名字很好听,瑞儿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好不好?” 瑞儿摇摇头,大大的眼睛看着乐山:“姐姐,我好想娘亲。瑞儿好几天没见到娘亲了。” 乐山笑道:“瑞儿的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她说要瑞儿好好听话,派了几个哥哥姐姐守护你,等你长大再回来。” 瑞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好想娘亲啊。” 韶华站在门口,看着懵懂天真的瑞儿,无论如何都迈不进脚了。 小宝走到韶华身边道:“公主,孩子平安无事,奶娘一家也并未受到牵连。” 韶华点点头,看乐山哄着瑞儿,还是转身离开了。瑞儿,或许只有抓到害死你娘亲的凶手那天,我才敢面对你。 孩子在华苑并不方便,且人多眼杂,韶华思来想去,还是让小宝把孩子送到他师父身边了,一个能教出小宝这样耿直性子的师父,心性必然不坏。 且小宝说瑞儿有习武的天赋,想来媚冬也盼着孩子成材吧,若能有小宝的一身武艺,也算出人头地了。 可她想亲自去送的时候,却被小宝拦下了,说他师父是世外高人,人去太多就不出来见面了。 韶华无奈,准备齐了满满当当的银子给小宝,好让他那个听起来住在深山老林的师父给瑞儿吃好点儿。 几日后,韶华便拿到了仵作的验尸报告,四具尸体均是窒息而亡并无疑点。京城衙门查了失火原因,断定是油灯点燃了窗幔,屋里的人被横梁拦住了去路未能逃生。 这座宅子是一位天成商人刚刚买下来送给自己外室的,街坊邻居对这位商人均不熟悉,只是叹息几句好好的美人住进来便没了。 死去的几人身份皆被确定下来,三名男子都是康生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年岁都不太大,也合情合理。 整个案子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女尸嘴里竟含有一颗珍珠。京城衙门的人虽对此事有些疑虑,但也只是认为这颗珠子对那个死去的女人非常重要罢了。 韶华仔细观察那颗珍珠,拇指大小,灯光下珍珠表面有一层淡淡的紫晕,这是天成国出产的紫潋珠,品相最好,一颗珠子相当于十两黄金,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们最喜欢这类珠子。 韶华可以断定,手里的这颗珍珠绝不是媚冬的,她因身子弱,最常戴的是玉一类的首饰,坊间均说玉能养身,且媚冬这些年为给自个儿赎身,在把许多贵重首饰都换成了银两。 韶华想了片刻,带着乐山去了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洪祥楼。 韶华不经意的在楼里转了一圈,财大气粗的甩出几锭金子,要掌柜把楼里最大最好的珍珠首饰全拿出来。 王掌柜的脸笑堆成了一朵花,立刻把韶华请去楼上的雅间,着人端着最时兴的首饰一一摆在韶华面前。 韶华细看那些珠子的成色,皆不如媚冬留下的那颗好。捏起个成色还不错的紫潋珠,轻笑道:“这样的货色也拿来给我瞧,掌柜的怕是在糊弄我呢?” 王掌柜连声道:“岂敢,岂敢,公子啊,这些珠子是洪祥楼最上品的珠子了,在下巴不得能把最好的都捧给您,盼您赏脸呢,又岂会欺瞒。” 韶华缓了脸色,往掌柜身边凑了凑:“是吗?可前些日子我见几个姑娘从你家铺子里走出去,戴的珠子可比这好多了,那紫潋珠有拇指大小。” 王掌柜嘿嘿笑道:“公子是识货的,洪祥楼在京城这么多年,只要有好货出来了,咱们保准是第一家。若说比这还好的珠子,也是有的,只是这好珠子却也得讲究个缘分。” 韶华侧身道:“哦?这里面还有什么原因不成?” 王掌柜道:“那些珠子是指定的,客人付了钱,洪祥楼专门派人去找。公子瞧见的那拇指大的紫潋珠,洪祥楼去天成搜罗了整整半年,也只得五颗,眼下确实是没有的。” “这样说来,倒是我错怪你了,只是不知是谁买了去?” 王掌柜笑呵呵道:“还能有谁,自是皇城里一等一的人家,咱大祁国的湖玉郡主专门来要的。” 湖玉?韶华吃了一惊,韶华的亲姑姑安宁公主的女儿,被自己灌了几天冷水丹的跋扈表姐,难不成这件事竟和她有关? 第33章 百合花宴 韶华一声不吭的回到了华苑,乐山忧心忡忡的跟在韶华身后,若真是和郡主有关,公主要怎么办?安宁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郡主自小也备受宠爱。 京城衙门以意外结了案子,韶华吩咐人妥善安葬他们后,回了宫里。韶华站在媚冬的坟前,深鞠一躬,低声道:“都是我不好。” 乐山连忙道:“公主万万不可,您是千金贵体,身份高贵,她们哪里受得住,若您因此事伤心过度损害了身子更是他们的罪过了。” 韶华摇摇头,叹了口气:“王孙贵族也好,贩夫走卒也罢,人人都只有一条命,性命的珍贵,便是皇权也不能越过去。” “乐山,她们和你我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有一条命。” 乐山的眼眶一下红了,公主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如果说满大祁里最幸福的奴才在哪里,她觉得一定在公主的揽月殿里。 公主从来不会把人当作可以任意支配的奴才看待,她贵为公主,却总能看到下人的不易之处。她让下人和她一起读书写字,她给皇宫里最低等的宫人请医看病。 对一般的王孙贵族而言,死几条人命或许并不放在心上,因他们觉得那是他们的奴才,是他们的私有物,为他们死了是做奴才的福气。只要是身份远不如他们的普通人,便是没什么价值的。 可公主却真正的认为她们做奴才的是有权力活下去的,是不该被随意处死的,是真真正正的人。 乐山记起韶华五岁的时候,宫女手里端着汤药,走路便没能仔细看脚下,不慎撞到韶华身上,打翻了刚刚熬好的药汁。滚烫的药汁溅到韶华的脚背上,瞬间鼓起了泡。 周皇震怒,下令要把那宫女拖下去打死,还要把她们这些看护不严的宫人也一律逐出宫去。 公主疼的龇牙咧嘴,却能口齿清晰的对周皇讲:“轻度损伤皇子身体,按律要打三十大板,若是打死,就是违了国法,父皇的英明之处正是让大祁法度严明,让大祁子民有法可依,切不能因心疼儿臣违例。” 那名宫女被救了下来,她们也被留在宫里将功赎罪,公主的脚上自此留下几道浅浅的疤痕,她笑着说这是会有福报的伤痕。 一切平息之后,公主亲去探望那名小宫女,抚着她身上的伤,给她抹上了最好的金疮药,气鼓鼓的说:“这万恶的旧社会!” 乐山不明白谁是旧社会,但那以后,整个揽月殿都死心塌地的追随着公主,那名挨打的小宫女后来赐名叫乐水,成了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也是她的好姐妹。 乐山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了解公主,可有时候又觉得看不清她,每每公主和一群皇室贵女站在一起,她总觉得自己公主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乐山知道,此次的事,公主绝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 乐山犹疑再三,还是对韶华道:“公主,此事若真是湖玉郡主所为,要怎么办?” 韶华目光看向远处,冷声道:“她若有杀人放火的本事,便得有依法偿命的觉悟。” 乐山怔怔的看着自家公主,忽然释然一笑,自己在担心什么呢? 没错,自己在心里认为若真是身份高贵的郡主,公主为几个普通人和郡主身后的安宁公主作对是不值得的。 可若是公主真的会这样去算计,她就不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公主了! 这一刻,乐山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东西,公主所扞卫的东西。 几日后,沁阳公主在宫里摆了个赏花会会,说是自韦国得了几株上好的紫百合,请名门贵女前来观赏。 大祁只有两位公主,众人皆知长公主沁阳自幼体弱,皇后有时候做几个品茶会赏花会,邀来名门贵女给公主作伴,但长公主因身体原因,只能小坐一会儿便匆匆离去。 这次竟亲自主持,让许多皇室大臣之女惊讶不已,接了帖子后俱认真准备起来。 赏花会摆在两位公主的百花园内,初夏时节,园内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芳香怡人,更有杨柳依依,泉水涌动,是个清凉的好去处。 到了赏花那日,沁阳身边的欣姑姑一早就带着御官来百花园布置了,韶华来时,场地已经准备的有模有样。 韶华嘱咐乐山前去帮忙布置一番,自己则起身去了揽月殿里。 待人都来齐以后,韶华陪着沁阳一起来到百花园,各名门闺秀见两位公主到来,忙起身行礼。 沁阳请众人落座后,韶华专门往湖玉郡主的位置上扫了扫,只见她模样还是如以往娇俏,目光还是如以往高傲。 沁阳带着贵女们从品类不同形状各异的紫百合前面一一走过,众人或吟诗,或作画,一派其乐融融。 待看完几十株百合,沁阳对众人道:“看了这许久的花,大家累了罢?不如用些茶点,大家也稍作休息。” 众人皆应声说好,没一会儿,侍女们便捧着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除了常见的金丝燕窝,吉祥果,如意糕,梅花香饼等宫廷点心,还有一道名为珍珠百合的酥饼。 银色盘子上铺着淡雅的蜀锦,蜀锦上面是白瓷碗盏,盏里摆着朵修剪精巧得紫百合。 酥饼做成了团子状放在紫百合中间,酥饼的皮是莹润的白色,和紫百合相益得彰。 而酥饼中间镶嵌的那颗紫潋珠像是点睛之笔,淡淡的珠子像是紫百合里长出来的,和紫百合白团子成了一道完美的艺术品。 田相之女田露笑道:“臣女长那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精巧的点心,臣女以往只知道这紫潋珠做首饰是首选,没想到和紫百合配成一道菜品,竟如此精妙,臣女都舍不得吃了。” 田露年幼时曾在宫里做过沁阳的伴读,因而和沁阳比旁人亲近许多,韶华知道她天生一张巧嘴,不止姐姐,连自己也喜欢听她说话,沁阳果然被她夸的笑了起来。 兵部尚书之女宁兰紧接着开口道:“这样好的点心可多亏了公主的慧质兰心,不然我们哪有这样好的口福。” 户部尚书之女冯晴笑道:“这点心不止精致,所用紫潋珠的品相也是上佳,臣女不知道用了点心后,能不能向公主讨要这上面的珠子,回去也好向好姐妹们夸耀一番。” 田露道:“好姐姐,您真不愧是冯尚书的女儿,真亏了是个女儿家,若是考了功名入了仕,也进得了户部,为咱大祁精打细算。” 众人哈哈大笑,户部冯尚书连太后后妃建园子的银子都敢不给,守得一手好财。 冯晴却不怎么在意,笑道:“多谢姐姐夸奖,我平日最爱把银子一块掰成两块花,姐姐若缺个管银子的,只管找我便是。” 众人再次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沁阳笑道:“这紫潋珠原本就是要送给大家的,用餐后自行带回去便是。若觉得点心好吃,我叫御膳房做了,大家也带些回去。” 众人皆开口道谢,沁阳转头看了看韶华,她这个妹妹自小鬼主意便多,不成想还能做出这样雅致的点心,出了这样好的主意却还要自己帮忙瞒着,自己只好替她把这些夸赞都给一一受了。 韶华仔细观察着各位贵女的反映,众人皆细心品尝着点心,湖玉郡主却并没有动那盘珍珠百合,盯着盘子里的珍珠有些出神。 田露坐湖玉身边,见她如此,开口道:“郡主怎么不尝尝这点心的滋味?” 湖玉有些闪躲的笑了笑:“我这几天身子不太舒服,胃口有些不好。” 韶华见她这样说,开口道:“湖玉姐姐不用担心,这珍珠百合是熟面里掺了山药,芝麻,山楂,核桃,枸杞做成的,适当用些不仅于身子无碍,还能提升食欲。” 湖玉笑的有些难看,对韶华道:“是吗?可我早上用的膳食太多了些,现在有些吃不下了。” 沁阳温柔笑道:“既然用不下,就不要勉强了,身子要紧。” 湖玉点头称是,韶华笑道:“姐姐今日赏花会用这紫潋珠做菜,倒让我想起湖玉郡主以前戴过的紫潋珠手钏,那几枚珠子可是比这盘子里还要难得的佳品,郡主何不拿出来给大家瞧瞧,也给姐姐的百合花宴添些趣味。” 湖玉脸色一下子苍白了几分,开口道:“我,我,前些日子,我不慎遗失了。” 韶华听她这样说,叹了口气道:“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 宁兰开口道:“公主的百合花宴已经让我们大开眼界了,这世上再好的珠子,也比不上公主的奇思妙想呢。” 沁阳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宁佳坐在宁兰身边,一如既往的默不作声。 宁兰有些挑衅的看了看韶华,韶华淡淡一笑,没有理她,宁兰暗暗白了韶华一眼。 待众人用了点心,又看了几十种百合,便一一告退回去了。韶华扫了眼各桌子上剩余的点心,众人都用了不少,尤其是今日最出彩的珍珠百合。 而湖玉那盘子珍珠百合,纹丝未动,只拿走了沁阳赏赐的珍珠。宁兰的那盘子珍珠百合被切成了许多块,不知道是不是生自己气的缘故。 待百合花宴散了场,众贵女各回各家。韶华告辞了沁阳,回了揽月殿。 半个时辰后,小宝来到韶华身边,道:“公主,湖玉郡主和宁佳郡主,宁兰县主是一起乘轿回去的,我一直紧盯着那辆轿子,捡到了这个。” 小宝摊开手掌,手心的蓝色手绢上面有一颗完好无损的珍珠,还有一撮珍珠粉末,灯光下,散发着星星点点淡紫色的光。 第34章 试探 第二日,乐山打听来消息,湖玉郡主昨日花宴回去便生了病,浑身滚烫不止,韶华心道难不成真是因为做了亏心事? 但不管怎么说,西门大街的那场大火和湖玉是脱不了干系的,她无论如何都要试她一试。 韶华思来想去,起身去了翰林院,这里保存着许多旧折子旧文书,左云典身为御前侍卫,他以往呈上的奏折文书,这里肯定有保存。 苏哲见韶华前来,忙起身相迎,但听闻韶华要查看官员以往的奏折时,却据理力争,坚决不给看。 韶华绝不否认他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官,只是年纪轻轻,却一点儿也不通融,太迂腐了,自己好歹是个公主吧,怎的一点儿面子不给。 韶华冲小宝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拉着苏哲话起了家常。从他开始学写字聊到他中探花,从他中探花聊到他家种了几亩田,又从他家有几亩田聊到他家喂了几只鸡。 苏哲看着韶华巴拉巴拉说个没完,脑门飘了一排问号,就在韶华觉得自己没话找话尴尬到面部表情都被冻住了的时候,终于看到小宝一闪而过的身影。 韶华呼出一口气,以最快的方式和苏哲说了再见,笑眯眯的带着乐山回了华苑。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康生请回来的说书先生。 书房里,韶华接过小宝偷来的奏折,一笔一画的抄写起来。 七日后的傍晚,一艘铁黎木做的船飘在京郊的河面上,河面凉风细细,轻抚人面,但因上了夜色,又是京郊,并没有什么人。 船停在了岸边,一名身穿淡紫色斗篷的女子在婢子的带领下上了船。 船慢慢的飘向河中心,船内平稳的像是平地,女子迈进船舱内,只见一道帘子隔在船舱中央,帘子后面坐着个人,隔着帘子也能看出他身材高大,是个男人。 见人走进来,帘子后的人开口道:“在下见过郡主,冒昧邀郡主前来,还请郡主见谅。” 女子摘下斗篷露出脸来,正是湖玉郡主,湖玉颤声道:“左公子,你,你还记得我。” 去年春猎时,湖玉的马儿受了惊,得左云典相救后,她便再也无法忘记这位大祁国武状元。心心念念一年多,听闻他被赐婚时,自己哭了一整夜。 帘子后的人轻声道:“怎能忘记,听闻郡主近日身子不适,不知可好些了?” 眼下心中所思之人说他怎能忘记,已让湖玉满脸通红,又听他记挂自己,湖玉羞答答低下头,回声道:“多谢公子记挂,好多了。” 湖玉侧头望向帘子后面,问道:“公子,为何一直坐在帘子之后?” 帘后之人正是韶华,她仿了左云典的字,邀湖玉前来一见,请了说书先生,专门学了发声,把左云典的声音学了个七七八八,又穿上厚重的男子服饰,这才好整以暇的坐在这里。 听她这样问,韶华早有准备,道:“郡主身份高贵,能应左某的邀请已是左某的荣幸,在下不愿直面郡主,只是不愿因为左某的私心,坏了郡主的名声。” 湖玉见他这样说,以为他是为自己的名节着想,微微点头道:“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韶华回道:“医生说还要调理些时日,伤势虽重,但已无碍。” 湖玉点点头:“公子邀我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一名婢女捧着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正是那颗拇指大的紫潋珠。韶华道:“前些日子我受了伤,醒来后这颗珠子却一直在我身上,我多方打听,得知是郡主之物,特来归还。” 湖玉接过那颗紫潋珠,脸色一下变得极其苍白,这颗珠子,正是那日她遗失掉的。湖玉咬了咬下唇,道:“你,你,那日的事你都知道了?” 韶华听她这样说,立刻意识到湖玉说事很可能和西门大街的大火有关,韶华喉咙有些发紧,低声道:“郡主,郡主是为了我吧,我醒来后,得知那处院子着了大火,人都死光了。” “但无论如何,总是人命关天,这事虽怨不得郡主,但在下心中有愧,实在不安。” 湖玉知道那处院子的人都被烧死之后,也有过几分的愧疚,但那又怎样,她是郡主,平日处死几个人也没什么。 但湖玉听左云典声音中似有责怪之意,女子若是有了爱慕的人,总是想在他面前展示美好,而不愿意让他认为自己是狠毒的。 湖玉急忙道:“我,不是,不是我,那日我得知你受困于西门大街,匆匆过去营救,我只是让人把她们都绑在一起,我没想到会着火,更没想到她们会死掉。” 韶华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道:“郡主那日怎会知道我被困在西门大街?” 湖玉眼眶微红,道:“本来我也不信,左家满京城贴告示求名医,都知道你生病了。可那日我回到房间里,却在桌上看到你平日常戴着的玉佩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被困于何处,我就带人去了。” 韶华半天没有作声,湖玉继续道:“那场大火我也没有料到,如果我知道会着火,一定会给他们松绑的。可我把你送回家后,那处院子便烧起来了。” 韶华强打着精神听完,她一点儿也不信那场大火是意外,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情?而且,是谁给湖玉送了消息?那人又是如何知道左云典在哪里的? 韶华虽满腹疑惑,声音却平静到没有一丝破绽,开口问道:“那张字条还在么?” 湖玉点点头,有些羞涩道:“在的,我把它和你的玉佩一直好好保存着。” 湖玉说罢解开了腰间的一个香囊,递给了婢女,韶华接过香囊,打开后里面不止有一张字条和玉佩,还有自己给她的帖子,韶华暗暗摇了摇头,她这表姐对自己的准亲姐夫还真是用情颇深。 韶华把玉佩放回香囊,让婢女转交给湖玉,道:“这枚玉佩请郡主留下吧,算作在下的答谢。” 湖玉接过香囊,左公子这算是亲自送给自己礼物了么?湖玉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又怕“左公子”看不见,应了声:“好。” 黎木船缓缓靠了暗,“左公子”和湖玉告别时,再三嘱咐今日之事万万要保密,这话让湖玉一下子记起左云典身上的婚约,心里微微泛酸,忍着泪点了点头。 打发走了湖玉,韶华捏着那张字条,陷入了沉思。 乐山走到韶华身边,道:“公主是如何知道湖玉郡主对左公子一片痴心的?” 韶华笑道:“昨日百合花宴,我让姐姐穿了一身绣有君子兰的衣服,那左云典每套衣服的袖子上都有君子兰。” 乐山道:“怪不得昨日湖玉郡主和平日不太一样,总是愣愣的走神。” 韶华点头道:“没错,若是喜欢上一个人,眼神是没办法骗人的,他做了什么,穿了什么,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总会忍不住去瞧。若是他喜欢上别人或者和别人有了婚约,那简直是天大的灾难了。” “再说,去年湖玉郡主惊了马,得左云典相救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韶华仔细回想整个案子的前后,虽然知道那日是湖玉带走了左云典,但许多事并没有理清楚。湖玉在这件事中确实有责任,且若真是意外着了火,她还要负主要责任。 但,一切都要查清楚才能下结论不是吗?若被表象牵着走,反而是上了躲在背后之人的当。 韶华回到宫里时,见一小孩在揽月殿中等她,身后跟着两行太监丫鬟,走近了才认出这小孩是自己弟弟——周予浩,行十三,年七岁,程嫔的儿子。 韶华平日里总和太子沁阳在一块,父皇皇子众多,她只爱找比自己大几岁的玩,对这些小屁孩,并不常搭理,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也是亲近的。 程嫔在宫里可谓是默默无闻了,她虽出身于有几百年历史的名门世家,却非常低调,其兄正是刚刚遭到父皇贬斥的程英。 程家在京城算得上家大业大,但程英这一支,因其是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权,大家其实又怕又恨,如今被贬了职看笑话的着实不少,但程嫔却不曾向父皇开口求情。 周予浩见韶华回来,甜甜的唤了声皇姐,韶华见他长得粉嘟嘟的很是可爱,忍不住捏了他一把脸,笑道:“几日不见,长那么高了?来找皇姐何事呀?” 周予浩道:“嘿嘿,什么都瞒不过皇姐,浩儿前来,是想求皇姐一件事。” 韶华笑道:“说吧,看中了皇姐的什么宝贝?” 周予浩道:“我想要皇姐要个人,不知皇姐肯不肯。” 韶华道:“你看上了我宫里的人?是谁呀?” 周予浩点了点头,撒娇道:“皇姐,你最好了,反正你这那么多人,就把他给我吧。” 韶华道:“你先说是谁,万一是我最喜欢的丫头,我好不容易养大的,你给要走了,天底下可就没第二个了。” 周予浩道:“不是丫头,是如意,皇姐不才把他要来没多久么?就把他给我吧。” 韶华心想,如意?那个长了半脸胎记的可怜小孩,她也舍不得。见她不开口,周予浩道:“皇姐,我保证回去以后好好待他,不让别人欺负他,你就答应我吧。” 第35章 南宫知意 韶华道:“你要如意做什么?你宫里不是好几个太监伺候呢么?” 周予浩道:“我宫里那些太监都太笨了,胆子还小,上次在在御花园里,我让他们去捉一条响尾蛇,他们谁都不敢,如意见那蛇向我扑来,一把就抓住了它。” 韶华心中疑惑,宫里怎会有这样的毒蛇,如意那样小的孩子又怎么敢抓这剧毒之物。 韶华道:“这么说来,如意可是救了你呢,那蛇的毒性有多大你不知道么?看见了不赶紧跑,竟还让人抓。” 周予浩委屈巴巴道:“皇姐,我当时并不知道嘛,要是知道,才不去抓。” 韶华白了他一眼,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烦,身边人肯定劝了他,他不听才是真的,别问韶华怎么知道,谁还没个年少时光。 韶华不想把如意给他,但毕竟是自己弟弟,直接拒绝也说不过去,便对周予浩道:“我把如意叫来亲口问问他愿不愿意吧,不过先说好了,若是他不愿意,你可不能强求,也不准闹脾气。” 周予浩高兴的连连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韶华让人把如意叫来,当着周予浩的面跟他说明了此事。 如意听完一下子便跪下了,只说:“公主救了奴才的姐姐,又真心实意待奴才好,奴才这辈子绝不离开公主。” 周予浩道:“本殿下也可以向皇姐请求,把你姐姐一同接走。刚刚皇姐说,只要你答应就能跟本殿下走了,你看皇姐都同意了的。” 韶华白了周予浩一眼,这性子,还真是皇室中人惯有的做派。 如意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毕竟也才六七岁,一听要离开揽月殿,没了主意,哭的那叫一个惨烈。 周予浩走到他跟前,并不在意他脸上的胎记,眉眼弯弯的瞧他,道:“你怎么那么爱哭鼻子,亏你那日还不怕蛇呢。” 如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敢不回他的话,惨兮兮哭道:“奴才……奴才……自小便不怕……不怕蛇,但奴才也爱……爱哭,奴才不要离开公主,离开……乐姐姐……姐姐们,她们对……对奴才好。” 韶华心中暗笑,这小孩,还乐姐姐们,哭那么惨,还想着那些丫头对他的好,挺有良心嘛。 周予浩道:“你跟着我,我带你骑马打猎遛狗赏花,不比在这里好么?我还有一屋子好玩的,都给你。” 如意啜泣不止道:“这儿最好,我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周予浩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见他如此,只好说:“好了好了,你不愿意,我就不勉强你,你别哭了,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 如意虽听见他说话,但因哭的太伤心,并没反应过来,只道:“奴才不要走,也不要你的礼物!” 这下子周予浩也生气了,他也才七岁年纪,且生来便是皇子,长那么大还从未被人这样拒绝过,哇的一声哭出来,对韶华委屈道:“皇姐,你看他,他不要和我玩。” 韶华看着有趣,如意这孩子自从来了揽月殿,嘴甜讨喜,人见人爱,还真没见过他凶巴巴的闹别扭,而周予浩自小是皇子,身边没人拂他的意,如此被人拒绝,怕也是第一次。两人凑在一起,倒是有意思的很。 韶华心想,啧啧啧,原来哭的震天响在别人眼里是这么个模样,自己当年大概没少被人在心里笑话,今日她得好好看会儿,笑话别人。 韶华对周予浩道:“就是,他怎么不愿和你玩呢,他可能嫌你没有好玩的。”于是,十三殿下哭声更大了。 韶华转头又对如意说:“十三殿下那里也是不错的,你再想想?”如意再次慌了神,又哇哇大哭起来。 韶华又对周予浩道:“你哭大点声,亏你还是个皇子,怎么能被他的哭声盖过去。” 转头又对如意道:“真走了也没事,常回来看看就好,姐姐们都会想你的。” 乐棋和燕儿听到哭声震天,忙跑了进来,就看到她家公主抓了把白果,边吃边在一旁煽风点火,乐山乐水在一旁站着白眼直往天上翻。 俩人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恶趣味,怎么能惹小孩哭呢? 燕儿在一旁听了片刻,有些着急,以为韶华起了把如意送走的心思,忙跪下道:“公主,求公主可怜可怜奴婢,不要把如意送走,奴婢在宫里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韶华一看燕儿当了真,笑了笑,便不玩了,吩咐乐山乐水哄好周予浩,给他洗脸束发,哄好后,遣人送回了皇子住的东六所。 又让燕儿和乐棋好好的照顾如意,自己则心满意足的砸吧砸吧嘴,拍了拍手,美美的去睡觉了。 待韶华醒来,已是酉时,韶华起身去了偏殿里。燕儿正在在做风铃,韶华挥手让殿里其他宫女下去,笑道:“燕儿,你会的东西可真多,这风铃做的真精致。” 燕儿看了眼出去的宫人,有些疑惑的看向韶华,说道:“公主喜欢就好,这正是给公主做的,夏日里挂在窗下,风一吹很是动听,也好增添点乐趣。” 韶华看燕儿手艺娴熟,点头称赞,笑道:“燕儿,你从前是哪个宫里的,一直在浆洗房么?” 燕儿道:“奴婢那么蠢笨,也就做些浆洗的粗活。” 韶华道:“你呀,手艺好成这个样子,怎会蠢笨,一直在浆洗房待着,确实埋没了你,以你的年龄来说,也该出嫁了,我想着,得求母妃给你选门好亲事。” 没想到,韶华刚说完这句话,燕儿便跪了下来,急道:“公主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愿嫁人,想一辈子伺候公主。” 她起初真以为燕儿和如意在宫里无依无靠,可越相处越觉得燕儿不一般,琴棋书画,刺绣女红都有涉猎,韶华从夫子那里学到后回宫谈起,分明有几次,燕儿是早就知道的。 仔细想想,当初她指路给如意,正巧碰到自己来到揽月殿。上次十三殿下走后,韶华仔细观察几日发现,如意小小年纪,竟不怕任何毒虫,仅凭这一点,换做是谁,也不会不疑心。 韶华不知道燕儿对自己有没有恶意,她身上为什么那么多谜,可韶华不愿意拿身边人冒险,既然查探不出,只有远远的安置走。 韶华道:“燕儿姐姐别瞎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就算是乐山乐水,到了及笄的年纪,我也得求母妃把她们安置到好人家,你既然来了我宫里,便也和她们一样,我定不会亏待你。” 燕儿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对韶华道:“公主,公主,燕儿真的不能嫁人,燕儿知道,自个儿没有和公主一块长大的情分,可燕儿对公主是忠心耿耿的,燕儿只想在公主身边。” 韶华拉起燕儿,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说道:“燕儿,看来,你知道我心里的疑惑。” 燕儿眼噙泪珠,对韶华道:“公主,当下无论燕儿说什么,都是错的,燕儿恳请公主,稍等数日,燕儿会把一切都告诉公主的。” 韶华拉起燕儿,说道:“有什么是在这里不能说的呢?” 燕儿只哭着摇头,再问什么,却是一句也不肯说了。韶华见她如此,不好勉强,吩咐她好好休息,若是愿意说了,只管来找她。 * 昆山地处金俪国与天成国的交界处,地势险峻,人烟稀少,山内古木参天,巨石凌峰,常年云雾缭绕。昆山西侧,是金俪国军队驻扎的地方,广宁城。 再往西去,便是韦国,地处大祁国,金俪国,天成国三国交界处,是四个国家中最小的一国,因借了天然的地势,虽国力薄弱,但也顽强的存在了上百年。 一黑衣少年,背负长剑,骑一匹青骢马,从韦国到广宁,再一路驰进昆山。待到山底下时,纵然青骢马是良驹,经过数月的奔波,也没了脚力。少年翻身下马,对马儿说了句:“好马儿,自己回家吧。” 马儿迈着蹄子,缓缓的进了昆山,少年提起脚尖,施展轻功,三两下就把那青骢马远远的甩到了后面。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定然大吃一惊,少年年纪轻轻,细看去还有些瘦弱,却步法精巧,身轻如燕,俊石险峰中如履平地,山中凶禽猛兽,雾气迷障皆对他没有影响。 穿过险峰巨石,参天古木,少年饶了几十个弯弯,到了一山洞里,又绕来绕去,直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到了一面石门前。 少年大概是绕的不耐烦了,用掌力直接劈开了石门,屋内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都说了,别劈门,别劈门,你到底劈了我家多少门了,八百斤的巨石你知不知道要多少钱!!!” 少年撇嘴道:“切,懒得理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扔给了坐在炉边的褐衣男子。此人手摇一柄破扇子,细看扇面还能模糊瞧出西湖雪景图,只是似被烟熏雾缭了许久,那雪景也变成了泥景。 褐衣男子穿的倒是干净细致,头上带了褐色方巾,脚底一双黑靴纤尘不染,两撇八字胡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此刻大吼大叫,俩胡子一上一下跳起了舞蹈。 接过匣子打开后,褐衣男子立马噤了声,一脸谄媚道:“王爷,您辛苦了,受伤没?饿着没?渴着没?冻着没?您要是受了伤,就对我三郎讲,三郎给您熬药汤。” 少年正是金俪国六皇子南宫知意。 南宫知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俊脸一扬:“咒我呢?爷来多久了,你才惦记?” 顾三翻了个白眼:“我是跟爷客气客气,爷刚来就劈了我的门,怎会有事?” 那匣子里,一个拳头大的碧血灵芝流光溢彩,晶莹剔透,若是懂行的人看上一眼,必将眼红气喘,夺了它去据为己有。 这碧血灵芝能通脉络,抚五藏,盈气血,凡练武之人在运功之时,能用它一二分便可提升一大截内力,且使血气充盈。 而南宫知意夺来了这等宝贝却能毫发无伤,武力之高,深不可测。 南宫知意开口道:“还得再去趟大祁国,七月一日前赶到才行。” 顾三看着眼前的碧血灵芝,叹了口气,开口道:“那女娃娃身上有没有并不好说,对当年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伊妃手段高明但聪慧善良,那东西在别人眼里是宝,在她眼里是祸啊。” 南宫知意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拳头:“总得再去试一试。” 顾三不再说话,拿了灵芝和药炉,去了山洞里面。 南宫知意未多停留,起身离开了昆山,奔着大祁方向策马而去。 第36章 贼人再临 韶华自湖玉那里得了那张字条,总想找出那个给湖玉送消息的人,可几日过去,却没半点头绪。左云典像个乌龟似的蹲在家里,根本瞧不见人。 韶华思来想去,去了周皇那里,旁敲侧击的让父皇派余太医给左云典瞧瞧病去。 周皇一脸迷惑,对韶华道:“华儿怎么无故关心起左云典这小子了?” 韶华想半天没想出个合适的理由,大脑一抽,来了句:“我,我是为姐姐以后幸福着想,万一他身子不好,落下什么隐疾,耽误了姐姐怎么办?” 周皇眼皮跳了跳,这些事是公主该考虑的吗?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对两位公主的教育,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韶华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认真。 * 余太医约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平日常穿一身烟青色的袍子,眉眼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像太医倒像书生。 余太医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就是一双手,细瓷白嫩,像豆腐一样。可韶华知道,这双手只要和银针相遇,便能化腐朽为神奇,再痛苦的病状,也能给稳得住。 韶华是余太医从小看着长大的,整个太医院里,他的医术也是能排得上的。 不止如此,余太医也是对韶华人生影响最大的人。韶华从小听的童话故事,玩的积木,吃的炸薯条都是他给做的。 他是韶华童年的百宝箱,韶华对他就像对自己的母妃一样信任。 翌日,韶华抹黑了脸,扮作余太医的药童,一道去了左相府。余太医在前面走,不时回头看韶华:“公主,这样真的合适么?他不仅是外男,还是您准姐夫。” “余太医啊,咱们在宫里也合作那么多年了,这些易容还是您老教我的,不就用在这种时候么?” 余太医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跟就跟着吧,但是,以后别跟其他人说是我教你的易容,我虽然只是一介太医,但好歹要点面子。” “这一路走来不也没人认出我吗?快走吧。” 俩人到了相府,因是领了皇命而来,左相早早的便带人出来迎接了。韶华跟在余太医身后默不作声,一同进了左云典的卧室。 左云典的卧室非常简单,除了桌椅床铺,便是一些刀剑弓弩,和京中许多公子哥的卧房都不一样,韶华走进去还以为进了个小小的兵器陈列室。 余太医和左云典见了礼,支开众人,细细的为他诊起了脉。 韶华看着躺在床上的左云典,明明没病,偏装有病,真想把他捞起来暴揍一顿,好让他说出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太医冲韶华使使眼色,韶华看到左云典被扎了一头的针,脑袋跟个刺猬似的,不由暗暗发笑,有技术,就是任性。 韶华忙抓紧时间在屋里找了起来。 半晌后,在书桌后面的暗格里,她竟真的翻到了一封信。而且,信上的字迹和那张字条的笔迹一模一样。 信的右下角,署名是个“宁”字。 暗格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后,一支熟悉的白玉簪映入眼敛。 这簪子,是宁家人的,她见皇后戴过,也见宁佳宁兰戴过。大祁最好的玉石矿便在宁家人手里,这支簪子是由最好的羊脂玉做成,皇后平日也最爱戴它。 字条上的笔迹虽和宁佳宁兰平日的笔迹不同,但这枚簪子她绝不会认错。 信上是一首小诗,名为《风雨》,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韶华摇摇头,一时看不明白,难不成这位左二公子还迷倒了一位宁家小姐?呵,桃花运还挺好,倒不知是哪一个了。 这样看来,写下这张字条这首诗的人,便是给湖玉送消息的人了。可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呢? 不过,若是那场大火是宁家人所为,韶华倒什么顾及都没有了。 宁家人手上死去的冤魂早就数不清了,仗着皇后娘娘和宁承大将军的势,朝堂上拉帮结派,排挤忠良,私底下霸占良田,欺压百姓。 只一个小小的宁秀,便不知害死了多少年轻貌美的男孩女孩。 韶华知道宁家已成毒瘤,父皇也知道宁家是大祁的毒瘤。 可什么时候才能拔去,若是再等下去,还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其煎熬? 她曾救下一个康生,可实际上,乱葬岗上有无数个康生。 韶华深吸一口气,如果父皇现在无法做这件事,她来做,她就不信,弄死一个宁家,大祁会乱了套。 * 过几日便是七月一了,是大祁国举行祭天大礼的日子,帝后在泰山行礼,感念天地,赐福于民。一众子女中只太子能够跟随,沐浴吃斋,来回少说得去半个月。 韶华在队伍出发前,专门去御书房看望周皇。到了御书房,韶华向周皇见了礼,拿出自己派人寻来的寒玉砖。 对周皇道:“父皇,此去泰山,天气炎热,儿臣知道父皇定会劳累辛苦,特寻了这寒玉砖来,父皇热的很了,把手肘搭在上面片刻,能降温祛暑。儿臣请太医院张太医和余太医一同看过此玉,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周皇把韶华叫道身边,笑道:“华儿有心了,怪不得人常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朕可没白疼你。” 韶华道:“那是自然,父皇一走就是半月,这大热天的,华儿舍不得父皇辛苦劳累。” 周皇道:“华儿越大越懂事,在学院可还上进,功课可没落下吧?” 韶华笑眯眯道:“那是自然,华儿有这样英明神武的父皇,可不得好好用功,给父皇长长脸么。” 周皇道:“华儿不错,这样,过两月你生日的时候,朕赐你一个大府邸,给你三千府兵,五千亩京郊田林,以后学着立府理家。” 韶华心中一喜,哈哈,连太子都是十五岁才出宫建府,自己十一岁就能有府邸,比他早了四年呢,到时候可得好好的跟他得瑟得瑟。 韶华忙跪下向周皇道谢,开心道:“儿臣多谢父皇信任,定不辜负父皇期许。” * 到了晚上,韶华翻来覆去的想心事,一会儿是西门大街的那场火灾,一会儿是宁家小姐写的字条,一会儿是如意为什么一点儿不怕蛇虫,又想到满身是谜的燕儿,万般情绪涌上街头。 正心烦意乱之时,韶华闻到一股暗香,紧接着,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指法,在熟悉的翻找东西。 此人绝对是她初搬入华苑那晚遇到的人,身材高大,武功高强,轻手轻脚,毫无声息,再次把她的整个卧室翻找了一遍,连她卧室里的暗格都没放过。 韶华暗想,此人两次都找上了她,在她身上必有所图,不如跟他谈谈。她要是有,就给他,这人来去无踪,武艺高强,或许换个人情也不错。 韶华试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暗自翻了个白眼。 今日父皇去祭天,羽林卫最强劲的力量被调走了大半,皇宫的安全守备确实不如往日。 小宝说要回去看他师父,韶华觉得在宫里没什么问题,一时大意,让他在家待两天,现下悔不当初。 那人找了一圈没找到,果然又把目光瞄向了她的床。 韶华暗骂一句,奶奶的,本公主的床又得被他翻一遍。无耻小贼,等本公主抓到你,看我怎么折磨你。 韶华对那人使劲眨眼睛,那人却当作没看见,动作灵敏快捷的把韶华的大床翻了一遍。 最后,那人目光终于瞄向了她。 他并不理韶华发出的信号,而是把韶华双脚拎了起来,头朝下,脚朝上,晃了几下。 那人的手贴在韶华的脚踝上,手心干燥温热,紧贴着韶华的肌肤。 韶华一阵惊怒,长这么大还未曾有人敢这么对自己,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却偏偏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破口大骂。 那人身上传来一股清冽的幽香,让韶华再次晃了晃神。 奶奶的,长那么大个子,怎么会用这么好闻的香,八成是个好色之徒,刚去私会了天香楼的姑娘。 贼人见没晃出什么东西,一把把她扔到了床上,有些生气的走了。 韶华被摔成了个脸朝下的大字,本就气得七窍生烟,现下呼吸更困难了,偏偏还一动不能动,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偏偏那贼人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把韶华给翻了过来,手脚摆正,又给她盖上被子,很轻柔的拍了拍她的头,再次走了。 韶华一脸懵,脑门在黑暗里凌乱了,暗想自己是不是得罪过什么武艺高强的神经病,来寻仇了? 然又立马否定了自己,她出宫才多久,碰上这么个贼,也是够糟心。 两个时辰后,黑暗里的韶华终于能动了,大口的呼了一口气,看到侧铺睡得正香的乐山乐棋。 韶华摇了摇她们,俩人悠悠转醒,一脸睡意朦胧,迷迷糊糊,看起来没什么大事。 这小贼,总是用迷药,看来不仅武功高强,大概还是个用药高手。 韶华暗自惊奇,别人都昏睡了过去,怎么自己每次都是醒着的呢。不管怎样,以后得设法把此贼找出来,不然隔些日子给她来这么一出,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生活。 第37章 荣皇叔 翌日一早,韶华着人去把小宝请来,自己则围着揽月殿左三圈右三圈的转。 韶华道:“小宝,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做一些机关,能抓住武艺和你差不多的人。” 小宝狐疑的看了看韶华,抓和自己武艺一样高的人?公主又遭贼光顾了?一脸正色道:“没有。” 韶华道:“真的没有?昨晚可又来了偷东西的贼,你不记得当时他们把你害的多狼狈了。他在我这来去自如,丢的可是我身边功夫最高之人的脸面,你说那人是谁?” 小宝眼睛闪了闪,公主身边武功最强的,那就是自己了。当下点头道:“有。” 韶华喜道:“那就把东西拿出来,咱们在揽月殿和华苑都布置上机关,把那贼人抓住,好好的揍上一顿,也叫他知道不能小瞧了你。” 小宝道:“不行。” 韶华气结:“怎么不行了。” 小宝道:“公主,上次那个,是第一个从小宝手里溜走的人,小宝很想再次遇见他,光明正大的和他打一架。但那机关太歹毒,只要陷进去,立刻没命。” 韶华怒道:“他们这样大胆,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中机关死掉也是自找的。” 小宝道:“不行,不和小宝打一架,不能死。” 韶华白他一眼,气道:“那你再给我找几个功夫跟你差不多的人来。” 小宝摇了摇头,道:“找不着。” 韶华心想也是,练功夫本就讲究天赋缘分,有一个这样的小宝当暗卫都够幸运的了。韶华眼珠子转了转,道:“小宝啊,你有没有师兄弟呢?” 小宝摇头道:“没有,师父把我养大的,只有我一个弟子。” 韶华道:“那你师父肯定更厉害了,他到底是哪位高人?我请他来。” 小宝道:“我师父是微子启,他平日不喜欢别人打扰,已经好久没人能请得动他了。” 韶华一口茶喷了出来:“微子启?你师傅是大祁第一战将微子启?” 小宝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是啊,师父说我不适合在军中呆着,便让我去保护圣上,圣上又让我来保护公主。” 韶华咧了咧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小宝,心想:“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决胜千里的虎啸大将军微子启竟然收了这么个弟子。” 小宝看韶华一脸惊讶,鄙视道:“公主竟连我师父是谁都不知道。” 韶华点头道:“真是不可思议。” 小宝一脸骄傲,哼,小样,知道我有多厉害了吧。 韶华摇了摇头,自己本还以为把瑞儿送到了寄情山野的高人身边,没想到竟送去了大祁第一战将那里,还被留下了?皇后多次邀请的人物,太子哥哥都求不得的师父,就这么容易的收下了瑞儿? 瑞儿是媚冬的儿子,而小宝是知道媚冬身份的,微子启能收下瑞儿,韶华心里倒是对他有了不少的改观。 韶华有心要扳倒宁家,这事若要做的不着痕迹,首先就得要人手,那宁承大将军在军中多年,不止身边有不少好手,其本身的功夫也不差。自己身边若是能多些小宝这样的高手,胜算自会更大些。 宁家是大祁数得上的世家,朝堂之中党羽众多,在大祁可谓根深蒂固,大将军手中更握有二十万兵马,若要连根拔除而不损大祁心脉,身边必得有一支足够可靠的力量。 虽说父皇准许自己出宫建府,但高手过招,远非普通府兵护卫能比,招来些能人志士好好用,会是除害的好刀。 韶华心里起了招揽高手的心思,不如趁父皇祭天之时,自己出去走走,一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二来暗地里收集些宁家的罪证。 韶华看了眼小宝,笑道:“宝宝啊,你知不知道,天下有哪些有名的帮派?” 小宝道:“太多了,数不过来。” 韶华扯出了一个我已经习惯你这么会说话了的微笑,继续道:“那咱们京城附近有什么有名的帮派?” 小宝仔细想了想:“附近有个半截山庄,位于半截谷内,听师父说他家镖局客栈开遍诸国,富甲天下,有很多高手。” 韶华点了点头,嗯,有钱人总得请高手看守财宝,但这样的话,自个儿花钱就请不来了,半截山庄?这名字起的可真奇怪,韶华的好奇心被勾起,有心想去拜访,看看江湖是什么模样。 韶华道:“从这儿到半截山庄要多久?” 小宝道:“骑快马,大概两天左右。” 韶华笑的眉眼弯弯,对小宝道:“过两日,咱们就去闯一闯江湖,随本公主好好准备一番吧。” 小宝被她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消失不见了,只是空气中留下了一个好。 韶华眯了眯眼,出发之前,先去拜访下自己的荣皇叔吧。 * 辰时的太阳正灿烂,荣亲王府里,大祁国最会寻欢作乐的荣亲王——周瑞临,此刻正一脸惬意的卧在太妃椅上,左边一个婢女在剥葡萄皮,右边一个婢女在打扇子,膝下跪伏着两个捶腿的丫鬟,更有一众舞姬在其前面翩然起舞,环佩叮当,莺莺燕燕,好不享受。 荣亲王,安宁公主和当今圣上一母同胞,而太后的这三个孩子中,数荣亲王年龄最小最贪玩,他嗜酒如命,但凡好酒总能学着做出来,荣亲王府的上空永远飘荡着清冽的酒香。 他又极爱美色,后院俱是绝色佳人,个个能歌善舞,在大祁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正是良辰美景之时,却听到侍卫来报,刑部尚书桐杰松求见,荣亲王看了看眼前这一屋子的娇媚女子,对她们笑道:“桐大人平常可见不到这样多的美人,待会儿你们谁若是能把他留下来,重重有赏!” 转头对侍卫道:“快请进来吧。” 正厅里,桐尚书身穿一身灰蓝色绣百福长袍,正襟危坐。他长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挺拔,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一身正气,克己奉公,为国为民。 他青年时期和荣亲王曾同在南都书院读书,私交不错,但因他性格原因,从不跟人攀交情,做事也总是一板一眼,在朝廷中和御史大夫程英被人戏称为铜墙铁壁,满朝文武,谁也走不通这俩人的门路。 即便和荣亲王多年同窗,也没人能从他脸上瞧出和荣亲王有交情的神色。 桐尚书进屋后,恭恭敬敬的给荣亲王见了礼,荣亲王亲热笑道:“许久没见你了,快起来吧。别拘着自个儿,坐下和我这屋子里的美人们喝喝酒,聊聊天。”说着便示意两个丫鬟服侍他入座。 桐杰松避开丫鬟,自己坐了下来,看了眼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脂香阵阵滑入鼻中,满身的不自在,冷哼一声:“不成体统。” 荣亲王深知他脾性,也不着恼,笑道:“桐大人既然知道我这不成体统,还到我这来,不就是为了这些个美人么?她们在我府里可是娇贵的很,不仅貌美如花,还各个冰清玉洁,桐大人在家不便欣赏,在我这嘛,别怕别怕,保你无忧。” 桐杰松在豫京城里,那是出了名的听老婆话,家里只有一个正妻,侍妾丫鬟一个没有,连随身伺候的都全是小厮,因而常被人背后嘲笑怕老婆。 但如荣亲王这般直白的,还真没人敢,毕竟桐尚书长了一张颇具威势的大方脸,官位又高,又得皇上器重。 桐杰松深知他的为人,越理他越说不清楚,直言道:“下官听闻你落马摔着了腿,奉太后口谕来看望你,如今看来,荣亲王好的很,下官会向太后据实禀告。” 荣亲王笑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武艺么,跟她老人家说,没事啊,过几日我就去宫里请安。” 桐杰松看了眼他打着石膏的腿,微微摇头,应了声是。 荣亲王明白他什么意思,他一把年纪,为了和人争一花魁从马上摔了腿,大祁国估计都在笑话他,轻咳一声,笑道:“桐大人平日里也不常出来,今日既然来了,好好放松放松,在这里和美人一醉方休才好。” 桐尚书冷冷道:“王爷既然无碍,下官便放心了,下官还有事在身,就不叨扰王爷了。” 荣亲王看他生人勿近的模样,偏偏想捉弄他,死性不改的道:“啧啧啧,桐大人是不懂怜花惜玉还是不敢怜花惜玉呀?” 桐尚书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既不懂,也不敢。下官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也只忠于她,她十五岁便嫁给我,为我生了七子一女,操持家业,功高劳苦,有她一人,胜过一屋子人。” 荣亲王听到此话,想到被自己气的去当了尼姑的正妃和不爱搭理自己的儿女,白他一眼,轻哼一声:“切,没趣,怕老婆还粉饰的这么有情有调,这在大祁国也是独一份了。” 桐尚书听见此话倒不生气,嘴角勾起,对荣亲王道:“下官听闻打了石膏的腿不适合剧烈运动,望王爷多多保重身体,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免得以后走路埋怨路不平。” 荣亲王听他这样堵自个儿,被他气乐了,道:“桐大人,我只要见你笑了,我就觉得你的话错不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桐尚书听他如此说,倒是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为何?” 荣亲王笑道:“大人照镜子的时候,从没想过在四四方方的纸上画个对号么?” 桐尚书听他恼羞成怒,竟直接攻击自己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当下也不愿意再理他,没好气的告辞了。 第38章 危险驾驶 桐尚书前脚刚走,韶华便来了荣亲王府,看到荣亲王腿上打着石膏,走上去笑道:“皇叔,这下你可哪都去不了了,外面可是风光正好,没了皇叔,热闹都得少一半。” 荣亲王见侄女来这里,挥挥手把一众舞姬退了下去,道:“你这丫头片子,还会打趣皇叔了,我跟你说啊,大热天的,搁家里吃吃冰镇西瓜,看看歌舞才最惬意,乱跑没啥好处。” 韶华凑到他身边坐下,盯着他打着石膏的腿道:“嗯,这倒是实话。” 荣亲王听她此话,白他一眼,不削与她计较,递了个葡萄冰碗给她。其实这些小辈们,就是因他脾气好,最喜欢找他。 韶华捧着冰碗坐在椅子上,两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脚,对荣亲王道:“皇叔,听说你有两套机弩很是出色,胜普通弓箭十倍,小巧好用,可否给侄女瞧瞧?” 荣亲王道:“好好的,你要它干嘛?” 韶华道:“还能干嘛,学院里上木艺课,我拿这机弩试试能不能用木头做出来。” 荣亲王道:“这主意倒不错,但这机弩的图纸,丢失了几十年了,中间无数人尝试着做出来,都没能成,若是能画出来,整个大祁国的兵力都能提一成。” 韶华撒娇道:“那皇叔,你就让我试试嘛,说不定我就是那个百年不遇的奇才呢?” 荣亲王看她那模样,倒不忍拂了她兴致,笑道:“给你一套也没什么,不过湖玉上回也跟我要,我可没给,被她知道了,咱俩都没得清净了。” 韶华高兴道:“皇叔你最好了,你玉树临风神勇威武,古往今来无与伦比,此事只会你知我知,湖玉是瞧不见的。” 荣亲王拍了拍她的头,道:“好了,少拍马屁,上回你那酿酒单子故意改掉,可浪费了我不少功夫。” 韶华哂笑道:“要不说皇叔你宽宏大量,情操高尚,无人能及呢。” 荣亲王好笑道:“你可爱惜着用,这世上总共就三套,我这留了两套,实在是大大的机缘巧合,稀罕的很。” 韶华点点头,拿到机弩后,无比快乐的告别了荣亲王。 回去的路上,韶华招招手,叫来小宝,问他有没有在荣亲王府里找到蒙汗药,小宝掏出了一小包瓶瓶罐罐,真诚的说道:“公主,荣亲王府好东西还真多。” 韶华抓起那一个个的小瓶子,看上面写着回力丸,大补丸,七步醉,三声笑,两眼笑眯眯的道:“干得好呀,小宝,回去加鸡腿。” 俩人一路回了华苑,韶华收拾收拾,简单安排了下,带着小宝和乐山,骑马往半截谷去了。 三人中途至刚出了京郊没多久,韶华就看到一辆马车歪歪扭扭的行来,马儿撒开了蹄子在前面跑,后面的车子一会儿左倾,一会右倒,偏偏还倾不到底,倒不下去。 韶华看着这马车,直觉得神奇无比。待离的近了,才看清楚状况。 原来那车里有三人正在打架,车子上的幔帐早被长剑刺破了,两名女子,一名手握长剑,一名手执长刀,你来我去,分毫不让,中间的男子帮了左边又帮右边,像是在劝架。 韶华对小宝道:“你瞧她们,大马路上一点儿不注意安全,惊了马,伤人伤己,你去帮帮他们吧。” 小宝飞身前去,三两下便把那两名女子点了穴,一块从车上提了下来,啪的一声扔到了韶华跟前儿,韶华嘴角抽了抽,这小宝眼中,男女可真平等。车上的男子见此,拉住了马,纵身飞了下来。 那男子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执一把竹扇,身穿银白云锦长袍,头束白玉发冠,气宇轩昂,风度不凡,迤迤然的走来,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挑起,对韶华道:“小子,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韶华见来人气宇轩昂,风度不凡,本以为自己解决了他的麻烦,保护了他的人身安全,怎么着他也得谢谢自己,没想到,上来便是一句指责。 韶华也不客气道:“喂,你搞清楚,是我救了你唉,大马路上这样驾车有多不安全知道吗?” 少年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对韶华鄙视道:“这两位美人此番作为全是因为爱慕于我,她们二人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大马路上又怎么了,又没人。哼,我正为这两位姑娘心跳如鼓,感动良多,那美好幸福的感觉,全让你小子给毁了。” 韶华翻了个白眼,路上没人,自己这仨是啥,但碰到个这么不讲理又神经质的,韶华也不愿多生事端,示意小宝解开那两名女子的穴道,对这个无理取闹,不知所云的男子道:“好了,好了,算我多管闲事,既然如此,你们走吧。” 那两名少女一被解开穴道,立刻爬起来跑到那少年身边,柔声细语的唤道:“风郎,你没事吧。” 那少年轻轻哼了声,只捂着心口不说话,似被全世界辜负了。二女把他从头到脚仔细心疼了一番,似乎刚才拿着长剑,背着大刀打架的不是她俩。 两名女子此刻见心上人被韶华惹得伤了心,倒似心有灵犀的好姐妹,转头异口同声的对韶华道:“你为何要多管闲事,惹风郎伤心。” 乐山气道:“我说你俩也太不识好人心了吧?我家公子可是好心救了你俩,俩个大姑娘家为一个男人在大街上争风吃醋打起来,羞不羞。” 其中一名红衣女子却道:“要你管,风郎最喜欢看我们舞剑耍刀,你是哪来的臭小子,懂不懂风情。”说着还上前走了一小步,但看见小宝像个棒槌似的站在旁边,终究没敢多做什么。 乐山立马一脸吃了苍蝇屎的表情,心中暗道:“原来江湖女子是这样的剽悍,真是涨见识了。” 韶华这才明白了,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合着人家刚刚那是打情骂俏呢,就是情深了点,俏浓了点,动作大了点。 韶华仔细看了看那少年,一张面若桃花的脸,一双醉若桃花的眼,还有一脑门子烂桃花的相,确确实实有福好皮囊。再看那两名少女,脸蛋也都长得不错,一名红衣妖娆,一名蓝衣娇俏,且手中刀剑皆不似凡品。 韶华转了转眼珠子,示意乐山退下,对那少年道:“好,算我多管闲事,你说你要怎么办吧?” 那被唤做风郎的男子打量了下韶华,道:“你既然坏了我雅兴,便要好好补偿于我,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本公子走的匆忙,身边也没个小斯,你就来当我三日的马夫吧。” 乐山听到此话,立刻大声骂道:“你放肆,竟敢让我家公。。。公子做你马夫,你咋不上天呢。” 那名蓝衣女子却道:“哼,风郎让你做马夫,是你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我瞧你也不过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快接了这赏吧,免得过了这村,便没了这店了。” 红衣女子也跟着说道:“没错,风郎身份贵重,不跟你一般见识,还让你服侍于他,是你小子上辈子积了德,修了福。” 乐山道:“我呸,你家风郎是王母娘娘啊,还福分,能得见我家公子才是你们的福分。” 那两名女子一听到你家风郎四个字,竟有些娇羞的低了低头,没还乐山的骂,韶华见此嘴角抽了抽,对这少年的来路越发感兴趣了。 韶华拉住乐山,道:“不可无礼,这两位姑娘一看便气度不凡,品味高尚,咱们出门在外,理应多结交这样的英雄人物。” 又好脾气的笑笑,冲那少年道:“既然扰了公子雅兴,赔罪也是应该的,风公子还有什么要求没?” 那少年托腮,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眨呀眨的,满意道:“我看你呢,还挺识相,这样吧,你再恭恭敬敬给我打三日洗脚水,本公子呢,便饶了你今日所作所为,以后也不难为你了。” 韶华暗暗对小宝打了个手势,自己则笑道:“好,我初入江湖不懂规矩,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多谢公子大恩饶恕于我,现在就请公子和两位姑娘上马吧。” 那名公子打量了下小宝,见他木头脸一样,一句话都没有,乐山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韶华则笑的服服帖帖的,便道:“嗯,不错不错,这还差不多。” 韶华掀起那破破烂烂的车帘子,请那三人坐上了马车,小宝一下子砍断了车马相连的地方,电光火石间便把那位风郎给拎了出来,点了穴,扔到自己马上。 同一时间,韶华则拿出机弩,对着那两匹脱了车的马屁股各射一箭,两匹马受了惊,立刻快速的跑了。 红衣女子和蓝衣女子未料到有人如此大胆,又因马儿跑了,两人在车里被震了下,一时未反应过来,韶华和乐山一起翻身上马,三人便把刚刚那得瑟的不得了的风郎给绑走了。 两名女子反应过来后,立刻施展轻功,向前追去,然终究不及马儿的脚力,一会儿便被甩的没了踪影。 韶华瞧了瞧那个不知好歹,敢让她当马夫端洗脚水的混小子,像个抹布似的挂在小宝的马上,心下不由得意。 看这小子衣着不凡,说话直白大胆,且那两名女子事事推崇于他,又无贴身随从,想来是个江湖人士,自己正好把他绑去询问一番。 第39章 风洛云 兀自想着,三人已经跑出去了十几里路,来到一旷野处,韶华舒了口气,拉住马,冲小宝笑道:“宝宝呀,咱们可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说罢,利落的翻身下马,把那位风公子提了下来。韶华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捏住他的嘴送了进去,小宝则给他解开了穴道。 韶华拍拍那少年脸颊,笑道:“怎么样?我这马夫,做的好不好呀?” 风洛云一张脸黑的像墨汁,怎么也没料到韶华说出手就出手,害他被绑了不说,还在女人面前失了颜面。他混迹江湖那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不少,却实在没瞧出韶华身边这几人的来路。 他武功本不弱,可到了那个黑衣小子面前,却偏偏什么招数也使不出,当下气道:“快放了本公子,有本事,别耍阴招,咱们真刀真枪的比一比。” 韶华点了点他的头,皱着鼻子说道:“啧啧啧,我说你是不是蠢,你都栽到我手里了,这就是本事,什么好汉不好汉的,还用比么?” 风洛云惊愕的看了看这几人,江湖中打打杀杀总得师出有名,下药偷袭皆被认为不光明的手段,这小子怎么一点儿不放心上呢? 风洛云道:“呸,江湖上行走,总得光明磊落,你既然愿意当卑鄙小人,只能算我倒霉。你我本无冤无仇,我好好的赶路,你绑了我不说,还喂我断崖草,心思也忒毒了。” 韶华笑道:“呦,还有点见识,竟能识得出断崖草,不错不错。卑鄙小人?换个说法就是足智多谋喽?多谢夸奖。” 风洛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冷哼一声:“本公子的厉害之处你还没见识过呢,快放了我,免得给自个儿惹来杀头之祸。” 韶华听他如此说,笑道:“嘴还挺硬,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说罢,韶华四处看了下,见前面十几米处有几株矮脖子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便教小宝拿出绳子,捆了这厮双手双脚,沙包似的吊了上去。 风洛云见自己被吊的像个粽子,直气得脸色红白交加,但还是一脸的不服。他混迹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日里对自个儿,谁不是退避三舍,没想到这小儿一点没放在心上。 韶华摘了个叶子,在他跟前晃呀晃呀,笑道:“快说,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家中有良田几亩?” 风洛云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你,懂不懂行?绑人应该拿刀子威胁。” 小宝听他如此说,伸开五指,对着地面使了使劲,数片枯叶刹那间飞去,把吊着他的矮脖子树劈的只剩下了树干和一个吊着他的树杈。 风洛云眯了眯眼,真是低估了这三人,这黑衣少年竟是少见的一流高手,武功只怕比娘亲还高。 韶华也吓了一跳,看了眼小宝,见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抬头望天,心里不由乐开了花,她家小宝爱怼自个儿,却不爱别人怼自个儿。 韶华冲风洛云道:“我说你,懂不懂行,不知道叶子是用来杀人的么?” 风洛云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一副反正打不过你,要死要活随你便的模样。 韶华看他模样,乐道:“也不怕告诉你,本公子我呢,是朱雀山山大王,卑鄙的很,专门抢劫富家公子和小姐,过得是刀口嗜血的日子,也不怕什么杀头之祸,既然你出身不凡,便好好交代,给家里送个信,拿点赎金过来吧。” 说罢,吩咐小宝在他身上搜刮一通,风洛云立马着急大叫:“不要动本公子的宝贝,哎呦,我的心肝肺呦。哎呦,我的精神粮食呦,你小子,再不住手,可承担不起后果了。” 乐山摇头道:“我说公子,你到现在还没认清自己是人质的事实么?” 小宝翻了一阵,沮丧道:“公子,这人穷的很,你看。” 韶华看了看小宝手里的东西,俱是些姑娘的贴身之物,什么绣着鸳鸯的肚兜,刻着小字的玉钗,捆着红线的同心结,印着唇印的手绢,林林种种数十件。 韶华不由暗想:“此人处处留情的本事也是少见。” 风洛云听韶华小宝是为了钱,反而镇定自若的笑了,大声道:“那你算是绑对人了,我家啥都没有,就是钱多,把我的宝贝们先收好,别碰坏了,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乐山道:“瞧你带的这一堆破烂,还敢说自己有钱,我家公子怎么信你啊?” 风洛云道:“实话告诉你吧,本公子姓风,名洛云,江湖上人称洛云公子,乃半截山庄的少庄主,你说,我会没钱么?” 韶华和小宝对视一眼,真是找什么来什么,刚说要去探探半截山庄的底,这便绑了他家的公子,她本意是去拜访,反倒结了梁子,想来,这便是江湖,一日之内,便能体会到恩怨情仇。 韶华摸了摸下巴,心想走一步看一步吧,现下放了他也不能善了,便点头道:“嗯,不错,只要银子够多,我便给你解药放你走,咱们去前面找家客栈,你乖乖听话,修书一封,送家去吧。” 说罢,韶华便示意小宝把他提到马上,几人往前面走了几里路,到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上。韶华吩咐乐山在镇上找一家最好的客栈,挟持着这位风公子住了进去。 客栈在小镇的最南边,地方又大又宽敞,小二见来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忙迎上来伺候,韶华掏出几锭银子,要了两间清幽的房间。 小宝挟持着着风洛云上了楼,乐山拿来了笔墨纸砚,铺到桌上,对风洛云友好笑道:“公子请吧。” 风洛云拂了拂有些凌乱的头发,对韶华道:“不行,我得先梳洗一番才能下笔。” 韶华没好气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快点写。” 风洛云往桌子上一趴,赖皮道:“我衣冠不整,便写不出好字,写不出好字,我娘亲便认不出来,认不出来,你们就要不着金子了。” 韶华好笑道:“若是不答应你,你要如何?” 风洛云大大的桃花眼傲娇的扫过三人:“哼,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给我洗漱干净,我就不写。” 乐山不削的撇他一眼,道:“就你,还君子,分明是糊弄年轻貌美女子的浪荡子。” 小宝在一边跟着说道:“没错,浪荡子,惹女人打架。” 风洛云眼睛一挑,冲小宝道:“你还抓了人家扔地上呢。” 小宝理所当然道:“我是打女人的,你是惹女人打架的,怎能相提并论。” 风洛云听着这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是在鄙视自己吧?韶华示意小宝闭嘴,不然对方底细还没看清,自个儿的倒全给抖出来了。 韶华哼了一声道:“乐山,给他净面梳洗吧,金子要紧。” 没一会儿,乐山唤小二端来一盆温水,给风洛云净了面,又给他重新束了发,待收拾的干干净净了,他才算消停了。 风洛云一双桃花眼笑的流光溢彩,道:“多谢姐姐,你家公子人品不行,身边倒有这样美丽手巧的姑娘,我可真羡慕死了。” 韶华听他这样说,知他瞧出了乐山的男扮女装,但不知是否瞧出自己,心下顿时觉得有些生气,拍了下桌子,厉声喝道:“快点写!” 风洛云倒是不紧不慢,悠哉游哉的对着桌上的镜子,仔细照了照发型,冲乐山满意笑了笑,提起笔来,片刻间写了封家书。 韶华接过一看,字写得倒是不错,下笔流畅,苍劲有力。信确实是寄往半截山庄的,落笔风洛云,韶华点点头,让乐山收起来,假装寄了出去。 第40章 毒眼婆婆 眼见天也黑了,韶华几人用了饭,却一时不知道怎样安置风洛云,直接放了?还是带着他一块去半截谷拜访?绑了人家孩子去拜访,好像不太像话啊。左思右想没个好法子,韶华蒙上被子,倒头睡了。正睡意朦胧中,韶华听到几声轻笑,心下一惊,忙坐起来提了提气,却发现四肢无力,真气不能运行。 来人点亮了灯,冲韶华笑了笑,一口白牙闪闪亮亮,正是白日里被韶华绑的风洛云,此刻,客栈的掌柜和小二都恭恭敬敬的站他身后。 风洛云走过来,点了点韶华的头,道:“小子,我说你是不是蠢啊,绑了我不跑,还住到我家客栈,胆子可真不小。” 韶华暗道糟糕,深呼一口气,一脸坦诚道:“哎,白天绑了你,我还挺愧疚,这下好了,我绑你一回,你也绑我一回,两不相欠。” 风洛云道:“你倒是会打算盘,要不是你,我现在可正在和心爱的姑娘吟诗作画,把酒言欢。这笔帐,咱们怎么算呐?” 韶华听他如此说,连忙笑道:“不就是姑娘吗?你来京城,我请客,送你百八十个。” 风洛云冷哼一声:“那能一样吗,今日是惠柟姑娘的生辰,我好不容易出来,去给她庆祝,全让你给搅合了。” 惠柟?韶华看了眼风洛云,这小子眼光倒不赖,正要说话,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打斗声,似乎就在客栈后院。 风洛云听到如此大的动静,忙起身出去了,韶华勉强支撑着走到窗下,打开了一条窗户缝隙。 窗外月光泄了一地,正好映出打斗的人影,一六七十岁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影,举着把寒光森森的长剑,正在砍杀二三十个壮汉,脚下已倒了十几个汉子。 见到这场面,韶华倒吸了口气,眼下自己四肢无力,也不知小宝和乐山情况如何,一时间什么也做不了,下意识的有些不安。 风洛云有些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给韶华喂了解药,低声道:“听我说,外面的人是毒眼婆婆,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杀人从不眨眼,刀下尽是鬼魂,我放了你和你的小厮,赶紧逃命去吧。” 韶华看他张皇失措的样子,又添了两分担忧,道:“那你怎么办?你既然解了我们的毒,就算是平路相逢,我也不能扔下你不管。” 风洛云道:“你快些跑吧,我和她有私仇,你和她却无冤无仇,跑远些,她不会对你怎样。” 韶华看风洛云又害怕又着急的模样,心道:“他年纪轻轻怎会和一老太太结了仇?难不成这老妪也曾是他的红粉知己?口味可真重。” 正出神之际,风洛云打开柜子,把小宝和乐山扯了出来,小宝不止被喂了药,手脚还被捆做一团。 绑他的那根绳子竟是天蚕丝做成,不仅刀劈不断,水火不侵,越是挣扎绑的还越紧,无论小宝怎样使劲,都没能挣脱开来,此刻正面色苍白,一脸的怒气,乐山却还晕着。 韶华看俩人这副模样,气道:“你给我家小宝喂了什么?还要不要活命,快拿解药。” 风洛云一脸流年不利的模样,拿出解药慌慌张张给小宝服下,道:“我也没料到会在此处碰到那毒婆婆,你快快运功,不然要倒大霉了。” 韶华先给小宝解开了绳子,又给乐山服下解药,用眼刀把风洛云砍了几个来回,气道:“还挺仗义的让我先走,我们小宝这个样子,我怎么走,你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怎么如此害怕。” 风洛云急道:“你现在不走,一会儿八成要倒霉。我我我,说来话长,总之这婆婆非杀我不可。” 韶华在窗户边往外看了看,叹了口气道:“眼下这情况,只能咱们一起想想法子了,三个臭皮匠,总能顶个诸葛亮。” 风洛云看她一眼,没再说话,韶华让掌柜和小二去厨房,抗出几袋面粉,撒在门外的走廊上。 转头对风洛云道:“外面都是哪些人?什么来路?” 风洛云道:“三拨人,那老妪是毒眼婆婆,正门口的小姑娘是她的孙女,那些使流星弯月刀围攻她的,是冥府之人。” 韶华望向外面,果然见正门处还有一身量纤细的小姑娘,八九岁的模样。皱了皱眉道:“这不两拨人么?另一拨呢?” 风洛云别扭的看了韶华一眼,有些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地下被砍死的那拨,是半截谷的。” 韶华嫌弃的看他一眼,我去,你的人咋这么弱,风洛云抬头望天,不想理她。她哪里知道,毒眼婆婆的功夫,整个江湖上敢直面其击的也不过一把手指头,那十几个倒在地上的人,也算的上是高手了。 韶华继续望向窗外,只见毒眼婆婆站在院子中间,二十多个黑衣人围成一个圈,瘦执弯刀,整齐划一前后有序的向她攻去,她不急不慌,一把长剑若飞雪四溅,顷刻间便化解了数招。 然二十多把长剑白光闪闪,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队,配合巧妙,后劲十足,不消片刻又施展出十几种招数。 毒眼婆婆冷笑几声,身形似鬼魅般漂移旋转,把一群武功高强的汉子直逼的退了几步,占了上风。 几十个回合过后,二十多个壮汉虽不敌那婆婆,然阵势却未乱,自成一体,依旧配合的天衣无缝。 毒眼婆婆心知虽能胜过这些人,只怕还得费些功夫,且也没必要结这无缘无故之仇,顷刻间使出一招威力十足的“长虹贯日”,镇的几个汉子受了伤。 毒眼婆婆收了长剑,站定后朗声道:“冥府向来只杀朝廷之人,不参与江湖争斗,今日为何来与我一个老婆子作对。” 只见黑衣人中迈出一满脸胡茬,声音粗犷的壮汉,朗声回道:“在下锐成天,是冥府右护法,并非有意得罪婆婆,麒麟玉乃我冥府至宝,数十年来供奉府中,不料却在前几日遭奸人所盗,今日既落在婆婆手中,还请归还,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婆婆包涵。” 毒眼婆婆冷笑道:“什么玉不玉的,满口胡说八道,婆婆我还能稀罕一块破玉不成。” 锐成天道:“此玉就在婆婆手中的盒子里,在下和兄弟查询数月,不想追到此地,却被婆婆拦下。” 毒眼婆婆听他如此说,倒信了几分,看了眼刚刚从半截山庄的人手中抢来的盒子,沉吟片刻,道:“你怎知这盒中是你们府中的麒麟玉,却不是其他宝物。” 锐成天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道:“此乃在下从玄星楼重金买得的消息,请婆婆过目,婆婆武艺高强,便是给在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再者,婆婆也可打开盒子,一看便知。” 毒眼婆婆接过书信,看过之后,又开了盒子,只见一碧玉麒麟卧在盒中,美玉通透,光彩流霞。 不料那婆婆竟仰头痛哭,大喊三声“该死”,其声之怖,酷似厉鬼,在场诸人,听之皆如坠冰窖,酷暑盛夏却寒颤不止。 第41章 得救 韶华正看的惊奇,却见毒眼婆婆大袖一挥,麒麟玉便落入了锐成天手中。毒眼婆婆足尖轻点,直奔韶华所在屋子而来,掌劲如刀,一把拍碎了韶华头上的屋顶,屋中之人皆落了一身的土木尘屑。 小宝运力抵抗,勉强护住了韶华和乐山,风洛云拿起长剑,似做好了最后的打算,高声对那婆婆道:“晚生冒犯婆婆,自知罪无可恕,然这几位和晚生素不相识,还请婆婆高抬贵手,放了她们。” 毒眼婆婆扫了一眼屋外的面粉,冷声道:“我看你们是一伙的,不知好歹,还敢欺瞒婆婆我。今晚杀了你这半截谷的少谷主,也能稍微弥补我心中之憾了。” 待这婆婆走近了,韶华才看到这婆婆穿了一身暗金长衣,头发也呈淡淡的金色,双眸熠熠发光,很是慑人。 韶华心知这婆婆已看出了自己的计谋,刚刚她让小宝在房间周围撒上面粉,就是为了使诈,若有人攻来,便忽悠对方身重剧毒。不想这婆婆实力骇人,直接屋顶给掀掉,飘了进来。 毒眼婆婆说罢便摆了一凤凰展翅的手势,双掌同时发力,打向风洛云和韶华,风洛云立刻口吐鲜血晕倒在地,连一掌都没接住。 韶华回头一看,小宝竟也嘴角溢血,只是还在勉力支撑。韶华和乐山虽倒在地上,受了些皮外伤,实际上却安然无恙。 想来是小宝抵住了这一掌,只是风洛云喂下的药劲未退,小宝功力不如平日,竟受了伤。 韶华心中暗骂这该死的风洛云,又看他口吐鲜血摔倒在地,尚不知生死,骂了也没用。 那冥府之人倒是来的快也走的快,早已不见踪影,眼下无一人是毒眼婆婆的对手,只能先想法子劝住这婆婆。 却不想还未得一丝喘息,那婆婆又是一掌打来,韶华暗道不妙,小宝已经受了伤,情况还不知如何,看模样是抵不住这一掌了。 难道她堂堂大祁公主未留一言半语,便要丧身于一山野婆子手里了?真真是憋屈的很。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韶华便看到一身材高大身穿斗篷的黑衣人站在了她身前,和那毒眼婆婆直接对了一掌,掌力之强,竟不相上下。 只听那黑衣人道:“婆婆混迹江湖数十载,威名赫赫,不想却连不会武功的孤弱幼女和重伤之人都不放过,难道不怕有损婆婆威名么?” 黑衣人声音低沉沙哑,却极具威势,说话更是正义凛然,韶华此刻见有人救了自己,松了口气,一颗认命受死的心立刻活了过来。 毒眼婆婆冷笑一声:“好小子,竟能接住婆婆我一掌,半截谷的人都该死,少管闲事。” 黑衣人道:“若是婆婆错杀了呢?” 毒眼婆婆道:“杀了便杀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黑衣人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今日遇到我,是决计不能让婆婆滥杀无辜的。半截谷少主受你一掌,想来也活不过来了。这三人和半截谷并无干系,还请婆婆高抬贵手。” 毒眼婆婆冷声喝道:“敢管婆婆我的事,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罢,便两掌运力,飞身攻来,黑衣人毫不退惧,接掌迎上,两人飞到半空中,双掌相对,互不相让。 韶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看着半空中飘着的恩公,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心有余悸道: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小宝走到韶华身边,一脸的沮丧,韶华心疼的安慰道:“没事,你本就中了毒,且上面那俩人都不知活了多久,你到了那岁数,一个人能打死他们俩。” 醒来便看到屋顶飞走,经历了毒眼婆婆毒掌,在鬼门关和韶华碰了个面的乐山连忙点头,很是认同韶华所说。 身在半空的少年听到此话,差点没一个趔趄掉下来。却没想到,片刻的分心便让那毒眼婆婆瞅准了破绽。 韶华一看恩公占了下风,立马大声喊道:“伯伯,加油啊,打死那个丑八怪老妖婆,她跟你搁天上一块飘着,太有损你的英俊潇洒了。” 女人果然都逃不过这么个定律,无论多老,多丑,都容不得别人说她们容颜半句不好,只要你说了一丢丢的敏感词汇,她便要气的怒火冲天七窍生烟来给你拼命。 毒眼婆婆双眼凌厉的扫了韶华一眼,想要出手,却抽不开身。韶华一看她攻势转变,心道:“有点效果啊,再接再厉。” 又对毒眼婆婆大声喊道:“婆婆,长得丑不要紧,你武功高强啊,你刚刚那一招是猴子摘桃吗?这一招是老鼠挖墙吗?果然高明至极,如您脸蛋一般,飞沙走石啊。” 半空中的黑衣少年实在没忍住白了她一眼,这大祁公主,真真是嘴利如刀,没半点闺秀模样。韶华在下面说个不停,毒眼婆婆出手越来越狠厉,少年终于寻了个间隙,一掌击在毒眼婆婆胸前。 韶华拍手称赞,高兴的不知怎么好,这毒眼婆婆刚刚可是差点要了自个性命,眼下见她吃了亏,韶华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韶华继续大喊:“伯伯,你往她腰上砍,给她砍出来点曲线,这婆婆怕是一生都不知什么叫身材玲珑有致,你大发善心就帮帮她吧。” 毒眼婆婆一生之中从未受过如此刁钻刻薄的言语,不由勃然大怒,这黑衣小子武功却厉害的很,虽还差她一两分,却拖的她一时半刻不得空。 韶华正欢喜之际,却见毒眼婆婆身形一晃,转到了黑衣人身后,原来刚刚那一招竟是虚招,这毒眼婆婆不止武功高强,计谋也出色的很。 韶华紧张的盯着黑衣人,生怕他支撑不住自己小命便要丢在此处。正担心忧虑之时,一阵马蹄声逼近,只见十几名良驹飞奔而来,溅起漫天尘土。 待走进了,韶华定眼一看,最前面的人恰是清公子,韶华总算舒了口气,连忙挥手大喊:“清公子,清公子,我在这里,快帮我把那个毒眼婆婆打下来啊!” 木子清策马前来,身后还带了太子的护卫队,毒眼婆婆见了来人却丝毫没放在心上,对那黑衣人出掌越来越迅猛。 木子清手势一挥,十八名将士瞬间勒马停下,摆成正三角阵势,左手执弓,右手执剑,朝那毒眼婆婆刺去,黑衣人见箭矢射来,挑足后退。 毒眼婆婆似乎根本没把这些弓箭手放在眼里,举起长剑便砍向这些飞箭,却不想剑箭相碰,飞箭竟然炸了开来,威力之大,实在罕见。 毒眼婆婆不再硬碰,连忙侧身躲避,那十八名弓箭手训练有素,射出的飞箭又浓又密,半空中硝烟弥漫。 毒眼婆婆当下不由得心惊,大祁竟有人能在箭矢上绑炸药,还训练了一队好手,金俪朝廷花费数十年尝试,都没能成功,这小子是什么来头? 毒眼婆婆尝试了这些炸药的厉害,又见黑衣人在旁虎视眈眈,然她活到如此大年纪,却被韶华言语挤兑的半无是处,心里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当下使出全身力气疾奔韶华而来,,转眼便栖身韶华身边。 众人不防她身影如鬼似魅,木子清也堪堪差了一寸,未能救下韶华,韶华情急之下,想起自己的机弩,对着毒眼婆婆的小腹便射了出去。 毒眼婆婆打一开始就认定她不会武功,却不想身上竟有精妙无双的暗器,一时不察,竟落得半截箭矢入腹,也幸亏她武艺高强内力护体,否则以这精兵玄铁制造的箭矢必会穿透她的身体。 只听毒眼婆婆一声闷哼,知道自己先机已失,再战无益,把韶华左边用力一抛,自己则向右飞去,携了她孙女的手,瞬间离去。黑衣人恰在韶华跌落的位置,运力拖了韶华一把,也飞身离去。 却说白日里,木子清得到韶华带着小宝和乐山去行走江湖的消息,连忙追了出来,暗道太子好算计,竟知公主定会偷偷跑出去,专门给他留下了一队人马。 再看韶华,此刻满身满脸的灰尘,胳膊上还有斑斑血迹,笑容却灿烂无比,木子清从未见过狼狈至此,还如此没心没肺的姑娘,还是个公主。他哪里知道,韶华劫后余生,此刻欢欣鼓舞好比中了状元的范进。 木子清带人上前见了礼,韶华示意他起来,高兴的抓住木子清胳膊,激动道:“若不是你及时赶来,只怕我小命不保了。”木子清低头看了看衣袖上黑乎乎的手印,半天没反应过来。 小宝受了内伤,服了木子清带来的伤药,在一旁运力恢复。乐山虽无事也被吓的胆子都炸了,走到小宝跟前给他擦脸。 韶华转头寻起了恩公的身影,却早没了踪影,看了眼躺在地上满是灰尘的风洛云,有些伤心的叹道:“唉,人各有命,你要是能多撑一会儿,便不至于白白没了性命,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哪知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到了风洛云细碎的呻吟声,韶华惊喜道:“莫不是还活着?”连忙命人把他扒拉出来,去请了医生。 刚刚的打斗中,客人跑了个不少,人仰马翻的一片狼藉。几个小二轻手轻脚的给风洛云换了房间,仔细的把他抬到床上,太医又来诊了脉,开了药,总算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韶华看他外衣破损,露出了一件银灿灿的甲胄,暗道半截谷不愧富甲天下,这冰魄甲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遇不可求,连自己都没有,他倒是贴身穿着,还把冰蚕丝做成绳子。想来正是这甲胄救了他一命,真是万幸。 客栈很大,没一会儿便收拾出来几间上好的房间,韶华回到屋里,看着镜中那个满头满脸灰尘的自己,想到自己就这副鬼样子在清公子面前转来转去,惨叫一声,瘫坐在地上,悲愤之情如滔滔江水,飞流激越。 转念又爬起来,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口,仔细梳洗,对着镜子前前后后照了几十遍,摆出各种姿势,全方位无死角的确定了自己的美,才悻悻的躺回了床上。 第42章 冥府之人 第二日,韶华早早起来,乐山服侍她穿好衣衫,净了脸,和她一起往用餐的雅阁走去。待到雅阁门口,只见阁内已三三两两的坐了不少人,昨日打斗那样凶猛,一夜间竟能恢复个七七八八,开门做起了生意,半截谷名不虚传。 木子清一身白衣,举手投足间像是画里的人物,人群中一眼便能让人看到,他餐桌礼仪很好,坐姿板正,细嚼慢咽,斯斯文文的,把清粥小米也吃出了个贵族风范。 韶华看着谪仙般的木子清,想起自己昨夜的狼狈模样,暗下决心要把那副鬼样子从木子清心目中抹了去,深呼一口气,扬起个完美笑容,大步走了过去。 木子清见韶华一身男装,神采奕奕的走来,也未多礼,笑道:“公子伤可好些了?用些点心,咱们今日便启程回去可好?” 韶华坐到木子清对面,缓缓说道:“司业,我想去半截谷看看还没成呢。” 木子清道:“你偷跑出来,身涉险境,若是家里大人知道了,只怕不妙。” 木子清哪里知道,韶华本来觉得江湖凶险,是要回去好好休整一番,回头再来的,但清公子来了后,便大大的不同了,这样好的独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呢。且宁家的事,她势在必行,定要到他老巢好好探查一番。 再说,韶华私心里也有些欢喜的小期待,和清公子一路畅游,该多美好。 韶华讨好道:“这不有司业呢么,昨日就是个小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那风洛云此刻重伤在身,他好歹是我在宫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总不能扔下不管不问吧。” 木子清道:“看来公子已经打定主意了?” 韶华摸了摸胳膊上的擦伤,抿着嘴,一脸的可怜样:“司业啊,我觉得自个儿身受重伤,得在宫外将养几日。” 木子清摇头失笑,也不好强迫她,思虑片刻,只道:“去了半截谷后,可不能再生变数。” 韶华立刻开心道:“到时一定和司业回京。”说罢,便从木子清对面坐到了他右手边,一脸欢喜的用起了早餐。 风洛云休息一晚,气色已好了不少,但还不能行走,只能在担架上让人抬着,即便如此,也让韶华对那件冰魄甲胄羡慕不已。据小宝说,若不是那件甲胄,这小子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风洛云听韶华要送他回家修养,又想起昨晚韶华救下自己,难得脸色微红,别别扭扭的的跟韶华道了谢,然无论韶华怎么问他和毒眼婆婆的恩怨,他皆闭口不提,让韶华好奇不已。 风洛云本就是偷跑出来,昨日又碰巧遇见毒眼婆婆杀死了十几个半截谷的人,也该回去告知母亲。韶华本以为他还要再歇两日,不曾想他竟提出即刻启程回去。 韶华这下子对那冰魄甲胄都不仅仅是羡慕了,简直可以用眼红来形容。那么重的攻击都挡得住,真是宝物啊宝物。待一众人用过饭,收拾妥当,便策马往半截谷去了。 众人行至半路,已是晌午,七月的太阳实在蒸人,不消一会儿,豆大的汗珠子便沿着额头淌个不停,韶华吩咐侍卫就近寻一酒馆,好让众人喝口凉茶,歇歇脚。 不多会,侍卫来报前面不远处有一酒馆,可供人暂时休息。一众人策马前来,果然见一松木为桩,稻草做顶的草舍,屋顶上挂着块灰扑扑的布,写着酒馆二字。 韶华从未见过这样简陋的房子,说是酒馆还不如说是酒棚子。众人下了马,却见那酒馆后面拴着六匹上好的白马,一辆马车。那些马儿毛色油亮,马身壮硕,马腿欣长有力。 韶华只扫了一眼,便知这几匹马要比太子护卫队众人的马还要好上几分,有这样好的良驹停在这里,不知这酒棚子里来了什么人物。 待进了殿里,只见已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客人,俱是风尘仆仆,最北面的角落里,坐着几个黑衣壮汉,韶华心想酒馆后的马大概就是他们的了。 韶华这一行人人数实在不少,为首几个又风采翩然气宇不凡,很是惹眼。小二见殿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有些傻眼,急忙忙的把酒水菜品全上了来。 护卫们大热天行了半天路,进棚子后见小二忙不过来,便自个儿拿起酒碗倒了酒,痛快的饮下。 乐山对着这酒馆撅了撅嘴,在板凳上桌子上给韶华垫了锦帕,又要来热水把碗筷仔细烫了,舀了些清粥放放她面前。 人群中忽地传来两声轻笑,只听得一娇媚女声:“既然吃不了外头的罪,何必跑来这山野乡间摆威风。” 韶华扭头看了圈,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声音又道:“瞅什么瞅,说的就是你,好好的爷们吃饭铺什么垫子。” 韶华登时反应过来被人骂了,她自小被人伺候,生来如此,从未有人对此做过指责,她也没觉得不对。 韶华循声望去,只见黑衣壮汉那桌一人站起,一凤眼粉额冰肌玉骨的少女便出现在韶华视线里,韶华心道:“嘿,这个姑娘真漂亮!” 那少女身量娇笑,身边几个壮汉却高大粗犷,是以韶华进来后被挡住了视线,未曾瞧见还有个粉嫩姑娘坐在那桌。两个汉子立她身后,其中一个恰是昨晚带头和那毒眼婆婆打斗的锐成天。 少女朱唇皓齿,蛾眉秀扬,手里把玩个杯子,双眸动若秋水漫不经心扫向韶华,虽出言不逊,这声声娇喝却煞是可爱,一屋子的男人竟看的呆了,听的痴了。 乐山气哼哼回道:“我家公子爱怎样那是我们的事,你算哪个多管闲事的。” 韶华心道,竟是冥府的人,她自从听木子清说过冥府的行事后,心中敬佩,总想着若有机会该去一睹风采才好,那锐成天是冥府右护法尚且站她身后,想来其身份颇不一般。 那姑娘冷哼一声,掌上蓄力,一坛酒直扑韶华门面而来,韶华瞪大了眼,不想美人娇艳脾气也大,说动手便动手,都不带思量的。 但有木子清和太子哥哥护卫队的人在,韶华并不担心,那酒坛飞到韶华面前便不停的转圈,不能再前进分毫。只听到木子清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气沉丹田,以气使臂,以臂使指。” 第43章 跟我回府 韶华心中一动,忙按照他说的做,突觉左臂被木子清手掌握住,一股暖流缓缓流入身体,韶华运力到右臂,对着桌上的一锅牛肉羹使力,瓷锅便如那坛酒般,送那姑娘面前,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多谢姑娘美酒。”酒坛和瓷锅同时落在桌上,只见酒坛全是裂纹,却未裂开,也无一滴酒漏出,那牛肉羹瓷锅也全是纵横交错的裂纹,却仍连在一起。 双方均知对方有高手坐镇,使内力让酒坛,瓷锅堆在一起,眼下就看谁能维持的时间长。不想片刻后,那姑娘掷了一双筷子过来,直冲酒坛而来。 清公子源源不断的把内力输给韶华,韶华正喜不自胜,卷起一副叉子便甩了过去,不消片刻,只见筷子叉子在空中你来我往,连成了两条平行线,两方人马在酒馆后厨俱搬来一堆的筷子叉子。 乐山已在韶华身边摇旗呐喊,开嗓助威,然双方使足了劲,却谁也没办法把酒坛瓷锅打碎,落对方一身酒水汤羹。 躺在担架上的风洛云和店里的客人一样,俱是目瞪口呆,这丫头明明昨日还不会功夫,今日便能和一流高手对决了? 风洛云眼神在韶华和木子清身上来回转了转,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厮是什么功夫?这丫头身边的人可不比自己差啊。 半个时辰后,躺在担架上的风洛羽觉得实在无聊了,开口道:“姑娘如此貌美,今日有缘得见实在是幸事,在下不忍让姑娘挨饿,何不停下来,一起享用美食呢?” 少女听他如此说,并不领情,轻嗤道:“不曾想还能见到半截谷少谷主,只是怎么矮了那么多。” 风洛云哼了一声,瞅瞅自己的惨样没接话,韶华扑哧一笑,也玩够了,不再向那桌扔叉子,转头看向清公子,见他眉眼含笑,嘴角竟比平日多了几丝调皮,不由得呆了呆。 韶华笑道:“若是再比下去还不知要猴年马月,今日在下认输,不如姑娘给个面子吧。” 那姑娘听她如此说,也停了手,冲韶华道:“你过来,跟我一桌吃饭。” 乐山刚要开口阻拦,韶华却挥挥手示意不必,笑道:“美人相邀,不可辜负。”起身走到那姑娘桌边坐下,笑道:“在下于华,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并不答话,只道:“你是从京城来的?” 韶华点头称是,少女又道:“那你可曾见过皇帝和皇子公主?” 韶华心下疑惑,这少女对大祁皇室好奇?只是身在外面,不便吐露身世,便道:“在下家中虽有些资产,但也不过是普通百姓,哪有机缘得见天颜。” 少女听见此话,看她一眼,眼中微微失神,没再说话。 风洛云插嘴道:“我可见过,跟你说啊,那大祁皇帝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双目宛若铜铃。大祁公主就更了不得了,臂若铁柱,酷爱甩鞭,毛发旺盛,鼻孔能塞鸡蛋。” 韶华听他如此说话,双目怒向而视,正要开口训诫,便听那少女喝道:“胡说八道,大气皇室长相绝不会如此差。哼,我倒听闻半截谷祖上立山为王,乃是个半路打劫的,初代谷主风三羊,因半道截财,财截一半,积了些钱财后,便想附庸风雅,学老子,孔子,孟子诸圣人取名为半截子,真真是用心良苦,笑死个人,这么多代过去了,我看半截谷传人还是没半点长进。” 风洛云怒道:“说话就说话,不许辱及先人,我祖上那不叫打劫,是实实在在做好事,时逢天下大乱之际,百姓只敢走我风家守着的阳山大道,不知护了多少人命。先祖刀枪剑戟里才挣来风家如今,你若再出言不逊,我便和你拼命。” 少女听完他的话,眉眼虽依旧凌厉,却未在反唇相讥,想来是认同了他的话。 韶华并不知江湖之事,当下听的津津有味,只盼二人能再多说些,然少女和风洛云把头各转一边,均不再言语。 天气实在炎热,韶华也吃不下什么,只用了几块清甜甘爽的西瓜,酒棚附近皆是瓜田,此物最多也最解渴。 那少女酒足饭饱后,伸手抓住了韶华的手腕,手劲竟如精铁钢铜一般,冷声道:“你可愿跟我回府?” 木子清见状,起身站到韶华身后,护卫队的侍卫俱暗暗蓄势待发。这江湖中的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是谁也得有三分脾气,那姑娘却是谁也不瞧,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韶华看。 韶华笑的一脸云淡风轻:“若姑娘诚心相邀,改日我亲自去府中拜访。只是今日却是实在不行,我朋友身负重伤,需得亲自把他送回去才行。” 那姑娘却道:“我说的回府,是入我冥府之门,再不回来,我能送你一辈子花不完的金银财宝和貌美侍女。” 韶华摇头失笑,道:“能和姑娘交朋友在下求之不得,但在下父母兄弟朋友俱在,怎能一辈子不回来?” 那少女听她这样说,立马举起一杯茶泼了韶华一脸,众人皆惊。韶华再次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刚刚不还好好的么? 乐山指着那貌美少女气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又对韶华道:“公子,此人无礼至极,咱得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韶华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不,你们别参与。”说罢便举起桌上不知谁吃剩了的半个西瓜扣在了那少女头上。 冥府众人要上前帮忙,亦被那少女拦下。 只听那貌美少女笑吟吟道:“于华,我有预感,以后咱们还有的见” “真巧,我也是。” 貌美少女朝身后打了个手势,锐成天走过来弯腰抱起她,上了门外的马车,韶华这才意识到,这姑娘竟双腿残疾,不良于行。 韶华抹了把脸上的茶水,目送那几人远去,一时心里竟空落落的。 乐山走过来给她擦拭,嘴里嘟囔着:“这江湖真不易闯,一个个的,遇见的都是什么人啊。” 韶华摇了摇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才好玩。 一行人休整完毕,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半截谷。山谷清幽,古木参天,还未入谷中,便觉一片清凉,远远望去,山石俊秀,清泉欢愉。待走近了,却见路边鲜花野草有些狼藉,似被车轮倾轧过刚刚换上。 风洛云躺在担架上,领着众人进了半截山庄的大门,山庄依山而建,乌门青瓦,雕廊画柱,大气与精巧并存,一看便斥资不菲。 进门之后,只见白玉石为基,金丝楠木做柱,屋顶处悬琉璃彩灯,长廊下铺青翠松石,真是好一派人间繁华。 待过了三重门,来到主屋,便见一貌美妇人,穿一身月白连枝蜀锦衣,配一对紫色糯冰春带彩手镯,左手里捧了个白玉杯,右手捏着白玉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 青葱玉指映白玉,粉面清眸盛彩霞,美艳不可方物。细瞧她耳边的坠子,敬上的项圈,竟都悬了和镯子同色美玉做的小算盘,精精巧巧,算珠也是活泛的,不仅半点也不俗气,反而雅致极了。 韶华心想,这应该就是半截谷谷主风小雅了,和自己母妃倒有些神似,想来都爱理财算账,不然怎么算盘都做成了首饰,改日也比着给母妃做一套,她定然高兴。 风小雅正兀自出神,抬头见儿子被抬进来,心急忙慌的快步走来,一双美目泫然欲泣,忙问这是怎么了, 风洛云说明缘由,介绍了韶华几人,风小雅起身道谢,韶华回了个晚辈礼。 风小雅点了点风洛云额头,嗔怪道:“让你不要乱跑,你不听,现下受伤了吧?” 说罢,风小雅冷哼一声,那一张如山水画般小巧精致的脸瞬间变成了带着泪珠子的母老虎,气道:“那毒眼婆婆杀我半截谷镖师,又伤你如此之重,为娘定然饶不了她!” 风洛云嬉笑道:“儿子没事,家里可还好,我搜罗来的那些奇花异草怎么毁了那么多?可是出了什么事。” 风小雅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事,你爹那个不省心的,每次来都跟搬家似的。” 风洛云闻言,眉头大皱:“娘亲,你又给爹银子了?哎呀,咱家不会破产吧?我答应月香送她一艘蜀锦花船,还有惠柟,我还得送她一座西域金楼,可千万别破产啊,我全靠这张脸和咱家钱财,才能搜罗到天下美人啊。” 风小雅白了儿子一眼,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你这么点花销,能算得了什么?” 韶华闻言一窒,一艘精美花船数万金,一座西域金楼也低不了这个价,这儿子败家成这样,当娘的都不放心上,他那个爹究竟霍霍了多少,看来,这半截谷当真实力非凡。 许是意识到外人还在一旁,风小雅有些不再提及家事,寒暄了几句,着人安排韶华一众人整顿休息,更是在晚上设宴款待,答谢儿子的救命恩人。 第44章 半截山庄1 翌日,韶华用过早饭,便见不到半截桌子高的风洛云出现在她门口,笑吟吟的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诸位既然来到了半截山庄,便稍稍逗留几日,玩耍一番,好让在下进进地主之谊。” 韶华见他躺在担架上还能如此热情,应声说好,还未等自个儿迈出去门,风洛云便吩咐人把他抬进韶华房间,后面紧跟着几个手捧红木托盘得丫。 韶华心下狐疑,不知他此番作为是为何,只听风洛云道:“前日多亏你出手相救,不然本公子可没那么好运了,一点薄礼请阁下收下。” 说罢,侍女们依次打开托盘上的锦布,只见一方碧玉若拳头般大,一串珊瑚个个如大拇指般匀称,一斛南珠莹润发光,更有一盘金元宝,少说也得上百个。 韶华看了一眼,这些个宝物若是让平常人瞧见,定会目瞪口呆喜不自胜,但她从小见得多了,虽难得,倒也不觉得稀罕,且她与人交往,从来不把金银之物瞧的太重,便笑道:“救便救了,不过是机缘巧合,我既把你看作朋友,怎能收你的礼物,相识一场不必讲究这些。” 风洛云笑道:“好,华兄弟果然仗义畅快,只是我风洛云平日虽不着调,却最看重朋友情谊,既然你把我当作朋友,又不收我礼物,那我便把自个儿的贴身之物分享给你,以示咱们兄弟情意深厚。” 风洛云说罢,拍了拍手,只见两名容颜艳丽的舞女款款走来,盈盈一拜,娇媚无限,韶华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个风洛云,平日里果然什么正经事都没有,美人侍女倒是养了一大堆,现下真要把这些个美人送给我,还不够麻烦死个人的。” 遂连忙摆手道笑道:“这么些个宝贝玩意儿,风公子自个儿留着享用吧,我可受不住。” 风洛云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指了指左边的那名舞女道:“华兄弟何出此言?这美人手里是我少年时穿的冰魄甲胄,早已不适合我如今的身量,你身量纤细,若不嫌弃为兄,便留在身边做个念想吧” 韶华定眼一看,左边舞女手里果然是一件银灿灿的冰魄甲胄,只是那两名舞女身上穿的也是银色衣裳,纤腰细足皆露在外面,韶华当时正腹诽这风洛云,便没瞧真切。 韶华心中一喜,走上前去,拿起来左看右看,对风洛云笑道:“这份礼物着实让我拒绝不得,定会时时珍藏在身上,风公子还有没有穿过不要的,也给我家乐山一件。” 风洛云白她一眼,道:“你当这是大街上的白菜么,我爷爷的爷爷跑遍了诸国,才得这么两件。” 韶华拿在手里,只觉这冰魄甲胄细软轻盈,竟如薄纸一般,若非银光灿灿,与那日风洛云身上所穿的一般无二,实在不敢相信这东西能抵得住一流高手的内力。 风洛云见她手下礼物,眉开眼笑的模样很是惹人欢心,对韶华道:“走,本公子领你去瞧瞧半截谷的风光。” 韶华看他一眼,不由笑道:“你确定不在屋内多修养几日?” 风洛云甩了甩额前的一缕长发,一双桃花眼笑的是风流万千,道:“本公子这张举世无双的美颜,若一日不出去转转让人瞧见,便是糟蹋了造物主的一番苦心。” 韶华闻言半点都不再替他担心,笑道:,“也是,出去让风吹吹,省的隔个十里八里远的让人瞧见,以为只飘着张脸皮,害人不浅。” 风洛云听她如此说,嚷嚷道:“嘿,我说京城来的都是刀片嘴不成,亏得本公子真心实意待你好。” 韶华看了看那件银灿灿的冰魄甲胄,笑道:“刀片嘴专割自己人,风大哥既有雅兴专门来陪小弟,小弟若不听从岂不白白费了风大哥的苦心。” 风洛云是个活泛性子,本就感念她救了自己,现下听韶华一番话说的亲近贴心,一口一个风大哥,便不再跟她做口舌之争,着人备好轿子,一同出去了。 轿子没有屏障,八个孔武有力的轿夫一身古铜色肌肉像石头一样结实,韶华和风洛云各坐一轿,两轿并行道路仍能过人,八名轿夫脚底生风,坐在轿上觉不出一丝一毫的颠簸。 韶华暗道,这半截谷富甲天下绝不是浪得虚名,只这几名轿夫比之皇宫里给父皇抬龙撵的也毫不逊色。 山庄里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亭台楼阁无不精巧,更有骏马猛虎饲养在后山。 风洛云一处处的给韶华介绍,这奇石是如何来的,这亭子是如何建的,那花草他费了多少苦心,说的是兴趣盎然,听的韶华意犹未尽,当真长了不少见识。 待二人在后山一处石亭中休息,只见前面几株大树上有身影晃动,韶华不由凝神细看,那不正是小宝和清公子么? 只见二人正在被一个白头发白胡子长到腰间的老爷爷追着打,小宝倒也罢了,木子清平日里白衣翩翩,风度不凡,可从不做无礼之事。 乐山道:“公子,那不是清公子和小宝么?”韶华点点头,也疑惑的很。 乐山平日里虽总骂小宝呆子,却最疼他不过,转头对风洛云道:“风公子,快让你家的老伯伯别打了,那么大年纪怎么欺负小孩呢?” 风洛云却笑的一脸云淡风轻,道:“莫慌,莫慌。” 不想那老者耳力尤其好,啪啪两掌拍飞了小宝和木子清,刷一下冲过来,吓得乐山忙用手捂住了眼睛。 白须老者围着韶华三人转了一圈,朗声笑道:“谁告诉你年纪大了不能欺负人,这坏人变老了,不就成专门欺负人的坏老头了?” 待这白须老者站定,韶华才看清来人,老者约么五六十岁的年纪,一身青袍,白发白须,一双眼睛宛若鹰目,奕奕有神。 年纪虽大,举手投足间却气势十足,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当然,只在不开口说话的话。 风家人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本事,只要一张嘴,便似在最精美的山水画上添了只眼镜蛇,不影响美丽,但很犀利。 第45章 半截山庄2 躺在担架上的风洛云看见老者,整张脸笑的像一朵花,连声道:“师父,您回来了,可想死我了。徒儿给您介绍,这位是我刚认识的好兄弟于华。”又转头对韶华道:“快来见过我师父毓灵岛岛主青云散人,他老人家平日不常出门,一般可见不着。” 韶华见他武艺绝伦,小宝和木子清加起来才堪堪打个平手,心下敬佩,又听他是风洛云的师父,上前以江湖中的晚辈礼做了一揖。 小宝和木子清从后面走来,默默站在韶华身后。 老者对韶华微微颔首,道:“这两个少年身手如此不凡,竟是你的人?好小子,让我来试试你功夫深浅。” 老者说罢便伸手向韶华抓来,木子清和小宝飞身阻拦,不料那老者身影太快,一把抓住了韶华的手腕,木子清和小宝皆变了脸色。 韶华大叫一声:“哎呦,这位大叔,我不会功夫呀!” 风洛云摆摆手示意木子清和小宝不用担心,乐山气哼哼的踹了他一脚。 那老者抓着韶华的手腕,微微侧头闭目,如诊脉一般,叹口气道:“唉,亏你有如此长相,资质竟比我徒儿还差,唉!唉!唉!老天爷总不肯叫人十全十美。” 韶华实在看不透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自己怎么就差了,真是不可理喻。 韶华当即回道:“您老人家既然如此看重长相,便不该练那么高强的功夫,该去仔细研究驻颜之术,免得一把年纪,每日里对着镜子伤心。” 青云散人道:“哈哈,老夫一百零三岁的年纪被你叫做大叔,还不算驻颜有方么?”说罢,捋了捋那把飘逸的长胡子。 韶华满脸不可置信,这老头一百多岁了?真看不出来啊,不过,可算知道风洛云无端自恋的习性像谁了。 风洛云紧跟着笑道:“华兄弟,你怕是不知道,诸国中各皇妃公主贵妇疯抢的海藻凤凰露,便是我师父研制出来的。” 海藻凤凰露竟是眼前的这位老伯研究出来的?韶华听的嘴角直抽抽,那海藻凤凰露可谓是千金难求,涂抹在脸上,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偏偏又教人心驰神往,配合其他水粉,浓妆淡抹总相宜,且有修复肌肤护肤驻颜之效,几乎没有女人不爱? 但是太难得了,以韶华的公主身份,每年也只得两瓶,韶华年龄小,细瓷白嫩的倒不怎么用,姚妃对这精华露可是喜欢的紧,韶华索性都送给了母妃。 自己竟拿了人家的长处攻击人家,这下出丑的可成自己了。 韶华听到海藻凤凰露,和乐山对视一眼,立马弯起了月牙眼,对青云散人做了一揖,笑眯眯道:“是晚辈有眼无珠了,竟不知前辈如此大才。” 青云散人负手站立,端的是仪表堂堂,笑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倒有眼光,男孩子也得活的认真细致,呵护自个儿,每日风度翩翩是最好的修养。” 韶华列了咧嘴,想起自己一贯的模样,心道:“额,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既然认识了,多说些好话,以后便能跟风洛云多买些,好用来孝敬母妃。” 再说……韶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木子清,对这青云散人的态度更加友好了些,连声应道:“前辈说的是,晚辈定牢牢记在心里。” 青云散人对小宝招招手,道:“你师傅是谁?刚刚那两招“百转千回”和“如影随踪”从哪儿学来的?” 小宝朗声道:“打不赢你,有辱师父威风,我不告诉你。” 韶华刚要阻拦,听小宝如此说不由松了口气,若是那老者知道小宝师父是大祁战将微子启,可不就连她的身份一块猜出来了。 小宝脾气犟的像头牛,他不想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的。 不料青云散人摸了摸胡须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说罢,又对小宝道:“今日既遇见你,便让老夫替老朋友训练训练弟子。” 韶华心下疑惑,老朋友?这青云散人莫不是和微子启有什么交集?韶华对那位窝在南都书院的微子启兴趣更浓了。 韶华转头对风洛云道:“你师父要是知道,他的好徒儿和小宝第一次见面就被打的满地找牙,你说,会是什么感受?” 风洛云抬眼看看在上空被他师父揍得翻来滚去的小宝,笑眯眯道:“我打不过他可不代表我师父打不过他师父,且我那么有钱有颜,武功不过是锦上添花。” 韶华伸手戳了戳他腿上的淤青,一脸赞同道:“这花添的是够大的。” 风洛云没好气白她一眼,柔声道:“别担心啦,我师父是看他根骨奇佳,生了爱才之心,在好心教他。” 小宝自来到韶华身边,因长了一张可爱到爆的娃娃脸和一身好功夫,一直被乐山她们几个丫头当弟弟一样看待。虽知道小宝不会有事,乐山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生怕小宝受伤。 韶华看看头顶被揍得惨不忍睹的小宝,本来有点不忍心,但想想平日里和他比武被揍得惨不忍睹得自己,那点不忍心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撇下风洛云,韶华拉着木子清去骑马了。 两人挑了两匹毛发油亮,健壮有力的良驹,在后山比试骑术,正玩的开心,韶华见远处有一只白色的动物跌跌撞撞的跑来。 驱马上前细看,竟是只半米多长,颜色雪白的小老虎,看模样也就两个月大,还没什么攻击力,只是其后腿处似乎受了伤,周围得草叶上也有几滴不明显得血迹。 韶华以往在宫里也养过几只猛兽,因而算是比较熟悉这些家伙的习性。 那小白虎见韶华下马,有些慌乱,拖着伤退怔怔的盯着韶华,韶华不躲不避,也盯着它。 小白虎长的相当漂亮,韶华下马,蹲下身来,从怀里掏出金疮药,自从出来后三番两次的受伤,乐山便给她时刻备着金疮药。 一人一虎相互僵持了半刻。韶华轻轻抱起这只受伤的小老虎,给它倒上了金疮药,又扯下袍子,给它包扎好。 小白虎慢慢放松下来,见韶华不仅没有伤害自己,还救了自己,用头在韶华手心拱了拱。紧接着,又从韶华怀里钻出来,用嘴咬着韶华的衣裳往后拽。 第46章 小白虎 韶华低声道:“你要我跟你走?”小老虎听不懂她说什么,只一个劲的用嘴拽她衣裳。韶华和木子清对视一眼,木子清读出她心中所想,笑道:“一起去看看吧。” 木子清把小老虎抱上自己的马,那小老虎从韶华身边离开,被木子清双手拎起,竟一脸不舍的冲她划了划爪子。 韶华看它可爱的模样,一颗心瞬间软成了十八瓣。 然她的骑术确实不如木子清,没办法在骑马的同时照顾它,对它一脸抱歉道:“小可爱,先忍耐一会儿。” 听见此话,木子清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被这两位嫌弃了,他明明是在做好事。 韶华说完就反应过来这话不对劲了,瞅瞅木子清似笑非笑的眼神,韶华扯出个大大的笑脸:“多谢司业了,司业最好了。” 木子清耳垂微红,转过身子,策马扬鞭往小老虎来的方向奔去,韶华忙咽了咽口水跟上去。 骑了半晌,二人到了一处茂密的林子里,果然听见轰轰隆隆的声音,似虎啸猪吼,激烈异常。木子清和韶华快马加鞭赶到了虎啸之地。 只见一只白色的大老虎正在和一只黑色野猪厮打,方圆十米的树木尽数折断,枝叶横飞,一片狼藉,地下已躺了三只血淋淋的黑野猪。 那白虎身子壮硕,怎么着也得有三四百公斤,想来是小白虎的娘亲,但似乎负伤颇重,动作不再敏捷,斑斑血迹在白色的虎皮上更加刺目,似已到强弩之末,全凭一口气在硬撑。 而那野猪则黑的发亮,毛糙皮厚,体格不亚于猛虎,猪嘴里龇着几只大獠牙,脖子上一撮鬃毛高高竖起,像是发了疯般横冲直撞。 韶华举起机弩,对准野猪就射了过去。不想那野猪看起来粗大笨拙,动作却很是敏捷,这一下没射中,反而朝韶华转身撞来。 木子清飞身把小老虎和韶华提到一个两米粗的大树上,自己朝那野猪冲了过去。 人常说“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就是这种黑野猪,它们体格壮硕,常年爱拱树擦拭树脂,因而绝对算得上皮糙肉厚。 那些树脂堆积在野猪的毛发里,像是一层厚厚的铠甲,连士兵的长矛都很难刺穿,普通人遇见只有等死的份。 木子清一掌拍下,先使了三分力气试手,不想那黑野猪竟毫发无伤。木子清不敢大意,双掌蓄力,脚底生风,把野猪绕了个眼花缭乱。又瞅准机会,往其腹部不停出掌。 这只黑到发亮的野猪没多久便被激怒了,吼吼的猪叫直震得树叶纷飞。 韶华看的心惊胆战,虽知他功夫了得,内力深厚,但野猪一身蛮力,凶狠无比,实在不易对付。 怀里的小白虎呜呜的叫着,眼睛热切的盯着受伤躺在一旁的大白虎,想去树下找它。韶华于心不忍,从树上飞下,落在大白虎身边。 韶华从远处就看到这大白虎身上血迹斑斑,走进了才看清楚,原来大白虎的腹部被划了个大口子,肠子都已从肚里流了出来,一片血肉模糊。 小白虎咬着韶华的裙摆,用头往她怀里钻,韶华瞬间明白了它的意思,掏出金疮药洒在大白虎身上。可韶华心里却明白,大白虎伤势如此之重,只怕救不回来了。 小白虎在大白虎身边哀哀戚戚的叫着,直围着它打转,用头不停的拱着大白虎,似要它起来。 可大白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双眼直瞅着年幼的小白虎,试着抬了抬爪子却没能抬起,竟流出了一串泪,最终闭了眼。 小白虎两只前爪不停的扒着大白虎的脖子,嘴里呜呜的叫着,把头埋在大老虎的脖子里,似在亲吻它。 韶华受不得这人间最惨痛的骨肉分离,眼泪瞬间哗哗流出。对大白虎轻声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家伙。” 木子清费了好一番功夫击毙那只黑野猪,便见韶华蹲在大小白虎身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让人看着实在难过的很。 待韶华哭完了,小白虎也疲累的没了力气,木子清选了个不错的地方,用内力打出一个坑,和韶华合力安葬了那只大白虎。 沉浸在悲伤氛围里的二人一虎均未察觉,这一切都落入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 一切事毕,闷闷不乐的韶华抱着哀哀戚戚的小白虎,走回原来的地方,却发现她们来时骑的两匹马不见了。 二人心道那两匹马是刚训练没多久,未曾参与过这样激烈的打斗,想来木子清打死黑野猪的时候,两匹马也受了惊,逃走了。 韶华叹了口气,和木子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盼着有人来接应。 二人一虎正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韶华和木子清回头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野猪直奔过来,少说也有二三十只。 韶华这才想起,野猪是他喵的群居动物。 若只是木子清一人倒也不惧,实在打不过,左右还能逃走,可眼下带着个不会功夫的韶华,还有一只受了伤的小白虎,实在危险。 木子清打死一只尚且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来了这么一群呢? 木子清见状拎起韶华和小白虎躲在一颗大树上,黑野猪不会爬树,若是不惹到它们,想来过不久便走了。 不料那群黑野猪似发了疯,偏偏聚在二人所在的树下,不停的撞击韶华和木子清所在的大树,二十几只发了疯的野猪威力非同小可,木子清紧紧圈住韶华和小白虎才不至于掉下去。 眼下虽情势凶险,韶华倚在木子清怀里,见平日里总是胜券在握的司业因顾虑自己安危,着急的鼻间都冒出了汗珠,心中又多了两分窃喜。 两人相聚不过一尺的距离,连呼吸都能听的清楚。清幽的梅香传入韶华的鼻间,一瞬间韶华不由得红了脸,抬头一看,木子清虽面色不显,耳根也红红的。 木子清长那么大从未和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虽是不得已情况下,手臂却像僵硬了一般,连脑袋也觉得木木的。 韶华轻咬下唇,有些羞赧的低下头,正巧对上地下一群黑乎乎的野猪,刚刚还盘桓在心头的微妙情绪似乎找到一个出口。 韶华恶狠狠的说道:“你们撞吧,撞倒了这棵树,还有下棵树,累死你们。” 那野猪哪里听得懂韶华说了什么,倒是惹得木子清轻笑两声,韶华不自在的侧了侧脸,暗道自己现下是在干嘛! 第47章 石洞 韶华深吸一口气,想定定神,不想清幽的梅花香越发醉人,脸上的红霞更艳了几分。木子清开口道:“公主,我带你去那边的高坡上,那里地势高,咱们燃了火把,想来会有人看见浓烟,骑马来救咱们。” 韶华慌乱的点点头,半点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木子清一手揽住韶华的腰,一手抓起小白虎,低声道了句:“得罪”,便往山坡飞去。韶华怔怔的看着木子清完美的侧脸,心跳如鼓。 不成想回头之后那群黑野猪竟还在后面紧追不舍,韶华心中疑惑,这群黑野猪似乎把自己和木子清当成了攻击目标。现在的野猪都这么聪明的吗?杀了它们一只,一群猪都知道了。 木子清也瞧出了不对劲,又挑选了一株大树站定。 两人正想法子脱困,竟有几只箭矢射来,木子清暗暗吃惊,更加戒备起来,刚刚只顾着野猪的动静,竟全然不曾发现这林子中有人。 韶华和木子清在明处,敌人却在暗处,加之那箭矢又准又快,着实让人心惊。 韶华心想此处是半截山庄的后山,看起来虽然是个人迹罕至之处,但对方既然在半截山庄的地盘上,应该是和山庄相熟之人,不如亮明身份,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韶华大喊:“这位好汉,我们是应半截山庄少主的邀请来此做客,请好汉出来说话,别误伤了自己人。” 果然,对方不再射箭矢,片刻后,改成了更加凌厉的飞镖。 木子清折下一段树枝,听风辨位,尽数截下飞镖,回甩了过去。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立刻站出来一位身量纤细,曲线玲珑的姑娘。 韶华大吃一惊,这丛林茂密的后山里怎么会有位如此娇小的姑娘?刚刚的野猪群也和她有关么? 木子清携韶华飞身到那姑娘身边,冷声喝道:“那些野猪是你养的?” 那姑娘身穿黑衣,面带黑色面纱,背着一把大弓,在树林中看起来英姿煞爽。因离的近了,那姑娘身上传来一股淡雅的茶花香,韶华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那姑娘冷哼一声,并不理睬木子清的问话。韶华道:“莫非,你不是半截山庄的人?偷偷留在此处,别有用心?” 那姑娘听韶华如此说,拉起大弓,箭矢如雨点般朝韶华射来,木子清携着韶华一一躲过。韶华大笑:“哈,果然被我说中了心事!我知道了,你可是因为仰慕半截谷少谷主?” 黑衣姑娘听到此话,不屑道:“呸!凭他也配!” 韶华听她说话,更加觉得熟悉,她自小长在深宫,听惯了后妃们说话聊天,总是爱口是心非,因而猜测这姑娘也是如此,只怕是对那风洛云是因爱生恨了。 那黑衣女子见木子清轻功了得,把长弓利落的背在身后,吹了几个调子,那群野猪立刻朝木子清和韶华冲来。 韶华心道,那群疯狂的野猪果然是她养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娇小玲珑的女子,谁能想到有如此大的本事呢? 见野猪来势汹汹,韶华连忙道:“没错,没错,那风洛云才配不上姑娘,姑娘有什么心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聊成不成?。” 黑衣姑娘却不再理韶华,她瞧出韶华三脚猫的功夫,边吹调子边对木子清接连出掌,有意缠住他。 木子清一时分身不暇,韶华可就惨了,她武功差劲的很,被野猪追的直爬树,树被撞倒了一棵只好又爬一棵。 韶华心道:“风洛云你个死小子,年纪轻轻的究竟欠了多少风流债!今天的账全都得算你头上” 韶华被野猪追的惨叫连连,树林里本就比外面暗一些,再加上韶华慌不择路,一时不查,竟远离了木子清,只远远的听见打斗的声响。 韶华被一群野猪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片刻不得休息,体力消耗极大,再这样下去只怕就要被这群畜生给吃了。 一时间急得团团转,许是老天爷总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韶华一抬头,便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山洞,忙奔上前去。 山洞洞口狭小,只有身量狭小之人才能通过,外面的大野猪要是硬往里冲便会被卡住。 韶华慌慌张张的躲进山洞,总算舒了口气。领头的那只黑野猪猛冲过来,果然被卡在洞口。 韶华对着这只硕大的野猪做鬼脸:“你不是要吃我么,来呀,来呀,哎呀呀,你怎么不进来呀?” 说罢哈哈大笑,看着刚刚把自己逼入绝境的黑野猪,此刻正被卡的不上不下,嗷嗷闷吼,心下不由得意。 又从地下拿起个木棍扒拉它的大獠牙,得瑟道:“你不是厉害么,你不是牛么?啊,你不是牛,你是笨猪呀笨猪。” 那野猪被她惹怒,鬃毛竖起,嘴鼻不停的喷气,猪头往后用力一退,竟脱身了。 紧接着用身子对着洞口大力撞来,山洞洞口哗哗掉下来几块石头。 韶华一惊,哎呀妈呀,瞧这架势,洞口若塌了,它还真有可能给撞进来,连忙对那大野猪友好笑道:“息怒息怒,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韶华边说边倒退,告别了那野猪凶狠的眼神,往山洞里面走去。 这山洞倒是奇怪,一般来说越到山洞里面便该越潮湿才是,不想此处山洞越往里走越干燥。待穿过了几个狭窄的通道,韶华竟来到一处宽大到能容上百人的房间。 之所以说它是个房间,因为此处不仅有石椅石桌,还有石床。 韶华朝那石桌石椅走去,只见上面干干净净,无一丝灰尘,再看石床,也是一样。可明明那么干净,却又没有一丝生活气息,整个房间里连个茶杯都没有。 韶华不知道这样的房间是用来干嘛的,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吗?打扰了,在下不得已闯入您家,先给您赔罪。” 然等了片刻,空荡荡的房间除了韶华的回声,没有半点回应。 韶华坐在石椅上,想着木子清脱了身,定会赶来解救自己,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门口还有几只黑野猪,不如自个儿先在这好好歇歇吧。 韶华趴在石桌上,刚要阖上眼睛,身上的香囊却掉在了地上,俯身去捡,一时不察,额头竟在桌沿上猛撞了下。 这猛的一撞不要紧,韶华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用手捂着额头,气得直跺脚。紧接着,便听见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韶华抬起头来一看,石床后面一扇石门缓缓打开。 第48章 石洞老人1 韶华愣愣的看着石门,起身朝它走去,石门后面是一阶一阶的石梯,从上往下看,不像地窖倒像个地宫。每条石阶上均镶嵌着夜明珠,韶华对风家的财力再次忍不住咂舌。韶华冲里面大喊:“有人吗?有没有人?打扰了。” “你不说话我就进去看看了?” 石门后空荡荡的,毫无回应。 韶华好奇心起,一步一步的试着走进去,夜明珠把地窖照的清清楚楚,和外面一样敞亮。 韶华走了三十多个台阶后,身后的石门竟缓缓关上了。韶华心里一慌,忙跑回去拼命拍打,那石门却纹丝不动,细细摸索,也没找见机关。 韶华没了法子,退后三步,双手抱圆,上下翻转,对着石门叫道:“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韶华叹了口气,这要是被关在这里出不去,谁还能找见自己?眼下看来只能使美人计了,想到此处,韶华整个人朝石门扑了上去,把脸贴在石门上,惨兮兮的叫道:“求求你,开门吧。” 沉默是最无情的嘲笑,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韶华气的踢了它一脚,看着脚下的石阶,只好顺着走了下去,或许地窖里面另有出路也说不准呢? 石阶很长,但却平整干燥,无半点青苔翠植,一点儿不像那些湿漉漉的地窖,韶华暗道:“这通风是怎么设计的,只怕比皇宫里的地窖还好。” 韶华沿着石阶七拐八拐,绕了许多弯,石阶两侧有不少房间,只是都空荡荡的,且都被打扫的很干净。 韶华左右都走到了尽头,并没有找到什么出口。不禁有些失望,再看看石阶两侧的房间,打起精神把每一间都仔仔细细的探查了一番,却依旧一无所获。 韶华暗道:“难不成我堂堂大祁公主,要被困死在这破地洞里了?肚子好饿呀,早晨该多吃些东西的。” “都进了地洞里面了,清公子还能找到我么?” “不行,必须找到出口!”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韶华再次起身,把每个房间细察一遍,不料还是一无所获。 韶华此时已被累的头昏脑胀,又渴又饿,当下对身边镶着颗夜明珠的灯柱狠踢一脚,正龇牙咧嘴的捂着脚,便看见右侧房间后墙缓缓打开了。 石墙后面便逐渐阴暗潮湿起来,两边的石墙上也不再镶嵌夜明珠。韶华心中一喜,抠下来一颗夜明珠,当下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 尽头之处是一扇铁门,门上有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门缝里隐隐有光亮透来。韶华取下头顶的发夹和手臂上的利箭,三两下把锁撬开了。 韶华缓缓推开铁门,正以为找到了出口,却不想铁门之后还是个石洞。 可刚迈进石洞,韶华便大吃一惊。石洞是六角形,洞中间一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膝而坐,若不细看,只以为是一名武学高人再次修炼,可那老者手脚上皆被铁链禁锢着。 更甚者,还有两条钩子穿透了老者的琵琶骨。 铁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老者却像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是端端正正的闭目打坐。 韶华小心翼翼的走向老者,心里涌出无数个疑问,他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那么粗的铁链捆绑在身上,他还活着吗? 待到离老者一米多远的距离,韶华轻声道:“老伯?老伯?” 老者听到声音,只冷声一哼,一句话也不说。韶华看他还活着,松了口气,这石洞总算没那么可怕了。 韶华继续对老者道:“老伯,你为何被关在此处?是谁这样对你?太残忍了。” 老者依旧不说话,韶华的肚子却在此刻咕咕叫起来,伸手揉揉肚皮,韶华道:“老伯,你有吃的没?” 然那老人还是不说话,韶华正无奈之际,听见了几声很轻的脚步声。韶华心道眼下情况不明,还是先躲起来再说,连忙退回了刚刚进来的铁门后面。 这六角形的石洞设计颇为奇怪,左侧三面石壁上是铁门,右侧三面石壁上是铜门,门上各有一只狼头,看起来凶神恶煞。 韶华从铁门门缝里往外瞧去,只见一身穿灰衣长袍的婆婆从对面的铜门中走了进来。她年纪约么五六十岁,因有些弯腰驼背,左手拄着一根木拐杖,右手里提着个漆黑如墨的饭盒。 那婆婆走到老者身前,打开食盒,把饭菜一一摆好,对老者比划了几下,便又拄着拐杖走了出去。韶华仔细观察那位灰衣婆婆的动作,心中暗道那婆婆怎么只靠手势交流,一句话也不说呢?难不成是个哑巴? 不过,既然有人进来,那自己也是能出去的。想到此处,韶华心情大好。 只是眼下情况不明,自己在风家的后山撞到被铁链锁住的老者,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自己现下在人家地盘上,若是被风家知晓,把自己给灭口了怎么办? 可那老者又实在可怜,琵琶骨处的伤口结了痂,老者一动,铁链便在伤口处晃晃荡荡,若是不管不顾,又很于心不忍。 那婆婆离开后,韶华跑了出来,对老者道:“老伯,你究竟是谁啊?被关在此处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告诉我,我可以通知你家里人,一起救你出去。” 老者依旧闭着眼,但总算开口说了话。 老者一脸不削:“姓谢的想耍什么花招?老夫是绝不会上当的。” 韶华心中疑惑:“什么姓谢的,这里明明是风家。”韶华对老者道:“老伯,我不骗你,你若是有什么苦衷,尽可告诉我,回去之后我想办法救你出来。” 老者微微抬眼扫了下韶华,冷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给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做事,日后必遭报应。” 韶华听的眉头紧蹙,一片好心被对方骂了个稀巴烂,气哼哼的对老者道:“我好心要救你出去,你既然不愿意,就别怪我没管你了。” 说罢,韶华便走到刚刚那婆婆进来的铜门处,想要打开出去,却不料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正好打在她手上,韶华把石头踢开,再次拉门,又飞来一块石头,正巧打在她小腿上,她立刻单膝跪地了。 第49章 石洞老人2 韶华心中惊疑不定,四下里瞧了瞧,瞅准了老者捏在手里的石头,心中暗想若是这石头打在自个儿脑门上,可要了命了,难不成老人是个武林高手?韶华走到老者身边,试探里带着恭敬的问道:“老伯,您,您想要告诉我您是谁了?” 老者指了指脚边的台阶,上面摆着灰衣婆婆方才送来的饭菜,冷声道:“坐下。” 韶华乖乖坐下,心道:“这要请我吃个饭?”定眼一瞧石阶上摆的竟是四菜一汤,一盘糖醋鱼,一盘炒虾仁,两份小青菜,韶华暗想虽是坐牢,待遇还算不错嘛。 韶华问道:“您想让我和您一起吃饭?”老者微笑的点了点头。 韶华从食盒里拿出个两个小碟子,给两人分别拨了点菜,因只有一双筷子,韶华便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子叉着吃,刚吃了两口,便听老者道:“菜里有毒。” 韶华啪一下把手里的碟子扔到了地上,连忙把菜吐出来。却听老者又开口道:“我刚刚是骗你的。” 韶华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正要发作,却看到老者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石头,立刻撤出了一幅八颗牙的标准笑容:“理解,理解,生活总是需要些乐趣。” 老者满意点点头,笑道:“小娃娃,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韶华想到自己被黑野猪紧追不舍,叹了口气:“我和朋友在山里救了只小白虎,不成想遇到野猪,被猪赶着赶着就到这儿来了。” 老者眼角扫过韶华被刮破的裙角,没说什么。韶华重新坐下,舀了两碗汤,给老者一碗,给自己一碗。 刚喝两口,又听那老者道:“菜里没毒,汤也没毒,毒在碗沿上。” 韶华虽然怀疑这老头又在戏耍自己,但还是不敢不信,当下把汤碗放下,从怀里掏出两粒回力丸放到嘴里。 果然,又听那老者悠悠开口道:“这些自然不会有毒,不然我怎会活那么久?” 韶华却不愿理他了,三番两次戏弄自己,讨厌死了。偏偏自己还上了当,更讨厌了。 老者却似来了兴致,继续说道:“小娃娃,你叫什么?” 虽知这老者武功高强,但韶华小倔脾气一上来,就不想理他,而且,什么小娃娃,自己最烦别人说自己小。 老者用手掸了掸衣服,笑道:“还挺有脾气,不错不错。”老者话音刚落,韶华便瞧见自己飘到了半空中,直吓了一大跳。 却见老者双目微阖,双掌外翻,韶华只觉得一股力量如泉水般绕到她的周身,把她紧紧禁锢住了。 韶华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老者,自己就耍了下脾气,没必要这样对待自己吧?周身的力量越聚越多,韶华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脚都在抽搐,四肢像被灌了气似的肿了起来。 韶华心中十分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可她才不想死,着急大喊道:“老伯,有话好好说,好好好说。晚辈刚刚若有不敬之处,向您道歉,向您真诚的道歉。” 老者并不理她说了什么,见韶华此种情况下还能开口说话,不禁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你这娃娃,长得粉玉可爱,资质怎能如此之差?” 韶华抽了抽嘴角,现在的老人家都喜欢这么说话的么?就在今日早晨,风洛云那小子的师父才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但韶华此刻却万万不敢表现出什么不满,毕竟自己的小命正捏在对方手上。 韶华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尽量温和:“老伯,我确实不会功夫啊,您武功那么厉害,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放我下来吧。” 老者满脸无奈:“唉,老夫没别的选择了,你这长相,和我当初的审美也还一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韶华心想杀人还要挑长相,真是不讲道理,怪不得被关在这里。 韶华道:“老伯您先放我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您知道的,冲动是魔鬼,您杀了我有什么用呢?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咱们商量商量找个折中的法子,等我出去之后我保证回来救您。” 老者哈哈大笑:“杀你?不,小娃娃,老夫曾发誓一生不杀女子和孩子,你两者都占了,老夫不会杀你。” 老者说完,便收住了禁锢韶华的力量,韶华瞬间落到了地上,双脚着地后韶华心里总算踏实了些,暗道乐山说的太对了,这江湖之中真是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一日之内便见着两个怪老头。 韶华见老者放了自己,忙道:“老伯一看就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怎会随意杀人呢?是晚辈想错了。” 老者摇头道:“我不杀你,但你得为我去杀个人。” 韶华立马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了:“老伯,我不会杀人呀,我长这么大从没杀过人,我想办法把您的仇人抓起来,查明他的罪行,定罪后按律处置如何?” 老者叹了口气:“你到底是谁家的傻孩子?官府要是能抓到那人,我还叫你去干嘛?这就好比官府若是能找到失踪人口,我至于被关这儿三十多年吗?” 韶华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法反驳,遂点了点头。 不过,这老伯被铁链穿透了琵琶骨还能那么厉害,不想竟被关进来三十多年了,把他关在此处的人不知是何方神圣,遂问道:“老伯,您功夫那么好为何不逃走?那害您被关在这儿的又是谁?” 老者举了举缠绕在手上的铁链,一脸失落道:“这链子刀砍不断,水火不侵。且越在上面施加内力它就越结实,不然何至于此。” 韶华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结实的链子,取出绑在自己胳膊上的机弩,朝链子射去,走近一看,链子果然分毫不损,箭矢却断成了碎片,不由暗暗惊奇。 韶华想找出链子上的锁眼撬开它,却发现那锁竟有三十六个细孔。她想起之前听太子哥哥说过的一种锁,名为牛毛锁,这种锁有多少孔,便要有多少把钥匙,每个孔对应的钥匙都不同,且孔孔相通,必须按照主人一开始设计的步骤开锁,即便有钥匙在手,不知道先用哪一把也无法打开。 这种牛毛锁造价极高,在刑部里只用来关押极重要的罪犯,但刑部最难开的牛毛锁,最多也不过有十八个细孔。把老者关起来的人当真是费劲了心思。 第50章 万北溟 韶华对老者身份更加疑惑起来,一身好本事却被人以细致到极点的手法囚禁此处,他究竟是谁啊?老者看韶华不停的折腾铁链,开口道:“别白费功夫了,这链子除非用天底下最锋利的龙渊剑来砍,不然谁也砍不断。可龙渊剑早就消失上百年了,我是没机会出去了。” 韶华虽气恼老者三番两次对自己施展功夫,但自己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且以老者的功夫,若真要取自己的性命,只怕是易如反掌,得知老者被关在此处三十余年,心中不禁同情起来。 看到老者眼底的悲怆,韶华不禁心头一震,安慰道:“老伯您别太伤心,我出去后去为您找寻一番,或许有机会找到呢。” 老者摇了摇头,似乎对此事丝毫不抱希望,盯着韶华道:“我出不出得去不要紧了,今日你既然来到此处,想来便是老天爷安排得缘分,姓谢得狗东西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此处竟会闯进来个小娃娃,哈哈哈哈哈哈。” 韶华道:“老伯,我也得先出去才能回来救您,害您的人应该就是姓谢的了,您先把他说给我听,等我出去后,先把他给您抓起来。” 老者点头道:“没错,害我的人姓谢名江,曾是我的徒弟。” 韶华惊讶道:“害您的人竟是您的徒弟?” 老者眼底全是悲愤,语气却很平缓:“老夫乃万圣岛岛主万北溟,谢江是我手下最出色的弟子。他七岁时,我在天成边界的一个村子里捡到他,当时他身受重伤,躺在荒草里奄奄一息。我看他可怜,便带回岛上,请医生医治好他,又见他资质不错遂收做了弟子。” “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短短三年时间,便成了我门下最优秀的弟子,万圣岛有八大掌司,他十五岁时便成为其中之一。我见他心无旁骛,日日勤学苦练,有意把自己一身武艺传给他。万圣岛最好的功法便是《九曲叠阳掌》,这门功法总共七层,但每一层都对心志要求极高,许多人花费数十年能练就一层已是造化。他十八岁那年,已练到了第五层,在整个万圣岛中,武功仅次于我。” 韶华咽了咽口水,自己学个最简单得轻功还得月余,这个谢江,还真是个武学天才。 “能收得天分如此之高得徒弟,自然是我万圣岛之幸,他十八岁那年,我便准他下山,去江湖中历练一番。却不料他下山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天成国边界处的那个小村子里,屠了全村的人,上千口人命一夜之间全没了。” 韶华惊呆了:“一村的人?老伯,难不成他和那村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万北溟有些不忍心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屠村之后,到我这里来请罪。那时我才知,他原本有个姐姐,因家中发生变故,俩人相依为命逃到了那个村子里。他给人做小工,却被村长的亲戚诬赖偷了银子,和人争辩起了冲突,那个村长颇有些背景,村里人皆不敢得罪于他,导致他被打时竟无一人援手,他姐姐为护他被打成重伤却无一人救治,不治而亡。” 韶华道:“所以他便怀恨在心,把整个村子都恨上了?虽然他也是个可怜人,但冤有头债有主,把那仗势欺人害人性命的村长亲戚打死也算报了仇,无论如何也不该拉无辜之人陪葬,那后来呢?您是他师父,该怎么处理这事?” 万北溟道:“他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万圣岛自然不容,依照门规,他本该以死谢罪,但他终究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心中不忍,只废掉他一身武功,把他逐出师门,并囚于大明寺中,大明寺里皆是得道高僧,只盼他能聆听一二,除掉一身戾气。留他一命,若他能日日在佛祖面前替枉死之人诵经,也算积了功德。” 韶华奇道:“既然已把他囚于大明寺中,他又怎么把您关在这了?” 万北溟嫌弃的看了眼韶华:“自然是因为他使了阴险狡诈的手段。” “可您不是废掉他的武功了么?” “嗯,他又学了门新的。” 韶华咽咽口水不说话了,看来这老者的徒弟是相当的厉害了。 万北溟继续道:“他武学天分实在是高,虽被囚于大明寺中,每日看那些和尚习武,竟然比他们进步还要快,更有一蠢笨和尚见他能识文断字,常拿了心法去请教,阴差阳错竟让他练成了《缩骨功》,从寺里逃了出来。” “万圣岛和大明寺数年间派出大量人马找寻他,都不曾找到,后来我云游此地,得到他的消息,不料却中了他的奸计,被困在此处。” 韶华听他一句话带过上当的过程,知他定是被那孽徒谢江拿住了软肋,更不敢小看那谢江,此人心思之缜密,心志之坚定,只怕远非常人所及。 万北溟救了这么个徒弟,怎么就没多关心关心他的心理健康,小孩的心理若是受过创伤,不及时疏导,在青少年期很容易长歪的。 万北溟看韶华一脸鄙视的模样,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技不如人,没好气道:“我的功夫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要不你以为那逆贼为何还不杀我?” 万北溟已被关了三十年,韶华不愿往他伤口上撒盐,只道:“他把您囚在此处是为了万圣岛的功法?” 万北溟点点头:“《九曲叠阳掌》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功夫,他虽十八岁时便练到了第五层,但后面两层若无人指点,其中之关窍是万万想不到的。” 韶华道:“原来如此,可是老伯,您被关在这里都三十年了,会不会时移事易沧海桑田,那仇人谢江早就死了呢?” “不会,我上个月还见过他。” 韶华心道,坏人总是遗祸万年,想来也不可能那么容易死去。 万北溟继续道:“且那逆贼被我废去功夫后,堕入邪魔外道,修炼了《化血功》,这门功夫阴辣至极,用秘法把一流江湖高手的内力转化到新生婴孩的身上,婴孩心肺骨骼受不住内力,经脉寸断,这些内力不会散去,反而均匀分布在婴孩全身,这样婴孩便成了药引子,辅以药物,炼化成内丹。” 第51章 拜师 “这种下作的修炼法门,不知残害了多少江湖豪杰和稚子幼童。”韶华听的心惊胆战,这世上竟有人为一己之私,丧心病狂至此? 韶华道:“他既然修炼了此种邪法,那《九曲叠阳掌》对他还有何用?” 万北溟叹了口气:“当年我废去他的武功,他筋脉尽损,已无法再修炼《九曲叠阳掌》,但当初我已把已把《九曲叠阳掌》的心法尽数教给他,这门功夫在江湖中本就是数一数二的,若大功练成,远远强过那《化血功》,他筋脉恢复后怎能忍住不练。” 韶华点点头,平心而论,就算自己武学天赋那么差,这事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只怕也会忍不住。 万北溟又道:“《九曲叠阳掌》是至阳的功法,但那《化血功》却是至阴的功法,两门功法属性相克,难免受伤,且《九曲叠阳掌》最后两层光有心法还不够,其修炼方式另有诀窍,眼下他虽突破了第六层,但却越练越偏。” 韶华心中疑惑,谢江这样的武学天才怎会不知自己所练功夫的弊端,但他如此对待自己的恩师,想来万北溟是不会给他那孽徒任何指导的,不想法子害他走火入魔就算不错了,这样一来,把他师父关在此处有什么意义呢? 韶华道:“老伯,他把您关在此处不会只是想报复您废掉他的功夫吧?” 看出韶华心中所想,万北溟道:“他把我困在此处,知道我不会教给他任何东西,便定时往我体内渡《化血功》的至阴之力,其实有意想看我如何用《九曲叠阳掌》的功夫化解它。” 韶华点点头,原来如此,这样便说的过去了。谢江知道自己的师父不会为自己所迫,索性把他变成了实验品,用阴毒的功夫对付自个儿的师父,韶华暗骂,奶奶的,他可真狠。 韶华心想万北溟虽被困于此三十年,心志却坚定如一,一心想要除去谢江这个祸害,不禁对他十分敬佩。 韶华道:“前辈放心,等晚辈出去后,定把这个为祸江湖的祸害给揪出来,不让他再去害人。” 老者有些欣慰的点点头:“你武学资质虽然普通,倒是有一颗侠义之心,很是难得。但那逆贼武功谋略皆胜常人百倍,若无全胜把握,只怕又要在江湖中掀起血雨腥风。” 韶华很是赞同,那谢江阴险毒辣且武功高强,必得好好筹划,对付这样的恶人,不能用寻常法子,手段要比他更狠辣,心思要比他更缜密。 万北溟以为自己的一番话能让韶华反思自己下自己差劲的武功,好拜他为师,习得绝世武功,不曾想,韶华心中半点也没往武功那方向想。 她自幼长在深宫,从来都觉得脑子才是最好的东西,武艺什么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虽听万北溟提及绝世武功《九曲叠阳掌》,却无半分想要修炼它的打算。 万北溟见她对武学毫无追求,只好道:“刚刚我测试了下你的筋脉,虽然很差,但还不是无可救药,你拜我为师,我把《九曲叠阳掌》尽数传授给你。” 韶华心虚道:“可是前辈,我本就不擅长武艺,您传给我也是白费力气,不过您放心,我没武功也能抓住那逆贼。” 万北溟冷哼道:“江湖中多少人为拜入我门下挤破了脑袋,你竟然还不乐意。” 韶华忙道:“不是,我怕前辈白白浪费了功夫,再说您武艺那么高,不如我把您救出去,您自己亲手杀了他,多痛快!” 万北溟缓了脸色,沉声道:“我是出不去了,这些年来,那孽徒用至阴之力施加于我,我虽受困于此,武艺却更加精进,更是揣摩出一套《虚元功法》,此功法能化至阴之力于无形,以虚克实,气通关元。你今日既然来到此处,无论如何也要把我这半生心血传承下去。” 韶华简直惊呆了,心中对万北溟的敬佩之情收都收不住,身陷囹圄却神思清正,永不言弃专研出绝妙心法。 此等大才,举世难寻。能让自己遇到,实在是运气。 万北溟见韶华一脸目瞪口呆,以为她听不明白自己说的功法,因而对拜师一事毫不动心。 旋即一脸严肃道:“我与他的恩怨暂且搁置一旁,就算只为了江湖中的那些无辜丧命之人,也该除掉他。为江湖除害,为百姓积福,匹夫有责!” 韶华忙点头道:“对对对,前辈若不嫌弃晚辈资质愚钝,晚辈即刻便拜您为师。” 说罢便对万北溟恭恭正正的扣了三个头。 万北溟缓了脸色,示意她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交给了她。 韶华恭恭敬敬接过玉牌,心想出去后定把那逆贼揪出来,再把自家身怀大才的师父救出去。 虽然那逆贼武功高强,但她可以找帮手嘛,谁也没规定打架只能一对一吧?到时候组个团灭了他。 万北溟对韶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韶华道:“虽然你资质普通,但你既然成了我徒弟,我便会替你打开筋脉,到你修炼功夫时,便能事半功倍。” 韶华点点头,盘膝坐下,韶华最初只觉一股力量自背心传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似泡在温泉之中,说不出的舒服。 然片刻后,各骨头相连之处像有毒蚁蛇虫在啃咬,酸痛难忍至极,不多时便大汗淋漓,全身又像掉入了冰窖里。 各处骨骼经脉越来越痛,韶华一口鲜血喷出,强忍着没有晕倒在地。 万北溟眉头挤在一起,对韶华的筋脉骨骼越来越疑惑,但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谢江心思缜密,三十余年只有这小娃娃误入此洞中,若失去良机,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韶华只觉身子越来越重,身后好像拖了只大象,深思却越来越清明。半晌之后,万北溟总算收回力道。 韶华累的坐都坐不住,只道:“师父你咋不早说,打开筋脉要这么受罪的吗?” 万北溟呵呵一笑:“你也没问呐。不过你之前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吗?心肺之处的筋脉为何与四肢的筋脉完全不同,强韧百倍?” 韶华摇摇头:“没吃过什么呀。” 万北溟点点头,想到墨蛇生在极寒之地,心里也觉得不太可能。 第52章 出来 万北溟道:“你现在筋脉已被我打开,且体内有我七十年的功力,这玉牌由历代万圣岛掌门人佩戴,你亲去万圣岛,请岛上的松白大师指导你修炼《九曲叠阳掌》,有了这功法和我传给你的内力,资质再差,也可练就绝世武功。” 韶华心里一惊?师父把他七十多年的内力全给自己了么?贼人狡诈,拿师父来试炼,如果没了内力,师父该怎么办? 韶华道:“师父,这些功力我用不到,您拿回去吧,徒儿一定把您救出去,我武功虽然不太好,但我可以用脑子。” 万北溟冷哼一声:“放肆!你既然做了我徒儿,便要老老实实的听师父的话,我把功法内力传于你,是指望你能把它发扬光大,惩恶扬善。你必得担起这份责任。” 韶华心想这老头真是个榆木疙瘩,自己年龄尚小,就算没有武功只要善用计策也能横行天下,他把内力全给自己,命都没了。当下坚持道:“如果没了功力,贼人把至阴之力施加于您时岂不是能立刻伤您性命,如果这功力是靠您的性命换来,那我不要,我也不承认是您徒弟。” 万北溟听她连师父都敢不认,胡子立马翘起来了:“竟敢违背师父训诫,你是不是傻,都给你说了这三十年来我练出一门《虚元功》,又怎会出事。且内力是能来回传着玩的吗?” 见韶华一脸不信,万北溟解释道:“这门《虚元功》凝虚化实,抱元守一,专门克制邪功,这些年来,那些至阴之力被我化掉,并未消失,而是统统被纳入虚谷,所以,我还有一份内力。” 韶华惊讶的张大了嘴:“还可以这样?” “为何不能这样?” 韶华只得点点头,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就是个武学白痴。 她那里知道,这等功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乃万北溟一手开创,完全违背了江湖武术传统,不仅她觉得惊叹,若是传出去,只怕江湖都要大乱。 万北溟得意道:“这世上,便是皇子公主也不见得能比做我徒儿幸运。” 韶华咧咧嘴:“师父,我还没告诉您老人家,我就是大祁国的七公主——韶华。” 万北溟双眼一瞪:“你怎么不早说?” “您也没问呐……” 万北溟摆摆手:“行啦,公主就公主吧,没啥大不了的,我说习武资质怎那么差,原来功夫全用脑门上了。这样也好,杀掉谢江那逆贼就更有把握了。” 韶华道:“师父,谢江的下落我一定会追查的,但我更要把龙渊剑找来,好救您出去。” 万北溟看了看韶华,慎重嘱咐道:“你从此处脱身后,切不可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更不要着急救我,我武功尽数传于你,也算心无憾事后继有人。但那逆贼十分阴险狡诈,他在诸国之中苦心经营数十载,你需得万分小心应对,莫要为救我而坏了大事。” 韶华知道,师父此言绝不是危言耸听,她并非莽撞行事之人。但既然拜他为师,便不能对自个儿的师父置之不理,怎能任由他被困在牢中。因此虽口中答应万北溟,心中又另外做了打算。 万北溟见她一一答应,欣慰点头,又把《虚元功》心法传授于她。 末了指了指最右侧一块石头,示意她去搬开。韶华把石头往南旋转半圈,一扇石门出现在韶华眼前。 原来此处竟还有一条通道,万北溟摆手让她快些离去,韶华拜别了万北溟,沿着石道快步离开。 万北溟指给她的这条石道比之来时的更长更曲折,且石道中并无一颗夜明珠,可韶华却觉得自己比平日看的更清楚了,心中很是纳闷,难不成师父传给的内力还有明目的功能? 沿着石洞走了约么一炷香的时间,韶华总算走了出来。洞口处荒草萋萋,枝桠横斜,很是隐秘,韶华扒开那些横七竖八的树枝,总算重见了天日。 因在洞中待了大半日,出来时已近申时,韶华看了看周边环境,此处已距离半截山庄很远,不知道还算不算是半截谷的地盘。 韶华把洞口重新掩埋好,暗暗记下位置。心想等找到龙渊剑后,再来此处把师父救出。 眼下不知木子清如何了,韶华在山洞里绕来绕去,已和原来打斗的地方相距甚远,若是再回原处也不见得能找到他。 再说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在哪里碰到黑野猪的了,这样一想还不如直接回半截山庄。 韶华爬到树上,辨别了下方位,往半截山庄的方向走去,七月正是炎炎夏日,可走在密林之中竟一点儿也觉不出来,韶华脚底生风,只觉生平从未走过如此之快。 过了一处山坡,韶华又进入一片密林中,不禁感叹半截谷中树木也太茂盛了,林中还有不少巨石和奇奇怪怪的花草,也很碍事。 韶华刚翻过几块石头,便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韶华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那人正是毒眼婆婆和她孙女。 两人各背着一捆干草,脚步匆匆的向前走去,韶华心下疑惑,这毒眼婆婆武艺高强身手狠辣,上次她一时不察中了自己的箭矢,没想到这么快就康复啦。 这二人鬼鬼祟祟,瞧着就不像是要干什么好事,韶华想要一探究竟,索性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只听毒眼婆婆的小孙女有些担心的问道:“外婆,鳍迷草会不会对宝物有什么影响?” 毒眼婆婆冷哼一声:“瞎操什么心!那东西再珍贵,对咱们也没用处,风家那小子和他师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此仇不报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小女孩咬了咬下唇,声音低低的说:“或许,或许咱们误会了他呢?” 毒眼婆婆一巴掌打在小女孩脸上,低声骂道:“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吃里爬外的么?他害死你外公,你竟敢帮他说话!” 小女孩低下头,一步一步紧跟着毒眼婆婆,不再说话。 韶华心道听这话音,难不成是风洛云害死了她老公? 只见毒眼婆婆来到山中一处石屋前,放下干草,掏出了打火石。 韶华飞快转到石屋旁的一颗大树后面,心道毒眼婆婆难道是要放火烧屋?但就这么点干草,能烧到什么呀,心中不由更加疑惑起来。 第53章 石屋药房 毒眼婆婆和小女孩均捂住口鼻,把点燃了的干草从门缝中塞进屋里去。韶华此时才明白,这应该就是小女孩口中的鳍迷草了,但不知道有什么用?石屋里又有什么?韶华屏住呼吸,仔细瞧着石屋处的动静。没多时,石屋里便传来了一声闷响。毒眼婆婆用力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韶华翻到屋顶之上,偷偷掀开一片瓦片。只见石屋中一老者坐在榻上,正是风洛云的师父青云散人。 韶华暗道青云散人功夫之高远在小宝之上,怪不得连毒眼婆婆都要耍阴招对付他。可是青云散人怎为何会在石屋中?又为何一动不动呢? 毒眼婆婆走到青云散人面前,哈哈大笑:“你以为你藏在这深山老林中我便找不出你了?哼,当日你害死我夫君,今日便为他偿命罢!你一辈子都在捣鼓草药,却怎么也想不到会被自己种的鳍迷草毒死吧?” 青云散人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大声喝道:“你这毒眼婆婆,好不讲道理,这鳍迷草是哪儿来的?” 毒眼婆婆呵呵一笑:“自然是从你毓灵岛上拔下来的,一颗都没剩的。” 青云散人气道:“我苦心培育二十载,你竟让这世上最后几株鳍迷草绝了种,做这样的事是要遭天遣的!” 毒眼婆婆冷笑道:“有心思担心这几株破草,我看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性命罢!” 青云散人冷声道:“你不分是非,四处作恶,若是宋大侠还在人世,见你这副样子定然会心痛不已”。 毒眼婆婆听到宋大侠三字,立刻变了脸色,满眼通红,神情激愤,大声呵道:“闭嘴!你不配提我丈夫的名字,若不是你和你那好徒儿,我丈夫怎会死去。” 青云散人虽瘫坐在地上,虽受制于那毒眼婆婆,神色中却无一丝惧意:“事情缘由我已向你解释清楚,宋大侠之死与我徒儿并无干系,他虽顽劣,却决计不会害人性命。” 毒眼婆婆不置可否,冷笑道:“这话你还是留着去阎王那里说去罢。” 韶华暗道原来毒眼婆婆认为是青云散人师徒害死了自己丈夫,怪不得上次碰到风洛云时大开杀戒,只是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缘由。 那鳍迷草的药性也太厉害了,只燃了片刻便能让人浑身酸软,连青云散人也抵挡不住,这要是加工做成药丸,岂不是想迷倒谁就迷倒谁。 只是听青云散人的语气,这东西似乎很难得啊。 韶华心中暗暗揣摩,今日遇上此事绝不能坐视不理,但毒眼婆婆武功远高于韶华,她体内虽有师父给的七十年功力,但根本不会用,若是贸然行事,只怕会被一巴掌拍死。 韶华四处看了看,不由眼睛一亮,偷偷从屋顶下来,潜到门口,那里还有些没烧完的鳍迷草。 毒眼婆婆因毒倒了青云散人,心中正自得意洋洋,举起长剑,眼见就要刺透青云散人的心口。一阵清烟飘来,毒眼婆婆立刻摇摇欲晃,手中长剑都拿不稳了。 而她那小孙女因功力微弱,已经倒在一旁。 韶华则站在门口笑吟吟的对毒眼婆婆数着:“一二三,倒~哈哈” 看着倒在地下的祖孙俩,心中对这鳍迷草更加佩服,这东西的杀伤力未免太大了吧?竟能让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说倒就倒? 毒眼婆婆怎么也没料到此处竟有他人在,看清来人正是那日用箭矢伤到自己的韶华后,一张脸面若寒冰,大骂道:“混小子!旧账还没跟你算,今日你倒送上门来了!” 韶华拾起地上的长剑,搁毒眼婆婆面前比划了两下:“婆婆,你确定要现在跟我算账吗?” 毒眼婆婆混迹江湖数十载,不料几日前先是被这混小子言语折辱一番,今日又不慎中了鳍迷草,被这无耻小儿赤裸裸的威胁,一怒之下,喉咙竟涌上一口腥甜之气,便没再言语。 韶华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双眉紧皱,一脸惋惜道:“婆婆,您这也太容易被威胁了。” 毒眼婆婆的小孙女气鼓鼓的冲韶华喊道:“你,你不得对婆婆无礼!” 韶华看这小女孩长得水灵可爱,连生气都软萌萌的,不由得用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不如跟我回府去罢?” 小女孩一张脸涨的通红,眼泪都被气出来了。韶华倒是越看越有趣。 毒眼婆婆双目怒视韶华,冷声道:“放肆,你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痛快些罢!” 青云散人认出韶华,嘱咐道:“不得对婆婆无礼。”韶华笑嘻嘻的站起来,这才不再捉弄二人。 青云散人示意韶华走到他身边,低声嘱咐韶华如何去取解药。韶华一一记下,照他所说,去了石屋西殿。 原来,此处山谷正是风洛云为青云散人准备的炼药基地,因毓灵岛气候潮湿,许多珍贵草药没办法种植,便在半截山谷中寻了一处山谷,专门种植,青云散人每年七月份都专程到此处来收取草药。 韶华在西殿找到一根药杵,左三圈右三圈的转了转,石墙果然缓缓打开。 韶华走进暗室,只见一大间屋子里全是柜子,上面摆满了五花八门的药膏药丸,还有许多胭脂水粉。 韶华看的啧啧称奇,找到第七排第七列最上面的柜子,果然找到一瓶黑色药膏,刚拿了想走,竟听见最底层有轻微的声响。 韶华心道:“难不成有老鼠?可别让它糟蹋了这么一屋子的药!” 韶华打开最底层的柜子,只瞧见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韶华拿起盒子,盒子入手冰凉,不知是什么材质,那声音正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韶华把解药与盒子一同拎了出去。不料刚走出石门,便遭了一记暗拳,韶华虽反应极快的避了过去,仍旧一个趔趄,手中解药与盒子皆飞了出去。 原来那毒眼婆婆深知鳍迷草的药性,是以早早的便服了一些抵御药性的药丸,后面虽被韶华迷晕,却没至于丧失全部力气,休息片刻后,便恢复了一二分的功力。 毒眼婆婆再次向韶华袭来,虽颤颤巍巍晃晃悠悠却也比韶华这个只会些轻功的武学白痴要好太多。韶华翻身避过毒眼婆婆的一击,地面上的一块青石板便碎成了渣渣。 韶华暗骂这是什么老妖怪,都晃悠成这副鬼样子了还这么厉害。 第54章 冰燕 解药与盒子皆散落在地上,分散两旁,毒眼婆婆见两次没有击中韶华,便颤巍巍的走向装着解药的瓶子。 韶华暗道不好,若是让毒眼婆婆拿到解药,不止青云散人,连自己也要命丧于此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拿到手。 但那瓶解药距离毒眼婆婆反而比韶华近的多,韶华心中焦虑,不敢妄动,电光火石间,不由心生一计。 韶华大喊一声:“老妖怪!你休想拿到解药!”后,奋身扑向刚刚一同拿出来的盒子。 毒眼婆婆见韶华拼命护住盒子,当机立断,毫不犹疑的往盒子那里攻击。她身中鳍迷草,导致行动迟缓,但攻击力却并不弱。 韶华故意几次三番都没能拿到盒子,哇哇大叫道:“见人便要人性命的老妖怪,我就算把解药毁了,也不会给你让你恢复功力的。” 毒眼婆婆冷笑道:“混小子,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今日婆婆定教你命丧于此!” 青云散人看清地上的盒子后,不由脸色大变,急得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对韶华大声喊道:“小心小心,千万别把它毁了。” 韶华却哪里还能顾得上青云散人,一边佯做要去抢盒子,一边暗中向解药瓶子靠近。 多亏毒眼婆婆行动缓慢,韶华虽不是她的对手,但小心周旋,勉励支持,总算没让她看出破绽。 毒眼婆婆离那个盒子越来越近,韶华趁其弯腰之时,一把把瓶子抢入手中,朝青云散人奔去。 只要青云散人恢复功力,对付毒眼婆婆便不在话下。 毒眼婆婆拿到盒子,打开以后却飞出一只核桃大小,洁白如雪的小鸟。 毒眼婆婆心知上当,见韶华正捧了瓶子朝青云散人跑去,转过身来,一掌打在韶华后背上。 韶华眼看就要跑到青云散人身边,此时却噗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解药瓶子再次脱手而飞。 青云散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解药,却无一丝力气去拿起。韶华眼神鄙视的看向青云散人,没事干嘛种药力这么强的迷药,种就算了,还不知道保护好。 毒眼婆婆虽只剩一层功力,却也远非常人可比,对付韶华更是不在话下,幸亏这迷药让她行动迟缓,不然只一层功力足够让韶华死上百次了。 青云散人虽身中迷草,都快要挂掉了,注意力却并不在毒眼婆婆身上,双眼紧紧盯着那只洁白如雪,在屋内飞来飞去的小鸟,心急如焚。 韶华有些艰难的爬向解药,心道她才刚入江湖三日,绝不能死在此处。 毒眼婆婆再次一掌挥向她,韶华虽避过了要害,右臂却被击中,软耷耷的垂在身侧。 只听毒眼婆婆在后方冷笑道:“混账小子,今日便去见阎王罢!” 韶华知道自己这下要避无可避了,但就这么死了她才不甘心,这可恶的婆婆,每次遇见她都要要她性命,她就算死也得拉上她。 韶华不再理会解药,反而转过身来,喘息着一步一步向毒眼婆婆走去,毒眼婆婆接连发掌,掌掌打在韶华心脉上。 韶华避无可避,一一接下,甚至连疼痛都觉不到了,腹中反而升起一股暖流,韶华心想这难道就是心脏被打碎流到肚子里的感觉么? 但不管怎样,她都要拉了这老妖婆做垫背。 青云散人看出她的意图,着急大喊:“都别再打了,咱们坐下来把误会一一解开。” 韶华吐出一口血,冷声道:“她既然要取我性命,我便也不能让她活着。” 毒眼婆婆不削道:“呵呵,凭你也配,婆婆我就算再不济,杀了你也易如反掌。” 韶华冷笑道:“是吗?不知婆婆为何会留我到现在呢?” 毒眼婆婆心中也正奇怪,按理来说,就算她只剩下一层功力,这不懂功夫的混小子也是接不住的,早就该死了,真是邪门的很。 毒眼婆婆不再与她废话,再次向她袭来,韶华再次生生受了一掌,额头上不停淌下汗珠,腹中暖流却越来越强烈。 不多时,韶华觉得自己要炸开了一般,只怕下一秒便要死了,不停的大口呼气,脚步却还是一点一点向毒眼婆婆挪去,只盼到她身边用箭矢杀了她好同归于尽。 那只小白鸟似乎因屋里的打斗受到了惊吓,开始四处乱飞。青云散人一边喊着叫两人不要再打了,一边满脸着急的看着那只小白鸟,生怕它飞了出去。 毒眼婆婆看韶华摇摇晃晃的样子还在不停向自己走来,双掌运力,摆出一招“斗转星移。” 青云散人急声道:“快快让开,这是毒眼婆婆最得意的招数,你受不住的。” 又对毒眼婆婆道:“婆婆,今日这孩子若因为救我而命丧此处,我毓灵岛必天涯海角追杀你与宋氏一族。” 毒眼婆婆满脸不在乎道:“呵呵,我丈夫已死,那宋氏一族又与我何干?” 青云散人指了指还在昏迷的小女孩,怒道:“这孩子呢?你也不在乎吗?” 毒眼婆婆道:“少废话,你若下得了手,便杀了罢。” 毒眼婆婆说罢,便对韶华袭来,韶华此刻双腿如灌了铅一样沉重,看毒眼婆婆使出绝学,心中虽然不忿,但知道自己确实非她对手,只怕今日真的没了生路。 腹中暖流越来越盛,韶华像是被放在火盆上烤,双腿也越来越沉,但韶华还是坚挺着,就不倒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袭来,一掌击退了毒眼婆婆。那人一掌击出后,毒眼婆婆便倒地昏迷了。 那人不在理会屋内之人,开始追击那只小白鸟,不成想那小鸟快如闪电,凭一己之力飞了个眼花缭乱,那人三五次都没能让他抓住。 青云散人见那人不停追击小白鸟,大声叫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来夺我毓灵岛至宝!” 韶华看到来人,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心想青云散人可真是的,命都是人家救的,一只鸟算啥?不如就送给人家,刚要说话,不料那乱飞的傻鸟便飞入了她嘴里,卡在了喉咙处。 青云散人急得脸都黑了,大声叫道:“吐出来,快吐出来,那是冰燕,吞入腹中五张六腑都会被冻住,会死人的。” 又心疼道:“哎呦,我的宝贝呦,哎呦,我的心肝呦。” 第55章 再遇 那人见小白鸟飞入韶华口中,眼神一凝,忙把左掌置于韶华背心,为韶华输入内力,瞧那模样比韶华还要着急。 韶华弯腰想要咳出那只冰燕,却不料那冰燕不仅没被咳出来,反倒顺着韶华喉咙滑入腹中。 韶华本来只觉得腹中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浪冲击着自己,冰燕入腹后又被冻的打了个哆嗦。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感觉让韶华脸色也变得一会儿通红,一会儿苍白。 来人正是前两日把韶华从毒眼婆婆手中救下的黑衣人,他见冰燕被韶华吞入腹中,当下弯腰提起韶华脚踝,倒豆子似的想把冰燕倒出来。。 韶华本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现在被他头脚颠倒的拎起来,又添了一份头晕脑胀。 神思不清中,韶华暗想这动作怎么瞧着有点熟悉? 青云散人哭的老泪纵横:“我的宝贝呀,你就这么没啦!我珍藏多年的宝贝呀!” 韶华心道老头我都要死了,您还有力气哭一只傻鸟,要不是为了救您老人家,我至于嘛! 韶华费劲力气也没能吐出冰燕,人快要被折腾死了。 黑衣人把韶华带到一处山崖之上,道一声:“得罪了。”韶华腹部便被黑衣人接连打了十几拳。 韶华看着黑衣人挥向自己的拳头,本以为自己要玩完了,这人连毒眼婆婆都南风一巴掌扇晕,何况自己? 不料十几拳打在韶华腹部后,韶华虽疼的龇牙咧嘴,体内的两股力量反而越来越平静了,韶华不由呆住,揉了揉自己小腹:“你是怎么了?这么欠揍么?” 本来一脸严肃的黑衣人听到韶华这句话后,表情都碎掉了。 黑衣人盘坐在韶华身后,把内力缓缓注入韶华体内,半炷香后,韶华觉得体内一冷一热两股力量总总算消失了,不由长长吁出一口气。 韶华转过身来笑道:“多谢老伯相救,老伯接连救我两次,是我最大的恩人了,不知老伯可愿把姓名告诉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感谢谁。” 黑衣人低声笑道:“老伯?你怎么会觉得我是老伯?” 韶华道:“你武功那么高强,和那毒眼婆婆都能平分秋色,自然是位老伯了。” 黑衣人眼角带笑,摇了摇头。 韶华疑惑道:“不然呢?难不成是叔叔?你,你方不方便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黑衣人笑道:“看看也无碍。”说罢拉下了面巾。 韶华不由得愣住了,她如何也没想到两次把她从毒眼婆婆手中救下的人竟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朱唇皓齿,眼若清潭,鼻梁高耸,峨眉似剑,当真是轩轩若朝霞举,灼灼如冬月花。在这阴暗的山林中,越发皎若明月。 他立在山巅,像一把磨砺了万年的宝剑,又教人觉得古朴无华。精致却不失英气,凌厉又不失稳重。 韶华看到少年容颜后,连呼吸都不自觉的轻了,这世上,原来竟有这样美的人,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年看向韶华的眼里带了戏谑,低声笑道:“是不是老伯呢?” 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对少年道:“我没想到你年纪如此小,武功竟那么高强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少年打量了韶华一番,点头道:“嗯你是该谢我,不过要怎么谢呢?” 韶华看着眼前武艺高强,气宇不凡的少年,朗声笑道:“你尽管说,但凡我能做到的,便都为你做。” 少年一手抱胸,一手托住下巴,思考片刻后说道:“那就嫁给我罢。” 韶华一下目瞪口呆了,这,这什么要求?再说她俩总共没见过两次,他是在开玩笑的罢? 少年眼角轻挑,笑道:“怎么?做不到?” 韶华脸颊微微发红,定了定心神,轻声道:“这玩笑一点不好笑。” 少年认真道:“我没开玩笑,这冰燕我追踪数年,今日被你一口给生吃了,若要仔细算起来,你可欠了我三条命,你自己两条,这冰燕也得算一条。不过让你嫁给我,这要求不过分罢?” 韶华想起被自己吞入肚子里的傻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得他相救,今日只怕要完蛋了。但一码归一码,这种事情怎能和嫁人扯上什么关系呢? 韶华道:“恩公,按道理讲你说的都对,但感情一事和别的不同,古今多少痴男怨女,因情一字,郁郁不得善终。没有情感基础,是会害人害己的,你既然救了我,我决不能害你。” 少年本来是看这个小丫头古灵精怪很是有趣,不由想要逗弄一番,不成想她倒是头头是道,心下不由好笑。 韶华看出少年眼里的戏谑,一下子明白过来,翻了个大白眼:“你是不是在逗我?” 少年微微一笑,灿若夏花:“是。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在想该怎么与你培养感情了。那么我先来说罢,我叫南宫知意,今年十六岁,生于七月七日。” 韶华看着少年挂在嘴角的那抹笑容,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我叫韶华,今年十一岁,生于九月九日。啊,不,不,是是。” 少年嘴角的笑容更加晃眼,韶华说完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怎么就顺着往下说了呢,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吞了一只傻鸟,脑子都不好使了。 亏她刚刚还以为这少年武艺高强,稳重凌厉,不曾想没说几句话,他刚刚建立的形象大厦便倒塌了,乐山说的对,江湖之人全都是奇奇怪怪的。 南宫知意收住笑容,缓缓靠近韶华,少年伸出左臂,绕过韶华。韶华看着一张脸不断在眼前放大,一时没反应过来。 南宫知意从韶华发间取下一支白玉发簪,俯在韶华耳边,轻笑道:“嫁给我的事就先放一边罢,这支簪子先送我当作信物,以后我要你为我做三件事,你不许反悔。” 韶华见他靠近,心跳的极快,想躲开却似被定住了一般,南宫知意的呼吸轻轻的拂过韶华的耳垂,韶华不由僵住,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南宫知意看着眼前脸颊微红的少女,想起第一次把她从毒眼婆婆手中救下之时,她把自己当作老伯,在地下为自己加油助威,挖苦人的话层出不穷,把毒眼婆婆这老江湖都气得跳了脚。 第56章 冰燕之毒 今日她一副和毒眼婆婆拼命的架势,差点让毒眼婆婆也没能招架住,这个小小的神奇少女,真是有趣的很。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瞧瞧,后面的日子里,会出现什么有趣的事。 韶华对南宫知意的想法自然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但鉴于少年给人的感觉实在太邪门,韶华仔细想了想才说:“可以,但你要求我做的事不能伤天害理,不能违背道义。” 南宫知意赞同道:“这是自然。” 南宫知意说罢欺身前来拉过韶华右手腕,韶华想要挣开,对方的手却像钳子一般把她牢牢扣住。 韶华柳眉倒竖,怒道:“放开!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南宫知意看着韶华着急的模样心中暗笑,面上却淡淡道:“哦,我本想瞧瞧你体内的冰燕之毒情况如何,既然你不愿意,我原不该唐突的。” 南宫知意轻轻松手,一脸磊落,倒教韶华闹了个红脸,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容易便落了下风。 却见韶华一脸娇怯泫然欲泣,低声道:“诊脉便诊脉,你抓的这样紧,人家便不痛么?” 韶华自幼在宫中长大,平日里自然是爽朗大气聪慧快乐的公主形象。 但多年的宫中生活教会她一个道理,在强势之人面前装可怜扮委屈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有失风范,亦不是君子所为,但被逼到份上的时候,也不能不用。 南宫知意往韶华手腕看去,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几道指印非常显眼,看着好像还真的会痛。被韶华这么一委屈,反倒觉得是自己不对了。 韶华偷偷瞥向南宫知意,果然见他脸色微红,心中不由赞叹自己机智。 南宫知意自幼在军中长大,虽杀伐果断,机敏勇毅,但总有力所不及的地方,比如眼下韶华可怜娇怯惨兮兮揉手腕的模样,倒教他说什么都不是了。 且他也实在没办法把此刻的韶华,和那日用刁钻言辞讥讽毒眼婆婆的人联系在一起。 南宫轻咳一声,扯开话题:“你体内有一股至阳之力,似与我所练得功夫同出一脉,若非如此,五脏六腑只怕早就被冻成了碎冰。但你体内冰燕之毒并未除去,我尝试牵引你体内的至阳之力,使它暂时克制住冰燕之毒,若要彻底清除,还要你自己想法子。” 韶华暗道:“至阳之力?那便是师父传授给自己的七十年功力了,不是说没人能瞧出来么?怎么他一出手便知道了。” 韶华忙问:“那我该怎么办?” 南宫知意却问道:“你体内为何会有至阳之力?” 韶华低下头,她不能说出师父的事,只默默摇头道:“我不知道呀。” 南宫知意看她不愿说,便不再问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事原也与他无关。 南宫知意道:“这股力量很强,我在你腹上打了十几拳,其实是用手法把那股至阳之力锁回中极穴,又把冰毒封在你气海穴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毒眼婆婆的斗转星移大法正巧打中你的中极穴,把你体内的至阳之力引了出来。” “所以,按道理来讲,我不是救下了你一人,我是救下了你们三人。这股力量太强大,你不会控制,若是任其肆意流窜体内,不止你会爆体而亡,方圆十里都会夷为平地。” 韶华咽了下口水,师父给自己的内力竟如此厉害,这个臭老头,也不早点告诉自己。 在地牢中打坐的万北溟其实很冤枉,习武之人一般总爱攻击对手命门,或者打击胸部腹部,中极穴在小腹最下端,是个很鸡肋的穴道,谁会专门往此处打? 再说但凡有点武学常识,也没人像韶华似的打疯了似的迎着让人打。 韶华问道:“那我该如何化掉冰燕之毒?” 南宫知意道:“只要你平日里不被阴寒功夫伤到,再练习一门至阳的功夫学会控制体内的至阳之力,慢慢化掉即可。” 韶华道:“那若是被阴寒功夫伤到会怎样?” 南宫知意笑了笑:“到时没人救得了你。” 韶华正想要再多问些什么,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远远的看到些火把的光亮。 韶华转身看向南宫知意,他却伸手拍拍韶华的头,几个跳跃间便闪入林中消失不见了。 韶华总觉得南宫知意身上还有许多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但他似不愿被人认出,韶华压下心头疑惑,转身向火把奔去。 来人正是木子清和小宝,木子清见韶华平安归来,向空中燃起蓝烟。 二人到韶华面前,齐声道:“属下失职,请公子恕罪。” 韶华见二人一身草屑,靴子和衣摆全都灰扑扑的,知二人为了找自己只怕费了不少力气,尤其是木子清,和那个能控制黑野猪的少女打斗,怕也是费劲了力气。 今日所发生的事实在匪夷所思,再说她也平安回来了,并不想责怪他们二人。 韶华笑道:“今日若非是司业,只怕我要被那群野猪踩死了,出门在外,总有突发情况嘛,怨不得你们,无需自责。” 木子清道:“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躲进了山洞里面,一直在山洞那处找,没想到你会在此处。” 原来木子清摆脱了黑野猪和那少女后便去寻了韶华,没想到只看见几只野猪卡在洞口,他到山洞中的时候,韶华刚好早一步掉入了地窖。 找寻半日都没见着韶华踪影,他便先转身回去料理了挑事的源头,可怜那群黑野猪,竟没留下一只活口。 小宝也问道:“公子,你是怎么跑到东边来的?你们早上去的后山在北面,北面和东面隔着一道爬两日才能爬完的山,除非是我这样的好身手,不然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出现在这块地方。” 韶华笑眯眯道:“不知道,我被野猪追进了绝路,跌入山谷中,绕来绕去,便绕到此处了。这么看来我身手和你差不多唉!” 今日遇见万圣岛岛主万北溟的事,韶华打算埋在心底,这件事很是蹊跷,尤其是现在她们还处在风家的地盘,为了师父性命,必得谨慎才可。 木子清侧脸看向韶华,似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端倪。韶华有些心虚的咽了咽口水,一装到底。 木子清轻声道:“回来就好。” 韶华有心想要扯开话题,对木子清道:“对了司业,早上那名黑衣女孩可查清是谁了?为何会在风家后山训练了一群野猪呢?” 小宝道:“清公子已抓到她了,那女孩好凶!” 木子清道:“嗯,已经把她请到半截山庄了,只是还没细问。” 韶华点点头,她心中记挂着青云散人,此处也不便说话,忙领着二人去了石屋。 早有小童来给青云散人送饭时发现了情况,给青云散人服下解药。 因此韶华到来时,青云散人已经恢复如常,而毒眼婆婆和她的孙女则被捆在一边。 青云散人见韶华回来,他心系冰燕一事,忙走上前来为她把脉。又拿出两枚紫炼果,让韶华快快吃下。 小宝在一边眼睛都瞪大了,千金难求的紫炼果唉,武学之人抢破头的东西唉,练成丹药后,比人参更能固本培元,比灵芝还能延年益寿! 就这么给一个不会功夫的人当水果吃了? 第57章 风洛云惹出来的 韶华还真以为青云散人递给了自己两解渴的果子,吃完后对青云散人道:“这野果不错唉,还有没?”小宝一脸无奈和鄙视,木子清站在一旁暗笑。 青云散人抖了抖胡子,没好气道:“没啦。” 韶华暗道没啦就没啦,干嘛那么凶。 青云散人凝神为韶华把脉,眉头却越皱越深,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韶华知他在查探冰燕之事,虽然南宫知意已经大概给她说了下,但自己也没底,忙问道:“前辈,我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青云散人连声道:“奇怪,真是奇怪!” 韶华腹中两股力量虽已平息,但只要一想起自己刚刚身处冰火两重天,韶华就不由得打个战栗,这种感受,她可真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青云散人道:“你可知今日是谁救了你?” 韶华不知道说出南宫知意的名字会不会给他惹麻烦,毕竟这里是风家的地盘,他虽救了人,但也算是擅自传入,便只说道:“他说他姓南宫。” 青云散人点点头:“怪不得了,也只有修炼《玄龙术》的南宫一族,能压制的住冰燕的至阴之毒。今日算你运气好啊,不然中了冰燕之毒,必死无疑呀!” 木子清眼神一凝,眼底闪过担忧,小宝惊道:“公子,你,你中了冰燕之毒,还活了下来?” 韶华揉揉小宝软乎乎的头发,嘻嘻笑道:“怎么样?厉害吧?” 小宝沮丧道:“一点而不好笑,都怪小宝,以后小宝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公子。” 韶华倒是很少看到满脸担忧自己的小宝,心中不由暖洋洋的。 韶华对青云散人道:“南宫一族?前辈可是指金俪国皇族——南宫家?” 青云散人道:不错,天底下也只有南宫一族的人能有这样的本事了,把冰燕之毒封在气海穴,这种手法功力,旁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韶华虽一直知道金俪国的皇族是南宫一族,但并没有想到他竟会是金俪皇族的人,毕竟天底下姓南宫的人很多。 南宫知意,真是个让人好奇的人。 青云散人道:“救你之人武艺高强,实所罕见,武艺只怕不逊于我,不知道是南宫家哪位长老途经此地,仗义援手。” 韶华心里想了下南宫知意做长老的模样,不由暗暗发笑,年纪这么轻的长老,只怕天底下的长老都要羞愤而亡了。 青云散人道:“他虽助你把冰燕之毒封于气海,但平日切不可大意,此毒只能依靠修炼至阳的功夫慢慢化去,但在化掉之前,切不可跟人动武,更不可被一些至阴的功夫伤害到!” 韶华连连点头,事关小命,一辈子就这么一条,不可不慎重! 韶华道:“前辈,冰燕体内既然全是至阴之毒,您要它何用啊?” 青云散人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去拿解药,你偏偏把我寻了数十年的宝物给拿出来,这冰燕虽是大毒之物,但要是会用,也可成大补之物。你若是能化解了这冰燕之毒,以后便可百毒不侵。” 韶华听青云散人如此说,心中不由喜慰,原来今日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嘛。 韶华看了看一边的毒眼婆婆,走到她身边道:“你也太狠毒了,总想着要人性命,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哼,今日你差点害死我,我这便要讨回来。” 毒眼婆婆冷声道:“呵,有本事便杀了我,逞什么威风” 韶华今日栽这么大一跟头,命都差点没了,本就想除掉这个毒婆子,听她如此挤兑,心道不如给她个痛快的,捡起地上的长剑便向毒眼婆婆刺去。 青云散人连忙拦下韶华,满脸歉意的对韶华道:“杀不得,杀不得,她们虽然差点害死你我,但她丈夫生前救过我的性命,我实在无法伤害于她,她对你的种种不该之处,便由我来替她承担罢。” 毒眼婆婆见此撇过脸去:“假仁假义假好心!” 青云散人无奈摇头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又向韶华求情道:“小友,今日不如给老夫些面子,放了她们祖孙俩可好?” 照韶华心中所想,这毒眼婆婆心眼太毒,性格又偏激的很,就算不杀掉也得关起来狠狠教训一顿才好。 但青云散人开了口,这里又是风家的地盘,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像青云散人这样具备高尚品德之人越来越少了。 韶华道:“前辈,这次您放走她便放走了,但她下次若是还要害我,我便也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青云散人道:“若她再要害你,我也不会轻饶的。” 青云散人对毒眼婆婆道:“婆婆,若是宋大侠还在人世,瞧见你这副模样还不知有多伤心,您就听我一句劝罢,宋大侠一生惩恶扬善,侠名远扬,你屡次滥杀无辜,岂不辜负了他倾注在你身上的心血。” 毒眼婆婆冷笑道:“世人皆知我毒眼婆婆心狠手辣,就算嫁给了我丈夫,也没少遭江湖上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刁难,我丈夫一生侠义可不妨碍我一生肆意,道貌岸然的死老头,少拿鬼话哄我。” 韶华心道看来这婆婆嫁给了个大侠也没能被感化成个侠义之人,实在固执的很。 小童正要上前给二人松绑,远远的便传来一道声音。 “慢着,慢着,这事得让我说完再松!” 来人正是躺在担架上的风洛云,四名轿夫脚力稳健,快步如飞,他说话间便已被抬到了石屋。 韶华心道这风洛云胆子倒不小,竟敢忤逆他师父。 风洛云匆匆赶来,向青云散人行了一礼,道:“师父,师父,徒儿觉得一旦给婆婆松了绑,她就没法办跟人好好说话,先委屈一会儿婆婆可好?。容徒儿给婆婆解释清楚,到时徒儿好好跟婆婆赔罪。” 毒眼婆婆听风洛云这么说,叫道:“无耻小人,胆敢羞辱你婆婆!要杀要刮利落些,费什么水磨功夫!” 风洛云大叫道:“你看你看,我说你没办法好好说话罢,这要是放了你,你还不一巴掌把我拍飞。” 毒眼婆婆冷声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青云散人瞥了眼风洛云,一脸正色道:“不可对婆婆不敬,有什么话快说!” 但终究没让小童先去松绑,想来心中也赞同了自家徒儿的话。 风洛云道:“是这样的,徒儿想和婆婆解释清楚,您的丈夫宋大侠,并非我们师徒所害,我师父跟您说了数次您都不信,但我觉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伤,必须给您说明白。” 毒眼婆婆冷笑道:“我亲眼见你毁掉了救治我丈夫的药引子,呵呵,我倒想问问你如何有脸狡辩!” 风洛云道:“婆婆,您带着身负重伤的宋大侠来毓灵岛那日,我并不在岛上,因而未能亲眼看到宋大侠的伤势。等我上了岛后,正巧见您在教这小女孩武功。婆婆武功高强,我当时见了心中十分敬佩,但也因此便对您起了歪心思。” 风洛云说道此处,胆怯的咽了咽口水,毒眼婆婆啐了一声:“呸!”刚要开口大骂,青云散人早已抢先一步:“不成体统!好好说话。” 听风洛云如此说,一屋子人不止把耳朵都竖了起来,看风洛云的眼神也怪怪的,连青云散人也恨铁不成钢的刮了眼自家徒儿。 风洛云道:“是是,是对您的武功起了歪心思。” 韶华心中暗想不是吧,这小子胆也太肥了,这么毒的婆婆也敢惹。 第58章 解开误会 风洛云继续说道:“当时我的红粉知己月香姑娘想要一串赤曜珠,但你们知道,赤曜珠长在凤尾鲤的尾巴上,而凤尾鲤又生活在极寒之地,那里凶禽猛兽众多,我自然敌不过,因此我便,便假借师父之名诓骗了婆婆,告诉婆婆只要抓来凤尾鲤做药引,宋大侠便可以医治好。”毒眼婆婆身边的小孙女气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婆婆为了抓那几条凤尾鲤,九死一生,肺中落下隐疾,每晚都长咳不止。” 风洛云眼神不敢直视小女孩,低声道:“是我对不住婆婆。” 毒眼婆婆面色冷若冰霜,道:“继续说下去。” 风洛云道:“我拿到凤尾鲤后,便取出了赤曜珠,又见那鱼肉鲜美,便做了鱼羹给师父品尝。不曾想当日宋大侠便去了,鱼羹又被您瞧见,引出了这档误会。其实凤尾鲤不能救宋大侠,我师父也对凤尾鲤一事其实毫不知情。此事都怪我,婆婆要杀要刮都冲我来罢。” 毒眼婆婆道:“你以为这番说辞便能把你师徒二人全摘掉吗?我丈夫当时伤势虽重,但他武艺高强气血旺盛,绝不会突然猝死。” 青云散人道:“其实婆婆说的有道理,宋大侠来到毓灵岛那日,我便已经稳住了宋大侠的伤势,宋大侠为何会猝死,我至今也没想明白。” 风洛云连忙道:“我正想说此事,出了此事以后,我心中有愧,听师父言语之中,宋大侠似乎死的蹊跷,我便把保鲜珠放在了宋大侠的身上,让宋大侠尸体不腐,又暗暗调查宋大侠死因。后来我请出牡丹谷的毒医圣手为宋大侠检查了身体。” 听到此处,毒眼婆婆的小孙女呆呆的看向风洛云,旋即大怒道:“原来我外公的坟是你动的!” 毒眼婆婆道:“晴儿闭嘴,让他说。” 风洛云连忙道:“息怒,息怒,我当时只想查出宋大侠的死因,迫于无奈,只能稍有不敬。但是我保证,我把宋大侠完完整整的送了回去。” 小女孩更加生气,泫然欲泣道:“你还把外公抱了出去!” 韶华现下明白这风洛云为何要求绑着祖孙二人了,这事搁谁身上都得跳起来揍他一顿。人常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擅自闯了人家的坟已是大不敬,又折腾了人家的亲人,不敬中的大不敬。 风洛云避开小女孩喷火的眼神,说道:“我当时一心想弥补二位,用的方法确实不对。但是总算教我查出了点东西。” 毒眼婆婆急忙问道:“是什么?” 风洛云道:“鬼医圣手说宋大侠其实中了一种名为螭乌的毒,但这种毒虽难得,但其实很不好用,它腥臭难闻,气味极冲,刚要害人便能教人察觉中了毒。因而江湖中使用的不多。” 青云散人摇了摇头:“不该啊,就算是中了螭乌后没有察觉,以我的本事也当诊断出来,断不会让宋大侠白白没了性命。” 韶华暗想既然用了螭乌这么明显的毒,敌人必定留有后手,这个后手只怕在解药上,螭乌的解药中主要有三味:蝴蔓草,宝盖草,翠烟竹。 这三种草药既能用来做解药,又能用来做毒药的便只有蝴蔓草了。 果然,风洛云道:“这是自然,但这也正是敌人的狡猾之处,我想宋大侠察觉自己中了螭乌之后,已经服了解药,但他想不到,螭乌的解药中有一味药名为蝴蔓草,蝴蔓草不能和旱烟混在一起,不然便会产生无色无味之毒,侵入骨髓,大罗神仙也查探不出。” 毒眼婆婆听到此处,立刻明白了,丈夫平日烟不离手,那下毒之人正是瞅准了这一点。 风洛云道:“鬼医圣手当日查看到宋大侠骨缝中有一层淡白色的粉末,那便是毒发之后留下的证据了,但若非对毒药精通至极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韶华看向泪珠子劈里啪啦掉个不停的晴儿,心说可怜孩子,他还把你外公给解剖了。 青云散人道:“怪不得,我只以为宋大侠身负剑伤,半点没查出毒物来。” 风洛云道:“师父,实在是那人处心积虑,鬼医圣手说如此毒计,比毒更难解。” 晴儿呜呜的哭了起来:“外婆,是谁这样处心积虑的害外公?天底下便是再没有比外公更好的人了。” 宋氏一族并不在大祁国,而在天成国。毒眼婆婆的丈夫宋广成不止在江湖颇有威名,更是天成国正二品的大将军,虽早已辞官隐去,但其威名威震江湖和朝堂。 毒眼婆婆听到丈夫真正死因,不由泪眼滂沱,对青云散人道:“这么说来是我错怪了你们。” 风洛云道:“请婆婆责罚,这些误会都是我引起来的。” 毒眼婆婆道:“你虽诓骗于我,却替我查明了我丈夫真正死因,不然我被人家蒙在鼓里还不知道。此事我要回去做个了结,我与你们师徒二人就此作罢。” 风洛云道:“还请婆婆节哀。”说罢,让人抬着他亲自去给毒眼婆婆解开了绳子。 韶华此时对风洛云倒不由得刮目相看了,他虽是个胡闹又自恋的小混蛋,倒是勇于承认错误,不拘俗礼,真有两下子。 毒眼婆婆走后,累了一天的韶华回了自己住处,她心里对半截山庄充满疑问,万北溟被关在后山,风家人究竟知不知情,但看风洛云的做派,绝非奸邪之人。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龙渊剑,救出师父。再去万圣岛,把师父说的《九曲叠阳掌》练会。也好学会使用师父传给自己的内力,化解掉冰毒。 她万万没想到,刚刚俩开京都三四日的时间,便遇到这许多问题。 父皇去行祭天大礼,七月中旬便回宫中,她还必得在这段时间内好好查探一番宁家,不然便没有那么多的自由了。 韶华对坐在一旁的乐山道:“山儿,咱们得想个法子,摆脱掉木司业,我要做的事太多了,司业跟着很不方便。” 乐山今日跟着家丁护卫在后山找了一整天韶华,心里千盼万盼,只盼找到自家公主后早早的带她回京,再不要出来乱跑乱逛了。 见到韶华平安回来的那一刻天知道她有多高兴,得知公主中了冰毒,她直接被浇了个透心凉,此时又听到自家公主还要往外跑,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公主,咱们早日回京罢,贵妃娘娘现在肯定特别想你,你不想回去看看么?” 韶华悠悠叹了口气:“山儿,你还记得媚冬么?还有康生,不把宁家扳倒,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遭殃啊。” 乐山道:“公主,此事也急不得啊,咱们回去好好休养,从长计议。” 韶华摇摇头:“早点弄垮宁家,便能多救几条无辜性命。” 乐山知道公主的心思,可她不知道公主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天底下,不把奴才的命当作命的,又何止宁家一家。 公主若是和那些豪门权贵死磕下去,势必会遭到反噬。乐山虽说不清楚,但她总觉得韶华做的不止不符合她公主的身份,而且会充满了危险。 想到此处,乐山走到韶华身边:“公主去哪,我便去哪。无论公主做什么,我都永远陪着公主。” 此时的乐山并不知道,此时的韶华也不知道,正是一颗珍惜每个人生命的种子在韶华心里发了芽,大祁国不止成为了诸国中最强大的国家,亦开创了人类的新篇章。 奴隶不止是奴隶,她们对自己的生命有了话语权。权贵不再可以肆意践踏弱小,每一个微弱的呼喊都能被听见,每一个人都能有尊严。 第59章 容月郡主 翌日一早,韶华洗漱起来,打开窗户,正想迎接清晨第一缕美好的阳光,便看到窗外一排身穿黑衣,挺直站立的护卫。韶华眉头凝起,刚想说这群护卫没事挡住自己窗户干啥?便看到木子清一脸温柔的笑容走来。 清晨的阳光打在木子清脸上,高挺的鼻梁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晕,一双眸子如清潭般柔亮,韶华暗道长得好看就是好啊,连清晨的阳光都成了陪衬。 韶华不知道,他看美人一身气度风华,美人眼里的她亦是清致雅丽,如荷上新露。 乐山连声唤道:“公子?公子?” 韶华回过神来,见木子清和乐山同时看着她,道:“哦,这些护卫挺好看的。” 乐山道:“公子,清公子是问……” 木子清却抢先接过话:“这么说来,公子是不反对我派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你了?” 韶华立刻嘴巴能装得下鸡蛋了:“什么?二十四小时?司业,这跟监禁我有什么区别?” 木子清好看的嘴角勾起:“公子,你昨日身中冰毒,我保护不力,已难咎其责,若是接下来你再有什么闪失,咱们谁也不用回京了。” 韶华看看那一排的护卫,再看看坚持的木子清,暗道这个不是个好现象,她出来可不止是为了见识江湖的,还要出来收集宁家的罪证,探探宁家的底细。 宁家在大祁树大根深,若是自己总被人跟着,行动起来也太不方便了。 韶华扯出一个标准得八颗牙微笑:“那个,司业昨日就是个……” 韶华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反驳的理由,却见木子清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飘散出来。 韶华刚刚打开,小宝便凑了过来:“公子,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归元丹啊。习武之人若有了它,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都能留下一丝生还的希望。” 韶华听小宝这样说,把“意外俩字咽回了肚里”,连忙把盒子还给了木子清:“这丹药如此珍贵,我不能要。” 木子清道:“这是我初出云鹤山时,掌门亲自赐给的归元丹,你体内有冰毒,需要练一门至阳之力的功夫解开,但其中凶险不知凡几,这几颗丹药你以后用得上。我是云鹤山嫡传弟子,怎会缺少此类丹药。” 韶华还要推拒,木子清却转身走了。 木子清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习武之人皆知道,归元丹十年能练出一颗便不错了,他一股脑的全给了韶华,相当于亲手送出了保命的底牌。 韶华疑惑的看向木子清,自己虽然中了冰毒,但不是已经被封住了么,炼化这东西竟然还有风险?还未等韶华回过神,一护卫又抱了一摞书过来。 “公子,这是木司业为您挑选的武功,大人说让您选一本全背下来,后面他会教您练习。” 韶华怔怔的看着丹药和武功秘籍,暗道自己这是被负责了么?还是司业的愧疚心泛滥啦? 乐山翻着那一摞武功秘籍,笑道:“公子,清公子真的很担心你,昨日我去林中寻你,正巧他一个人杀死了一大片野猪,衣裳全染红了,拦都拦不住,可是担心的不轻。” 韶华正沉思间,便见半截山庄东面冒起了烟,火势迅猛,火星缭绕,滚滚浓烟冲天。 韶华忙对那一排护卫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帮忙救火!” 不料护卫却一动不动,头排的那名护卫站出来道:“公子在哪里,我们便在哪里!” 韶华翻了个大白眼,拔腿便往着火的方向跑。 一路上,风家的丫鬟小厮,急匆匆的拎着水桶,抱着盆子,不停的提水过来。更有武艺高强的,早已窜到高处救火,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韶华和小宝也加入了救火的大军,不停的运水过来。 混乱中,韶华瞥见一个穿着小厮衣服的瘦弱男子,急匆匆的在人群里钻。 别人都是打了水大步跑来救火,她反而小心翼翼专往人多的地方跑。且那衣服虽是平常小厮的,鞋子却名贵的多,小厮根本穿不起。 细看身形,竟和那日在风家后山中放猪咬人的姑娘如出一辙。 韶华拉住小宝,示意他把那姑娘截过来。心中暗道若真是那养猪的姑娘,定要好好教训一顿,昨日她操控着几只野猪把她逼到山洞里的账,可还没算呢。 果然不出韶华所料,小宝刚抓住那姑娘的手臂,那姑娘便出了手。 其实那姑娘的功夫算不得太出色,真正出彩的是弓弩,且昨日在她在密林中,便于隐藏身形,极利于用弓弩作战,又有几十只野猪相助,才能把韶华逼进山洞。 今日没了弓弩和野猪这些有利的加持,没几下便被小宝给擒住了。 所幸风家的灭火装置还算高级,因依山而建,引了好几处山泉到院子里,水源也充沛,不多时大火便被控制住了。 小宝把那姑娘提到韶华跟前,然而看到那姑娘真实面容的一刹那,韶华直接呆住了。 乐山在一边捂住了嘴巴,惊讶道:“你,你是……” 那姑娘柳眉倒竖:“是什么是,闭嘴!” 韶华心中好笑,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会是个自家人,还是个亲近的不得了的自家人:荣皇叔唯一的女儿——容月郡主。 若说韶华小时候在同一辈中和谁最亲近,除了了太子和沁阳,便是她的这位表姐容月郡主了。 只是三年前容月因为想要学习弓弩之术,被荣皇叔送到了慕云谷去,她们姐妹便就此分离了。 容月见到韶华的一刻也惊呆了,自家机灵可爱的公主表妹怎么会跑到半截山庄来,这一身男装打扮,浑身水渍和泥点子的穿着是怎么回事,她差点没敢认。 待看到匆匆赶来的木子清后,容月来回打量了一番,一脸不可置信,她昨日是不是差点干掉自家表妹? 韶华认出容月,心中不由一喜,多年未见,许多话想要问候,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刚要让小宝放人,半截山庄的管家便带人来了。 管家走上前来,道:“多谢公子替我们半截山庄抓住了放火之人,她在后山养猪伤人,又火烧我半截谷牢房,实在可恶,请公子把她交给我来处置罢。” 韶华刚要开口求情,便见容月微微摇头。韶华不知何意,示意小宝先松开容月。 容月却晃了晃手腕,对那管家道:“走吧,我所犯罪行,实在是罪大恶极,不过,只怕你一个小小的管家定不了我的罪,不如带我去见你们家公子,咱们看看他如何说。” 管家刚要痛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便瞧见她手上晃荡着的那串佛珠,这,这不是自家少爷带了十几年的佛珠吗?还是家主亲自给少爷求来的。 难道,这名凶悍无比的姑娘也是少爷的红粉知己? 管家骂人的话在嘴里打了十几个圈,终究没有骂出口。示意家丁把她带下去,稍后探探少爷口风再说。 容月却道:“不行,不能这样走!” 管家道:“怎么啦?反悔啦?” 容月笑道:“犯人得有犯人的样子,快把我手给绑上。” 管家一脸黑线的看着这个发疯的姑娘,这位是在逗自己罢?活了那么久,从未见过主动要求把自己给绑上的犯人。 虽然纳闷,管家倒是越发不敢动了。 容月看他不绑自己,气道:“愣着干什么呀,快点!绑上绑上。” 管家越发小心了,容月干脆撤下一把绳子,扔给了韶华:“他不绑,你来绑。” 第60章 容月郡主2 小宝凑到韶华身边道:“公子,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么傻的姑娘。”韶华眨眼示意他少说两句,不然以后她可救不了他,小宝摇头叹道:“唉,公子也被他傻到了罢?眼皮都跳了。” 容月轻飘飘的扫了小宝一眼,小宝回了个体谅包容的眼神。 韶华深知自家表姐脾性,玩笑大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忙把小宝支开,走上前去帮忙绑住了她的手脚,一时却猜不透她是何意。 管家越发觉得这姑娘奇怪,更不敢妄动了,见风洛云身边的小厮前来,干脆把容月直接交给了他。 小厮见容月手脚被绑却不停骂人,他不知前因后果,又拿了个手帕把这姑娘的嘴给塞上了。 韶华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表姐就这样一路被抬走了,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 风家的正厅上,容月郡主被捆着手脚卧在地上,躺在担架上的风洛云疑惑的看着这个身量纤纤,面容娇俏的姑娘,想半天也没想出在哪里见过。 但看着这姑娘热情的眼神和姣好的容颜,风洛云顿时觉得让这么个姑娘卧在地上实在太不成体统了,对身边小厮道:“快快松绑!怎能如此对待这么柔弱的女子!” 小厮低声道:“主,主子,这不太好吧,这姑娘不仅养野猪,还把咱家大牢一把火烧了,破坏力有点强的。” 风洛云怒道:“胡说!一个这么娇柔的女子,养几只猪,放几把火,不过是因为每月总有那么几日不开心罢了,是情有可原的,你们这群野蛮人,怎么能这么粗鲁的对待她。” 刚刚把大火之事处置妥当的管家,转身进来便听到自家公子这番话,心中更加笃定这姑娘和自家公子有一一腿。 管家忙走上前去,亲自把容月口中的帕子拿了出来,连声道:“是是是,主子说的对,奴才原说是要把这姑娘请进来的……” 不料容月嘴里的帕子刚被拿走,便打断了管家,大声怒道:“起开,别碰我!” 又转头对风洛云娇滴滴道:“风郎,我只喜欢你一人,你来给我解绑。” 木子清和小宝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心中俱想这还是昨日那个放猪咬人的姑娘吗? 韶华心道表姐这是搞得哪一出?难不成真的看上了风洛云这小子了? 风洛云本就舍不得美人受罪,犹喜欢来自美人的称赞和依赖,看着眼前躺在地下楚楚可怜的姑娘,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虽然风洛云人还坐在担架上,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行走,当下让人把他抬到容月身边,亲手为她解绳子。 容月手脚得了自由,便故意瘫在风洛云怀里。 韶华突然意识到自家表姐要作什么,大喊一声,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巴掌大得匕首从容月袖中滑出,直刺风洛云胸口。 屋内诸人俱未反应过来,风洛云意识到这姑娘要杀自己后是一脸不敢置信, 韶华语音刚落,小宝眼疾手快,一巴掌把两人拍分开来。 容月起身再次往风洛云身上扑去,虽已被小宝死死拦住,仍往风洛云身上踹了好几脚。 风洛云看着刚刚还笑魇如花的姑娘顷刻间便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不由怒道:“我好心好意待姑娘,姑娘为何要伤我?!” 容月郡主一把推开小宝,冷笑道:“看姑奶奶今日不弄死你,你自个儿做的好事难道自个儿不清楚?” 风洛云一头雾水,对容月道:“姑娘,我都并不认识你,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韶华也搞不明白这风洛云究竟又做了什么好事,怎么来寻仇的人那么多,一波又一波的。 韶华见半截山庄的人把小宝和容月团团围住,走上前来,说道道:“表,额,不要动手,有话咱们慢慢说,慢慢说。” 容月冲风洛云大声道:“你敢不敢承认对婉儿做过的事?” “放肆!” 正混乱间,一道声音传来,众人不由一顿,往大门处看去。却见管家扶着风家家主风小雅走了进来。 风小雅着人压住容月,心疼的往儿子身上剜了一眼,淡淡开口道:“哪里来的臭丫头,竟敢在半截山庄闹事,先前在我风家饲养猛兽,火烧牢房,现在又动武伤人,真是没半点教养!” 容月一脸不屑,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呵呵,若是要聊教养,我看您还是好好管教管教自家儿子罢,先抛妻弃子,又视人命于不顾,焉知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 风洛云急道:“不准对家母无礼,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抛妻弃子罔顾人命了,我虽喜欢和美人交往,可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 风小雅怒极反笑:“好一张利嘴,但今日你擅闯民宅,意欲放火杀人,把你送去官府,只怕十条命都够死的了,我看你别忙着泼涨水,好好想想自个儿罢!” 容月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孩子都生下了,却翻脸不认人,风洛云你还是不是男人?” 风小雅听到此话倒是一怔,有些狐疑的看向自己儿子,杀人放火的事他干不出来,给自己添孙子这事,还真有点不好说。 风洛云看到娘亲迟疑的眼神,急道:“娘亲,您别听她胡说,儿子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此事。” 容月嘲讽道:“切,真不要脸。” 说罢便把手腕上的佛珠取了下来,扔道风洛云怀里:“还敢否认,这串佛珠不会也不认识了吧?” “风家第一人家主风三羊信佛,五湖四海里搜集了一遍,才找到几株千年菩提树,得了这一串大小匀称,纹路连在一起像是水波一样自然的珠子。这样好的佛珠,天底下只怕找不出第二串了罢?” 一屋子人望向风洛云的眼神俱又复杂了些。 风小雅看到佛珠,脸色变了变,拿到手中细瞧后,没再开口说话。 风洛云看过佛珠后,反而奇道:“你怎么拿到这串佛珠的?” 容月却反问道:“怎么,风公子连怎么送出去的都不记得了吗?我这儿还有风公子的书信,风公子不会连自己的字迹都不认得了罢?” 容月说罢便掏出几封书信,扔道风洛云脸上。 风洛云打开书信后,用余光轻轻扫了下母亲,原本还一脸受了窦娥之冤的表情,此刻却抹了把脸,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孩,孩子呢?” 韶华见风洛云信誓旦旦,本以为双方是误会,没想到看到佛珠后,风家家主不说话了,看到书信后,风洛云也认了,只是,此事是不是有点奇怪? 风洛云这一脸认命的模样,不像是被戳穿的负心汉,倒像是出于无奈的认命,既然如此,一开始又为何抛妻弃子? 容月一脸怒容:“你们杀死婉儿,夺走孩子,欺负她们母子孤弱无依,眼下倒好意思问我孩子呢!我倒要问问你们,把婉儿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韶华心道这家伙虽喜欢美人,为人也不着调,但也不像是个心狠手辣毫无责任心的人呐?毕竟毒眼婆婆这么个外人的事,他也做到了尽心尽力,费了不少功夫。 再说,半截山庄这么大的家业,风洛云平日出手相当大方,即便不给人家女孩名分,养着人家母子也是应该的罢,又何至于杀母夺子? 容月郡主3 风小雅听完容月的话,大声呵斥道:“放肆,半截谷岂容你肆意污蔑?一串佛珠能说明什么,许是你捡到的也未可知,我家云儿向来喜欢一掷千金,你好巧不巧拿了他的佛珠,便来我这里编故事不成?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送入官府!”韶华朝风洛云那处悄悄的移了移,眼神余光朝书信瞟去,这一看她更疑惑了,那封书信上的字迹,绝对不是风洛云的。 初见风洛云时她曾威胁风洛云写家书来赎人,因而见过他的字迹,这封信上的字虽然和风洛云的很像,但更刚直强劲一些,却少了风洛云字中的飘逸潇洒。 风家的下人已经走上来把容月押住,韶华刚要开口求情,不料容月挣脱不开,竟掉出一枚郡主鱼符。 风小雅淡淡扫过那枚鱼符,突然改口道:“慢着,先别去官府,押入牢里去罢。” 韶华眼神一凝,半截山庄的生意遍布天下,各国皇室中人专用的鱼符别人不知,风家不可能不知,猜出方身份仍要把人往牢里扔,风家人的胆子倒是够大。 风家大牢里,容月气闷不已,婉儿是慕云谷中的一个小丫鬟,长的十分漂亮水灵,因缘巧合救过自己的性命,两人脾气相投,便结为姐妹。 她在江湖中待这几年,早已不再看重朋友出身如何,只结交性情相投的侠义良善之人,反而觉得比在荣亲王府做郡主要强百倍。 婉儿离开慕云谷一年,她多方打听到她的住处,想亲自去看她,好给她个惊喜。 不料刚到婉儿住处,便见婉儿倒在血泊中,嘴里只喃喃的哭着:“风郎,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 容月眼睁睁的看着至交好友死在自己怀里,再没了往日的鲜活。 她如何能罢休,仔细检查了婉儿的屋子,瞧见了那几封书信,见每封信上都有一个风字落款。 又从婉儿怀中找到那串佛珠,心中断定那位风郎是半截谷的人,后又在半截谷后山一亭匾上,发现了和那信上一模一样的笔迹,听丫鬟说那是风家挂上去的。 这才偷偷混入半截谷,用药物控制了那些黑野猪,只待时机成熟,便教风洛云丧了命。 只是她没想到,还没等来风洛云,韶华和木子清便闯入了后山,杀死了她一头野猪。 她以为来人是风家人,发现野猪后难免会暴露自己计划,功亏一篑,便起了杀心。 更没想到那木子清倒是个厉害人物,发起疯来把她几十头野猪全给弄死了,一只不剩不说,还把她给擒住。 今日她将计就计,想要出其不意要了风洛云的性命,又教小宝给拦住了,真真是流年不利。 容月这边正想着,却见牢门打开了,管家亲自领着风小雅走了进来。 容月把脸转向一边,风小雅却示意管家给她打开枷锁,开口道:“你走吧。” 容月一怔,眼神凌厉看向风小雅:“你今日放了我,我也不会停手,风洛云害死我朋友,我一定会杀了他报仇!” 风小雅轻轻一笑,摇头道:“我的孩子不会做这等卑鄙无耻之事,那佛珠确实是我风家之物,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你说我儿子杀了人,就拿出真正的人证物证。” 容月道:“那些信就是!” 风小雅道:“那些信只不过是风花雪月之词,总不能因为我儿子喜欢过她,便给我儿子安个杀人凶手的名号罢?孩子的事更是无稽之谈,今日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此事。” 容月一时语塞,那些信和佛珠,确实无法证明风洛云是凶手。 风小雅继续说道:“荣亲王周瑞临是你父亲吧,容月郡主。” 容月这时真的惊讶道了:“你认识我父亲?” 风小雅道:“半截谷的生意遍布诸国,认识皇室中人有什么奇怪的,今日看在老友的份上我放了你,但下次你若还要无故伤我儿子性命,我决不轻饶!” 容月冷冷回道:“我会找出证据,查明缘由,若真是你儿子所为,我一定会杀了他为我朋友报仇!” 风小雅转身离去,冷声道:“不送!” 而韶华这边则正想着该如何把容月救出,下午的时候,她听到风小雅要把容月送官府,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天底下最大的官府就是她家的。 待听到风小雅改了主意后,韶华反而犯起了嘀咕,容月想要杀了风洛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风小雅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而她们现在在风家的地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万不能胡来,半截谷富甲天下,定居在大祁国对百姓是由莫大的好处的。 得罪风家,相当于给自己树了个强敌。 韶华打算晚上偷偷潜入牢里,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表姐救出来,便听见窗户被人接连敲了几下。 韶华打开窗户,便看到了容月。 容月翻窗进来,乐山奇道:“容月郡主,这些年你都学到了什么好本事,连越狱都那么轻松!风家怕你再火烧牢房,可是给你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呢!” 容月一脸好笑的看向乐山:“是风家家主放了我。看你们这打扮,是要去救我?” 韶华和乐山共同点点头,韶华道:“风家家主许是认出了你的真实身份,不然你这样害她儿子,那个做娘的不会那么容易放过。” 容月冷声道:“这次没能杀掉风洛云,不代表下次不行,这小子害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要报仇。” 韶华忙道:“我正要说这事呢,月姐姐,你拿出的那些书信,上面并不是风洛云的笔迹。” 容月疑惑道:“不是?我明明在风家后山的亭匾上看到了一样的笔迹。” 韶华让乐山取出那封书信,对容月道:“你看,这是我初见风洛云时逼迫她写的家书,这与那信上的字迹虽然相似,却不相同,一个刚直强劲,一个飘逸潇洒,应当不是出自一人。” 容月点点头:“确实如此,可这样一来我反而更疑惑了,那佛珠明明是风家之物,每封信上亦有个“风”字。” 乐山叹道:“风家那个败家二公子,别说一串佛珠,西域金楼都能拿来随意送人,若你朋友是个漂亮姑娘,这事应该不稀奇。” 容月眉头微凝,对二人道:“只怕没有这么简单,看来这半截谷还需得好好查探一番。” 韶华点点头,旋即想起自己师父,被困在半截谷后山的万圣岛岛主万北溟,对容月道:“月姐姐,你可曾听说过万圣岛?” 容月道:“自然听说过的,万圣岛是武林中数得上的门派,他们帮主万北溟功夫高深莫测,难寻敌手,《九曲叠阳掌》之功威震天下,听我师傅说,三十年前的万圣岛在江湖中可谓说一不二。” 韶华忙问道:“三十年前?那现在呢” 容月道:“现在情况自然大不如前了,它们岛上不知撞了什么邪,先是掌门突然消失了,八大掌司老的老死的死,又接连陨落六位,新一代弟子中真没几个出色之人。” 韶华点点头,是了,师父被困住正好三十年了,但也不至于这么惨吧,难道没了师父,万圣岛就没出过杰出之辈? 第62章 再次逃了 韶华又问道:“那月姐姐可听说过谢江?”容月道:“他原本也是万圣岛之人,听闻因其滥杀无辜被逐出了师门,当初万圣岛和大明寺的人倾尽全力去抓捕他,都没能抓到,惹出好大的风波,如今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 韶华暗道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抓住这个谢江,师父上个月却在半截谷中见过他,此人或许已隐姓埋名,混在半截谷中,看来她要派人好好监视半截谷了。 这些日子一来,她碰到半截谷谷主风小雅,毓灵岛岛主青云散人,以及自己师父万圣岛岛主万北溟,每个人都身负绝技,能耐不凡。 韶华心道若是能把江湖中这些帮派收为己用,对自己,对大祁必定大大有利,她对付宁家也会更容易。 容月奇道:“不过,你问这些干什么?” 三十多年前的事,若非自己师父是个老妖怪加大嘴巴,只怕没多少人知道了。 韶华呵呵笑道:“只是听人提起过《九曲叠阳掌》,说它是万圣岛的至宝,想见识见识,所以打听了些消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 容月笑道:“九曲叠阳掌威震天下,江湖中可有不少人眼热。没想到连你也听说了此事。” 韶华怕容月看出什么破绽,有心想引开话题,说道:“我不过道听途说,心里好奇罢了。月姐姐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我在宫里可想你了!” 容月戳戳韶华脑袋,笑道:“小没良心的,这才想起来问我。” 韶华笑道:“姐姐还说,昨日我可差点被你养的野猪吞进肚里去。” 容月笑容里带了三分尴尬:“昨日是我不对,不过我哪里能想到,咱大祁国公主会跑来半截谷的后山?” 韶华道:“姐姐怕不是忘了自己也是个郡主?” “死丫头,越来越会顶嘴了。” 两姐妹笑着叙话,自是不提。 * 木子清昨日在风家大厅,自然也瞧见了容月的鱼符,认出她的身份。因而昨日他亲去拜见风小雅,请半截谷手下留情。 原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风家家主当下便答应他把人给放了。 他奉太子之命出来找寻公主,半路上又遇见了个郡主,实不想再多生事端,打算速战速决立即回京。 他一早便来询问韶华,安排回京事宜,本以为韶华会推三阻四想办法拖延时间。 不料他人刚到,便见韶华已经把行李搬上马车,身后跟着容月和乐山,端端正正的站在院子门前等他。风洛云躺在担架上,一脸舍不得的模样。 青云散人感激韶华救了自己,又看在自己面子上放了毒眼婆婆,送了她整整三十瓶海藻凤凰露,半截山庄的大门前都飘着似有似无的清香。 木子清觉得自己被香味冲昏了头,产生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这未免,也太顺利了些吧。 他暗自揣度,却见韶华笑的一脸温柔,扑闪着大眼睛道:“司业,咱们快些回去吧,我好想娘亲啊。” “我给娘亲备了许多礼物呢,司业,你说娘亲会不会也很想我?” 木子清怔怔的应声说好,他原本便打算对韶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姚妃来呼唤她回去,不想她自己已经一副思念至极的模样。 木子清心道到底还是小女孩,离不得娘亲。 韶华携容月乐山坐上马车,木子清吩咐护卫紧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即刻便启程回去了。 木子清心里虽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见韶华笑的那么真切,人也乖巧的坐在马车里,便不再多说,亲自骑马在前面带路。 一队人行至半路,木子清还是不放心,勒马停下队伍,走到韶华马车旁边,唤了几声。 轿中却只传出些微的响声,木子清立马掀开轿帘,只见乐山被捆住手脚封住了嘴,容月郡主却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木子清还未发作,容月端起空空的瓜子碟子笑道:“没了。” 木子清脸色微沉,命人解开乐山身上的绳子,乐山声泪俱下的控诉:“清公子,公主,公主又跑了,还不要我了。” 木子清冷声道:“还敢说谎!” 乐山身子一颤,咽了咽口水。 容月郡主对乐山笑道:“我就说你这招是瞒不过去的,没有你的协助,你家公主怎么可能脱身。清公子又不傻。” 容月掀开轿中的羊毛地毯,拿起块木板,从轿底一眼便能看到脚下的土地,那处正好能容一人通过。 韶华,又跑了。 容月笑眯眯的对木子清道:“刚上轿的时候就跑了,应该是往永州去了,快去追,不用谢。” 乐山没好气道:“郡主,公主让咱们想法子拖延时间,你怎么能这么容易便把公主给卖了!” 容月满不在乎的笑道:“这才好玩嘛!相信我,你家公主巴不得见到他。” 木子清暗道太子去祭天大礼之前让自己看住韶华,保护好她,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件再容易不过的小事,却没想到韶华竟然如此能折腾! 木子清命人将容月和乐山分开看管,送回京城,自己则骑了马朝永州赶去。 京城西门大街失火一案,太子为避人耳目交给他去查探,那处大火着的蹊跷,他在太子处看到过卷宗后便暗暗调查了巡夜的城卫,得知湖玉郡主曾去过那座府邸,且把左云典从媚冬手里救出。 后来他设计抓到湖玉郡主身边的侍卫,却查到那场大火不是湖玉郡主所为,便断了线索。 不料之后他又查到西门大街一处荒园子里死了名乞丐,就在发生大火的那天晚上,因为无家无业,死了整整三天才被发现。 这乞丐半边身子被烧的血肉模糊,手里紧攥着一把小小的飞刀,那飞刀却是宁家的东西。 他推测这乞丐多半是从媚冬的院子里爬出来的。 如果他查到宁家的线索,只怕韶华也查到了,而宁家产业最多的地方,便是永州。 因而当他听到韶华往永州去了,当下便毫不迟疑的追了过去。 接触这些时日,他多少对韶华有些了解,但对付宁家,单凭韶华一个人,无异于羊入虎口。 他必得在她坐出什么事情之前拦住她。 策马奔往永州路上的韶华暗暗偷笑,自木子清派护卫二十四小时的跟着她,她便开始想法子脱身。 她虽然开心木子清在她身边,但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半截山庄着火之时,她趁乱让小宝在回京的必经之路拐弯处,打出一个能容两人的地洞,只待马车经过时,自己好从马车里躲进去。 今日一早她佯装想家,打消木子清疑虑,但她知道瞒不了多久,只盼表姐和乐山能给自己多争取些时间。 韶华心想清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君子了,君子是想不到小人的招数的。 旋即又想,呸,这话听着真像在骂自己,她才不是小人,她是聪慧机智的女子。 韶华和小宝乔装打扮,换上普通人家的衣裳,手脸都涂的黑黑的,连日快马加鞭赶到了永州。 永州地处江南东部,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之地,小桥流水,烟雨画桥,雅致精美。虽不及京都磅礴大气,却别有一番风味。 江边柳树远看如烟,有风则起伏如浪,江中莲叶片片,荷花朵朵,一片青翠点缀些许俏红。 韶华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这么美的景色,若不是时间紧促,必得好好欣赏一番才是。 第63章 永州 二人来到岸边一偏僻茶楼里,韶华叫来掌柜。 掌柜眼神一亮,立刻便把韶华引入后院偏殿,一脸激动,抱拳下跪道:“属下见过主子,没想到主子竟会亲自前来。” 韶华扶他起来,笑道:“把你安排到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做个小掌柜,委屈你了。” 此人正是自己先前派出去查探宁家的护卫卓一。 卓一是母妃派给自己的,韶华以前在宫里时,他便负责守卫揽月殿,深得姚妃和韶华的信任。 韶华救下康生时,便暗暗留意宁家,寻了个由头把他打发出宫,暗中查探宁家。 今日主仆二人再次重逢,皆欢喜不已。 卓一领韶华到内殿,拿出本账簿,对韶华道:“属下这些日子查探到不少东西,这本账簿上面是属下记录的宁家产业。属下无能,没能拿到宁家暗中的账本。” 韶华知道,但凡收入来路不正的商家,或者想要避税的生意人,总要做两本账,一本给官府看,一本给自己看。 宁家不止家底丰厚,府中高手更是不少,若能那么容易拿到证据,未免也太离谱了。 韶华翻了翻卓一写的账本,笑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如此,很不容易了。” 卓一有些羞赧的挠挠头,他是公主一手提拔上来的,初入宫里时,他举目无亲,虽有一身硬功夫,却没少被人欺负,如今能得韶华夸奖,心中不由高兴。 卓一笑道:“这都是属下该做的,宁家在永州汇集了大量钱财,产业在珠宝首饰,米面油茶,草药布匹上面均有涉及不说,还开设赌坊青楼,整个永州都是他们家的。” 韶华笑道:“这不意外,若非如此有底气,宁家怎能那么嚣张?” 韶华心道宁家背后不止有手握大将军宁承和兵部尚书宁瞿,还有一个皇后,父皇虽不喜宁家的一些做派,但为了太子哥哥,也不能太不给皇后面子。 韶华道:“可查到他们钱财的去处?” 卓一却双眉凝起:“按道理来说,他们赚那么多钱总该有个去处,或者藏起来,或者想办法弄出去,属下查探多次,都没能找到他们的钱财流向哪里。” 韶华点点头,她也就这么一问,若是能知道宁家钱财藏在哪里,或者用去做了什么,只怕还要费些功夫。 韶华仔细看了看账本,对卓一道:“这宁家在永州的产业,最赚钱竟是赌坊?” 大祁国早些年便颁布了限赌令,虽不禁止赌博,但赌资最高不能超过一两银子。许多赌坊其实是赚不了多少钱的,官府又经常查,就更难做了。 看来,这宁家在永州把限赌令高高挂起了。 卓一道:“没错,因宁家势大,永州的许多产业都被他们家牢牢握在手里,永州几十家赌坊表面上看各有其主,其实都是他们家的。” 韶华道:“可查出是由谁负责的了么?” 卓一道:“是大将军宁承的堂兄弟,宁辉父子负责的,不止赌坊,宁家在永州七成的产业都是他打理的。” 韶华点点头,对卓一道:“我今日刚来永州城,对这里还不太熟悉,先带我去转转吧。” 三人用过午饭,一同去了永州最繁华的大街。 韶华见永州商品繁多,人潮涌动,比之京城也不遑多让,尤其以赌场为最。心中不由暗暗惊叹,对卓一道:“就算是宁家掌握着永州全部的赌场,也不该有这么多的人呐!” 卓一道:“公子有所不知,永州相邻的几个地区,官府均颁布了限赌令,只永州没有限制,因此周边的人若是手痒了,均来此处赌上几把。” 韶华道:“只永州没有限赌令?”卓一点点头。 永州属于辽成郡,韶华清楚的记得辽成郡郡守王全一曾向父皇请奏限赌令,称赌博败坏风气,扭曲人性,耽误百姓,害人不浅,还导致不少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父皇当时还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百姓若是被一些风气不正的赌坊给迷惑,势必会民风败坏,滋养不劳而获的恶习,因而准了他的奏折。 父皇还夸那王全一是有先见之明的人,让各郡郡守像他学习,颁布法令,虽不禁止赌博,但限定赌资人均不可超过一两银子。 眼下各地区都施行了限赌令,只永州还在明目张胆的赌。 倒不知这辽成郡郡守王全一究竟是真心在为百姓考量,只因宁家势大不敢限制永州,还是早已成为宁家的爪牙,为宁家敛财。 韶华心中正暗自嘀咕,抬头便瞧见一身高马大的男子,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拽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进了赌场。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裤子在脚脖处用红线系着,仍旧耷拉下来一大截,磕磕绊绊的跟在男子身后。 韶华心下疑惑,领着小宝和卓一跟了上去。 那男子进了赌场以后,一青衫男子大笑道:“刘老二,你家都揭不开锅了,还怎么赌啊,你拿什么赌啊?今儿个带着闺女来赌场要饭啦?” 被唤作刘老二的男子气哼哼的骂了句:“呸!狗眼看人低。” 拉着小女孩的手往赌桌上一放,大声嚷道:“这是我最疼的女儿,今天我把她押在这里,你看我能不能赌赢?” 一小厮模样的人听见此话,忙对刘老二恭敬的说道:“这位爷,您稍等。” 韶华本以为刘老二说完,怎么着也得一大片叫骂嘲讽声,而后被赶出去。 却不料周围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刘老二这闺女,长那么标致,怎么着也得卖几十两银子吧?” “唉,这年头生闺女就是好,回家我也得跟老婆生一个。” “上回老李家的闺女可是卖了足足六十两银子呐,我看刘老二家的闺女可不会低于他家的。” 韶华听到这些话,直气得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嵌入了肉里,世风日下,看这里的情况,把女儿拿出来卖已经成了风气! 韶华耐住性子,想要看看待会儿会发生什么。 没一会儿,却见赌场里走出个姓王的管事,四十多岁的模样,穿一身崭新褐色云纹锦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生了一张圆脸厚唇,眯缝着的肿眼泡里却暗藏精明。 王管事走出后打量了一番小女孩儿,女孩怯弱的往刘老二身后躲了躲。 王管事亦恭恭敬敬的对刘老二道:“这位爷,里边请。” 刘老二挺胸抬头的跟着王管事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便揣着一袋银子,喜笑颜开的出来,入了赌桌。 韶华见小女孩没出来,示意小宝去看看情况。 赌桌上一瘦弱男子,龇着满嘴黄牙,一脸羡慕道:“刘二爷,可卖了不少钱吧,这永乐赌场可是咱永州最厚道的赌场了。” 刚刚还是刘老二的刘二爷嘿嘿笑道:“嘿嘿,王管事给了我整整八十两。天底下再没哪家赌场比这里更厚道的!” “那还不都是因为刘二爷的闺女长的好,随了刘二爷。” “二爷您喝点水,这把您买大买小?” “二爷英武,得了这么多钱只怕玩几把就能发财了。” 一群小厮打扮的人不停在刘老二身前奉承着。 周围不少人羡慕的看着刘老二,一个闺女卖了八十两,一两银子可是够普通的四口之家吃一个月的。 刘老二再次气吞山河的坐在赌桌前,一脸自得,做着想要依靠赌博发财的美梦。 韶华压住怒气,问道:“这赌场还能拿人换赌金?” 卓一低声说道:“公子,永州的赌场,谁下的血本大谁就是老大,才没人管拿什么做赌资,有些人把老婆孩子都赌进来了。” 第64章 偷听 韶华看着这群丧心病狂的赌徒,克制着自己把他们打成脑残的冲动,对卓一道:“可查了这些被卖掉的妇女孩子去了哪里?”卓一轻声道:“属下查过了,这些被赌掉的妻女,都被宁家赌场留下了,长的好的,送到青楼赚钱,长的不行的,便关到纺织园里做女工。因为不用给工钱,宁家布匹的成本也低的很,他们又能从中大赚一笔,反正没人在乎这些女人的性命,若是累死在纺织园里,就直接扔去乱葬岗了。” 韶华冷笑道:“呵呵,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宁家胆子可真不小,这些女子都是有户籍的百姓,亦非自愿卖身,他们倒也敢作践!” 刘老二虽得了大笔的银钱,但这些银子终究还会还给赌场,人财两失是他能得到的唯一结果。 宁家倒是精明的很,用这么个法子,一分不剩的把人榨干,却又教人说不出什么。 卓一道:“官府不仅不敢管,还收受着宁家的好处,他们哪能在乎这些人的性命。永州虽有官衙,真正的衙门却是宁家。” 韶华眼眸微沉,宁家做的这些,若是父皇知道,该会作何感想? 韶华和卓一正巧站在赌桌一旁,小厮热情道:“二位爷,玩两把?在咱们赌场您想玩什么都有,斗蛐蛐斗公鸡,推牌九掷色子,您喜欢哪个类型的?” 韶华笑道:“就掷色子吧,我可是专门来你们这永乐赌坊涨见识的。” 韶华挑了个赌桌,坐了下来,不得不说,永乐赌坊里的小厮相当会伺候,只要你进来赌坊,茶水点心,言语恭维,没有不周到的。 韶华暗暗惊叹想出这一套经营方案的人,只可惜心术不正,虽有经商的才能,却没用到正经地方。 韶华掏出十两银子,跟着玩了几把押大押小。 那刘老二也在韶华这桌,前面几把还赢些银子,后头不住的往里输。 小半晌后,刘老二输红了脸,两只眼珠子着急的似要跳了出来,却依旧没能逃脱输光的命运。 只见一旁有人大声吆喝道:“刘老二,你还有没有闺女呦,再弄个来嘛!” 刘老二扒着见了底的钱袋子,抖了再抖,也没抖出什么钱来。 刘老二一脸不可置信,大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能赢钱的!我能赢钱的!” 眼看刘老二就要发疯,赌场里走上来两个小厮,依旧恭恭敬敬,只是客气的把人请了出去。 韶华嘲讽的勾起嘴角,对他一点儿都不同情,暗道活该。 韶华暗暗打量着赌坊,没多长时间,又有几人拉了自己老婆孩子来卖,卖了再坐到赌桌旁输个干净。 韶华心道此处风气已堕落到如此地步,看来此行不仅要除去宁家,还得要些有能力有手段的官员来此处管制。 韶华正暗自沉思,却见一二十岁的左右的青年男子大步走进赌场,赌场里不仅迎过去许多小厮,王管事也匆匆赶来迎接,一副低头哈腰的模样。 男子身材高大,身穿广袖长袍,云锦皂靴,两眼高高吊起,精光闪闪,远远瞧着,龙行虎步,颇具威风。 卓一对韶华低声道:“公子,那人便是宁辉的长子宁平,永州赌坊大多他在管理。” 韶华暗自点头,看模样这宁平不是个好对付的,身上应该也有些功夫。 韶华心中一动,既然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何不趁此探探对方底细。韶华对卓一道:“走,咱们瞧瞧这位宁家长子去。” 卓一忙道:“公子不可,那宁平本身便会些功夫,身边更有不少高手,公子千万不能以身试险。” 韶华却轻轻一笑,脸上虽被涂的黑黑的,一双眼睛却顾盼神飞:“无妨,你看我的。” 韶华说罢便拉着卓一绕到胡同后面,足尖轻点,翻身躲过几个暗哨,如猫儿一般轻巧,又如猛虎一般迅猛,人已飘到赌坊二楼。 韶华冲卓一招招手,示意他快上来,此处虽是后巷,也难免有人过来。 卓一一脸目瞪口呆,这才多长时间,公主竟有了这样一身好轻功。 他哪里知道,韶华自在半截谷后山遇到万北溟,得了她师父七十年功力,不自觉间便能看的更清楚,听的也更远。 只是,她之前只学了些轻功,其余功夫却是一概不会的。 但那轻功乃木子清所教,木子清来自云鹤山,其轻功独步天下,她学的东西虽然初级,但有了七十年内力的加持,单论轻功,她反倒要比木子清还高上两分。 原本她也没有意识到,因来永州的路上她习惯挑衅小宝,和他比试,轻功上竟赢了他,惊得小宝差点以为她被什么附体了。 只是韶华没学过其他功夫,也就只轻功这一样能用,卓一武艺高强,但并不专擅轻功,自然被唬住了。 卓一忙跟上韶华,韶华耳力尤其好,丝毫不费力气的找到了宁平所在之处,韶华带着卓一躲到了隔壁房间。 和一楼里声音沸反盈天的热闹景象不同,永乐赌坊的二楼非常寂静。二楼东殿里,王管事并几位主事的人恭谨垂手的站在宁平面前。 宁平翻着账本,不时问掌几句话,几位掌柜对答如流,宁平一脸满意的给了赏银。 韶华听到不熟悉的人名,不时的向卓一问几句。卓一看韶华把耳朵贴在墙上,心道这都能听得见? 卓一自己也学韶华把耳朵贴墙上,却听不真切,心中不由暗暗吃惊,公主究竟练了什么绝世功法? 韶华心中却奇怪的很,宁平这厮竟是来查账的? 要知道各世家虽都有自己的良田铺子,做些买卖,但一般都是管事的拿着账簿亲自给主人家送去。 做到管事本就不容易,因而各管事都是主人家信任的,口碑也都极好,主人家若是亲自来查账,倒有不信任之意。 永乐赌坊在宁家众多产业中算是出类拔萃的,宁平自然只会让心腹掌管此处。 且那王管事一瞧便是个能干的,赌坊众小厮对他亦是恭恭敬敬,绝对是宁平这厮的得力狗腿子。宁平何至于为这点小账亲自来此处? 宁平看了账后,把其余人全支开,独留下王管事,说道:“眼下战事吃紧,三日内需得再准备二十万两银子,凑足五十万送去。” 王管事眉头微皱,对宁平道:“公子,上月大将军刚要走三百万两,三日时间有些仓促啊。” 三百万两,抵得上国库半年的收入了,这宁家究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韶华心中更加疑惑,战争?大祁国自先皇晚年到如今,安定了有三十余年,平日里地方上偶有叛军小打小闹也很快被平息了去,各国边境也还算安静,你来我往的打上几场,也没什么浪花。 再说,宁家镇守北疆不假,但就算有战争那也是朝廷出钱,宁家不追着朝廷要银子就不错了,哪还能费心尽力的筹银子? 只听宁平又道:“那姓董的贪得无厌,只是要让长古郡乱的久些,这钱却非花不可,大将军才能有更多时间准备。” 王管事立马附和道:“时间也太紧了些,只是这才月初。二十万两虽不多,倒有些棘手。我再想想办法。” 宁平道:“得尽快,这事拖不得,毕竟朝廷派去平乱的是陶乐弘,他的能耐比我伯父也不遑多让。” 第65章 放火 王管事道:“公子,我倒听说,纺织园里有批布刚织出来,或许能解咱们的一时之急,只是那园子归三老爷打理,我却不敢张口的。”宁平沉思片刻后说道:“嗯,钱款你先筹备着,这事我去试试。三日后我再来此处。” 姓董的?长古郡?听到此处,韶华立刻反应过来,长古郡太守不正是董绍么? 一个多月前父皇派镇远将军陶乐弘去长古郡平息叛乱,自己还感叹陶盈盈和桐家公子的婚事只怕要推迟数月了,那俩人可是害了相思病的。 这宁家要长古郡乱的久些?韶华心中狂风骤起,好你个宁家,这竟是要拿钱给叛军! 宁平说完离开了赌坊,王管事一路送到宁平上车,韶华和卓一无声无息的出了赌场,回到客栈。 客栈里,韶华聚精会神的推测着宁家的打算,宁家拿钱给叛军,搞乱长古郡,明显是想让朝廷把目光集在长古一带。 之前她听太子说过,长古数百年来繁华安定,有良好的物质基础,有优美的生活环境,不知出了多少风流才子,貌美佳人,朝堂中有不少官吏出自长古一带。 宁家此举,多半是让朝廷因为长古之事头疼脑热,从而无暇顾及宁家在做什么。 从祖父到父皇,虽一直在整编军队革除弊端,但因宁家老国公的功劳,从来都是给与宁家最优厚的待遇,不曾想这样战功赫赫的世家,竟在自己的国土上制造混乱,残害百姓! 看来,大祁最北边的屏障已经从根上烂掉了。宁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没多久,小宝从外面回来,到韶华身前说道:“公子,刚刚那个小姑娘被送到了悦君楼里,里面还有不少和她年龄相当的小姑娘,还有几个小姑娘被送到了一个叫纺织园的地方,刚进去就挨了打,还有遍体鳞伤的死人从里面抬出来,我没忍住,把纺织园里那几个打人管事的手给剁了。” 听到小宝的话,韶华悠悠的呼了一口气,生了一天的气,肚子都要炸了,总算听到个让人舒服的消息。 韶华笑道:“干的好!小宝,今晚上加猪蹄,吃完咱们再去趟那什么纺织园。” 卓一默默的看着韶华,他来此处负责调查宁家,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痛心疾首,再到现在的波澜不惊,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 韶华一日之内接触到这么多事情,定力已经不错了。毕竟,是个正常人都想要把宁家人抓起来吊打。 夜色如水,月光轻轻洒在地上,三道身影飞快穿过寂静的巷子,偶有一两人在巷中行走,只觉一阵风刮过,留下细细清香。 韶华对自己的轻功非常满意,打架不行,跑得快也是一大优点不是? 纺织园内,宁家三老爷,宁平他三叔一脸阴沉,几个没了手的管事皆躺在榻上,疼的呜嗷乱叫。 宁家三老爷虽和宁辉是亲兄弟,却远不如宁辉受宁承大将军器重。他手里的产业掌握的产业自然也要少上许多。 且宁三脾气暴躁,自然不会知道宁辉背地里为宁承大将军做的事。只背地里骂京城宁家太偏心,不懂得慧眼识珠,只看重大哥和大哥家的兔崽子,什么好处都让大哥家得了。 这座纺织园算是他最重要的产业,身边最得力的便是这几名管事,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他们手全剁了。 宁家三老爷指着纺织园里的护卫破口大骂:“我养你们是用来喂狗的不?几个管事被人砍成这样你们连是谁都不知道?” “废物!废物!你,你,还有你,都他么自己钻到屎坑里吃屎去!” 护卫们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宁家三老爷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平日里谁一句话说不巧便能惹他火冒三丈,一日十二个时辰里,六个时辰在生气,六个时辰在骂人,为生气而活,为骂人而生。 几个护卫长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求他老人家消消气,却被宁家三老爷连踹几脚。 宁家在永州是一家独大,平日里从来都是别人巴结讨好着他,连个话都不敢顶,更遑论闯进他的园子,砍了他的管事? 宁家三老爷一肚子气找不到人撒,只能对着护卫破口大骂。 宁家老爷骂的正凶之时,韶华小宝和卓一三人身上各背一把长弓,跨一个小包袱,潜入纺织园开始了他们的分头行动。 韶华贴着墙根走进一间最大的纺织屋里,此时寻常百姓家早该入睡,宁家的纺织屋里却大手笔的挂着夜明珠,许多女人孩童在织布机前不停赶工。 数名小厮和婆子拿着鞭子站在一旁,见谁懈怠便打上几鞭,这些女人孩子多是被卖来的,进了这纺织园,便再没出去过,还要受园里管事,小厮种种刁难。 一些七八岁的小孩,人还不如纺织机高,被安排在一边整理布匹,那些布匹成年人去抱还有些吃力,更遑论孩子,小孩们脚步走的趔趔趄趄,还要遭到拿着鞭子人的恐吓。 韶华悄悄移到一架废置的纺织机后面,从袋子里抓出数个噼里啪啦流火弹朝那个最高最壮最胖,打人最狠的婆子扔去。 随后大喊一声:“着火啦,着火啦,了不得啦,快跑呀!” 许多人见那婆子身上着火,皆惊慌不已,不少反应快的人已经往外奔去,而那些平日里打人的小厮婆子跑的最快,竟无一人帮那个中了流火弹的人灭火。 韶华扔的这几个流火弹完全不至于使火一下子着起来,毕竟这里这么多人呢。 卓一心思细腻,早已弄清楚宁家纺织园的地图,三人中韶华负责烧纺织屋,小宝则负责烧仓库,卓一负责混入人群,领着人跑到安全的地方。 但她实在没想到那婆子的肺活量也那么足,吱哇乱叫满屋里都是她得声音,吓坏了许多人。 且屋里多是女人,本就胆小,皆以为大火真的着了起来,慌慌张张站起来纷纷往外跑。 韶华身影飘飘,巧借粗笨的纺织机架,轻巧的避过不停往外跑的人,自己则到纺织屋最里面,偶尔扔几个流火弹吓吓人,等到人都跑了个干干净净,才东一把西一把的放火烧屋。 纺织园里最怕火,更遑论火星四溅的流火弹,不一会儿整个纺织园东西南北中,全方位升起浓烟,燃起火苗。 韶华脚底生风,找到不少空屋子,把劈里啪啦流火弹扔的出神入化,这是她好不容易跟清公子要来防身用的,如今用来毁了宁家的纺织园,简直不要太开心。 卓一暗道今晚运气倒挺好,平日还算守卫严密的护卫竟有一半不在,大大帮助了他们的计划,他那里知道,那一半人正跪着听宁家三老爷骂人呢。 他内力浑厚,混乱中人们也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都按他说的地方跑。 宁家三老爷原本正对着护卫长们骂的起劲,直到外面跑来许多小厮报信,才一脸不可置信的跑了出来。 只见整个纺织园浓烟四起,火焰冲天,小厮女工没一个救火的,反倒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宁三老爷张开胳膊拦住众人,大骂他们赶紧去救火,却哪有人听他的。 没一会儿许多人,便涌进了这个平日只有管事才能来的院子,护卫们拦都拦不住,毕竟这是整个纺织园最安全的地方。 韶华三人飞到此处院子的屋顶上,皆一身黑一黑发,身背一把长弓,对着院中拦人的护卫搭箭便射。 第66章 四大武师1 宁三老爷察觉出不对,连滚带爬的钻到一假山下面,屁股上还是被射中一箭,却半点儿不敢发作,只在假山里面一动不动的躲着。外面箭矢如雨一般落下,三人把纺织园里那些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人射死一片,三老爷看着外面的得力手下一个个倒下,又害怕又心痛,他这下子损失可大了去了! 韶华三人正打算撤退,却听到一声惊响,紧接着便见远处滚滚尘土飞扬,二十多匹骏马疾奔而来。 为首的却是一辆乌黑马车,那马车前面套着匹雪白色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后面的车厢丝毫没有影响到它,其速度竟比周围只驮一人的棕马还要快。 马车上竖着一面黑色大旗,上面有个金灿灿的宁字。 来者正是宁平,他本打算今日来和宁三老爷商量商量,能不能把纺织园里新存的布匹给卖了,好筹备些银子。 不想刚出门便瞧见这处浓烟四起,火势冲天。 纺织园里均用夜明珠照明,平日里不容有半点火星,怎会着火。 他当机立断,认为有人在存心放火,立马吩咐手下封锁街道,关了城门,急匆匆的带了府里现有的高手前来救援。 宁家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越来越近,小宝和韶华对视一眼,均读出了对方心中所想:快跑! 三人翻下墙头,正要按计划返回,不料宁平速度够快,周围各路均有车马前来围截,整个永州都派出了护卫巡逻,韶华三人竟被死死堵住。 韶华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宁家护卫,冷静的对卓一道:“分头走,我去引开他们。” 卓一大惊失色,忙道:“属下拼死也要护住殿下,怎能让殿下深陷险境,我却独自逃脱!” 韶华道:“永州还需要你继续查下去,这儿的百姓深受宁家之害,切不可因小失大暴露自己,凭我的轻功当逃脱的过去。” 后面的车马越逼越近,卓一还要再说些什么,韶华严厉道:“这是命令,不能再耽搁了,快走!” 卓一嘴唇颤动,看着来势汹汹的宁家护卫,心知韶华今日此举凶险异常,万一…… 小宝道:“你走吧,我会一直在公子身边。救她一个容易,救你们俩有点难。” 韶华无语的看了看小宝,这么壮烈的氛围下能不能别开口说话! 卓一一噎,想了想这少年当初在皇宫大战十大护卫长的风采,心中不由暗叹,这也算是实话,当下利落的往南面潜去。 韶华故意跳出来往宁平的马队中扔了几枚劈里啪啦流火弹,立刻吸引了许多宁家高手和护卫的目光。 韶华脚底生风,一边躲避着追击,一边暗暗观察周围环境,只见纺织园的北面恰有一片山林,手往那处一指,对小宝道:“躲进去!” 韶华轻功卓绝,小宝更是武学高手,俩人当下点足提气,疾奔小树林而去,甩了宁家护卫们一大截。 韶华本以为凭借着轻功和林中的地势,总能脱身。 不料回头一看,身后却有四人紧追不舍,卓一给她画过一些宁家高手的画像,其中就有这四人,在高手如云的宁府也排得上名号。 这四人正是宁府的四大武师,老大李大玉,中等身材,黑须黑发黑脸,须发异常茂盛,远看像是一个人套了一张熊脸,使一杆两米长的红缨枪; 老二刘二树,秃头秃脑,光不溜秋,和老大形成鲜明对比,身量矮小,有些干瘦,使两把弯弧短刀; 老三包三临,身高两米二,体重二百八,一身悍肉,看一眼就觉得地动山摇,使两把铮亮的铁榔头; 老四李四风,身材高挑纤细,面皮白净,胡须却被染成了紫色,甩一条青玉长鞭。 四人紧追不舍,两两围攻,交手片刻,四人便察觉出那个头高的少年武功实在高超,若不合力,根本无法拿下他。兄弟四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只留下老三包三临对付韶华。 韶华刚飞到一株树上,一个榔头便直直打来,韶华左躲右闪,堪堪避过,便瞧见一个圆滚滚的大肚腩,这人正是宁府第三武师——包三临。 韶华站他跟前就像兔子站老虎跟前,体格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包三临两手各拎一把铁榔头,看了看眼前的小不点,绕了这片刻,除了逃跑,实在没瞧出这小子会什么功夫。 但他二哥刘二树说了,搁外边甭管对手长的多幼小多可怜多无害,只要是敌人,就得一榔头砸下去。 因此包三临只瞧了韶华三秒,便二话不说,挥舞着两个巨大的铁榔头朝韶华砸去。 韶华看着眼前长的像小山一样的人,心里暗暗吃惊,按道理来讲,体格那么大,轻功无论如何也得受点影响啊,没想到这人不仅内力浑厚,体力出众,身法却并不笨拙。 虽比不得韶华的速度,却也用两把铁榔头把韶华逼的手忙脚乱的。 幸亏四大武师看出韶华功力后没把她放眼里,只留了一个包三临对付她,其余三人合力去围攻小宝了。 再看小宝那边,李大玉一把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旋挑转刺,红缨舞作一团,刘二树两把短刀转成刀影,直逼小宝近身,李四风长鞭迅疾,割裂空气,嗤嗤作响,不住的往小宝身上抽。 小宝皎若游龙,掌力悍猛,以一敌三,越打心里却吃惊,这几人各有所长,功力不弱。 更厉害的是相互配合,彼此之间毫无间隙,如心有灵犀一般,你来我往,攻守有度,把小宝围的密不透风。 小宝使出全身的劲,也才堪堪抵住,一时反倒无法顾及韶华。 宁家的四大武师心里其实更吃惊,他们在宁府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便是宁家公子爷也得恭恭敬敬叫他们一声大师。 不料三人合围一名少年,竟才堪堪打成平手,要知道他们中间最小的李四风也三十多岁了,三人当下不由更加迅猛的攻去。 韶华脚步虽快,但毕竟没学过什么武功招式,并不能反击对方,射出几枚箭矢,却皆被对方挡住,心中不由着急。 她在武学一道颇有些愚钝,万北溟把《虚元功法》和《九曲叠阳掌》的心法皆传给了她,若是那武学悟性高的,得此无双心法,无论如何也能无师自通学上几招。 她倒好,一句也没悟出来,平日里的机灵劲一遇到武学似乎全没了。 两个大榔头不停的往韶华身上砸,韶华左躲右闪脑筋飞转,忽摸到身上布袋里的几个小瓶子,突然记起自己从荣皇叔库房里带来许多好东西,不由心生一计。 韶华一边跑一边对那包三临道:“大肚子,你觉得你能追得上我吗?” 韶华寻隙抓出个瓶子,一看是三声笑,小宝虽把它们从荣亲王府里都顺了出来,但也并不完全知道这些都是干嘛用的。 直到他们去了半截山庄,见到青云散人那处也有这些东西,韶华才知道这宝贝的用法。 包三临砸了数百次韶华都没能砸中,心中本就生气,眼下见韶华开口,龇着嘴大怒道:“小豆芽,我能砸碎你!” 韶华满脸嘲笑,大声道:“还想砸到我?我看你也就瞧着长的壮些,其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以后少吃点,我都替你家主子觉得浪费粮食。” 第67章 四大武师2 包三临在宁府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受人尊敬的,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当下气的大骂:“贱小子,你找死!”韶华笑道:“找你呀!” 包三临愣了片刻,一时没反应过来,韶华冲他吐吐舌头,继续笑道:“不过你怎么从茅厕里长腿走出来了呢?哈哈哈哈” 包三临怒不可遏,大骂一声混帐!一跃而起,两把大榔头砸的更快更猛,周围几株半米圆的大树都被砸倒。 韶华身影晃动灵巧的侧身避过,笑道:“大笨蛋,砸不到,真可怜!饭都白吃了吧?” 包三临在四兄弟中脾气算是比较好的,此时却被气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心想待会儿把这小子抓到一定得给他扔茅坑里去。 包三临正怒气冲冲的追着这小子,却见韶华被个树枝给绊了一脚,直直往地下摔去。 包三临心中不由一喜,急急扑去,眼看就要把她扑倒在地,只见这小子却得意一笑,扬手给他甩了一脸白色粉末。 包三临眼前白乎乎一片,整张脸这辈子都没那么白过。韶华在他闭眼间隙,一个打滚,翻身躲过。 药粉呛鼻,包三临眼睛被糊住,鼻子嘴巴里全都是药味,忙拿手抹了几把脸。 韶华道:“哈哈,你中了我的秘制毒药“死不瞑目”,不出一个时辰便要毒发身亡了!” 包三临大骂道:“呸,你使这样下等的奸计!真真是阴险狡诈!” 韶华回声骂道:“呸,你投靠残害百姓的逆贼,活该不得好死,死不瞑目!这毒药可是我花了七七四十九天专门配置的,用了七七四十九中剧毒调配而成,你活不久啦,快想法子交代些遗言吧!” 包三临暗暗运气,却发现经脉顺畅无阻,五脏并无异样,内力也未受到什么影响。当下怀疑这油滑的小子是想坑害自己,并不上当,对韶华道:“胡说八道,老子好的很,你休想骗我。” 韶华扮了个鬼脸,大声道:“大孙子,你可真不要命啊!中了毒都不知道,这是蠢啊还是蠢啊?” 韶华与包三临周旋,回头却见小宝仍在那激战,被三人拖住,心中不由暗暗着急,可没时间在此处耗下去了,过一会儿若是宁家的援军到来,她们可就插翅难逃了。 韶华拔足向小宝那处奔去,想要寻机把他拽出来一块逃走。后面包三临紧紧跟上,不停砸锤却又砸不到。 包三临被韶华气的直跳脚,这小子上蹿下跳,却偏偏一时奈她不何。 韶华围着小宝几人团团转,嘴里冲那三人大骂道:“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宁家人不要脸,宁家的武师更加没脸没皮!” 李大玉和李四风见韶华嘴利如刀,搁旁边指着自己骂,均大怒不止,平日里虽有不少人骂他们为宁家做事,但因惧怕他们武功,可从没人敢当面骂。 李大玉一早便看出此少年虽轻功了得,却没什么功夫,此时见三弟费了这些时间不仅没能把她拿下,还把自己弄的一脸黑一脸白的,生气之余不由暗暗吃惊。 这小子也太邪门了,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 刘二树桀桀两声怪笑:“小子,我们兄弟四人同气连枝,同仇敌忾,才不会上了你的当,与你们一对一的打。” 韶华心道怪不得人说个儿小的都是精华,这刘二树瞧着可比那大块头包三临精明多了。 韶华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我看是同不要脸,同没有皮吧!” “混小子,再胡说八道!” 李四风大声呵道,他终究年轻气盛些,没有忍住,一鞭子甩来,划的空气呼呼作响。 高手过招,就在顷刻之间,这一瞬便叫小宝寻了个间隙,一掌拍在李大玉胸口,直震得李大玉退了两步。 韶华心中一喜,脚步更快,连晃数下,从地下抓起些泥巴往每个人身上都扔了一坨,大笑道:“以多欺少还打不过人家,回家再玩几年泥巴去吧!” 四大武师气得胡子颤抖不已,却偏偏又抓不到她打不着她,好生气闷。 正在两方纠缠僵持之际,一队人马前来,正是宁平带人前来救援。 韶华暗道不好,可不能落入他手里,万一被识出身份,可是会出大篓子的。韶华甩出包袱里仅剩的几个噼里啪啦流火弹,甩手冲宁平骑的马儿扔了过去。 骏马受了惊,马蹄高高抬起,一声长嘶,宁平一脸怒气,对护卫道:“快给我抓住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护卫蜂拥而上,围坐一团。韶华对包三临道:“怂包,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便叫来这许多帮手,丢不丢人?” 包三临被韶华接连戏弄,已经头冒三米长的怒火,对那些护卫道:“你们别过来,看我不活捉这小子!” 宁平虽然被韶华惊了马,但见眼下二人被宁府四大武师缠住,又有这么多侍卫围在一旁,心中暗想抓住此二人不过是手到擒来,当下便卖给了包三临一个面子,也令护卫停了手。 包三临道:“今日教你瞧瞧老子的厉害,老子一个帮手不用也能把你拿下。” 韶华哈哈大笑,一脸不以为意:“可别拿话吓唬人了,要我说,你就是个怂包,在我跟前,你连大笑都不敢。” 包三临大声道:“混小子,不过是大笑,这有何不敢?” 韶华道:“有本事你倒是大笑三声给我看看!” 刘二树直觉不对,这小子计谋百出,专会捉弄人,待要阻止老三,却只听包三临仰面朝天,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包三临笑完,对韶华道:“哼,老子笑四下!” 韶华笑眯眯的道:“多谢多谢,三下就够了。一,二,三,倒!” 包三临正疑惑间,小山似的身体便一头栽了下去,搁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直震的地面上树叶与尘土齐飞。 再看其口鼻处,竟血流不止。见此变故,众人皆是一惊,一群护卫皆有些害怕,心中俱想这黑小子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妖法? 刘二树反应最快,急急和小宝过了几招,寻出间隙飞奔到包三临身边,其余两个武师见包三临大笑三声后便倒在地上,俱惊疑不定,此刻却被小宝死死缠住。 因没了刘二树,李大玉和李四风二人又一时慌神,已被小宝连击数掌,身形狼狈。 韶华见四人关系颇好,心里暗暗高兴,这样一来自己脱身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这三声笑是颇为奇特的一种毒药,人中毒以后,并无什么感觉,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但只要大笑三声,引动关元穴,毒药便会立刻发作,连头牛也得立马就倒。 韶华示意小宝停下手来,李大玉和李四风一脸急切的跑到老三身旁。 四人虽是异姓兄弟,但一同闯荡江湖多年,情同手足,不分你我,此刻皆一脸着急,怒视韶华。 小宝走到韶华身后,韶华耸耸肩,对兄弟几人龇牙笑道:“我长的有那么好看吗?” 刘二树大喊道:“大家莫慌,三弟暂时性命无忧,是中了这小子的毒药。” 韶华一拍脑门,大声道:“哎呀,这暂时可是短暂的很呢!若是不及时解毒,不到一个时辰可就得毒发身亡啦。而且啊,这毒药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独家秘制出来的,除了我谁也解不出来。” 刘二树道:“你想干什么?快交出解药来!” 韶华轻轻一笑,模样甚是可爱,当然,在四大武师眼里那便甚是可恶了。 第68章 四大武师3 韶华指了指宁平,对刘二树笑道:“这得看你家主子舍不舍得救你们了,你们主子若是放我走,解药自然奉上,若不然,我也只能临死拉个垫背的喽。” 宁平怎肯放过韶华二人,他们烧了纺织园,断了他筹钱的一条好路子不说,给宁家造成的损失也不可估计!不抓回去严刑拷打怎能解恨! 再说,此二人年纪轻轻,却武艺高强,尤其是这个黑小子,身份可疑至极,若就这么放走,也太便宜她们了! 但四大武师武艺高强,彼此情分深厚,在江湖中也颇有名气,更是在宁家效力多年,对宁府亦很重要。 且父亲这些年来大把的花银子,不停招募江湖高手,若是寒了这些人的心,也不妥当。 见宁平拧眉沉思,韶华对刘二树笑道:“看来你家主子不大愿意救你们兄弟呐,罢了罢了,大家就一起死嘛!我也不亏。” 三大武师心急不已,齐向宁平看去,刘二树眼底已经有一份暗沉。 却见宁平抬手道:“怎会!你这奸诈狡猾的小子,莫要挑拨离间,四位武师在我心里如师傅一般尊崇,我如何能见死不救!” 四大武师听到此话,心中俱感动不已,韶华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可不能说到做不到!” 宁平大声道:“来人,给这两位公子备二百两银子,牵两匹好马来!” 又对韶华道:“还望公子也说道做到,把解药交给我们,救下包大师。” 韶华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我可不敢用你牵来的马,把你现在骑的这匹马给我,再派一名你们的人跟着我出城,等我出了城,自然会把解药给你们。” 宁平身后一小厮道:“放肆!这匹马陪了我家公子多年,只怕比你的命还要值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宁平摆摆手,示意属下不要多嘴,四大武师听到此话心中却不由更加感动。 韶华无所谓的笑了笑:“这得看你们包大师的命值不值这匹马了。” 那小厮怒道:“你!狡猾的小子!” 韶华冷声道:“你什么你?主子间说话关你什么事,我还以为宁家家规严谨来着,看来奴才都能随意搁主子前面叫唤。” 小厮虽是小厮,却是宁平的贴身小厮,更是拜了李大玉为师,学了几手功夫,平日在宁府一干人谁不给他几分脸面,今日被韶华落了脸面,却不敢贸然出手,不由暗暗咬牙。 宁平道:“谁知道出了城以后,你会不会不给咱们解药。” 韶华笑道:“那就要看宁公子您的本事了,您手底下不会连个能拿解药的人都没有吧?这也太磕碜了。” 宁平脸色微变,刘二树忙道:“公子,我跟他去!” 韶华笑道:“好,这位大兄弟好胆识!” 宁平狠狠瞪韶华一眼,韶华友好的朝他笑笑。 这边宁平刚刚翻身下马,却见远处两人飞奔而来,身形破快,不过片刻便临近眼前。 待到近处,韶华方才看清,两人皆身穿一身黑衣,衣服上全是繁杂的金色花纹,细细一看那绣上去的竟是古诗词。 韶华不禁摇摇头,看那二人皆一脸戾气,心道这俩人真是会侮辱这些千古名句。 俩人一白须黑发看起来珠圆玉润,一黑须黑发干干巴巴,皆约么五六十岁年纪,韶华摸不准二人来路,卓一给她的宁府资料中可并未见此二人。 但不管了,趁包三临被她整晕,得先逃跑再说。 小宝眯了眯眼,此二人无声无息,脚法奇特,朦胧月色下身形竟如鬼魅一般,其武功只怕犹在那四大武师之上。 见二人前来,宁平不由一脸喜色,亲自上前迎了两步,模样极其恭敬的开口道:“秦长老,马长老,不曾想你们今日竟亲自前来,有两位在,我可放心多了。” 那白发老者捋捋胡须,笑道:“我们奉了密令赶来,却瞧见此处热闹的很。” 听到那边的对话,韶华对四大武师道:“瞧瞧,你们没法子让人家宁公子放心呢。” 李四风道:“无耻小人,专会挑拨离间,暗下毒手。” 韶华嘻嘻一笑,浑不在意到:“多谢夸奖。” 韶华心中暗暗揣度,这二人能如此理所应当的受宁平一礼,又说奉了密令,或许是大将军宁承麾下之人,但对方又来俩帮手,这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心中着急脱身,不愿再在此处纠缠。那宁平却如故意一般,只顾着和二人说话,拖着不把马匹交给她。 那二人武艺高强,耳力极佳,早就听明白了几人对话,知道宁平受了韶华的威胁,却故意对宁平道:“此处发生了何事,怎得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韶华指了指躺在地上,已陷入昏迷的包三临,笑道:“宁公子若是再拖延时间,这位大师可就要命丧于此了。” 那圆滚滚的秦长老大声道:“我当是什么呢,不过是无知小儿的鬼把戏,也值当的放在眼里!” 说罢便一掌向小宝打去,小宝和秦长老对了一掌,竟各退一步,平分秋色,韶华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这两人武艺之高可远在四大武师之上,麻烦不小。 韶华大声道:“看来宁公子是真的不想救下包老三了,你们兄弟四个倒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主子,一点儿不在乎你们呢!” 秦长老和小宝对了一掌后,心中更是惊讶,此少年年纪轻轻,功夫竟如此了得,实在让人心惊。 秦长老揣度其身份必然不凡,这二人实在可疑的很,大将军眼下的筹备正是关键时期,万不可大意,让人有什么察觉。 他和马长老是宁承身边最得力的人,永州是宁大将军最重要的钱财来源之一,这小子胆敢放火,不知存了什么心。 想到此处,秦长老连连向小宝出手,想要生擒住此二人以便察探究竟。 宁平自是不愿放韶华离去,只盼二位长老能擒住此人,他自然也想到,这几人把宁家的纺织园给烧成了渣渣不说,身份也很可疑。 且这瘦小的少年,虽脸色黢黑,但举手投足间颇为不凡,抓住他或许能得到些重要线索。 但此话宁平又不能直说,四大武师也不知道他暗地里筹备的事情,只好拖延些时间,盼两位长老速速逮住此人。 刘二树急声道:“秦长老不可!我三弟中了这小子的毒,请长老看在我们兄弟四人的面上放了这小子,好换我三弟一条命。” 那个又干又瘦的马长老走上前来,对躺在地下的包三临查探一番,片刻后,对四大武师道:“不过是三声笑,我也解得。” 说罢扔给了刘二树一瓶解药 韶华听到此话,大笑不止:“那马长老就拿这包三临的命试试看,我可先说明白,我下的三声笑,是鬼医圣手亲自配出来打的,过了这村没有这店,你兄弟若是服错了解药,可休怪本公子不救他,都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把你们瞧在眼里的马长老害的!” 在场诸人听到鬼医圣手,皆面色一变,看韶华的眼神都带了几丝畏惧。 刘二树本来就要为三弟服下,听到鬼医圣手四字却不敢用了,鬼医圣手黑牡丹,江湖中最牛的用毒高手,江湖人皆知,他配的毒,没人能解的了。 连那马长老也一脸惶色,惊疑不定道:“鬼医圣手是你什么人?” 第69章 秦马长老 韶华哪里认识什么鬼医圣手,不过是从风洛云那里听到些传闻,此刻拿出来糊弄人。韶华咯咯笑道:“要你管?你是不是吃饱闲的没事干。”马长老见韶华对自己出言不逊,飞身前来,韶华本就在暗暗戒备这两人,刚骂完对方便拔足要跑。 马长老一个扑空,心下不由一惊,这小子身上有古怪啊,听他声音观他举止明明没什么内力,怎得轻功如此了得,当下更加奋力得追了上去。 刘二树不敢拿三弟性命开玩笑,他们兄弟四人虽得宁家重金聘请,为宁家效力,但兄弟之间情谊深厚,见包三临躺在地上,皆心急如焚。 李四风平日里和包三临年龄相近,关系最好,当下急道:“公子,快救救我三弟!” 宁平忙站在一边好声好气劝道:“别打了,都快别打了!” 韶华心中冷笑,宁平此人心思倒是多的很,也毒的很。 他若大声喝止,两位长老就算身份崇高也不能不听,再大得奴才他也大不过主子去不是,他故意好声好气的劝着,一来是不想得罪四大武师,二来是想纵容两位长老,你看,我劝了,他们不听,毕竟这二位长老不是直接听命于我的人。 韶华拼命的躲着这个马长老,还是被对方掌力打到了几下,头发都被这人给打的凌乱不止。 韶华心想若是再任由这死老头子追下去可真就玩完了,当下瞅准机会,往宁平那边绕去,打算绑架了这小子。 李大玉兄弟几人中,刘二树是最聪明的,见了宁平举动,心中不由寒心,他们效忠宁家也有十年之久了,却不料还不如个刺客重要。 刘二树就在宁平身侧,见韶华不住往他和宁平这边靠,不由心中一动,猜出了她的想法,却佯装转身看包三临,放任韶华欺身到宁平身侧。 马长老被韶华转来转去绕的头都快晕了,他生平就没见过跑这么快的人,树缝里,树枝里,全是这小子的腿。 见对方身形停顿了下,一个后旋眼看就快要抓住了他,当下一掌拍出,不料却见对方的刀已经抵在了宁平脖子上。 韶华虽用刀抵住了宁平,却也被那马长老的一掌震得不轻。 她不会什么功夫,只轻功还说的过去,自然不知该如何抵御,当下血气翻滚,五脏剧痛,喉咙涌上几丝腥甜。 但她知道此时非比寻常,万不能漏了怯,立刻便咬住舌头,强撑着把血腥之气咽了下去。 那边秦长老还在和小宝互相胶着,打的天昏地暗。 宁平被人用刀抵住了脖子的时候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冰凉凉的刀刃在他脖子上轻轻动了下,血丝顺着刀片滑了下来,宁平才发现自己被劫持了。 在全是自己人的圈子里面被劫持了。 韶华在他耳边轻轻笑道:“宁公子,包三临的命不值钱,您的呢?” 众人见宁平被挟持,俱是一惊,谁也不曾料到两大长老出手,没抓到人不说,竟还把自家主子搭了进去。 秦长老和小宝冲击一掌立刻分了开来,对韶华道:“别冲动!” 马长老看到宁公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擒住,自觉脸上无光,全然没了一开始的盛气凌人。双眼阴沉沉的看着韶华,如同毒蛇一般。 宁平脸涨的通红,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不过刹那间便落入了韶华手里,韶华手中的刀片薄薄若蝉翼,月色之下寒光闪闪,映出宁平气闷的脸。 没时间了,在这儿耗的越久,永州城便被宁家坚守的越牢固,后面逃跑的路也越危险。 韶华把刀片往宁平肉里送了几分,血珠子滴滴答答流下来,宁平全身僵硬,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惊恐,深吸一口气,对韶华道:“冷静些,我放你走便是。” 韶华轻轻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道:“我倒是在想,此刻杀了你这害人的畜生,我就算逃不了也为民除害了,心里倒是畅快的很!” 宁平越听越怕,急慌慌的吩咐小厮:“快把马匹牵来!快把马匹牵来给他!” 韶华又道:“让那姓秦的姓马的都离的远些!” 宁平忙道:“二位长老请退后些。”秦长老依言退后数米,马长老一脸不甘,恶狠狠的盯着韶华。 韶华喉咙又涌上一阵腥甜,心知那马长老掌力非比寻常,必得要快快脱身才行! 韶华示意小宝到自个儿身边来,让小宝给宁平服了软筋散,挟持着宁平上了马。 宁家的护卫皆拔刀围着韶华二人,小宝学韶华恶狠狠的说道:“都退下,不然弄死你家主子!” 众侍卫不敢不听,让出一条路来,但实在不敢让主子被带走,宁辉大老爷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大少爷,若是大公子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用活着回去了。 刘二树此时大叫道:“小子,快把解药给我!” 韶华见这四人兄弟之间情谊倒是深厚,且此时此刻也不能再得罪自己,以免他们四人拦截,扬起马鞭,啪一声拍在马屁股上,大声笑道:“哈哈,姓马的解药便能解你三弟的毒!” 在场诸人听见此话差点没被气晕过去,这小子嘻嘻哈哈间便把他们给糊弄的团团转,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大公子落入如此诡计多端之人的手里,实在不妙,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韶华在宁平头上砰砰的了敲了几下,厉声道:“让他们都离的远点!” 宁平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虐待过,心中恼怒不已,却偏偏无法发作,只得冲护卫大声嚷嚷:“都退下!退下!” 韶华把宁平交给小宝,自己则开始观察逃生路线。 她心知宁家那些护卫虽只远远跟着,不敢靠前,但只怕仍有高手躲在暗处,那秦长老和马长老二人更是极难对付。 且现在已是深夜,跑到城外倒是个好办法,天大地大,宁家的手顶多在这永州一带。 可惜城门已关,那城墙十多丈高,平日完好无恙之时尚且困难,眼下她受了重伤,小宝也耗了不少体力,又如何能够攀爬。 宁平能带那么多高手前来,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半路关卡不知道有多少。而若是等到天明,只怕只能束手就擒了。 小宝和韶华所骑马匹均是宁家最好的良驹,早已把宁家护卫远远甩开,但韶华知道,还有几人紧追不舍的跟在她们身后!里面只怕就有那马长老和韩长老。 此时宁平已经没什么用处,若是继续带着,反倒累赘,现在也不到让他死的时候。 他本就中了软筋散,韶华又让小宝把他点了穴,直接把他扔在了林子里,二人策马而去,更加轻便。 宁平被脸朝下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树叶烂泥,秦长老从后面追上来后,忙把他扶起,马长老则继续往前追去。 秦长老给他解了穴,又给他服下软筋散的解药。 宁平生平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也从未如此狼狈过,刚一能动弹,便气急败坏的叫道:“追,给我追,一定要把这小子给我找出来碎尸万段!” 说话间宁平嘴里喷出了不少树叶子和唾沫星子,丝毫没了往日的英军潇洒。 秦长老本就怀疑韶华可能是间隙,见宁平无碍,当下亦拔足奔去。 却不料那宁平刚刚服过解药,还没什么力气,秦长老刚一离身,他一个跟头又栽到了地上。 第70章 逃跑1 待到宁家的护卫们赶来,众人皆一脸不可置信的自家公子,这哪里还是那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公子爷,那胸口全是一滩滩的污泥草屑不说,头顶更有一堆的烂树叶子,说是乞丐也不会没人信。宁平转过身来看着这群护卫,大声骂道:“一群废物!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追!”众护卫心中一震,忙急匆匆的拔腿追去。 宁平大骂道:“没眼色的东西!留下几人过来抬我!”几名护卫又跑回来扶住自家主子。 这处山林非常狭小,为避人耳目,韶华和小宝跑出去后,便立刻丢下两匹马,见不远处有不少房屋,两人迅速向那处居民区跑去。 韶华身负重伤,急需运功调息,小宝也消耗了不少体力,二人偷偷潜入一农家小院中,打算暂时修整一番。 外面马蹄阵阵,到处都能听到士兵的脚步声,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俩人藏身的小院门口就来回经过了六次马蹄声和脚步声。 因这俩人折腾出来的动静,整个永州城各个路口都设了关卡,一片戒严中。 韶华心中冷笑,看来宁家连永州的军营都牢牢控制住了。这永州城真的是完完全全成宁家的了,为了他们俩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出这么多的人手,倒是难得! 马长老追到林子尽头没再看到韶华二人,瞅了瞅远处的房屋和四周的荒地。心想如果是自己,必定会潜入那片房屋中,毕竟屋多的地方胡同也多。 马材叫过一队护卫,拿出令牌,对那人道:“去把这里的院子封锁起来,挨家挨户的搜一遍!” 俩人躲在一户人家的马厩里,并不理会外面越来越多的护卫,而是抓紧时间修整调息。 马长老武功路数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气,瞧着诡秘的很,拍到韶华身上的这一掌颇有几分阴寒之力,可她当时为了抓住宁平以求脱身,却没能完全避开。 她体内本来就有冰毒,当初南宫知意警告她莫被阴寒功夫伤到,否则便没人能救得了她,不料才几天的功夫,便真的寒气入体,牵引出了冰毒。 还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韶华此时体内气血翻腾,肩旁处却像是被毒蛇撕咬一般,火辣辣的痛,打坐片刻,再次喷出一口血来。 小宝本以为韶华只受了些许轻伤,见韶华口吐鲜血,血中竟有细细的冰丝,不由大惊失色。知她冰毒被牵引出来,赶紧掏出几枚紫练果炼制的丹药,放入韶华嘴里。 自己则盘膝坐在韶华身后,为她运功疗伤。 马材飞身到这片院子的上空,身形如鬼魅般在这一片房屋上方飘过,韶华和小宝屏息静气,心无旁骛。 却不料那马材倒颇有几分本事,不一会儿便到二人所在的房屋附近。 院子外面,马材脚步虽无声无息,但小宝毕竟是与他相当的高手,还是感知到了他的气息。 可韶华若要行动自如,还需要些时间,此刻出去,立即便会被外面巡逻的护卫围住。 马材一步步的越来越靠近韶华所在的院子,小宝示意韶华安心躲里面不要出来,自己则趁机沿墙翻出。 月色之下,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发出些许响声。马材听到动静,立刻拔足追来。 韶华透过马厩栏杆,见追赶小宝的只有马材一人,心中稍宽,当下争分夺秒调整气息。 小宝脚底生风,借着夜色和阴暗的胡同,身影飞快闪过,远离了韶华所在的院子。 马材拔足狂追,紧紧跟在小宝身后,猛地掷出一把软件,划的空气嗤嗤作响,直向小宝刺来。 马材手中的这柄软件很是奇特,平日可如丝绸一般团在一起,但只要手上稍稍使点内力,便会成为一把杀人的利刃,平常系在身上,谁也瞧不出这会是武器。 小宝回头一看,竟是把宝剑,还是兵器之中能排到前十的霜花剑,当下不退反迎,想要抢剑。马材见那少年飞身迎来,挽了个剑花,片刻间身形如鬼似魅,闪到小宝面前。 小宝见抢剑不成,足尖点起,顺手从一户农家的歪脖子树上折了一枝树枝,对那马材道:“本公子用根烂木头也能揍死你!” 马材脸色巨变,厉声呵道:“混帐!看剑!” 若是韶华看到这一幕,心中定会感慨小宝这赖皮的模样,还真是越来越像她了。 两人身形千变万化,顷刻间便在屋顶上交手过了几十招。 宁府的护卫听到二人的打斗声,皆跑到那处屋子下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密不透风。 不料这时秦长老也追了过来,见师弟和小宝交上了手,有心想要生擒住这少年,加入了混战。 小宝以一敌二,体力渐渐不支,韶华躲在马厩中越看越惊心,心道小宝虽到他身边只几月时间,但两人脾气相投,相互信任,友谊深厚,万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韶华正飞快想法子之际,屋漏偏逢连阴雨,那宁府又派了一队铁甲弓弩兵前来抓人,那带头的一看便知其功夫不弱,此刻正大声呵道:“给我一家一家的搜,必须找出那小子!” 韶华心道有必要吗,就她们俩人也值当的搞这么大动静,害的她如此狼狈!宁家真不是个好东西! 官兵冲入各家各户中,深夜里的居民被吵醒,官兵的恐吓声里惹起一片尖叫。 韶华看了看半空中,小宝被秦马二长老联手围攻,再拖下去被擒只是时间问题,当下强忍住身体不适,飞快的跑了出来,大喊一声:“姓马的,你这辈子都抓不着我!” 马材一看到韶华,两眼立即喷出火来,阴沉沉的笑道:“小子,这下你是插翅难逃了!” 马材不再和小宝纠缠,直奔韶华而来,小宝见韶华跑了出来,心中不由着急,公主若是再被那马长老打到,可就麻烦了!当下拼尽力气,狠狠对秦长老攻去。 铁甲兵弓驽兵亦团团围过来,韶华东窜西跳,故意与马长老和铁甲兵周旋,一会儿跑胡同里,一会儿钻鸡圈中,惊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小宝见韶华一人把一圈人耍的团团转,心下稍宽,一掌逼退秦长老,到韶华身边来。秦长老和马长老再次合力朝二人追去。 二人气喘吁吁的跑到一胡同口,后面数名铁甲弓弩兵不住朝俩人射箭,逼的俩人狼狈不已,韶华暗骂,宁家把战场上那一套都用到永州来了,倒真是厉害的很。 左边秦马二长老紧追不舍,右边却是宁平带了宁府护卫前来,二人一下被堵住了。 韶华心中长叹一声:“难不成,本公主今日就要栽到此处了?” 宁平已经换了身衣裳,只是软筋散的药力还未消退,由众人抬着过来,又因忌惮他二人,和韶华隔了整整三层人,大声道:“这下看你们往哪里跑。” 韶华嘲讽的看看他,笑道:“呦,这么快好了,敢不敢把这些人撤下去,独自跟我比试比试?” 带着铁甲兵来的那名侍卫长从后面走了出来,仔细看了看韶华,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们要捉拿的,不是此人! 宁平先前被韶华狠狠戏弄,丢尽颜面,如今把人围堵在此处,心里那口闷气总算有了出口,阴沉沉的说道:“哼!还在嘴硬,待会儿便教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第71章 逃跑2 马长老对宁平抱拳道:“这小子诡计多端,身上不知藏了多少害人的东西,就让我们兄弟去把他抓过来!”宁平笑道:“如此有劳秦长老马长老了。” 小宝站在韶华身前,死死护住她,就算身陷绝境,他也要尽最后一份力气护住公主。 马长老正要欺身上前,此时那铁甲兵侍卫长对宁平拱手抱拳道:“公子,永州城混入奸细,属下另有任务在身,这里就先交给公子了。” 这人姓王名有成,是王管事的亲儿子,也是宁平之父宁辉的得力干将,负责永州一干兵马,深得宁辉器重 宁平摆摆手,说道:“去吧,此处我自有安排。” 韶华心道,丫的,本姑娘就是被你们这群臭铁甲兵逼到此处的,闹半天竟是你们抓错人了。 王有成的铁甲兵离去后,宁平大声道:“抓住他们!” 众侍卫把他们围住,搭弓执箭,对准二人,秦长老马长老同时朝韶华小宝攻来,几人打做一团,秦长老马长老势如破竹,出手越来越迅猛。 韶华本就不会功夫,又受了伤,马长老瞧出韶华的不对劲,故意把韶华小宝两人隔开,瞅准机会一掌朝她心口拍来,韶华踉踉跄跄的后退,眼看就要躲不过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辆马车呼啸而来,车身周围竟燃着熊熊大火,火车马不停蹄,直接冲入宁府护卫围成的圈子,撞飞数人。 宁府护卫见那马车燃着熊熊大火,俱不敢靠近。 一道冰冷沙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宁公子还是快回府中救火吧,晚了的话只怕令尊大人,连个渣都不剩了。” 宁平听到此话,脸色骤然一变,但旋即以为此人在使诈,派身边一护卫飞上屋顶查看,不料却见北方竟真的再次燃起了熊熊大火,那里正是宁府的方位。 马长老却不受那马车的影响,对韶华出掌越来越凌厉,眼看韶华就要躲不过去,却见那马车一条鞭子甩来,片刻间把她卷到了车上。 眼下已无退路,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韶华毫不反抗的顺势上了车,小宝见状,立刻紧追韶华,也跳到了车上。 马车闯过宁府护卫,疾驰而去,那些护卫见一团大火向自己冲来,均吓的屁滚尿流,哪里还敢上前阻拦。 宁平气急败坏的对护卫大骂道:“混帐!混帐!给我继续追!” 马长老与秦长老再欲追人,宁平却专门留下二人,唤了他俩往宁府赶去,毕竟宁府多半的力量都被派了出来,万一他父亲被困火海,出了什么事,得需武功卓绝的高手进去救人。 韶华双手却捂住了脸,只盼那车上的大火若是烧到自己身上,好歹留下她那张精致灵动明媚婉转可爱的脸,不料待触碰到马车外面的火焰,竟一点也不烫人。 坐进车里,看清救下自己的人,韶华更是大吃一惊,来人竟是清公子,没想到她才来这永州城第一天,司业便也赶到了。 韶华有些心虚的转了转眼珠,笑嘻嘻道:“司业每次都能解救我于水火之中,韶华心里好感激。” 韶华心道她火烧了宁家的纺织园,司业却一把火点了宁府,真不愧是她司业! 马车外面虽烧着熊熊大火,里面却完好无损,装饰还颇为豪华,不仅一应水果点心应有具有,还装着几本解闷的书,韶华看着这车厢,心中不由惊奇不已。 木子清坐在轿子中间,韶华见他一身广袖白衣,半点不染灰尘,容貌依旧秀美清雅,只觉他即便是在当下追兵拦截,疯狂逃命的路上依旧从容优雅,举手投足间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贵典雅。 她身为公主不知见过多少风流人物,可若单论那清贵的气质,木子清当得上举世无双。 韶华很无奈自己在如此境况下还有心思欣赏美人,可这么美好的人真的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太容易被忽略掉。 木子清看着眼前再次刷新了他对公主印象,不,对整个女子群体印象的韶华,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大祁国的公主的确与众不同,胆大有趣的很。 只论胆色便不知甩掉大祁多少男儿,刚来第一天就敢火烧宁家最重要的纺织园,还把永州路线全记了下来,计划缜密,心思巧妙,也亏她想的出来。 若不是碰上了宁府追杀自己的铁甲战队,她还真不一定能被困住。 但想到对方设计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又在永州惹出这么大动静,忙敛了神色,若是让她瞧出自己的想法,只怕还以为自己会赞同她。 木子清冷冷的扫了韶华一眼,不急不慢的说道:“伸出手来。” 韶华心道,咋了,这还逃着命呢就要打手心啊?自己都多大了,还当着小宝的面,这也太丢人了。 但看到木子清清冷的眉目,想到毕竟是人家救了自己,还是缓缓的把手伸了出来。 木子清把手搭在韶华的脉搏上,又递给她两粒药丸,韶华接过咽下,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却听木子清冷声道:“公主是怎么答应在下的,好好的说要回宫却逃到了永州来,更是让自己身陷险境,九死一生!” 韶华轻咳一声,向小宝投去求助的目光,小宝却似乎跟木子清站到了一边,扭过头去没搭理她。韶华讪讪道:“司业,你也知道,人活着总得受点伤,等老了以后,这都是勋章。” 木子清薄唇轻启:“继续胡扯。” 韶华看木子清脸色冷的和庞教习都有的一拼了,把头埋得低低的,闷声道:“我必须得来,媚冬死了,许多我平日刻意当作看不见的人死了,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可他们被抬到了乱葬岗那里,他们和我没什么不同,我想做些事情,可能做不了太多,但就是想做。” 说道此处,韶华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木子清。 少女的脸虽被涂的黑黑的,但她的眸子是那样的明亮,唇角的笑容是那样有力量,木子清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这天底下竟有能看得到最低贱之人性命的皇族! 这一认识深深的冲击到了木子清,如果,如果……不,没有如果。 “你看康生,他现在多好,若是当初我什么都不做,他也死了,躺在冰凉凉的乱葬岗,可他活了下来,便成了这世界的一份美好。而且我是公主,我享受着这个国家给我的无上尊荣,如果连我对那些人都视而不见,谁又能看得见他们呢?” “我真的好希望,有一天,每个人都能对自己的性命有真正的话语权,做错事的按照法律惩罚,努力生活的得到应有的回报,富贵豪门不能再随意轻贱他人的性命,皇亲贵戚也要为害人付出代价。” 木子清有些怔怔的看着韶华,可是公主,您知道这样的想法只仅仅被人知道,就会得罪多少权贵吗? 木子清终究没有问出这句话,许是韶华清亮的眸子太美,许是今晚的月色很特别,他不忍心看她失落。 小宝侧头看着正经起来的少女,有些不习惯的挠了挠头,那些话却一字一句烙在了心里。 韶华见二人皆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扬眉大笑:“是不是特别崇拜本公主啊?你们快点想想法子,弄来宝物给本公主治好这一身伤,不然以后吃臭豆腐都不香了!” 小宝立刻满头黑线,木子清俊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这人绝对是煞风景的高手。 第72章 逃跑3 木子清淡淡道:“公主体内本就有冰毒,眼下又中了那马长老掌上的阴寒之力,若不能及时医治,轻则筋脉尽损再不能习武,重则……”韶华自受了马长老那一掌后,自己体内便气血翻腾,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听木子清如此说,不由担心不已,哀戚戚的问:“清公子,重则重则怎样,我是不是要完了?” 木子清摇了摇头,郑重说道:“不会完了,重则瘫痪。” 韶华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心里想了想躺在床上只有俩眼珠子一张嘴能动的日子,太可怕了,瘫痪比完了还完了! 韶华忙道:“有那么严重?该怎么办司业,我还有没有的救。” 木子清看韶华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莹白的脸上眉眼如画,温润清澈里带了几分暖意,低声开口道:“在下这便带公主去寻药。” 韶华看到那抹笑容后竟愣怔了片刻,甚至觉得身上所受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木子清身上总有一种沉静之感,宛若莹润的美玉,流过岁月长河,沉淀出华贵的高雅,好像无论什么情况下,看到他都有一种沉静之感。 韶华一下子便不怎么担心了。 掀开车帘,只见成意坐在车门前,一身黑衣和马车是同样的颜色,相互融为一体。 马儿奔的飞快,车后还有不少宁府的人跟着,车身之上的火却已经没了,除了一股刺鼻的味道留在夜空中,也未见马车上留下什么痕迹。 韶华奇道:“司业,这马车为何会着火却不伤人呢?” 木子清看了韶华一眼,道:“这是之前云鹤山里一弟子发明的东西,和酒水有些像,但布匹浸入其中,点燃后却并不会烧成灰烬,是云鹤山一大机密。” 韶华没有看见木子清眼里的异样,心中不由惊叹,这世间能人异士确实多,竟连这等奇异之物都能造的出来! 成意探身向马车里的木子清低声道:“公子,就快到了!” 木子清扫了韶华和小宝一眼,低声道:“准备好,一会儿我喊开始,咱们一同跳车。” 马车越跑越快,丝毫没有减速,待经过一处院子时,木子清扶住韶华,同小宝三人纵身跃入园子里。 马车依旧滚滚跑向前去,三人躲在园门后面,看护卫从门口快速跑过,拼命向那马车追去。 小宝爬上屋檐,看了看外面不停搜罗的官兵,跳下来后对韶华道:“公子,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只怕宁家不出一日就能搜到此处,你伤势颇重,得找个安全地方运功调养。” 韶华沉思片刻,见木子清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漆黑的眼眸依旧温润依旧,似高山白雪般清雅,总能轻轻扫去周围的焦灼,韶华不由也莞尔一笑。 小宝看着笑的莫名其妙的两人,莫名的觉得好像有人要倒霉了。 木子清与韶华同时点了点头,俱看出对方心中所想:宁府,最危险的地方,那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韶华眼珠清亮,对小宝笑道:“小宝,咱们今日就再闯上一闯。” 木子清见韶华伤势颇重,脚步虚浮,对韶华温柔笑道:“我来带着你走。” 韶华点了点头,跟在木子清身边,小宝看了看二人,挺满意这个安排,一来木子清轻功确实不错,二来他跟人打了那么久的架,是得歇歇了。 木子清轻轻揽住韶华腰肢,提气点足,虽带了韶华一同往前飞去,依旧身轻如燕,小宝则紧随其后。 木子清似乎对这永州极为熟悉,各胡同小巷了如指长不说,连宁家的暗哨排布和关卡设置也颇熟悉。三人因此避免了很多危险,非常顺利的往宁府奔去。 韶华心中不由暗暗猜测,看来永州可不止自己一个人关注了,木子清是太子哥哥请来的,这儿的事,自己那个心眼一箩筐的哥哥八成也都知道。 待到了宁府,韶华看着眼前几乎被烧掉了一半的府邸,震惊的看向了木子清,自己今日打算袭击纺织园不过是临时起意,木子清既然能救下自己,想来一直暗里追踪着自己。 为救下自己来个声东击西,烧掉宁府是最好的办法,可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把宁府烧成这副鬼模样,这未免也太太让人震撼了些。 要知道她烧的那纺织园里守卫虽多,但高手却没几个,宁府里可大不相同,不止戒备森严,更是重金请了不少武林好手,皆住在府中。 若在极短时间内便能做到如此程度,韶华暗暗瞥向木子清,当得起一句惊才绝艳,看来她要从司业身上学的东西还有许多许多。 清瘦的少年身上其实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漆黑若古玉的眼眸总是清远温润,嘴角偶尔泛起的温柔笑容让人觉得清雅有礼,不笑时身上也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贵。 但从外表来看,任谁也想不到这清雅的少年会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和如此强大的破坏力。 木子清见韶华不停看向自己,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韶华道:“司业,今夜宁府连铁甲机弩兵都派出来了,那算是他们最强的护卫队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木子清温柔一笑,温文尔雅依旧,眼眸漆黑如星子,低声对韶华道:“因为,我还专门烧掉了宁家的祠堂。” 韶华眼睛一下瞪大了,大祁国人最看重宗族,祭祖更是每年都是最重要的事情,更别提宁家这种世代功勋战将的世家,怪不得宁家连铁甲弓弩兵都派出来了。 韶华咽了咽口水,一脸惊叹道:“把人祖宗给烧了?不过你又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烧了宁府,又去救我的?” 木子清淡淡说道:“我的人在永州经营多年,做这些事自然手到擒来。不过若非是你俩腿脚快,今日只怕也要折损些人。且宁家遭此一劫,日后只怕更加不好查探了。” 韶华想起木子清刚刚坐的那辆马车,对这种有许许多多精妙手法的人敬佩不已,越发觉得司业深不可测,不愧是让太子哥哥私下里都恭敬亲热唤一声师兄的人,不知道他和太子哥哥在一起还捣鼓出了什么。 韶华道:“只凭这些事便够那宁家死一百回的了,查不查的干系也没那么大,宁家已是毒瘤,再不拔出可就要危及国本了。” 木子清道:“公主就不怕坏了太子殿下的大事遭到责备?” 韶华想了想自家太子哥哥,笑吟吟的说道:“若我真的坏了事,想来以司业的本事我应该进不来这永州了,所以,我今日所作所为,都是司业您吩咐的。胆敢唆使蛊惑当朝公主杀人放火,不知司业该当何罪?” 木子清看着眼前笑的像小狐狸一般的少女,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就请公主继续受在下唆使蛊惑,别做那杀人放火的小魔头了。” 韶华一脸明媚的冲木子清笑道:“我若是小魔头,司业便是举世难寻的大魔头。” 木子清怔怔的看着眼前笑语燕燕的少女,心里竟微微一动,这话听起来让他一瞬间觉得世界上似乎只有了俩人,小魔头和大魔头。 木子清脸色不由微微发红,内心似乎有什么莫名的东西流过,让他连呼吸也乱了几下,若非此时已是深夜,外面一片混乱,定能教人瞧出他的不同寻常。 第73章 逃跑4 小宝看着没完没了的俩人,木子清平日里看着也不像个话多的人呐,这天底下的人只要是碰到自家公主,便都会变话痨。小宝密切的注视着周围的环境,低声道:“别聊天了,有人来了。” 韶华冲小宝吐了吐舌头,木子清定了定有些异样的心神没再说话。 宁府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火的洗礼,园子直接被烧掉了半个,木子清带着二人从一边角处偷偷潜入里面,三人躲进假山后的灌木丛里,瞅准时间,陆陆续续打晕了三名小厮,换上了他们的服饰。 宁府里许多人还在灭火,虽不少也有不少护卫在一旁巡察,以免再来个破坏分子什么的,但因为宁府所受损失颇重,终究还是比以往松懈许多。 韶华看了看木子清那张,穿了小厮衣服依旧丝毫掩盖不住其温润气质的脸,掏出她所带的药膏,递给木子清道:“以防万一,司业还是把脸也涂一下吧。” 木子清接过药膏,抹在脸上,韶华心中稍稍宽慰,这才对嘛,要黑脸大家得一起黑,总顶着张魅惑人的小白脸太不搭调了,俩人一道黑,才算黑的公平。 韶华看过宁府的地图,观察了下方位,压低声音对木子清道:“咱去宁辉的书房,里面说不定得有点东西。再找到宁家的密室去里面躲两日,等那宁平筹备好银钱,咱们把银钱半路截杀过来。” 小宝不赞同的看了眼韶华,心道公主您现在就不觉得自己已深受重伤,必须得好好医治吗? 木子清也摇了摇头,韶华见二人均不赞同自己,不由皱了皱眉。 小宝无语道:“先把你小命保住再说吧。” 韶华摸了摸鼻子,主要是看着宁府被烧成这副鬼样子心里太痛快了,只想着乘胜追击,此时确确实实是个好机会,但作为一个惜命又怕死的公主,刚刚的提议她自己都觉得蠢。 毕竟,有什么比健康和性命重要呢? 但凡大户人家,院子里总会建些密室之类的,小宝对二人道:“我去探一探宁家的密室,你们拿了药后在药房等我。” 二人点点头,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小宝不通药理,韶华虽跟余太医学了些皮毛的医药知识,但终究不精通,木子清的师父苦因子医术却不错。 药房在宁府的最东侧,木子清轻功卓绝,还算容易带着韶华摸索进了药房。药房处把手的人并不多,院子里许多人都被叫去救火了。 虽有来回巡逻的家仆,但现在已是凌晨,人最容易疲倦,本该睡眠的时间却要忙个团团转,精神状态自然不会好。 待小宝回来,木子清也已准备齐全了草药,三人一同去了小宝找寻的密室里面。韶华不得不感慨,宁家人确实会享受。 宁家的院子建的虽不如皇宫大,可也远远超过了一品官员的应有的规格,且亭台楼阁,水榭花厅俱雅致精美无与伦比,只怕京城里也没几家能比得上如此宅院。 小宝不仅找到一处密室,还把熬药的器具尽准备齐全了,更弄来烧鸡牛肉和两坛好酒,韶华瞅了瞅他们搬进密室的一堆瓶瓶罐罐,深深的觉得他们不是要在此处藏身三两日,而是要在这常驻了。 宁家书房里,宁辉看着中了软筋散还瘫软着的儿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他儿子向来是办事稳重有勇有谋,今日竟三番两次遭人算计,对方不过区区数人,便把他管辖多年的永州给闹了个天翻地覆。 老三的纺织园被烧了不说,连宁家的府邸,供奉着他们宁家十八辈祖宗的祠堂也遭了殃。 宁辉冷冷扫过负责守卫宁府的护卫长,阴沉沉的眼底全是怒气,低声呵道:“说!你这护卫长是怎么当的,为何区区数人便能把宁府烧了一半?!” 宁辉声音里透出的冷意和愤怒把跪在地下的护卫长下了个哆嗦,却又不敢不答,低声道:“老……老爷,是在下无能,请老爷恕罪。” 宁辉砰一声砸了个茶盅,大声骂道:“废物!” 宁平开口道:“爹,今日之事实在蹊跷,这拨人实在狡猾的很,连我也着了道。今日我在纺织园那里也见到三人,推测两处放火的时间,应该是一伙人。但这些人武艺高明想来来路不凡,还需细细查探!” 护卫长见公子替自己求情,忙道:“老爷,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一扔过来全是火星子,拦都拦不住,属下从未见过那样厉害的东西,且他们虽只有两个人,轻功却实在高明,府里的护卫们不少都受了重伤。” 宁平道:“爹,护卫长这些东西孩儿也见到了,不止如此,这东西和普通的流火弹不同,还能诈伤人马。” 宁辉听儿子如此说,脸色缓和了些,心知今日之事是预料不及的,但就算如此,护卫长也有失职之罪,宁家在永州这么多年一直平安无事,倒让他们没了警惕。 思及至此,宁辉对护卫长道:“罚你一年的月份,领三十仗,下去吧。” 护卫长暗暗松了一口气,多亏了少爷,否则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 宁平沉思片刻道:“爹,你说会不会是京城里派来的人?他们可是已对大将军有了戒心?” 宁辉看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朝廷刚刚播下给大将军的银钱粮草,且若是那位的手笔,断不可能只烧掉一个纺织园和宁府,此事蹊跷,先禀报给将军,具体事宜还得进一步查明。” 宁平说道:“可也不得不防,永州城若是真混入了宁府掌控不住的力量,只怕不妙。” 宁辉却挥了挥手:“今日动静闹得虽大,但也不过是一个布庄半个园子,可见对方人手并不多。这般行径不太像朝堂中人的手法,倒有些江湖之人的快意,去查查看家里的人最近可是做了什么事,是不是得罪了江湖上的帮派。” 宁平点头记在心里,继续道:“这些日子将军所需开销越来越大,我原本打算向三叔求求情好把长古郡那处的银两备齐,这下又得重新想法子了。” 宁辉笑呵呵的看着儿子:“永州城终究是太小了,等将军大事告成,你我父子便再不用受拘于此处了。” 宁平听到此话,顿时觉得身上一点儿也不难受了,没错,总有一日,他宁平的能力让天底下的人都能瞧得见。 第二日一早,整个永州城警戒森严,许多人听闻宁家的府邸和纺织园被烧掉,不由唏嘘感叹,连连骂那放火之人。 宁家在永州虽开了许多赌坊和铺子,但大部分百姓是不知道的。 对于宁家赌坊买卖人口之事,也只当愿赌服输,风气如此,毕竟进赌坊的都是自己自愿的。 纺织园里的人只进不出更是少有人知道,宁家在许多百姓心里是守卫在北疆的有功之臣,除了一些知道内情的官员,大多数人不知道宁家做的事。 然而永州知道情况的官员,又都是依附于宁家和宁家沆瀣一气的。因而木子清和韶华点的这两把火反而让许多人对宁家有些同情。 卓一走在街上,看着满大街的追捕文书心中不由一松,开来公主是逃过了。 听见周围百姓的对放火之人讨论声不由摇了摇头,和宁家的这一仗,只怕还有的打,到时候只盼不要牵连太多无辜之人。 第74章 暗中行动 木子清取了药材和水,又拿出一个玄铁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枚赤红的晶石,细细为韶华熬起药来。小宝看了看木子清,嘴巴张的都能吞下个鸡蛋,这个木子清,上次把归元丹送给公主,这下子又拿出万金难求的赤火晶为公主煮药,这司业当的,也太尽责了吧。 要知道这赤火晶若是配合一些草药炼化,等到练功时使用,一日修炼可抵十日。 然而木子清就这么拿来给当柴火用了。 小宝看的眼睛都直了,但凡习武之人,对这东西几乎没有不眼红的。 不过韶华连上次木子清送的归元丹的效力都不懂,就更不要说这赤火晶了,只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东西好,备在身上外出时可随时当柴火用,再不用那么麻烦的带着打火石了。 小宝坐在一边,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抢来,可若是抢了,这人救了自己和公主,就有些不太地道,毕竟师父说过,做人不能当忘恩负义之徒的。 可若是不抢,这么好的东西错过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见。 轻易没有烦恼的小宝一下子陷入了纠结,唉,做人真的太难了,做个好人更难。 小宝眼珠子转来转去,心里想着自己先前已经从韶华那里要来一粒归元丹了,这赤火晶也不急于一时,或许这木子清哪日里一个头脑发热送给了公主,自己切来一点点的可操作性也很强的。 想到此处,小宝像看大龄智障儿童一般看了眼木子清,觉得自己不该急于一时。 见识了木子清这么多宝物后,小宝对他笑的越来越和煦了,那笑容,热情里有着期待,温暖里有着盼望,简直和初春的太阳一样美。 韶华疑惑的看着平日对自己还常常一脸傲娇的小宝,对木子清笑的却那么灿烂无害,心道难不成木子清温润清远的好模样,连同为小宝的男人都沉迷其中了? 恶寒的把这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韶华认认真真调息打坐。 韶华用了药,木子清又教了她些运气调息的功夫,总算把冰毒逼了回去,封在气海穴中。 小宝看了看被教了十来遍后,运起气来还磕磕绊绊的韶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真亏得木子清的好耐心,不愧是一名司业,搁一般人早就被气死八百个来回了。 公主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是再机灵不过的了,可只要一学习武学,那股子聪明劲便全喂了狗,邪门的是也不知道她轻功怎么一下子变的这么好了。 不过小宝想事情从不愿意复杂,虽不明白其中原因,也只认为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不知道是不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之处,正好打通任督二脉变成飞毛腿了。 实在看不下去,小宝躲的远远的打坐调息去了。 韶华却不知自己已经被人鄙视上百遍了,为了能自己压制冰毒,只拼命的练习,一遍一遍又一遍,两遍三遍四五遍,直到熟练掌握,一夜已经过去了。 身体里的寒气慢慢被化掉,五脏六腑总算暖了起来,韶华四肢舒展开来,只觉气息顺畅,连肩膀上的伤也消了大半。 韶华笑嘻嘻的说道:“看来也还算容易控制嘛,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可怕。” 木子清见她一副伤疤还没好便要忘了疼的模样,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是你幸运,身上幸好穿着风洛云送你的冰魄甲胄,避开了马材大半掌力,不然这冰毒发作起来,会把你冻成雪山上的冰块。” 韶华立马敛了笑意,点头道:“这样啊,原来这冰魄甲胄这么好使,要是有个七八件穿身上,岂不是甭管和谁打架都不怕了?” 木子清嘴角抽了抽,这是眼下需要关注的重点吗? 韶华忽的想到昨日偷听到宁平和王管事的谈话,对木子清道:“对了,司业,你可知道宁家暗中扶持长古郡叛军的事?” 木子清眼神一怔,她才刚来一日,便把这样私密的事也给查到了? 木子清微微点头:“查到了一些线索,但还不知他们是如何把银钱粮草送给那些叛军的。” 韶华忙把昨日听到的对话统统复述给了木子清。 木子清静静的听着韶华说完,看她条理清晰的分析,分毫不差的描述,漆黑的眼眸似有浓云层层卷起,又似清幽古潭,深不见底。 听完以后,木子清道:“如此说来,长古郡太守董绍便是暗中和叛军联络之人了,这件事得尽快告知太子和陶将军,长古战事一但耽误下去,北川那边就更不好约束了!” 韶华深以为然,对木子清道:“因此事事关重大,我未敢传递消息,便由司业来安排吧。” 木子清笑道:“能得到这个消息,你可是立了一大功。” 韶华看着木子清温润的眉眼,举手投足间总有一派潇洒自然,被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夸奖,韶华自不能免俗的暗自开心,当下无比受用的点了点头。 韶华又道:“昨日虽让宁家起了两场大火,但终究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已经交上手,不如再痛痛快快的做一番,司业以为如何?” 木子清眉头一挑,笑道:“在下不敢蛊惑公主。” 韶华啧啧摇头:“可惜,本公主已经看出你的心思,受到了蛊惑。” 木子清无奈的摇摇头,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丝宠溺,弯起食指刮了刮韶华得意的小鼻子。待做完这个动作后,木子清后背似乎僵住了。 这么些年以来,他总是举止有度,言行谨慎,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可在韶华身前,那些克制似乎全部不管用了,孤寂多年的心脏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这让木子清的思绪一下子乱了几分。 韶华却似乎觉得很自然,以为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便伸手抹了把脸,继续道:“宁家遭人放火,肯定想要查出是谁干的,为什么这么干,若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疑心京城反倒不妙。司业可知江湖上有什么邪门难缠不好得罪的帮派,咱们不如伪装成他们,来个祸水东引。” 木子清赞叹的看了眼韶华,大祁国这位公主其心思缜密,谋略才华,斐然出众,假以时日,只怕比之太子也不遑多让。 看着韶华亮如星子的双眸注视下,木子清定了定思绪,轻咳一声,说道:“这类帮派确实不少,但若是连宁府都得掂量掂量也得给几分薄面的,细细数来,只有四个。” 韶华忙道:“是哪四个?” 木子清道:“一是以用毒闻名的老毒宗,其帮派目前在伽川境内。二是以刀法闻名的云虎帮,杀人如麻,其帮派在天成。三是以刺杀闻名的冥府,也在天成。四是以抢劫出名的玄天宗,帮派具体在哪无人知道,但在金俪国比较活跃。” 韶华听到这些信息后,在脑子里快速的运转了一遍,老毒宗在伽川国,宁家人就镇守在北川,万一彼此交过手,也太容易露馅了。 而从她得到的宁家资料上,宁府四大武师原来就出自天成的云虎帮。 冥府的话,自己和他们交过手,虽说上次太子哥哥遇刺,刺客故意冒充冥府,还未查明缘由。 但自己和那名不良于行的少女交手时,她明明对大祁皇室不算了解。 且不知为何,也可能是缘分,见了那姑娘后,她并不愿意把此事栽到冥府头上。 如此一来,只有金俪国的玄天宗比较合适了。 第75章 暗中行动2 韶华道:“司业,那咱就选择玄天宗吧,不知道司业可知道他们的特点?” 木子清道:“你想好了?冥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且他们的标志更明显些。” 韶华摇摇头:“我与他们交过手,不想选他们。” 木子清微微点头,表示没有意见,说道:“那就开始吧。” 韶华道:“咱们兵分三路,小宝去查宁家各处密室,翻找宁家藏在暗处的账本,司业你来伪造玄天宗的招牌标志,我去探查一番秦长老马长老的底细和他们来永州的目的。” 小宝见韶华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她自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公子,我去探查秦长老马长老的目的,你去查探密室。” 韶华安抚的看了看小宝,说道:“放心,我听力极佳,只远远的跟着,并不靠近,没人能发现。” 木子清淡淡扫她一眼,道:“玄天宗的标志很容易做,我和你一起去探查那两人。” 见二人坚持,韶华心里不由一暖,当下笑道:“也好,咱们修整一番,到了晚上再行动。” 宁家的护卫搜查了整整一天,偌大的永州城被翻了个遍,却连个人影子都没能查到。宁家三老爷暴跳如雷的声音传遍了大半个宁府,把一群护卫骂的狗血喷头。 却不知,此三人正藏身于他院中的密室,韶华听着那暴躁的声音,摇头道:“这宁三老爷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注意修心养性,小心气太多,爆体而亡呀。” 木子清和小宝均一脸无语的看向韶华,满脸疑惑,好好的,提什么宁三老爷? 韶华这才意识到,自从得了万北溟七十年的功力,她虽不会使,可着实耳聪目明了不少!这耳朵比小宝和木子清这样的高手都好使。 待太阳最后一丝余晖落下,三人趁着夜色,悄悄溜了出来。 韶华和木子清二人几个跳跃飞起间,身影飘飘便潜入了马长老的小院。 马长老本身武艺高强,又不喜人打扰,因而院中仅有两名小厮在外殿候着。 许是马长老不在,两名小厮皆蹲在台阶上打盹,韶华二人轻手轻脚的从旁边掠过,这俩糊涂虫竟一点儿也没发觉。 马长老室内有不少草药,且带有毒性的居多,韶华心道怪不得昨日他竟能识得三声笑,还能拿得出解药,看来也是名用毒高手。 木子清细细查探马长老所用物品,好看的眉头越拧越紧,查探一圈,正要与韶华说话,却见韶华打开了一个二尺长宽的暗格,正激动不已的冲自己招手。 木子清走上前去,韶华压低声音笑道:“八成有好东西。” 说罢便取下一根发夹,三两下就把盒子上的锁打开了。木子清看着韶华熟练的动作,心道这是打哪练出来的好本事。 盒子被打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十几枚紫练果,韶华叹了口气:“至于么,这扣老头子,几个果子藏的这么严实!” 木子清对于韶华在此方面的没见识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昨日你只要吃两枚这种野果子,就用不着喝我给你熬的药了。” 韶华立刻两眼放光,抱着不愿撒手了。 但想到木子清昨夜为给自己熬药折腾到大半夜,用药种类之多,熬药过程之繁琐,实在是费尽了功夫。 韶华立马笑的两眼弯弯,扬眉道:“那我也宁愿喝司业专门给我熬的药。” 木子清看了看她得意的小眼神,轻轻嗯了一声,一脸云淡风轻,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忍不住的高兴,一时间,手心竟有些微微出汗。 韶华全然没有瞧见木子清的异样,见盒子里还有一个圆圆的双耳小鼎,盖着个不伦不类的乌木盖子,便把那盖子掀了开来。 不料盖子刚刚掀开,便好似有什么东西跳了出来,还呱呱的叫了两声。 木子清一惊,立刻手疾眼快的用一纱网把它罩住。韶华定眼一看,竟是一只金灿灿的大蟾蜍。 再看刚刚那只圆鼎里面,全是黑乎乎的药汁。 韶华惊叹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金蟾呐!” 木子清轻声道:“这趟收获委实不小。” 只见木子清把金蟾提起来,取出一根银针和一个小瓶子,从金蟾的腹部扎了下去,没一会儿,便有金灿灿的汁液流了出来,韶华心想这大概就是金蟾血了。 随着金蟾的血液流进瓶子,金蟾明显越来越萎顿,待金蟾快要奄奄一息之时,木子清掏出两粒药丸放进了金蟾嘴里。 韶华一脸惊奇的在旁边看着,虽不知这东西是干嘛用的,但看木子清凝神聚气,娴熟小心,不肯浪费一滴金蟾血液,心知肯定是碰见好东西了,不由暗暗高兴。 木子清把金蟾放回了圆鼎内,韶华把它按照原来的模样盖好,看着盒内那些紫练果心动不已,但心知这马长老不是个好对付的,他们还得在宁府借住两天,只能再寻机会了。 俩人把屋内物品按照原来的模样摆好,正待要出去,便听到了说话声。 从窗户往外看去,却是顶着个圆滚滚大肚皮的包三临和瘦的好似竹竿子的李四风弟兄俩,俩人站在一起,胖的更胖,瘦的更瘦,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碗跟一根筷子一块走来。 包三临服了三声笑的解药后,歇了一天一夜才恢复过来,刚一下床,便叫上兄弟李四风,专门前来和马长老道谢,那日毕竟是马长老给的解药。 那李四风是个活泛性子,见两个小厮蹲地上打盹,故意一声大喝,直吓了两个小厮一大跳,瞌睡全跑光光了。 见来人是府里的武师,俩小厮忙站起来行礼。 李四风提着两壶好酒,大声笑道:“你们马长老可在?我们兄弟二人是专程来道谢的。” 小厮回答不在,二人问了几句话,把酒放下,说是明日再亲自来。 待二人走后,韶华抿唇笑道:“司业,见了这兄弟二人,我心里就有好主意。” 木子清瞧她一眼,倒不知她又有了什么好点子。 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马长老的小院里溜了出来,不远不近的跟在李四风和包三临身后。 李四风摸了摸脖子,对包三临道:“怎么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包三临看了看府里来来往往的婢女,摸了摸大肚皮笑道:“是不是哪个小丫鬟看中了你。” 李四风朝身边的丫鬟吹了两声口哨,直惊得几名胆小的丫头脚底像是乘了风,走的飞快。 韶华在后面把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不由一阵恶寒,心道这人对自己那副德行就没点数么,哪个脑袋正常的会主动往火坑里跳啊。 宁府的四大武师感情颇好,皆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二人回来时正好碰见了李大玉,李四风和包三临便一同去了李大玉的房间。 韶华暗道好机会,带着木子清偷偷潜入李四风屋内。 昨日她和小宝在林子里被围攻时,便闻见李四风和包三临身上皆有酒气,还混杂着许多种类,心知二人皆是好酒之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李四风卧室里都摆着不少好酒,人参酒,蛇酒,蝎子酒更是应有尽有。 韶华走到那个最大的酒罐子前面,打开盖子,里面一颗人参如婴儿手臂般大小,木子清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往里面倒了数滴金蟾血。 两人相视一笑,从李四风的屋内走出,又去了包三临的屋子里。包三临屋内的酒虽不及李四风的花样多,可也实在不少,二人依旧选个最大的管罐子,同样倒了几滴金蟾血液进去。 第76章 暗中行动3 做完这些后,韶华溜达到四人聚餐的窗口下面,想听听这些人在密谋啥?李大玉兄弟四人正聚在一起饮酒,也绝不会想到这俩人竟会胆大包天藏在宁府,自然对这俩人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四人都是习武之人,皆爱这杯中之物,喝了几杯后,李四风道:“昨日那黑小子,胆敢如此戏耍咱们,待到下次见了他,老子定把她剁成肉酱。” 李大玉道:“没错,那黑小子诡计多端,身法诡异,连老三都着了她的道,下次再碰上了,可务必要小心,万不能着了她的道。” 包三临恨声道:“下次我就一句话也不与他说,看他还怎么诓骗于我!” 李大玉点点头,颇赞同包三临的主意,那小儿口齿伶俐,嬉皮笑脸便算计了他们,实在可恶的很。 李四风道:“你说他们躲到哪里去了?这搜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出来,会不会已经出城了?” 韶华暗地里做了鬼脸,偷偷乐道,你姑奶奶在这儿。 包三临摇摇头:“现在城中关卡严密,每一个人都要细细搜查一番,连体型和那小子相似的都要被叫去问话,他们跑不了。胆敢戏耍咱们,还害我中毒躺了一整天,等抓到他们,我非要把他们给饿死。” 韶华撇撇嘴心道这个胖子,就知道吃,连罚人也是要饿死人,不过你姑奶奶眼下活蹦乱跳,吃着宁府的烧鸡牛肉开心的很。 李四风道:“明日咱们兵分四路,东南西北都找上一遍,马长老昨晚说那小子中了他一掌,得用药医治,永州城里里外外所有的药店都布置了咱们的人,不信找不出来他!”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二树此时却道:“那小儿也便罢了,昨日三弟中毒卧地不起,大公子却态度暧昧,近日宁府又招揽不少江湖高手,咱们为宁府效力十年之久,反倒不如那些新来之人了!” 此话一出,兄弟几人皆静了下来,都低头接连闷了几杯酒。 他们兄弟四人感情深厚,一起为宁府效力多年,昨日包三临眼看命悬一线,大公子却拖拖拉拉,为了逮住刺客,有意置之不理,四人又不是傻子,心中如何能没有芥蒂? 李四风咂咂嘴,不由叹道:“唉,没劲,当初你我兄弟四人虽穷困潦倒,远不如今日的富贵,但靠杂耍卖艺,每日也是潇潇洒洒乐呵呵的,入了这宁府后,反倒越来越受束缚。” 包三临跟着点点头:“当初咱离开云虎帮就是为了闯荡江湖,成为侠客,不曾想侠客没当成,反而成了教人武功的先生,给人家看家护院来了。” 李大玉是几人的大哥,看着三个兄弟皆愁眉不展的,说道:“有得就有失,咱们在宁府呆了这么久,得了不少银钱,也该习惯了。” 李四风看了大哥一眼,低声道:“大哥,眼看现在宁府请来的高手越来越多,只说那秦长老马长老,哪次来架子不是大的离谱?如皇帝亲临一般,咱们倒要像孙子似的迎着!他们二人若是真和咱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谁输谁赢,要我说,这些年咱们也攒了些银钱,不如寻个机会,咱辞了这里吧?” 韶华听到此处心里乐了,有不满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这些人为宁府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若能历用他们之间的间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刘二树却摇了摇头:“哪里有这么容易,咱们为宁府做了这么多事,宁府怎么可能会让咱们一走了之?” 李四风道:“不瞒大哥二哥说,我前儿个看中了永州城一个卖香囊的小丫鬟,就想娶了她,到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地去,我耕田她织布,再生两个胖娃娃,这日子该多美!” 包三临乐呵呵道:“那我给你犁地去,我劲儿大。” 李大玉看着这兄弟二人一脸傻笑的模样,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连刘二树平日里没什么笑容的脸上也温和了许多。 听到此处,韶华和木子清退了出来,又潜进了秦长老的院子。 秦长老的院子却与马长老不同,这儿不仅护卫重重,还有不停来回巡查的人,其中一间屋子前更是站了一队精锐护卫,手持腰刀,立在门前。 韶华心道看来这院子似乎有点东西,二人不敢贸然进去,躲在偏殿北侧的一夹缝中,想待他们换值之时,趁其不备,闪入其中。 不曾想过了片刻,秦长老与那宁平一同回来了,一起走进那间看管严密的房间。 韶华再也按捺不住,正好一只小猫从树上跃下来,二人抓住瞬间的机会,轻轻跃上偏殿屋顶。 韶华轻轻掀开一块瓦片,只见屋内放了个宽大的铁笼子,一个头发蓬乱,一身灰衣的男子被关在铁笼子里,似被喂了药,手脚耷拉着,整个人都斜倚在笼子的铁杆上。 秦长老和宁平走到灰衣男子对面,只听秦长老对那灰衣男子道:“师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准师父早就不在了,投靠了将军,对整个师门和您自己,岂不都有莫大的好处?” 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笼子里那人,声音不急不缓却满是嘲讽:“呵呵,只可惜咱做不了那没有三两骨头的软蛋,投靠那起子用低三下四手段盗取我派秘笈的小人!” 秦长老听到此话,脸色微变,眼底隐隐有怒气浮现,但心知对方手里的东西对大将军至关重要,还是把怒气压了下去。 继续好声好气的劝道:“师兄,话怎能这么说呢?万圣岛虽有绝世武功,可自从师父走后,却无人能够练成,反倒一代不如一代。咱们若投靠了将军,得到将军人力和财力的支持,不日便能让师门恢复鼎盛,称霸江湖,这不也是大功一件?” 韶华听到万圣岛,不由一怔,难道秦长老和这个灰衣男子是万圣岛的人? 这也太巧了,自己才拜了万圣岛岛主万北溟为师,这便又遇见了岛上之人。 不过这个秦长老还真是无耻啊,背叛师门,把自己同门师兄关在笼子里不说,还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叫什么秦长老,叫禽兽不如好了。 这秦长老正是万圣岛第六掌司秦成荫,背叛师门后为宁家效力,是宁承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 那名灰衣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看了这人都生怕被污了眼,冷声道:“呸,姓秦的,谁是你师兄?你背叛师门,是个该千刀万剐的罪人,别见人就乱叫。《九曲叠阳掌》的心法你不早就拿到手了么?怎么?这么无能,拿着心法都不会练?” 秦长老听他对自己如此无礼,心里早已怒极,但对方说的偏偏又是实情,《九曲叠阳掌》总共七层,一层比一层难练,且此路功夫又和别的大大不同。 天底下大多数功夫,只要有了心法,勤加练习总能够有所成就。 但《九曲叠阳掌》不仅要有心法,还得有与每一层心法相对应的草药和调息之法,草药用来加强经脉强度,调息之法用来化解这门功法的霸道之气。 因而越往上练,其难度越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为何当初万北溟要韶华亲去万圣岛找松白大师指点的原因。 一来她在武学方面的天分本就愚笨。 第74章 暗中行动4 二来这《九曲叠阳掌》每一层都奥妙至极,变幻无穷,所需名贵草药更是数不胜数,一个宗门能有一个练到大圆满的便已是运气了。整个万圣岛把这门功法练成的也只有万圣岛岛主万北溟,其次便是松白大师,已经练到第六层“阳和启蛰”了。 秦长老压下怒气,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却冲宁平使了使眼色。 只听那宁平道:“松白大师威武不屈,实在让人佩服,只是大师不在乎自己性命倒也罢了,却不知万圣岛数百名子弟的性命,大师是否也不在乎?” 听到此处,韶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原来笼子里的人正是师父嘱咐自己要去找的松白大师! 松白大师听对方拿万圣岛弟子的性命要挟自己,打量了一眼宁平,大声骂道:“呸,你以为我万圣岛是什么地方?岂会受你这宵小威胁,若是老夫屈服于你这等卑鄙小人,万圣岛数百名弟子才是要一块约好去死了。” 宁平终究年轻,见松白大师软硬不吃,气得当下拔出剑来,向笼子里刺去。 韶华捏了一枚飞镖在手里,心道顾不了那么多了,若宁平胆敢伤了松白大师,她定要出手相救。 木子清却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示意她稍安勿躁。 剑离松白大师心口半寸长时,秦长老便出手拦下了,此人的功法对大将军至关重要,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韶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此时暴露自己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秦长老在万圣岛多年都没能拿到《九曲叠阳掌》的调息之法和草药配方,天底下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只怕只有这个臭石头了。 宁平看着这个油盐不进的松白大师,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怒气,毕竟想要绝世武功还得从这个老头身上下手。 松白大师不屑的看了眼宁平,便继续闭目养神了。 秦长老临走前看了眼松白大师,低声道:“师兄,过两日我再来,你若想明白了,不仅能恢复自由身,连荣华富贵地位权势也尽唾手可得!” 待秦长老和宁平走后,韶华远远得看见一波身护卫向此处走来,身上所穿衣服和门口的护卫相同,心知这是要换值了。 趁那些护卫换岗之际,韶华忙让木子清用掌风打灭了门口的火灯。 二人轻功精妙绝伦,几名护卫只觉刮来了一阵清风,还未及有什么反应,俩人已经趁机溜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松白大师听到有人偷偷进来,睁开了眼睛,却只瞧见四个眼白和两嘴时隐时现的小白牙,心中不由纳闷,不知是敌是友,暗暗戒备。 韶华听音辨位,找到松白大师所在,怕他被自己吓到,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发出一“嘘”声,示意他噤声。 松白大师摸不清二人来路,暗暗戒备,心知二人能轻松躲过门口的护卫,武功不凡,但眼下他身中软筋散,不敢妄动。 但见二人只走到自己身旁,似无恶意,松白大师低声道:“请问二位是?” 此时护卫已经把门口的火灯重新点燃了,借着微弱的灯光,松白大师看到了脸被涂的漆黑的二人。 韶华知道松白大师心里对她们二人肯定有疑虑,拿出万北溟给她的玉牌,塞入松白大师手中。 松白大师摸到那枚玉牌,心头巨震,借着微光细看良久,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韶华,刚要说话,却见韶华摇了摇头。 木子清在一旁疑惑的挑了挑眉,此二人怎会相识? 韶华请木子清为松白大师诊了脉,得知松白大师中了软筋散,心中不由一喜,她身上正好有软筋散的解药。 韶华把解药递给松白大师,看他服下,低声道:“大师,这枚玉牌你收好,暂且忍耐些时间,待我把一切安排好,咱们一块儿逃走!” 木子清看了韶华一眼,没有说话,虽然他知道这不算是个明智的决定,眼下他们自己若要逃走还得苦心策划一番,若是再带个宁家苦心抓捕重点关注的重要逃犯,更是难上加难。 可说来也怪,每次他看到韶华那双充满希冀的双眸,不自觉的便赞同了她,比其冒险,他更不想看到她的失落。 松白大师有一肚子疑惑要问,掌门现在在哪里,可还活着?掌门又令牌为何在这个小公子身上? 他二人又如何得知自己被抓?但心知此时不是时候,只能压下团团疑惑,冲韶华点了点头。 待韶华和木子清回到密室,小宝还未回来。 看着木子清疑惑的眼神,韶华很想对他说出在半截山庄的所见所闻,但又想到师父当初特别嘱咐自己,万不可把他的事泄露出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可既然知道松白大师落入宁家手里,便不可不救,此事又该如何向司业解释,韶华有些小纠结。 思量再三,韶华对木子清道:“司业,我之前欠了万圣岛的人一个恩情,今日见他的同门落难,自不能袖手旁观。我曾答应那人绝不告诉别人有关他的事情,所以请你不要怪我瞒了你一些东西。” 木子清看韶华一脸纠结认真的小模样,不由轻轻的笑出声来:“我全部可以理解。” 韶华一下子松了口气,心里轻快不少,木子清相貌本就温雅俊美,眉眼若山间清风,一派悠然清远。 他温柔的看向韶华,像是空谷中大片盛开的幽兰,双眸干净又空灵至极,韶华觉得木子清这一双眸子,盛满了朗月清风。 想起今日之事,木子清好看的眉头皱了皱,低声道:“看来宁家招揽了不少江湖高手,今日探查那马长老的房间,看到那些毒药配方,我才知他是老毒宗的人,那只金蟾蜍更是老毒宗至宝,他的地位应该不低。” 韶华奇道:“至宝?那金蟾蜍有什么功效?” 木子清伸手揉了揉韶华的头发,像模小狗脑袋似的,笑道:“练成药丸后能解百毒,就算是你体内的冰毒,也有莫大好处,虽不能根治,但万一发作起来,能缓解不少寒气。” 韶华笑眯眯的对木子清道:“嘻嘻,司业真好。” 木子清道:“不过那只金蟾蜍怕是活不过三日了,三日内咱们必须得撤走。” 韶华嘴角勾起:“三日时间,足够了。” “木子清道:“那秦长老是万圣岛之人,是万圣岛第六掌司,武功亦是不弱,宁家招揽如此多的江湖高手,不知意欲何为,咱们得尽快告诉太子,做好应对之策!” 韶华点点头,一脸正色道:“宁家私自筹备银钱,暗中支持叛军,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些江湖高手皆身负异能,若是为他所用,危害不可谓不大,回去我就禀告父皇,亲自带人马整顿整顿这些江湖帮派。” 韶华年龄虽小,一番话却说的掷地有声,木子清看韶华一脸自信的模样,虽在这暗沉的密室,却自有一派信马由缰的潇洒,心知她心中又有了筹划,竟有些微微的期待。 正说话间却见小宝回来了,俊秀的小脸鼓作一团,心知他没能找到账册,韶华笑道:“找不到也不要紧,宁家所做恶事罄竹难书,咱们还有更要紧的事。” 当下又把二人今日见闻告诉小宝,三人商定一番,开始安排出城的方案和路线。 第78章 暗中行动5 宁家三老爷自从在纺织园大火中被人一箭射在屁股上,受伤颇深,只能每日搁屋里趴着。肚皮虽圆,可趴在床上,却不大能承受住自身的体重,不出两日,五脏六腑便被挤得难受不已。 偏偏那伤口的位置是那样微妙,宁三老爷除了趴着,连侧身也做不到。 宁三老爷遭此大罪,每日里没法子和悦君楼里娇媚的听春彻夜长谈了不说,还得搁家里对着家中的黄脸婆。 宁三老爷憋了一肚子气,却还不敢在自家黄脸婆前面骂人,只把身边的小厮们折腾的苦不堪言。 更可恨的是那些刺客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宁三老爷气上加气,两日便消瘦了许多。 宁三老爷自是不知,这两日,那几名刺客正从他家密室,折腾到他家马厩,忙的可谓是不亦乐乎。 待一切准备就绪,韶华和木子清相视一笑,只待明日大戏开场。 次日一早,宁三老爷刚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张娇媚无限的小脸,长长的脖颈,圆润的肩头,再往下看去,大红的锦被之下,瞧不大真切了。 宁三老爷眨了眨眼,心想这才两日没见听春,便出现了幻觉,待伤好以后,定要去那悦君楼把她买下来安置在外头,给自个儿捣鼓个温柔乡。 伸手抹了把脸,只听听春姑娘嘤咛一声,宁三老爷立马怔住了,这哪里是幻觉,这是真真切切的温香玉软在怀,不,对于只能趴着的宁三老爷,是温香玉软在侧。 宁三老爷心中又惊又喜,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听见哐啷一声,屋子的朱红色梨花木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抬眼望去,只见宁三太太双手叉腰,带了十几个粗壮的婆子小厮,一道冲了进来。 宁三太太见自家老公和一个比自个儿年轻十岁,楚楚可怜,皮肤白皙到连个雀斑都没有的青楼妹子搂在一起,立马大声骂道:“小贱蹄子,找死!” 宁三老爷回过神,看着一边受到惊吓娇娇怯怯好不可怜的听春,再看看另一边满脸怒容身后跟着一排拿着棍棒的老婆,不敢对他老婆嚷嚷,便冲她老婆身后的婆子小厮大声喝道:“滚出去!” 不料那些婆子小厮俱看向宁三太太,脚下却是一动不动。 宁三太太冷笑一声:“哼,宁老三,今日我带来的婆子小厮可尽是我们王家陪嫁来的,你可没本事让人走!” 宁三太太出自郾州王家,郾州与永州同属辽成郡,王家亦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权势颇大。 宁三老爷虽然脾气暴躁,人也好色,但因宁三太太性格泼辣,娘家又颇具权势,从不敢往家里抬小妾。 可今日被抓在床上,他又行动不便,宁三老爷虽对自己为何会来到这儿的事一头雾水,却不愿在下人面前丢面子。 遂对宁三太太低声威胁道:“我今日来是有正事,你若再胡闹,咱们回去便和离!” 宁三太太一早得知三老爷来了悦君楼便窝了一肚子火,现抓了人在床上,又听他说要和离,瞬间失了理智。 宁三太太带头朝宁三老爷扑去,一边打一边骂:“正事?你搁这儿跟个窑姐儿谈正事?你受伤在家,我哪一日不是好好伺候你,端茶倒水,衣袜服饰,哪一样又不周到,你个没良心的,步子还走不稳当,就要来逛窑子了!” 宁三太太兀自骂了还不解恨,对身后的婆子小厮大声喝道:“上呀!” 那些婆子小厮虽是王家陪嫁带来的,但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宁三老爷,只把那听春从床上拖拉下来手打脚踹,踢做一团,整个屋里都是惨叫声。 小宝在屋顶上打了个寒颤,心道公主说得对,女人的战斗力很多时候确实会远远超过想象,他以后可得娶个温柔的老婆才行。 宁三老爷也是个脾气暴躁不肯服输的脾气,一边挡着三太太不停抓来的手,一边大声骂道:“你这个妒妇,悍妇,老子要不休了你就不姓宁!” 宁三太太听到此话愣怔片刻,旋即打的更起劲了,大声骂道:“不用你休!待会儿我就回娘家,让我兄弟来送和离书,老娘瞎了眼,嫁了你这个王八蛋。” 宁三老爷躲避不及,宁三太太又尖又利的指甲专门往他的脸上抓,直给他抠出来好几道血痕,宁三老爷被翻了个个,屁股朝下,前日受的箭伤又裂了开。 不止脸上火辣辣的痛,连屁股也痛的撕心裂肺。 但宁三老爷终究是个男子,手上还是有把子力气,瞅准机会卯足了劲,胳膊朝宁三太太忽的一声抡了过去,一个脆生生的巴掌便落在了宁三太太的脸上。 三太太眼神喷火的看向宁三老爷,大声哭骂道:“宁健康,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竟敢打我!” 宁三老爷看了眼被自己扇了一巴掌的夫人,稍微有点底气不足,但当着一屋子人的面,硬声道:“我打你怎么了,你这无法无天的东西,我打的就是你!” 小宝瞅准时机,手指蓄力,对着宁三太太的脚腕击打过去。 宁三太太脚腕火辣辣的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宁三太太恨声道:“好,好,宁健康,我看你的伤全好了,还敢踢我,看我不踹死你!” 说罢便站起身来,把宁三老爷从床上掀了下去,抬脚就往宁三老爷屁股上踹,正中宁三老爷的伤口,把宁三老爷给痛的眼前一黑。 小宝趴在屋顶上面,看着疯狂的宁三太太,不由打了个寒颤,心想女人发起飙来也太恐怖了,要不还是别娶老婆了! 宁三老爷痛不可言,大声骂道:“悍妇!妒妇!我这回非休了你不可!” 宁三太太看着被踹倒在地的两人,犹不解气,听宁三老爷这么说,大手一摆,着人把三老爷拖回府里,自个儿则打算收拾行李回娘家。 因宁家老太太早已过世,宁府现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宁辉的老婆,宁家大太太。 三太太刚打了人,便有宁家的小厮把今日所见所闻早早的报给了大太太。 宁家三房那样的脾气,宁辉自不会把太多家族里的事告诉他们二人,平日里不惹事便足够了,根本指望不上能给办点什么靠谱的事。 因而宁家三房并不知宁辉父子都在背地里为宁承做了什么。 平日里因永州产业的事,三房还没少埋汰老大家,嫌他们手里握着宁家一多半的产业不说,却半点银子不让人见着,还时不时以大将军的名义从纺织园里支走银子。 宁大太太心知这俩人脾性,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自小都是被骄纵着长大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哪个是肯听劝的。 再说了,再打再骂人家也是两口子,这会儿闹得天翻地覆,一会儿便又如胶似漆,自己去了再被人当作不安好心,她图个什么,才不愿多管闲事惹一身骚。 但作为整个宁家的当家主母,也不能不去,宁大太太只拖拖拉拉了大半日,算计着都没事了才迤迤然走出来。 却不料刚出房门,便瞧见宁三太太收拾了整整两辆大马车,嘴里嚷嚷着要回娘家,三老爷在一旁闹着要写休书。 第79章 暗中行动6 大太太心里一惊,这次闹得可实在大了些,三太太的娘家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她那哥哥的镖局,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三太太每次闹着回娘家,她那娘和嫂嫂便得跟宁家闹一遭,从来不怕丢人。 为此两家每个月都有几次交锋和会晤。 若真是让三太太大闹着回去了,她家里的那些个跟她一样不讲理的闹起来,丢人的还是宁家,只怕老爷回来后也会怪罪她。 大太太忙上前去,温声劝道:“三弟,弟妹这是怎么了?咱们好好的的回家说话,在这置气岂不让人看见了,岂不平白笑话。” 宁三老爷已经被人收拾整理了一番,但露出来的手臂和脸上全都是三太太挠出来的血印子。 见了大太太,宁三老爷执手做了个礼,说道:“大嫂,您怎么出来了,不用理这妒妇,让她走便是!” 宁大太太看着老三手上脸上的爪印,真真是触目惊心,心道这事也就三太太干得出来。 宁三太太见宁三老爷一脸嫌弃自己,毕竟多年夫妻,不由心中悲痛,一句话不说便上了马车。 宁三老爷见自家夫人一声不吭的上了马车,大声骂道:“妒妇!走了就别回来。” 宁三太太冷冷瞥了眼三老爷,道:“哼,日后你就算是请姑奶奶回来,我也是不肯的!” 宁家大太太给婆子递了个眼色,让她们拦住三太太,万不能出了宁家的大院到外面丢人。 要知道宁三太太上次跟三老爷干架回娘家还不出十日,她娘家那个亲娘,更难缠。 却不料为首的那婆子刚走到马车边上便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绊了一下,一头往三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身上栽去。 三太太听见响声,掀开车帘,柳眉倒竖,一脸怒气道:“怎么,宁家不光要休了我,连大门都不让我出了,难道还想背地里害死我不成?” 大太太忙陪笑道:“弟妹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好端端的,咱们坐下来说话,何必把家丑闹到外边?” 三太太冷笑一声:“什么家丑不家丑的,都到这份上了,他既一点儿不给我脸面,我又为何要给他脸面,今日我偏要出了这宁府!” 扭头对身边的婆子小厮道:“咱们走!谁要敢拦,就碾过去!” 宁三老爷气哼哼的一句话不说,大太太还要再劝,却不知被哪里来飞来的一颗石头打在了小腿上,立马重心不稳,小腿酸软,身子往下栽去,一群人忙急慌慌的上前扶去。 没了大太太发号命令,对方毕竟是三太太,一众婆子皆不敢动。 三太太不管三七二十一,带人冲开大太太的人,马车笔直的冲出了宁府。 大太太站起身来时,却见三太太的马车已经冲了出去。 心道完了,此时若是再让人追出去,在外面把事情再度闹大,老爷还不知该如何怪罪她,当下腿一软,心想她也尽力了,不如干脆继续装晕吧。 三太太的马车驶到城门门口,守城的士兵见是宁家的马车,当下便放了行。 待马车驶出城外三十里,趁王家人歇脚的空,松白大师和小宝从马车里偷偷钻了出来。 原来宁三老爷家中的几辆马车,早就被木子清在夜里做了些改良,底座俱下俱能藏一个人,二人便偷偷的跟在队伍里混了出来。 韶华和木子清二人偷偷混在人群里,跟在车子后面,见小宝和松白大师平安出了城门,一颗心落回了肚子,便立刻转身回了宁府。 却说宁家三房那边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马长老的小院却一片寂静。 今日就是那金蟾的大成之日了,他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把金蟾从老毒宗盗出来,又悉心饲养,喂了那金蟾几百上千种宝药。 只待大成之日,把金蟾血服下,好助自己练得神功,冲破武学最后一层壁垒。 因此,就在今日,马长老专门安排了身边最得力的高手,牢牢的护住这一方小院,连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马长老打开暗格,美滋滋的搓了搓手,把盛着紫练果和金蟾的匣子打了开来。 却不料刚打开匣子,便瞧见里面空空如也,几十个紫练果一个也不见了。 马长老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颤巍巍的伸手打开了那只装着金蟾蜍的小圆鼎。 可里面哪里还有什么金蟾蜍,只剩下一张湿哒哒的蛤蟆皮。 马长老两眼一黑,几乎快要晕了过去。 把手中的盒子往地下一砸,马长老脸黑如碳,怒气冲冲的把门口的两个小厮拽了进来。 “说!有谁来过这里?!” 俩小厮被揪住衣领,腿都吓软了,不明白刚刚进屋前还笑的一脸春风的马长老,为何此时会满脸怒容。 一小厮结结巴巴的说道:“回回长老,没没人来过这里啊。” 听到此话,马长老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一把把这小厮扔到了墙上,小厮的脑浆子直接被撞了出来,整个人顺着墙滑到墙根,血迹斑斑,死不瞑目。 另一名小厮看着同伴死在眼前,吓的双腿直打寒颤。 马长老双目瞪若铜铃,歇斯底里的冲小厮大声喊:“给我好好想想!” 这小厮见刚刚得同伴没能说出人来,便被马长老一下子给弄死了,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回马长老,四四武师曾曾……曾来过这里,说说是给给您您送酒。” 马长老眼神闪了闪,一下子想起昨日包三临和李四风一起来给自己赔罪的事情。 小厮全身颤抖不已,咬着牙继续说道:“别别的,再再也没有了。” 马长老把他扔在一边,小厮见自个儿捡回了一条命,暗暗松了一口气。 金蟾血是何等珍贵的东西,马长老再清楚不过,只要是习武之人,便没有不对它心生向往的。 能得一滴已是造化,更何况是自己精心饲养三年,喂了上千种宝药的金蟾血呢? 那二人既然来过,自然大有嫌疑,他二人本就是习武之人,若是看到这金蟾血,不可能不动心。 且那四人虽比他们来宁府早,功绩可远不如为大将军办事的自己和秦长老,宁家也更看重他们二人,那四人说不定便因此怀恨在心,暗地里把他的金蟾血给偷走了。 想到此处,马长老脚步飞快,起身直奔四大武师的院子。 四大武师外出捉拿刺客还未回来,马长老不顾院中小厮的阻拦,直接进了李四风的房间,刚一开门,便闻房中酒香扑鼻,迎面而来。 马长老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酒罐,鼻子在半空里仔细嗅了嗅,脸色越来越沉,他饲养金蟾蜍整整三年,对金蟾血的味道自是再熟悉不过? 走到那个最大的酒罐子前面,马长老挥手把木盖打了开来,酒中的金蟾血虽不多,但已足够让马长老确定。 这四人把他的金蟾血偷了去! 马长老怒气冲冲的出了院子,此时包三临和李四风正好迎面走来。 李四风见马长老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眉头皱了皱,不知对方为何要擅自闯进自己房间。 但毕竟同在宁府里,李四风还是率先想要打个招呼,再问因由。 不料那马长老一看见李四风便如饿虎一般扑了过来,这一下来的突然,李四风本也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一掌便给拍到树上,撞断了树干,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包三临见兄弟被打,大喝一声,便向马长老冲了过去。 第80章 暗中行动7 马长老身子微微一侧,步法巧妙至极的绕到包三临身后,掌上蓄力,竟要拍向包三临的脑后骨,那处若是被拍碎了,可是必死无疑的。 李四风见马长老竟有意置他二人于死地,当下用力爬起来,一鞭甩向马长老,把包三临堪堪救下。 李四风大声道:“不知我们兄弟二人哪里得罪了马长老,竟要马长老下如此狠手!” 马长老恨恨的看向二人,冷声笑道:“要怪就怪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那金蟾蜍本就是马长老偷偷从老毒宗带出来的,如何能让人知道,万一泄露出去,大师兄知道,只怕自己要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大师兄,马长老又惊又怕,后背出了一层细汗,生生的打了个寒颤,此事绝不能说,还是要快些把这二人杀掉,以免走漏消息。 包三临和李四风心里一头雾水,不知马长老为何会对他二人突然发难。 马长老以一敌二,犹有余力,把二人打的鼻青脸肿,和血吞齿。 正在此时,李大玉同刘二树也一道回来了,见兄弟二人被打,大喝一声,忙上前去制止。 马长老见他们兄弟四人俱在此处,心知若就此缠斗,还不知多久能除掉几人,故意冲李大玉大声道:“素问四大武师武艺高强,老夫今日无事,有意想与各位较量较量。” 李四风见他刚刚还在暗下狠手,此时却又满脸笑意,一团和气,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马长老停了手,便和包三临站在一处,没有说话。 李大玉听他如此说,心中稍安,但凡习武之人,平日总爱和人打几场,只当他是犯了武瘾,朗声笑道:“兄弟几个正好这几日有空,若能得马长老赐教,我们兄弟几人高兴的很,咱们便切磋切磋。” 刘二树虽觉得马长老此举有些蹊跷,但他也未曾瞧见马长老之前对包三临李四风下的重手,便也没放在心上。 马长老见四人放松防备,忽的从袖中甩出几枚暗箭,快速甩来,每柄箭上都涂着乌黑的致命毒药,其中一箭正擦中李四风的脖子。 李四风伸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只见血液逐渐变的乌黑,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马长老,瞬间便倒地不起了。 包三临正站在他身侧,见李四风栽倒在地,不由心头一震,大喊一声:“四弟!”忙俯身扶去,却发现人已经断了气。 李四风转眼间丢了性命,三名武师俱心神震痛,双目赤红。 马长老接连发出数枚飞镖,刘二树大叫小心,手疾眼快的甩出两把短刀,救下了尚蹲在地上的包三临。 包三临目眦欲裂,平日里他和李四风几乎算是形影不离,当下站起身来,举两把铁榔头向马长老砸去,大声道:“你为何要害死我四弟!” 马长老冷冷一笑,眼神像淬了毒的毒蛇,阴沉沉的说道:“他该死!” 兄弟三人大怒,齐齐向马长老攻去,四人相互缠斗,打作一团。 韶华实在不曾想到马长老竟会下此狠手,她原想等四大武师和马长老两败俱伤之时除去宁府这几名爪牙,不想双方竟一下子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韶华心道那金蟾血果然非同一般啊,竟能让马长老理智全无,直接在宁府内杀了人。 宁平父子正在书房商议事情,听到小厮来报,马长老和四大武师大打出手,宁平忙出来查看。 见马长老和四大武师纠缠打斗在一起,宁平眉头不由皱起,又见李四风躺在地上,上前一模,竟没了生气。 宁平大吃一惊,不知双方为何会闹到如此局面,上前大喝道:“快停手!” 可却哪里有人肯听他的,马材一心要除去四人,三大武师一心要为四弟报仇,皆不依不挠出手狠辣,欲置对方于死地。 宁平见四人无一听劝,不由暗恼,心道这帮江湖上的人武艺虽高,但实在不好掌控,待到大事一成,定不能再留下。 宁平脸色阴晴不定,正在此时,秦长老院中传来一声巨响,想到那里关着的人,宁平心道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大事?忙带人前去。 走进院中,只见秦长老满脸怒容,身边一块石桌已化为澧粉,而偏殿里装着松白大师的铁笼子却已空空如也,再往屋顶上瞧,一个圆圆的洞口正好能瞧得见蓝天白云。 更可恨的是,一把骷髅钉钉了面锦旗在屋梁上,锦旗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乖孙子,你爷爷跟你要个人,骷髅头。 门廊里刮来一阵风,锦旗飘荡在半空好不威风,宁平一把扯下,看了上面的标记,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恨声道:“玄天宗!竟敢坏我大事,咱们走着瞧!” 人已没了,秦长老也发过火了,此时见到宁平恢复了理智,眸光微闪,对宁平道:“公子,咱们接连几日都未曾找到这几人的踪迹,眼下来看,这些胆大包天之徒或许就藏在宁府之中,松白大师的藏身之处严密至极,若非身在宁府,他们万不能在你我眼皮底下把人救走。” 宁平亦有此猜想,心道此人心机不可谓不深,不止无比狡猾,更是胆大包天,重重包围之下,竟敢躲入宁府,实在是无法无天至极。 既如此,今日定要来个瓮中捉鳖,把这几人抓起来,好好折磨,立刻把护卫长叫来吩咐几声,直接封锁了整个宁府。 宁平眼神若毒蝎一般,阴沉沉的说道:“这次我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宁平心系马长老和四大武师之事,因此事亦颇为蹊跷,心想别再是上了敌人的当,忙和秦长老一同赶到四大武师的院子里,想把两方人马分开。 三大武师和马长老斗的难舍难分,整个院中,飞沙走石,房倒屋塌。 李大玉脚步已有些踉跄,包三临和李二树一个大腿受伤,一个短刀断了半截,靠在一起,气喘吁吁。 马材也未能从四人手中讨得便宜,整个发髻都松散下来,左臂更是血流不止。 四人却谁也不服谁,再次交锋在一起,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秦长老见状,瞬间欺身到缠斗的四人之间,两边各拍出一掌,生生震退了四人。 若在平日,秦长老定没那么大威力,可眼下众人都受了伤,秦长老凭一己之力生生阻退了四人。 秦长老看着两边怒气冲冲的人马,大声道:“宁府有奸细混入,大家不要上了敌人的当。” 打到此时,四人虽早已疲累不堪,但死仇已经结下,三大武师定要斩杀那马材,马材也定要杀了这四人,以报他们偷窃金蟾蜍之仇。 可秦长老本就和马材一起为大将军做事,俩人也更亲近些,他若插手,只怕剩下的三大武师也要性命攸关了。 三大武师见马长老来了帮手,刘二树恨声道:“什么奸细,马材无缘无故杀死我四弟,我们兄弟必得要一个说法,秦长老难道想包庇他不成?我们兄弟可都是眼睁睁瞧见了!” 宁平看了眼一动不动的李四风,对马材道:“你如何说?” 马材却哪里敢说出金蟾之事,他杀这四人一是要报他们盗窃金蟾之仇,二来便是怕金蟾之事走漏风声,要杀人灭口。 马材双手对宁平执了一礼,随口扯谎道:“公子,我房中一机密信件不翼而飞,此事对大将军至关重要,这两日只有他们来过我的住处,若不是他们,谁会有这样好的功夫从我院中取走东西。” 第81章 暗中行动8 包三临怒喝道:“胡说八道!我们兄弟专程去感谢你赐药,前日你不在我兄弟二人放下两壶酒便回来了,连你房间都没进去。昨日一早,在秦长老的院中与你碰见,当面跟你道谢,更是连你院子都没进!你为何要诬赖我二人!”马长老冷声道:“我诬赖你们?我好心给你们解药,你们不仅偷了那信件,还把我屋里全部珍贵草药洗劫一空,心里难道没数么!” 听到此处,秦长老立刻连连摇头,一脸悲愤道:“马兄弟,咱们都上了那奸细的当了!他不止打劫了你的草药和信件,还把咱们费尽心思抓到的那人也给放走了。大将军让你我专程来办此事,这下子全砸了!那奸细狡猾至极,实在狡猾至极呀!” 马长老听到松白大师被人放走,亦是大吃一惊,又见包三临说的真切,细细想去,不由恍然大悟过来。 但事已至此,李四风确实被他所杀,他却万万无法抵赖。 醒悟过来的马长老气的脸都扭曲了,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对秦长老恨声道:“可查到那人线索?” 秦长老道:“只怕就藏在这宁府中。” 秦长老和马长老毕竟是大将军身边的人,宁平名义上虽也是他们的主子,却不敢真的因为对方杀了自己的人便要了对方的命,有心想把此事压下,回头再好好安抚三大武师。 宁平对三大武师道:“既然都是敌人设计挑拨,不如咱们先把今日之事放在一边,待抓到那人再商议也不迟。” 包三临大声道:“有什么好商议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四弟就是这马材所杀,难道还有假不曾?” 宁平却道:“三位师傅,此事事出有因,或许里面还有不为人知的因由,还是细细查探一番后再说罢。” 三大武师见宁平有心偏袒,皆寒心不已,他们为宁府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什么理由,此人都是杀害他们四弟的凶手! 他们四弟躺在一边,尸骨未寒,宁平竟当着几人的面要息事宁人,把错一股脑全推在那个没抓到的刺客头上,对马长老却只字不提! 三人心痛难忍,一股郁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好不难受。 可三人和马长老缠斗至此,已经精疲力尽,若宁平有心阻拦,他们根本动不了马长老。 李大玉和包三临齐齐看向刘二树,平日里他最有主意,俩人只看他要如何做,跟着便是。 刘二树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兄弟,一脸悲痛道:“请公子把马材交给我们兄弟三人,四弟尸骨未寒,我刘二树定要为兄弟报仇,断不会与此人和解,否则枉为人兄!” 宁平看刘二树一脸悲痛,把话说的斩钉截铁,心里只以为李四风刚刚死去,他一时接受不了,对刘二树道:“二师傅,我定会好好厚葬四师傅,也会好好补偿三位师傅,只是今日之事事出有因,其中也颇多复杂,还望三位师傅体谅。” 刘二树深深的看了宁平一眼,又看了看身后已经体力不支的李大玉和包三临,心知今日无论如何也杀不了马材了,暗暗咬了咬牙,没再说话,扭头对二人道:“带上四弟的尸体,咱们走!” 宁平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三大武师不在此时纠缠下去,此事便有运作的可能,到时候只要抓到那狡诈无比的奸细,一股脑推他身上,便可迎刃而解。 宁平恨恨的想,那奸细三番五次把宁府搅的天翻地覆,待他抓到那奸细,定要好好折磨一番,先千刀万剐再五马分尸最后再暴尸野外,好惩罚他那日的挟持之仇,下药之恨。 却说韶华和木子清二人,见马长老和三大武师打的不可开交,不由相视一笑,二人静待时机,见宁平来到此处后,又转头去了宁辉的书房。 跟在韶华身后,木子清只觉他长到这么大以来,从未对人下过如此多的黑手,一想到相互大打出手的马长老和四大武师,便不由勾起嘴角。 他们在宁三老爷的地窖里不过住了三日,韶华便把宁三老爷家里人的性格习惯给摸了个透彻,又加以利用,真真是让人意外至极。 想到把宁三老爷送到悦君楼的主意是她,想到把金蟾血滴到包三临李四风酒坛里的是她,甚至让松白大师能够听从安排的也是她。 要知道松白大师在江湖上也是名声赫赫的,连自己师父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师,她却能指挥的动。 木子清实在想不明白,这大祁国公主明明自幼在皇宫礼仪下受熏陶,得尽周皇和贵妃的宠爱,为何会有一肚子整人的鬼主意呢? 不知道大祁皇室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教出来的公主不像是公主,倒有点土匪的气质。 韶华见木子清盯着自己看个不停,悄声说道:“怎么了司业?是不是咱们下手下的还不够狠?我也是这么觉得,这宁府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咱们对他们太心慈手软了。待会儿咱再加把劲。” 木子清不由抽了抽嘴角,才来永州不到五日,就把宁府搞了个底朝天,救走松白大师,烧了纺织园不说,还让四大武师和马长老反目成仇,这还不叫狠的话,究竟得多狠才行。 木子清低声浅笑:“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木子清不太愿意把狠字用在韶华身上,这个狡猾的像只小狐狸的公主,其性情是率直天真的,一个对弱者有着怜悯和包容的皇室中人,是善良可爱的。 即便她做的许多事是要见血的,是刀光剑影的,可她是可爱的,最起码比自己这样的人要可爱许多。 韶华听到夸奖,尤其是这夸奖还来自自己一直欣赏的司业,不由笑弯了眼。 待快要到宁辉院子的时候,韶华趁无人注意,从屋檐上飞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的宁府小厮衣裳,一路小跑到院门口。 见了门口的管事,韶华急声道:“不好啦,不好啦,马长老和武师们打起来了,连大公子都给伤着了。” 管事一惊,拉住韶华便问:“大公子怎么会受伤?有没有事?” 韶华故意气喘吁吁说道:“大公子血流不止,快请老爷制止下二位长老吧!马长老发疯啦,旁人都劝不住。” 早先便有小厮来此处说马长老和四位武师打起来了,大公子便是去劝架的,不料反倒受了伤,管事当下一点儿疑心未起,急冲冲去进书房跟宁辉禀报。 韶华跟在管事后面,明目张胆的从一群护卫面前走进了宁辉的书房。 转眼到了宁辉书房门口,外面动静闹的不算小,宁辉却依旧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处理杂物,宁府每日事务繁多,他又是族长,少有闲暇,自是不能样样都管。 管事叩门进来,正要把韶华所说报给宁辉,就见身后这小厮身影一晃,拿着刀子便直直的刺向了宁辉。 宁辉大吃一惊,立马避了开来,却听轰的一声,屋顶被人踹烂,又有一人从屋顶飞下,直直朝他心口攻去。 管事惊叫连连,门口护卫听到声响,立刻带人冲了进来,可韶华和木子清二人身法巧妙,步法诡异,围着着宁辉左右夹击,一群护卫怕伤了老爷,一时竟插不上手。 第82章 勒索1 木子清和韶华对视一眼,却越来越心惊。 他们本以为宁辉一直为宁家经营生意,打理铺子,就算会些功夫也不一定多高明。 如今看来,其实力倒是不可小觑,虽及不上马长老和秦长老,但四大武师中的任一人单挑出来,却绝非是他对手。 再加上韶华本身不会什么招式,就有个腿脚快让人眼花缭乱的功能,宁辉和木子清打了个难舍难分。 宁家本就是武将世家,宁家拳法在大祁亦是赫赫有名,宁辉身为宁家家主,自然从小练了一身好功夫,二人一时之间倒没法子擒拿住宁辉。 把韶华带进来的此刻管事腿都要吓软了,老爷万一有什么事,他如此大意,罪过可就大了。忙冲护卫大喊道:“快把这两名贼人给我抓住!” 韶华心知对方人多势众,只是书房狭窄,自己的脚法又太快他们一时插不上手,但此事耽误不得,一旦给他们时间找出法子,自己和木子清只能束手就擒。 韶华一边绕着木子清和宁辉拼命转圈跑,一边想法子该如何帮木子清,因韶华步法实在太快,一群护卫只瞧见一圈黑影围着宁辉和木子清二人,完全瞧不出这出的是什么招,使得是哪家得功法。 韶华觉得自己此刻就像那被放在环形架上的小白鼠,一刻都不能停,不然一个不小心,旁边那群护卫就有可能把自己给剁了。 但这样耗下去,体力消耗也未免太大,韶华看了一圈宁辉书房,好多文物古玩,二话不说,开始抱起来往那群护卫身上砸。 这里好东西确实不少,韶华身影飘飘,东瞧瞧西看看,但凡摆在架子上的全给拎起来砸出去,什么釉里红花鸟罐,什么青花云纹笔架,什么山鸟花水图。 屋内屋外的护卫看着老爷得这些稀世珍宝,玩了命的接。 要知道平日里这些东西,老爷可都是亲自打理的,今天被人当破烂似的给扔了出来,侍卫们一脸的胆战心惊,这要是接不住,惹得老爷事后怪罪,受罪的还是他们。 护卫们因这些文物被砸了个东倒西歪,真是宁愿摔死自己也不能摔坏文物。韶华不由暗笑,亏得这宁辉喜欢附庸风雅。 正把一花瓶抱起来扔出去时,书房左侧的一扇书架却缓缓移开了。 韶华一喜,心道难不成里面装了什么宝贝?连忙飞身上前看去,不料整扇书架后却只有一个书册大的暗格,暗格里有个巴掌大的黑匣子。 宁辉看见书架移开了后立刻脸色大变,额头青筋暴起,大喝一声朝韶华飞来,然却被木子清死死拦住,俩人打的天昏地暗,身影重重叠叠。 韶华见盒子还挺趁手,又被藏的这样严实,顺手揣进了兜里。 宁辉见黑匣子被韶华拿去,心里一个着急,露出破绽,被木子清一把匕首抵在了脖子上。 韶华心里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把这个老家伙给制住了。一群护卫人虽多却被韶华糊弄的除了保护下古玩,一点忙都没帮上。 二人挟持着宁辉往外走,护卫们手持着银光闪闪的大刀往外退。 韶华见这书房一大堆文件,知道此处必定对宁家至关重要,当下点了一把火,笑眯眯的看着宁辉道:“唉,怎么办,着火了,好可怕呀。” 宁辉脸色铁青,那里都是他平日的珍藏和宁家最重要的文件啊,看着漫天的火光,嘴角生生溢出了一股血。 众护卫神色愤愤,却不敢上前阻止,毕竟对方的刀子就架在老爷的脖子上。 宁平这边欲要去三位武师那里看看情况,却听到小厮急匆匆奔来,嘴里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爷被劫持了!书房着火了!” 宁平脸色大变,快步朝书房走去,只见书房之处,火光冲天,火影中一人黑衣黑发,长身玉立,手里正拿着把尖刀对着他爹的脖子,一人身量瘦小,脸色漆黑,正恶笑满面的看着他。 此二人正是那日在纺织园放火的小子和他同伙。 宁平看着被挟持的宁辉,双目圆睁,怒火冲天,他刚刚安排各护卫严加看管,要来个瓮中捉鳖,自个儿老子便被人给挟持住了。 木子清对宁平冷声道:“准备马车!送我们出城。” 宁平想把这两人撕碎的心都有了,但亲爹在人家手里,百般怒气也得乖乖咽肚里去,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便有小厮牵来了马车前来。 韶华看了看宁平脸色铁青的脸,却道:“慢着,咱们现在也是劫持了人质的土匪,怎么能只要区区一辆马车,咱还得要钱才行!” 说罢,韶华冲宁平大声道:“大公子,劳烦您给咱们一百万两白银银票,不然令尊就别想整个儿的回去了,再也没法子给你生弟弟和妹妹了。” 一众护卫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没见过这样威胁人的。 木子清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这孩子跟谁学的这些话,这才多大。 他哪里知道,韶华为了媚冬,曾包下过整座青楼,学的知识不可谓不少。 宁辉被刀架在脖子上,听韶华满嘴胡言乱语的威胁,腮帮子气的直打哆嗦,但听到一百万两这个数目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百万两白银,你怎么不去抢啊?!” 韶华摊了摊手,一脸认真道:“大哥,我就是在抢啊。” 宁辉还要说话,被木子清点了几下,便无法作声了。 宁平怒道:“我一时没法子凑到这么多钱。” 韶华故意拿棍子敲了敲宁辉的两条腿,回声道:“没得商量,除非你想你爹身受重伤。” 宁平脸色铁黑,只好先温言稳住韶华,宁辉被韶华这么一吓,却觉得两腿有点打颤,凉飕飕的,偏偏又说不出话来。 韶华怎会不知宁平有没有银子,她来永州第一日,便听到宁平要筹备银子给长古郡的叛军呢,说是还差二十万,要凑够五十万,这几日也该筹好了。 宁家家里那么多夫人太太小姐,为了救家主,筹个几十万两还是可以的吧。既然有这么多银子,不拿白不拿,拿了可以想干啥就干啥。 韶华一刀插在宁辉大腿上,对宁平大声道:“宁公子,这一下子,咱们就得知道是你爹重要还是银子重要喽?拿不出银子你可就害了他呀。还是说,众目睽睽之下,宁公子想要做个不孝子?” 韶华心中冷笑,这天底下还没人能承担的起不孝的罪名,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果然,宁平忙伸手阻拦道:“好好,你别伤害我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韶华满意一笑:“这才乖嘛。” 这边宁平叫亲随去取银子,转头对韶华问道:“不知我们宁府何处得罪了阁下,竟要我宁府遭此大劫。” 韶华冷声喝道:“别啰嗦,银子拿过来,咱们之间的仇大了去了!再多说话就废了他。” 宁平忙摆手安抚韶华,一小厮捧了银票过来,对宁平道:“夫人的压箱底都掏出来了,只筹够八十万两。” 宁平大声道道:“眼下只能筹到这么多钱,还望公子放了我爹。” 韶华道:“宁公子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你乖乖送我们出城,宁大人自然无事。但这钱买的只是你爹的健康。” 宁平忙回声道:“我送二位出城便是。” 第83章 勒索2 韶华往身后一扫,只见刚刚被自己砸出来的文玩古物还在一旁放着。对宁平道:“去,把那些玩意都给我打包好,大的瓷器一件不要,小的玉器一件不许留。” 一群护卫脸都抽抽了,没见过这样的,他们好不容易救下的文物,就图老爷后面看在这些东西的情面上不会治他们罪呢,这人竟跟蝗虫似的,也要给夺走。 宁平忙吩咐人把那些东西也给韶华打包好,吩咐小厮把钱和包袱一块儿给韶华送过去。 木子清悄声对韶华道:“宁家人不老实,此人功夫深不可测。” 小厮刚迈出步子,韶华一刀又捅在宁辉大腿上,大声呵道:“换个没功夫的来,再敢耍花样小爷这就弄死他。” 宁辉一声闷哼,宁平心急不已,忙换了人过去。 韶华拿了银票背好包袱,也不看宁家人的马车,挟持着宁辉和木子清一路走了出去。 此刻已快到黄昏,宁府外面人虽不多,但也偶有车马经过。 韶华亲自挑了一辆从此处经过的马车,让宁家人去买下来给她。宁平见韶华心思缜密至极,不由暗暗气恼,但也只得照办。 两人劫持宁辉上了马车,一路往城门而去,宁家护卫紧紧跟在马车后面,整个永州城暗中兵马涌动,只盼能在出城前拦住这两人,好救下宁家家主。 马车上,韶华看着紧紧跟在后面的宁家护卫对木子清笑道:“看来这老头还挺重要的,不过才换了八十万辆银子,是不是有点亏了。” 被点了穴道的宁辉气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八十万辆白银,宁家在永州城的所有产业加起来,一年的纯利润也就这些, 要不是因为前两日刚准备好要给长古郡叛军的五十万两白银,宁家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筹备到八十万辆白银,这小子还真是贪的没有一点儿道德底线! 木子清点点头,对韶华道:“可惜眼下不能用这老东西再换些什么了。” 俩人同时嫌弃的看了看脚下的宁家家主,绑了这么大一条鱼,要是不能物尽其用,也太让人伤心了。 韶华掀开车帘,看着紧紧跟在后面的宁平,心想还得再压榨点东西出来才算圆满。 韶华笑道:“没关系,一会儿还可以多踹几脚,为那些受宁家迫害之人出口气!” 话虽如此,可韶华知道,宁家成千上万的护卫和铁甲兵早已暗中就位,宁辉一旦脱身,只怕二人立刻会成为筛子,若要完美撤离,必得小心谨慎安排才行。 韶华虽对永州城内的地形了如指掌,可出了永州城,究竟该走那条路更容易逃生,心中却实在没把握。 木子清侧头打量着少女,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就是韶华作为一名公主,却鲜少有依赖他人的习惯,而是更习惯一个人思考解决。 就像是此时,她微微蹙眉,木子清不用想也知道她定然是在考量逃跑路线,他也知道这周围所有的城镇和路线她也定然早已熟记在脑海中。 可是熟记和亲自走过不同,熟记地形线路只会有个模糊的概念,不会具体的知道这周边的路上林子大小,村镇排布,河流特点甚至一草一木的具体情况,所以她才会纠结该如何做出选择。 木子清很奇怪这种独立和自主的意识,还有那种对底层人的体谅和尊重,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备受宠爱万事如意的公主身上? 想到临行前师父跟自己说的一些宫中秘辛,木子清不由暗暗猜测,或许这位小公主在宫中的生活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好。 她不像那个被保护的人,反而更习惯去保护他人。 就像此刻,他觉得她似乎在心里把自己列成了保护对象,而不是能为她提供大量有利条件的人。 长到这么大的木子清头一回有些怀疑自己——他看起来,就那么弱么? 木子清伸手捏了捏韶华的掌心,悠悠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路,跟着我走吧。” 韶华并不知道自己被同情了,听到木子清的话,不由眼神一亮,对呐,她怎么把司业给漏了。 这个能为大祁国研究出炮弹和战船,背靠云鹤山还握着自家太子哥哥一大把资源的人,自己怎么就把他当个吉祥物来看待了呢? 韶华觉得司业温润如玉的长相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 木子清大概绝对不会想到,此公主年龄虽然不大,但对美丽之皮囊的欣赏和珍惜,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人。 韶华看着木子清自信坚定的目光,美滋滋的点了点头。 待到了城门口,因挟持着宁家家主,二人很容易的便出了城门,可韶华知道,永州城外,会埋伏了更多宁家高手。 木子清不理会紧紧跟在身后的宁平,驱车往东南方向而去,他们跑的越远,宁家的势力范围便越弱。 待行至一略微有些平缓的山林,木子清不继续向前逃,反朝山上奔去。 宁平跟在后面,见这二人闯进林子,不由暗暗冷笑:“得意忘形,自寻死路!” 这山林说是山林,其实地势平缓,易攻难守,就算半山腰的通道有些窄,人不太好上去,但只要把他们围困住,便能够完全掌控主动权。 想到此处,宁平不由暗暗发笑,江湖莽夫,毕竟不懂行兵打仗时用到的地形地势。 韶华暗暗观察周围地形,也不明白木子清究竟是何意。待到了山腰,马车已经不能向上通行,二人拎起宁辉,弃车而去,一路往山上狂奔。 半山腰的路越来越窄,渐渐只能容一人通过,但待到山顶却又是一片平缓之势,且树木繁多,草木茂盛。 木子清取出刚刚从马车上卸下的绳子,把宁辉头朝下脚朝上的挂在一颗十几米高的大树上。 韶华不由拍手叫好:“老混蛋,害了那么多人,这下也被人害了一次,开心的不得了吧?” 宁辉只哼哼的踹气,一张脸涨的通红,要知道他活到这个岁数,可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木子清摇头失笑,后面成百上千的追兵,她还有心思捉弄人。 待做完这些,木子清寻了块石头,请韶华坐下,一派闲适悠然,老神在在的等着后面的追兵。 韶华也有些搞不明白木子清的路子,但既然说要把一切交给他来做,自己便不再干涉,司业总不会拉着自己一起送死。 忙到此时,黄昏的彩霞早已从山上偷偷溜走,夜色渐渐浓了起来,数颗星子在夜空中忽隐忽现。 夏风吹过树梢,轻抚过木子清的发梢,韶华看着木子清眼中宛如盛夏之花的笑意,韶华脑海中竟突然冒出了岁月静好四个字。 韶华觉得有些好笑,平日安安稳稳的日子里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今日在追兵四伏的状态下,看着被吊在树上的宁辉,她竟会觉得此刻是那样愉快。 愉快不过片刻,便被后面乱糟糟的一群人给破坏了。 宁平一马当先,率先带人前来,一同前来的除了护卫,还有一个干瘦的老者,木子清眯了眯眼,此人正是刚刚在宁府里扮作小厮给二人送钱的那个。 宁平见父亲被吊在树上,这俩小子却一派悠然的在一旁聊天,不由大怒,大喝一声,提足奔上前去救人。 第84章 勒索3 宁家的护卫见宁平去救家主,早已奔上来把韶华木子清二人给团团围住。木子清淡笑不语,似乎这些人的动作根本无关紧要。 那老者观察片刻,瞬间欺身到木子清身后,挥掌劈下,身法诡异至极。 刚刚还一脸云淡风轻的木子清待那老者欺到身边,即刻携韶华向半空跃起避开老者掌力,旋即左脚一个下踹。 那老者便和他们刚刚坐的那块巨石一同从地面消失不见了。待到众人再向那处看去,巨石之下竟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而同一时间,宁平不仅没能救下宁辉,反倒被一张渔网紧紧捆在了树上。 木子清携韶华跃至那群护卫的包围圈之外,韶华一脸吃惊的看向木子清,司业竟早早的便在这山上布置了机关? 韶华不由叹了口气,论老谋深算她还早着呢,亏她出了一路的主意,看看人家司业,这事八成在去永州之前便干好了。 木子清眉眼依旧温润平淡,似乎有这些准备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 看着木子古潭一般清远的眉眼,韶华不由暗戳戳的给自己提了个醒,什么时候得改改自己这一看到精致干净有气质的脸蛋,就认为人家是纯良无辜小白兔的毛病。 宁家护卫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对方在山上会有这么多的布置,待要转身再次攻向二人,却见木子清手掌朝一株柳树轻轻一挥,一群护卫脚底下竟涌出十几个个粗壮的大木柱子,把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搞不懂这木柱有什么用,这些大木桩子既不能杀人,又不能把人困住,顶多算点小阻碍。 护卫们拔刀朝那些木柱砍去,不料那些木柱旋即便打开无数个小孔,紧接着,无数支利刃从木柱中飞出,朝四面八方射来,一群护卫瞬间惨叫连连,倒下一大片。 大木柱子非常灵活,彼此之间暗合五行八卦,利刃甩出的方位可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木子清携韶华站在一株大树的树梢上,看着宁家的那些爪牙砰砰倒地,整个山顶一片凄厉惨叫。 宁家还有不少护卫守在山下,听到山顶异常的叫声,接二连三奔上前来,可那些大木柱子设计的非常巧妙,但凡接近山顶,便会被利刃扫中。 宁家护卫见一批批人马不断倒下,损失了大半人马,一时间不敢贸然行动,只围在山下,静待时机。 韶华看着遍地的尸体,不由暗暗吸了口气,我的天呐,这是来自木匠的怒火吗?果然有技术就是好啊,不用自己出手就能横扫一大片,功夫再好也敌不过这武器硬啊。 韶华转头看向木子清,双眼里简直能冒出星星,她要把司业这些招数全学过来,这也太好用了。 木子清看韶华那满眼的震惊与崇拜,心中不由涌起了几分开心,轻咳一声,温柔笑道:“你不是还想多勒索些东西么?不如就趁此刻吧。” 说罢便飞到那棵吊着宁平父子的树上,把二人提了下来。 宁平此刻已被渔网给勒成了一个球,看着树底下遍地死去的宁家护卫,此刻见木子清简直像是看到了怪物,嘴里嚷嚷着:“你,你不是人,你离我远点。” 韶华看着受了不少惊吓的宁平,不由摇了摇头,他们宁家在永州做的那些事,哪一样不比现在残忍百倍。 诱惑人赌博让人倾家荡产,卖掉妻女,纺织园里不把女工当人看待,只一味虐待榨干她们最后一分劳动力,还要受那些婆子小厮和护卫们的欺凌。 甚至永州大部分田地,也被宁家操控着,农人家的良田被换成劣田,生生逼死多少人口。 而宁家,只仗着权势二字,便能把一切粉饰太平。 鲜血如果不从自己身上流出,是不知道疼的,欺负惯了别人,是不会把那些弱者当人看的。 而此刻,当这对父子被绑在这里,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他们的眼里竟也出现了恐惧。 韶华走到宁平身前,抬起了他的下巴,说道:“我以为做惯了恶事的宁家公子是不该怕报应的,没想到倒是高看你了。” 宁平双腿不住打颤,对韶华低声吼道:“你,你到底是谁?!” 韶华不再理会他,和木子清一起把这对父子从头到脚给搜罗了一遍,不料却只从宁平身上找出一卷宁家枪法。 韶华啪一巴掌抡到了宁平头上,嫌弃的撇了撇嘴:“这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平日里把这玩意儿带身上,你是不是脑袋有病。” 宁辉双目圆睁,着急的看着那套枪法,若不是被点住了穴道,他真的要吐血了。 宁家精锐的强悍之处除了因为在战场上的磨砺,还有就是靠这套宁家枪法才练出来的。 这一套长枪枪法是宁家数辈在边疆真枪实战才凝结而成的心血,最适合战场杀敌,招式霸道直接,却十分有效,只宁家嫡传子弟才有资格练习。 宁辉摸不准这二人是什么来路,但这套枪法若是落入别国的武将手中,只怕会掀起波澜,给大祁惹来大祸。 这套枪法,也是他宁家强悍的根本。 韶华把这套枪法扔到一边,心道这俩人也太穷了,黑爪子赚了那么多黑心钱,平日里都不知道贴身带些好东西么。 木子清却拿起来看了看,对韶华道:“收起来,以后或许用得到。” 韶华左翻翻,右看看,实在没看出来哪里有用,但既然木子清说它是好东西,韶华还是先把它收起来了。 山上这一群护卫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没了战斗力,但韶华知道,宁家在山下还围着不少人马,二人若是再跟他们耗下去,指不定会被饿死在这山上。 韶华看看宁辉父子二人,心里真想一刀下去要了这俩人的性命,但她知道此时还不是除去宁辉父子的时候。 若杀掉宁家家主,引起宁承的警觉,势必对大祁造成动荡,这件事万不是韶华想要的,宁承那里究竟有多少底牌,准备到什么程度,她都还不清楚。 但宁家暗中支持叛军,私募银钱粮草,有心造反已是事实。 不能因一时痛快,让宁承觉出有什么不对,在这俩人还得再蹦跶几日,待宁家大厦倾覆之时再除去才是好时机。 因而韶华有意把事情做的像是江湖恶人所为,蓄意打劫报复羞辱宁府。 韶华走到那宁辉父子面前,用小棍沾了些地上的黑泥,搁这父子俩人脸上各画了一个王八蛋和玄天宗的标志性骷髅头。 笑眯眯的对宁辉说道:“这次就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放了你父子二人的狗命,以后再敢得罪我的人,老子把你爷俩全扔湖里喂鳄鱼。” 宁平连连点头,宁辉气得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 韶华又道:“把纺织园里那些女人全放回家去,给些银两安置好,再把卖身契还给她们,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做的不好,小爷我还能再来杀你,哼,你也见识了,小爷我轻功天下第一,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防着我,是不是?” 宁平到此时已被二人折腾的怕了,连连点头,但凡韶华说的无不点头应承。宁辉黑着脸,但也不再挣扎。 见宁平再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韶华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来。永州一行收获还算不小,也探得了不少东西。 第85章 命案1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韶华眯了眯眼,真正该打起精神来应付的,是那位高高在上却不动声色的大将军。二人这就打算撤离此处,韶华看着眼前这些个大木柱子,有些担心的看向木子清,这玩意儿这么好用,万一被这起子人研究研究再发现点什么可怎么办。 要知道天底下能人志士甚多,万一有那聪明绝顶的,被宁家招揽至麾下,瞧出里面的机关,岂不是会惹出大麻烦,不可不防。 木子清观其神色,立刻知道了她忧虑所在,只见他走到一根木柱之前,把手中的一个木牌往里面轻轻一按,那个大木柱立刻塌了下来,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木头碎片。 木子清依次走过去,十几个大木柱子全部变成碎片,随后木子清便在那些木头上燃了一把火。 韶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不由暗暗佩服,司业的东西,怎么能这么神奇,这究竟得多大的智慧才能把这些木头变成能够刺杀的木柱。 要知道平日里宫中的那些工匠建一座宫殿便要耗时费力许久,司业就这么轻轻巧巧的把它的破坏机关都做好了。 宁家护卫已损失大半,韶华二人夺了两匹马,把宁辉父子二人吊在树上,躲过下面那些守卫,趁着夜色穿过山林,一路策马扬长而去。 永州被搅了个天翻地覆,韶华算了算时日,父皇和太子哥哥去行祭天大礼也该回来了,她在外那么久,也想他们了,得回去看看才是。 韶华心满意足的数着银子,背着宁家抢来的文物和马长老那里搜罗来的紫练果,跟着木子清回了京。 行路数日,二人早已风尘仆仆,待至京郊一镇子,韶华勒住马,对木子清道:“司业,咱们找家衣裳铺子,收拾收拾再进京吧,若这副样子被熟人瞧见,还不给笑死,若问起来去了哪里,更是个麻烦事。” 木子清微微点头,二人便去了镇上最大的衣裳铺子,韶华给自己选了身天青色竹叶长袍,给木子清选了身月白色云锦长袍。 韶华想要找个地方简单梳洗一番,二人一路乔装打扮,脸上又涂了暗色的粉底,现在就快要到京城了,自然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示人。 衣裳铺子的掌柜见韶华出手大方,言谈有礼,遂带二人到铺子后面一农家小院,唤了几声李大娘,让她帮忙打些水来。 李大娘见有人来,满脸热情,不止给二人准备了清水,还沏了壶茶来给他二人解渴消乏。 见韶华和木子清二人洗漱干净,换了衣裳,像是从画本里走出来的风流公子,整个小院都恨不得跟着亮起来了,不由啧啧称奇。 大声笑道:“哎呦呦,我说两位公子哥这是做什么去了,这白的跟剥了皮鸡蛋似的小脸竟也舍得折腾成黑炭,这要是一早被人瞧见这副俊俏模样,指不定在大街上就有姑娘给二位端茶倒水了,我这老婆子可挨不上。” 被人夸奖总是心里高兴,韶华也是如此,又见李大娘说话直来直去,不由觉得好玩,遂与她玩笑起来:“大娘可不知道,我们兄弟就是被姑娘追怕了,这才逃了一路,被风沙给吹成刚刚那模样。” 李大娘笑的合不拢嘴,韶华拿出几钱银子给李大娘,算作答谢,不料李大娘却不接,只道谁还没个出门在外的时候,不过是行个方便。 韶华见李大娘坚持不要,不好辜负这份热情,便跟李大娘道了谢告了别,打算回京。 二人出来后走到原来的那条商铺街上,模样对比刚刚早已焕然一新,当真引得不少姑娘侧目。还有那胆子大些的,往韶华怀里送些香囊花枝。 大祁国在祖父父皇的治理之下一直民风开放,姑娘们打扮的也清新漂亮,韶华得了花,放在鼻间闻一闻,花香清雅沁人心脾。 看着周围安居乐业的百姓们,听着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韶华不由从心底乐开了花,有心放慢步子好好看一看这乡下街道的景象,回去好说给父皇听。 街上除了铺子,还歇着不少卖商品的担子,茶粮油米,小吃玩具,应有尽有,几十个孩子在街上跑跑闹闹,玩的很是开心。 韶华心道这才是锦绣繁华的盛世之象,瞧那永州,被宁家给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啪一声爆响,惊到了正陶醉在这美好人间的韶华,抬头望去,只见一队身穿墨色衣裳的衙役,手里甩着鞭子,骑着大马,从大街上扬长而过,惹得一路惊叫连连。 韶华皱了皱眉头,不知这是谁手下的官差,当真是好大的派头,好生的放肆。 她有心想去瞧瞧,便听木子清道:“公子,咱们看看去可好?” 此话正合韶华心意,当下韶华便和木子清跟了上去。 二人不远不近的跟在这些衙役后面,一路行至镇子西面,远远的便听到一小院里传来哭喊声。 韶华觉着声音有些熟悉,越过那些衙役,和木子清加快步子到院子里,扒开人群一看,竟是刚刚招待她们的李大娘。 只见地下躺着一个壮实的小伙子,李大娘和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裳的姑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旁边站着一位提着医箱的医生,和许多村里人,皆一脸悲戚。 木子清走上前去,抓起那小伙子的手腕,冲韶华摇了摇头。 韶华对那大娘道:“大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愿说给我听?” 李大娘双目泪如雨下,只泣不成声的叫着:“儿呀,儿呀。”竟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韶华正要拉周围的人问话,那群衙役便赶到了此处,周围百姓让开一条通路,领头的那名衙役走了过来,大声喝道:“都别哭了,那害死你家儿子的那名山贼已经被我们老爷抓住了,就关在大牢里。” 跟李大娘跪在一起哭的那蓝衣姑娘抬起头来,大声道:“大人,害死阿昌的根本不是山贼,是京城卢家的人,今日一早我和阿昌去京城给福来饭店送蔬果,那卢家公子耍疯要把我拉去做妾,阿昌是为了救我才被他们打死的。” 那名衙役呵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来的卢家公子,昨日明明是有山贼混入京城,你们时运不济,才被那贼人伤了性命。再说,那卢家公子身上可是有功名的人,岂容你胡乱攀咬,你可有证据?可有人看见?” 韶华默默打量了下那名衙役,并未说话,那蓝衣姑娘从身上取出一块玉佩,一边磕头一边大声道:“这便是证据,这枚玉佩是昨日那卢公子落下的。求大人为阿昌作主,抓到真凶,还阿昌一个公道。” 衙役接过玉佩,打量了一下,说道:“此事还有许多疑点,我回去后自会禀告我们老爷。” 说罢,几人便要拿着玉佩离开,韶华上前道:“不知这位官爷在何处当差?可认得京城衙门里的府尹班林大人?” 那衙役大声呵道:“放肆,我们府尹的姓名也是你能问的?” 韶华淡淡笑道:“呵呵,我倒不知京城衙门何时有了这样的办案速度,上午才发生的案子,被害人还没鸣鼓伸冤,衙役便先赶到了,若是改日见了班大人,必得好好请教请教。” 第86章 命案2 那名衙役听韶华如此说,不由顿住了脚,一来京都不比别处,此地卧虎藏龙,这枫林村虽是京郊,但也保不齐能遇见厉害人物。二 来此人年龄虽小,但风度翩翩,看容貌气度便不像是等闲之辈。 他刚刚如此疾言厉色,对方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想来背后必有倚仗,若是个王孙公子,回去后把今日这账算自己头上,他可就倒了大霉。 想到此处,这衙役眼神不由闪了闪,这起命案其中缘由他自是知道是如何一回事,可此事上头已有人专门嘱咐过,万万不能给人留下什么证据,若在此时出了岔子,可大大不妙。 但玉佩既然已经拿到了手,还是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这小公子年龄还小,许是一时头脑发热,对今日之事想要掺和一脚,不如就对他温言软语的劝几句,他也好赶回去交差。 那衙役对韶华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公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其中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高抬贵手,只是当下我们兄弟得回去交差,就不在此处逗留了。” 韶华看这名衙役刚刚还对李家人大声呵斥,这会儿听自己提起京城衙门的班林,又立马换了副脸色,倒是个惯常会狐假虎威兼察言观色的。 “走可以,把玉佩留下,等明日李家人向衙门递了状纸,你们官爷亲自带着仵作和书吏,取证验尸记录在册后,再把玉佩拿走也不迟。” 那衙役听到此话,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来,对韶华道:“府尹大人派我们来之前,已去案发地点勘察过了,但李家人把人抬了回来,衙门里的仵作又正好不在,只能先派我们来取证,这位公子,咱们衙门做事都是按照流程走的,还望您不要阻拦我们兄弟们办公。” 韶华却不理那衙役,转头向那蓝衣姑娘问道:“你们可曾向衙门递了状纸。” 那姑娘哭着摇头道:“回大人,还不曾,那卢家公子把人打死后便走了,没多会儿衙门里的人来,问了几句话也走了。” 韶华对那衙役厉声喝道:“照着流程走的?状纸都还没递,原告,被告都没弄清楚,上来就说是山贼作乱,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是哪门子的流程!这姑娘只说是卢家公子打的人,你便知道卢家公子已考了秀才,想来天底下只有一家姓卢的不成?我倒不知京城衙门的人如此神了,不到半日的功夫便能办好一个案子,连凶手都找着了!” 那衙役见韶华动火,也不着恼,反正玉佩已拿在了手里,只含糊道:“这位小公子,各案子有各案子的不同,今日这起案子,是我们大人亲自办的,自是与别的不同。” 那衙役不愿再耽搁下去,说罢便转身要走。 韶华瞬间便绕到他身前,还没等那衙役反应过来,便轻轻巧巧的把玉佩抢到了自己手里。 自从得了她师父给的七十年内力,她现在的轻功比之木子清,小宝也不遑多让,自然不会把几名小小的衙役瞧在眼里。 那名衙役只觉一阵风吹过,身上的玉佩便没了踪影,抬头望去,却见被韶华夺了去。 几名衙役见韶华如此大胆,均变了脸色。周围围观的村民见韶华和那几名官差动手,大气都不敢喘得看着韶华二人。 那名领头的衙役再没了耐性,拔出刀来对韶华冷声道:“你三番四次妨碍我们办公,这已是犯了大罪,若是再掺和下去,可不要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韶华指着躺在地上的李昌,说道:“一条人命就明明白白的摆在你们面前,你们是如何对待的?身为官差,不以身作则为民做主,反倒跑来诓骗证物,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就说他要是做官做腻歪了,就把那顶乌纱帽让给别人。” 那名衙役见韶华越发凌厉,心知今日之事已不能善了,但此事可涉及着上面的大人物,那可不是一般人,就算眼前人再有能耐,只怕也越不过去。 不如趁此机会先发制人,把这二人拿下,抢来玉佩,也算立下一功,后面的事再交给大人处理。 衙役对韶华大声呵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官府办案不说,竟还敢羞辱朝廷命官!兄弟们,今日咱们就把这两名贼子拿下,也好教他知道什么叫规矩。” 说罢,一群人呼啦啦上来把韶华和木子清给团团围住了。李大娘和蓝衣姑娘看到眼下的情况,眼里满是担忧。 蓝衣姑娘悄悄走到韶华身边,拽了拽韶华的衣角:“公子,今日之事您能为我们出头,我们感激不禁,只是万一闹出好歹来,公子可怎么办。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还望公子不要伤了自个儿。” 韶华对她安抚的笑了笑:“无事。” 木子清看了看这一圈衙役,无奈的摇了摇头,韶华把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这群笨蛋还敢和他们动手,当真是出门都不知道带脑子。 片刻后,一群鼻青脸肿的衙役老老实实的躺在了韶华和木子清脚下。 韶华拎起那个领头的衙役,冷声说道:“回去告诉您们大人,若想要这枚玉佩,去永兴大街一号府邸。” 那衙役见韶华说打就把他们给打了,一点儿不带顾虑的,再没有了那股子算计和嚣张的劲,忙战战兢兢的应了,费劲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带着人回去复命了。 韶华和木子清走到李大娘和蓝衣姑娘跟前,韶华想起刚刚还和自己一同开怀大笑的李大娘,心里不由一酸,对她道:“大娘,此事我一定会教人还你一个公道,你保重身体,这事有些古怪,平日还得当心。” 那蓝衣姑娘对韶华福了一福,说道:“多谢公子,今日若非公子站出来,我们定然不会知道那些官爷的来意。” 韶华道:“此事有些蹊跷,按道理来讲,审理一件案子从递状纸到受理再到查看,最快也得两日时间,那群衙役行事和平日也太大相径庭。你把今日之事再说与我听一遍,讲细一点,别有什么遗漏。” 蓝衣姑娘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叫李香,和阿昌刚刚定了婚,因阿昌家里种了不少蔬菜水果,又和福来饭店的一位管事认识,就每日给福来饭店去送菜,我给他打下手。” “今日到了福来饭店,我们照旧把水果蔬菜交给福来饭店的管事,拿了这半月的银钱走了。却不料刚刚走到福来饭店小胡同的中间,便看到胡同口有两个人在追着一个人跑,经过我们这里时,前面跑着的那个人还撞了阿昌一下。” “阿昌一时没注意被撞倒了,站起来后,一模身上的银钱没了,这可是我们松了半个月的菜钱,阿昌怀疑那人是个小偷,偷了我们的银子,我们便也跟着追了上去。但那三个人跑的都太快了,我俩没追到,只当运气不好,打算一起回家了,却不想那卢公子带着几个家仆走了过来,见了我要把我带走,说要我要我给他做妾。阿昌护着我,他们就把阿昌摁住不停的打,街上有人听见动静到胡同里来,他们就赶紧跑了。” 第87章 命案3 “再后来,有几个官差就过来问话,阿昌那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跟那些衙役们说是卢公子打了人,我认得他,他常带着朋友去福来饭店吃饭,那群官差就走了,我就求人把帮忙把阿昌带了回来。” 韶华听了李香的话以后,越想越疑惑,此案既然发生在京城里,京城衙门的人也瞧见了,为何连尸体也不验一下。 偌大的天子脚下,又是从哪里跑来的山贼?刚刚他们碰见的那群官差,看服饰确实是京城衙门的人,他们不按正常的办案程序,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要一枚玉佩? 倒不知那卢公子是什么大人物,连正四品的京城府尹都这么糊糊涂涂的跟着插上一脚。 要知道这可是天子脚下,哪一个办事不是再三掂量,慎之又慎。这才大半日的时间,这位京城府尹班林大人就急慌慌的出手了。 韶华越想越觉得奇怪,不知京城里哪位人物掺和了这案子,为的是什么?那位卢公子么? 韶华看了眼那枚玉佩,越看越觉得眼熟,这玉佩,竟是出自皇宫里的银作局。 木子清听李香说完,走到阿昌身边,对李大娘道:“大娘,能否让我看看他的伤?” 李香对李大娘道:“伯母,这二位大人是要帮咱们,帮阿昌的,就让他们看看吧。” 李大娘轻轻点了点头,给木子清让开位置。 李香端来清水,木子清净了手,拿出一卷银针,在李昌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 韶华心道司业竟然连验尸都会,这件事要是放她身上,她绝对做不来,心里不由对木子清又敬重了两分。 待验完以后,木子清道:“确实是被人殴打,内脏破损而死。” 韶华对李大娘道:“大娘请放心,明日我便请讼师为你们拟好状子,凶手一定会被严惩,此事定会还您和您儿子一个公道。” 李大娘心中虽悲痛万分,但听韶华如此说,心中还是稍稍宽慰,对韶华感谢不止。 因今日之事实在蹊跷,韶华想到上次媚冬之死,回到华苑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了几名护卫,暗中把李大娘和李香保护起来。 * 却说那群衙役,被韶华和木子清揍了个鼻青脸肿之后,便匆匆赶回了京城衙门里。 班林看着眼前这一帮五彩缤纷的手下,脑门上窜起了八丈高的火苗子。 要知道,京城衙门在京城虽算不得大官,但因豫京是整个大祁的心脏,他虽只是个正四品的小小京城府尹,奏折那也是能直接上达天听的,算是个有些实权的官。 这么些年来,还从未有人如此不给过面子,把京城衙门的人给揍成这副鬼样子,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更何况,这命案的当事人不过是个枫林村小小的菜农,为他出头的八成是个拎不清事的暴躁菜农。 班林对着几名属下一声大喝,要他们把行凶之人细细说来。 那几名衙役去枫林村一趟,哪曾想过会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这等委屈,见府尹大人对那行凶之人恼怒不已,更是添油加醋的把韶华二人描述的凶狠不堪。 府尹大人的怒气几乎到达了顶点,即刻要画下贼人画像,全城通缉,把对方缉拿归案。 不曾想听到属下说那人住在永兴大街一号府邸,等着大人去找他,当下一个五雷轰顶,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永兴大街一号府邸,那可是太子府。给他十个脑袋,他也没胆子去缉拿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巧的事,这么一起小小的命案,竟叫太子殿下给撞了个正着。 班林心里暗叫不妙,脑门上生生渗出了一层冷汗。思来想去,连忙修书一封,差人速速送了出去。 * 华苑里众人见韶华回来,自是一派欢喜。 康生见木子清送韶华回了华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转身想走,却被木子清叫住,跟韶华告了别带走了。 韶华怔怔的看了俩人背影好一会儿,她怎么不知道司业什么时候和康生那么熟了。 听闻小宝和松白大师还未回来,韶华不由皱了皱眉头,按道理来讲,这二人应该比自己还要早两日到豫京才是。 但见华苑一切如旧,几个大丫头热热闹闹,韶华竟有些不真实感,毕竟这些日子接触了太多从前她未曾接触过的东西,甚至几经生死,想来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有些梦幻。 她心里记挂着李大娘家里的事,便吩咐乐山去查了查那卢公子的底细。 这一查才知道原来那率众打人的卢公子名叫卢右,去岁刚刚考上秀才,现闲在家中,准备明年的科举考试。 要说这卢家,也没出过什么大官,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从前家中虽有些薄产,也不过是凑合度日。 只不过最近两年,因其兄长卢群走了大运,交了贵人,整个卢家便焕然一新了。 这贵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韶华的亲姑姑,湖玉郡主的娘亲——安宁公主。 据乐山说,这卢群长相极美,面若桃花,眸若秋波不说,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异香,走起路来,其身姿飘逸,馨香袭人,袅袅若仙子,便是女子也多不如。 安宁公主对他极为宠爱,他也颇有能耐,尤擅打理商铺,公主府里的产业有一半是他在管理。 韶华了然的点了点头,安宁公主的驸马去世的早,太后曾多次想要为她这位姑姑再次赐婚,但安宁公主却从不答应,只说是一个人习惯了。 其实是她这姑姑建了两座府邸,一座是她和驸马原来的公主府,现在湖玉郡主和文轩世子在里面住着。 另一座便是她的知音苑,里面住着各式各样的美貌男子。 太后虽看不惯女儿这种做法,但因心疼安宁公主当初的经历4,便也没说什么。 而她父皇,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安宁公主这个嫡亲姐姐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韶华虽一直心中奇怪,父皇一向是对任何人都很有原则,却不知为何一到她这位姑姑身上就总能网开一面了。 要知道荣皇叔身为男子,戏耍玩乐的过了,还经常被父皇教训。 但安宁公主身为女子,府中养着一大批美男,常丝竹缭绕,夜夜笙歌,父皇却从来不曾过问,若听得什么闲言碎语,反倒会说公主此举并没有违背任何一条祖宗规矩,大祁法条。 是没违背祖宗规矩,祖宗绝对想不到要给公主立个不能把美男全搜罗进府里的规矩。大祁法条也没说皇室子弟不能夜夜笙歌。 那些美貌男子虽是下人的身份,但因着安宁公主的缘故,其中的佼佼者,连普通的官宦之家也不敢轻易得罪。 毕竟,安宁公主可是太后唯一的女儿,当今圣上嫡亲的姐姐。 那卢群便是安宁公主知音苑里,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知道这位卢公子背后的大树是谁,韶华揉了揉脑门,她这位亲姑姑可比她女儿湖玉郡主难对付的多。 其性格之强悍霸道,连韶华也不敢轻易开罪。 但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在韶华看来,今日之事莫说只是一名小小的“下人”,便是安宁公主的亲女儿,杀了人后也得按照律法,付出相应代价。 父皇曾经说过,若是君主本身不能坚守法律,官员就会视法律于无物,官员视法律于无物,百姓就不会得到应有的保障。 涉及到生命,就绝不能姑息。 第88章 命案4 安宁公主的知音府里,卢群脚步匆匆,走到安宁公主惯常住的玉芙苑中,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衬的他越发肤色白皙,唇若朱丹。漆黑的长发在晚霞的照映下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在发光,若有若无的暗香细细飘来,如幽兰一般醉人。 只是眸底隐隐闪现的算计之色,坏了这一整幅的好皮囊。 安宁公主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捧一本书在看,一身大红牡丹百枝裙映的她肤色如雪。虽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因保养得宜,脸上并无一丝皱纹。 听到卢群脚步匆匆的进来,便合上了手中的画册。 卢群一来就伏倒在安宁公主的脚下,秋水般的眸子眼汪汪的看向公主,还未说话便让人不由先心疼几分 “卢群见过公主,公主这次可要帮帮我。” 安宁公主看着眼前这张明媚的脸,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多年前的那个人,那人的眉眼也是这样精致,也爱穿一身月白长袍,那人的身上亦有这样一股淡淡的暗香。 只是那人,不会像卢群这般,对自己言听计从,百般依赖。 安宁公主的目光透过他像是飘进了时间的长河里,一双眸子不由温婉柔和许多。 “公主,公主,您有没有听我说话!” 安宁公主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凄凄哀哀的卢群,笑道:“地上凉,快起来,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 卢群倒使起了性子,红润的嘴角撇了撇:“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安宁公主看着他耍赖的模样,不由一笑:“好,你不起来,我可就什么都不答应了。” 卢群很会把握分寸,听到此话立刻挨到安宁公主身边,柔声道:“公主,你知道我只有一个弟弟,家中爹娘的希望都在他身上,每日把他关在家中读书,只盼他明年能参加科举考试,以后也好光耀门楣。他却不争气,在外跟人打架惹出了人命官司,公主,他就算再不济,也是我唯一的弟弟,只盼公主救救他,饶了他这一命罢。” 安宁公主看了卢群一眼,道:“不是已经让人跟京城衙门打过招呼了么?” 卢群趴到安宁公主身侧,耳语一番,满脸不安的看着她。 “竟被太子碰上了?” “是呀公主,他身上的那块玉佩还是您赐的,也没能拿回来。只求公主可怜可怜我弟弟,我这辈子只愿陪在公主身边,是再不能去参加什么科举考试做大官了,他是我唯一的弟弟,若是死了,爹娘便再没指望了,我们这一家可还怎么活得下去。” 卢群说着,已扑簌簌的掉了不少眼泪,悲痛的似乎没了力气,连身子都直不起来。 安宁公主见他满脸悲痛,跟了自己这些年,毕竟心下不忍,便说道:“好了,快别哭了,小孩子家没经过事,圣上和太子虽看重法度,但总不能连我的面子也不给。” 卢群两眼红肿,雾蒙蒙的看着安宁公主:“可我该怎么做才好,弟弟若是被判进大牢,这辈子就再不能参加科举了。” 安宁公主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泪,思量片刻:“你只管让你弟弟去那京师衙门里去,待案子判完了,他入了狱,便找个死囚替了他。把他接进公主府里躲躲风头,过个一年半载的,再给他安个新身份。” 卢群总算破涕为笑,缠着安宁公主好一会子,就去办了。 * 第二日,韶华替李大娘请了讼师,写了状纸,派人递到京城衙门。京城府尹班林已知此事被大人物盯住,自不敢怠慢,当日便传来李大娘和卢家人,开庭审理。 因大祁官衙开堂审理案子时,百姓是可以站在官衙门口观看的,韶华便想亲自去看看这位撞到自己手里的班大人。 但因周皇刚刚行祭天大礼回来,韶华被传进宫去,便只派了康生前去观看,回头好把过程说给她听。 待去跟太后请了安,又去见过周皇皇后,陪了姚妃半晌,一日时间也用完了。韶华心里又惦记着沁阳,因姐妹俩许许多多的悄悄话要说,便歇在宫中两日,没有回华苑去。 这又忙了一整日,韶华刚要歇下之时,却想起从宁辉书房里拿到的铁盒子,那日宁辉因这盒子脸色大变,落入他们手里成了人质,韶华不由心底好奇,这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盒子只有巴掌大,但却沉甸甸的,正面雕刻着二龙戏珠,背面光滑如镜,但在灯光下能看到有朵朵云纹。 整个盒子表面并无什么按钮开关,甚至没有一丝缝隙,韶华越看越觉得奇怪,心想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可研究半日,却什么也没发现。 韶华起了兴致,把盒子放在地上,搬起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板凳,大力朝它砸去,不想盒子还是没有打开。 捡起盒子,只见上面依旧光滑如初,那紫檀木板凳倒被磕掉了一大块。 韶华不死心,又拿屋里各类金石宝玉,剑戟刀枪纷纷向其砍去,却无一不例外的未能伤那盒子半分,倒是砸它的物件都被磕的坑坑洼洼。 韶华和这盒子算是死磕上了,用刀劈,用砖头砸,用门夹,却通通没有用。 揽月殿的宫人们听见屋里砰砰的响声,想要进来看看,却全部被韶华阻拦在外。 就这么折腾到半夜,揽月殿的人不知韶华为何要在屋里砸东西,还以为她发了癔症,连太医都请来候在门外了。 韶华心知凭她自己的力量是打不开了,还是明日去问问司业,若是能从里面得到宁家犯罪的证据,这可是大功一件。 次日一早,韶华回到华苑时,却见康生已早早的便候在一旁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瘦,个子倒是比初来时窜高不少,现在韶华都得抬头看他了,五官也因此越发立体干净,近看远看,都称得上是个潇洒美少年。 想起前几日自己派他去看李昌的案子,韶华知他有话要说,便和他先一同去了书房。 康生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也微微发青,嘴唇微微抿成一条线,韶华愣怔了一下道:“平日可是吃的不好?怎么这么憔悴?” 康生道:“公主一走就将近小半个月,连个音信都没留下。” 康生说罢便轻轻咬了下下唇,白净的脸上有几分着恼,他并不是想埋怨韶华,只是很担心,可他又没有小宝那样好的武艺陪在她身边,恼也是恼自己。 韶华以为他担心自己,大手一挥:“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出去玩几天,下次咱们一起。” 康生无语的看了看天,心道这人眼里几乎是没什么大事的。 便把话题转到了李昌的案子上:“今日开庭审案,卢家人来了,也认了罪,那卢右被押进牢里判了死刑,很公正。” 韶华目光一凝:“这么容易?我还以为这卢家人背后靠着我那霸道姑姑,怎么着也得反抗一下。” 康生道:“公主叫他们去永兴大街一号府邸找人,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府邸,想来给那班林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偏颇。” 韶华点点头道:“也是,姑姑总不至于为一个外人得罪自己的亲侄儿。” 知道此事圆满解决,韶华心里放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托人给李大娘和李香姑娘送去了一百两银子。 人生最悲痛的事莫过于老年丧子,她知道钱再多也抹不平人心中的伤痛,但从私心里想让之前那个热情开朗的李大娘过的好一点。 第89章 火燕 涵雅居内,木子清和成意相对而坐,成意眉头皱成一团,把白子往棋盅里一放,气哼哼的说道:“不玩了,不玩了,反正从没能赢过公子,太没趣了。”木子清捏了他刚刚扔掉的白字,落了下去,眉眼如画笑的清爽无害:“瞧,你赢了。” 成意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枚落下去的白字,恨得直抓自己头发,大声叫道:“啊啊啊啊,为什么我刚刚没有想到!公子,咱们再来一遍吧。” 木子清轻轻摇头:“每次都赢,太没趣了。” 成意委屈巴巴的叫道:“公子!” 就在这时,一护卫走到木子清身侧,对他耳语几句。 木子清对那护卫道:“想法子让韶华公主知道此事。” 成意竖着耳朵听了半日,一脸疑惑道:“公子为何要违背太子殿下的心意,此事只要韶华公主不知,安宁公主和太子殿下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皆大欢喜么?一个小小的卢右,他死不死的也妨碍不着咱们。” 木子清双眸转向窗外的竹林,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似层层叠叠黑云绻着漫漫迷雾无穷尽的涌动开来,眼底又似有淡淡光华闪过。 “我只想瞧瞧,那个丫头会怎样做。” 成意有些不明白的看向木子清,公子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近日为何屡屡因为那位公主破例。 第二日一早,韶华便匆匆赶到涵雅居内,把一干人支走后,神秘兮兮的掏出那个黑匣子。 对木子清道:“司业,这盒子被宁家烧制的死死的,我昨日试了半夜都没能打开,我怀疑这里面就有宁家贪污造反的罪证!” 木子清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只黑匣子,接到手里仔细打量了一遍,而后双手暗暗在上面运力,盒子啪一下便被打开了。 韶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只不知好歹的盒子,自己跟它较劲了较到半夜都没能弄开它,到司业这里片刻就开了? 这什么道理?讲不讲道理? 木子清修长的十指揭开盒盖,却见一把乌黑的钥匙静静的躺在里面。 钥匙通体乌黑,看模样和那盒子是一样的材质,上面有些复杂的花纹和刻印。韶华怔怔的看着这把钥匙,一时间不明白宁承为何会单独在书架后面藏这么一件东西。 韶华奇道:“一把钥匙?什么意思,难道宁家偷偷藏有宝藏,只有这把钥匙才能开启?” 可也不太可能啊,谁家藏宝藏的地方会用这么小的钥匙。 木子清拿过这枚钥匙,仔细观察半天,对韶华摇头道:“把它放好。等宁家抄家那天或许能知道答案。” 韶华听到此话,把盒子与钥匙慎重收起,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他们都盼着宁家赶紧被抄家。 木子清对韶华道:“手伸出来。” 韶华眼睛一亮,笑眯眯的问道:“又有礼物么,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司业。” 木子清把手轻轻放在韶华手腕上,温柔笑道:“你好歹是堂堂的大祁公主,哪有整日问我这么一个教书匠要礼物的。” 韶华冲木子清吐吐舌头:“其实有司业在身边,连空气都是礼物啊。” 少女明媚的笑脸和欢快的语调就这样飘啊飘的落入的木子清的眼里耳里心里,木子清突然觉得放在韶华手腕的指尖都有点烫。 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麻感直接叫木子清的大脑停止了思考,竟教他堪堪的怔住了。 韶华看木子清许久不说话,面色带着几分惊诧,瞬间想到是不是冰毒蔓延了?从气海穴里跑出来了?自己要完了?也不由担心起来,但没觉得体内有寒气乱窜的感觉啊。 韶华冲木子清眼前挥了挥手:“司业,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木子清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有些尴尬的咽了咽口水。看着一脸紧张的韶华,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慎重点头道:“是有些问题。” 韶华脸色立马垮掉了:“那怎么办?啊啊啊啊啊,那只傻鸟,为什么要飞我肚子里来!” 木子清继续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公主若是能再吞下一只火燕,这毒便迎刃而解了。” 韶华奇道:“原来天底下不止有冰燕,还有火燕这种东西?” 木子清郑重点头道:“天底下的火燕非常多,公主只要拿出一打火石,便能瞧见火焰。” 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到此时才明白,木子清是在与自己玩笑。她总算发现司业不擅长的事了,那就是讲笑话能冷死人。 木子清拿出这几日他用金蟾血配制的药丸,对韶华道:“你体内的冰毒,还得等我找到你适合练的功法才行,之前给你的一些基础功法你先练着,这些药丸在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吃一些,我再托人寻来些紫练果,平日里也常备着,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韶华听了连连点头,忙珍重的接过来,性命攸关,她可不愿意再承受那冰火两重天的苦。 木子清又拿出一瓶丸药,对韶华道:“我看康生那孩子身体太过薄弱,之前想把这金蟾血炼制的药丸送些给他,他却没有接受。他虽是你府上的人,但我毕竟也给他授了不少课,也不能薄待他,这瓶药丸里金蟾血的含量并不多,以他的体质想来也能承受,便请公主代我送给他罢。” 韶华想起之前和康生每日清晨来找司业学习武功的日子,眼睛笑的弯弯的:“我之前就说他太瘦了,还要厨房多给他备些好菜,现在有了司业给的丸药,再好不过了,他知道司业如此关心他,定然开心。” 木子清淡笑道:“但愿吧。” 韶华想起自家师父说要自己去请松白大师,教自个儿《九曲叠阳掌》,因对木子清道:“司业,我若是练《九曲叠阳掌》,体内的冰毒会不会有问题?” 木子清想到二人之前在永州救下的松白大师,笑道:“你若是能让松白大师教你《九曲叠阳掌》这门功夫,就再好不过了,须知你体内的冰毒正好要一门至阳的功夫炼化,而天底下最阳刚的功夫,除了《玄龙术》,便是《九曲叠阳掌》了。” 韶华听到此话,不由心头一动,这么说来,自己还是有点运气的,虽中了冰毒,但师父之前让自己学的功法倒正好能解毒,若是学成了,不仅能像司业和小宝一般武艺高强,还能百毒不侵,嘻嘻嘻,这也太爽了。 木子清看韶华一脸向往,实在不忍心打断她,且不说以她的资质那位松白大师肯不肯教,就算肯教,《九曲叠阳掌》也算的上是天底下最难练的功夫了。 古往今来,整个江湖冲把《九曲叠阳掌》练到大成的也不超过一手之数,如今的万圣岛弟子,七层功夫练到三层,在万圣岛中便已经是佼佼者了。 而以韶华在武学方面的资质,能练就一层,只怕已是万幸。 木子清暗暗下决心,一定得给韶华找一门能化掉冰毒,又没那么难练的功夫,免得她以后太过失落伤心。 韶华自然不知道木子清心中如何想,没一会儿乐山来涵雅居找寻自己,说是华苑有人来访,便和木子清告了别,匆匆的回去了。 第90章 金蝉脱壳1 韶华跟乐山回到华苑时,刚迈进偏殿,便瞧见容月郡主一身懒散的瘫在她平日用来小憩的竹榻上。手里还拿着她最喜欢的一只狼毫笔,当刷子似的在桌面上扫来扫去。韶华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那只被她蹂躏的狼毫笔,气哼哼道:“姐,你怎么又祸害我的宝贝!” 嘴里虽说着抱怨的话,韶华面色却是一团笑意。 容月郡主自小爱舞枪弄棒,看到她平日捣鼓的笔墨纸砚就要祸害一通,俩人以往没少因此打架,多年没见,这毛病还是没改。 可自她这个表姐出去行走江湖以后,便再没人破坏她的东西了,每每想起反倒怀念。 容月斜她一眼,直起身来,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怎么?皮又痒了是不是?” 韶华头一扬:“现在你可不一定能抓得到我。” 小时候她这表姐仗着比她大几岁,可没少以大欺小,每每闹到皇祖母和父皇那里去,却是各打五十大板,没人偏着她了。 容月拉她坐在身边,叹了口气道:“唉,都这么大了,舍不得打你了。” 想起以前自己被追的满皇宫里跑的日子,韶华嘴角抽了抽:“姐,咱换个话题。” 容月却一脸严肃起来:“华儿,我又得走了,今日来便是和你告别的。” 韶华一惊,心里头不由有些失落:“怎么这么快,你这不是刚回来么?” 容月摇摇头:“我在京城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但婉儿的死实在蹊跷,这事我必须得查下去。虽然婉儿不一定是风洛云害死的,但我从婉儿的住所中搜出的那些书信笔迹,确确实实在风家后山亭子上看到过,此事定与风家有莫大干系,不为她查明真相,我誓不罢休。” 韶华听她要独去查案,不由满心担忧:“姐姐,江湖不比皇宫,里面藏龙卧虎高手众多,你比我更能知道其中凶险。你若独自前去,风险未免太大,不如从宫里选些好手,暗中查访便是。” 容月摇了摇头:“此事我必须得亲自前去,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找到了些重要线索,风家虽底蕴深厚,高手林立,但我在外已久,自有我的法子,你不必为我担心。” 韶华想起在自己在风家后山遇到师父万北溟,暗道风家确实有不少值得查探的地方。 她离开半截谷后也曾派人混入半截山庄里,但到现在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容月或许真的能查探到什么也不一定。 看容月一脸坚定,韶华心知她主意已定,只嘱咐道:“无论姐姐在哪里,在做什么,韶华只希望姐姐平平安安的,其他有什么要华儿帮忙的地方,姐姐只管吩咐就成。” 容月笑眯眯的揉了揉韶华的脑袋:“你也是,无论在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永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京城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但现在都以为宁家得罪的是江湖人,干得漂亮!” 韶华被夸得脸一红,想起那几日和司业在永州做的事情,倒有些开心。 说到此处,容月旋即又道:“不过玄天宗的名号你也敢用,胆子倒真是不小,你可知这玄天宗为是什么帮派?” 韶华一怔,她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司业当初只给了她几个选择,只说这玄天宗以打劫为生,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左不过就是个盗贼团伙呗,还能怎样? 容月看韶华一脸懵懂的模样,叹了口气道:“这玄天宗里的人,连各国皇宫内院都能出入自如,当初韦国国主得了一名爱妃,长相美艳至极,十分珍爱,此事被玄天宗的人知道后便给卷走了,要五十万两白银赎人。” “韦国国主震怒,倾全国之力捕杀玄天宗的人,却连根汗毛都没找到,而后他们涨价到一百万两白银。国主心念爱妃,乖乖掏出了一百万两白银,但在银子周边设置了大埋伏,不料那日狂风乍起,那些装着银子的箱子瞬间便不见了。” 韶华心道看来这伙贼不一般啊,韦国虽只有大祁国土的五分之一,但因地处大祁国,天成国和金俪国的交界之处,倒是一向繁荣昌盛。 那玄天宗的人能和大祁皇室叫板,其实力确确实实不容小觑,自己这回打了他们的名号,想必不久就会被他们知道。 天啊,不会跑来勒索自己吧? 但一想到永州之事,他们几人做的非常严密,应该没人知晓,韶华还是悄悄放宽了心。 韶华点头道:“看来这玄天宗的人确实有些实力。” 容月郡主摇摇头:“不是有点,诸国之中,没有皇宫和世家逃得过他们手心,连咱们大祁的皇宫,以往也被他们的人拿走过两件宝贝,不过总算不是重宝,知道的人倒不多。” 韶华想起那个几次两次跑到自己屋里的黑衣人,心道那人难不成是玄天宗的? 自己得赶快把功夫练好,万一有下次,可不能教他如此来去自如。 想起那两次不太愉快的经历,韶华心里有股子闷气,道:“怪不得那么不得人心,原来所有的国家都偷了一遍了。” 容月郡主点点头:“确实如此,没有他们不打劫的东西,越值钱的越容易被盯上,江湖里许多人对他们痛恨至极,但偏偏没人知道他们的帮派在哪里。” 韶华拉着容月郡主问了许多江湖中的问题,以往不了解的东西也知道了一些。 俩人说了许多的悄悄话,待丫鬟把一切收拾妥当,韶华便亲自送她去了城外。 待韶华回到华苑以后,左右无事,便拿出木子清给她的一些基本功法,默默背了起来,她不懂武学,但幸而身边有许多武艺高强的人指点。 虽在武学的悟性上差了些,但好在她又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因而韶华倒并未因为自己悟性低而沮丧,那冰毒虽然凶险,但她总相信自己能找到办法。 背完一本子基础心法,韶华便认真打坐起来。 不多时,康生快步走了进来,对韶华耳语一番。 韶华听后,不由大吃一惊:“什么?那卢右被人从牢里换走了?我就说那卢群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搁这儿等着呢,倒是玩的好一手金蝉脱壳!” 康生给韶华倒了杯水,帮她顺了顺气,问道:“公主打算怎么做?” 韶华冷哼一声:“还能怎么做?当然是要把他揪出来伏法!害了人性命还想逃之夭夭,做梦!” 康生抿住了唇,半晌没有说话。 韶华看他半晌不语,神色有异,转头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别担心,直接说出来便是。” 康生思量片刻,躬身道:“公主,此案已经结掉了,李大娘家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和赔偿。那京城府尹班林原本便知此案撞到了太子殿下手里。那卢群既然敢从京城衙门大牢里把卢右捞走,安宁公主府必得和太子殿下打过了招呼。” 说道此处,康生抬起头来:“公主为何非要让卢右死,这不就得罪了太子殿下和安宁公主么?为了一个李大娘,此举不算明智。” 韶华怔怔的看向康生,想不到这小孩来自己府里没多久,便有了这样的见识,当真是冰雪聪明。 这番话他能对自己如此措词说出来,倒是不容易。 毕竟大白话就是太子殿下和安宁公主不知道交易了啥,都要放卢右一条生路了,公主您为啥要阻拦。 第91章 金蝉脱壳2 公主您难道不是坚定的站在太子殿下身后的么?你哥又那么疼你,你这样做是图啥? 想到太子,韶华摇了摇头,此事不会是太子哥哥的妥协,只怕是父皇对安宁公主的妥协。 她虽不知道父皇为何总是包容安宁公主任何事情,但以太子哥哥的聪慧,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违背了法度,除非父皇开了口。 看着外面蓝澄澄的天,韶华掷地有声的对康生道:“一个李大娘不算什么,一百个李大娘,一千个李大娘,一万个李大娘呢?大祁不就是由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普通人组成的么?今天一个李大娘能碰到这种事,保不齐哪天赵大娘,钱大娘,孙大娘也会碰上这样的事,若律法沦为摆设,国家根基何在?” 康生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可是公主,此事既然已得到太子殿下的首肯,公主若再要出手,只怕难了。” 韶华摇了摇头,嘴角一勾:“咱们不出手,会有人替咱们出手的。” 康生疑惑道:“有谁敢冒风险同时得罪安宁公主和太子殿下?” 康生虽然聪慧,但毕竟来她这儿的时间太短,对大祁朝堂了解的也不多。 韶华缓缓开口道:“大祁现在的朝堂,早已不是多年前被那些王孙贵族把持的朝堂,朝堂中的世家子弟虽然多,但寒门子弟却也逐渐能与他们分庭抗礼。” 韶华顿了顿,对康生道:“皇爷爷晚年时提拔了多少寒门子弟,那些王孙贵族却没有一个敢吭声的,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康生摇摇头,眼里有许多不解。 韶华轻轻一笑:“因为我朝战将虎威将军微子启,镇远将军陶乐弘皆出自寒门,为我大祁打下千里江山,立下赫赫战功。” “不仅如此,当朝丞相田彬,御史大夫程英,户部尚书冯守义,刑部尚书桐杰松,大内侍卫统领郑鸿,兵部侍郎盛茂等等等等,亦皆出自寒门。” 康生眼睛闪现出光彩,这些东西,他从未听说过。 “自先皇在全国设立书院,大祁多半的寒门子弟能接受教育,通过科举考试为官以后,朝堂上哪一个世家敢说自家子弟要比这些人优秀?” “他们改良大祁的土地制度,教育制度,刑罚制度,大祁之富强,他们功不可没。可无论什么样的制度下,也总有蛀虫和老鼠。” “若是被这些人知道,京城府尹班林视法度于无物,与皇室勾结,因为一个小小的卢右,在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上肆意践踏,你说,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听到此处,康生眼神明亮的说道:“定要把这些老鼠和蛀虫除去!” 韶华点点头,对康生笑道:“这便是了,一个好的环境需要许许多多的人努力,当发现了它的腐蚀之处时,自然要想法子把它挖去,见微知着便是如此。” “我身为公主,亦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事,自然不能教它轻飘飘的揭过去。但也不能闹大,须知流言猛于虎,若百姓因此对朝堂产生不信任,引发乱子,反倒得不偿失。” 看康生一脸怔仲的模样,韶华笑道:“大祁虽繁荣昌盛,但弊端也很多,以前有个人曾对我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身为公主,去改造那些弊端之处,去为万民谋求福祉,是我的责任,也是我今生所愿。” 韶华从未对人说过这样的话,里面除了她自己的一些想法,实际上还有一些鼓励。 康生实在聪明,这才来公主府不到半年时间,便能把许多人一辈子也看不清的弯弯道道弄明白,这需要天赋。 她知道他以往的经历,虽然她体会不到那些痛苦不堪给了他怎样的枷锁。 但看到他日日勤学苦练,从读书习字到武功心法,无一不是进步飞速,自然有意培养他。 未来的路,谁能说得准呢,就算康生起步比别人晚了整整十年,但她相信奇迹总会发生在坚持的人身上。 涵雅居内,木子清手执一卷书册,头发松松散散的挽着,白色的衣衫似云一般散落在青竹榻上,平日里温润的眉眼染上一层淡淡的慵懒。 他低头专注的看着书卷,眉眼一如既往的清雅,偶尔看到有趣之处,淡淡的笑意挂在嘴角,遮住了他一身的清冷,和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眸。 康生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木子清,一身清雅,悠闲自在。 可他知道,这个人是如何用一些木头和矿石,便把大祁国整体军队的战斗力提升了一成的。 他更明白,这人看似无害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怎样的能量。 木子清看到脚边的影子,翻着书册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来:“终于肯见我了。” 康生拿出一个瓶子,木子清淡淡扫过,旋即又躺回了竹榻上。 那瓶子正是他托韶华交给他的。 康生开口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我不想接受,我叫康生,和你并没有什么相干。” 木子清眼眸垂了垂,站起身来:“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是我不好,没能早一点找到你。” 康生摇摇头:“我不想参与你的事,也不想知道那些过往,我是康生,公主在哪,我的家就在哪儿。我来只想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不要把公主牵扯在内。” 木子清嘴角微微勾起:“我很感激她救下你。” 康生道:“卢右被换掉,她原本可以不知道。” 木子清无奈的摊了摊手:“你不是亲自让她知道了么?还说和我不相干,你看我们端木一族,都是这么聪慧。” 康生冷声道:“就算我拦下,你也有法子让她知道,与其如此,不如我说给她。” 旋即对木子清沉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木子清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脸温和的看着他,双眸清澈若琉璃。 “她对你说了什么?” 康生本不愿回答,但想到韶华说话时灿烂的双眸,便说了出来:“今日她说大祁虽繁荣昌盛,但弊端也很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身为公主,去改造那些弊端之处,去为万民谋求福祉,是她的责任,也是她今生所愿。” 木子清轻轻开口道:“你放心,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大祁更加繁荣昌盛。她救了你,我护着还来不及,怎会伤她?” “但你不也打算利用她去撼动皇族世家吗?安宁公主在皇祖举足轻重,宁家在大祁更是树大根深,你身后明明有太子殿下,又何必再牵扯上她。” 木子清一脸赞赏的看着康生,成意跟随自己多年,许许多多事还想不明白,这小子只看自己动作,便想得到自己目的。 幸亏是弟弟呀,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木子清神情散淡,双眸之下却似浮动着无数的星辰,悠悠叹出一口气,朱唇轻启:“康生,我是哥哥呀。” 你忘了吗,哥哥曾说过会永远保护你,没能做到我很抱歉,但为什么你会不认识我了?也是那群人害的吗? 看着康生满是防备的小脸,木子清心头一酸,咽下那些不断翻涌的苦涩,把康生送回的那瓶药丸郑重的放回他手心里,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若是不收下,我可真要好好想想该怎么给你的公主挖陷阱了。” 康生眼神凌厉的看向木子清,却见对方转过脸去:“每日两粒,早晚一次,你体内的旧疾不出半年便能治愈,武功也不会停滞不前了。成意,送客!” 第92章 金蝉脱壳3 康生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瓶子,木子清转过身的背影似山巅之雪,孤绝清冷,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教他的心脏冷冷一抽。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天生的血缘关系或许真的能抽动着人心底最深处的那根琴弦。 可他又那样的明白,眼前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分明是在搅动着整个大祁的朝堂风云。 可他实在看不透他想做什么,只是心中的本能告诉他,那是危险至极的事情。 而他要守护的那个人,只怕早被卷入其中。 成意走上来,低声唤了句小少爷。 康生有些愣怔,旋即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从他记事以来,他喊了别人无数次少爷,这倒是第一次被人喊少爷。 犹豫片刻,他还是把瓶子抓到了手里,从一开始跟着公主来这里学武功,到木子清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就先变强吧,变得能够有力量守护她,变得可以和眼前这个人一般强大。 毕竟,他现在根本没有和任何人谈判的筹码。 康生离去后,成意转身走了进来,一脸笑意道:“公子,小少爷拿走了那瓶丹药,说明他心底开始接受您了。” 木子清手指轻轻抚过古卷上的字迹,漆黑的眼眸半敛,低声笑了出来:“我猜啊,他在想着怎么抵御我这个危险。” 成意一脸愣怔的看着自家公子,他实在不明白,公子为何要让康生看到那些他经营多年,耗费无数苦心的力量。 那孩子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连他都瞧的清楚,公子又怎会不知。 木子清看着成意一脸不解的眼神,悠悠叹了一口气:“宁家该死,但宁家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东西,得他亲自拔去。” 没多少时间了,他得快些成长起来。 * 宁家祖祠被烧的事很快传入京城。 宁承父子根据三番四次和刺客打交道的经验,找最有经验的画师画出了三个人的体貌特征,而后由京城的宁瞿宁尚书上奏到宫里,请求圣上颁发通缉令,缉捕恶贼,以便严惩。 周皇知道此事后,立刻拟了圣旨,称宁家乃大祁第一忠勇世家,无故遭此大灾,那贼人罪不可恕,下旨全国缉拿。 又准皇后亲回家乡探望,赐宁家黄金千两,用来修缮祖祠。 看着通缉栏上被画的黢黑发亮的自己和木子清,韶华不停摇头,心道那宁家父子的眼神也太不好用了,自己好歹也敲诈了他八十万两白银,就一点儿没瞧清楚她那标志的五官么? 这面相画的也太凶了。 韶华对那宁承父子的观察能力可谓百般不满,晃晃悠悠的从通缉栏前面走过。 一路转到刑部尚书府邸和御史大夫府邸的后墙角,施展轻功去两府转悠了一圈。 次日,刑部尚书桐杰松及刚刚恢复官职的御史大夫程英,手里皆拿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里面记载了京城府尹班林和安宁公主府的管事卢群暗中勾结,把杀人犯卢右从牢里面偷偷换了出来。 信中对这件案子记载详细,时间地点原因人物全部写的清清楚楚,并提供了卢右的画像和那名替身的画像。 桐杰松和程英同时派人暗中查访数日,不仅查出京城衙门大牢里现下关着的那名死囚的确不是卢右。 桐杰松还调出李昌一案的案卷,而后收集到京城府尹班林与人勾结的罪证。 拿到证据后,御史大夫程英一本奏折上达天听,弹劾安宁公主治下不严,管事卢群暗中勾结朝廷官员,京城府尹班林弄虚作假罔顾人命,视大祁法律于无物。 刑部尚书桐杰松亲自派人去了卢右家里拿人。 却不料那卢群颇为机警,一早便把卢右偷偷接入公主府内,把他藏得可谓严严实实。 鉴于刑部尚书桐杰松拿出的证据实在太完美无瑕,一手金蝉脱壳之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揭开。朝堂之上一片愤慨之声。 须知大祁自先皇时便最看重律法,因先皇早年征战,大祁死去不少人口,先皇晚期扶持桑植,完善法典,就是为了增加大祁人口。 大祁百姓只要不卖身为奴,其性命便会受到最平等的保护。 因而大祁权贵之家敢打死奴隶,却不敢动街角的乞丐。惹上人命官司,后果严重至极。 周皇虽心中明白此事乃安宁公主授意,但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自得秉公处置。 当朝摘了京城府尹班林的官帽子,逐出京城,流放南疆。又派刑部专门接手此案,由桐杰松亲自负责,缉拿杀人犯卢右。 桐杰松苦苦追查数日,亦得知那卢右就藏在安宁公主府内,可这样的事除非抓到人,若仅凭猜测就进去拿人,那就是污蔑皇室。 且公主府又哪里是好闯的,那代表的可是皇家的脸面与体面,皇室之人就算真的获了大罪,那也得请了圣旨,由皇家羽林卫,大内侍卫和兵马司共同拿人。 断由不得一个小小的刑部私闯进去。 案子一下僵在了这里,桐杰松派人日日在公主府周围盯梢,心里打算只要那人一露面,势必把他给缉拿归案。 然那卢右就是躲着不出来。刑部和公主府一下陷入僵局。 玉芙苑里,安宁公主柳眉倒竖,一脸寒霜。 这些日子过去,她早就查到李昌身死那日是教韶华碰上的。 而今日之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韶华那丫头搞得鬼。 她挨不住卢群苦苦哀求,亲去求了圣上,找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式. 只不过用些手段,既能保下卢右的性命,又完美的遵守了律法,其曲折谁也不会知道。 这丫头倒好,这么一搅,把事情闹到刑部和御史台,倒教圣上不得不追究到底。 这分明是在打自己的脸。 哼,当真是她的好侄女,那个人的好女儿! 卢群一脸悲戚的伏在安宁公主身侧,本就惹人怜爱的小脸更添了几分苍白,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让人瞧了心都要碎了。 安宁公主拿了帕子给他拭泪,冷声道:“有什么好哭的,只需在这安心住着,量那桐杰松也不敢来拿人。” 卢群低声垂泪道:“弟弟这一回人生怕是全完了,再也走不了科举功名的路了。” 安宁公主有些不耐的按了按额头:“什么科举功名,走不了就走不了,天底下的路子多的是,保住性命要紧。” 卢群看到安宁公主脸上的不耐之色,立刻止住了哭声,柔声柔情道:“可弟弟总躲在这儿也不是法子,人多眼杂,日子久了只怕不便。” 卢群不可谓不聪明,他在公主府里虽得宠,但却不是独宠,公主一时可为他的事操心一时,但若长此以往,惹得公主心情烦闷,还不得叫那些竞争对手钻了空子。 最好趁热打铁,为卢右求得公主妥善安置。 安宁公主虽气恼韶华,但对自己在大祁的能力还是颇为自信,对卢群道:“先在这儿躲几日,过些时日我亲自送他出城,给他换个身份,安置到江南那边的书院去。谅那桐杰松也不敢到我这儿来抓人。” 卢群见公主肯这样待自己,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感动,不由靠上前去,自是一番温言软语。 第93章 学武1 刑部和公主府虽在僵持着,华苑里却是一派欣喜。 小宝带松白大师回来了。几日没得这俩人的音信,韶华不可谓不担忧。 见人平安回来,忙命人好好设宴款待,为二人接风洗尘。 待两人安顿好之后,韶华才得知,因小宝看上了马长老那把霜花剑,二人出了永州后静待数日,又进去把剑偷了出来。 想起那日马长老把自己和小宝追的上天下地无门,韶华心里不由冷哼一声,心道活该,没能除掉他可真是遗憾。 又想起自己从马长老那里偷来的紫练果和金蟾血,嘴角不由微微弯起,虽然没能除掉那人,但至少让他损失重大。 松白大师瞥了一眼坐的端端正正的小宝,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他自从见过韶华后,一心想要找到她打听师兄消息。这古怪孩子却非得去拿这把剑,对韶华只字不提,差点没气死他。 好容易把剑偷出来了,这古怪孩子还要回去见见他师父,又教他苦苦等了两日。 若不是有求于他,早就一巴掌把他扇飞了。 小宝自是不知这些,把那把霜花剑系在腰上,还打了个美美的蝴蝶结,对到手的宝物非常满意。 松白大师自是有一肚子话要问韶华,她如何拿到的掌门令牌,掌门可还活着?下落她可知道? 韶华知道松白大师的心思,支开一干人等,只留了松白大师在屋内。 因他是万北溟的师弟,师父又让自己向他学武功,韶华虽是公主,但并不摆架子,上前行了个晚辈礼,叫了一声师叔。 松白大师听她如此称呼,想起那块掌门令牌,暗道难不成师兄已把衣钵传给了她? 忙急切问道:“掌门可还活着?他现在在哪儿?” 松白大师一脸神色着急,又隐隐有些忐忑,师兄失踪这么些年,一直没有线索,眼看就能得到师兄的消息,他整颗心都在颤栗。 韶华点头道:“师父确实还还活着。” 松白大师仰头大笑,眼里却闪着点点泪花,嘴里喃喃道:“哈哈,还活着,还活着,师兄还活着。” 开心了好一会子,松白大师忙问:“那他现在在哪?” 韶华见松白大师如此激动,又哭又笑的简直像个孩子,心道他和自家师父的感情一定很好。 但想起师父的交待,还是摇头道:“这个眼下却并不能说。师父只给了我令牌,教我向您学武功。” 松白大师立即冷了脸,低声喝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韶华见松白大师脸色说变就变,心道这位师叔的脾气应该也不大好,却不能多解释,只道:“这是师父交代的,我不能违抗师命。” 松白大师一把扣住韶华手腕,凝神片刻,竟一脸悲痛,喃喃自语道:“竟然,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韶华见他语气惶惶,满目悲痛,有些不解其意,对松白大师道:“师叔,有什么问题么?” 不料松白大师一下子跪到地上,对韶华道:“万圣岛第十七代弟子松白拜见掌门。” 韶华吓了一大跳,心道师叔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能唤她掌门呢? 她向他请教功夫还来不及,啪一下也跪到地上,说道:“师叔快快起来,我师父总会回来的,您别太伤心。” 松白大师却摇了摇头,一脸坚定道:“请掌门受我一拜,师兄既然已把掌门之位传给你,以后万圣岛就交到你手里了。” 韶华忙道:“师叔,你快起来,再不要说这些胡话了。我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好的,不久就会回来的。” 松白大师道:“师兄不止给了你掌门令牌,还把他七十年的功力全部传给了你,历代掌门只把《九曲叠阳掌》的内功传给下一代掌门。现在你就是万圣岛的掌门。万圣岛规矩严明,我这一拜,是应该的,你只管受着。” 韶华听到此话,不由惊诧万分,师父他根本没提这事啊。 松白大师还是不起,坚持叫她掌门,韶华急道:“师叔,你若是不起,我可真不敢跟你学武功,也不敢去万圣岛了。” 松白大师这才站起身来,躬身立在一侧,对韶华颇为恭敬。 韶华见他起来,总算松了口气,对松白大师说:“师叔,我跟您保证,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回来的。” 松白大师却道:“师兄既然把掌门之位传给你,你便不能推脱,《九曲叠阳掌》的功夫明日我便来教你,你资质虽然普通,但体内有师兄七十年的功力,想来也不会差。” 韶华懵了一脸,什么叫掌门之位给了你,你便不能推脱,她师父根本没提这回事好不好。 但转念一想,松白大师一看就是那种比较固执的人,反正她现在也不去万圣岛,就先把松白大师留在身边学功夫,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等师傅回来,她这师叔自然不会再坚持了。 对于被人说资质普通之事,韶华听到太多,已经不想计较什么了。 韶华点点头道:“等师父回来,师叔您就什么都知道了。武功我自会跟您好好学的。” 松白大师点点头,转身便出去了。 待到第二日,韶华一早起来,洗漱干净,刚要出门伸个懒腰呼吸下新鲜空气,便傻了眼。 只见后院里全是人形大石头和木桩子,她苦心打理的那些个白玉兰树全被劈了,她教人做的七彩秋千也被拔了出来,还有她搜罗了好多年的墨菊,一盆盆的像野花似的被仍去了墙角。 韶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乐山乐水带着一水丫鬟,指着远处的松白大师,一脸气恼的向韶华告状:“公主,我们被那人点了穴,想拦都没法拦。” 小宝倒是挺喜欢现在的院子,在那些石头木桩上面跑的欢快。 松白大师拿着两个水桶走了过来,对韶华道:“习武之人最忌骄奢,你这院子实在不好,我改造一晚,玩乐之物依旧太多。” 韶华嘴角抽了抽,大声道:“师叔!您要是想要练武场地,我给您专门建一个,这园子我打理那么久很不容易的,您怎么能说拆就拆呢!” 松白大师并不理会韶华心疼的脸色,一掌拍向几十米外的假山,只听轰隆一声,十多米高的假山应声而倒,紧接着,那些落下的石块全变成了石粉。 纷纷扬扬的灰土在半空浮动,像一朵蘑菇一样的云。 小宝在一边缩了缩脖子,对韶华道:“我打不过他。” 韶华嘴角抽了抽:“师叔改造的对,学武之人就得清心寡欲。” 松白大师一脸满意,对韶华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一整日很快就过去了,韶华双腿沉沉,累的爬都爬不动了。她本以为自己的轻功已经够好了,最起码都能和小宝比肩了。 松白大师站在木桩子上,拿了个两米多长的柳树枝叫她追,只要采下一片柳叶便算她赢。 却不料她在树桩子上跑了一整天,愣是一片叶子都没摘到。 无论那柳树枝如何在空中飞舞,她就是够不到。 不止她,连小宝也不行。这一刻,韶华总算知道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松白大师的功夫,只怕比那日见到的青云散人还要高上不少。 第94章 学武2 跑了一整天,韶华是被几名大丫鬟抬着回到屋里面的,她很想冲松白大师大声的问一句,练习武术难道不要循序渐进吗?但看到松白大师那出神入化的功夫,但凡习武之人,没有不心生向往的,她武学资质虽不好,却偏偏有股子不服输的劲。 因而不管松白大师要求多严厉,她都一一承受下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整个华苑里都是韶华鬼哭狼嚎的声音。 当然,还有松白大师偶尔的叹息声,他怎么也没想到,师兄竟会收一位武学天分如此差的弟子。 那《九曲叠阳掌》总共七层,难练不假,但有师兄七十年功力的加持,又有他亲自指导,但凡有点天分的,半月时间总该练成第一层。 结果那孩子连第一层的一层都没练到,倒是她身边的那个小宝,武学天分极佳,这些日子以来,他不过略略指点,武艺便精进一大截。 还有那个康生,在武学一道上亦颇有天赋。 因他是韶华身边的人,松白大师给了他许多指导。虽并未教给他万圣岛绝学《九曲叠阳掌》,但把自己许多的武学心得皆传于他。 这些东西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万圣岛新一代的实力虽大不如从前,但松白大师在江湖上的地位,却是排得进前十的。 松白大师不停打量着韶华小宝康生三人,怎么也没琢磨明白师兄的想法。 那小宝成日里跟着韶华,师兄若是见过他,无论如何也不该选这个女娃娃呀。 然这半月以来,韶华倒是习惯了每日的严酷训练。 每日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甭管头一天有多累,第二天总会爬起来。 她观察出一个现象,松白大师只有在她练习武术时,才会对她异常严厉,只要闲下来,依旧会把她当作掌门来看,很是尊敬。 但她也能感觉到松白大师的忧虑,每每小宝在她身边时,松白大师身上的那种忧虑感就更加严重。 以她的聪慧,怎会不知松白大师是在对自己的武学天分发愁,但她却不觉得有什么好愁的。 早在碰见她师父万北溟的时候,她就说过,人的天分各有不同,就算武学上没天分,她还有脑子,有学问,有谋略计策。 因此,在学武这件事上,她只尽力,并不强求。 要不然,整日和小宝这样的武学妖孽呆在一起,她岂不是得天天郁闷。 再说了,那《九曲叠阳掌》的心法,她只花了一日便完全记住了。 简直是聪明的不要不要的。 松白大师自然不会知道韶华的心是有多大,平日还挺注意管理自己的表情,以防打击到韶华的上进心。 毕竟,韶华武学资质再不行,那也是继承了师兄的衣钵的。 华苑的后院里全部的护卫都撤走了,平日里只有松白大师一个人住在这里,韶华本来指派了几个丫鬟小厮给松白大师,也被他撵走,只道一个人习惯了。 见松白大师如此,韶华也就不再坚持,只每日准时来后院报到,日日勤学苦练。 日子处的久了,韶华还发现松白大师越来越喜欢小宝和康生,虽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训练她上面,但小宝和康生只要有问题问他,他都一一解答,还亲自示范指导。 即便韶华不是江湖之人,她也知道,每一帮派对自家武学都是颇为看重,除非特别情况,不向外传的。 松白大师对这二人的欣赏喜欢之情,可谓溢于言表。 只差对韶华提议把这二人收入万圣岛门下了。 又过了半月,韶华总算把《九曲叠阳掌》第一层“阳关大道”给练成了。 松白大师也终于露出了这一个月来最灿烂的一次笑容。 他甚至暗暗的想,教那些一学就会的学生挺没成就感的,教个笨孩子走到这一步,倒是比自己当初练习《九曲叠阳掌》突破第一层时还高兴。 只是再转念一想,这门功夫越到后面越难练,一层比一层难百倍。 她有师兄七十年功力的加持,速度比普通弟子要快些,但和那些有天分的弟子比,还是慢了不少。 后面那基几层,她别是一辈子都练不成。 想到此处,松白大师灌了口酒,眸光微闪,他可不能教他师兄的传承断了,得给这孩子想想法子。 韶华这一月每日里都勤学苦练,十分刻苦,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待到今日,她默念心法,运转内力,只觉小腹之处缓缓升起一股暖流。 韶华睁开眼睛,一双眸子似冰魄琉璃,清亮有神,韶华觉得此时若是再教她碰上野猪一类的生物,她再不用像上次那般狼狈了。 暗暗运转心法,那股暖流自小腹流向四肢百骸,她虽然还是和原来一样瘦,但经过这一个月的训练,她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特别有力量,连皮肤都光滑紧致了不少。 她气海**封有冰燕之毒,松白大师说过,以她现在的功力还不能够一下子化去,但可尝试牵引中极穴中师父给她的七十年功力,一点一点的化掉。 韶华默念心法,尝试引导中极穴中的功力,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片暖洋洋中。 韶华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对除去冰燕之毒更有信心了。 待她把今日的学习进度完成,松白大师便走了过来。 韶华见松白大师来,忙行了个弟子礼,这一月以来,她深知他老人家教自己教的不容易。 毕竟有小宝这个实诚孩子在身边,韶华想不了解自己那可怜的天分都难。 松白大师心道这孩子不骄不躁,心思灵巧,勤奋刻苦,对长辈亦十分尊敬,除了没有武学天分,真是哪哪都好。 “你现在已经达到了《九曲叠阳掌》的第一层,后面的功法,已经不适合在这个小院子里练习了。” 韶华道:“多谢师叔亲自教导,既然如此,师叔您说什么地方适合练习后面的功夫,我把地方买下来。” 松白大师却摇摇头:“你才刚刚练成第一层,还需要积累,后面并不着急。在这住了这些日子,我也该回万圣岛了,我走之后,你不要放松,继续练习,到时候我差人来接你回万圣岛继续学习,也好认识认识同门。” 韶华听松白大师这么说,不由一怔:“师叔你这就要走啊?” 松白大师微微点头道:“是该回去了,我出来这么久,宗门里还有许多事要解决,你快些把功夫练成,将来做了掌门也好服众。” 韶华才不愿管什么掌门不掌门的,她早已派人去寻那把龙渊剑,只要把师父万北溟救出来就没她啥事了。 虽满口答应,但并未把松白大师的话太放在心上。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韶华再三挽留,松白大师还是执意离开。 没了法子,韶华只好安排人为松白大师打点行李,亲自送行。 松白大师前脚刚走,韶华后脚便约了田童去茶楼听曲儿。 这一个月以来,她可真是一步都没迈出华苑,府里的丫鬟小厮都比她自由,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文技书院早就开学了,她托木子清请了假,这一阵子练武练的太苦,实在不想去上学。 木子清虽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每日的课业都让田童给她带来,还警告她如果学期末的测试过不了,就把此事上报太子和姚妃。 苦兮兮的韶华每日还得加班加点研究四学,要不是她记忆力惊人,身体又练的无比强健,早就撑不住了。 第95章 找茬1 韶华到了茶楼门口,田童正巧也刚来,见了她便迎上来,伸手往韶华胳膊上拍了两巴掌。 笑骂道:“你小子这些日子整日不出来,我去了你那院子都见不着你人影,说,是不是干什么坏事去了。” 韶华心道她倒是想出来,但松白大师为了让她专心习武,甭管谁来都叫康生去打发了,只准她在后院呆着。 偏偏康生对松白大师一脸崇拜满心敬仰,话比她还好使,竟能把宫里来的人都忽悠的有模有样,打点的妥妥贴贴。 她就是想出来,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生平第一次对有个这么能干的手下头疼不已。 韶华瞧田童一脸促狭的样子,故意道:“干了一箩筐的坏事,这会子正需要人来搭伙,怎么样,你要不要加入?” 田童听韶华如此直接,倒是愣怔片刻,他可没忘记上回为这小子扮作小偷把程英引到左云典和媚冬那里的事。 那程英可是朝廷从二品的御史大夫,左云典更是皇上钦点的准驸马,这要是随口答应了,谁知道这小子又要去招惹哪个? 韶华戳了戳田童的胳膊,低声笑道:“怎么?不敢了?” 田童头一扬,斜斜的撇了韶华一眼道:“切,你别想激我,本少爷我愿不愿意做全看心情。” 韶华看他那一脸傲娇的模样,不由好笑。 待进了茶楼,韶华要了个单间,如同往日一般,拉着田童的走了进去。 但因她近日习武,不自觉地力气便大了些,田童只觉一股子力气围住了自个儿。 不由玩心大起,虽被韶华拖拽着,嘴里却咿咿呀呀喊着:“哎呦呦,公子轻点,能不能对人家温柔点。” 韶华瞥他一眼,心道不过月余不见,这人怎么越来越娘了。 二人坐在雅间里,正悠哉乐哉的听惠柟姑娘唱昆曲儿,下面却传来一阵喧嚣声,韶华和田童都是爱凑热闹的人,当下打开了竹帘子向外看去。 只见刑部尚书桐杰松的夫人,一手拎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一手拎着桐大人的耳朵,满脸厉色的把桐大人从天香楼拽了出来。 桐尚书一脸着急的喊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来此处是有要事在身,有要事在身!” 桐夫人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有要事在身,但我也得来一趟,好教人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就算是办公事,三天两头来的久了,你不起歪心思也保不住别人不起。” 桐尚书听着他夫人这一番言语简直要吐血了,这是哪门子逻辑。 韶华站在二楼看到此景不由暗笑,田童却微微把头撇向一旁。 桐尚书在大祁是出了名的妻管严,两人有七子一女,全是桐夫人所出,因为桐大人别说小妾,就是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但他身为刑部尚书,平日里也免不了与人交际,虽洁身自好,从未做出过出格的事情。 但他那夫人却是个泼辣又聪慧的,只要桐大人多去了几次某个地方,势必她也得去转一圈。 因而京都的大街上,每个月都能看到这么一幅热闹场面。 而京都里所有爱惜性命的烟花女子,都有一个共识:绝不靠近桐大人。 韶华不由摇头道:“京都里的人都说桐大人畏妻如虎,我瞧这才算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田童眉头一挑,清亮的眼睛盯住韶华:“你竟这样想,何以见得?” 韶华笑道:“这世间,就算普通男子,能够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也不多,桐大人位高权重却能做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更何况,我听闻他与夫人自幼便是青梅竹马,一路扶持,别人再笑他他都不在乎,若说了桐夫人一句,那便就要不高兴了,这点更是难能可贵。” 田童怔怔的看着韶华,眼睛越来越亮,情不自禁的问道:“那你呢?你以后也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韶华道:“这是自然,我的爱情定然是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 田童抿了抿唇,满眼笑意的看向韶华,眼睛里似乎装了星星一般,轻轻道:“我也是。” 韶华看着被桐夫人拽走的桐尚书,心道虽已过去了一个月,但李昌的案子还在闹着,卢右一直躲在公主府内,桐杰松一直派人死死的盯着。 这场战斗还有的耗,得想个法子把那卢右引出府来才好。 她正沉思,却见惠柟姑娘一曲已经唱完,赢得满堂喝彩。 正热闹间,却听得一声极不协调的声音,大声道:“唱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咿咿呀呀的淫词艳曲,也敢拿出来糊弄人?” 韶华循声望去,只见几名衣着华贵的美貌女子,正站在二楼不远处的雅间。 说话之人身穿一身浅粉色长裙,皮肤白皙,樱桃小嘴,杏仁大眼,长相颇俏。 这几名女子她虽大多都没见过,但里面却有两名熟人,一名是安宁公主的亲女儿湖玉郡主,另一名便是皇后的亲侄女,宁瞿之女宁兰。 但那粉衣女子她却不认得,韶华看向田童,不知田童是否认得。 田童搁她耳边悄悄道:“今日热闹有的看了,那粉衣女子是秦家大小姐秦瑶,宁瞿夫人秦氏的亲侄女,其父秦达是兵部左侍郎。” 兵部左侍郎,虽不算太大的官,但对惠柟这种卖艺的女子来说,也算得上是权贵了。 更何况她身后还跟着湖玉郡主和宁兰,她倒不知,这几名官家女子为何跑来茶楼,跟一个卖唱女子为难。 田童看她疑惑,眉头一挑,颇为得意的笑道:“猜不透这几名官家女子为何来难为一名小小的卖唱女吧?” 韶华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得意个什么劲,知道什么赶紧说。” 田童叹了口气,神秘兮兮道:“因为咱们司业。” 木子清爱听惠柟姑娘唱曲儿她一贯是知道的,且司业和惠柟姑娘私下也有些交情。 要不然上次太子哥哥和司业在桃林遇刺时,惠柟姑娘也不会正巧在身边。且乐山也在司业那里见过几次惠柟姑娘。 田童道:“最近你没来学院不知道,这位秦瑶秦姑娘已经是咱们的同学了,听说这姑娘自从在街上偶然见了司业一面,便迷恋不已。” 田童啧啧两声,一脸八婆表情:“这秦瑶后来想法子进了文技书院,每日里都往咱司业那边跑,司业最近都不怎么在学院了,我猜八成是在躲她。” 韶华瞧着田童一脸煞有其事的模样,嘴角不由抽了抽。 “看眼下情况,这姑娘应该是打听到咱们司业爱听惠柟姑娘唱曲儿,明摆着来找茬了。” 对于这姑娘的行为,韶华不由摇了摇头,心里暗骂一句蠢货,她早知木子清非池中之物,就连自己也常常沉醉于司业的美貌不能自拔。 但欣赏归欣赏,追不到男人,就把气撒在他身边人身上,未免也太低端了吧。 正这样想着,便见秦瑶走到惠柟姑娘身前,一个巴掌甩到了她脸上,大声骂道:“我叫你站住,你是不是聋了。” 茶楼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但显然皆看出了这几名官家女子来历非凡,并不敢管。 惠柟抿了抿唇,双眸虽隐隐含有怒意,但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冷声道:“还请姑娘自重些。” 第96章 找茬2 秦瑶看她让步,却越发得意,嗤笑一声:“不过小小一个卖唱的,得几位官老爷看重,倒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那几名官家女子走上前来,一蓝衣女子笑道:“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想丢人就趁早滚出京都。” “做着最低贱的营生,还好意思出来见人!” “下贱胚子,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也不知道这脸皮是怎么长的,还是快些回家去做些正经事吧。” 大庭广众之下,听到这么多的污蔑之言,惠柟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气得脸皮发紫,嘴唇直哆嗦:“你,你们胡说!” 她虽卖艺为生,却并不卖身,且有太子和木子清私下帮衬,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人来与她为难。 不曾想今日这几位穿戴华贵的官家小姐,会来找她麻烦。 韶华在一旁瞧了许久,倒真是长了见识,这些个官家小姐平日里哪一个不是文文弱弱知书达理的,却不料难为起人来嘴里吐出的话比市井泼妇也不差几分。 秦瑶看着惠柟那张娇滴滴得小脸,柔弱无骨得身段,举手投足间得妩媚风流,越看越生气,对惠柟低声喝道:“赶紧滚出京城,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有的是手段教你知道厉害。” 惠柟自幼便学唱昆曲儿,也只会唱昆曲儿,离了昆曲儿她根本活不下去,见对方不仅污蔑她,还要断了她的营生。 再不能退步,当下抬起头来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为什么不能留在京城,我赚的银子干干净净!” “还敢回嘴?!” 秦瑶见惠柟顶撞于她,不由勃然大怒,高门贵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能知道一个柔弱姑娘在红尘独自谋生的苦处。 惠柟心底虽害怕,但却昂着头,并不退让,她好不容易在京都有了一片天,怎么可能舍弃的下,便是拼了命,也得护着。 秦瑶暗骂这女人不知好歹,冷笑里挂着几分嘲讽和蔑视,举起巴掌就往惠柟脸上打去,落到一半,却被人给拦住了。 拦她的人正是韶华。 秦瑶抬头望去,却是一个清瘦的公子哥。 围观的群众发出窃窃私语声,似乎在为这个半路出来多管闲事的少年叹息,得罪了这些名门贵女,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韶华眼神冷淡的看着秦瑶,声音尽量平和,对秦瑶道:“何必跟一个平民女子过不去。” 秦瑶见他穿戴朴素,身边也没什么人跟着,只当是半路出来英雄救美的毛头小子。 对韶华大声骂道:“小贱种快松手,不然连你一块打!” 韶华听到此话,轻轻点头道:“好,好得很。” 她原就计划着要对付宁家,眼前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当下便一点也不客气。 “啪” 韶华一个大耳刮子扇到了秦瑶右脸上。 秦瑶一脸不可置信,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指着韶华道:“你,你竟敢打我?” 韶华实在不明白这女人得逻辑,她打都打了,这还用问么? 太罗嗦了,还是用行动让她明白点吧。 “啪” 又一记响亮的巴掌声,韶华往她左脸上也抽了一个大耳刮子。 笑眯眯的对秦瑶点头道:“嗯,我确实敢打你。” 秦瑶双目怒瞪,脸皮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气的,红彤彤的简直光彩照人。 对周围一群小厮婆子大声道:“来人,快给本姑娘抓住这小子,把他往死里打。” 声音尖锐的简直能冲破九霄。 惠柟刚一看见韶华便认出了她,当初在桃林里,二人曾有一面之缘,且当日韶华唤太子哥哥,便一直认为她是个皇子。 见韶华插手收拾这些官家小姐,倒没有替韶华担心,反而站到一边,让出了位置。 韶华看惠柟举动,不由挑了挑眉,这姑娘可真聪慧,若惠柟是怕事情闹大拦着自个儿,她可能两手一撂就不管了,省的一口气出不来不顺畅。 周围一众人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见秦瑶又挨了一耳刮子,不由再次懵了。 听到秦瑶失控的叫喊声,小厮婆子回过神来,忙把韶华围在中间。 那名蓝衣女子亦附和道:“快,快把这个没王法的东西抓起来!押到官府去。” 那些贵女们带来的小厮婆子丫鬟们一拥而上,擦拳磨掌的朝韶华逼来。 田童见韶华要挨打,终于不在二楼看热闹了,抓了个椅子就往下冲。 韶华已经练成《九曲叠阳掌》第一层,怎会怕这么几个没功夫的小厮和丫鬟。 当下一脚踹飞一个,而后身影飘动,围着那群贵女,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的往脸上扇,巴掌声回荡在大厅里,不绝于耳。 “滚出京都是吧?咱们瞧瞧是谁滚!” “骂人下贱是吧?我掐指一算,你家八成被发配南疆。” 韶华脚底生风,并未用多少功夫就把这一群人给晃晕了,手上却不歇着,那几名贵女没多大会子就都成了猪头。 田童目瞪口呆的看着韶华的身法,心道原来这小子一个多月来是去学功夫了,这进步可真够快的。 当下也不再担心,把板凳往屁股下一放,继续看起热闹来,还大声给韶华加油助威。 “打得好!打的漂亮!” “那边那边,打对称一点,只肿一边不好看!” “下手太轻了,往他小腿上踹,踹的她不能自理!” “后边,后边,那傻子要拿棍敲你,多踹他几脚!” 韶华看田童坐在一边怡然自得的模样,心道不愧是自己认定的好兄弟,两人要是换换位置,干的应该是一样的事。 待把一众人都打趴下,韶华拍了拍手,眼神扫向二楼。 湖玉郡主和宁兰早就从雅间出来了,也派人到下面来帮秦瑶,却不想碰到的人竟是硬茬子,一下子全军覆没了。 此刻见韶华转过脸来,俩人皆认出了她,不由大吃一惊。 韶华与湖玉对视一眼,挑了挑眉。湖玉气哼哼回瞪一眼,转身进了雅间。 韶华暗道倒还不算蠢极,知道关起门来说话,二人都是皇族,若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丢的是皇家的体面。 韶华让田童看守着下面,自己走到二楼,进了湖玉的雅间。 虽满脸不情愿,宁兰和湖玉还是上前跟韶华见了礼。 这就是身份的好处了,只要她是公主,走哪都有人拜,韶华才不管她们诚心不诚心,反正她很爽。 湖玉有些底气不足的看向韶华,但还是壮了胆子大声道:“你,你干嘛要欺负秦姐姐。” 韶华心道这小妮子把黑的说成白的本事还是一点没变,伸手指了指湖玉的脑门。 厉声道:“欺负你秦姐姐,你个糊涂东西,她算你哪门子姐姐?今日她胆敢对我,对皇族出言不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莫非是你在背后教唆的?” 今日秦瑶辱骂韶华一事,大堂里可是许多人都看见了,敢对当朝公主出言不逊,辱骂皇室,仅此一件事,就够秦家下大狱的了。 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但也端看韶华追究还是不追究。 湖玉顿时不敢呛声,此事若韶华认真计较起来,只怕连她也讨不了好。 只对韶华道:“你胡说,我才没有。” 韶华冷声道:“今日派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的事,你也参与了?堂堂郡主是什么身份,专程来为难一个弱女子,害不害臊!” 第97章 收拾找茬的1 湖玉郡主脸一红,大声道:“我只是来听曲儿的,谁会掺和这些事,你不要诬蔑我。”宁兰站在一旁,也忙抢声道:“公主误会了,是那女子对秦姐姐不敬,我们才要说她两句,并不是特意来为难她。” “啪”一声响,韶华一巴掌甩到宁兰脸上。 宁兰惊叫一声,满眼不敢置信,但脸上却传来火辣辣的痛楚感。 因韶华掌力颇大,宁兰白皙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个清晰明了的巴掌印。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姐妹说话的时候插嘴,没规矩的东西。” 韶华冷哼一声,语气颇为嘲讽,就算宁家势大,她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尚书之女。 宁兰每次入宫都是皇后下旨叫去的,因而在宫里,就算她惹了韶华,韶华看在皇后面子上也不与她计较,但没想到她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宁兰挨了一巴掌,双目盈泪,好不可怜,讷讷不敢吱声。低下头来,眼里全是怨毒。 湖玉被韶华举动吓了一跳,见宁兰挨打,忙把她拉在身后,对韶华道:“宁兰可是,可是……” 韶华眼神锐利的朝湖玉看去,一脸嘲讽道:“可是可是,可是什么呀?” 宁兰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以后是很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 但这话就算是湖玉也不敢当众说出来,太子选妃,关系国本,就算心里清楚,也断不能宣之于口。 且今日之事本就是她们挑事在先,若传出去,这也算是德行有亏了。 湖玉看着韶华冰凉的眼神,一时间没了言语。 宁兰暗暗咬牙,不就是公主么,等她成了太子妃,坐上皇后宝座,还怕收拾不了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韶华见二人没了声,在二人面前来回踱了几步。 悠哉悠哉的对二人道:“以后少惹点事,安安分分的做个好郡主,好县主,不然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俩。” 顿了顿,韶华又道:“还有那惠柟姑娘,那是我的人,本公主最爱听她唱曲儿,要是叫本公主知道她有个什么好不好的,立刻就找你俩算账!” 自上回媚冬一事,韶华对这些身如浮萍的女子总是颇多怜惜。 万一这俩人要跟惠柟过不去,做出什么恶行来,便为时已晚了。先给她俩点警告。 俩人诺诺称是,不敢再和韶华呛声。 韶华满意点点头,道:“今日之事,我也不愿闹大,但这秦瑶胆大包天,辱骂皇室,我还是得专程去跟母后都说一声,母后向来是看重规矩的人,这秦家小姐便先由你俩替我带回去吧。” 湖玉咽了咽口水,小声道:“你你都把秦家小姐打成那副鬼样子了,还要惩罚她?这未免也太太……”狠毒了吧。 湖玉郡主的话还没说完,就在韶华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韶华自在永州得知宁家暗助叛军的消息,便给太子哥哥传了信。连太子哥哥都不曾料到宁家胆大如斯。 宁家已成大祁毒瘤,必得除去才行。 今日之事虽小,若设法周旋,虽不一定能除去秦家,但若把他们赶出京城,兵部侍郎的位置便能空出来。 宁瞿是兵部尚书,这些年来他牢牢把控着兵部,兵部里重要的位置全给了宁家的亲故。 虽然就算把秦家人从兵部侍郎的位置上拉下来,宁瞿还是要把他自己的人放在兵部侍郎这个位置上。 但只要有缺口出来,好好运作,就有机会钻空子。 再说宁家也不是铁桶一块,这样一来,太子哥哥的势力在兵部便又大了几分。 父皇不动宁家除了因为北疆的三十万大军,还有便是宁家数代功勋,在朝堂上积累颇多。 她只要抓住机会,就得把宁家势力削弱些。 韶华湖玉宁兰三人一同从二楼走出来,此时大堂里许多人都被田童和掌柜清走了。 下面有许多被打趴下的小厮婆子,以及中了韶华巴掌的一众名门贵女。 湖玉看着地下一众带伤的美人,看韶华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异色。 但此事原与她无关,她今日是碰巧撞上宁兰几人的,眼下她也不愿理这些人,湖玉郡主甩袖而去。 韶华随意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瑶看到宁兰,龇着牙呜呜大叫:“表妹,快帮我把那小子抓起来。” 韶华见秦瑶嘴巴肿成那副鬼样子还能说出话来,心道打的还是太轻了。 宁兰一手捂着脸,心中暗骂废物,都这情形了还看不出韶华来头,忙低声喝道:“别胡说,今日之事原是你不对,快跟我回去!” 秦瑶和几名贵女见宁兰发话,湖玉郡主也走了,心知此事只怕有异,皆不敢再吱声,忙互相搀扶着跟在宁兰身后回去了。 田童不由转头看向韶华,连湖玉郡主和兵部尚书的女儿都那么给面子,这小子来头不小啊。 因接下来还有事要做,和田童告了别,韶华理一理衣裳,大袖一甩,也朝外走去。 * 秦瑶被抬回家的时候,正巧兵部尚书宁瞿的夫人秦氏也在。 见侄女被人打的百紫千红好不可怜,又见女儿宁兰也捂着脸上的巴掌印,心疼不已,自然询问一番。 宁兰因挨了巴掌,心中对韶华怨愤颇深,便把当时的情形添油加醋的夸大许多。 她知道皇后素来和她娘亲交好,又对她颇为疼爱,只盼娘亲能去宫里告韶华一状,若能激怒皇后,出手责罚韶华,也帮她解解气。 因有了这样的心思,宁兰说的那些话便更加黑白颠倒。一股脑的把错全推到韶华身上。 只道韶华公主同那卖唱女交情匪浅,那卖唱女对她们几人无礼,双方拌了几句嘴,公主发了脾气,她们这几个手无弱鸡之力的贵女便被公主打了。 秦氏看着躺在担架上不能动的侄女,再看看脸蛋肿了半指高的女儿,一番话听完,心里又气又疼。 秦氏眉眼凌厉,面若寒霜,冷声道:“便是公主,也不该无缘无故欺负人的!只为了一个卖唱女便打咱们的好女儿,八成是干了什么下流肮脏龌龊事。何况兰儿还是县主,御命亲封,岂能说打就打。明日我便去宫里,跟皇后娘娘好好说说,讨个公道。” 宁兰哭的委委屈屈,好不凄惨。 秦瑶这才知道,打人的那位便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韶华公主,此时倒是心怯了几分。 此时兵部侍郎秦达并不在家,秦瑶之母又是个性子软绵没主见的,只一个劲的哭,听见秦氏这么说,也未劝解几句。 秦氏憋了一肚子火,只待明日去宫里告大状。 第二日,梓凤宫里,秦氏红着眼睛坐在皇后身侧,却未瞧见皇后虽妆容精致,但也是一脸倦色。 秦氏拿着手帕抹着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娘娘,我哥哥家那孩子平日里性子虽活泼些,但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儿,无意冲撞了公主,她心里也愧疚的很。但公主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打人,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那孩子现在连路都不能走了,一张脸青红紫绿的,怕是再也没福分出来见人了。” 皇后看秦氏一眼,揉了揉太阳穴。 秦氏又道:“还有我家兰儿,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我家兰儿花朵一般的脸蛋,到现在还没消肿。昨晚兰儿哭了整整一夜,又是害怕又是心惊,半夜吓的说了好多胡话。” 想起昨晚皇上的话,皇后眉头不由拧了拧,叹了口气道:“你来晚了,还好意思在我这哭,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那个煞星。” 秦夫人看皇后一脸不耐的脸色不由一怔,皇后平日可是最疼兰儿的,心里更是有意让兰儿做太子妃。 第98章 收拾找茬的2 秦氏不由愣住了。知道兰儿受委屈,皇后断不该这般反应。 见秦氏愣住,皇后身边的姚嬷嬷开口道:“夫人怕是不知,昨日在御书房,韶华公主刚进去便吐出一大口血,圣上吓的脸都白了。御医来诊,说公主是受了内伤,圣上再三询问,才知秦家小姐好大的排场,竟带着几名官家小姐在茶楼聚众斗殴,教训一个小小的卖唱女。” “韶华公主向来天真烂漫,看不过秦家小姐欺负人,上前劝解几句竟也跟着挨了打。公主本是出去闲逛,也没带什么随从,不愿在宫外招摇,也未表明身份。秦家小姐以为公主好欺,竟小厮婆子上前打人,若不是有皇上亲派的暗卫跟着,公主还不知道要受多大委屈。” “就算这样,公主也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给误伤了,受了内伤,昨晚圣上龙颜大怒,在御书房守了公主一宿,眼都没合,今日一早就派人去细细查探,要揪出那伤了公主的贼人。” 秦氏听的脸色煞白,这么点小孩斗殴的事,竟然一个晚上就闹到圣上那里去了? 公主还受了天大的委屈? 瑶儿和兰儿脸肿的可是连门都出不了了。 但这话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来。 宁家势力再大,也大不过皇室,宁家的女儿再娇贵,也没皇室的公主娇贵。 何况是被当今圣上放到心尖子上宠爱的公主? 据宁兰所说,明明是韶华公主一人出手,把一众婆子小厮给抽倒在地,到了这会子怎么成暗卫打的了? 公主还受了内伤?! 秦氏摇了摇头,这根本不可能,秦瑶都被打成那副鬼样子了,一众小厮都是瘸着回来的。 对方的战斗力分明远远超过秦家一众人。 宁皇后没好气道:“圣上就这么两位公主,沁阳身子又不好,韶华聪敏机灵最得圣心,在宫里头什么不是独一份,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上回本宫随口答应湖玉给她几根孔雀白羽,圣上知道后便给了本宫好几天冷脸色。你们见了她不躲远点反倒跟她起冲突,就这么想不开么?” 皇后和皇上夫妻多年,她虽不如姚贵妃得宠,但皇上对她也颇尊敬,从不曾因为什么事跟她红脸,且太子最像皇上年轻的时候,也最得皇上恩宠。 她这个皇后做的是相当顺风顺水的,只要让太子再娶个宁家女做太子妃,成为将来的皇后,宁家在大祁的荣宠就更是独一份了。 昨晚上皇上冷着脸大骂秦家狐假虎威,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摆明了告诉她,秦家借了宁家的势,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宁皇后叹了口气,此事虽小,但秦家必须得处罚,还得狠狠的处罚。 虽然秦氏是她的嫂子,但若因一件小事在皇上心里种下一根刺,得不偿失。 想到此处,皇后道:“宁家的女儿若真是平白无故受了委屈,本宫自然不会不管,可昨日之事,本宫派人前去查探,得到的消息也是秦瑶几人惹事在先。本宫能查得,圣上自然也查得,往小了说是几个小孩子闹别扭,可往大了说,秦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 秦氏被唬了一跳,连忙回道:“娘娘明察,断不会有这样的事。秦家和宁家同气连枝,对皇族都是忠心耿耿,绝不敢做那大不敬之事。” 秦氏早没了一开始的可怜苍白,反倒急慌慌的表达起忠心。 皇后却道:“这话你不用说本宫也是信的,可公主受伤之事,皇上那里却如何能轻轻揭过去,回去还是快快想些法子,让皇上心里头顺了,才是要紧的。” 秦氏觑皇后脸色不虞,已不敢再提秦瑶宁兰受伤之事。 但心里却暗恼不已,如此看来,瑶儿,兰儿挨了打不说,秦家和宁家还得为此付出代价,这教她如何甘心。 她的女儿,未来可是要做太子妃,成为一国之母的,怎能受到这样的侮辱。 秦家又是她的娘家,听皇后的话音,只怕秦家还要为此受罚。 宁瞿本就极爱美色,姬妾往家里抬了一个又一个,若不是她颇有手段,娘家又在背后支持着她,早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秦氏有些怨愤得想,皇后娘娘也没多看重她这个嫂嫂。 秦家若是出了事,她在宁家岂不是更艰难。 她素来是知道皇后的,皇后出身自武将世家宁家,骨子里却并没有宁家的那份果敢,反而更多一些小女儿的温婉娇媚,对当今圣上更是一片痴心。 当年若不是她执意要嫁给还在潜龙的圣上,如今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是谁还真不好说。 毕竟宁家三十万大军可不是摆设,在先皇的时候,宁家君就已扬名诸国,宁家枪法更是让宁家精兵威震四海。 皇后虽对皇上一片痴心,但当年的那件事却是皇后心中一根刺。 那个女人虽消失了这么多年,但秦氏知道,只要她稍稍提起,就算有皇上护着,皇后也不会那么理智的待韶华公主。 想到此处,秦氏敛了眼中的愤恨。 柔声对皇后道:“娘娘说的是,待臣妾回去,定会好好教导兰儿,瑶儿。原是臣妾一开始没弄清楚,竟是这俩孩子连累了公主,唉,这都是臣妾的不是。” 皇后见秦氏如此说,开口宽慰道:“本宫也是心疼兰儿的,只是公主是皇上的心尖子,这事儿便是兰儿没错,也得忍一忍,过些日子,再叫她亲去跟韶华公主道个歉。我这正好有只上好的红宝石金簪,你带回去给兰儿。就说等她好了,本宫再叫她来宫里说话。” 说罢,皇后便让人捧上一支精致典雅的红宝石金簪。 毕竟是自己嫂嫂,兰儿也受了伤,她心中也是不忍,只是想起皇上昨晚给她的冷脸色,皇后就算满心不虞,也不敢说韶华有一点错。 秦氏接过簪子,垂着眼谢了恩,一脸难过的说道:“臣妾也知道娘娘的难处,可兰儿这次的确是无辜遭了殃,委屈些就委屈些吧,谁叫她不长眼碰上了公主呢。皇上如此偏爱韶华公主,只怕心里还是念着当年的旧情。得亏只是个公主,若是位皇子,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 听闻此言,皇后脸色一变,厉声道:“好好的,提那人做什么?” 秦氏忙一脸惊吓的捂住嘴,跪下道:“臣妾失言,求娘娘恕罪,臣妾是看皇后娘娘都因此事受到连累,心里一时气愤,这才口不择言了。” 皇后沉默片刻,想起韶华那张精致明媚的小脸和古灵精怪的性格,暗暗咬了咬牙。 像,她和那人可真是像。 秦氏说的没错,这孩子幸亏是个公主,若是个皇子,还不知要惹出多大乱子。 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是个皇子,只怕他也没命活到今日。 皇后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闪,命数什么的,原是定好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赢的那个人,是她。 皇后斜了眼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嫂嫂,摆手示意她起来。 秦氏站起身来,敛了眉目,故意一脸劝解模样的说道:“多谢娘娘,都怪我多嘴,皇上对娘娘才是一片痴心,偏疼公主不过是因为公主自幼长在跟前,模样性情和皇上年轻的时候有些像罢了。” 秦氏的话表面像是劝慰,可但凡见过那人的,谁不知道公主跟那女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那女人,可是皇后的心头刺。 果然,这话又让皇后的脸色冷了几分。 皇后心烦意乱的拨了拨手上的红玛瑙珠串,对秦氏道:“行了,也别叫兰儿去给她道什么劳什子歉了,待过些时日,快快的把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也好了了我这桩大心事。” 秦氏听闻此话,不由暗暗高兴,兰儿若是成了太子妃,便是公主见了也得向她行礼,到时候定要把受的委屈找补回来。 秦氏忙又捡些喜庆话说了,便辞了皇后,从宫里出来回了宁府。 第99章 收拾找茬的3 揽月殿里,韶华关了宫里的门,端坐在矮榻上,默默运转起《九曲叠阳掌》的心法。昨日她一回来,便想着去御书房找周皇告状,却不料刚迈进御书房的门,便喷出一大口血,而后便晕了过去。 把一屋子丫鬟太监还有她父皇吓得脸都白了。 这下子好了,她啥都不用说,周皇便派人去查了清清楚楚。 韶华暗道她真没有这么卑鄙,她昨日进御书房就是孩子受委屈了去找她爹作主。 虽然她有想过装装可怜做做戏,但绝不到一口血喷两米远还要晕一晚上的程度。 就这样闹了个人仰马翻,周皇大发雷霆,十几个太医轮流给她诊了一晚上的脉,也没检查出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作为御医,检查不出东西便没法子交差啊,十几名太医经过连夜的探讨,得出统一结论,信誓旦旦的对周皇道:“公主是受了内伤,但并无大碍,休息一段时日便能恢复。” 韶华一早起来暗骂,真是群庸医,她压根就没被人打到,哪来的内伤。 昨日之事太过突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信任的余太医却请了假回老家。 周皇命人好好照顾她,上朝之前还专程来看她醒没醒。 幸亏太子得知此事,今日一早带了木子清前来,她才知这是冰毒又发作了。 因她刚把《九曲叠阳掌》练到第一层,运转心法时发现能够把冰毒给化掉,她去毒心切,便冒进了不少。 但因牵引出来的冰毒太多,体质承受不住,肝脏受损,便积了一口血在胸口。 昨天她跟人打架,血气翻涌,受到刺激,后凑巧便在御书房喷了出来。 韶华无奈的摇摇头,这冰燕之毒还真是挺缠人。 虽是大热天,但韶华醒来后,手脚却开始越来越冷。浑身直打哆嗦,连棉被都教人取来了。 木子清跟太子进来揽月殿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韶华里三层外三层的被裹得像只毛茸茸的小熊,一掌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漆黑的眼眸像是最纯净的琉璃,叫人想要小心翼翼的呵护。 平日里鲜活灵动的模样半点也没了。 木子清有些着急的走到韶华身边,执起了她的手腕,温润的眉眼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太子有些诧异的看了他这师兄一眼,要知道木子清平日是再从容不过的一个人,仿佛天底下所有的事到了他这里都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倒不曾见过他这般失色。 然不过片刻间,太子便神色如常。对韶华道:“你也太肆意了些,收拾那些个官家女子,何必要亲自动手,眼下伤到的不还是自己,手疼不疼?” 乐山和木子清站在一旁,嘴角不由抽了抽,太子殿下您不应该劝劝公主殿下好好呆在宫里,练习皇家礼仪么? 对于公主出去打架的事,您只是担心她手疼不疼么? 韶华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的说道:“太子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木子清听到此话,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丢丢不爽,具体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但就是想半路打断一下这俩人的对话。 对韶华道:“之前我给你的药丸有没有服用?” “没有,司业给的东西可宝贵着呢,我都好好留着舍不得吃。” 木子清听她说自己给的东西宝贵,嘴角不由微微勾起,旋即又一脸严肃道:“那些药丸正好能对付你体内的冰燕之毒,莫要再留着,后面我托人再找些紫练果,练成了药送过来。” 韶华认真的点点头。 小宝从一边咻一下飞到韶华跟前,道:“公主,你都这副模样了,那些个药丸我还是还你一些吧。” 说罢,便把前两日从韶华那里软磨硬泡要走的金蟾血药丸塞到了韶华手里。 韶华尴尬的咳了一声,她不喜欢吃药啊。 木子清看了看韶华手里金蟾血炼制的药丸,眸色微变。 声音立马冷到零度以下:“公主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下体内的冰毒,按时按量服用药物。那些个药毕竟是别人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当然,公主若只是把此事当作儿戏,算我没说。” 太子这回真是没办法管理表情了,这是他师兄吧? 是他那个总是温文尔雅总是云淡风轻的师兄吧? 他师兄刚刚是不是在耍脾气,是吧?! 韶华心虚的咽了咽口水,对于吃药这件事,她真的是属于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一开始自然会按时按量的吃,一旦觉得有些好了,便立马把这事给丢一边了。 毕竟是药三分毒,且那东西又不好吃。 韶华瞅了瞅木子清脸色,一脸温柔听话的模样,说道:“我从今天起保证好好吃药。” 说罢拼命向太子使眼色。 太子立马会意,干咳一声,说道:“那秦家的事,后面就交给本宫罢,借着这件事把秦达打发的远远的,只当给父皇消气了,皇妹此事做的漂亮,辛苦了。本宫还有事要安排,先走了,都不用送了。” 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太子哥哥你最近是跟说书先生练了嘴皮子么? 说话那么快也不怕被唾沫星子呛着。 脚步比语速还快的太子向韶华证明,他不仅练了嘴皮子,轻功也精进不少。 木子清看着太子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一怔,旋即察觉出来,他比人家那个正牌哥哥还担心妹妹。 且他刚刚还因为韶华把自个儿送她的药转送给别人,生气了。 想到此处,木子清耳垂微微泛起了红色。 或许木子清有一层身份是司业的原因,韶华对他天然的带着一股敬佩。 大祁各书院的院长,司业,教习,地位是很高的。 他们学识渊博,思想开明,博古通今,多才多艺。 而木子清更加出彩,因为他长的还特别好看。 木子清摇了摇头,摒弃了心中杂念,嘱咐韶华盘膝而坐,自己在她身后,运转心法,默默把掌力运输到她体内。 冰燕之毒又被封回了气海穴,韶华身上的冷意一点一点褪去,终于全身都是暖洋洋的了。 见韶华恢复如常,木子清收回掌力。 对韶华道:“好好休息几日,有精力了就把松白大师交给你的心法练一下,再不可急切。” 韶华认真的点点头,一脸真诚的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司业,司业最好了。” 木子清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哄人的技能大概是天生的。 木子清前脚刚离去,姚妃便来了,又带了两名御医过来,把韶华从头到脚给检查了一遍。 昨晚她和周皇在御书房看了她一夜,今早刚回去小憩,听闻她醒了,便又折身回来了。 姚妃眼底还有些发青,脸色也有些苍白,韶华心知昨晚自个儿把母妃吓的不轻,心里不由有些愧疚。 乖乖配合着让太医把了脉服了药,让姚妃安了心。 * 兵部尚书宁瞿府中。 秦氏回到宁家,叫来宁兰,把皇后赏赐的红宝石簪子给了她,母子俩正在屋里叙话。 便听到小厮来报,秦氏兄长秦达被御史大夫弹劾,说兵部左侍郎秦达不务正业,玩忽职守,把兵部一批粮草全毁了。 皇上听到此事后,今日一早便下旨把秦达指派到南疆去了。 秦氏听到这消息,脸色大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万万没料到,秦家竟然这么快便受到了惩罚。 宁兰在一旁忙拿水给秦氏喝了,又站她身后抚背帮她顺气。 第100章 收拾找茬的4 待秦氏顺过气来,恢复理智,厉声对小厮道:“粮草毁了多少?”小厮不敢看秦氏的眼睛,唯唯诺诺的答道:“十车。” 啪的一声,秦氏把一个青花彩釉鸾鸟茶盅摔了个粉碎。 恨声道:“十车!呵呵!十车!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便是仓库里的老鼠每月也能毁这个数目,皇上为了给一个小小的公主出气,便不管不顾我秦家的死活。” 秦氏双眼里全是怨毒,气得浑身发抖,十车粮草,瞎子都能看出皇上这是在故意寻秦家的错处。 小厮屏声静气得站到一旁,生怕秦氏一个不顺心把火气发到他身上。 “可说了让哥哥什么时日启程?” 小厮谨慎道:“圣上发了好大得火,教秦大人今日便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得启程。” 明日一早?看来圣上是一点翻盘得机会都不给秦家了。 这般仓促,纵使宁家再大得本事,也使不上力帮不了忙了。 秦氏心中不由更加凄惶心痛。 宁瞿府里的姬妾本就数不胜数,即便她颇有手段,每日里也被宁瞿的那些后院给搅的头痛不已。 若非是有娘家的帮衬,她哪能在宁府过的如此安稳,如今秦家被逐出京城,她可少了个好大的倚仗。 想到此处,秦氏不由失声痛哭。 宁兰忙在一旁劝慰道:“母亲快消消气,舅舅一家只是暂时出京,女儿相信,舅舅以后还会回来的。” 秦氏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一把拉过宁兰的手,悲愤道:“好女儿,你可得给娘争口气,以后做了太子妃,再不教人欺负咱们娘俩。” 想起韶华打她的那一巴掌,宁兰眼里闪过怨毒,对秦氏道:“母亲请放心,只待孩儿成了太子妃,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又算作什么!今日圣上因她无故惩罚舅舅,待女儿得势那日,定要教她也生不如死。” 听闻此话,秦氏颇有些宽慰的点点头,道:“娘的日子苦啊,瞧瞧你爹爹的那些个姬妾,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你爹爹和你哥哥都是不争气的,娘将来还是得靠你。这满京城里,论才学模样没几个能比得上你的,宁佳更是跟你提鞋都不配。便是公主也比不得你以后尊贵,娘找人给你算过,你身上可是有皇后的命格的。” “上回只因你大伯御敌有功,宁佳就被封了郡主,你只能封个县主,娘的诰命也低你大伯母一等。这回一个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的公主,你舅舅一家便被逐出了京。你爹爹是个没本事不争气的,你可得给娘争气。” 宁兰递给秦氏一张手帕,温言道:“女儿记住了,韶华公主身份尊贵,咱们眼下自然惹不得,只待以后有了机会,女儿定会为娘亲好好的出这口气!” 秦氏冷哼一声,眼里闪过几丝厉色,道:“什么韶华公主,哼,不过是个贱女人生的贱种罢了,算不得什么。” 宁兰一脸愕然的看向秦氏,母亲这话什么意思,韶华公主的生母难道不是宫里的姚贵妃么? 姚贵妃深得圣宠,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其身份仅次于皇后娘娘,高贵无匹。 可听母亲这话里头,却似乎别有曲折。 见宁兰一脸惊愕,秦氏拉了女儿的手坐她身边,低声道:“好女儿,这宫里面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娘以后细说与你听。” “过些时日,你姑姑便要筹备太子选妃的事了,咱们宁家的女儿除了你,便是宁佳。纵然你大伯母的诰命身份比我高,但她素日躲在庵里吃斋念佛,宁佳性子又弱,能成什么事。你只要当上了太子妃,收拾一个小小的公主自是不在话下。” 宁兰听闻此话,有些羞涩得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风度翩翩,又是她表哥,且不论身分,单太子殿下站在一众人里,便是最出挑的,她对他早已芳心暗许。 若不是她手下的人查得那个叫惠柟的卖唱女和太子之间有些渊源,她那日也不会出现在茶楼中。 想到韶华出手护着惠柟,宁兰眼神不由一凝。 莫不是,太子殿下真与那女子有什么? 她伸手抚了抚脸颊,韶华给的她那一巴掌,现在还没消下去,火辣辣的疼了好久,可却也不及韶华骂她的话扎心。 “你算什么东西。” 这话像刀一样割着宁兰的心,对方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宁兰心中暗想,不就是公主么,总有一日,我得把你狠狠踩在脚下,好教你知道什么是屈辱。 * 安宁公主府中。 湖玉郡主气嘟嘟的坐在安宁公主身边,又是疑惑又是气愤。 气哼哼的开口道:“母亲,皇上竟然真的只为给韶华公主出口气,便把正四品的兵部左侍郎一家都赶出京都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可不得叫韶华又得意好久。” 安宁公主闻言,淡淡的扫了一眼湖玉郡主,冷笑道:“呵,这个丫头,倒是精明的很。” 湖玉一脸不解的看向安宁公主,不明白母亲怎么反倒夸奖起韶华来了。 安宁公主看了看一脸纯真,把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女儿,无奈摇了摇头:“傻丫头,皇上心疼公主,确实有几分真心,但借着心疼公主的由头,把秦家逐出京城才是目的。” 湖玉郡主道:“母亲是说,皇上舅舅本就想要料理秦家?” 安宁公主轻轻笑道:“秦家背后站的是宁家,若真是因为什么大罪去查处秦家,势必会牵连出后边的宁家,反倒是不好处理。” “而眼下,满朝文武皆知秦家姑娘伤了皇上的心尖子,教韶华公主受了委屈,惹的皇上一时怒极才这么做,反倒不着痕迹。即便言官说几句不合理,但皇上盛怒之时已下圣旨,谁又敢教皇上把旨意收回去?” 湖玉郡主不由瞪大了眼睛,道:“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皇上舅舅对宁家也有不满了?” 安宁公主冷笑道:“宁家?就凭他们家这些年的做派,只怕皇上早就对他们不满了。宁承在北疆,私募粮草,圈田占地。宁瞿在京城张狂摆谱,不知收敛,坐撵竟敢同太子一样的规格。” “也就皇后那个蠢货,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说,还巴巴的想要再从宁家给太子选妃。一家子不知足的东西,尾巴却又不知道藏好。” 湖玉郡主毕竟生长在皇家,听安宁公主如此说,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眉头微皱,开口道:“可是宁家毕竟有三十万大军镇守北疆,皇上舅舅若真是要对付见宁家,大祁岂不是要乱了套。” 安宁公主眉头一挑,笑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连你一个小孩子家家都觉得北疆没了宁家镇守,大祁便会乱了套,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瞧着吧,作为把秦家一家子逐出京城的补偿,过几日宁家就会得到封赏,太子妃这一头衔只怕会落到宁家哪个倒霉女儿身上。再过些时日,大祁就快要迎来一阵血雨腥风了,站不好队,还不知道多少蠢货要丢了性命。” 湖玉郡主一怔,母亲的意思,皇上舅舅是表面上给宁家无边的信任和荣华,实际却要对宁家动手了? 安宁公主敲了敲湖玉郡主的小脑瓜:“傻孩子,你也该长点心眼了。别整日里只知道乱跑胡闹,我听说,这次一块去茶楼的还有你?” 第101章 带惠柟回府 湖玉郡主抿了抿唇,说道:“娘亲,我是跟她们在茶楼里碰巧遇见的,才没跟着瞎掺和。不过,若真像您说的那样,我以后岂不是最好不要再和宁兰一处玩了?” 安宁公主揉了揉湖玉的小脑瓜,笑道:“你只管玩你了,保持不远不近就好。若是刻意冷落了,反倒不妙。太子殿下和两位公主都不爱搭理宁家人,你跟她们玩在一起,你舅舅反倒开心。” “毕竟,单纯的小孩最讨人喜欢,再说你是郡主,有娘亲在,谁也怪不着你什么。” 湖玉郡主抱住安宁公主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知道了,娘亲。” 旋即,湖玉郡主一脸没好气的道:“女儿每次跟韶华打交道都要被她收拾一回,一次也没赢过,烦死了。” 想起上次她被韶华诓骗,连喝了七天腥臭无比的冷水丹,喝的她脸都变了形,夜夜梦见蟑螂,好不可怜。 湖玉郡主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安宁公主则想到还躲在公主府的卢右,亦是被韶华出手,逼到今日的境地。暗道还真是和那贱人一模一样,幸亏只是个公主,若是位皇子,绝对留不得。 看着湖玉公主气呼呼的小脸,安宁公主不由捏了捏,笑道:“以后她再欺负你,告诉母妃,母妃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湖玉却摇了摇头:“我才不要,等哪一日她被我抓到小辫子,我非得整回来不行。” * 自秦达一家被逐出京城后,惠柟姑娘在整个京都里名声大燥。 秦家女儿刚刚带人来教训了她,转脸正四品的兵部左侍郎一家便被打发到南疆了? 整个京都,都在盛传惠柟姑娘得了贵人得眼,身后有个大金主,其身份深不可测。 还有传惠柟姑娘是那大金主的私生女的,因惠柟姑娘身份原因,没法子接她回家,那身份尊贵的大金主只好暗中派人护着她。 更有传惠柟姑娘貌若天仙,被那大金主包养了的,说那大金主有钱有势,只是奇丑无比,一眼看中惠柟姑娘美貌,非要把她占为己有。 惠柟姑娘虽貌美如花,但身似浮萍,为了生存,只得委身于他,但那大金主家中的老娘却嫌弃惠柟姑娘的出身,没叫她入门。 甚至有人说,据朝堂上的可靠消息,韶华公主因为见了这姑娘的美貌,都为这姑娘出了头。 连女人都被惠柟姑娘迷倒了。 韶华坐在茶楼里,听着坊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不住的摇头叹息。 人的想象力真是无穷的,只要他们想,能把一只蚂蚁说成是两只大象的私生子。 但惠柟姑娘因为此事,身价陡然涨了不少。 许多达官贵人专程来听她唱曲儿,为一睹芳容,豪掷千金。 可任谁也琢磨不明白这姑娘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竟叫这姑娘和公主都有了牵连。 茶楼的雅间里,惠柟姑娘款款走来,对韶华盈盈一拜。 柔声笑道:“惠柟多谢公子那日出生相救,若不然那日被揍成猪头的可就是奴家了。” 韶华听闻此话,不由哈哈大笑,这姑娘倒颇对她的脾气。 对惠柟道:“姑娘倒是个妙人,不必多礼,快坐下罢。” 惠柟身形袅袅,脖颈纤细,举手投足间天然一身妩媚风流,朱唇轻启,妙目含情,声音不急不缓,婉转动听。 即便韶华是个女子,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这样的人儿,即便是在父皇一众后宫佳丽中,也是出挑的。 惠柟依言坐下,对韶华道:“奴家不过是个唱曲儿的,平日里不少人都瞧不上,不想公子身份高贵,却愿意来见奴家。” 那日韶华救了她之后,不曾想秦家一家竟真的被撵出了京城,倒把她也吓了一大跳,可接下来坊间对她的那些传闻可真是没了底线,不知捏造了多少污蔑之言,私生女都是好听的。 她虽在京都摸爬滚打多年,但突如其来的声明也叫她有些许慌张。 以往按部就班唱曲儿的日子没了,每天有许多人专程来看她。 韶华想到这几日的流言蜚语,心里许是猜测那些话对她造成了困扰。 微微摇头道:“姑娘此言差矣,只要是靠自己本事吃饭的,都值得人尊敬,姑娘这一身技艺是下了苦功夫才练得的,清白干净,那些个胡乱嚼舌,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才肮脏龌龊的很。” 惠柟闻言不由一怔,双眼光华流动,长长的睫毛上亦沾了一层薄薄的湿意。看着韶华,一字一句道:“公子当真这么想?不嫌弃奴家?” 韶华认真点头道:“这是自然,姑娘嗓音美妙动人,能听姑娘唱曲儿,对我来说可是享受的很,那些个世俗之人说的流言蜚语,用不着放心上。” 惠柟姑娘弯唇一笑,对韶华道:“奴家今日来,除了向公子道谢,还有一事要求公子。我虽只与公子有两面之缘,但却对公子一见倾心,奴家,奴家想委身于公子。” 韶华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什么叫想委身于公子?且不提她的性别,就算是年龄也不合适罢。 韶华心中不由感叹,虽然她不歧视女人结为金兰,但她喜欢的是超级无敌美男子,用余太医的话说,就是能把人美哭的大帅哥。 韶华牙齿都有些打颤:“什,什么?……咱咱们年龄不合适吧?” 惠柟柔柔一笑,一双眸子璀璨生辉,眨了眨眼睛问道:“公子想哪里去了?奴家是听阿清说,公子就快要出宫建府了,正在筹钱给自个儿招揽人手,惠柟不才,想去公子府里做名歌姬,给公子唱曲儿听。” 大祁许多达官贵人家里都养着歌姬舞姬或者戏班子,有从外面买来府中自个儿培养的,也有因其名气,专门请来,住在府中的。 前者属于府里的奴才,后者与主人家是合作关系,算是客人。 每每有宴会时,这些人便给客人们表演。当然,整个京城里,荣王府的舞姬与歌姬最好看。 以惠柟今日的名气,被豪族贵伐请回去,确实很有脸面。 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这事倒也说的过去。不过她为何要到她府上呢? 想到此处,韶华不由对惠柟道:“这事倒不难,只是你既然和清公子相熟,怎会舍近求远,要到我府上去呢?” 惠柟听韶华提起木子清,笑道:“公子好奇奴家和阿清的关系吧?” 韶华坦诚的点了点头。 惠柟道:“奴家的母亲是阿清的奶娘,母亲走后,阿清对奴家照顾颇多。说句越了身份的话,奴家比他大几岁,算是阿清的姐姐,但阿清却一直照顾着奴家。” “奴家喜欢昆曲,是阿清给奴家找的老师,奴家来京城里,也是阿清帮奴家安排的。奴家已欠了他太多。”现在也该为阿清做些事情。 韶华不由点点头,怪不得清公子待惠柟姑娘跟别人都不同,原来俩人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惠柟眼波流转,来回打量了韶华,娇羞笑道:“再说,以公子你现在的年龄,想来还远不到结婚生子的地步,奴家在您府上,人身安全想来也会得到比较好的保障。” 韶华嘴角一抽,心道这惠柟姑娘说话还可以再直接点…… 惠柟姑娘既然和司业关系匪浅,韶华自然不会拒绝她入府。当下大手一挥,笑道:“既然如此,便跟我回府吧” 第102章 真英雄1 这些日子韶华一直被松白大师看管着习武,华苑里许多事都是康生和乐山在管。韶华才从茶楼回到华苑,便见康生从大门处匆匆走来。 远远的看着迎面走来的少年,一身淡紫色的广袖长袍,鹿皮短靴,一张面白如玉的脸上眼若星子,鬓若刀裁。 少年没了初入府中时的单薄,大半年的时间,个头便窜起来了。气色更是比往日好了许多,几缕阳光撒在少年脸上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韶华细细的看着,莫名觉得康生和木子清竟有些神似,暗道难不成二人在一起相处久了,气质都会相似? 抬手摸了摸下巴,韶华算计着要不要去木子清的涵雅居多跑几趟。 毕竟木子清那温润若古玉,清雅若翠竹的气质,确实举世难寻,沾上个一星半点出门在外也够装神棍的了。 康生大步迈进朱红色的大门,一身英挺又飘逸的长袍非常合身,远远看去便很有质感,他双目坚定深邃,已渐渐有慑人的气势。 一路走来,华苑的仆从护卫们皆对他恭敬有礼,康生面色从容,唇角有几分温和的笑意。 韶华用从永州抢来的那八十万两银子,一部分在京城买了个大院子,又去寻来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把他们带回那个大院子里,跟林叔学习武艺。 所以,华苑这边的护卫,便由康生接手管理了。 半年以来,整个华苑里面,事无巨细,他全部安排打理的井井有条,公主府上上下下,从仆从到护卫,未有不敬佩的。 连跟了韶华许多年的乐山乐水都说,公主是捡到宝了,当真是慧眼识珠。 除了管理华苑,康生也一直在派人监察着安宁公主府。 卢右在里面已躲了月余,刑部尚书桐杰松亦派人在安宁公主府周围守着,近日安宁公主府里终于有了动静,他特来跟韶华说此事。 康生到韶华身边耳语一番,听闻此言,韶华不由张大了嘴巴,笑眯眯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对康生道:“行啊,真有你的,不愧是本公主的人,咋这么聪明呢?嘻嘻” 看着韶华笑的一脸不正经的样子,康生不由微微侧过了脸,耳垂在阳光的照应下亦微微发红,像是粉色的琉璃一般好看。 和木子清的温润清远不同,康生身上还是有几许纯稚的少年气,他虽努力让自己长成个大人,但偷笑抿唇的模样却依旧有着几分孩子的纯真。 韶华对康生可谓越看越顺眼,自个儿咋就这么聪明呢。平日里果然要多做善事。 正和康生说着话,却见乐山带着田童走了过来。 见康生站在韶华身边,田童一来便勾住韶华脖子,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华华呀我可爱的华华呀,你最可爱最善良最美丽的童童终于能来这个被某人看守的像金疙瘩一般尊贵的破院子见你了,可想死我了。” 说完便没好气的白了康生一眼。 康生看了看那个搭在韶华身上的手臂,抿了抿唇。 韶华一脸无奈的推开田童,他个头那么高,人虽然长的瘦,但韶华纤细的脖子可挂不住他。 再说,她好歹是个女孩子,虽然眼下平的像铜镜一般,但早晚会有有大波浪曲线的那天,还是得跟这些男孩子注意点距离。 这些时日,韶华被松白大师关着习武,康生习武之余还应付着一干来府上拜访的外来人员。 田童每日都要来此处给于华送文技书院的课业,明知于华在府中,但康生偏偏把此处围成了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他想进来看看于华,却皆被挡了回去。 其实这也不能怪康生,毕竟那是韶华习武的关键期,松白大师就是这么要求的。 但田童又不知内情,后来他见正门行不通,便开始了翻墙。 却不料,甭管他选哪个角度,这个死小子都会顶着那张漂亮脸蛋出现在自个儿面前。 然后,一脸温和的冲他微笑,客客气气的再把他送出去。 他偏不信邪,非得要见韶华一面不可,翻墙翻的愈发勤奋,却不想几十天下来,竟一次都没能如他所愿。 这简直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对眼前这个少年,田童现在是一肚子意见。 韶华是能够体会田童的,毕竟,她那时候也在想方设法的出去玩一天,一样没能如愿。 就因为康生太能干,他说不用她操心外面的事,竟然真的就不用操心,连父皇派来的嬷嬷都被他应对的妥妥贴贴。 韶华也是头一回为自个儿的手下太有能力而伤脑筋,毕竟,不好骗的手下不是好手下。 康生虽然受到田童故意大呼小叫的揶揄,脸色却依旧一派闲适,悠然自得。 一脸温和的对田童道:“这些时日来,多谢田公子专程给在下展示飞檐走壁的本事,若非田公子,我们华苑的防护绝对不像今日这般牢靠,康生很是感激。” 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看着田童五彩纷呈的脸色,暗暗憋笑。 康生这是跟谁学的……怎么嫣坏嫣坏的。 田童白眼一翻,一脸没好气的大声道:“不客气!”说罢便把韶华拉进了书房。 康生眼睛眨了眨,看着一块进书房的两个人,对身边的小丫头道:“咱们公子到了喝茶的时辰了罢?” 小丫头一脸疑惑的说道:“公子刚刚喝过茶了呀。” 康生微微点头,道:“既然刚刚喝过茶,也该用些点心了,去把公子平日最爱吃的点心端来些。” 小丫头忙道:“康公子忘啦?咱们公子刚刚用过燕窝,现下还不到吃点心的时候。” 康生轻轻呼出口气,眼神往小丫头身上一扫:“是吗?” 小丫头一怔,脑袋转呀转的转了好几圈,立刻道:“咱们公子这几日不吃点心,人都瘦了不少,奴才马上去准备。” 康生一脸和气的说道:“好吧,正巧我碰上了,就帮你送到公子的书房去。” 小丫头一脸无语的看了看康生,连忙去了小厨房。 刚坐在软榻上屁股还没暖热的田童,一抬眼便看到康生端着许多的果盘走了进来。 一脸温和的对二人笑道:“公子,用些点心再说话罢。” 韶华刚刚用过燕窝,见康生专门备了那么多精致点心,又亲自送过来,以为他是在从侧面向田童表达歉意,心道可真体贴,冲他眨眨眼,忙招呼着田童多用些。 田童跟韶华从来不客气,当下和韶华边吃边聊。 康生想着刚刚田童跟韶华勾肩搭背的模样,心里像是被西北雪山上的蛤蟆咬了一口,忒不是个滋味。 看着桌上的点心,一言不发。 韶华只用了几块芙蓉糕,这道点心算是她的最爱,但稍微有些甜腻,只吃了两块,她刚刚又用过燕窝,见田童吃的开心,全推给了他。 站在一旁的康生颇有些开心的弯起了嘴角。 当晚,来回跑了十几趟卫生间的田童一脸发绿的看着屋顶,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康生!” 今日他和他的小厮吃的是一模一样的东西,除了在韶华那里多用了几块点心,别的再没了。 田童一脸怒容,这小子实在太阴险了,真心搞不明白他哪里得罪了那小子。 nnd,早晚他得整回来。 第103章 真英雄2 次日,韶华按昨日和田童约好的,去了京城里最大的一家茶楼,捡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此处视野辽阔,能清楚看到下面熙熙攘攘的,来来往往的人群,亦能看到远处高高耸立的宫殿。 抬眼望去,四周景致皆收眼底,富饶的豫京城大气巍峨,让人心中一畅。 微风拂面,带来丝丝清凉之感。 若非她今日有要事在身,定要好好花一日时间来此处喝茶赏景,放松身心。 又过了片刻,田童便走来了。 韶华见他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双眼发青,心里微微担心,连忙上前询问。 田童摆摆手示意没事,眼神扫了一圈,旋即对韶华道:“你那个小管家呢,怎么没跟过来?” 韶华摇头笑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上进,除了管着我那院子,每日还要练习武艺,钻研四学,他忙着呢。” 田童挤出一个笑容,对韶华道:“这样啊,每日这么辛苦对身体可不好,下次你把他也带出来走走,我请你俩吃饭。” 韶华爽朗应下,并未看到田童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安宁公主的仪仗从街头走了过来,前行的高头大马四肢健壮,马蹄欣长,远远望去,威武不凡。 队伍浩浩荡荡,十二抬的大公主轿奢华大气,珍珠穿轿帘,绮罗做轿身,三十六名府兵在轿前开路,轿后跟着丫鬟仆从护卫数百人。 韶华嘴角勾起一抹笑,对田童道:“来了。” 田童一脸错愕的看向韶华,他竟然知道今日安宁公主会行至此处? 自上次两人在茶楼遇见湖玉郡主和宁兰县主,田童便知韶华身份非同一般,昨日他对自个儿说要来此处看好戏,不曾想竟是安宁公主的好戏! 田童一脸头疼的看向韶华,莫非真是个皇子? 韶华自然没有注意到田童的表情,正一脸专注的盯着茶楼下面的人群。 果然,安宁公主的仪仗行至一半,刑部尚书桐杰松便带衙役冲了出来,把安宁公主的整个队伍团团围住。 周围的人群看见一下子出来这么多带刀护卫,忙躲进街道两旁的店铺里。 韶华坐在茶楼里,大笑着赞了一句,好!转头对田童道:“刺激吧?咱们的桐大人连公主的轿子都敢拦。” 田童却脸色发白,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声,视线紧紧盯住下面。 安宁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红玲大喝一声:“大胆,是谁敢拦我们公主殿下的轿子?” 衙役们让开了一条路,只见身穿深紫色孔雀刺绣官服的桐尚书一脸方正的从衙役身后走出,对轿子行了一礼,道:“刑部尚书桐杰松参见公主,公主万福。” 安宁公主撩起轿子上的小帘子,眼里虽带了几丝薄怒,嘴角却笑的温柔,道:“原来是桐尚书,今日这排场,倒是不知有何贵干啊?” 桐尚书的方脸上神色平静,如古井深潭,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下官奉旨查案,碰巧得知公主殿下的队伍里有奸人混入,特来揪出此人,一来为陛下解忧,二来亦为保殿下平安。” 安宁公主笑道:“桐尚书多虑了,本宫的仪仗队伍本宫心里自然有数,不劳桐大人费心。来人,起轿。” 丫鬟红岭对前面公主府的护卫大喊一声起轿,却不想,桐尚书对身后衙役使了个手势,众护卫立刻拔刀霍霍,并不退让。 公主府的护卫亦拔出长剑,和桐尚书带来的护卫成对峙之势。 安宁公主掀开轿帘,脸色如六月急雨前的滚滚乌云,厉声喝道:“大胆,桐杰松你竟敢对本宫拔刀,如此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里,莫不是要造反?” 桐尚书恭敬俯身连称不敢,声音却四平八稳道:“微臣只是按规矩办事,实不敢得罪殿下,今日也是迫不得已,这贼人异常狡猾,微臣只怕公主受其蒙蔽。” 安宁公主冷笑道:“不敢,我看你没什么不敢!我堂堂大祁公主仪仗,你说闯就闯,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莫不是各皇室府兵都要由桐大人亲自管治才能合大人心意?” 桐尚书恭敬回道:“臣只需对着公主队伍之中的人校验一番,并不是要拦公主的仪仗,更不敢插手公主的府兵。那贼人凶残恶毒,杀人逃逸,臣今日所为,也是为殿下和百姓们的安危着想。” 说罢,桐尚书便示意身后的护卫拿着画像上前核对,公主府的护卫们立刻拔剑阻拦。 却听到轿子里传来安宁公主冰冷的声音:“好一个铁面无私的桐大人!罢了,让他搜,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桐大人若是搜不出来,本公主定要告到御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听闻此话,桐尚书一言不发,双眼却十分坚定,派出护卫拿着画像在安宁公主的仪仗之中一一校对。 安宁公主稳坐轿中,冷声看着,一言不发。 待一众衙役查看完毕,却未能搜出一人。 田童坐在茶楼之上,双拳紧握。 韶华摇头笑道:“咱们大祁的公主真真都是聪明绝顶,诡计多端的人物,若是往日,定教她给瞒天过海了去。但今日我掐指一算,桐尚书定能搜到他要抓的人。” 站在暗处的小宝心道公主真是太无耻了,有这么夸自个儿的吗? 田童闻言,又是疑惑又是惊讶的看了韶华一眼,韶华正一派闲适的看着楼下,双眸清澈明亮。 安宁公主冷声道:“大人可搜查完了?可抓到那奸臣逆子了?若是想不出个交代,大人的这身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桐尚书脸上依旧无半分多余表情,反而对安宁公主躬身行礼道:“请公主移步。” 眼下整个仪仗里的人都检查了,只有安宁公主的轿子未曾检查了。 安宁公主一张俏脸铁青,直接落了轿帘。 红岭大声喝到:“你大胆!公主是什么身份,难不成你怀疑公主会把贼人藏在轿子里不曾?!” 桐尚书恭恭敬敬敛眉垂目的站立一旁,并不理安宁公主的盛怒,依旧坚持道:“微臣绝不敢这样想,只是贼人狡猾,为保公主安全,请公主移步” 安宁公主也不理会桐大人,吩咐丫鬟起轿,厉声道:“若有人胆敢阻拦,以刺杀视之,格杀勿论。” 公主府的护卫们举起长剑,毒辣的太阳光下,剑光闪闪,一派森然。 眼看就要陷入僵局,只见一个黑影瞬间掠过轿身,十二抬的大轿立刻被劈的只剩下一个轿椅,正巧安宁公主端坐其上,毫发无伤。 而那椅子下面赫然藏了个七尺男儿身。 红岭看到那人,不由大叫一声。 安宁公主脸色微变,站起身来,往下看去。 椅子下面躺的正是卢群之弟——卢右,只是此刻似被人打昏了一般,毫无意识的缩成一团。 安宁公主看着缩成一团的卢右,脸色阴沉不定,呵,看来她着了别人的道了。 桐尚书拱手对安宁公主道:“多谢公主,保住了微臣这顶乌纱帽。” 说罢,护卫们提起卢右,收刀转身离去。 安宁公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从那破破烂烂的轿子上走下来,对身边的大丫鬟红岭道:“去皇宫,今日定要皇兄给我个说法!” 韶华看安宁公主渐渐远行的身影,对田童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桐大人不愧是我大祁国最铁面无私的刑部尚书,京城里说什么桐大人惧内怕老婆,依我看,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有如此英雄气概之人。可见那些闲话是最做不得数的。好男儿自当如此。” 安宁公主告状1 韶华对桐大人一脸赞赏之色,双眸流光溢彩。 见她如此,田童微微扬起头,一脸灿烂道:“那是自然,我素来最欣赏桐大人的为人!他就是我的榜样和未来的目标!” 顿了一顿,田童又略有些担忧的对韶华道:“不过,安宁公主地位尊崇,不知道桐大人会不会因此受到皇上的责难。” 韶华笑道:“我猜定然不会。” 田童眉头一挑,颇感兴趣的问道:“何以见得?” 韶华双眸湛湛有神,坚定自信的说道:“因为咱们的圣上英明神武,爱恤民命,任贤用能,威仪天下。若非是有这样的圣上,怎会有桐尚书这样正直清明的好官?” 韶华心道她父皇或许不是个一心一意对待女人的好男人,但在做皇帝这件事上,着实出众。大祁自先皇南征北战打下赫赫江山以后,一直在休养生息。 而经父皇改进科举考试以后,启用的几批寒门子弟对大祁的蓬勃发展可谓是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在此之前,大祁从不在意算学和器械的发展,但父皇却对此却有不同看法。 从农民的农耕用具到军队的武器配置,都做了许多改进。 很大程度上提高了粮食收益,以及大祁国的军队作战能力。 百姓只要有饭吃,能够安居乐业,天下就是太平的。 这一点,韶华深信不疑。 田童听得此言,笑道:“大祁有如今的太平盛世的确是因为我们有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 韶华点头道:“但即便如此,桐大人此举亦是难得,巍巍皇权之下,并没有多少人具备这样的胆识!” 桐杰松虽寒门出身,但其胆识却比许多王孙公子还要强。 田童双眼弯弯,对韶华道:“等本公子以后做了官,也会如此。” 韶华看着田童一脸傲娇的脸庞上笑的闪亮的小白牙,故意与他玩笑:“大祁能有这样的好官是百姓之福,不过田童啊,你的话,还是娶个温顺点的老婆罢!” 毕竟桐大人家里那位夫人,实在太厉害了,生了七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说,还能教自家老公死心塌地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真可谓是神人也。 田童双眼飞一般扫向韶华,声音里甚至都有隐约的不满:“怎么,你觉得桐夫人不好?” 韶华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不好,悍妇之名可不是一般人能撑得住的。桐夫人胆识谋略皆非一般女子可比。” 田童砰一拳捶到韶华胸口上,双目含怒道:“什么悍妇之名!女人这样有什么不好,怎么就悍妇了?” 韶华被捶的差点一个趔趄,若不是她练了《九曲叠阳掌》,田童这小子刚那一拳头能把自个儿打趴下。 田童见韶华龇牙咧嘴的小模样,一脸愧疚的说道:“我,我打疼你啦?” 韶华摆手示意没事,还没等她顺过气来,便听田童道:“怎么这么不经打呢?上回我见你功夫练的不错了呀” 韶华直接想翻白眼了,她好歹是个女孩子,再说了,她的功夫还没练到能自动护体的地步。 旋即想到田童也不知情,又对桐大人有着狂热的敬佩,韶华只好暗暗嘱咐自个儿,以后讨论类似话题,站的离他远点。 “我看你还是娶个悍妇,每日里打你个百八十遍正合适!” 田童抿了抿唇,并未反驳,看向韶华的双眸里却熠熠生辉:“今晚上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你来文技书院的竹林里。” 韶华抬眼看他,一时不明白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还非得到文技书院里面。 但田童却并未解释,转身笑眯眯的走了。 韶华想着刚刚桐尚书拦安宁公主轿撵的事,叫乐山乐水准备一下,一会子只怕宫里面还有的热闹。 * 宣政殿里,安宁公主一脸怒气冲冲的走了进去,草草的同周皇行了礼,满脸委屈。 见安宁公主满面怒容的进来,周皇冲吴公公摆了摆手,殿里一众丫鬟太监敛声屏气的退了出去。 安宁公主起身,一上来便道:“皇兄,你要为皇妹作主,豫京城内,天子脚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桐杰松竟把我的轿撵给截了!简直没有王法!目中无人!视我大祁皇族的体面尊贵如无物!” 周皇一怔,问道:“刑部尚书桐杰松截了你的仪仗?这怎么回事?” 安宁公主恨声道:“还能怎么回事,我不过是想救下府中一人的性命,那桐杰松却死咬住不放,截了我的仪仗不说,还把我的人也给带走了,求皇兄为我作主!” 周皇旋即明白了事情始末,那李昌的案子早已被刑部尚书桐杰松和御史大夫程英闹开,京城府尹班林亦因此被流放南疆。 但那卢右一直未被捉拿归案,周皇自然知道是安宁公主保下了此人。 想来那桐杰松不敢亲自闯入公主府,亦不敢说是安宁公主窝藏罪犯,只好瞅机会把卢右抓出来,以正法听。 毕竟,这些年来,大祁律法施行之公正,和桐杰松为首一批人的努力密不可分。 他们自然见不得权贵玩弄他们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成果。 周皇从御座上走了下来,叹了口气:“安宁啊,你说的朕都明白。若那人未被桐尚书抓到,朕自然可以处罚他,但他提走了人,手里便拿到了铁证,就算朕,也不能不顾百官之言啊。” 安宁公主气道:“他今日敢截了我的轿撵,来日只怕便敢冲进皇妹的公主府中,杀了皇妹,还请皇兄为我作主,好好严惩于他!他如此不把我皇家威严放在眼里,不严惩他只怕不知道什么叫王法!” 周皇揉了揉眉头,温声道:“他如此做是不对,但那贼人已被他抓住,朕对此事也不能多说什么,百官都看着呢.” 安宁公主气道:“皇兄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负么?我这公主做的有什么意思?连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都能欺负到我头上,皇兄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受欺负,就这样轻巧的算了?” 周皇听得此话,眼皮不由一跳,立刻一本正经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桐杰松胆大包天,竟敢拦截皇妹的仪仗,简直罪不可恕!” 安宁公主听周皇如此说,心情总算稍微平复了些,忙问道:“那皇兄要如何做?” 周皇沉吟片刻,一脸郑重的对安宁公主道:“这样,皇兄叫他来,亲自跟你道歉赔罪!” 安宁公主撇撇嘴:“还得把我的人放了才行。” 周皇眼神闪了闪,笑道:“这没问题,待会儿朕定叫他放人!” 说罢,便吩咐吴公公去宫外边把桐杰松传进来。 韶华站在大殿里的柱子后面,心道安宁公主不愧是皇宫里走出来的前辈,瞧瞧她使得这些伎俩手法,满皇宫遍地都是,位置越高的女人玩的越溜。 两个时辰过去,桐杰松身穿官府,头戴官帽,一身干净的跟在吴公公身后,进了宣政殿。 此时周皇已经端坐在御座上,安宁公主坐在下首,见桐杰松进来,不由冷笑一声。 桐杰松步子迈的四平八稳,微微弯腰低头,进来后便跪下行礼道:“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福。” 周皇看他的穿戴,眯了眯眼睛,却并不叫他起身,只是大喝一声:“桐杰松!你可知罪?!” 安宁公主告状2 桐杰松把头垂的更低了些,腰杆却挺的笔直,温声回道:“启禀圣上,臣不知。” 周皇一巴掌拍到龙案上,大声道:“你带人搁大街上拦截公主仪仗,当面冲撞安宁公主,何曾把皇家体面放在眼里?” 桐杰松却抬头道:“回圣上,微臣不过是在秉公执法,捉拿贼人。因那贼人藏匿在公主的仪仗之中,微臣实在是迫不得已之下才到公主仪仗里拿人,这也算是公事,并非冲撞公主。且那贼人亦被微臣抓获,微臣猜测公主对此定然毫不知情,若非微臣及时抓住那贼人,万一公主被那贼人误伤到,才更加危险!” 听闻此言,安宁公主一张俏脸气的发青,冷笑道:“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桐大人才是?” 桐大人微微向安宁公主侧头,恭敬又礼貌的答道:“回公主,不用谢。” 周皇坐在御座之上,听闻此言,嘴角不由抽了抽,桐杰松这一张嘴,还是那么欠抽。 而安宁公主指着桐杰松的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 躲在大殿后面的韶华不由暗暗发笑,心道桐大人不愧是状元出身,不仅能写得出治国安邦的文章,亦曾用一张巧嘴怼的百官哑口无言,如今对付安宁公主,倒是大材小用了。 安宁公主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既然桐大人说那贼人胆大包天,藏匿于本宫仪仗,有意谋害本宫,又已抓到那贼人,便把那贼人交由本宫处置罢!也好教本宫看看究竟是谁要害本宫!” 桐杰松道:“回公主的话,那贼人本就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原本在牢里关俩月便要送去执行死刑,现在刑期已到,为了防止那贼人再次作乱,微臣刚刚已经命人把他斩杀了。” 安宁公主立马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桐杰松,你大胆!” 桐杰松一脸坚定道:“今日之事微臣并未做错,亦是按照律法对其处斩,不知公主何出此言?” 见安宁公主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周皇忙道:“桐杰松,你胆大包天,冲撞公主仪仗,即便是为了办公,行为也有许多不妥当之处,快向公主道歉!” 桐杰松却把头抬的直挺挺的,大声道:“回圣上,今日之事微臣并没有做错,微臣不道歉!” 安宁公主手指着桐杰松,不住颤抖,红岭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 “好,好你个铁面无私的桐大人,你今日敢带人当街拦了我的轿撵,不把大祁皇族放在眼中,来日只怕随便捏个理由,我那公主府你也敢闯。今日我就拿出长公主之权,治你个对皇室不敬之罪!” 安宁公主这几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许是因为太生气,满头的簪子都晃了起来。 桐杰松忙道:“微臣断不敢对公主对皇室不敬,微臣今日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捉拿贼人,那贼人敢当街伤人性命,后又逃之夭夭,实在罪大恶极,若不抓到,京城之中人人自危,微臣身为刑部尚书,自然得尽职尽责抓捕犯人。” 安宁公主几乎被他一番话说的快要晕厥过去。 周皇在一边白了桐杰松一眼,没好气道:“放肆!就算是捉拿犯人也该跟公主说明情况,快快跟公主道歉!” 桐杰松却仍旧直挺挺的跪着,大声反问道:“臣没错,为何要道歉?难道那贼人是被公主藏入仪仗之中的么?” 就是不道歉。 韶华不由暗暗赞叹,怪不得能混到刑部尚书,真真是聪明至极。 周皇见此,轻咳一声,厉声道:“大胆桐杰松!不可对公主无礼,公主宽宏大量,定不会因此责怪于你。” 韶华在柱子后面听见父皇这几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虽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对姑姑如此纵容,但明显的,对于桐杰松这个肱骨之臣,父皇是偏袒的。 大祁的长公主地位非常尊崇,是有权限处置对皇室不敬之人的,安宁公主若是执意处置桐杰松,他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 但桐杰松却坚持不道歉,若是一般人,定会认为这是桐大人正直无私的表现,但在深宫中长大的韶华可不这么认为。 今日之事,是安宁公主德行有亏在前,只是为了皇家体面,不能明说。 而桐大人此举,分明是想把父皇拉下水,只有父皇做出决断了,才能让后边的麻烦减少,否则被一个地位尊崇的长公主天天盯着,就算是刑部尚书也吃不消。 她不否认桐杰松是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好官,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聪慧狡猾,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的,哪一个不是老油条呢? 这几句话,周皇已经算是给了台阶了。但韶华料定,桐大人依旧不会道歉! 果然,桐杰松恭恭敬敬的给周皇扣了个头,却依旧一脸坚定道:“启禀圣上,臣没错,臣不会道歉。” 周皇嫌弃的看了眼跪在地下的桐杰松,若他偏袒了公主,定然不能让百官服气。 若他秉公处置,不说太后那里,就算他心里也对这个皇妹过意不去,切安宁公主的轿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拦截的,又事关皇室体面。 周皇用余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当下便定了主意。 而安宁公主适才听闻周皇那几句话,心知事情到这一步,周皇确实不能不顾百官之口,重重处罚桐杰松。 但若真的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了,她公主府的脸面该往哪搁? 就算皇兄不高兴,她今日也得处置了他! 安宁公主转身坐回座位上,冷声道:“皇兄,如此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中的臣子,要他做什么?” 周皇没好气的看了眼直挺挺的跪在下面的桐杰松,旋即厉声道:“好,桐杰松,你不跟公主道歉是吧?” 桐杰松还是那一句话:“回圣上,臣没错!” 周皇沉了脸色,冷声道:“很好。” 一瞬间,龙威慑人,满屋寂静无声。 桐杰松后背尽是细密的汗珠,但脊梁依旧直挺。 周皇大喝一声:“来人,把桐杰松给我绑了,摁到公主面前!” 韶华躲在殿后,嘴角不由抽了抽,心道父皇不愧是父皇,此举不仅能给安宁公主足够的面子,桐杰松亦被保全下来。 虽说受点委屈,却不会再被安宁公主处置。 桐杰松本以为周皇轻则把他幽禁府中,重则把他打入牢里,但只要过了这段时日的风头,凭他的本事,总能重归朝堂,也会被世人赞一句不畏权贵,高风亮节。 却不料周皇要人把他给绑了给安宁公主磕头,大祁的官员最看重气节和声名,就算他是被绑着的,他也是给安宁公主认错了,搁外头来说,那也是“屈服”了。 当下不由大声道:“微臣没错,微臣不会道歉!” 但却哪里由得了他,两名孔武有力的护卫走上前来,一边一个,把住桐杰松的胳膊,捏住桐杰松的脖子,押到安宁公主身前,摁着磕了三个响头。 虽然桐杰松嘴里那句“微臣没错”响彻大殿,但他确实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韶华有些不忍心的瞥了眼脸红脖子粗的桐大人。 安宁公主瞧着眼前一脸悲愤,双目圆瞪的桐杰松,不由轻轻舒了口气。 虽然明白周皇此举是为了和稀泥,但皇兄总归是向着她的,看桐杰松那气喘如牛一脸不服的表情就解气啊解气。 安宁公主抿了口茶,半晌才淡淡开口:“桐大人的响头本宫收下了,虽说大人四肢僵硬,但这响声还是很好听的。” 这回轮到桐杰松嘴巴给气哆嗦了,士可杀不可辱,虽被摁着,但还是大声喊道:“微臣是被逼的,这不算!这不算!” 听到安宁公主的话,周皇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大手朝护卫一挥:“押下去,这几日别叫朕看见他。” 第106章 安宁公主告状3 韶华啧啧两声,心道父皇真是人生赢家啊人生赢家。 安宁公主见桐杰松被押了出去,没好气的对周皇道:“皇兄以往做皇子之时,哪有这许多顾虑,如今当了皇帝,罚个人还要瞻前顾后的,好没意思。” 周皇苦笑摇头:“今时不同往日,位置不一样了,顾虑自然就多,倒不似皇妹一般,每日能潇洒度日。” 安宁公主轻哼一声:“我也就罢了,连个人都护不住。” 周皇听闻此言,心知她心里那股子气还没消完,无奈道:“皇妹前些日子不还说喜欢西山那处的温泉池么,朕来作主,把那山给了你了。” 韶华听闻此言,不由撇撇嘴,那西山可是个好地方,皇后经常去那里,如今就这么被父皇拿来送给姑姑了? 父皇对姑姑未免也太好了些。 安宁公主听闻此言,果然露出笑意,说道:“皇兄倒不怕皇嫂怪罪,皇嫂可是最爱西山的温泉池。” 周皇笑道:“有什么好怪罪的,皇后在宫里分不开身,那池子闲着也是闲着。” 安宁公主起身盈盈谢过周皇,又捡些无关紧要的说了,带着侍女迤迤然离去,临走时朝韶华躲身的柱子处轻轻瞟过。 安宁公主前脚刚走,周皇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在那里躲了半日,也该出来了罢?” 韶华吐吐舌头,从大殿的柱子后面钻了出来,笑道:“父皇果然英明神武。” 周皇冲韶华招招手:“今日这些事,你没少跟着掺和罢?” 韶华小跑到周皇身边,嘻嘻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儿臣可真是没想到,桐大人竟敢亲自上街拦截姑姑的轿撵,本来还以为此事要不了了之了呢。” 周皇摇头笑道:“他那个倔脾气,碰上了这种事,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人挖出来。” 韶华抬头,一脸天真的看向周皇:“那父皇说,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 周皇淡淡瞥了一眼韶华,道:“你说呢?” 韶华道:“儿臣妄自揣测,觉得桐大人此举颇得父皇圣心。不然父皇何必把西山那么好的地方都送给了姑姑,父皇说儿臣说的对不对?。” “对,也不对。朕问你,假如害死那李昌的,不是卢右,而是王侯将相的公子,你会怎么做?” 韶华眼珠转了几圈,上前挽住周皇的胳膊道:“有父皇在,儿臣做什么都有底气。儿臣知道父皇是明君,既是明君,父皇心中自有公道。” 周皇没好气的看她一眼道:“哼,你倒是有底气了,朕不知跟着要受多少罪。” 韶华一脸坚定道:“此事本就是姑姑不对,若连一名和公主府管事沾亲带故的人都能随意杀人,咱们大祁律法还有何用?” “哦?此事若是你姑姑亲为呢?” “那儿臣也要争上一争,大祁皇族中有免死金牌的人不少,虽与普通百姓不同,但若真是视律法于无物,肆意妄为,儿臣总会想出法子惩治他们。” 周皇笑了笑,伸手捏了捏韶华小脸:“你若是皇儿,朕定要把这江山给你。” 韶华一怔,旋即对周皇道:“儿臣才不要,这样的苦差事就由父皇和太子哥哥去做罢。” 周皇缓声道:“今日这事,你姑姑心里全都有数,当日你虽然把太子的住所说给京城衙门的人听,但只要稍微探听下便知那日是你,以后离你姑姑远点,不可随意去招惹。” 韶华眉头皱起,她实在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如此纵容姑姑,先不说安宁公主的生活作风,就连她手底下那批护卫,亦是一流高手,整个公主府的防卫比皇宫也不差。 还有她手下那群长的千娇百媚的男人,一般人谁能做的这么明目张胆,更何况是代表了皇族尊荣和体面的公主,但太后和父皇偏偏什么都不说。 就算姑姑和父皇从小一起长大,但皇族之中,君臣有别,姑姑也不该如此放肆。 “儿臣知道了,以后小心行事便是。” 周皇看着韶华皱在一起的眉眼,心知她完全没把自个儿的话听进去。 唉,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这深宫之中,韶华是唯一一个敢对他直言的人,且其智其勇,便是比太子也差不了哪儿去。 看着韶华和那人如出一辙的模样,周皇颇有些遗憾的想,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 待韶华从宫里出来,康生已备好马车在宫外头等他。 少年欣长的身影远远看去依旧有些单薄,但韶华从心里再不会把他当作那个刚来公主府里面战战兢兢的孩子。 卢右能够以这种方式被擒住,康生功不可没。 以安宁公主的聪慧,岂能真会把卢右藏在她自个儿的仪仗中? 自然是早早的打点好另外几支队伍,然后自个儿以去庙里上香的理由招摇过市,混淆视听。 却不料康生竟能把人找出来,弄晕了,偷偷放在其轿撵中,被抓了个现形。 韶华每每想到安宁公主当日在大街上的脸色就想要爆笑,那一脸的错愕真是太精彩了。 扶着乐山上了轿子,韶华眉眼弯弯的对康生道:“你是从哪里得知卢右具体消息的?” “卢群在安宁公主府里那般受宠,总有些人是看不惯的。” 康生抿了抿唇,几缕细软的黑发垂下,少年的眼睛被遮住了少许,愈发显的一双眸子雾蒙蒙的。 韶华点点头,旋即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把卢右塞进安宁公主轿撵里面的?” 听闻此言,少年一双眸子黑黑亮亮的,笑道:“不是我,是小宝做的。” 小宝?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旋即心里又酸了酸,这孩子,平日里把自己都能怼出天际,倒是很听康生的话。 “安宁公主府里,除了卢群最得看重,其次便是柳青了,两人之间矛盾颇多,我探查到之后,便买通了他。说起来,还多亏了公主从永州带来的银子。” “这银子花得值。” 韶华笑的若三月春花,眼角眉梢全是乐不可支。 “安宁公主再大的能耐,在那种情况下也保不住人的。” 韶华心知大祁现在虽然繁荣昌盛,但朝堂之中依旧暗流汹涌。 长古郡的战争已经过去三个月,陶乐弘亲自带军去剿灭叛军,却身中暗箭,此消息虽已被父皇封锁,但长古战事多耗一日,朝廷银钱粮草便多消耗数十万。 而远在北疆的宁家军,早已无法成为可靠的屏障,若能兵不血刃的收回兵权,保住大祁昌盛的国力固然好,若不能,便免不了一场血战。 而去做这些事情的基石,便是大祁朝堂内部的稳固。 朝堂之上,虽从先皇之时便提拔了许多寒门子弟,但豪门贵伐的势力依然不能小觑,两方势力相互敌对亦相互渗透。 因此朝堂现在最重要的是团结一致,万不能因一无关紧要之事,搅乱如今的格局。 安宁公主亦明白这点,才会在卢右被抓之时,匆匆来宫里面向父皇告状要惩罚桐大人,而不是在大街上真的和桐大人兵刃相向。 若是卢右在今日逃脱过去也就罢了,但既然被抓了个明明白白,便只有死路一条。 一旦此事惹得朝堂百官不满,引起皇族和朝堂新贵们的冲突,父皇是绝不会手软的。 第107章 告白1 文技书院中,柔美的月光撒在清脆的竹林里,偶尔拂过几缕清风,竹叶随风起舞,与风儿缠绵在一起,奏出醉人的动听。 月光穿过大片大片的竹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静谧的夜晚中交汇着远处的蛙鸣和近处的蟋蟀声。 竹林之中,有一竹台,竹台之下有几只竹凳,竹凳上坐着一明眉皓齿的公子,盛夏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过公子略带期盼的眼睛。 少年今日穿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广袖飘飘,人如风流名士般飘逸潇洒,衬的肤色愈发白皙,月光下的眉眼亦愈发灵动高洁。 他虽看似随意的坐在竹凳上,一双眼睛却带着些微的兴奋与期待,双手亦微微握住。 此青衣公子便是田童了,他一早与韶华约好,在文技书院的竹林中与他相见。 等了许久还不见韶华前来,田童清亮的双眸微微眯起,站起复坐下,三番四次。 韶华今日因桐大人勇截公主座驾,可谓是满心满眼的高兴,待记起田童之约时,已超过了大半个时辰。 匆匆交待了下乐山,拔腿便往文技书院的竹林跑去。 康生从轩窗里见韶华急步往外赶,亦起身跟了上去。 夏日的风吹得人暖熏熏的,韶华一路狂奔到竹林的时候,田童正拖着下巴和天上的星星一起眨眼。 少年干净的眉眼在竹林月光中愈发的高洁,像是从深林中里走出来的精灵。 韶华放缓了脚步,眼前这样美好的画面,她竟觉得有些不忍心打搅。 田童却已听到脚步声,他习武多年,耳目并非常人可比。 韶华一脸歉意道:“让你久等了,我来晚了。” 田童却一改往日拿拳头砸她胳膊的架势,笑着起身道:“一点也不晚。” 看着田童今日一身颇为“温柔”的打扮,以及那和煦如春风的笑容,韶华顿时有些把握不住这小子要做什么了。 毕竟,二人平日里的常态是有外敌的时候团结一致揍扁别人,只他俩的时候嘻嘻哈哈玩笑开的飞起。 田童拉韶华坐在竹椅上,一双黑亮的眸子若星子一般,又似有桃花纷飞的艳色,盛着整个夏天的热情。 “你觉得我怎么样?” 田童明亮的双眸定定的看着韶华,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问道。 “你很好啊,很聪明,很讲道理,很有义气,文章写的漂亮,也非常有志向……” 韶华眼都不带眨的,说出他许许多多的优点。 田童听到这些话,黑黑亮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满眼期待的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韶华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确实如此,虽然她从未说过这些话,但俩人臭味相投,三观一致,她心里一直把田童视为最好的朋友。 田童见韶华满脸笃定,笑容简直比烟花还灿烂。 而后,田童看着韶华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对韶华道:“我要走了,所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与你听。” 韶华一怔,下意识的问道:“走?你要去哪里?” 田童一脸郑重的说道:“你知道长古郡的战事吗?圣上派陶乐弘将军去剿灭叛军,但叛军却越来越猖狂,我要去战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韶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田童,她自然知道长古郡的战争,且她还知道这场战争背后的黑手宁家。 陶乐弘将军身中刺客的暗箭,朝堂之上并未有消息放出,但韶华知道,太子哥哥对此战关注许久,或许会亲自带兵前去剿灭,以壮大祁国威。 可是,去战场?田童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 他虽然个头长的很高,但根本不到参军年龄。 且他在学院里,成绩极好,以后做一名文官亦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韶华有心想规劝一下,让这小子再好好考虑考虑,毕竟他走了,连自个儿的生活都会枯燥很多。 田童继续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将军,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边疆的战士在我心里全是英雄,他们一生都在保卫着大祁的屏障,我想像他们一样,我为此感到骄傲。” 看着田童那双璀璨的眸子,韶华张了张嘴,又闭上,一瞬间,把所有规劝的话全部吞到了肚子里。 这样璀璨的梦想与志向,她不忍心阻拦,最起码眼下不忍心阻拦。 田童的功夫她知道,便是比宫里的一流护卫也不差,小小年纪能做到这种程度,私下不知付出过多少努力。 “想去的话,就去。” 韶华只说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 田童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我爹很反对,他不希望我从军,他甚至不希望我去书院读书,若非我聪明绝顶,用法子说服了我娘,只怕要在家待一辈子。” 韶华倒是第一次听他说这话,一时间想不明白,天底下竟还有不希望自家儿子读书的父母。 但韶华只是聆听着,对此并未多说什么。 田童眼睛往别处瞧了下,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却不敢看韶华的眼睛,对韶华道:“你之前说,你这辈子只会与一人相爱,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真的?” 韶华点点头,不明白田童为何要问此话,她自然不会与别人共享夫君,她看了太多后宫嫔妃们的眼泪,太酸涩。 且她一点儿也不想过那种处处算计的日子,只要多名女人共享一名男人,肯定要有许许多多的勾心斗角。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这辈子,亦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韶华赞赏的点点头,在大祁这个三妻四妾,男性地位远高于女性的国家。 田童作为一个男人却有如此纯真美好的感情向往,值得赞扬。 田童深吸一口气,看着韶华的双眸清亮水润,而后,朱唇轻启:“于华,如果我是女人,你会不会娶我,然后,一生只爱我一个?” 韶华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要是女人,咱俩可以一块泡澡。 旋即笑道:“你要是女人,我带你一块去泡温泉。” 田童的脸颊一下变得通红,没好气道:“呸,你是跟谁学了这样的话,现在用到我身上。” 韶华一愣,无语道:“谁叫你一个七尺男儿非得说自个儿是女儿,我还没脸红呢,你脸红什么?” 田童看了韶华片刻,把手伸到头顶,轻轻拔下了青玉簪子。 一头青丝如墨般泼下,田童眉眼笑如花:“于华,我真的是女人,我真正的名字叫桐羽甜。所以,我是认真的在问,你愿不愿意娶我?” 女孩眉眼微醺的笑着,可韶华看得到她眼底隐隐的紧张,亦明白田童此举需要多大的勇气。 同为女孩子,她非常能理解。 可是,此情此景下,她还是想骂一句:这操蛋的命运! 轻柔的月光下,桐羽甜似精灵一般美好,清爽大气,美丽自信,坦荡磊落。 韶华想把这些赞美毫不吝惜的送给她。 甚至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尽全力去完成。 唯独,不能娶她。 因为她性别女,爱好男。不可能娶女人。 韶华嘴角不由扯出几丝苦笑,苦笑着对田童摇了摇头。 田童咬了咬下唇,定定的看着韶华:“为什么?” 韶华深吸一口气,亦拔下头上的发簪,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也是女人。” 韶华几乎能听到田童手指间的骨骼的脆响,她满脸失望的看向韶华:“就算你拒绝,也该选个好些的理由!我又不会缠着你!” 说罢,转身就走。 韶华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情况,什么意思,她不信? 第108章 告白2 竹林里隐隐传来了几下若有似无的低笑声,只是两人眼下皆满腹心事,并未在意。“喂,你站住!” “我不要!” “我要你站住!难道在你去战场之前,我们只有这样的告别吗?” 田童停下了脚步,双肩微微发抖,韶华蹬蹬蹬几步追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用力,想让她转身,指尖却传来一股阻力。 韶华微微叹了口气,转到田童身前。 只见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纤瘦女子,一双凤眼正劈里啪啦的往下掉眼泪。 清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映在月光下的鼻间有些微微发红。 韶华拿出手帕,踮起脚尖,给她擦了擦泪,认真的对她道:“我叫韶华,是公主,行七。” 田童蓦的睁大了眼睛,她一早想过对方是皇室中人,但两人相处这些日子,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因此,即便猜测到对方身份非凡,她依旧勇敢的敞开了心扉。 可她万万没料到,她竟是大祁皇族备受宠爱的韶华公主! 听到这句话,由不得她不信了。 “你,你!……”田童有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旋即她反应过来,立刻行礼道:“臣女桐羽甜见过公主,今日之事,是羽甜多有唐突,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韶华看着一本正经行礼的田童,嘴角不由泛出一抹苦笑:“怎么一知道我的身份反倒和我生分了。你我同窗之谊,一辈子不会改变,我又怎会怪你。” 田童听闻此言,立刻站起身来,擦了把眼泪,没好气道:“你好好的公主不呆在皇宫里,跑书院来做什么!” 韶华立马回声道:“你堂堂刑部尚书的掌上明珠,不在家好好练女红,跑书院去做什么!” 一听到桐羽甜这个名字,韶华便明白了她的身份,刑部尚书桐杰松和爱妻育有七子一女,田童正是他们的小女儿。 但韶华听说桐家的女儿一直身子不好,被养在乡下的庄子上,她实在没想过田童会和桐家有什么关系。 怪不得上次她说让他娶个温顺女子时,他要翻脸呢。 换做是谁,说自个儿的亲娘是悍妇,那也得翻脸的。 当初她和田童交好时,乐山自然暗中查了她的资料,倒不知是谁给这小子,不,这姑娘伪造的信息,连她这堂堂公主也给瞒了过去。 田童看着韶华那张精致明媚却微微有些英气的脸,旋即视线扫向韶华胸前,怎么也没瞧出这是个姑娘。 今晚之事幸亏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不然她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田童搁这没好气的腹诽之时,韶华也在打量着她。 接近一米八的个头,长眉凤目,面容清瘦,打死她也想不到这竟是一位姑娘! 老天爷的玩笑总是开的那么与众不同。 两人互相看着看着,不由对视一笑。 年少时,这种美丽的误会未来未必不是美好的回忆。 再说,她们俩人在一块不知打了多少架,扁了多少人。 这样的友情,很是难得。 韶华拉了田童的手,坐在竹凳上,笑道:“咱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许恼谁,也不准因着身份有了生分。” 田童没好气的白了韶华一眼:“我今日可丢脸丢大了,不能扯平,等你也丢脸一次,才算扯平。” 生平收到的第一份表白,竟然来自个女孩,这事让韶华也很无语。 看着田童那张皱在一起的小脸,韶华耸了耸肩,坏笑道:“美女,要不然我就从了你?咱俩一块住在公主府里,你就勉为其难的做个驸马?” 田童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声道:“想的美,我可是要去战场建功立业做将军的。” “知道了你是女孩,我倒不想你去战场了。” 桐羽甜眉头一挑:“女孩怎么了?连你打架都比那么多男人强,更何况我?” 想起二人在一起为非作歹的日子,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温声道:“但是军队里全是男人,战场又凶险异常,我怕你吃亏。” 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我去求一求太子哥哥,给你在军队里名正言顺的安排个身份。” 见韶华眼里满是担忧,田童温声道:“你放心,我既然下定决心要去战场,自然会有万全之策。若是按照你说的做,那不是在军队里搞特殊待遇了么?” 少女眼中的光,坚定又璀璨。 韶华笑道:“你可听说过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 田童摇摇头。 韶华笑道:“是余太医给我讲的,我讲给你听。” 韶华的声音清婉悦耳,故事讲的娓娓动听,田童不自觉的入了迷。 待韶华讲完,田童的眼眸中不由焕发出璀璨的光彩。 “若是我爹爹知道花木兰的故事,或许就不会拦着我了。韶华,你知道吗?我爹爹虽然和我娘夫妻情深,可在他眼里,女子必得是要嫁人的,莫说是去做将军,便是去做一名女教习,他也看不惯的。” 桐杰松身居刑部尚书之职,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里,能做到一夫一妻便已经很不容易。 若是还能支持女子去建功立业,那简直是有鬼了。 她从生下来长到现在,见过的唯一一个,支持女子拥有独立意识,去按照自个儿心意活着的男人,是余太医。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受他影响太深,余太医许许多多的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 让她总觉得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是狡猾的,无论对周围的一切多么不喜,她总是先接受,把一切的不满收敛起来,默默的给自个儿增加筹码。 田童悠悠叹了口气:“于华,你那么懂我,怎么会是个女人呢?若你是男子,我便是绑,也得把你绑到我府上,做我的夫君。” 韶华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干咳一声,一脸正色的看向田童:“你真的认为你对我的感情,是爱情么?” 田童转过脸来,双眸定定的看向韶华,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不知道,我的许多想法,不被别人接受,可你的言行举止却和我那么贴切。我能感觉得到,不用说,就能感觉得到。” “我爹爹是个聪明又正直的人,我娘亲也很聪慧勇敢,他们非常爱我,我的兄长们每个人都被教育的很好,他们意气风发,文采飞扬。他们对我都很好。” “可是,我从不比他们差在哪里,却偏偏我要被爹爹娘亲拘在后院学女红,学管账,学理家。在他们眼里,相夫教子似乎是我最好的出路,可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为什么哥哥们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可以为家族建功立业。我不服,三年前便偷偷的去南都书院参加报名考试,拿了个第一名。” “但被爹爹知道后,把我关在家里,对外声称我身体不好,送到乡下的庄子里静养了。其实是请了个严厉的嬷嬷管教我。” “后来,我把那些礼仪全部学会,针织女红全部做好,所有的情绪都埋在了心里,总算让爹爹满意,送走了那嬷嬷。正好文技书院招生,我再次偷偷报考,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这一回,我以死相逼,总算让父亲做了让步。” 第109章 告白3 “可听说我要去战场后,爹爹说他再不要我这个女儿,我在他书房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阿娘实在是不忍心,跟我跪在了一块,央求着爹爹。 “爹爹没法子,只能答应了我,可是他眼里的那些无奈也沉沉的压在我的心上。” “若是换成几位哥哥,爹爹不仅会支持,还会夸赞他们有出息吧?可换成是我,对家族或许就是祸端。” “我也想过做一个安稳本分的大家闺秀,可是那样的我真的很不开心,我搞不明白那些话里有话的唇枪舌战为何要浪费在后院,去战场上把敌人骂死该多有成就感。看到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贵妇,我只想一耳刮子把她们扇飞。” “我不喜欢相夫教子,我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为什么,为什么只有男人可以通过事业获得自由,我比他们差在哪里了?” “我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一个当将军的梦想,它就像是一个凭空的念头,让我心驰神往。” “所以,于华,你知道当我发现你和我是如此相像时,你知道我心中的惊喜吗?那种感觉,就像孤独的人终于可以被人理解,这世上总算找到了能和我一块前行的人。” “我生怕自己去了战场后,你被哪家姑娘抢走,想来探探口风,临走前,好让爹娘事先把亲事为我定下。若我不幸战死沙场,至少你每年都会去看看我,给我上柱香。” 这些话像是被埋了许久,田童说完后,长长的吁了口气。 她虽脸色平静,可语气里的无奈让韶华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孤独。 身为女子,平凡安稳的过一生没有什么不好,结婚生子,相夫教子,许许多多女子其实过的很幸福。 如果灵魂深处没有那个叫嚣的声音的话。 大概这是老天爷给那些聪慧女子下的咒,她们的思想里有了独立意识,可她们却偏偏生活在一个男权至高无上的世界里。 女子有了个做将军的梦想,显得是那样荒诞不经。 女子想要主动去追求自个儿的幸福,主动把握自个儿的婚姻,是那样的不容易。 沁阳贵为嫡长公主,婚事亦被朝堂之上相互交织的利益安排的明明白白。 田童的身上的勇敢,像一把火一般,灼了韶华的眼。 “你只管去做你的女将军,所有的后果,我给你兜着。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韶华深吸一口气,缓慢而又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少女气度出众,风华无双,那份与生俱来睥睨众人的尊贵,顿时让漫天的星斗失了颜色。 韶华很少对人这样郑重的承诺。 田童嘴巴一撇,眼泪汪汪,一脸控诉的看着韶华:“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个男人!” 韶华嘴角抽了抽:“这个,我真没办法。” 韶华有些忍俊不禁的看着田童,被人喜欢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田童与其说是爱上了她,不如说是在漫漫人生中找到了一个懂她的知己。 韶华虽还未曾尝过爱情的滋味,可她懂得这份惺惺相惜的美好,人一生要有多幸运,才能有一个臭味相投的知己,韶华觉得她真的很幸运。 朦胧的月色下,伴着竹林的风,轻抚着两名少女最美好的友谊。 待月亮转过头顶,韶华与田童告了别。 走在回华苑的路上,韶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体内有她师父万北溟给的七十年功力,武功虽不出色,耳力目力却非同小可。 韶华停住脚步,勾了勾嘴角:“出来!” 小宝咻的一下,从一颗树枝里飞了出来:“公主,你有什么吩咐?” 韶华无奈摇了摇头:“田童没发现你吧?” 小宝认真点了点头:“凭她的功夫,还不能够发现我。” 韶华又看了看那棵大树,对小宝道:“乐山这回许诺给你几个鸡腿?” 小宝一脸坦诚道:“天香楼的荷叶鸡,十只。” 韶华点点头,还不错,旋即对大树后面的那道人影道:“还不快出来!” 乐山扯着个僵硬的嘴角,从大树后面亦走了出来:“嘻嘻,公主,我站的远远的,啥也没听到。” 韶华再次无奈摇了摇头,对着假山道:“你也该出来了吧?” 康生缓缓从石山后走出,抬头望天:“我身为华苑管家,心系公主安危,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公主莫怪。” 韶华头疼的看了看璀璨的天空,冷了眼,沉了声:“今日之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老天爷,她该怎么跟田童交代,这些个不省心的家伙,虽知她们不是有意,毕竟被人告白这种事,她生平亦从未经历过。 但此事终究不是她与田童俩人之间的秘密了。 一时大意,竟被人听了去。 乐山一脸坚定道:“放心吧公主,奴婢对桐家小姐只有敬佩!” 康生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公主,人生能有一知己,实在是幸事。” 小宝看看康生又看看乐山,一脸认真道:“公主,二十只荷叶鸡。” 韶华没好气的瞪了三人一眼,大声道:“回府!” 青翠的竹林里,木子清一身竹青色长袍,眉眼温润,长身玉立。 真没想到,他半夜在竹林里溜个弯,竟能听到如此有趣的对话。 一转身,木子清回了涵雅居内。 成意连忙迎了上来,给木子清捧上一盅茶,道:“公子,安宁公主府里已经乱作一团了。卢右的消息是柳青卖给康生少爷的,卢群眼下还不知道此事,咱们要不要再加一把火?” 木子清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刚刚好,他长长的睫毛敛住深不可测的眼眸,低声道:“不急,还不到惹怒安宁公主的时候。” 木子清的眉宇间似有几丝淡淡的倦意,一双眸子却十分明亮:“大祁的皇族,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成意一脸担忧的看向木子清:“公子,今日您又是监督造船,又是设计图纸,还要帮着太子处理西部地区的朝政,别太劳累了。” 木子清却摇了摇头,一双眸子里嘲讽之气十足:“无妨,长古郡一战,重点在阳木一岛,那些叛军不止擅长陆战,亦擅长水战,仗着朝廷没有拿得出手的船只,在海边大肆抢夺,而后再坐船逃到阳木岛上躲起来,这次本公子就教他们知道,一窝端是什么意思。” 成意闻言眼睛不由亮了亮,公子的本事,他再了解不过,在木艺器械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大祁能得到公子这样的大才,运气可谓是极好。 第二日,韶华送田童出城,这一别俩人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见,韶华心里有许多不舍,田童给了韶华一个拥抱,笑道:“等我做了大将军,记得送我一身最好的铠甲。” 韶华拿出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五千两银票和一本宁家枪法。 对田童道:“这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非同小可,记下来之后要烧掉,莫要被别人知道。” 田童打开小包袱,看了一眼,震惊道:“这,这是?” 韶华点点头,她不敢给她太多银子,独自一人在外,身带巨资并非什么好事。 但那本宁家枪法是每一个带兵打仗之人都梦寐以求的,她相信她,送给了她。 “哈哈,大恩不言谢,于华你可真够意思!” 韶华随意笑笑,掩盖住双眸之中的不舍:“你一定,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田童俯身给了韶华一个拥抱,大声笑道:“那是自然,本公子做了大将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皇上求娶你!” 说罢,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韶华看着一路远去的滚滚尘土,泪水模糊了视线。 第110章 贵妃有孕1 送走了田童,韶华心情有些低落的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昔日和田童一起满街乱逛胡吹乱侃的日子再没有了。 韶华不知不觉的就走进了文技书院,昔日属于田童的小院子关上了门,雨儿也回了桐尚书府。 看着那扇墨色的小门,韶华有些感慨万千。 正闷闷不乐之际,乐山一路小跑过来。 见韶华形单影只的坐在石头上,轻轻叹了口气。 公主就是这样,嘴里不说,心里却最怕离别,昨日那样坚定的支持桐家小姐去参军,今日就一人跑这儿来难过了。 乐山缓步走到韶华身边,拿出了一副请帖,朱红色的请帖上烫着金边,上面隐绣的福字揭示了主人非凡的身份。 韶华眉头一挑,伸手接过:“果然啊果然,该来的跑不掉,不知道姑姑这回得多恼火。” 帖子正是安宁公主府发出的,十日后,安宁公主要办一场赏花宴,邀请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一同参加。 韶华向来是不愿意理这些聚会的,以往安宁公主办赏花宴也没邀请过她。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卢右一事,她和安宁公主皆心知肚明,脚趾头想也能想明白,把卢右塞到安宁公主马车里面,定是韶华吩咐人干的。 此事上面,韶华与她虽是姑侄关系,半点情面没讲不说,还教她在桐大人手里吃了个大亏,以安宁公主的性子,必得找补回来。 赏花宴是假,给韶华使点绊子,教她长点记性是真。 韶华撇撇嘴,安宁公主从父皇那里把西山的温泉都要走了,竟还不满足。 哼,敢惹她的话,她才不管太后和父皇有多纵着安宁公主,定要她好看。 乐山笑道:“公主去还是不去?” 韶华看她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一脸正色道:“山儿,你说你也一把年龄了,本公主是不是该给你找个好婆家了?” 乐山的脸蛋立马垮了下来,连忙道:“公主!人家还小呢!” 韶华摁了摁她脑门,笑道:“不小了,再跟着公主我都该成老姑娘了。” 乐山听到这句话,扁了扁嘴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两眼泪光闪闪:“公主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公主嫌弃我了?公主要撵我走了?公主可是又有了更伶俐的丫鬟了?” 韶华翻了个无奈的白眼,她身边的人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演了呢? 自从出了宫,连乐山也越来越难搞了。 韶华拍了拍乐山的手:“好啦好啦,本公主绝不会不要你的,一定耐心给你找个长一脸麻子缺俩门牙的美男子。” “讨厌!” 主仆俩人斗了好一会儿嘴,嘻嘻哈哈声充满了书院上空。 因田童离去的难过似乎一扫而空。 正笑闹着,却见康生走了过来。 康生心情似乎颇好,远远的便能看到他嘴角边挂着的笑意,青衫长袍随风而动,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康生走到韶华身边,上前跟韶华见了礼,笑道:“公主,宫里面传来消息,贵妃娘娘有了身孕。” 韶华惊讶的嘴巴都要塞个鸡蛋下去了,她娘已经三十多岁了,竟又有了二胎? 她要有同父同母的弟弟或者妹妹了? 宫里面母以子为贵,周皇虽然对韶华百般宠爱,但娘亲没有皇子,终究不如其他有皇子的妃子底气足。 这些年来,姚妃一直在找寻名医,调理身体。 然十多年来都未曾见起色,不曾想今日终于又有了孩子。 若是有个皇子,姚妃在宫里的地位,便是真正的稳如泰山了。 韶华有些晕乎乎的,这消息好,正担心自个儿以后没办法总是回宫,娘亲身边没人陪着,就来了个妹妹。 “是哪位神医治好了母妃的身子?本公主要重重赏他!” 乐山笑道:“应该是半年前刚进宫的江太医,公主当时在文技书院,并不知情。听说这位江太医是妇科圣手,给许多妇人看过,灵验的很,没想到咱们娘娘的身子也教他调理好了。” 韶华点了点头,记下了江太医这个人。 韶华忙同乐山一块奔回华苑,众人帮忙收拾一番,换上宫装,备好马车,进宫去看姚贵妃。 俩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紫水宫,合宫上下,一片喜气,每个丫鬟太监脸上都带着笑意。 见韶华来忙一同上前行礼,韶华匆匆越过众人,一路跑到偏殿里。 姚妃此时正卧在贵妃榻上看账本,见韶华来,一脸宠溺的笑道:“慢点,慢点,哪就这么着急了?” 因为跑的太快,韶华鼻间上隐隐有些汗珠。 韶华挨到姚妃身侧,一脸惊喜的笑道:“真的吗娘亲?我要有弟弟妹妹了?真的吗?” 姚妃眉眼温柔的笑道:“是呀,你就快做姐姐了。” 还没说两句话,门外的丫鬟便传周皇来了。 姚妃起身,携着韶华一同接驾,周皇却上前两步,扶住姚妃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自个儿的身子要紧,这些个虚礼就免了。” 姚妃笑道:“这才几日,礼不可废,臣妾不碍事的。” 周皇微微弯腰,一脸正色道:“朕说不用多礼便不用多礼,你要听朕的话。” 姚妃一脸娇怯的应了,此情此景下,韶华只好抬头望天。 周皇一巴掌拍韶华脑门上,笑道:“你来的倒快。” 韶华嘻嘻笑道:“那是自然,我这皇姐做的,必得尽心尽力。” 周皇一脸笑意,拉着姚妃韶华絮絮叨叨个没完。 韶华暗暗发笑,皇家子嗣昌盛,代表了国运昌盛,眼下后宫里已有十五个皇子,两个公主,萱妃也怀了身孕。 再加上娘亲,她的兄弟姐妹们距离二十个不远了。 韶华不由感慨,父皇虽不是个一心一意的好丈夫,但从她的角度上来说,真的是个好父亲,很爱他的孩子们。 母妃在后宫和那些层出不穷千娇百媚的妃子斗了那么些年,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和火眼金睛,要说她心里对父皇没有怨恨是假的,但心底一角依旧喜欢着。 人类的感情或许真的很复杂,又怨又恨又喜欢,大概才是常态。 平日里,母妃对待父皇是谨慎周到妙语连珠的,这是韶华头一次看到母妃脸上洋溢着光彩照人的幸福。 就像乡下的女子,完全纯粹的欣喜的,对丈自己夫一脸的仰慕。 俩人之间仿佛没有了那些后宫女子,没有了家族利益,没有了前朝后宫,没有了身边的一切。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丈夫絮叨着妻子,要好好注意身体,妻子洋溢着幸福,一脸依赖的听着。 虽只是短短的一瞬,却教韶华记了一生。 一家三口正笑语宴宴,有丫鬟带了太医过来,说是诊脉的时间到了。 周皇和韶华一边一个,搀扶着姚妃去内殿里躺下,惹的姚妃哭笑不得。 才一个多月大,哪里就这么弱不禁风了。 待一切收拾好,韶华站在床边,想听听太医怎么说。 周皇姚妃相互对视一眼。 “华儿乖,先去外面等着。” “你去外殿候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韶华懵了一脸,无语得看着父皇和母妃,她怎么就不能在一旁听听了? 姚妃温声劝道:“华儿先出去,有华儿在娘亲不好意思。” 第111章 贵妃有孕2 旋即又对周皇道:“皇上不如也到外殿里等一等,有皇上的龙威在,太医哪里还能静下心来诊脉?” 周皇不由摸了摸鼻子,笑道:“也好,朕就在外卖呢” 韶华本还想再死皮赖脸得挣扎一下,但她父皇都要被请出去了,她总不好继续站在屋里,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周皇去外殿了。 但支开也没关系,她体内有师父给的七十年功力,偷听墙角什么的,端看她愿不愿意。 周皇拉了韶华坐到矮榻上,要和她对弈一局,韶华的心思却在屋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皇不由笑道:“丫头,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不许说都行。” 韶华想了一会儿,笑道:“我想要弟弟。” 周皇挑了挑眉:“为何?” 韶华神秘兮兮的对周皇道:“弟弟抗揍,好欺负。” 周皇不由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还有没有姐姐的样子。” 旋即又道:“朕倒想再有个女儿,你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可爱,软软的,只有朕的两个巴掌大,朕抱着你,舍不得松手啊。看见你笑,朕的心都要化了。” 听周皇回忆起自个儿小时候,韶华不由也跟着甜甜的笑了。 她的童年过的真的很幸福。 周皇只有她和沁阳两个女儿,所有的皇子都让着她俩,不让也得让的那种让,憋屈也得忍着憋屈的那种憋屈。 就连太子,也远不如她和沁阳,得到过周皇那样细心的宠溺。 只是,为何长大之后,就越来越复杂了呢? 想到沁阳姐姐的婚事,韶华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沁阳的婚事没多长时间了,她总得再想想法子。 姐姐和苏哲互相爱慕,左云典根本不适合她。 且那左云典心里有宁家姑娘,绝非姐姐的良配。 想起在左云典卧房里搜到的那首诗,韶华不由沉了脸色。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虽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宁家小姐,但这首诗充分表明了俩人之间的猫腻。 姐姐嫁过去,得受多少委屈,她绝不允许。 待周皇和韶华出去后,丫鬟在姚妃手腕上搭了一层薄薄的锦帕,七十多岁的江太医颤颤巍巍的伸出手,闭眼屏气的为姚妃诊了脉。 “娘娘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强劲有力,气血旺盛,胎儿十分健康。” 姚妃和身边的灿雅姑姑俱露出喜色,姚妃笑道:“多亏了江太医,帮本宫悉心调理,才让本宫有了这个孩子。” 灿雅姑姑笑道:“是呢,江太医医术真是高明,我们娘娘若是能早些知道江太医,倒用不着等这许多年了” 江太医连称不敢,又嘱咐道:“只不过,这是娘娘的头一胎,还有许多要注意的地方,一会儿老朽写到纸上,娘娘还需牢牢遵守。” 姚妃和灿雅姑姑对视一眼。 灿雅姑姑立刻会意,对江太医道:“有劳太医费心了,只是我们娘娘还有一事需要太医帮忙。” 江太医忙道:“娘娘有何是,尽管吩咐便是,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定会好好帮娘娘稳固龙胎。” 灿雅姑姑笑道:“江太医艺术高明,我们娘娘佩服不已,只是太医初来宫里,有许多事并不知道。外殿的韶华公主是我们娘娘的心肝,她才是我们娘娘头一胎生的。” 江太医一脸错愕的看向姚妃,心思电转间立刻明白过来,连忙道:“老朽医术不精,刚刚说错了话。” 灿雅姑姑点了点头,笑道:“有劳太医了,日后在宫里还需太医多帮衬着。” 江太医忙磕头道谢,他原本是天成国的名医,然家乡流寇四起,没了法子,带着一家老小到金俪国来,凭着一身妇科医术在这里扎下了根。 如今能得宫里得贵妃娘娘看重,是他一家老小得福分。 但宫中秘辛颇多,但凡有个万一,便是万劫不复,他亦是提心吊胆。 因和周皇一边对弈一边聊天,韶华并未听到内殿的这一番对话。 待姚妃出来,韶华忙放下手里的棋子,满眼激动的看向姚妃:“太医说怎么样?” 姚妃一脸慈爱的看着她,笑道:“自然是很好,华儿就快要做姐姐了。” 又对周皇道:“皇上今日既得闲,便陪臣妾和华儿一同用膳吧。” 周皇点头答应,韶华早就跑了出去,跟着灿雅姑姑忙前忙后的布置起来。 待从姚妃的紫水宫里出来,已经戊时末刻,韶华干脆便回了揽月殿,在宫里住下了。 刚回了娴雅宫,便看到宁兰从凝香殿里走出来,韶华皱了皱眉,自上次宁兰被她打了一巴掌,许久都不曾进宫了,今日她来姐姐的凝香殿做什么? 韶华本来要迈进揽月殿的腿便拐弯到了凝香殿。 宁兰抬头看见韶华,心里虽十分不情愿,还是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行了礼:“兰儿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宁兰行礼的姿势保持了好一会子,韶华才叫她起身。 宁兰心里暗暗咬牙,等她成为太子妃之时,定要叫她好看。 韶华打量着宁兰的神色,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淡淡笑道:“在这月光下看宁兰郡主,倒是比平日美了许多,脸上的伤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韶华话音刚落,宁兰心里便噎了一口气:“多谢公主夸奖,宁兰会永远记着。” 韶华点点头,笑道:“是得好好长记性,本宫就是怕你忘了才会出言提醒。” 乐山:“……” 宁兰心里就要气炸了,秦瑶表姐因为得罪眼前这位公主,全家被发配到南疆,母亲在家整日哭泣,却半点法子没有。 韶华给她这一巴掌,害的她好些天没能出门,连皇后姑母也没法子为她作主。 但,谁叫对方是周皇的掌上明珠呢? 连父亲都不敢轻易得罪,更何况是她。 宁兰深吸一口气,拿出了这些年最好的修养,对韶华道:“皇后娘娘还在等着臣女,臣女就不在此处多耽搁了,先告辞了。” 韶华随意笑了笑:“乐书,天黑了,宫里面的路不好认,去送送宁兰县主。” 乐书忙上前应声说是。 宁兰立刻道:“不必麻烦公主了。” 韶华撤出一抹慈祥的笑容,露出一口小白牙:“不麻烦,合宫上下都知道本宫最爱乐于助人。” 宁兰狐疑的看了韶华片刻,只好硬着头皮道了谢,跟着乐书走了。 韶华大步迈进凝香殿里,姐妹俩相互见了礼。 沁阳早就听到了她和宁兰说话的声音,心知韶华在故意找宁兰麻烦,并未出来。 韶华笑道:“宁兰怎么到姐姐这里来了?这种人麻烦事一箩筐,最爱没事找事扰人清净,姐姐若不方便,我便替姐姐出手,教她再不敢来。” 沁阳点点韶华额头,一脸好笑道:“哪里就有这么严重?安宁姑姑十日后办赏花宴,她是替湖玉郡主来给我送帖子的。” 韶华看了看桌子上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华丽请帖,笑道:“原来如此,我也收到了,姐姐去不去?” 沁阳笑道:“我一贯不爱凑这样的热闹,便不去了罢。” 韶华点点头,左云典究竟和宁家哪位姑娘暗中往来,她还没查出来。 但宁家姑娘若是敢对她姐姐做什么危害之事,她定教她们好看! 第112章 萱妃来访1 沁阳虽和韶华在笑着聊天,眉宇间却有几分落寞。 她和左家二公子左云典的婚期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近日皇后日日来凝香殿看她,操持准备,忙里忙外。 合宫上下亦是一片喜色。 只是,除了华儿,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嫁。 朝廷缺少边关大奖,骠骑将军孙元享是左相的女婿,虽不如名震大祁的三大将军(微子启,宁承,陶乐弘),但也曾在南疆立下赫赫威名。 孙元享自幼丧父,得左相庇佑长大,又娶了左相唯一的嫡女。 和左家联姻,不止让左相死心塌地为大祁效力,孙元享手中的兵权亦更好掌握。 这是周皇和皇后都乐于看到的。 左云典身为三品御前带刀侍卫,文武双全,相貌出众,家世超然,深得周皇器重。 虽然身份无法和她这位大祁皇家嫡长公主匹配,但在满朝文武,豪门贵伐之中已是上上人选了。 若不曾遇见过苏哲,和这样一位驸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似乎也不错。 沁阳心里泛起酸楚,就要大婚了,却偏偏和相爱之人隔了天堑。 可她还是把这份难过深深的埋藏起来,自幼在皇宫内长大的她深深的明白,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只能永远的掩埋,若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便会有想不到的“人祸天灾”。 韶华坐在沁阳身侧,俩姐妹自幼一起长大,这份落寞的心绪能瞒得过别人,却如何能瞒得过她。 上次她设计出手,却被宁家那位藏在暗处的姑娘搅黄,还连累了媚冬一条性命。 韶华在做云典卧室里找到的那根簪子和那首诗的字迹,皆表明有位宁家女和左云典彼此有情。 且那首诗和湖玉郡主收到的字条上的笔迹是一致的。 这便说明,是那名“宁家女”给湖玉郡主送的消息。 她至今未曾想明白,那个给湖玉郡主送了字条,让湖玉去媚冬在西门大街的院子里去救下左云典的人为何这么做。 她为何自己不去?反而要湖玉横插一手。 可那个宁家女既然爱慕左云典,救助情郎的机会留给自己不是更好吗? 且从左云典卧室里发现的那枚簪子,亦说明此女在宁家的地位不低。 宁家家族颇大,除了大将军宁承之女宁佳,兵部尚书宁瞿之女宁兰,全族中能拥有代表着宁家嫡女身份簪子的不过十人,年龄及笄,适合婚配的不过五人。 韶华派人一一调查过,俱未发现谁和左云典有来往。 那名女子又知道湖玉郡主爱慕左云典一事,想来身份更不一般。 想到此处,韶华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身边的探子俱是宫里训练出来的好手,探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出这名女子,让她心里颇为不安。 更让她疑惑的是,她为何要一把火烧掉西门大街,为何要杀死媚冬几人。 还有左家当时的反映,儿子失踪了,却不去找,只向外声称染了恶疾,就像是知道儿子平安无事似的。 要知道,她当时可是随便选了个日子,随便把左云典这厮绑走了。 那么突兀的失踪,左家竟然不着急? 不着急?想到此处,韶华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左家的人在发现左云典失踪后,找到了什么证据,以为左云典带着他的心上人跑了呢? 如果她把左云典绑回来的时候,正好也是左云典安排好一切,打算跑路的时候呢? 这样一来左家对外声称儿子染了恶疾便能够解释了。 左云典被她绑了,却被左家误以为他自个儿逃婚了,找寻两日不见人影,只能无奈接受了。但却不敢声张,只能对外说染了恶疾。 她还记得当初左家四公子左云升在湖边上的那个小酒馆里伤心痛苦的模样,嘴里嚷嚷着:“走了,走了,彻底走了。” 那根本不是对待一个失踪之人的态度,那里面有太多失望的情绪。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如果左云典事先先写好一封离开的信,放在隐秘的地方,打算跑路,然后不巧被韶华绑了回来。左家人意识到左云典失踪后,寻找俩日发现了那封儿子离开的信。 儿子已经跑了,左相出于无奈,只能让左云典悄悄的“死掉”,再不出现在人前。 左家的表现便有了解释。 韶华悄悄眯了眯眼,对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非常赞同。 但是其他的疑惑,除非左云典本人能够出面解释,或者找到那个和左云典互生情意的宁家女,否则是不会解开了。 那左云典自告假以后,一直躲在家里修养,许是他上次失踪的太过蹊跷,左相怕再生出什么事端,因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宫里告假。 但身为准驸马,总不能一直不出门,公主大婚前,宫里的内侍和太医要亲自去给驸马检查身体。 若是一直称病,闭门不出,到时就有欺君之嫌。 韶华一直在派人紧密的盯着左相府,只要左云典有什么动静,她定然会第一时间知晓。 她必得在左云典出来前,想个完美的法子,搅黄这一门亲事! 既然左云典也有了“心上人”,她们之间大可以“合作”一把。 眼看天也不早了,乐水派人来请韶华回揽月殿,揽月殿和凝香殿同属于娴雅宫,她平日亦常在沁阳这里休息,乐水叫人来请她回去,许是揽月殿里有什么事。 想到此处,韶华便辞了沁阳,回揽月殿去了。 出了凝香殿的宫门,便瞧见了乐水,乐山笑道:“既让小丫鬟来报了信,怎么又亲自到这里等着了?” 韶华见乐水神色闪烁,脸上隐有焦急的神色,心知殿里或许有什么事,便道:“出了什么事?” 乐水在韶华耳边低语一番,韶华当下便不再多言,加快脚步回了殿里。 穿过正堂,到了偏殿,果然看见一身黑衣黑袍,身边只跟了一名丫鬟的萱妃。 韶华心里纳闷,她如今可是有九个月的身孕了!俩人平日从无交集,怎么挺着个大肚子到她这儿来了? 这可不是好事,但凡肚子里带球的,在宫里都是麻烦。 萱妃虽进宫不足一年,却圣宠不断,刚进宫承宠便被封为嫔,怀了龙胎后又被封了妃,待生下皇子,贵妃的另一个名额定然是她的了。 短短一年,毫无根基的她便要和母妃平起平坐,连韶华都搞不明白父皇是哪里不对劲,为何会给她如此圣宠。 平心而论,为着母妃,韶华打心眼里也不会喜欢她,更何况她还当着韶华的面,把父皇从姚妃宫里面抢走。 此刻见到她,韶华打起了十二万分的防备。 面对这么强悍的女人,稍微放松警惕,有一点失误,便会万劫不复。 韶华上前很规范的行了晚辈礼。 以韶华的身份,除了皇后和贵妃,并不需要向萱妃行礼,但对方毕竟是长辈,韶华在礼仪上从不落人口舌。 萱妃挺着个大肚子,一脸温柔的笑道:“公主折煞嫔妾了,嫔妾冒昧前来,想必惊扰到了公主。” 韶华打量了下萱妃的装扮,笑道:“萱妃娘娘专程前来,不知找韶华何事?” 萱妃在丫鬟双儿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起了身,看起来颇为费力。 韶华示意乐书乐画上前帮扶一把,毕竟来了自己宫里,九个月的大肚子,万一有什么好歹,跟她没关系也得有关系。 第113章 萱妃来访2 萱妃走到韶华身前,盯着韶华看了好一会儿,把韶华看的心里直发毛。 萱妃像是着了迷,嘴里喃喃自语道:“像,真像。” 韶华一脸愣怔的看着萱妃:“不知萱妃娘娘何意?” 萱妃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肚皮,道:“公主勿怪,我曾有一位故人,和公主长的颇为相似,今日见了,不免有些失态。” 韶华闻言,跟她长的像,想来长的挺好,不由眉头一挑:“哦?倒不知是娘娘的哪位故人?” “一普普通通的百姓罢了,万不敢和公主相提并论。” 韶华愈发觉得疑惑,大半夜到她这里来,竟是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萱妃道:“臣妾冒昧前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虽说有些难为人,但身为人母,臣妾也不得不这么做了。只求公主看在臣妾未出生的孩子份上,帮一帮臣妾。” 听闻此言,韶华便不觉得是什么好事,直接道:“萱妃娘娘既然已觉得是不情之请,就不要开口了。” 萱妃:“……” 一众丫鬟:“……” 公主啊,萱妃娘娘这是在跟您客气,您就这样把人给憋回去吗? 乐山偷偷抿了抿唇,她家公主平日最不耐烦和这些后宫妃子打交道,躲都躲不及,更别提出手帮忙,毕竟宫里水深的很,公主又不是圣母,哪来那么多同情心。 韶华眼神微闪,宫中一言一行皆需谨慎,她虽心地善良却并不愚蠢。若是贸然说话行动,后头不知会惹出多少祸端! 萱妃虽有一瞬间的尴尬,但旋即便恢复如常,轻咳一声,继续道:“虽说不该,但臣妾就要为人母,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一求公主了。” 韶华腹诽,宫里的妃子没一个好打发的。 “臣妾前些日子,日日做恶梦,每晚都不得安寝,因怀着龙胎,不敢大意,便叫来钦天监给臣妾看了看。钦天监的人说,我这一胎的胎儿,命格太弱,必得找命格强,有福气的帮衬着,才能平安生产,不然便会有危险。” “我日思夜想,这合宫上下最有服气的人便是皇后娘娘了,便向皇上请了旨,求皇后亲自照料这一胎,但钦天监的人又说,嫔妾这一胎是双生子,还得找个命格贵不可言的女孩常常陪在身边。” “合宫里只有沁阳和你两位公主,沁阳体弱,嫔妾实在不忍心去打扰,便冒昧前来,求公主帮帮嫔妾,到平安生产时便可。” 韶华嘴角抽了抽,这就是后宫女子的厉害之处了,一堆话说的天衣无缝。 她若是不答应,在她父皇眼里,少不得成为个不心疼幼弟幼妹的狠心姐姐。她若是答应了,后头必得有意料不到的麻烦事。 这个萱妃,真是好手腕,宫里女子若想平安诞下皇子,只凭谨慎小心远远不够。必得借助宫里最强大的势力。 韶华之前便听闻,她向父皇请求,请皇后亲自照料她这一胎,她明明和皇后面和心不和,与皇后身边得力之人贾妃更是势同水火,偏偏皇后拿她无可奈何。 母妃协理六宫多年,她倒是一直有意无意和母妃交好。 但如今母妃亦怀有身孕,协理六宫之权只怕会交出去一段时间,她来请自个儿陪在她身边,便是把母妃跟她绑在了一条绳上。 精明若此,也难怪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 但她把主意打到自个儿身上来,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皇宫里,她韶华向来是横着走的,就算萱妃找出一堆天大的理由,她不想做的事情,也没人能够强迫。 韶华似笑非笑的看了萱妃一眼:“按理说,萱妃娘娘既然提出这么个请求,韶华不该袖手旁观,只是母妃刚刚有孕,父皇十分重视,我早已向皇祖母请示,要去天恩寺为母妃抄经为弟弟妹妹祈福,到时我便也为萱妃娘娘抄一套福经如何?” 韶华暗道看你还能怎么说,有皇祖母在,任你多厉害也没法子难为我。 萱妃两眼通红,双眸蒙了一层雾气,看上去楚楚可怜:“求公主看在我们母子在宫里孤苦无依的份上,就帮臣妾一回,公主的大恩大德,臣妾铭感五内。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臣妾处境之难,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求公主可怜臣妾。” 萱妃身边的丫鬟双儿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公主帮帮我们娘娘,求公主发发善心。” 韶华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不帮就是不善良喽?什么苦肉计?苦情戏?不好意思,她五岁的时候就能演全套的了。 韶华笑吟吟的扶住萱妃:“萱妃娘娘何出此言?皇后娘娘管理后宫有方,合宫上下亲如一家,娘娘何至于说在刀尖上行走。这话若是被那有心人听了去,还以为是皇后娘娘苛待了您,幸亏华儿是小孩,不把这些记在心里,这样的话,娘娘以后可不要再说了。” 萱妃蒙了雾气的眸子闪过一道光彩,暗道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小孩,这堵人的口才和本事便是后宫妃子也得历练许多年。 萱妃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看来公主是执意不肯帮臣妾了,公主难道不怕臣妾去皇上那里,把今日之事说与皇上?” 韶华心头立马升起一团火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分弧度,冷声道:“那萱妃就试试看,父皇听了你的话,本公主会不会有事。” 竟敢威胁她,她韶华生平最厌恶别人的威胁,虽然萱妃深得圣宠,但以韶华的本事未必不能摆平。 这个萱妃,没一会子的空,便使了这么多的手段,真是厉害的很。 萱妃立刻一脸温柔笑道:“嫔妾怎会如此不知好歹,嫔妾今日前来,就是想事先问问公主的意思,公主不愿,嫔妾怎能强求?” 韶华缓了脸色,对萱妃笑道:“萱妃娘娘如此善解人意,真是让人佩服。” 萱妃定定的看了韶华一会,旋即抽出了一方手帕,上面赫然绣着几株萱草。 韶华眸色一凝,当初她和乐山在太后书房里找到了那本《锦上花》,上面就有这个刺绣,父皇御书房里,那副《千里江山》刺绣的右下角,亦有这种针法绣成的樱草。 今日萱妃拿出这么一方帕子,只怕心思并不单纯。 果然,萱妃双眼笑眯眯对着韶华开了口,那模样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你若是答应我今日提出的请求,我就告诉你御书房那副《千里江山》上的樱草是谁绣的。” 韶华暗道,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吧,狡诈如狐。 “我并不感兴趣。” “是吗?看来这个秘密只能永远埋在我心底了,只是公主既然不感兴趣,为何要把我的手绢偷偷藏起来呢?” 乐山:“才没有,谁藏了?” 韶华:“……”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平时的机灵劲去哪了? 果然,萱妃立马笑的花枝乱颤:“公主殿下,您身边的人可得好好训练一番,不然也太容易拆台了。” 韶华一脸坦诚道:“确实没藏,只是山儿在路上捡到了,见刺绣漂亮生了爱惜的心事,便拿去学习了,倒是不知道这小小的刺绣竟和父皇御书房里那副刺绣有关。娘娘不说我还真是未曾注意过,这也容易,我亲自去问父皇,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萱妃灿烂的笑容就那样尴尬的挂在了嘴角。 第114章 萱妃来访3 韶华心里暗笑不已,脸上却淡然自若,这个萱妃娘娘,句句话里有话,想用她的好奇心勾引她。 哼,憋死她。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自个儿是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好奇。 韶华更奇怪的是,萱妃是被别人进献给父皇的,其背后并没有强劲的家族支撑,却能在后宫混的风生水起,劲头十足,实在是怪事。 那副刺绣,那几株樱草。确实让她苦思冥想不知究竟。 萱妃敛了神色,一脸从容的说道:“方才是嫔妾唐突了,有做的不妥当之处,还望公主莫怪。” “嫔妾瞧的出,公主不喜沾惹后宫诸事,只是嫔妾临盆在即,为了肚子里这俩孩子的妥当,少不得到公主这儿来跑一趟。” 韶华眼神微闪,并未说话,为了孩子的妥当?这个萱妃,话中有话啊。 受了人的威胁?要给自个儿找外援? “前些日子,嫔妾听闻公主痴迷武艺,着人遍寻天下宝剑。说来也巧,嫔妾手中正好有一把闻名天下的宝剑,想要献给公主。只求公主看在这宝剑的份上,在我生产之前,能伴我身侧,护我孩儿。” 韶华不置可否,为了解救师父万北溟,前些日子她确实派人遍寻宝剑,可她要的宝剑是闻名天下锋利无双的龙渊剑。 为了一把普通宝剑,实在犯不上掺和她父皇的后宫。 毕竟她母妃和这些人共享一名夫君,做女儿的看着这些妃子就不会太高兴。 更何况萱妃身怀六甲,瞧着就是个大麻烦。 萱妃说罢,便朝双儿摆了摆手。 双儿出去后,没一会儿便带着六个内侍,抬着一个乌黑发亮的大木盒子走了进来。 盒子有一人多高,是最珍贵的黄花梨木做成,上面雕刻着繁杂精美的花纹,更镶嵌了成千上百的珍珠。 一看盒子,就知道里面的宝物非同一般,连自幼跟在韶华身边,见惯了宝物的乐山乐水瞧见这盒子后亦暗暗吃惊。 乐山乐水对视一眼,心道萱妃还真是财大气粗,那些珍珠个个如拇指肚般大小,便是世家小姐的头面也难寻如此好的珍珠,竟就这样镶在了一木盒子上。 韶华暗道,这个萱妃,还真是有备而来。 萱妃心里却暗暗发苦,若不是前面韶华说什么都不松口,她才不会拿出这么重的礼,这把宝剑几乎花光了她的积蓄,费劲千辛万苦才寻来的。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更何况,只要能平安生下龙胎,她后头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一点,萱妃比谁都明白。 暗暗抚平心绪,萱妃笑吟吟的命双儿上前打开,一柄破破烂烂,锈迹斑斑,看着就快要散架的“宝剑”出现在众人眼前。 乐水往盒子里瞅了一眼,再瞅一眼,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娘娘糊弄我们公主呢?搞来这么一个精美的盒子,装了这么一把破剑?” 乐山啧啧两声没说话,那表情和乐水的表述非常一致,便是跟在萱妃身边的双儿,也有些怯弱的看了眼萱妃。 打开盒子之前,她真不知道里面的宝剑是这副鬼样子。 萱妃却笑而不语,看向韶华。 韶华心里亦不明白萱妃何意,毕竟她最近寻来的每一柄宝剑都银光闪闪,气势慑人,贵重无匹,这等“长相”的,实在是未曾见过。 但作为一名“见多识广”的公主,韶华表面上并未表现出太多异色,而是走上前去,拿起了那柄破破烂烂的剑。 剑握在受中,韶华立刻觉出了不一般,天下宝刃,皆千锤百炼,反复打磨,更有名贵金属掺入其中,入手的重量可都不轻。 可这柄剑,却比小宝从马长老那儿抢来的霜花剑还要轻,宝剑拿在手里,竟像是拿了一团棉花。 韶华听到屋梁上有些微的响动,心里立马确定是宝剑无疑,小宝只要见到宝物,就会按捺不住。她耳力惊人,自然能听出小宝的不一般。 韶华瞥了一眼萱妃,怪不得会给这把宝剑配了个贵重无比的盒子,就这副长相,若是装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剑盒里,一般人连看一眼的兴趣都不会有。 萱妃为了这把剑,可谓是费尽心思。 韶华举起剑来,对着身边的紫檀木砍了两下,宝剑似未遇见半点阻力,如切豆腐一般穿过紫檀木桌椅。 而后砰的一声,厚重的紫檀木桌椅立刻瘫倒在地上,把屋里的众人皆吓了一跳。 韶华亦暗暗心惊,内心更是燃起了几分希望,如此锋利,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龙渊剑? 她寻了这么久的宝剑,从未见过任何一把剑快的过它! 小宝在屋梁上两眼放光,这把剑,比他的霜花剑还要好,习武之人没有不动心的。 萱妃笑道:“公主,这把凌霜剑仅次于传闻中的龙渊剑,但凡喜爱兵器的,人人梦寐求之,不知公主可还满意?” 听闻不是龙渊剑,韶华心里快速闪过一丝失望。 凌霜剑?虽然名字和颜值并不搭,但她心里确实喜欢的紧。 她并非扭捏之人,能找来这柄宝剑,可见萱妃是费了心的,为她做点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说此女子狡诈的很,可这后宫,是她韶华从小长大的地方。 不论多厉害的心计手段,韶华都不担心,她最自信的地方就是她娘给了她一个好脑子,且贵为公主,她比绝大多数人有优势的多。 韶华展颜一笑:“此剑甚合我心意,娘娘美意我收下了,有什么事,但凭吩咐。” 萱妃双眼弯弯的笑道:“哪里敢吩咐公主,只求我这肚中的孩儿,能沾一沾公主的福气,平平安安的,嫔妾就知足了。” 旋即又道:“这几日,嫔妾便向皇上进言,恳请公主留在嫔妾身边数日,让嫔妾和肚子里的孩儿沾沾公主的贵气。” 韶华点头应下,见萱妃心满意足,一脸幸福光彩的模样,不由暗暗感叹,女子为母则强,萱妃为肚子里孩子的一片打算,确实让人动容。 女人生子本就是九死一生,极其冒险的事情,萱妃这一胎,有皇后亲自照料,又把韶华捆在身边,变相的和姚妃牵扯在一起。 后宫最大的两股势力都得护着她,一旦出了什么差池,皇后第一个跑不了,韶华既然应下此事,也脱不了干系。 精明若厮,在后宫里也是少有。 但为了这把凌霜剑,这点风险,她是完全不怕的。 难为萱妃费劲力气找来这把凌霜剑,韶华让人找寻名剑的事不过数月,萱妃便搞来了这么一把千古名剑,倒是让韶华不得不刮目相看。 或许,她背后并非没有势力。 不过这对韶华来说并不重要,她不惹事,亦不躲事,更不怕事。 麻烦是躲不掉的,借着萱妃,或许能挖出意想不到的东西,毕竟,那几株樱草她确实好奇。 萱妃闲话几句,便要起身告辞。 韶华一脸温柔的笑道:“娘娘稍等,娘娘深夜前来,又身怀六甲,华儿实在不放心娘娘的身体,刚刚小丫头请来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请娘娘看过之后,我再差人送娘娘回去。” 宫中一言一行皆需谨慎,这句话已经融在了韶华骨血里,这些年来,姚妃不止对韶华课业上心,该有的暗黑教育更是一样不少。 第115章 萱妃来访4 用她娘的话说,那就是人得有一颗善良的心,前提是不能蠢。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小心行得万年船。 萱妃既然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来到这里,她就不能不防范。从她宫里离开后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对她母妃和自个儿都不是什么好事。 萱妃一脸了然的笑了,目光中竟还有几分戏虐:“如此多谢公主,嫔妾这就跟着公主沾光了,自入了宫,还未曾有过如此大的太医阵势为臣妾诊脉。” 韶华抬眼像外面看去,只见乌泱泱十几位太医一块来了。 韶华嘴角抽了抽,这就是她在宫里多年的积威造就的了,每次韶华让人去请太医,少说得来七八位。 若非余太医医术实在高超,又是看着韶华长大的,韶华对这群太医实在没什么好感。 宫里的宫女太监求个药,简直千难万难,一到了宫里得宠的贵人身上,这群老头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脚也不抖了,没一点气节。 之前韶华宫里一个小宫女病的连路都走不了了,下头的人去请了几次太医都没来,实在没法子,把这事和韶华说了。 韶华知道后直接杖毙了那两个“腿脚不利索”的,又从外面找寻名医,换了一大批人,从那以后整个太医院才算好了一点点。 但那些不好的印象已经烙在了韶华的脑海里,韶华很难看他们顺眼,比对宫里其他人,也就严厉了几分。 这也造成,整个太医院里的太医,没有不怕韶华的。性情暴虐,杀人不眨眼是太医院许多太医心中对韶华的一致评价。 但从无人敢说出来。 这些太医到了以后,立刻战战兢兢的跟韶华和萱妃见了礼。 韶华示意丫鬟们拉好屏障,扶着萱妃诊了脉。 待一群太医信誓旦旦的说了萱妃毫无问题之后,韶华又叫来两队太监,安排乐山亲自送萱妃回宫。 一夜之间,整个宫里面都知道了萱妃娘娘送韶华公主一把上古宝剑,和公主交好的事情,不少妃子气的脸都歪了。 这个萱妃,不过是别人送给周皇的一名低贱舞姬,得了圣宠不说,如今更是身怀龙胎,皇后娘娘亲自看顾,周皇最喜爱的韶华公主亦与她交好,还大张旗鼓的把她送回宫里。 “呸,小贱人,就会阿谀奉承伏低做小卖乖讨好。”来自某小小宫嫔。 “呸,一身的妩媚狐术,专会骗人,私底下不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自某失宠已久的宫妃。 “哼,得意去吧,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看你什么时候倒霉。”来自某已经倒了霉的某宫嫔。 “下贱胚子就是上不了台面,怀着龙胎还跑到公主身边献殷勤,老天爷早晚得劈死她。”来自某十年没能怀上龙胎的宫妃。 萱妃自不会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她虽身怀六甲,但精力颇足,神采奕奕,今晚能和公主紧紧绑在一起,便如喂了她一颗定心丸。 因是双生子,她这一胎在颇受周皇喜欢看重。 但皇上越喜欢越看重,她处境便越危险。宫里面虎视眈眈看着她的,不在少数。九个月以来,不知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最后生孩子这一关,必得万无一失才行。 原本有皇后和姚妃的共同照料,她自然用不着找韶华去,但姚妃如今竟也怀上了身孕,她和皇后素来不合,万一被她动什么手脚,孩子生下来了,她一命呜呼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没了亲娘的孩子,在宫里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因而萱妃虽怀着身孕,但依旧殚精竭虑,步步为营。今晚教韶华应下她,她这颗心,也总算稳妥了些。 有韶华在,不说别的,单单是太医院,因着公主便不敢在她生子时起什么坏心思。别人只知韶华公主备受周皇宠爱,可她暗暗观察许多日,却觉得这位公主心计手段皆非同小可。 聪明的人都是很敏锐的,她们有一种天性,能快速找到和自个儿类似的人。 毫无疑问,萱妃就是这类人。 她确实出身微贱,还是最最低贱的舞姬,偶然被人瞧见,悉心教导,刻意安排下进了宫里面。 但那又如何,舞姬就不能有自个儿的心思了么?棋子就不能奋发向上了? 以前教导她的嬷嬷对她说过一句话,她牢牢记在心里,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跟对人。 她相信自个儿的选择,只要筹谋的好,她总有脱身的一日。 那把上古宝剑花掉了她进宫以来所有的积蓄,她在宫里除了周皇的宠爱,无权无势,但她知道的那些秘密,足够让她在这偌大的后宫生存下去! 不过还是有些肉痛啊,这位大祁公主,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前面她那样的装可怜,事实也确实很可怜,都没能博得一点同情。 萱妃看了看身边送自个儿回宫的内侍,个个步履稳健,纪律严明,一看就是长期训练出来的,她手里的内侍和这些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呵呵,周皇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只怕太子都得让位。 …… 乐书把宁兰送到皇后的梓凤宫的时,太子正好也在。 乐书上前一一行了礼,按照韶华吩咐的说了。 太子见乐书来,便笑道:“回去跟华儿说,我近日新得了一副王简之的好画,明日邀她来太子府里一同鉴赏。” 乐书笑着应了,一旁的宁兰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就站在这里,太子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当着她的面提了赏画之事,却并不邀请她。 韶华,韶华,什么都是韶华! 太子平日对她不算疏离,可也算不上亲近,反倒对韶华这个妹妹百般宠爱,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先想着她。 宁兰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怒火。 都怪韶华,若不是因为她,太子一定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个儿身上。 皇后有意宁家女儿做太子妃,这些日子常常把宁家的女儿叫来梓凤宫,更是时常把太子也叫到身边。 宁佳那个没用的草包,这些日子,三天两头的生病。不过如此一来,太子妃一定会非她莫属了。 宁兰暗暗平复了下心绪,如此近水楼台,该争取的她必须得争取。 因对太子笑道:“表哥,兰儿也喜欢王简之的画,不知表哥能否让兰儿也去瞧瞧,也好长长见识。” 太子爽朗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日你和华儿一同前去便是。” 宁兰心中暗暗惊喜,明日又能见到太子殿下了,能嫁给太子殿下一直是她的心愿,以后她会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成为太后。 她会是宁家,是大祁最耀眼夺目的女儿,就算是韶华公主也不会比她更尊贵。 想到此处,宁兰心中不由暗暗得意。 …… 乐书回了揽月殿,把太子的话转述给韶华听。 韶华眼珠一转,问道:“太子说这话时,宁兰可在一旁?” 乐书笑道:“宁家小姐也在,还主动向太子提出一同去赏画呢,太子殿下也应允了。” 韶华不由撇撇嘴,她这哥哥,坑死人不偿命。 他若有心邀自己静下心来一同赏画,只需私下里告诉自个儿便好,干嘛非得当着宁兰的面说。 分明是故意的。 宁兰那个事包包,心里只怕是要恨死自个儿了。 如今看来,皇后确实有意撮合宁兰与太子二人,这么晚了,还要把太子留在梓凤宫里。 沁阳就快要大婚,太子的婚事只怕也快要定下来了。 太子既然故意提出赏画的事,她也不能不去。虽不知她哥哥搞什么名堂,但做妹妹的总得鼎力相助才是。 第116章 往事1 萱妃去揽月殿的消息不多时便传到姚妃耳朵里。 灿雅姑姑一脸忧心的念叨:“娘娘,萱妃此人狡诈如狐,诡计多端,公主毕竟年龄小,跟她打交道会不会吃亏?” 褪去了一身宫装的姚妃,穿一身简单素雅的裙衫,灯光下五官别样的温婉。 听灿雅姑姑这么说,萱妃勾了勾嘴角:“搁自小长大的地方还能吃亏,这么多年本宫岂不是白养她了。” 灿雅姑姑想起萱妃那张脸来,欲言又止。 姚妃不以为意的笑笑:“本宫知道你的担忧,华儿是本宫亲手拉扯大的,本宫何尝不是处处为她殚精竭虑,但华儿的性子你也瞧见了,和伊姐姐当年是一模一样,若真是为她好,必得教她练出一身保全自个儿的本事。” “世事变化无常,皇上待沁阳公主亦是如宝似玉,可婚姻大事上面,不也是问都没问沁阳的心意么?” 灿雅姑姑叹了口气:“左家是大祁最有威望的世家之一,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才俊,左相一生为大祁勤勤恳恳,身居高位,又是太子太傅,如今女婿孙元享在南疆戍守,亦立下赫赫战功。把沁阳嫁入左家,是皇族给与左家的无上荣耀,左家亦会因此对皇族更加忠心耿耿。” 姚妃冷笑道:“是呀,男人看问题的眼光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小女孩的心意在皇上眼里完全不值一提,若非如此,伊姐姐当年也不会寒了心。” “我的华儿性格似火,率真正直,若是不早早的有自保之力,日后若有个万一,岂不是要白白葬送一生幸福。皇上考虑的那些我才不管,我的孩子是最重要的。” 灿雅姑姑摇头笑道:“入宫这么多年,娘娘的性子还是没变。” 姚妃嘴角牵起一抹苦涩,没变吗?或许还留有几分倔强,但在这深宫磨砺数年,和当年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姚佳韵相比起来,早已面目全非了。 当年,姚太后还只是姚妃,皇上也只是众多优秀皇子中的一人,行九,虽英俊聪慧,但有嫡有长,算不上出挑。 姚家是大祁有名的勋贵,她的祖父是当朝阁老,身居高位,受人尊重。姚太后是她的亲姑姑,若是她与皇上年龄相当,凭她的身份,做皇上的正妃亦绰绰有余。 小时候,她虽常常见到还是皇子的皇上,对他却一点儿没生出来无男女之情。 她真正喜欢的人,是伊家的二少爷伊卓。 伊卓是兵部尚书之子,十七岁时便中了探花,才华横溢不说,更遗传了当年京城第一美人伊夫人的好相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那个少年。 伊家家主伊仕廉是大祁的兵部尚书,生有两子一女,伊家的大院和姚家只隔了一条街,两家更是通家之好。 只可惜,伊卓大她整整六岁,她虽喜欢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结婚生子。这份心意也只能悄悄的埋藏起来。 伊卓有一妹妹,伊微,小字萱,长的国色天香,又聪明伶俐,大她三岁。她喜欢看伊卓,便常常去找伊微玩耍。 因她年龄小,伊卓伊微俱把她当妹妹看待,伊微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来姚家送她一份,年少时的情谊就这样结下。 姚家是皇上的外家,还是九皇子的皇上常来姚家看望姚老夫人,偶遇了伊微,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九皇子满心热血的去求姚妃,要求娶伊微。却不料姚妃并未直接答应。 原来月余前,宁家姑娘宁雪晴对九皇子一见倾心,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发誓除了九皇子谁也不嫁。 宁老将军和宁夫人心疼嫡孙女,老夫人更是舍了一张脸进宫求见还是姚妃的姚太后。 宁家是传承百年的武将世家,在大祁众多世家里也是最顶尖的那一个,如何选择,自不用多说。 就这样,一旨赐婚的圣旨下来,宁雪晴成了九皇子正妃,伊微做了侧妃。 伊微接了圣旨后,碰巧大病一场,再次醒来,性情大变。不仅不爱胭脂水粉,还常常满嘴胡话,整天喊着空调冰箱洗衣机,她要回二十一世纪。 甚至把她都给忘了。 九皇子听说后忧心不已,常常编了理由,拉着她一同去探望,对伊微的感情越来越深,为此专门提前了婚期。 成婚之后,九皇子和伊微俩人感情越来越深厚,身为正妃的宁雪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伊微成了她心里最痛恨的人。 当时正逢南疆打仗,先皇有意磨练诸皇子,派了四位皇子一同去南疆,九皇子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走就是三年,九皇子四书五经比不上几位兄长,领兵打仗却超过众皇子许多,每次打仗都犹有神助,立下赫赫战功。 周皇对他越发喜爱看重,又有姚家宁家背后的支持,经过几轮血战,最终继承了大统。 伊微成了最受宠爱的伊贵妃,宠冠六宫。 尹卓年纪轻轻便成了户部侍郎,伊家风头之盛,甚至隐隐盖过手握重兵的宁家。 此时她早已及笄,姚家也开始留意门当户对的少年郎,可无论对着谁,她都无法像对伊卓那般满心满眼的欢喜。 老天爷许是看她苦恋多年,悄悄给她打开了一扇窗。 伊卓发妻一病不起,才刚二十岁便撒手西去。此时母亲已给她挑了几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她向母亲表明心意,苦苦哀求,只想等他有再娶之意时做续弦。 可还没等母亲答应,伊家便遭了灭门之灾,犯的还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伊家满门抄斩,伊贵妃被幽禁宫中。 伊家会叛国?呵,无论谁说她都不信。 伊家人为官清正到什么地步,抄家时合家上下只抄出三千两银子,伊家府邸里,没有一株名贵花草。除了书房里的古籍孤本,伊家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 别说在大祁,就算是诸国之中,这样的人家也找不出来几个。 伊家没有任何理由叛国。 抄家那天,她登上自家的木楼,远远的看着官兵在伊府进进出出,心里的酸涩像汪洋一般席卷着她。 那是她除去姚家府邸最熟悉的院子。 尹卓死了,她的爱情还未宣之于口,便消散不见了。斩首那日,整条大街上都弥漫着血腥之气,可伊家子女从入狱到斩首,没有一个认罪的。 就算是死,他们的脊梁也挺的直直的。 她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定伊家的罪,伊家什么样子,有谁比他更清楚! 当初,他和伊微的感情,她亲眼见证。俩人之间的情谊,根本做不得假。为什么做了皇上,君临天下以后,反而走到这个地步。 紧着着,微子启和宁承攻破渝国,皇上大赦天下,充盈后宫,她在祖父的安排下,刚入宫便登上妃位。 这对她来说,都没什么要紧的,她的爱情,伴随着尹卓的死,一同消散了。 入宫以后,她才知道,被幽禁的伊妃怀了身孕。因知道她和伊妃旧时的情分,皇上亲自来找她,请求她去陪伊妃说话解闷。 当初那个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伊微,再没了往昔的风采。父兄的去世给了她致命的打击,除了肚里的孩子,她似乎没了任何牵挂。 她静静的陪着她,俩人之间没有了年少之时的欢声笑语,却无形中有了一份默契。 伊妃肚子里的孩子成了俩人的期盼。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爱情在皇权面前有多么不值一提。 后来,伊妃产下双生子,一个名为予华,一个名为予好。 第117章 往事2 她陪在伊妃身侧日日悉心照料,宁皇后几次三番出手,都被她和伊妃一一挡下,她接手了伊妃在宫里的势力,俩人之间,成了最信任的人。只是她没想到,伊妃走的是那样突然。 当年她同太后一起去天恩寺祈福,不过两日,再回来时,伊妃和好儿已消失不见。 紧接着,周皇把华儿交给她抚养,她被封为贵妃。 拿着伊妃留给她的书信,她泪如雨下。 伊家的覆灭,不止和宁家有关,便是姚家也参与其中。 先皇之时,便提拔了大批寒门子弟为官,寒门出身的伊仕廉可谓是先皇最赏识的人。 以宁家为首的门阀贵族看不得以伊家为首的清流在朝堂上同他们分庭抗礼,更何况,宫里还有一个宠冠六宫的伊贵妃。 当初皇上刚登基不久,根基未稳。对朝中众位老臣和世家大族倚重颇多。 伊家在朝堂之上从不与人拉帮结派,有人想走其门路,亦是一概拒绝,因此得罪不少人,不止勋贵世家,便是寒门子弟也对伊家颇有微词。 伊家出事以后,以宁家为首的官员联名上书,恳请皇上严惩。朝堂之上一大半的人站在宁家之后,不仅仅是因为宁家权势,更是因为门阀贵族和寒门子弟日益渐深的矛盾。 明知伊家是受人陷害,但为了稳固朝局,伊家即便是冤枉,也得受着。 皇上心中有数,可是,大局为重。 想到此处,姚妃眼中闪过一抹痛恨,她恨极了那些说着大局为重的人,人只要是不把自个儿放在牺牲的位置上,怎么牺牲别人,是不用考量的。 一句大局为重,足以掩盖掉所有的错误,一句大局为重,足以让最清白的人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 见姚妃眼中隐有泪光,灿雅姑姑忙走到姚妃身前:“都怪奴婢,竟说些不该说的,惹娘娘伤心了。” 姚妃摇摇头:“本宫没事。” 灿雅姑姑笑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孕,原不该忧虑太多事情,奴婢给娘娘揉揉肩,松快松快。” 姚妃笑着应了,灿雅同她一起长大,是她最信任的人。这些年来,她在宫中守着韶华,费劲心思,总算有了一席之地。 刚入宫时,她不愿承宠,亦不愿怀孕,因姚太后是她的亲姑姑,她又常常陪伴着伊妃,皇上待她也比别人宽厚许多。 但她知道,长此以往,亦会渐渐失去帝心。失去帝心便会失去宠爱,失去宠爱,在后宫里便会无权无势。 有一个无权无势的母妃,韶华在宫里再受宠爱也难保不会“出事”。 她暗暗谋划,步步为营,在后宫总算站稳脚跟,不仅有协理六宫之权,守卫后宫的护卫,她也能调动一半。 周皇对她的信任,犹胜皇后,韶华在她的庇护下,平安长大。 多年未孕,她从未想过会有自己的孩子,却不想真的能够怀上,老天爷对她也算是优待了。 …… 第二日,韶华身穿一身浅粉色长裙,头发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流云髻,饰以珍珠发簪,手上又带了一对冰彩粉儒手镯。 一身装扮大气又不失华贵,简单却精致讲究。 少女面容秀美,明眸善睐。年岁虽小,已现倾城之姿。 乐山乐水笑吟吟的看着自家公主,只要偶尔精心打扮一点点,她家公主就明艳不可方物了。 真漂亮呀。 韶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暗道自个儿这张脸蛋还真是好,穿男装不显女气,穿女装明艳不已,天底下就没她这么好看的公主呀。 主仆几人用过饭,便见宁兰带着丫鬟款款走来。 宁兰长的本就杏仁大眼,粉脸桃腮,今日又穿了一身娇嫩的鹅黄色长裙,更衬得肤色细如白瓷,娇美可人。 这么美的容貌也够惹眼了,但在韶华身边可就不够看了。 宁兰一早照镜时还颇为自得,这身衣裳是千金难求的软烟罗做的,头面是皇后娘娘赏的,无论是成色还是做工,都不比公主所用之物差。 可韶华只要顶着那张可恶的小脸站在那里,就成了一群人中最耀眼的。 宁兰只需用余光打量下身边人的神色,便知道连她身边的丫鬟也被那张脸晃了神。 有一种服气,叫做不服也得服,嫉妒的怒火冲破胸腔,她也没韶华好看。 宁兰暗暗握紧了手里的锦帕,不要紧,公主又如何,她成为太子妃后,不是照样要压公主一头。 总有一天,你得匍匐在我的脚下。 想到这里,宁兰上前规规矩矩的跟韶华见了礼。韶华今日一早被丫鬟们夸的心情颇好,即便是一直找茬宁兰,看着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俩人和和气气的客套几句,一同向太子府里去了。 去了太子府才知道,今日哪里是简简单单几个人赏画的事。 除了太子,还有不少皇室宗亲和朝堂重臣的子女,也不止王简之一幅画,整个大厅里,挂了上百幅画,俱出自名家之手。 大祁国民风开放,并没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怪规矩。 不过大型聚会里,男孩同女孩一般是分开坐的。 太子这次办赏画宴,专程请了齐王妃来操持招待女客,韶华来时,已有许多勋贵之女站在园内。 齐亲王行五,在一众皇族中地位颇高,其母妃是先帝最宠爱的梅贵妃,只是齐亲王不爱朝政,最喜吟诗作画。 当年的皇位之争中一点没参与,后来反而成了最得周皇尊敬的皇兄。 齐王妃今年四十有余,出身名门,气质出尘,擅长丹青,和齐王育有一子一女,每日和齐王吟诗作对恩恩爱爱,是京城里有名的神仙眷侣。 太子哥哥把齐王妃请来,可见颇看重此次的赏画宴。 韶华进来时,立马吸引了大批人的眼光,待知道这就是周皇最宠爱的韶华公主时,呼啦啦跪倒一片。 韶华跨过众人,先给齐王妃见了礼。 宁兰看着跪倒的一片人,心里颇不是滋味,平日她也是其中一人,也正因此,她更加领略到了公主身份之尊。 心道若是自个儿成了太子妃,这些人也俱得匍匐在她脚下,该是多得意的事,想到此处,不禁用余光暗暗瞄着太子的位置。 韶华转身让众人起身,笑道:“本宫今日来不过是凑个热闹,可别拘着大家,太子哥哥这府中景色颇有意趣,大家随意游玩。” 众人笑着应是,韶华辞了齐王妃,朝大殿里走去。 宁兰像个橡皮糖一般,一直粘在韶华身侧。 院中几位官家女子小声道:“原来那位就是韶华公主啊,我从未见过呢,真是光彩夺目啊。” “我也是第一次见,听闻公主不喜宴会,平日极少出来,这次见到了才明白天底下竟真有这么标致的人物。” “是呀是呀,平日里都说宁兰姐姐是大祁第一美人,今日我才知那是咱们大祁公主不常出宫的缘故。” “宁兰?可是兵部尚书之女宁兰?一直听闻宁家小姐姿容无双,怎么没见她在哪里。” “就是刚刚跟在公主身后的那个,你瞧不见也怪不着你,刚刚公主进来时,就连我也没看见后头还跟着个宁兰,真是珠玉在前,其他人便都成瓦砾了。” 专门穿了娇嫩鹅黄长裙的宁兰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论容貌,论出身,论才艺,她哪一样不是佼佼者,偏偏韶华一出来,把她风头全给夺走了。 哼,不就是皇帝的女儿么,有什么了不起! 第118章 赏画宴1 宁兰亦步亦趋的跟在韶华身后,她心里知道太子与韶华之间兄妹感情极好,肯定会去找太子。心里虽对韶华讨厌的紧,但跟在她身后去见太子确实便利许多。 乐山微微上前两步,眼神示意韶华宁兰一直跟在身侧。 韶华眉头一挑,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呵呵,跟着吧,有你好看。 抬步去了观泉阁,太子果然坐在泉水旁的亭子里。 太子今日身穿一身墨绿色广袖长袍,上面尽是繁华精美的祥云刺绣。亭旁红花绿柳掩映,珊瑚趣石成群。 太子眼若星子,鼻如琼玉,此情此景下,眉目愈发俊朗帅气。再加上天生的皇家气度,更是尊贵无比。 除太子以外,亭中还有几位皇室宗亲和豪门贵伐的子女。韶华上前同太子见了礼,余光扫向亭中一宝蓝色华服公子时,不由怔了一下。 这不是数月都不曾露面的左云典么? 今日竟然舍得出来了。 宁兰跟在韶华身侧,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秋波款款的见过太子。暗道自个儿可真聪明,幸亏跟来了,韶华果然是来见太子的。 韶华暗暗观察左云典的神色,眼光在左云典和宁兰身上悄悄打了个转,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几位贵女见宁兰跟在韶华身后,心里俱微微泛酸,这宁兰竟能跟韶华公主一同前来,想必是又被宁皇后召进了宫里。 宁家是传承数百年的武将世家,战功赫赫,宁兰和太子又是表兄妹,想来太子妃一衔定是宁家的囊中之物了。 韶华随意坐在了太子身侧,宁兰紧挨着韶华坐下,一众贵女虽都笑的优雅得体,心里却不由对宁兰嫉恨了千百遍。 韶华对紧跟在身侧的宁兰翻了个大白眼,脸皮可真厚。 太子对韶华笑道:“你平日最喜欢作画,我府里的收藏可还入了你的眼?” 韶华道:“入眼如何,不入眼又如何?华儿想全都带走,倒不知哥哥可舍得?” 听闻此言,太子不由摸了摸鼻子。 曜郡王就在太子另一侧,眨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凑过来笑道:“这是谁惹咱们的宝贝公主不高兴了?我怎么闻到一股子火药味呢?” 曜郡王是齐王之子,长相俊美,人又风趣幽默,是个热闹性子,在皇族里颇有人缘。 韶华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倒不知堂哥是属什么的,鼻子这么灵。” 曜郡王瞥了太子一眼,眼神示意,太子殿下你是怎么得罪咱妹妹了?太子微微侧过头去,表示他也不知道。 宁兰看了看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在一旁笑道:“公主天真烂漫,有口无心,还望郡王不要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太子立刻冷冷扫了宁兰一眼。 韶华心里不由冷笑,莫说刚刚只是兄妹三人之间的玩笑话,就算她真的冲曜郡王发脾气,道歉的事也轮不到她,更轮不到一名小小的县主替她说话。 曜郡王亦皱了皱眉头,立刻道:“宁兰县主怕是不熟悉我们兄妹几人的相处,华儿是我们几位兄长看着长大的,平日一起玩笑惯了,外人不会懂。” 曜郡王话音刚落,韶华便噗呲一笑:“还是堂哥会开玩笑。” 曜郡王见韶华乐了,眉开眼笑的说道:“逗妹妹开心是兄长应该做的。” 太子拿扇子敲了下曜郡王的头:“我这正牌哥哥还坐在这里,你倒是会捷足先登。” 见太子发话,曜郡王立马求饶:“是是是,谁不知道咱们的太子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每次见华儿,耳朵都被她念叨的起茧了。” 亭中的少年少女俱是一怔,因韶华鲜少出宫,外边并无多少人见过她,今见平日尊贵无比的太子在自家妹妹身前这般温柔可亲,皆诧异不已。 无人问津的宁兰坐在一旁,备受冷落。 周围的世家公子名门贵女哪个不是人精,一个个虽看似在随意的聊天,耳朵却支的老长,几个贵女见宁兰吃了挂落,不由暗暗窃喜。 原来太子和公主并不中意宁兰啊,曜郡王更是直言“外人”,太子可一句话都没为宁兰说,想来,太子心中亦是不中意这个太子妃的吧。 几个贵女谈笑间轻轻笑出声来,虽并不是在谈论宁兰,可却教宁兰心里憋足了气,只觉的脸上火辣辣的。 这个韶华,真不知怎会这般好命,所有人都为她说话,所有人都向着她,连在太子心里,韶华这个妹妹也比她这个未来的太子妃重要。 她坐在这里,太子除了一开始礼貌的客套几句,简直像没看见她似的,还有那个可恶的曜郡王,只会围着该死的韶华转。 说出的话不知教她多没脸面,简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哼,早晚要有一天,你们都得拜服在我的脚下。宁兰早已忘了一开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是谁了。 宁兰心里委屈万分,却偏偏不能发作,生了一肚子气,简直胀痛难忍。 韶华心道,这么个蠢货,还敢肖想太子妃之位,坐上了也坐不稳。 左云典身侧一位浅蓝色女子,见宁兰面上似有着恼之色。且无人搭理她。 走上前来说道:“宁兰妹妹向来才艺出色,画艺更是出挑,太子殿下府里的墨菊开的极好,我们几人正想以墨菊作画,宁兰妹妹不如和我们一起吧。” 宁兰认出蓝衣女子身份,本不愿理她,毕竟这蓝衣女子在一众贵女中身份不算出挑,跟她走动,简直辱没了自个儿的身份。 但听到她们要作画,有心想要展示下画技,心思电转间,忙笑着应了是,上前唤了句刘姐姐。 韶华见此,眉头一挑,乐山立刻凑到韶华耳边道:“公主,这位蓝衣女子是前刘阁老的孙女刘月香,是宁承夫人的嫡亲侄女。” 韶华点点头,暗道怪不得这蓝衣女子会在这个时候帮宁兰,刘阁老身为四大阁老之一,身份超然,受人尊敬,然子孙皆不争气,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笨。 刘阁老去世后,刘家日渐势弱,因妹妹嫁给了宁承大将军,刘家的三个儿子科举的路子走不通,便靠着妹妹这点裙带关系,在宁瞿手下谋了几个油水足的肥缺。 刘月香这是在对宁兰示好。 韶华暗道这个刘月香的胆子倒是颇大,虽看出她和太子对宁兰不喜,仍旧敢在此时为她解围。 心思也够深,她是算准了太子和她不会因这点小事对她发难。 太子和曜郡王自是不理会这些事。 但韶华却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尤其是对待宁兰这个从小到大都讨厌,结了无数梁子的死对头的时候。 韶华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刘月香,朱唇轻启:“你们几个,既然如此有雅兴,便为本宫各作一副墨兰图吧,做的好的,本宫有赏。” 和刘月香坐在一起的几位女子听韶华开口,俱欣喜不已,便是刘月香亦有些错愕。 她在一众贵女中身份本就不高,和太子郡王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亦不会有什么交集。 虽仰慕太子殿下的风仪,却也深知什么是云泥之别,祖父去世后,刘家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依附宁家对她的父亲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第119章 赏画宴2 她为宁兰开口解围,一来是因为家里人俱仰**府,二来她也算准了这些小事在贵人们眼里是不值一提的。 倒不曾想,韶华竟真的要她们几位贵女各作一副墨兰图。 各世家女子自幼便都要学习琴棋书画,这简直是专门送给她们出风头的机会,更何况还有太子在一旁。 即便是十分克制的刘月香,心里亦暗暗欢喜,连忙道:“公主既不嫌我们画的拙劣,不能入眼,臣女自当从命。” 韶华笑着点了点头,立刻有丫鬟小厮抬了桌子,拿了笔墨过来伺候。 周围几位贵女见韶华点名要她们几人作画,心里皆羡慕不已。 同为世家贵女,平日展现才艺的时候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在太子面前,这样好的机会怎么就落到宁兰和刘月香几人的头上了呢。 见宁兰和刘月香几人坐在桌前准备就绪。 韶华对太子道:“哥哥,画画最需凝神静气,咱们不如先去大殿里转一圈,赏一会儿山水画,刚刚我看婶婶还准备了许多好玩的东西。” 说罢,冲乐山眨眨眼睛。乐山立刻领会了韶华的意思,尽职尽守的“看着”几位小姐作画。 太子和一众皇室之子笑着应好,几名作画的贵女皆一脸惊愕,太子和几位郡王,这就走了? 刚刚还在羡慕宁兰刘月香几人的贵女立刻明白过来,公主分明是对那宁兰不满,故意让留下几人在此作画,把太子支开了去。 周围几位少女不由掩面而笑,眼里对几位留下作画的“可怜人”闪过淡淡的嘲弄,起身朝太子离去的方向赶去。 太子不仅身份尊贵无匹,人才更是万里挑一,若能得到太子青睐,那怕做一名小小的侧妃,待太子殿下继承大统,也能成为尊贵的后妃之一。 韶华余光扫过众人神色,心中暗暗发笑,这个宁兰,自小就爱打小报告,挑拨是非,惹了她那么多次都没讨到便宜,还要次次往枪口上撞,也是十分不容易。 那几个留下陪着宁兰刘月香作画的贵女心中俱暗暗着恼,但宁家毕竟势大,当着宁兰得面她们不敢过分,但也少不得几句夹枪带棒的话。 太子和韶华曜郡王并肩而行,一路上碰到许多有趣的玩意。 曜郡王笑道:“母妃为了让太子府这场宴会有趣,可是足足准备了一个月,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太子笑道:“劳皇婶费心了,改日我亲自去道谢。” 曜郡王眼里满是狡黠,一脸神秘的说道:“母妃可乐意着呢,听说皇后娘娘专门要母妃多多留意世家贵女。” 太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曜郡王:“说来堂弟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要不要我在皇婶面前美言几句?”太子故意把“美言”二字咬的极重。 曜郡王立刻跨下脸来:“好哥哥,我心里可是有了人了,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韶华不由抿唇一笑,曜郡王对户部尚书的女儿冯晴一见钟情,整日围着人家转,在她们几个小辈里可都传开了。 只不过,那冯家的女儿却理也不理他,反而嘲笑他不会算账,不会理财,还经常花冤枉钱。 曜郡王一怒之下去学着做生意,一万两白银全赔进去了。跟冯晴发誓,赚到十万两银子就去冯家提亲。 韶华因笑道:“哥如今赚了几两银子了?这辈子还能娶上老婆么?” 曜郡王立刻双眉倒立,没好气的白了韶华一眼:“哥赚钱发财是早晚的事。” 太子和韶华对视一眼,实在想不出齐王和齐王妃两个最爱诗词书画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个不着调的儿子。 再娶个每日拿着算盘数银子的儿媳妇,这画风也太诡异了。 正说话间,几人到了大殿,只见许多青年才俊和名门闺秀皆围着一张圆桌,嘴里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少人面露感叹佩服之色。 这些个名门公子和世家小姐平日最注重谈吐,这里又是太子府中,不想一众人竟像是入了魔一般,吵闹声隔了老远便听到了。 韶华耳力犹佳,只听:“好一句今岁花开君不待,明年花开复谁在。” 一名青衫公子连连点头,眼中全是钦佩。 一个翰林院侍诏摸了摸长长的胡须,跟身边的同僚呛声道:“还是这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作的好。” 几名摇着竹扇的公子交头接耳:“真是惊才绝艳啊,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诗才。”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学士,昏黄的老眼泪光闪闪:“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便作出这样一首好诗,老天爷啊,我见到了绝世天才!” 韶华心中纳闷,看来是有人做出了好诗,倒不知是谁,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太子府里能引起这样大的动静。 要知道太子府里最不缺才华出众之人,此人能引得一众青年才俊乃至耄耋之年的老学究交头接耳的称赞,才华必定不俗。 众人见太子迈入大殿,连忙躬身行礼让出一条路来,太子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拘礼。 只见一眉清目秀的紫衫少年,模样也不过十一二岁,长身玉立于圆桌一侧,面前摆着一首刚刚做好的诗。 见太子眼光扫过那首诗,内侍忙上前拿了举到太子跟前。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首诗是你做的?” “回禀太子殿下,正是草民所作。” 太子微微点头:“年纪轻轻便如此才华横溢,当真不错。” 韶华看向那首诗,先被这少年的字给惊艳住了。所谓笔走龙蛇,入木三分不过如是。 再看这首对仗工整,以物寄情的诗,真是文采斐然婉约细腻。 韶华朝太子挑挑眉,恭贺太子又觅得一贤才。 又对那紫衣少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衣少年执礼躬身答道:“回禀太子殿下,草民姓沈,单名一个清字,是文技书院的学子。” 竟是文技书院的,这么说来,和自个儿还是同学。 韶华看沈清更加顺眼了,几人正说话间,便见木子清走了过来。 木子清上前跟太子见了礼,笑道:“我们书院今年的新生第一名,可还不错?” 太子笑道:“何止不错,这首诗,若无天赋,便是学到八十岁也作不出来。” 木子清笑道:“殿下谬赞了,微臣原不想我文技书院的学子这般大出风头,只是南都书院的杨司业非要其弟子和沈清比试,微臣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准了。” 韶华不由暗暗扯了扯嘴角,木司业真是夸自个儿的人还不忘踩南都书院一脚。 最近父皇把京城的六大书院汇集在一起,要他们准备礼乐射御书数的大赛,彩头是京城第一书院的名号和五万两白银。 几大书院竞争火热,尤其以南都书院和文技书院的风头最盛,也因此,两家书院见了面免不了要热火朝天的比一番。 韶华近日不怎么去书院,但也略有耳闻,想来近日沈清做出这么一首绝世好诗,便是碰上了南都书院学子的缘故。 一白胡子老头一脸不服气的说道:“哼,只诗词厉害,算不得什么,我们南都书院有数千名学子,各个身怀绝技,待到大比之时,咱们再见真章!” 韶华看了看那个头发花白,面色不虞,一双眼却炯炯有神的白胡子老头,暗道这便是杨司业了,年龄虽大,倒是中气十足! 木子清温雅的笑道:“杨司业怕是不知情,我们文技书院的诗词还真算不得出色,沈清也不过是随随便便做了首还过得去的诗。在下虽不敢妄言,但文技书院拿个第一还算是容易之事。” 第120章 赏画宴3 太子:“……”一众人:“……” 拿个第一还算容易的事,还不叫妄言,木子清这是要气死德高望重杨司业的节奏啊。 文技书院虽然出众,但毕竟成立还不足一年,第一届学生都还没升级。 而那南都书院却已成立上百年,里面多是文采斐然的青年才俊,底蕴深厚至极,一直是大祁实力最雄厚的书院。 且南都书院院首微子启是大祁第一战将,威名赫赫,南都书院出来的优秀学子,不止文采斐然,其射御之术更是出众。 大祁最优秀的弓箭手并非来自军营,反而是南都书院的学子。 再看文技书院,虽说是由太子一手操办,但文技书院却并不以礼乐射御书数为主,里面所授课程更多是百工之技,学子出身亦比南都书院差了一大截。 木子清竟敢说文技书院拿个第一是容易之事,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他脑袋灌水了。 就连太子,表面上虽神色自若,但心里也不敢说文技书院定能胜南都书院一筹。 南都书院的杨司业听闻此话,淡淡瞥了木子清一眼,捋了捋小胡子,慢悠悠的说:“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但得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哼,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天高地厚之人要和南都书院一较高下,哪个不是铩羽而归?赢了几首诗就敢如此猖狂,怕是还没领教到他们南都书院的厉害。 木子清立刻笑道:“人上了年龄,跟不上外界的快速发展也情有可原,但见不得人家优秀,便教人家断舌头可是大大不妥。” 木子清话音刚落,韶华便再也绷不住了,暗暗勾了勾嘴角,说真的,她还没见过木司业这般堵人呢,真可爱。 木子清脸上一片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偏偏气死人不偿命,那神态语气,就像是在和至交好友畅快聊天,不见半分恼怒。 韶华心底飘起了一串问号,向来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木司业这是怎么了?虽然那杨老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不敢发作的小表情十分精彩。 但这真的很不符合司业的风格好不好? 太子倒是一脸乐见其成的模样,饶有兴味的看着俩人唇枪舌战,他这个师兄,虽看起来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实际上最不好对付,看把杨老夫子给气的,真不容易。 周围一众赏画的公子小姐,见太子没什么表示,俱不吭声,耳朵却都支了老长。 杨司业脸被憋的通红,怒气冲冲的对木子清道:“你!你!” 木子清似乎丝毫没有看到杨司业的脸色,淡淡一笑:“在下所说是否属实,大比之时自然会见分晓。” 听得此话,杨司业不由眼珠一转,刚刚还被气的面红耳赤的他,竟生生扯出一个笑脸:“既然如此,清公子敢不敢跟老夫打个赌,一月后的大比若是南都书院赢了,木司业便来我院做一名修葺木楼的木匠,若是文技书院赢了,老夫便去给文技书院的藏书阁看门去。” 杨司业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片骚动,这赌约可真够狠的呐。 不止对别人狠,对自个儿也够狠,木子清师从云鹤山,成为太子门下后屡次建立大功,风头越来越盛。杨司业注经释文,着作等身,是大祁有名的文化大家之一。 现在无论谁输谁赢都要有一个自降身份,成为书院最基层的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木子清非常有礼貌的笑了笑:“还是不必了。” 杨司业冷哼一声,一脸得意的说道:“怎么,不敢了?” 木子清摇摇头:“并非如此,我院藏书阁有专人看守,杨司业来了便夺了别人的营生,十分不妥。若是文技书院赢了,我院愿请杨司业做我院的四书辅教。” 杨司业冷笑一声:“可以” 韶华心里不由暗笑,这个倔老头,从年轻时就才学出众,一去南都书院便做了司业,连教习都没做过,竟要去做一个看守藏书阁的门房。 他是笃定了文技书院不会赢呐。 木子清立刻转身向太子道:“微臣斗胆,还请太子为今日赌约作证。” 太子笑道:“两位都是我大祁有志之士,有如此雅兴,本宫瞧着也有趣的很,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木子清嘴角带着那一贯温文尔雅的笑容,笑眯眯的和太子道了谢。 韶华眼神在木子清身上停留片刻,心道司业此举倒像是在挖杨司业去文技书院,辅教一职虽和书院司业差距甚远,但总比门房体面些,司业这是做人留一线呐。 杨司业冷哼一声:“竖子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木子清笑眯眯的说道:“很快就要和杨司业在一处共事,在下心中甚是欣喜。” 论口才,木司业整场就没输过。 杨司业切了一声,翘着一嘴被气开了叉的小胡子走了。 待一众人散去,太子和木子清几人一同向内殿走去。 曜郡王一脸笑意,忍不住问道:“素问木司业是最宽厚之人,不知今日为何会与杨司业过不去?” 木子清无奈摇头道:“哪里是微臣要与杨司业过不去,文技书院才成立不久,学子本就不多,微臣和魏院首商议一年招两批学子,选出些好苗子。那南都书院听说此事后,竟对我院选生之事横插一手,把微臣和魏院首辛辛苦苦挑选的几名学子招去了南都书院。” 原来是南都书院抢人在先,怪不得木子清会如此针对杨司业。 韶华许久不去书院,并不知此事,现下听说后,立刻道:“南都书院此举可真是有些不地道了。敢欺负咱们文技书院,是得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木子清淡淡看了韶华一眼,韶华想了想一堆没完成的作业,声量越来越小,翘课的学子和司业对视,真是不容易啊。 太子暗暗瞥了眼韶华,这小妮子心虚什么呢?见了他这个哥哥还经常甩脸色,怎么见了木子清就这么怂呢? 看不得自家妹妹那副样子,太子道:“华儿说说,这南都书院历来由微子启管辖,想要去南都书院的学子可谓不计其数,是什么缘故,竟教他们出手抢人,专门针对文技书院。” 韶华道:“哼,等大比之后,我们文技书院拿了第一,把杨司业变成自己人,不不就立刻知道了?” 太子道:“你倒是自信,这么笃定文技书院能赢?” 韶华一脸理所当然:“这还用说么,木司业都说我们能赢了。” 木子清一脸坦然道:“没错,此次大比,我们文技书院肯定会赢。”说罢,木子清看向韶华:“公主课业学习的如何,也该回书院继续上课了吧?” “不行!”韶华立刻否决。 此话一出,木子清眉头微皱,太子和曜郡王不约而同看向韶华,周皇向来最重视教育,这小妮子胆子真是肥了,竟敢翘课? 韶华一脸讨好的笑道:“哥哥,皇妹得陪伴萱妃娘娘一段时日,已经答应好了,怎可食言呢?” 太子心道怪不得这小妮子会心虚,看来是收了萱妃的好处脱不开身了。 第121章 赏画宴4 太子轻咳一声,一脸无奈的说道:“此事我也做不得主,得问问你们司业。” 尽力回避木子清视线的韶华立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司业,能否帮学生想想办法?” 木子清一脸温和的开了口:“下半学年就要大考了,你若是能考进全院前十,我便不计较此事。” 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当年她入文技书院时是第几名来着?三百多名吧?老天爷,要不要这么残酷! 她还翘了那么多课! 太子和曜郡王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对韶华求救的目光全都视而不见,笑话,万一韶华成绩考砸,周皇到时候兴师问罪,舍不得罚她,帮凶可就跑不了了。 谁会上赶着挨罚,皇妹你就自求多福吧! 韶华撇撇嘴,垂头丧气的对木子清道:“好,我答应司业。” 木子清忍住嘴角的笑意,颇为严肃的说道:“若是课业上有什么不会的难题,可到涵雅居找我,我每日午后都有空。” 太子和曜郡王立刻一脸鄙视的看向木子清,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开小灶,算不算是个好司业? 木子清一脸坦荡磊落的任君观赏。 几人正说话间,有丫鬟来报,说是伽川国公主和使者一同到太子府里来拜会。 大祁日益富庶,兵强马壮,和周边几个国家一直有贸易往来,但凡诸国有重要庆典,总有各国使者呈上重礼道贺。 伽川国和大祁的北疆接壤,草木旺盛,土地辽阔,素来牛羊肥美,兵强马壮,两国时有交锋,宁家军便是镇守在北川之地,既抵挡着伽川国的抢掠,偶尔也抢一抢对方。 两国关系时好时坏,先皇之时,北川那地方还是渝国,隔在大祁国和伽川国之间,后来渝国被微子启和宁承领军灭掉,成了北川,大祁和伽川国就是邻居了。 两国偶有使者出使至对方的国家,但皇族公主亲自出使到别国,这还是第一次。 韶华不由对这位远道而来的伽川公主有了些许好奇。 只是眼下不过是太子府里一场小小的赏画宴,倒不知这伽川国国的公主和使者为何而来,只是慕名来参加个小小的宴会? 韶华朝太子方向看去,太子饶有兴味的说道:“来者便是客,快请进来。” 韶华有心想看看伽川公主的模样,索性跟在太子身后,一同出去瞧一瞧。 远远看去,只见一身量健美高挑,穿一袭淡紫色长裙的的棕发女子,在几名仆从的伴随下款款走来。 和大祁国闺秀们细瓷白嫩的肌肤不同,伽川国公主是小麦色肌肤,肤质细腻光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健康的光泽。 她五官并没有太精致,比大气女子更深邃立体些,但整个人往那里一站,说不出的清爽大气。少女的活力铺面而来,每一处都刚刚好。 “这个伽川公主,我怎么远远的看着,就想跟她拜把子呢?” 听见曜郡王的喃喃自语,韶华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这么美好的时刻,就不能说点正经的么? 片刻的功夫,伽川公主已经走到太子面前:“穆兰见过太子殿下,今日听闻太子府上有赏画宴,不请自来,还望不要怪罪。” 韶华一听这名字,眼皮不由跳了跳,穆兰,不知和花木兰有什么渊源,真是听着就不好惹。 太子温和得体的笑道:“伽川国六公主亲自来我府上赏画,本宫的太子府可谓蓬荜生辉,何来怪罪之说?” 说罢,对伽川国一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穆兰公主爽朗一笑,跟在太子身侧,有说有笑的进了大殿。 大殿里有许多王孙公子,平日里见惯了娇弱似水的大祁女孩儿,来了这么一位英姿飒爽的别国公主,不由皆看呆了眼。 韶华暗暗啧啧两声,心道喜欢美人的不止她一个啊。 生在皇家,韶华自小见惯了各色佳丽,但每每见到出色的美人,还是觉得养眼,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是有点羡慕自家父皇的。 整个后宫里,美女数不胜数,且力求多样化,个性化,自古以来,也只有帝王才有这样的艳福。 当然,这样想真的很没良心,毕竟她亲眼见证了许多深宫后妃的空虚寂寞,暗自神伤。 一个月能见上三五次父皇的母妃,已经算得上是幸运的了。 所以说美人这个东西,还是远远的看着就好,因一己之私把她们搜罗在一起,美人便不再美好。 韶华本想认识认识这位伽川国公主,乐山此时却走上来对韶华耳语一番,韶华立刻折步往后园走去。 因常来太子府内,韶华对此处地形颇熟,绕来绕去,最终绕到了一僻静深幽的林子里。 乐山送来的是左云典的消息,他此刻就在林中,身侧还有一名身量娇小的丫鬟。 左云典毕竟是大祁第一武状元,正三品御前侍卫,其武功自是不弱,上次虽一时不察落入自个儿手中,但韶华从未曾小瞧过他。 韶华支走乐山,轻巧的潜入密林中。 为避免左云典警觉,韶华并没有靠近,她耳力目力皆超过常人许多倍,就算隔的远些,也能将二人之间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左少爷,我家小姐担心少爷的伤势,特请人配了药差我送来,还望少爷保重。” “佳儿她人呢?我被家父牢牢看住,出不得府,费尽心思今日才能来太子府中一趟,本以为佳儿也会来。我不求别的,只要再看她一眼就好。” “少爷还是别白费心思了,您是大祁国的准驸马,怎可与我家小姐有什么牵连,自得知您被皇上赐婚后,我家小姐就生了大病,现在还卧床不起,左少爷,就算为我家小姐着想,您也不该再惦记着她了。” 左云典面露痛苦之色,喉咙像是被人噎住般,半晌没有说话,小丫鬟看了看左云典的脸色。继续道: “少爷,我家小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您是她见过最优秀的男子,少爷若是和任意一家的小姐订婚,我们小姐都不至于思虑成疾。将军最疼我家小姐,总会为你们想到法子,只可惜,对方是皇家公主啊。” “我家小姐现在病的连路都不能走了,奴婢日日陪在身边,心疼不已,要怪只怪人家公主的命好,我们小姐算什么呢?” 左云典咬了咬牙,痛苦道:“你别这么说,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心里总是只有她一个人,即便是公主,在我心里也不及她万分!” 韶华听了一肚子火,nnd,你以为我姐姐愿意嫁你,真想不到,和左云典互生情意的竟是宁佳郡主。 “离大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帮我转告佳儿,我定会想出法子,把这婚给毁喽!” 小丫鬟忙道:“左少爷不可,我家小姐怎舍得您冒这样大的风险,又怎忍心少爷把左家置于险地?我家小姐说了,她这一生,心里只有你一个。” “即便少爷无奈娶了公主,我家小姐也还等着您,日后若有机会,哪怕做个丫鬟,做个侍妾,只要陪在您身边,我家小姐总是愿意的。” 左云典一脸感动,不由流下泪来,嘴里喃喃道:“佳儿,佳儿,是我无能,是我负了你,都是我的错!” “这怎么能怪少爷呢?毕竟圣意不可违,我们小姐心里知道左少爷的难处。” 韶华暗道,啊呸!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若真是要和这位左公子斩断情缘,便不该又是送药,又是安慰,还提什么做丫鬟做侍妾的事。 第122章 赏画宴5 每一次后宫扩充,宫里那些嫔妃不都是咬牙切齿,强颜欢笑么?哪个真心爱慕自个儿丈夫的女子愿意他有别的女人? 想来这左云典在男女之情上也没什么见识,听听他声音里面的感动,估计宁佳叫他去死他也会立刻答应。 “左少爷,小姐今日让奴婢来,只是担心少爷的身体,其他的事都不要再提了,公主是天皇贵胄,我们小姐只不过是臣子之女,云泥之别,不敢有半点妄想。” 小丫鬟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左云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和痛苦,叫住了那名小丫鬟:“回去告诉佳儿,我只求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 小丫鬟叹了口气,无奈道:“左公子,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左云典道:“劳烦姑娘回去告诉佳儿,皇家公主没什么了不起,娶她也并非是我本意,我的心里只有佳儿,便是公主,在我心里也不值一提。就算真的娶了公主,我也总会想到办法,和佳儿在一起。” “莫要让佳儿因为我劳神多思,我左云典发誓,这辈子只有佳儿才是我最爱的妻子!绝不会爱上公主!” 韶华暗恼不已,好你个左云典,对赐婚不满意就不满意,倒把过错全推到沁阳姐姐头上了,皇家公主既然在你心里算不了啥,有本事就去皇宫闹去啊。 哼,姐姐自幼金娇玉贵,可不是你个左云典能够作践的!还未成亲便是如此,这门婚事若成了,姐姐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左云典说罢便把一香囊塞到小丫鬟的手里,一身落寞的离开了。 韶华在宫里见多了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女子,或为荣华,或为权势,或为宠爱,她完全不相信这世上有人大度至此,甘愿让心爱之人娶了她人,自个儿做侍妾的事。 这宁佳却分明是在耍手段,这左云典虽算不得好东西,倒是用情至深,但无论如何,这门婚事绝对结不得。 那宁佳平日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娇弱模样,倒是胆敢勾引当朝公主的未婚夫婿,真小瞧了她。 近日皇后总把宁家女儿叫进宫里,说起来,宁佳是大将军宁承的嫡女,被封为郡主,宁兰却只是县主,从身份上来说,宁佳倒是更适合太子妃之位。 和费尽心思讨好皇后的宁兰完全不同,这宁佳却三番两次的称病,看得出其心并不在太子妃之位。 但若说她对左云典情根深种,韶华一点儿也不相信。 刚刚那小丫鬟又是给左云典送药,又是对左云典关怀备至,偏偏又教左云典别挂念她家小姐。 真要是为左云典好,一开始便该冷声冷语斩断左云典旖念,何至于那般惺惺作态! 左云典是御前带刀侍卫,深得父皇信任,若与沁阳姐姐成亲,日后权势会更盛,荣宠亦会更多。 或者这是宁府使出的一招“美人计”? 宁府既然已经起了反叛之心,若是有意招揽收买他,倒也说得过去。对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有什么比美人更有诱惑力的呢? 但宁佳可是宁府嫡女,左云典就算是个天纵奇才,也用不着让宁府嫡女亲自费心“勾引”吧?倒不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缘故? 就在韶华沉思之际,左云典已经走出了密林。韶华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韶华心中不由一紧,还有人藏在此处?以她的耳目之力,竟然毫无察觉。豁然转身,却见一身月白色锦云长袍的木子清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韶华心里一松,拍拍胸脯道:“哎呦吓死我了司业,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公主这墙角可是听得有趣?” “彼此彼此,看司业模样,不也听得津津有味么?” 木子清一脸坦荡的点了点头:“嗯,我比你来的还早些。太子殿下让我负责查探西门大街失火一案,我当然要尽职尽责,算不得听墙角,和你不可同日而语。” 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和木子清越熟,越觉得此人脸上那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不可信。 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韶华一脸“你说啥就是啥”的好脾气模样,凑到木子清身侧,一脸神秘兮兮的说道:“司业,你也觉得这左云典身上疑点重重了?” 木子清点点头:“左家二公子和宁家嫡女相互爱慕,彼此有情,确实让我有些意外。” 韶华不屑的撇撇嘴:“啊呸,什么相互爱慕,彼此有情,分明是痴男怨女有一腿。还敢把错推到我姐姐头上,真不是东西!我绝不会让姐姐嫁给这么个玩意儿!” 木子清一脸无语的看向韶华,这还之前那个刚出宫门天真烂漫的小公主么?才大半年的时间,怎就这副模样了? 若是姚妃亲眼看到这一幕,不知得多痛心,听说当年为了公主能够学好皇家礼仪,请了上百个嬷嬷来教。 “司业,你说我半夜去把左云典这小子给阉了去怎么样?过些日子皇宫里就该派人专程去给左云典检查身体了,他这时候出了事,婚肯定不用结了。” 木子清只觉额头上的青筋也跟着跳了一下,心道自个儿是不是从来没有正确认识过这位公主? 韶华喃喃自语道:“确实是个好法子,虽说残忍了些,但总比以后让他把我姐姐给辜负了强。” 木子清轻咳一声:“公主不如再想想其他法子吧,好在那左云典眼下也没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等他做了,岂不什么都晚了?还是先给他切了。” 木子清咽了下口水,向来温文尔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天知道他现在跟公主聊的都是什么东西,还是快点扯开话题吧。 “长古郡的战事越来越激烈了,朝廷又派去两万大军,但大祁的军队不擅长海战,那些贼人烧杀抢掠后便逃到阳木小岛去,陶将军又身负重伤,大祁兵将士气低落。” 韶华抬眼看向木子清,正说着姐姐的婚事,怎么提起战争之事了? 木子清继续道:“太子殿下想要亲征。” 韶华心里不由一怔,她从未听哥哥说起过亲征一事,不过这样也好,太子哥哥亲赴战场,将士士气势必会被鼓舞。 且哥哥素来擅长兵法谋略,只可惜一直未成参加过实战,这一战正好给哥哥拿来练手。 大祁近年来一直十分太平,偶有叛乱,也会立刻被平息了去,长古郡这一仗打了这么长时间,归根究底,主要是宁家在背后支持着叛军。 想起宁家,韶华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韶华问道:“我哥哥什么时候去?” 木子清闻言一怔,笑道:“还未定下,但也快了,你平日与太子殿下最是亲近,听闻他要去战场,却不担心?” 韶华傲然道:“天底下没有我哥哥摆不平的事。” 看着韶华眼中那抹明亮的光彩,木子清心里莫名其妙的泛起一阵难以言述的滋味。 木子清眼神微闪:“长古郡一战的失利除了因为陶将军不擅长海战外,更重要的是大祁没有强悍的水兵和精良的作战船只,得以让敌人屡屡逃去。” 韶华点点头:“原来如此。” 第123章 赏画宴6 木子清眼神淡淡扫过韶华,一脸矜持的说道:“太子殿下负责水兵的训练,但这次作战的船只,是我一手监督制造的,其威力远超诸国,哪怕是水军最强悍的天成国,也远远比不上。” 听闻此言,韶华立刻笑道:“司业对木之一学,可谓登峰造极,学生佩服。如此一来,长古郡一战更用不着忧虑了。” 木子清笑的一脸云淡风轻:“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韶华跟着笑道:“装备精良固然好,关键还要靠太子哥哥排兵布阵,统领筹谋。在哥哥出发前,我要专门给哥哥求个平安符,绣个如意香囊。” 木子清慢悠悠的说道:“看来公主平日还是有很多时间的,为了公主大考时能拿个好成绩,从今日起,课业便加倍吧。” 说罢便大步向林子外面走去。 韶华立刻一脸惊愕的看向木子清,好好的正聊着天,怎么提起课业的事了呢? 回过神来,韶华忙上前追上木子清,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苦兮兮的说道:“司业,您开玩笑的吧?” “本司业从不开玩笑。” 韶华在木子清背后做了个鬼脸,切,亏她一开始如此那般的崇拜木司业,再好看的人催人课业也教人生气! 算了,算了,作为大祁最爱欣赏美人的公主,看在木司业漂亮脸蛋的份上,继续好脾气。 前面走着的木子清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子对韶华说道:“公主若不想课业加倍,做一副刺绣交上来也行,平安符,如意香囊之类的也可以。” 木子清说罢暗暗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下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长这么大,这是他头一次如此紧张。 便是当年拜入云鹤山门下之时,也未曾在他心里掀起如此大的波澜。 阳光洒在木子清如山水般清润的眉眼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若是细瞧,他白皙的双颊上竟有些微微泛红。 韶华不由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想要她做的香囊就直说嘛,这般吓她。娇俏的笑道:“好,我定给司业做个最漂亮的香囊。” 在大祁国,兄弟姐妹至交好友之间常常赠送香囊,一来表示亲近友好,二来也能够驱虫避害。 见韶华立刻答应,木子清虽看起来神色自若,心里却瞬间生出巨大的喜悦。木子清微微攥紧了手指,继续朝林外走去。 韶华对着木子清的后背做了个鬼脸:“司业还真是傲娇。” 小宝从林子里飘落到韶华身边:“公主,我也要。” 韶华打量了小宝一眼:“你一个暗卫带着香囊不怕被人嗅出来?” 小宝:“天香楼的荷叶鸡也行。” 韶华一脸狐疑的看向小宝:“你确定你要随身带着只鸡吗?” 小宝慎重的点点头,天香楼的荷叶鸡太有名,他又没时间排队,有韶华出面,就方便多了。 韶华看着一脸单纯认真的小宝,心道跟这孩子开玩笑还真有点不合适。一脸爽朗的对小宝笑道:“行,本公主送你一堆天香楼的荷叶鸡。” 小宝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嘴边漾出了小小的梨涡,咻的一声,立刻消失不见了。 韶华慢悠悠的晃着回到了赏画宴上,却见远方闹哄哄的一片人。 乐山立刻凑到韶华身边道:“公主,刚刚那位伽川国的穆兰公主和大祁国的人比试射箭,快把咱们大祁国的女儿们虐惨啦。” 韶华挑了挑眉:“你看那位穆兰公主身上那气势,就知道平日没少拉弓射箭,咱们大祁女子虽也学习御射,但还是以诗词书画为主,等闲女子只怕并非她的对手。” 乐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刚刚穆兰公主十箭全中靶心,把在场的一众贵女都比下去了,便是孙将军的女儿孙秀秀都输给了她。” 孙元享便是左相的女婿了,孙元享的声名在大祁虽不如以微子启为首的三大将军响亮,但在后起之秀里,也算得上是出挑的了。 其女儿孙秀秀不爱红装爱武装,平日最爱骑马射猎,其箭术在一众贵女中是一等一的好,便是比一般的男儿郎也差不到哪去。 孙元享常以自家女儿御射成绩骄傲,不曾想竟也输给了这位远道而来的穆兰公主。 想起余太医给自个儿讲的花木兰从军的故事,韶华不由纳闷,难道叫穆兰的都是如此厉害? 乐山撇撇嘴,悄咪咪的趴在韶华耳边:“公主,这可是大祁京都,怎能让一个异国公主如此得意,公主不如也露一手给她们瞧瞧。” 韶华瞥了眼乐山不服气的小表情,啧啧两声:“当初松白大师教本公主武功之时,是谁哭的最惨最不情愿想方设法阻拦来着?” 乐山一脸坦然道:“肯定不是奴婢。”顿了顿又道:“或许是康生和小宝。” 韶华默默无语的看了乐山片刻,实在想不明白,自个儿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无耻了呢?但乐山说的也对,在自家地盘上,断没有叫别人逞威风的道理。 “走,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乐山立刻喜笑颜开的应了一声:“好嘞。”屁颠屁颠的跟在韶华身边,向人群走去。 只见穆兰公主站在人群中央,大声笑道:“素闻大祁繁荣富饶,今日一见果真不假,把女儿家们都养的手无缚鸡之力。既然如此,便让大祁的好男儿跟本公主比试一番罢。” 孙秀秀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弓箭,气恼道:“你!输了你不过是我学艺不精,我大祁精于骑射的女孩多的是,还望穆兰公主莫要信口胡说。” 穆兰冷笑道:“本公主信口胡说?太子府里这场盛宴难道不是聚集了大祁最优秀的女儿们?还是派男儿出来跟本公主比试一番,让我瞧瞧大祁男儿的风采。” 孙秀秀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平日里她得骑射比兄长还要好,没想到今日竟会败于这个名为穆兰得异国公主手中。 穆兰公主手持弓箭站在人群中央,大声道:“怎么?可是不敢了么?众公子放心,本公主会手下留情的。” 说罢转头朝太子殿下嫣然一笑:“穆兰素闻大祁国兵强马壮,这才提议比试射箭,太子殿下不会怪罪穆兰贪玩吵闹罢?” 太子眼神淡淡扫过院中诸人,笑道:“怎会,公主提议十分有趣。” 说罢转过头来对众人道:“射御一道,本该不分男女,有能力者胜,大家若有不服穆兰公主的,不分男女,上前挑战便可。” 穆兰大声道:“本该如此。”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吵闹的私语声,许多人脸上皆有不平之色,这位穆兰公主的箭术可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虽说太子有言在先,但身为男子,上前应战若是赢了,并不见得有多光彩。 可若是输了,丢脸可真是丢到家了。更甚者,连累着太子跟着一起颜面无光,这辈子在官场上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穆兰公主冷哼一声:“莫非众位男子还不如女子?竟这般胆小懦弱!” 曜郡王听闻此言,实在憋不住了,不顾身边小斯的阻拦,立刻上前道:“本王向来不打女人,但公主箭术如此高明,已经超过男女界限,便由本王来领教公主的高招!” 太子眼中闪过点点赞许之意,此时肯出头的已算是有勇之人。 第124章 赏画宴7 韶华坐到太子身边时,穆兰公主和曜郡王已经分别拿起弓箭,开始比试。太子府就是地方大,不止有林有泉,还有一大片草坪,为了看比赛,许多人都来到草坪上围观。 护卫们抬来两个硕大的箱子,放在草坪中央,打开后,上百只鸽子扑棱着翅膀,争先恐后的向空中飞去。 霎时间,草坪上空成了鸽子的天下,咕咕一阵叫声。 穆兰公主和曜郡王各站一方,箭羽飞也似的向半空中的鸽子射去。 两人箭术不凡,出手飞快,不过片刻,只见许多鸽子如流星般自空中落下。穆兰郡主和曜郡王聚精会神的拉弓射箭,不多时,天空中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只灰鸽。 众人看着不断往下落得鸽子,只觉应接不暇,一时间竟都愣了神,偌大的太子府里竟只能听到鸽子咕咕的惨叫和落地时的撞击声。 最后,半空中只剩最后三只灰鸽了,两人的箭筒里都只剩下一支箭羽。 曜郡王拿出那只蓝色羽箭,凝神注目,屏息对准天上的鸽子,刷一声过去,一箭竟直直穿透了两只鸽子。 而另外一只鸽子,自然是被穆兰公主射了去。 有人大声喝了一句好,曜郡王面露得意之色,穆兰公主却只是轻蔑的对曜郡王抬了抬眼:“阁下虽然输了,不过还算不错。” 曜郡王一愣,向草坪上看去,只见几只红色箭羽上亦穿透了两只鸽子。这位伽川国公主不仅赢了他,射箭的同时还能观察着他的动静。 要知道,他今日可一点没有轻敌,一直在全神贯注的射箭,竟还是输了。 穆兰公主箭术之高,远超于他。 那句还算不错的话,对曜郡王来说,简直跟羞辱无异。 韶华眯了眯眼,转头看向太子,这一场,曜郡王并没有赢。 没一会儿,护卫把两人射下的鸽子各作了统计,果然,穆兰公主和曜郡王分别是七十二比七十六只。 听到结果,人群中传来一阵唉声叹气,曜郡王的箭术在一众王孙公子里,算是出色的了,不想今日也败在这位穆兰公主的手上。 曜郡王看着那个恼人的结果,嘴唇紧紧抿住,脸色和心情一般郁闷。 但旋即深吸一口气,执礼拱手对穆兰公主道:“本王箭术确实不及公主。” 太子暗暗点头,曜郡王输了比赛虽然气恼,却并未失去风度。皇家子弟,理该如此,胜不骄败不馁,更能体现大国风范。 穆兰公主抱拳笑道:“承让,还有哪位要上来与本公主一战?” 有曜郡王开了头,后面又有几位青年公子上前应战,结果却无一例外的输掉了,曜郡王反而是在场成绩中最好的那个。 韶华笑嘻嘻的凑到曜郡王耳边:“哥,别难受,你比其他人强多了。” 曜郡王没好气的白了韶华一眼,恨恨的说道:“等我把箭术练好,再找这个母老虎比一次!” 曜郡王话音刚落,穆兰公主的眼神便淡淡的扫了过来,韶华心道这位公主的内力也不错啊,隔这么远还能听那么清楚! 不多时,人群中央又只剩下穆兰公主一人,那些不服气的王孙公子,再没一个敢小瞧这位异国公主。 但堂堂太子府中,一众大祁男儿竟被一个异国公主全比下去了,传出去未免也太不像话。 木子清和太子对视一眼,正要派人出场,却听见一柔媚的女声传来:“穆兰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实在让兰儿佩服。” 韶华看了眼走到人群中央的宁兰,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暗道,得,这姑娘一来,准没好事。太子的眉头也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穆兰公主转身,见是一个身量娇小,容颜靓丽的少女,不由挑了挑眉头:“你是谁?” “回公主的话,小女姓宁,单名一个兰字,家父是兵部尚书。” 穆兰公主闻言冷笑一声:“原来是宁家人,你上来可是要与本公主一战?” 宁兰低头浅笑道:“小女上来,自是要向公主讨教,只是,却不仅仅讨教这箭术,我大祁儿女不仅要学习骑射,琴棋书画亦不可少,敢问公主可敢在琴棋书画上与小女比试一番?” 韶华心道这话说的可真够没底线的,正好好的比着箭术,却要拉人家去比琴棋书画,有投机取巧之嫌啊。 宁兰素日便有大祁第一才女之名,但此举毕竟是为大祁出头,对付外敌时,自然不可内斗。 不过她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取巧便取巧吧,只盼这宁兰别把把事情搞砸才好。韶华转念一想,这箭术一事,可不能就这么认了,待会儿她得想法子赢回来。 宁兰暗暗揣度,这个伽川国公主一看就是个十足十的“武夫”,琴棋书画上面定然比不过自个儿。 今日她在箭术上力压群雄,自己眼下出头,在琴棋书画上压住她,正好能把局势逆转过来,成为今日最耀眼的那个人,太子殿下也会知道她有多么的光芒万丈。 呵呵,如此一来,她距离太子妃便又进了一步。 宁兰的提议自然瞒不过一众人,她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骑射虽然不佳,但琴棋书画自然是一顶一的好,如此提议,瞧着反倒让大祁国占了便宜。 太子听了她的话,心里的怒火差点没憋住。这个宁兰,平日里一贯爱自作聪明,她也不想想,他堂堂大祁国太子殿下,岂会容一个异国公主肆意撒野? 横插一脚,反而打乱了他心里的安排!母后竟还想要这样的人做他的太子妃,做他太祖姥姥的。 要知道武力就代表了国家的实力,尤其是箭术,战场上,好的弓箭手甚至能够以一敌十。 今日宁兰所提的法子或许能取胜,可在箭术一道上却是实打实的认输了。 伽川国本就兵强马壮,时常在北川之地抢掠,太子输了啥都不想输了箭术!这个多事的宁兰! 穆兰公主笑道:“怎么?想不到这么多大祁儿女,在箭术一道上就这么认输了,想从琴棋书画上胜过本公主?” 心事被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宁兰面色微微一僵。 旋即恢复过来:“公主说的哪里话,兰儿今日所提,俱属于礼乐射御书数之中,君子六艺,人人皆习,若是只懂一门便出来卖弄,赢得有何光彩?又有什么可骄傲的?还是说,穆兰公主是怕了不成?” 穆兰公主淡淡一笑,一脸自信的转身向太子殿下道:“既然如此,穆兰愿意应战。” 太子心中本就对宁兰的瞎掺和恼怒不已,现在见那穆兰公主一脸神色自若的模样,心中暗道不妙。 但众目睽睽之下,话已经到这个份上,又不能不应,只得点头同意。 不多时,便由小斯们抬了古琴过来,丫鬟们准备好笔墨纸砚和棋盘,又请来四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做评判。 宁兰笑着对穆兰公主道:“公主刚刚跟人比过几轮箭术,接下来便先稍稍休息一会儿,琴艺之比,由小女先弹第一首曲子吧。” 穆兰公主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第125章 赏画宴8 宁兰焚香净手,莲步款款的走到古琴旁,优雅的坐下。纤纤素指放在古琴上,远远看去优美动人至极。 宁兰轻捻慢谈,素手若银龙般在古琴上抚过,在一首《听泉引》弹的优美悦耳,雅致动人。 清澈优柔的琴声飘荡在太子府上空,众人皆侧耳倾听。韶华心道,这个宁兰,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一曲弹完,不知是谁带头,瞬间想起热烈的掌声,几位老夫子皆露出满意的笑容,宁兰优雅致谢。 有几个素来和宁兰不合的官家女子,见她今日在太子面前大出风头,皆难受不已。 待掌声停下,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穆兰公主,有宁兰此曲在前,再想要有优异的表现可就难了。 穆兰公主却是不慌不忙的坐在古琴前,经常拉弓射箭的手并没有宁兰那般好看,但即便身边是优雅的古琴,穆兰公主那一身的气势也并未柔和一分。 穆兰公主十指舞动,旋即,在她面前的那把古琴似乎不再是琴,反而成了一把冲入战场的刀。 琴音先是空灵柔美,明朗潇洒,慢慢的,琴音由缓减急,逐渐铿锵有力。待到高潮,似有万马齐鸣,踏步厮杀之势,一曲《广陵散》把太子府众人深深的震慑住了。 刚刚还笑的一脸从容的宁兰,眼中瞬间闪过诧异之色,不曾想,这位伽川国公主的琴技竟是如此厉害。 不同于她的清澈柔美,穆兰公主的琴音让人如处战场之中,这般气势,绝非一日之功。 太子眼神微闪,暗道此局可谓胜负难分! 四个老夫子脸上均出现震慑之意,齐刷刷的盯住了古琴前的这位异国公主,震惊不已。 小小年纪,琴艺便能如此高超,更难得的是,性子沉稳不急不躁,在宁兰有那般优异的表现后,竟没受到一丝影响。 若伽川国的皇室子弟皆是如此,数年之后,只怕伽川国会成为大祁最大的敌人。 一曲弹完,四个老夫子一同打分,每人十分,宁兰获得了四十分,穆兰公主得了三十九分。 韶华暗暗扯了扯嘴角,这几个老夫子都是大祁国德高望重之人,注经释文,着作等身,在诸国都很有名望。 但有一个明显是例外,学问虽比其余三人还要强些,却从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不肖说众人也知道,正是那个给穆兰公主打九分的南都书院之杨司业。 这老头,还真是明目张胆的偏心眼啊。 穆兰公主一记眼刀甩向杨司业,杨司业微微一笑:“公主小小年纪,琴声里面的厮杀之气也太重了些,回去切记好好修养心性,此事十分要紧。” 韶华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刚刚是谁跟木司业吹胡子瞪眼差点被憋过气去来着? 穆兰公主冷冷一笑:“多谢杨司业教诲,真可惜,待会儿的棋艺比试,您可帮不了忙了。” 杨司业捋了捋小胡子,温柔笑道:“穆兰公主说的哪里话,老夫乃南都书院堂堂司业,现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岂敢胡乱偏袒。” “古琴一道,重在修心,公主小小年纪,火气切不可太重,不仅容易上火,脸上还容易起痘。” 韶华心道南都书院怎会让一个如此无耻的老头做司业,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这话,嘴巴也太欠了吧? 怪不得南都书院会和她们文技书院抢人,八成就是这老头捣的鬼。 事实上,韶华还真没猜错,木子清招揽到沈清几人后,不巧被杨司业瞧见,导致他心馋眼馋不已,便迈着那颤颤巍巍的步伐,挨家挨户的“走访”文技书院的新生去了。 一大把年纪,又舌灿莲花,那群小孩又怎能抵挡的住,拒绝了他似乎便是伤害了他,谁能忍心。 非常不要脸的把几个优秀孩子给抢走了。 也难怪木子清见了他不以长辈视之,反而同样拿出司业的身份跟他硬抗,不然这个没底线的老家伙还不知会挖走多少人。 穆兰公主俏脸冷凝,不再理会杨司业,正是比赛之时,不宜分心,深吸一口气,和宁兰在棋盘两侧相对而坐。 许多贵女见杨司业明晃晃的偏袒宁兰,皆对她羡慕不已,心道自个儿怎么就没想出这般的好主意。 有评委的偏心眼,宁兰和穆兰公主只要差距不是太大,便能稳赢,这位大祁国第一才女只怕又要大出风头了。 韶华细看宁兰神色,却暗暗蹙了蹙眉。 宁兰刚刚以一分之差赢了穆兰公主,此时心中颇有些得意,便执了黑子先行,以示谦让风度。 杨司业在一旁看着心里突的冒出一把火,高手过招,丝毫之差便能改变战局,亏他刚刚众目睽睽之下舔着老脸帮这位宁家小姐,她却如此傻缺。 难道不知狮子搏兔,亦要用尽全力的道理么? 杨司业没好气的瞅宁兰一眼,再瞅一眼,越看越不顺眼。 宁兰丝毫没有察觉到杨司业的滔天怒火,穆兰公主不仅下棋飞快,且奇招频出,打的她毫无招架之力。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宁兰就被穆兰公主杀的丢盔弃甲,狼狈落败。 棋艺一局的比试,穆兰公主胜。 宁兰暗暗恼怒,鼻间溢出些许汗珠,不想这穆兰公主棋艺竟如此厉害,刚刚靠琴艺得来的优势眼下可是荡然无存了。 杨司业看到结果,两撇八字胡一翘一翘的,得,刚刚白生气了,这位宁家小姐就算是执白子,再被让三个子,也得输了去。 穆兰公主脸上露出自得之色,哼,她可不仅仅只会骑马射箭,琴棋书画打小更是拔尖,便是几位皇兄都多有不如,更何况这么个小姑娘。 待到第三场书法比试,宁兰见穆兰公主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手心不由微微出汗,坐在桌子前面,一时竟有些不敢下笔。 她原本想着一举拿下前两局,却不料这穆兰公主竟如此难缠,今日可再也输不起了。 穆兰公主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奋笔疾书,没一会儿便写满了一张大纸。 只见那张纸上赫然写着四句短诗,第一句用了草书,龙飞凤舞,肆意潇洒;第二句用了小楷,灵动秀气,恰到好处; 第三句用了行书,端正平稳,入木三分。第四句用了隶书,蚕头雁尾,一波三折。 宁兰深吸一口气,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定下心来,用平日最拿手的小楷写了一首七言诗。 四位夫子看过两份作品后,给俩人皆打了三十六分。韶华听到成绩,不由一愣,说实在的,穆兰公主那份作品,便是给满分也是应当的。 难不成都被杨司业带歪了,一个个都不要脸面的打了九分,开始睁着眼说瞎话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当韶华看到四位夫子分别打的分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还真是,远远低估了杨司业的无耻。 四位夫子每人都给了宁兰九分,但穆兰公主的成绩可就微妙了,两位夫子给了十分,一位给了九分,杨司业却只给了七分。 七分,他可真敢给! 韶华此刻都觉得臊得慌,同时心中亦警醒起来,此人绝对会是六大书院大比之时的劲敌!太无耻了! 第126章 赏画宴9 宁兰看到分数,总算安下心来,此局只要她没输掉,下一局就还有机会赢! 而且,只要有杨司业这个“自家人”在,她也不会输的。 穆兰公主看到平局这个结果,豁然转身看向杨司业:“本公主想要请教杨大家,为何只给本公主七分?本公主自问书法不差,在场众人也是有目共睹,杨大家莫非是有心偏袒不成?” 杨司业捋了捋小胡子,一派得道高人的模样。 回答道:“公主既然不服气,老夫便斗胆说一说,穆兰公主写这首诗用了四种书法,分开来看,每一种书法都堪称绝妙,但合在一起,便十分不妥。” 穆兰公主眉头一挑,冷声道:“有何不妥?” 杨司业微微挺胸抬头,一派坦然的说道:“自然是布局不妥,公主先用了草书,而后小楷,行书,隶书,这般布局,让人瞧着实在眼花,老夫已经上了年纪了,越看眼越花,老人家不容易,既然是比试,便该规规矩矩的写。” “或者公主把布局稍稍改一下,先用小楷,再用隶书,行书,草书,老夫必然会给满分。老夫理解公主想要出奇制胜的心情,但字体虽然重要,排版布局亦要合理,要有审美。” 众人共同看向穆兰公主的那副作品,一时间竟都觉得杨司业提出的建议颇妙,若是换一换排版布局,真的会更好看些。 人的视觉和大脑相连,平日里是遵循一定的习惯的,就像是科举考试时,字写得工整有序的试卷便能给考官有一个极好的印象。 但这可是书法比赛,看的就是书法。 无论怎么说,杨司业摆明了是鸡蛋里面挑骨头,还给人家安了一个不懂审美的帽子。 听完杨司业这一通言论,韶华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这老头还真是有本事,这样的漏洞也能挖出来? 更牛的是,还挖的众人心服口服,论讲歪理,大概没人是这位杨司业的对手。 太子脸上虽神色自若,心里却也颇为尴尬,此次请来的几名评委皆是当朝大家,注经释文着作等身,便是在诸国也皆有名气。 能够熬到大家这一等级,皆把学问做到了极致,亦十分重视声名。 只不过,杨司业显然不在此列,此人学问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但人品这东西对杨司业来说,就是个装饰物,还经常放在家里。 杨司业说完,便悠然自得的坐下了,动作之潇洒好似世外高人,不染尘俗杂质。 穆兰公主气的俏脸通红,但对方说的竟偏偏又有几分道理,又无从反驳。 不再理杨司业,穆兰公主转身对太子道:“太子殿下,贵国的这位杨大家分明是有心偏袒,本公主看,接下来也不用比了,直接让宁小姐赢了便是。” 韶华眼眸微闪,这穆兰公主倒是聪明的很,此话一出,评审无论如何都要换人了,否则就是在明面上坐实了“偏袒”一事。 宁兰听到要换评审,心里却是微微一紧,前面三局两人打成了平手,第四局是关键,她必须得赢,才能压过穆兰公主一头。 就算打成平手,有穆兰公主的箭术在先,那也是输了! 且大祁德高望重的学问大家,皆爱惜声名,若换了杨司业,只怕没有一人会如他这般,明目张胆的“帮忙”。 太子轻咳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杨司业已经跪在自个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臣冤啊,臣好冤啊,公主想要换人,那便换人就是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老夫偏袒?” 穆兰公主气道:“难道本公主说错了吗?观杨大家的行为举止,真不知杨大家是如何当上南都书院司业的!一贯靠歪门邪道么?” 穆兰公主话音刚落,杨司业立刻一脸肃穆的正色道:“太子殿下!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今时今日,老夫却不得不提了!” “老夫乃承启三年的状元,选入翰林后兢兢业业做学问做了几十年,现如今总算成了大祁第一书院的司业。” “穆兰公主说老夫偏袒,说老夫靠歪门邪道,分明是在羞辱我大祁的科举选拔,朝廷选拔体制啊!” “穆兰公主远道而来是客,我们待你热情友好,你呢?你竟随意抹黑我大祁朝臣,妄言我大祁国事!你是何居心?!” 杨司业义正言辞越说越激愤,似乎天底下的正义之气都笼罩在他身上。 周围许多人听到杨司业这番话,看穆兰公主的眼神皆带了几分怀疑,和刚刚脸上显露出的敬佩之色大相径庭。 韶华看的嘴角直抽,心道以后还真得跟这个无耻老头多学一学,总能三言两语把对方置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穆兰公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杨司业竟能如此这般的,把自个的话和大祁国事连到一起。 她确实存了小心思,想要通过比试,让大祁诸人瞧瞧她们伽川国的厉害。 这老头却狡诈诡辩,陷她于不利境界,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说,才能把刚刚那几句话圆回来。 穆兰公主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太子连忙打圆场道:“杨司业误会了,本宫想穆兰公主绝非此意。” “穆兰公主天真烂漫,说了几句戏言而已,司业怎能当真?司业年龄也大了,劳累这半日,又耗费许多心神,接下来一场比试,便稍稍歇息一下,和本宫一同观看可好?” 杨司业忙擦一擦那因激愤,而流淌出的浑浊眼泪,领命谢恩。 韶华听太子开口,不由暗笑,哥哥此话明面上是在帮穆兰公主解围,暗中却是指穆兰公主口无遮拦在先,坐实了穆兰公主的错。 如此一来,换评委并非是因为杨司业偏袒,而是穆兰公主小女儿家使性子的缘故,既给足了杨司业的面子,又不让大祁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到底是自家哥哥,就是优秀。 穆兰公主听太子同意换人,也不愿再与那可恨的杨司业纠缠下去,只做了个手势,对宁兰轻轻笑道: “本公主诸多技艺之中,画技最出色,比箭术还要好上几分,宁小姐,请吧!” 韶华心道这位穆兰公主真是不赖,虽说对付杨司业那种老狐狸,火候还不够。但对付宁兰这样的小姑娘,却轻松的很。 片刻间就调整好心态,还能给宁兰下个套,增加心理压力,宁兰可是遇见狠角色了。 宁兰见换了评审,心里已经波澜起伏,又听穆兰公主说其画艺更是出色,手心更是微微出汗,不自觉间握紧了些。 若真穆兰公主的画技确实如她所言,没了杨司业,她今日和穆兰公主的比试十有八九会输了。 只要最后结果不能让大祁更胜一筹,即便打平,也还是输了。 明日她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更是让太子府也跟着摸了黑。 她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今日若是输了,便成了“浪得虚名”,成为京都的笑话,太子妃之位便也悬了。 毕竟,皇后娘娘怎肯让一个受人嘲笑,声名狼藉的女子做大祁国的太子妃呢? 不行!太子妃之位是她的,她一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第127章 赏画宴10 宁兰越想越怕,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泛白。 余光看见韶华一派悠然的闲适模样,正和太子有说有笑,心神慌乱之下,还有些生气。 哼,韶华才是公主,和穆兰公主比试出丑这种事,就该由同样是公主的韶华来承担! 她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怎能落下坏名声! 她得想法子! 宁兰的贴身丫鬟绿儿正站在她身侧,见自家小姐手指微微发抖,在宁兰身后悄然唤了一声:“小姐。” 宁兰悄悄对身边丫头低语几句,和穆兰郡主一起向作画的桌子方向走去。 穆兰公主和宁兰同时提起笔来,挥毫泼墨,现场一片寂静。 前面三局宁兰和穆兰公主皆是一胜一平,宁兰此局若是能够胜过穆兰公主,都能为大祁掰回一些局面。 就连平日里性子最跳脱的曜郡王也屏住了呼吸,一脸慎重的看着两人。 气氛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紧张。 “啊!!!” 一声惊叫打断了这安静紧张的氛围,紧接着便听到女子的连声痛呼,只见宁兰身上全是水珠,捂着手腕,狼狈不已的站了起来。 待众人反应过来,丫鬟绿儿已经跪在宁兰桌子旁边,哭哭啼啼的说道: “小姐恕罪,小姐恕罪,绿儿太紧张,想为小姐换一盆洗笔的水,却没能拿住水盆,砸到了小姐。” 原来那丫鬟绿儿换水的时候,连盆带水砸在了宁兰手上。一幅画全毁了。 众人一直注意着台上的动静,见宁兰突遭此变故,皆面露担忧之色,不知伤到没有,还能不能继续比赛。 穆兰公主亦停下手中画笔,向宁兰看了过去。 太子府里的管事十分有效率,见宁兰受伤,立刻安排了府里的太医过来。 那小盆子砸的也巧,正好落在宁兰的手腕处,白皙的手腕上通红一片,十分显眼,看的人触目惊心。 太医看过后,对太子道:“启禀殿下,宁兰县主伤势并无大碍,只需修养月余便可恢复,只是眼下却不能再用手提笔作画了。” 宁兰听闻此言,眼眶微红,委屈不已,豆粒大的泪珠子在凝聚在一起,将落未落,惹人怜惜。 左手轻托右手手腕,宁兰娉娉袅袅的走到太子身前,福了一福,转身面向众人,一脸难过的说道:“十分抱歉,兰儿不小心受伤,辜负了大家。” “唉!这事来的太突然,宁姑娘,这也不能怪你。” “是呀,是呀,宁姑娘,谁会料到,好好的你会被盆子砸伤呢?” “宁姑娘你别伤心,今日你勇于站出来跟穆兰公主比试,已是勇气可嘉,不愧于昔日才女之名。” 宁兰听到众人对她的安慰,泪珠落的更多了,好似梨花带雨,又向太子行了一礼:“兰儿的丫鬟没见过世面,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了礼,还望太子殿下可以宽恕她。” 太子打量宁兰一眼,淡笑道:“无妨,意外之事,谁也不曾料到。” 宁兰裣祍行礼谢过。 穆兰公主走过来,直接问道:“宁姑娘既然受伤,这比试该怎么办?本公主可都快要画好了!” 太子温言道:“宁兰县主受伤,今日已经不能再继续比试了,比试一事,本宫一时也想不出办法,不知穆兰公主有何高见?” 穆兰公主昂头道:“宁兰县主既然不能比试,便换个其他人来,难道大祁便只有宁兰会作画么?还是怕输给本公主,不敢了?”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哗然,这穆兰公主,未免也太嚣张了! 听闻此言,太子却并不恼怒,一脸淡然的笑道:“穆兰公主已经连着比试数场,若是贸然换人,从精力上来看,只怕对穆兰公主并不公平。” 穆兰公主却道:“本公主并不介意。” 穆兰扭头打量了一下宁兰,嘻嘻笑道:“宁兰县主,你不会是因为怕输给我,才故意受伤的罢?难不成贵国惯会使手段,玩一些鬼蜮伎俩?” 宁兰立刻一脸委屈,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如梨花带雨般惹人怜惜。 “穆兰公主怎可胡乱泼脏水与我,公主既要比试,等兰儿好了,自当奉陪!” 众人见穆兰公主猖狂的模样,皆愤怒不已,更有人要站出来要和她一较高下,却被身边人拉了回去。 到这份上,最后一场比试绝不能输了,否则大祁国的脸面真就丢光了! 穆兰公主继续道:“本公主为何要专门等你?大祁国除了你便没有作画做的好的么?你们可派任意一人来跟本公主比试,呵,无论谁来,本公主定能胜了去!” 宁兰气道:“呵,难道只你伽川国公主才艺过人吗?实话告诉你,我大祁国也有才艺绝佳的公主,韶华公主可一点不比你差。” 说罢,宁兰转身对太子行了一礼:“臣女曾在太后娘娘那里见过韶华公主所作的《瑞雪红梅》一图,画技之高,远超众人,臣女斗胆,请求韶华公主和穆兰公主一比,也好教她涨涨见识,知道我们大祁国公主的本事。” 此话一出,韶华立刻明白了宁兰的打算。 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太子身侧,原本想看看宁兰究竟能不能胜出,若是输了,她再出面把赛场重新拉回箭术,想法子把面子赢回来。 若是赢了,今日便教这宁兰出风头去罢,毕竟是为了大祁国。 不曾想虚伪的人根本靠不住,她心里眼里打算的只有她自己,看局势不好,便想要逃避责任,推给他人,根本没有一点担当。 她可不信,跟随伺候多年的丫鬟会这样没眼色,毁了自家主子的画不说,还碰巧用盆砸到自个儿主子手腕,更不能作画了。 就这样的人,还想做太子妃,做梦去吧。 宁兰看着太子身侧的韶华,心道此局就算韶华赢了,众人提起来,也得算她一份功劳。 若是输了,丢脸的便只有韶华,她自个儿京城第一才女的声名依旧能够保全,怎么算,她都不亏! 穆兰公主听闻此言,笑道:“既然如此,便请韶华公主与我一战!” 太子殿下转头看向韶华,他这妹妹对作画确实有天分,他亦深知韶华作画水平,倒不担心韶华会输。 宁兰既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为了皇家体面,也没法子推脱了。 太子笑道:“既然如此,华儿便去跟穆兰公主切磋切磋去罢。” 韶华站起身来,对太子裣祍行礼,应声说是。 漫不经心的扫过众人神色,轻蔑的看了宁兰一眼。 宁兰有些心虚的握紧了手,韶华刚刚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她看出来了么?不,不可能,绿儿身上可是有功夫的,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根本不会有人看出来。 韶华走到穆兰公主面前笑道:“穆兰公主既然愿意我们大祁换人,到底是让我们大祁占了便宜。” 穆兰公主自信笑道:“无妨,本公主并不在意这些许小事,在作画一事上,谁来也胜不了。” 韶华微微一笑:“穆兰公主误会了,本公主并不想占这个便宜。” 穆兰公主闻言一怔,眼神微凝,反而慎重的看向韶华:“哦?你想如何?” 韶华朱唇轻启:“本公主原想要与你比一比箭术的,却不料被宁兰姑娘抢了先,跟穆兰公主比起了琴棋书画。心中可惜不已。” 第128章 赏画宴11 “本公主让你三支箭羽,咱们先你比箭术,再来比作画,如此一来,也可抵销中途换人,给穆兰公主造成的时间和精力上的损失。” 此话一出,四周瞬间一片寂静,许多人面露惊愕之色,就连太子都悄悄咽了下口水,她妹妹今日没发烧罢? 刚刚穆兰公主的箭术她们可都是见到了,那可是一等一的好!连曜郡王也不如! 平日里骑个矮马,背一把弓箭在皇宫里溜达溜达也就算了,众人宠着她,总会说些夸奖的话,但今日可是实打实的比赛,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心思电转间,太子正想给韶华找台阶下,木子清却暗暗给他使了个颜色。 对于这个师兄,太子向来是十分信任的,犹豫片刻,终究没有阻止。 穆兰公主闻言仔细打量了下韶华,竟要跟她比箭术,若是比作画也就罢了,皇家公主,想必自幼就得学习习字作画,在画艺一道上有惊人天分也未可知。 好笑的是竟要跟她比箭术。 箭术一道,若想练到她的程度,其目力,耳力,体力,内力缺一不可。她自幼习武,连伽川国最优秀的大内护卫都不是她的对手,韶华公主竟要跟她比试箭术? 看这位韶华公主身上哪有半分习武之人的气息,莫非她修为远高自个儿?没看出来? 穆兰向自个儿身后一身量矮小精壮的老者看去,只见对方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穆兰公主放下心来,轻笑道:“哦?你要跟本公主比箭术,还要让我三支箭羽?” 韶华笑道:“正是。” 看着面前比自个儿小了足足三岁,矮了一整头的姑娘,穆兰公主哈哈大笑:“平日里,贵国皇帝陛下不怎么让你出宫门罢?” 韶华诚恳的点了点头:“没错,直到今年才好些。” 听见此话,穆兰公主眼里笑意更深,还带了几分讥诮,那些跟着穆兰公主一同来的护卫皆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 见对方此番作态,太子府众人皆面露怒容,不知这位伽川国公主意欲何为。 太子眼神冰冷的扫过这些伽川国人,如今宁承起了反心,北川之地已不牢靠,父皇势必要先把宁家这个大患除去。 若是得罪伽川国皇族,对大祁自然不利,这也是太子一直耐着性子,陪着伽川国公主的原因。 但若皇妹因此受辱,他却不介意给这位远道而来的穆兰公主,一点颜色瞧瞧。 韶华神色却毫无波澜,只平静的看向伽川国公主。 对方在箭术一道上看不上她,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若不是体内有师父万北溟给的七十年宫里,又跟着松白大师练习那些时日,她根本不会提出跟穆兰公主提出比试箭术一事。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都会把《九曲叠阳掌》的心法运行一遍,尝试牵引中极穴里的内力。 第二层心法已练至高阶,耳力,眼力,体力全然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准。 听的比小宝还远,看的比小宝还清楚。 今日的比试只不过是射鸽子而已,又不用拼武艺和内力,在松白大师手下磨砺那一个月,又练习《九曲叠阳掌》心法至今日。 她闭着眼都能射到。 穆兰公主摆了摆手,众护卫笑声戛然而止,齐齐看向韶华,眼神中明明白白的写着:无知小儿。 “罢了,既然是贵国公主,本公主便陪你玩玩罢,长长见识,也好知道宫外头的世界可没那么舒服。” 听到穆兰公主的话,许多大祁国的公子贵女皆气愤不已,不仅气穆兰公主的嚣张。 更气太子都不阻拦韶华公主,刚刚的箭术比试大家可都看的清清楚楚,穆兰公主可是把上场的人全比下去了。 韶华公主才多大,看看她那瘦弱的小身板,白净的小脸蛋,粉嫩嫩的小裙子。 呃,确实越看越好看,姿容明艳动人,惹人怜爱。 但这么白嫩瘦弱的小公主竟要跟穆兰公主比箭术? 任谁都得说不靠谱! 众人已经能想得出韶华输了之后,委屈哭泣的模样了,毕竟没怎么出过宫,被周皇娇养着长大,人人都让着她,今天碰到了个狠茬子。 但是气归气,也没人敢说出来,毕竟那可是最受周皇宠爱的韶华公主,这儿又是太子府! 众人虽不敢说出来,但个个在心里唉声叹气,目光所至,全是垂头丧气的模样,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韶华并不理会穆兰公主说了什么,也不理会众人微妙的神色,心想一切凭借实力说话便好。 木子清看向神色自若的韶华,清润的双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 呵呵,万圣岛松白大师亲自教出来的弟子,哪怕《九曲叠阳掌》只练到第一层,那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作为一个和韶华在永州共同闯了宁承老家的人,别人不知她的厉害,他却知道的清楚。 这位看起来娇柔的小公主,手段,魄力,头脑,远在众人之上! 杨司业翘着两撇八字胡,没好气的看向韶华,得,他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厚着脸皮帮了宁兰那么多,被韶华公主两句话转换了战场,还换到了敌人的主场! 宁兰看着口出狂言的韶华,心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哼,等过了今日,所有人都会知道是韶华公主自不量力,导致比试输了,和她可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的才名也半点不会受损,太子妃之位也不会受到影响! 穆兰公主远来是客,韶华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共同去了草坪上。 许多料定韶华公主会输惨了的人,连去看的心都没有了。但见太子殿下在前面领头,又不好不去,只是一个个都垂头耷耳的。 再看穆兰公主带来的人,一个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护卫们再次把鸽笼抬过来,韶华和穆兰公主各持弓箭站在草坪之上,太子一声令下:开始! 鸽笼被打开,上百只鸽子再次扑棱着翅膀飞向蓝天,不料,这一次飞向它们的羽箭比以往更密集更准确。 韶华一身粉色长裙,娇小的身姿把那乌黑沉重的弓箭衬托的更加巨大,好像这根本就不该是她碰的东西。 左手执弓,右手执箭,韶华面容冷静,目光对准天上的灰鸽,咻咻咻,三支羽箭齐发,快速向鸽子群射去。 直到此时,众人看到韶华射箭的手法,心中皆是一惊,震动不已! 三箭齐发!三箭齐发! 寻常女子一次射一支箭尚且不易,韶华公主竟然一次射出三支羽箭! 再看落下的灰鸽,每支箭上皆有两只,一群人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这真的,真的是那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韶华公主做到的么? 这表现,简直堪比大祁国最好的弓箭手!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的身上,少女一袭粉衣,像一朵柔弱的风中小花,在身量高挑的穆兰公主和一众护卫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瘦小。 可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能看到她! 哪怕隔壁的穆兰公主表现比之前更好,也被这个三箭齐发的少女给硬生生的压到黯然失色。 最不要脸的杨司业最先笑出来:“哈哈哈,我就说么,我们大祁国的公主定能胜过那些略懂皮毛就要出来显摆之人!” 太子心道:您老刚刚分明是在吹胡子翻白眼,没这么说…… 第129章 赏画宴12 看到皇妹这番表现,太子的目光在木子清身上滴溜溜的打了个转,莫非,师兄早就直到此事? 可恶,竟然瞒着他这个哥哥! 回过神来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这么漂亮的箭术,当真难得! 站在草坪中央的韶华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呼吸平稳,内心冷静至极,眼中只有箭羽和灰鸽。 韶华出手飞快,射完三支,紧接着后面三支箭羽再次射出,以完美的角度,完美的箭弧,完美的力道把灰鸽射落。 有眼力好的人瞧见,每支箭都不会落空,每支箭上至少有两只鸽子,这恐怖的箭术震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时间,众人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了。 太子双眸震动不已,旋即是巨大的狂喜,哈哈,想起伽川国公主刚刚一脸嘲讽的模样。 太子殿下十分想看看一会儿比试结果出来时她的表情。 木子清眉眼含笑,看着草坪中央那个纤弱的少女,心动不已。 极差的武学天分,能做到今日这番地步,背后不知付出多少努力。回去再给她搜罗些紫练果去,冰燕之毒还没有彻底除去,也是个潜藏的祸患。 宁兰目瞪口呆的看向草坪上的韶华,心想,不,这不可能,今天大出风头,得到众人赞扬的应该是她!应该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韶华都要抢走她的风头? 她可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 宁兰死死的咬住嘴唇,不,她不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韶华的箭术怎会这般好,一次发三支羽箭,就算是父亲也不一定能做的这般好! 去岁狩猎时,韶华的箭术明明比曜郡王还差些! 凭什么韶华事事都要压过她,她才是大祁国未来的皇后,一国之母!最尊贵的那个人! 从出身到才能,韶华凭什么要处处压她一头! 宁兰定定的盯着草坪中那抹娇俏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此时伽川国众人完全不再像之前那般旁若无人,脸上的表情除了惊愕,便是震撼,这真的是场中那个柔弱少女做到的吗? 一个伽川国护卫柔柔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伸手拧了下旁边人的大腿,说话都有些结巴:“上上上帝啊,我一定是是在做梦!” 旁边那人猛地一疼,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众护卫们脸上露出敬佩之色,伽川国以武立国,实力为尊。穆兰虽是公主,却因其在一众皇室子女中优异的表现,亦获得了继承人资格。 这位公主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若是生在伽川,只怕有许多人愿意效忠于她! 那名枯瘦的老者眯着眼看向韶华,浑浊的老眼中精光微闪,两道目光像如火炬一般。 待箭筒中只剩下三支羽箭时,韶华笑意盈盈的转身看向穆兰公主。 此时,穆兰公主的箭筒里还有七八支箭羽。 众人见韶华不再继续射箭,却都并不担心,以韶华公主刚刚的表现,已经足够赢了。 穆兰公主早就注意到韶华的表现了,也明白自个儿已经输掉了,但还是平心静气的把羽箭全部射完。 韶华面露赞赏之色,但一直到最后,箭筒里那三支箭还是没有动。 俩人走到台前站定,护卫们去统计了灰鸽的数量,九十八比八十三,韶华大获全胜。 “我输了。”穆兰公主转脸看向韶华,淡淡的说道。 韶华微微一笑:“承让。” 曜郡王看着这个结果,激动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杨司业拍着大腿,泪珠子都要笑出来了,太子更是笑的牙不见眼的。 唯一表现还算镇定的就是木子清了,但唇角亦挂着忍不住的笑意。 人群中响起欢快的呼喊声,看到自家妹子如此优异的成绩,太子非常想要加入众人之中。 但为了维持大国风范,太子还是按捺下那股子冲动,理了理衣襟,正襟危坐,一脸和煦的看向伽川国的使者们。 穆兰公主执手向太子道:“今日在箭术上输给韶华公主,穆兰心服口服。” 太子满面春风的笑道:“皇妹的雕虫小技,让穆兰公主见笑了。” 响起这位公主之前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太子殿下就来气,这等机会,当然要含沙射影的“谦虚”一下。 虽说这位公主坦荡认输的风范还不错,但也不能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去罢? 穆兰公主听到太子说“雕虫小技”,额头青筋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这都算雕虫小技,那她算什么了? 太子殿下继续一脸客气道:“穆兰公主可还要和皇妹切磋下画技?” “我这皇妹,在画艺上甩了箭术几百条街,从小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在大祁竟无人能比,今日能遇到穆兰公主这样的作画高手对决,也是皇妹的幸运,不如,继续切磋一下?” 韶华闻言嘴角不由咧了一下,她怎么不知道自个儿何时作画这么厉害了?还无人能比,以往她连宫门都没出过几次好罢? 穆兰公主一脸诚恳道:“不必,琴棋书画的比试,是本公主和宁兰姑娘之间私下的事情,若要和韶华公主切磋,自然再寻合适机会,重新比一回,才算对得住韶华公主之才。” 韶华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心道你要真跟我比一回琴棋书画,我我我,我还真不一定能赢你。 穆兰公主心中自有打算,那宁兰的斤两她已看出来,对韶华却不知底细,若是再输一场,那也也太没面子了。 且今日既然已经在箭术上输给了韶华,不如坦坦荡荡的认输,回去苦练便是。 宁兰听到穆兰公主的话,眸色不由微变,这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她的意思,还把两人之间的比试说成了私下的事情。 这简直是在明晃晃打她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倒霉的全是她,韶华却能收到所有的赞美和掌声。不就因为她是公主么?这不公平! 看着敷了药的右手,宁兰眼眶微红,越来越难过,全然忘了自个儿的手受伤是自个儿主意这回事。 太子殿下和穆兰公主继续客气两句,穆兰公主扯了个理由跟太子告了辞,临走前,那个枯瘦的老者意味深长的看了韶华一眼。 韶华走到太子身边,笑嘻嘻的说道:“皇妹的表现可还行?哥哥可有什么奖品要赏给我?” 太子大手一挥:“想要什么,随便挑。” 韶华笑容满面的谢过,怪不得人常说,男人霸气散财时那股子气势最好看呢,果真如此。 曜郡王在一旁摇头晃脑的笑道:“妹妹这般厉害,我这做哥哥的都自愧不如了。心酸啊心酸。” 韶华笑道:“哥哥的主要任务是赚钱呐,又不在箭术,不然还怎么娶到冯家小姐。” 曜郡王立刻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嘘,好妹妹,小点声,她脸皮薄!” 看曜郡王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韶华暗笑不已。 这爱情的酸臭味啊! 韶华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宁兰,踱步走了过去:“本宫记得,之前有请几位姑娘做一副墨兰图罢?” 宁兰和旁边几位贵女连忙应声说是。 韶华笑道:“去取来让太子哥哥瞧瞧,若画的好的,本宫替你们向太子殿下讨赏。” 太子听到此话,笑道:“今日本宫高兴,去把画取来,本宫亲自看看。” 几位贵女听到此话,皆面露喜色,连忙裣祍行礼,应声道谢。 宁兰眼神却是一凝,她刚刚根本没把韶华的话放在心上,那副墨兰图也完全没有认真的画,眼下太子却要亲自验看,宁兰心中不由一急。 第130章 赏画宴13 太子若是不选自个儿,岂不是又要丢人了,这个韶华,惯会和自个儿作对! 韶华见宁兰脸色略有着恼,心里一阵冷笑。 她若听了自个儿的话,认真作画,头名非她莫属。但若没有听她的,今日太子亲赐的奖赏,可就不知会花落谁家了。 片刻后,乐山托着一个乌木托盘走过来了,那匣子里装的正是几位贵女的画。 乐山把画一一摆到太子面前,退到韶华身后。 太子饶有兴趣的拿起画来,依次看过。 伸手指了右手边第二幅,太子笑道:“就这幅了,是谁画的?” 众人向那副墨兰图看去,只见几株墨兰被画的活灵活现,风姿动人,在一众作品中确实出挑。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太子问话后,却没有人认领。 一贵女大着胆子上前仔细看了看,掩唇笑道:“这不是刘月香刘姐姐的画么?姐姐人呢?” 刘月香一直默默无闻的站在后面,有宁兰在,她并不觉得自个儿的画会入选。 待听到自个儿名字,认识到太子选了自己的画后,不由一呆。 宁兰平日的画技可是远远好过她,却不知今日太子为何选了她画的墨兰。 那贵女见刘月香呆住,打趣道:“月香姐姐可是狂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连自个儿的画都不认得了?还不快谢过殿下,上前领赏。” 众人哄堂大笑,刘月香回过神来,心里不由一喜,双颊微红,上前裣祍行礼,谢过太子。 太子笑道:“你作画如此有天分,十分不错!” 太子吩咐人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打开后,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皆暗深吸一口气,这颗夜明珠,可不是凡品呐! 硕大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色泽上乘,品质极佳,少说也价值百金。 木子清心道太子今日这是高兴极了,出手可真是大方。 刘月香却完全没有去在意那颗夜明珠,太子刚才的那句夸奖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太子夸她作画很不错呢! 那声音可真好听。 那张剑眉星目,帅气明朗的面容就这样悄悄刻在了心里。 刘月香暗暗压下心里的那份悸动,再次裣祍行礼谢过,低头退了下去。 对太子,她并不敢高攀,可这不妨碍她的喜欢。 唉,若是祖父还活着,她也有机会进入太子府的。 宁兰看着那个平日跟在自个儿身边毫不起眼的刘月香,面上虽一派平静,帕子却被差点被指甲捏透! 该死的,连她都能踩到自头上! 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刘月香余光看到宁兰,心中不由一凛。 她向来聪明,暗道今日之事只怕已惹怒宁兰。 宁兰之前跟穆兰公主的比试中还有一场画没比,眼下自个儿赢了奖品,这岂不是说宁兰的画艺还不如她。 种贵女虽表面和和气气,但彼此间经常是暗暗较劲的。且宁兰作为第一才女,有许多人对她是看不顺眼的。 过了今日,还不知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 但太子赏赐,这是多大的荣耀,她想也没敢想过。 无论如何,她都要护紧这份赏赐,这是她最美好的一份回忆。 韶华看了众贵女一眼,和太子一同离开了。 太子和韶华一走,众贵女围在刘月香身边,嘴里叽叽喳喳,俱说着恭喜的话,远远瞧去,好不热闹。 宁兰冷眼看着,对韶华的恨意又平添了几分,连带着对刘月香也越发看不顺眼。 对太子来说,此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未曾放在心上。 转眼就到秋天了,褪去夏日的闷热,天气逐渐变得凉爽。秋高气爽,正堪配太子殿下的好心情。 几人回到观泉阁,太子的目光在木子清和韶华身上滴溜溜的打了个转。 颇有些酸意的说道:“华儿箭术练的这么好,如今却不告诉哥哥了。” 在太子看来,这么好的箭术,只能是出身自云鹤山的木子清所教授。 以往那个在自个儿身后蹦蹦跳跳的小皇妹,如今和别人有了小秘密,虽然那人是自个儿的师兄木子清,但做哥哥的也不是那么开心。 木子清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是默认了一般。 他自然知道韶华一身功夫是松白大师所教,但韶华既然不想说,他便认下来,帮忙瞒着。 韶华见哥哥误会,木子清也不解释,知道司业是在帮自个儿。 当初私自出京去半截山庄和永州,回来后却并未受到父皇和太子哥哥的责难,也是多亏司业帮忙遮掩,几次三番下来,韶华对木子清愈发信任。 韶华嘻嘻笑道:“这不是为了有朝一日给哥哥一个惊喜么?今日可不就实现了?” 太子好笑的摇摇头,要论哄人的功夫,满皇宫里也找不出他皇妹这般的。 “哥哥可知,伽川国的穆兰公主为何会来咱们大祁?” 韶华微微凝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两国之间每每逢年过节,总有使者往来,送上大礼庆祝。 当然,趁机在对方的国家安上几个暗探,收买几个官员,布置几个间谍更是常有的事。 可如今既无庆典,也无年节,伽川国公主来的未免也太突兀了些。 太子笑道:“这事我倒是得到了些情报,这位伽川国公主砍了丞相方成的大公子方景胜,被伽川国国主穆林驱逐出伽川,流放到咱们大祁来了。” 韶华刚喝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刚刚那穆兰公主砍了伽川国丞相之子? 太子继续道:“穆皇给父皇写了一封信,说为了两国友好往来,要把他最疼爱的女儿穆兰公主送咱们大祁来做质子。” “当然大祁也可派一位皇子或者公主送往伽川,还说,如果父皇实在舍不得,不送质子到伽川也可以。” “但一定请帮忙照看好穆兰公主,这事强调了整整三遍。” 老天爷,这位公主未免也太凶猛了吧? “当真杀了伽川国当朝丞相的大公子?死了没?”韶华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太子轻咳一声,点头道:“此事已确认无误,方景胜已被下葬。探子传来的消息是穆兰公主不满意伽川国国主的赐婚,那方景胜正是被赐婚于穆兰公主的驸马。” 韶华和木子清对视一眼,俱看出对方心底所想,此事只怕没这么简单。 从刚刚的箭术比试来看,一个能在对手成绩远胜于她时还能保持冷静,以最高水平把剩下几支箭羽射完的人。 绝不是个脾气上来就砍人的“莽夫”。 太子看了看二人神色,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事的确奇怪,但大祁和伽川两国相距甚远,进一步的消息,探子还未能送来。” 两国相距甚远,消息往来最快也要一个月。 但既然这里是大祁的地界,无论伽川国公主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都会在皇族的监视下。 之前她把从永州抢来的那八十万两银子给了康生,安排他寻一些根骨奇佳,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者买一些奴隶。 培养一批自个儿的势力,待成熟后,把宁承那厮给干掉。 如今已经养出了十人,正好派几人,去试探下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 就当练练手。 韶华想起木子清之前的话,对太子道:“哥哥当真要亲自去长古郡打仗?” 太子道:“长古战事凶险,不能再扩大下去,不仅对国库损耗巨大,更是劳民伤财。你和师兄一同去永州,自然也知道这场战事背后的内情。” 第131章 宁秀1 说道此处,太子顿了一顿,面若寒霜,冷声道:“宁家胆大包天,背地里支持叛军,私囤粮草,宁家军已成大祁蛀虫,再不能做我大祁之屏障,必须除之。”宁家是太子的亲外祖家,若不是触碰到了太子不可容忍的底线,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一直知道宁承的一些小动作,霸占良田,大力圈钱。 为官者,至清则无鱼,偶尔总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暗中支持叛军,搅乱大祁安宁,他连大祁国民的称呼都不配,更遑论什么大将军! 韶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皇后还在处心积虑的安排宁家女做太子妃,却不知自个儿的母族已经生了反叛之心。 这样看来,热衷于为太子妃之位,并为其全心全意奋斗的宁兰,许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一向柔弱,不常见人却和左云典有了私情的宁佳,只怕远远不像宁兰那般简单。 韶华道:“哥哥可向父皇说此事了?” “嗯,父皇已经恩准,三日后便启程。” 韶华一怔,没想到这么快,心里突的有一阵不舍,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不安。 但韶华旋即抛开了这种感觉,并未多说,兄妹俩人脾气有八分相似,那就是决定了的事,不容更改。 再说,打仗哪有不凶险的,这是太子哥哥第一次上战场,也是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历练,她做到给他打气就好。 韶华眨眨眼睛,对太子笑道:“到那日,我亲自去送哥哥。哥哥可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美人之类的,我一并带上。” 太子哂笑道:“小丫头片子,还敢打趣哥哥了,莫不是以为我走了,就不会有人管你?” 说罢,又转头对木子清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劳烦师兄帮忙,好好看住她,别让她在宫外惹祸。” 木子清执礼躬身道:“微臣领命,微臣每隔数日便会给殿下修书一封,上面会详细记载着公主殿下的表现和成绩。” 韶华看着一唱一和的这俩人,不由有些气恼的跺了跺脚。 他们怎么还能把她当小孩子看,真烦人! 几人畅聊许久,因太子三日后便要出发,而这一走还不知几时能回来。平日冷静自持的性子也不觉放开了些,和木子清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 韶华见天色已不早,便先和二人告了辞。 见韶华离开,太子拍着木子清的肩膀笑道:“华儿如今待你比我这个哥哥还要好,什么都让你知道。” 木子清平日清润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醉意,白皙的皮肤微微透出一层绯红,怔怔的看着韶华离去的身影,不觉痴了三分。 太子说的不错,韶华待自个儿真的很好,平日里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要第一个跑到他面前献宝。 有什么好事,都不会漏掉他。 更何况,她还救了自个儿的亲弟弟。 许多时候,他亦会管不住自个儿的心,不自觉的想要靠近这份温暖。 可是,这样天真烂漫,机灵聪敏的公主,若是了解到那个真正的他,还会喜欢吗? 看着越来越模糊的那个身影,木子清眼眶不自觉的有些发红。 韶华出了太子府,便看到康生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她。 正待上车,却看到宁兰宁秀一并从府内走出,韶华转过身去,并不想搭理二人。 那宁秀却一路小跑,到她身侧执手躬身,行了一礼。 满脸笑意的问道:“在下宁秀,见过公主殿下,公主可还记得我?” 韶华挥手示意他起来,宁兰见自家哥哥主动到韶华跟前行礼,心里十分不舒服,但又躲不过去,便也走上前来,亦对韶华行了一礼。 韶华看着这对兄妹,有些摸不准二人来意,只略略微笑,并未说话。 宁秀一脸谄媚的笑道:“在下今日得见公主箭术,心中敬佩不已,表妹竟然有如此能耐,实在让我这做哥哥的汗颜。” 说罢,余光滴溜溜的在康生脸上,身上打了个转。 这小子,大半年不见怎么好看了这么多,往那里一站,谁会想到这是昔日在他身侧承欢的小宠物。 还有这韶华公主,换上一身女装,竟如此粉嫩,那柔软的红唇,色泽诱人,让人心动不已。 和那日在大街上所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近看远观,皆美不胜收。 乖乖,这样的美人,若是都为自个儿所有,日子岂不逍遥。 韶华见他眼光在自个儿和康生身上打转,眼底竟流露出一股淫色,不由心头火起,恶心不已。 这个宁秀,真是好大的胆子,康生的账还没跟他算,如今竟又把目光瞧到了自个儿头上。 若是胆敢不敬,定教他知道厉害! 康生看着这个曾经把他折磨到体无完肤的人,内心最深处的角落里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在看到他看向韶华的眼神时,恨意似滔天怒火般在胸腔里燃烧,康生把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 韶华曾经告诉过他,要等待,等着看宁家大厦将倾,等着看他一无所有的那天。 他很有耐心,一直等着,把心里那份恨意彻底的封锁起来。 可当宁秀的目光落在韶华身上时,他发现,他此刻就想与这人同归于尽。 他竟敢,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向公主! 这双眼,非给他挖下来不可! 就在康生再也按捺不住的时候,一道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韶华笑吟吟的说道:“原来是表哥,今日太子哥哥的赏画宴,表哥玩的可还尽兴?” 说罢,韶华便轻轻的挪了下身子,挡在康生面前。 太子哥哥的府邸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手! 宁秀笑嘻嘻的说道:“尽兴,尽兴。但怎么也比不上得见表妹高兴。表妹这是去哪?可要我送你?” 刚刚他因惧怕太子,一直没找到机会跟韶华说话,如今见韶华笑眯眯的唤自个儿表哥,喜的简直浑身发痒。 他终日沉迷美色,身子本就瘦弱不堪,如今笑的花枝乱颤,简直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他见韶华不说话,急急慌慌的拉过身侧的宁兰。 继续道:“我妹妹总在家里提起你,小女孩面皮薄不好意思跟你说,总想你来宁府玩呢。” 韶华已经恶心的翻江倒海了,宁秀兀自说个不停,他难道不知上回是自个儿打了宁兰一巴掌? 竟要邀请自个儿去宁府玩? 玩什么?玩你妹! 想法还真特别。 宁秀这厮还真不知道宁兰是被韶华打的,他那时正追在一个花楼姑娘的身后跑,根本不知自家妹妹受了伤。 韶华不愿康生多瞧他,面对着曾经把自个儿差点折磨死的仇人,却不能拿起武器为自个儿报仇,那种绝望,非一般人能够承受。 “不用,太子哥哥已经安排好人马,宫里还有事情,本宫得先回去处理,先告辞了。” 宁秀听韶华如此说,只得连连点头,但眼中的那抹异色也越发明亮:“是是是,宫里的事要紧,但表妹可有时间来宁府坐坐。” 宁兰目瞪口呆的看向热情殷切的哥哥,暗道:哥哥不会是瞧上韶华了吧? 这想法,连她都想在说一句,胆子够大的。 自个在韶华手里都不知栽了多少个跟头,就哥哥这么个草包,竟敢打她的主意。 但看清韶华眼底不耐烦的神色,宁兰头一回觉得自家不争气的哥哥有些妙用。 只可惜,自个儿是要成为太子妃的,哥哥不能娶公主了。 不然,她倒不介意从中间好好操作一番。 韶华不再理会宁家兄妹,在乐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宁秀终于闭了嘴巴,紧紧盯着韶华的背影。 十一二岁的少女,身量还未长开,但白皙的脸蛋和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人非非。 宁秀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还在回味。 第132章 赏赐1 康生上了车,韶华把他的手拉过来,摊开后,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痛不痛?” 韶华看着康生掌心里触目惊心的红,一阵心疼,那该死的宁秀,根本就是康生的心魔。 奶奶的,待整垮宁家,定要一刀砍了他! 察觉到韶华眉宇间的担心和隐隐约约的戾气,康生心里不由一暖。 这个世界上,有真心爱护着自个儿,关心着自个儿的人,真好。 “不痛。”康生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似乎怕韶华不开心,康生又木着脸加了一句:“真不痛。” 韶华倒真不是担心他手上的伤,而是怕他心里难受却不知如何舒缓。 内伤总比外伤难治。 乐山从车厢内的暗格里取出药膏,细心的给他涂抹上。嗔怪道:“还说不痛,把自个儿伤成这样子,是你心里会好受,还是公主心里会好受。” “我刚刚就该把他眼睛挖下来!但我不会因为他难过,我现在过的很好。” 康生冷冷说了一句,说罢便把嘴唇抿的紧紧的。 竟敢那般盯着公主看,简直是找死! 韶华听见此话,总算稍稍放了心,愿意珍惜生活,愿意体会当下的美好,也算没有白费她一番苦心。 和乐山对视一眼,俩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以,等时机成熟了,你想挖他哪儿都可以。” 康生神色古怪的看了韶华一眼,却见她左手搭在乐水肩上,右手却向自个儿伸来,捏了捏他的脸颊:“来来来,可爱的小生生,咱不板着脸了。” 乐山跟着笑道:“公主说的对,多笑笑,咱们小生生笑起来最好看!” 康生身子一僵,没好气的看向韶华。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主子是流氓,丫鬟也不正经。 感觉到被调戏的小生生暗戳戳的想。 * 宁府。 秦夫人看着女儿手上包着纱布回来,满脸着急的走上前来,问道:“兰儿,这是怎么了?” 宁兰委屈至极的看了秦氏一眼,恼怒不已的把今日之事跟秦氏复述一遍。 听到女儿说,和那伽川国公主比试不慎受伤,作的画又没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奖赏,秦氏不由心头大怒。 暗道韶华此举是有意落宁兰脸面,不愿让宁兰当上太子妃。 敢挡她女儿的路,她绝不会轻饶! 秦氏恨声道:“我看这一切都是韶华那个死丫头搞的鬼,算计好了故意羞辱你,好让你出丑丢脸。” “仗着自个儿是公主便这般不把咱们宁家放在眼里,把宁家当什么了?!” “乖女儿别难过,我定要去皇后那里告她一状,哼,天底下并非没人治的了她!” 宁兰确实一肚子怨气,但却比上次却长了点记性,当下记起秦氏上次一怒之下去跟皇后告状,自个儿却吃了大亏的事。 连忙拉住了自个儿的母亲:“娘先别急,好好听我说。” “上一回韶华打了秦瑶表姐,她不仅什么事没有,倒还把舅舅一家流放去了南疆。母亲千万不要莽撞。” “且这一次,她赢了伽川国的穆兰公主,还不知要如何得意。皇上肯定高兴的很,母亲便是去皇后娘娘那里告她一状,只怕也拿她没有办法!” 闻言果然停住,折身回到主座上。 想起之前的事情,秦氏脸色不由冷了几分。娘家人全被赶走去了南疆不说,皇后娘娘还把自个儿给说教一顿。 她几次三番的求老爷把哥哥秦达调回来,却被老爷接连痛斥,骂自个儿的娘家人全是惹祸精。 他也不想想,哥哥在兵部暗地里帮忙收下多少银子,这一出了事,当然不经查,但那些事能全怪到她哥哥头上吗? 还有后院里那几个不停折腾的狐狸精,一个个嘴皮子跟刀把子一样,枕头风吹的贼顺溜! 秦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个儿冷静下来。 “女儿这里有一计,保准让脸面尽失,就算凭着公主的身份,也再不能翻身!” 宁兰忙凑在她身边,把主意说了。 秦氏眼前一亮,抚掌大笑道:“好主意,就照你说的办!” 幸亏她有个这般聪明漂亮的女儿。 自个儿的儿子不争气,她全部的指望都在女儿身上了,等女儿成了太子妃,她才算熬出了头! * 御书房里。 一小太监眉飞色舞的跟周皇讲着,今日韶华公主是如何把伽川国公主比下去的,把韶华描述的简直如同天上的神仙附体一般。 “只要咱们韶华公主瞄准的鸽子,就没有能跑掉的。” “一次射出去三支箭,一支箭能射下来两只鸽子,每次都不落空!” “那鸽子落的劈里啪啦,就跟下雨似的。” “到最后,咱们公主箭筒里还剩了三支箭,公主说了,就让你们伽川国三支箭,算不得什么” 小太监一番手舞足蹈和现场表演,把周皇笑的前仰后合。 吴公公在一旁跟着笑道:“韶华公主和当年的皇上真是一般模样。这才去书院半年多的日子,便已练就了这般功夫。把那穆兰公主彻彻底底比下去了,咱们公主可真是给大祁挣脸呢!” 周皇闻言跟着点点头,这性子,确实像他。 学什么会什么,做什么成什么。 不愧是他心里最疼爱的皇儿! 但作为一个严厉的慈父,周皇还是一脸正色的道:“唉,她还小,这般年龄,能成什么事?” 吴公公抿嘴偷乐,随后道:“皇上说的是,既然如此,皇上何不给公主安排些活计,磨练磨练公主。” “也是,正好给韶华的公主府也已经建好了。便把那三千府兵和五千亩京郊田林都交给她打理吧。” 听闻此话,吴公公简直笑的合不拢嘴:“今日老奴可少不得要跟咱们公主讨赏了。” 周皇笑道:“这你得管她要去。” 旋即周皇似又想到了什么:“韶华这一身箭术是谁教的,我看那个教骑射的姚子棋也做不到这般水平罢?” 吴公公忙道:“回皇上,老奴查过了,韶华公主和文技书院司业木子清走的颇近,这般箭术,应是他无误了。” 周皇闻言笑道:“这个木子清,还真是数次让朕刮目相看。不错。” 韶华一回到宫里,便瞧见揽月殿的正堂上摆着许多礼物。红艳艳的珊瑚手钏,个个拇指肚般大小,还有鸽子蛋一般大小的红宝石,鸭蛋一般大小的羊脂玉。 各类宝贵玩意,整整堆了一桌子。 不多时,又有吴公公领着内侍专门送来了周皇的礼物,竟是她想要已久的一副古画! 真没想到,她和穆兰公主的这场小小比试,竟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 这才多久,各宫里的人便把礼物都送来了。韶华吩咐乐山去把小山一般的礼物登记造册,自己则和吴公公唠起了磕。 吴公公老脸笑的都要开了花,道:“皇上说了,专门给您建的公主府已经完工了,里面的设计,都是按您要求的做的,得了空,您尽可去瞧瞧。” “皇上还说,公主府的三千府兵和京郊五千亩田林,俱可由公主自个儿掌管了。” 韶华闻言一喜,连忙领旨谢恩,天啊,父皇竟放心让她自个儿管理一份公主的势力了! 这在大周朝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韶华笑道:“这也多亏了公公,公公得在华儿这里多吃些茶才是。” 说罢便给乐山使了个眼色,乐山忙塞给吴公公一堆赏赐。 吴公公也不跟韶华客气,一一收下。这位公主,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素来伶俐,受宠程度便是比太子都不逊色。 第133章 赏赐2 梓凤宫。皇后听到丫鬟送来的消息后,脸色铁青,气得手里的茶杯都快哆嗦着拿不住了。 “皇上给了韶华公主多少府兵?” 皇后身边的贴身丫鬟红梅见状挥了挥手,大殿里站着的众位丫鬟小厮躬身执礼,依次退了出去。 不敢看皇后神色,那被问话的小丫鬟胆怯的垂下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娘娘,皇上给了韶华公主三千府兵。” “啪!” 杯子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把屋里的人俱吓了一跳。 小丫鬟被溅了一身茶水却擦丝毫也不敢擦,整个人跪缩成一团。 红梅见状,忙跪下道:“娘娘息怒,可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说罢冲那小丫鬟使了个颜色,示意其快些退下去。 皇后唰一下站了起来,恨声道:“那耗资巨大的公主府也就罢了,皇上还给了她三千府兵!便是安宁长公主也才一千府兵!我的沁阳就要大婚,嫡出的大公主,却只有五百府兵!皇上这么做,可曾把本宫放在眼里?” 秦氏说的对,皇上的眼里,就只有一个韶华公主,若非是个女儿,只怕连太子之位都要给了她! 皇上心里分明是对那个贱女人旧情未了,连带着她的女儿也比别人娇贵! 伊妃!你真是死了都不叫我肃静! 想起韶华那张和伊妃八分相似的脸,秦氏只觉有一团火在胸腔里乱串!整个人都微微发颤。 红梅忙走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后,温声道:“皇后娘娘慎言,哪里值当的为这些个小事动怒?” “韶华公主才多大,皇上说是给她三千府兵,她还真能管理好不成?奴婢的哥哥在军中磨练数年,手下只管着几百人尚还力不从心,何况一个长在深宫的公主?” 听到这话,皇后怒气稍稍退减。 红梅仔细瞧着皇后的脸色,继续道:“皇上偏爱公主,打心眼里喜欢她,但就像娘娘以往说的,左不过是个公主而已,有娘娘在,她能翻出多大点水花?” 皇后总算坐回椅子上,但依旧余怒未消的说道:“哼,若非是个姑娘,也留不得她!” 红梅笑道:“正是呢,后宫一切,还不是全凭娘娘作主。” 皇后听到此话,微微一笑,神色颇为得意。 见皇后态度软化下来,红梅继续说道:“当年的伊妃是何等人物,不还是成了咱们宁家的手下败将么,整个伊家都被灭了族。” “依奴婢说,皇上既然如此宠爱韶华公主,咱们也不能落下。这个时候,娘娘不仅要做出开心的模样,也要送上重礼,教皇上瞧见娘娘的贤惠。” 听红梅如此说,皇后眼神微闪。 片刻后,低叹一声:“罢了,你说的对,本宫跟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置气的?便依你的意思,也挑几件上好的礼物送过去吧。” 红梅按照皇后所说,吩咐了下去。 想起当年那起震惊京都的伊家血案,皇后冷冷的勾起了唇角。 一个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公主,能怎样呢? 韶华自是不知周皇的一番举动,让多少人对她眼红。 但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 父皇或许不是个好丈夫,但的确是个好父亲,好皇上。 皇后的贺礼是最后送来的,时间虽说有些晚,份量却不轻。 韶华让乐山抓了一把金叶子给前来送礼的姚嬷嬷,笑道:“让母后破费了,还请嬷嬷回去告诉母后,华儿很是喜欢。” 姚嬷嬷笑道:“公主客气了,娘娘心里待您和沁阳公主是一样的,只要公主喜欢就好。” 韶华热情的和姚嬷嬷聊了会子话,礼数周到的把姚嬷嬷送到门口。 揉了揉笑了半天,就快僵掉的脸颊,韶华冲离开的姚嬷嬷做了个鬼脸。 后宫里,除了父皇母妃和太后,她最亲近的人便是太子哥哥和沁阳姐姐了,但是对于皇后,韶华打心眼里不喜欢。 人都是有感受的,谁对自个儿真好,谁对自个儿假好,感受是不会骗人的。 从小到大,她都能感觉到皇后对她的不喜。 宁兰每次入宫找她茬,皇后明里暗里都在偏帮自家侄女。 每次和姐姐去梓凤宫,她都能察觉到皇后看向沁阳和自个儿时,那种细微的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她有一个协理六宫的贵妃亲娘,皇后要是真心喜欢她,反倒奇怪了。 想起姚妃,韶华不由甜甜的笑了笑。 吩咐乐山拿上她从宫外搜罗来的好玩物件,一同去了姚妃宫里。 娘亲就快要给自个儿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她得想方设法的逗娘亲开心才是。 * 萱妃这边听闻韶华跟穆兰公主比箭术赢了,笑道:“我就知道自个儿不会看走眼,韶华公主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略略思忖,萱妃着人抬着她去了御书房。 周皇见萱妃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还到处跑,着实吃了一惊。其他嫔妃八个月大皆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不敢出宫门了。 她倒好,这就要临产了,还到处乱串。 周皇刚要板下脸来说她两句,萱妃立刻一脸娇怯的看向皇上,嗔道:“皇上,臣妾的脚好酸哦,皇儿今日在臣妾肚子里踹个不停,只怕是和臣妾一样想您呢。” 她面露娇怯,双眸含情,浅浅的梨涡在嘴边漾开,是那样幸福又依赖的看着周皇。 和宫里那些出身世家贵族的端庄女子不同,萱妃跟周皇独处时,从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那双漂亮的几乎会说话的眸子里,总是盛着单纯,盛着美丽。 周皇看在眼里,想要训斥的话就这般卡在了喉咙口,反而示意丫鬟把萱妃扶到自个儿身侧。 “多出来走走也好,还有几日朕就要和小皇子小公主见面了,看你气色,皇儿必定健康聪慧。” 萱妃顺势把头枕在周皇身上,一脸幸福的笑道:“这两个小家伙,若是能有韶华公主的十分之一,臣妾便也满足了。” 周皇本就怜惜她身子重,又听她这般夸奖自个儿最喜欢的皇儿,不由龙颜大悦:“朕的皇儿,都很好。” 萱妃立刻恭维道:“是呢,皇上是真龙天子,皇子公主们自然远超旁人。” 见周皇笑的开心,萱妃继续道:“臣妾前些日子去钦天监给肚子里的孩子求了一卦,卦象说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命格太弱,得有命格合适又贵重的女孩,陪伴臣妾几日。” “合宫里的女孩们,可不就咱们沁阳公主和韶华公主的命格最好么。因沁阳公主就要大婚,时间不允许,臣妾便自作主张去找了韶华公主,皇上猜怎么着?” 周皇笑道:“还给朕卖起了关子,你们女人家的事,朕才不猜。” 萱妃嘻嘻笑道:“臣妾跟韶华公主说了这事,公主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听闻臣妾肚子里的是双生子,还送了许多好玩的东西给弟弟妹妹。” 周皇笑眯眯的点头,韶华不仅聪慧,更十分善良。 “既然如此,这几日便教她一直陪着你罢,她鬼主意多,你也是个灵巧的,兴许你们娘俩能有话说。” 见周皇应允,萱妃笑着谢恩。又缠着周皇说了许多闺房俏皮话,此处自是不提。 第134章 倚霞殿1 待韶华收拾好东西,来到萱妃的倚霞殿已是两日后。 韶华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倚霞殿很大,有奴仆数百。亭台楼阁精致雅丽,炫彩迷人。 勾心斗角间,红墙金瓦熠熠生辉。廊腰曲折处,名花异草点缀其间。处处都是好景色。 瞧着周围的环境,韶华内心再一次肯定了萱妃的手段和能力。 进宫不到一年,能混到这程度,简直闻所未闻。 听闻韶华今日过来,萱妃早早用过膳,挺着个大孕肚,在正堂门前等着韶华。 贴身宫女双儿看着来回走动的萱妃,笑道:“娘娘这般喜欢韶华公主,才说要来便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了。” 萱妃并不接话茬,目光温柔的看向自个儿肚子,笑道:“公主平日爱吃的,爱玩的,可都让人准备好了?” 双儿抿唇笑道:“娘娘这几日都问好几百次了,快放心罢,都妥当的很。” “寝殿收拾的可还好?把宫里最贵的宝贝,都搬进去!” “是是是,娘娘放心,公主住的寝殿装扮的如仙宫一般!” 韶华公主只在这里小住几日,萱妃娘娘却把韶华公主的寝殿布置的辉煌灿烂至极,便是待亲生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双儿从未见过萱妃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虽然娘娘说是为了讨陛下欢心,但这般费心费力,却从未见过。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韶华便大步走了过来。 抬眼见萱妃挺着那么大的肚子,站着等自个儿,不由一惊。 韶华刚要上前见礼,萱妃笑眯眯的说道:“公主快别见外,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 韶华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娘娘厚爱,只是礼不可废。” 萱妃便也不拦,只由着她。 行了礼,萱妃拉着韶华的手便向殿内走去,脸上挂着如三月春风一般的笑容。 乐山乐水紧紧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萱妃看了一眼,对韶华笑道:“让双儿带着两位姑娘去吃些茶点如何?” 乐山乐水面上皆是一怔,看向韶华的眼神礼明晃晃的写着不要。 萱妃肚子那般吓人,也太 韶华回头看了看二人,心知萱妃有话要对自个儿说。 笑道:“去玩罢,也好帮本宫熟悉熟悉环境。” 乐山乐水虽一脸不情愿,听到韶华的话后,却是毫不犹豫的去执行了。 萱妃笑意不由更深,挥挥手,让双儿也带着人下去了。 殿里只剩下萱妃和韶华两人。 约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韶华总算从萱妃的大殿里走了出来,乐山乐水俱在门口等着,丫鬟们准备的茶点一点没动。 韶华对二人笑道:“怎得这般紧张?来这里该吃吃该喝喝,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权当度假了。” 说罢,从门口捧着零食的小丫鬟盘子里捏了个果子扔嘴里。 小丫鬟在这站了许久了,乐山乐水二人虽看起来温柔客气,但对她准备的吃食却是一动未动。 她还以为俩人不喜欢自个儿的准备,怕挨骂来着。 公主却拿着吃了,真好! 乐山乐水对视一眼,规规矩矩的应声说是。 心里却都在想,那里面可是还有几日便要生产的皇妃,眼下可正是危急时刻。 宫里面的妃子一个比一个狡猾,打了什么主意谁能猜得到。 公主就这么大咧咧的同那萱妃独处,多危险! 公主也太大胆了些! 见俩人一脸不认同,冰冰冷冷的,韶华无奈摸了摸鼻子,自个儿的身边人,最近脾气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大了。 双儿亲自领着韶华一行人去了东厢房,刚一迈进去,韶华就差点被满屋的金碧辉煌闪瞎眼。 双儿见状笑道:“我们娘娘说,她出身寒门,没什么见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公主喜欢,便把合宫里最金贵的物件全摆在这了。” “公主若是不喜欢,也尽可挑着自个儿想要的摆。” “娘娘还说,公主若是看上了哪样东西,只管拿走便是!” 韶华目光在屋子里的摆设上扫了一圈,笑眯眯的说道:“萱妃娘娘有心了,本宫喜欢的很。” 双儿笑道:“我们娘娘听到公主的话,必定高兴的很。公主看看可缺什么,少什么,只需说一声,倚霞殿里但凭公主吩咐。” 韶华听双儿这么说,笑着跟对方客气了几句。 待对方福身离去,乐山扫了一眼满屋的金银玉玩。 不屑的撇撇嘴:“小门户出身的就是没品位,这满屋子珠光宝气的,跟乡下老财主似的。” 韶华却笑着摇了摇头:“可别小看了萱妃,她这么做,可聪明的很。” 乐山道:“哪里聪明了?连最简单的,才不外露的道理都不懂。怪不得合宫上下都说萱妃娘娘出身低微,毫无见识。” “公主有珍宝无数,怎会看上这般玩意。” “不过她倒是有眼光,知道讨好公主。皇上最喜爱公主殿下,贵妃娘娘又协理六宫,萱妃娘娘惯会做生意。” 韶华笑着白了眼乐山,她的山儿,眼光越发毒辣了。 目光扫过屋里那樽玉白菜,下白上翠,光泽柔和,叶子上的两只蛐蛐栩栩如生。再看那座金燕报春的檀木屏风,金丝银线,鲛纱朦胧,燕子像是被绣活了一般。 这两件宝物,是父皇的私藏。 上个月她还在父皇那里见过。 为求那把排名第二的凌霜剑,萱妃可谓耗资不菲,不然也不会打动自个儿到这里来。 但如今看来,自个儿到这来,萱嫔也没少趁机从父皇那捞好处。 呵呵,实在是个聪明至极的女人。 看得懂情势,猜得到人心,会哄人,会收买人,还会看人! 比之母妃也分毫不差! “为了一把破剑,公主竟要趟萱妃娘娘这摊浑水,奴婢心里可真不好受!” 乐山眉头皱成一团,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和萱妃打交道,就那么一把破剑,有什么好的! 韶华笑眯眯的说道:“哦?萱妃娘娘哪里浑了?” 乐山白了一眼韶华,努努鼻子:“公主难道不比奴婢清楚?才入宫一年便能升到妃位,如今更是身怀六甲,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呢?公主倒好,为了把破剑,巴巴的住进来了。” 韶华点点头,一脸认同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可惜啊,晚了,咱们已经‘羊入虎口’了。” 乐山没好气的白了韶华一眼。 就爱哄她。 乐山乐水领着丫鬟们忙了半日,把屋里的物件一一登记造册。 不过就在此处住几日而已,萱妃却派了一大批人来,个个又殷勤又勤快,不出一日,便全部收拾妥当了。 韶华满意的笑了笑,每人给了一大把金瓜子。 倚霞殿众人从没见过出手这般大方的主子,看向乐山乐水的眼神里尽是羡慕。 最近韶华总觉得身上有一股暖流,从丹田源源不断的流向四肢百骸。 她练的《九曲叠阳掌》是至阳的功法,能感受到体内的真气自然不意外,但之前都是夜晚练功时才能体悟到,最近却时不时在白日也感受到了。 松白大师之前说第一层练完以后,余下几层他得做些准备,才能教授给韶华。 但她练就功法第一层“阳关大道”后,小宝再没嘲风过她,便心知这功法威力绝伦,每日坚持练习。 第135章 倚霞殿2 《九曲叠阳掌》的心法她已经烂熟于心,虽不知道松白大师到底要准备什么,但韶华总算比往日进步了一点点:开始尝试自个儿领悟心法。 自松白大师走后,一直坚持到现在。 最初的时候,身体里什么变化都没有。 但最近几日,那股暖流总会时不时的冒出来,在她体内游走一遍。 每次游走后,她都会十分疲倦,昏昏欲睡。 但醒来后,却十分有精神,连带着皮肤都变得白皙细嫩有光泽。 只是现如今,白日也总想睡觉,这可不符合她的习惯。 韶华有些烦恼的蹙了蹙眉。 夜晚时分,一轮明月当空悬挂,月辉撒向大地,倚霞殿里静谧又朦胧。 墙角的黑暗中,有人影一闪而过,瞬间没了踪迹。 韶华在屋内尝试着运行了一遍武学心法,那股暖流越来越盛,舒服的叹了口气,倒头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韶华用过早膳,便领着乐山在揽月殿里到处溜达,一会看看殿里的奇花异草,一会瞧瞧院里的奇山怪石。 待把整个主殿转了好几圈,韶华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见几只蚂蚁在树上拼命的爬,干脆拿了个小棍去戳蚂蚁窝。 蚂蚁在树上排成两条线,去的一拨,来的一拨,彼此见了面,偶尔问个好,便又忙忙碌碌的觅食去了。 沿着蚂蚁的路径,韶华一口气追踪到一块石头旁边。 抱起石头,扔到一边,韶华拿着乐山送来的小铲子开始铲土。 没一会儿,韶华身上鞋上全都沾了泥。 来来往往的宫女会偷偷瞄她一眼,想不明白金尊玉贵的公主,为何会对蚂蚁那般感兴趣。 一年龄小的宫女对同伴说道:“怪不得宫里都说公主殿里的虫蚁最多呢,咱们公主的喜好跟别人还真不大一样。” 一年级长些的宫女连忙道:“嘘,小点声,可别让公主听到!小心公主拿虫子吓咱们,我听说许多人都遭过殃呢!” “啊?公主经常拿虫子吓人么?” “可不是!听说公主最喜欢的就是虫子了。” 韶华耳力何等灵敏,俩宫女的话自然一字不落的传到她耳朵里,闻言不由扯了扯嘴角。 乐山陪着韶华一块铲土,俩人玩的不亦乐乎,却见乐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公主,您平日带的那串佛珠今一早不见了,怎么办?那可是太后赏给公主的!” 乐水气喘吁吁的说道。 因路走的太快,她双颊微微泛红,鼻间有细微的汗珠溢出,声音里再没有平日的温和,全是着急。 那串佛珠可是公主最喜欢的!更是太后赏的! 昨日公主睡了以后,她明明放在了桌子的妆奁里,今日收拾屋子时,却没有了。 韶华立刻大声道:“不见了?为何会不见了!” “奴婢昨晚明明放好了,今日一早却找不着了。” 乐水听起来快要急哭了。 韶华双眸里瞬间盛满怒气,乐山乐水连忙跪了下来。 “蠢货!连个东西都放不好!” 乐水眼眶一下红了,公主还从未对她们这般疾言厉色过。 “那可是皇祖母赏给本宫的,是本宫最喜欢的一串佛珠,若是找不到,本宫便要了你们的脑袋!” 韶华气的浑身发抖,抬脚往乐水身上踹去。 一个泥脚印便留在了乐水的身上。 周围的宫女们见状,忙都跪了下来,有机灵的,已偷偷跑去告知萱妃娘娘。 萱妃娘娘挺着个大肚皮,正悠闲惬意的用早膳。 抬眼却见一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来,扑通一声跪下道:“娘娘,韶华公主在院子里发了好大的火,娘娘快去看看罢!” 萱妃身边的双儿大喝一声:“放肆,娘娘身怀龙种岂能随意走动,天大的事也得以娘娘为先!” 小丫鬟吓了一哆嗦,忙应声说是。 萱妃打量了一眼小丫鬟,笑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小丫鬟道:“奴婢刚刚在院子听公主的贴身丫鬟说,太后娘娘赏赐给公主的一串佛珠不见了,公主发了好大的火,正在院子里骂人。” 萱妃眉头微蹙:“佛珠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小丫鬟道:“说是昨日还好好的放着,今日一早便不见了。” 萱妃喃喃道:“这么说来是在咱们殿里不见的,哎呀,才来一日,怎会发生这种事?” 沉吟片刻,萱妃对双儿道:“你去把公主请到这来,本宫先把事情问清楚。” 双儿领命离去,走到院子里,果然见韶华正怒气冲冲的教训宫人。 双儿连忙上前劝住韶华,说明来意。 韶华见是萱妃的身边人,也不好不给面子,烦躁的看着乐山乐水:“你俩跟我一起去萱妃娘娘那里。” 一行人跟着双儿来到了大堂。 萱妃笑道:“何事值得你这般动怒?可得当心身子。” 韶华却不冷不热的说道:“回娘娘的话,本宫才来这儿一日,太后娘娘送给本宫的佛珠便不见了,若是在多住上几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 “长这么大,本宫还是头一回丢东西!本宫没法子陪伴娘娘了,这便回揽月殿去。” 话里话外,都在说萱妃的宫里人有问题。 萱妃娘娘听韶华这般说,却也不恼,反而道:“公主快别说气话,找到佛珠要紧。” “再说,这佛珠是在我宫里不见的,若是就这般走了,让本宫的脸面又往哪搁?那佛珠既然是在臣妾这里丢的,臣妾定要对此事负责。” 韶华听萱妃如此说,便缓了脸色,对乐水道:“你把事情经过说给娘娘听。” 乐水忙道:“回娘娘的话,那佛珠公主昨日还带着。公主睡了以后,奴婢便把佛珠放在了梳妆台上,今日打扫时,却发现不见了。” “会不会是放错了?可都仔细找过了?” 乐水眼眶通红,一脸委屈的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记得清清楚楚的,并没有放错。且昨日奴婢收拾东西时,乐山也在。” 萱妃的目光转向乐山,乐山忙道:“娘娘,奴婢亲眼见乐水姐姐把佛珠放到了妆奁里。” 乐水继续道:“奴婢发现佛珠不见了,又让人仔仔细细的寻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找到。” 萱妃冷声道:“这么说来,佛珠根本不是丢了,是被那手脚不干净的人拿走了!” “呵,好大的胆子!” “双儿,去查查看,这两日都有哪些宫人在公主的院子里伺候,全部叫来!” 双儿领命,韶华在一旁冷声道:“那院子里不仅有娘娘的人,也有本宫带来的,乐山,你跟着走一趟,把今日一早去过本宫屋里的人,也都叫来。免得别人说不公平。” 乐山和双儿结伴而去,不一会儿便带回了十几个丫鬟婆子。 这些人一早听说公主的佛珠不见了,大发脾气,全都吓的打哆嗦。 韶华公主人极大方,昨日她们不过是稍微给公主收拾了一小会儿,便得了许多金瓜子。 今日一早,她们见乐水带领着人收拾衣被,便主动凑上去帮忙。 却不知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竟敢打公主佛珠的主意,这下好了,什么赏赐都没有,找不到佛珠,她们还有性命之忧。 第136章 倚霞殿3 这些丫鬟婆子,有倚霞殿自个儿的,也有揽月殿里带过来的。 双儿对萱妃和韶华福了一福,道:“回禀娘娘和公主,今日一早进过公主屋子里的人全在这儿了。” 人来了以后,萱妃眼皮都不抬一下,摸了摸肚子,对双儿道:“可问过话了?” 双儿道:“回娘娘的话,问过了,都说没见过公主的佛珠。” 萱妃淡淡的叹了口气,侧身对韶华道:“本宫身子重,实在操不得心。公主的佛珠既然是在本宫这儿没的,本宫又没查出个结果,这些人便交给公主处置了。” “公主只需记得一句话,要打要罚随意,用不着顾及本宫。” 听完萱妃的话,底下跪着的那些丫鬟婆子皆簌簌发抖,战战兢兢的看向韶华。 娘娘的意思,既然找不到佛珠,不论对错,她们的身家性命就全都交给韶华公主处置了。 许多人心里暗自嘀咕着,韶华公主年纪看起来这般小,比娘娘更好说话也不一定。 今日这事也是倒霉,谁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拿了公主的佛珠? 害她们一个个跪在这里,脑袋不稳,脖子发凉。 听闻公主素来对下人极好,只求别太难为她们。 视线淡淡扫过下面跪着的一群人,韶华笑道:“既然如此,萱妃娘娘便回殿里好好休息,此事便交给本公主处置罢。” 萱妃十分干脆,笑眯眯的让双儿搀扶着自个儿离开了。 萱妃一走,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韶华缓缓起身,在一众丫鬟婆子面前来回踱步。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偶尔用余光偷瞄一下韶华,想看她是何意。 “若是谁偷偷拿了,现在交出来,本宫可以饶她不死。” 寂静的大殿里,无一人应声。 众人把偷埋的更低。 此时虽已是初秋,大殿里却依旧很热。 韶华见没人吱声,让人把一个烧的通红的大炉子搬了进来,不多时,屋里的温度瞬间又高了不少,许多人额头上开始冒汗珠子。 韶华道:“既然都不愿意说,本公主便少不得动刑了。” “乐山,带下去挨个问话,核对每个人从昨晚到今早都在做什么,若有一个和其他人说的不符,便把她的脸给本宫摁这炉子上。” 红彤彤的大炉子冒着热气,隔着老远便能察觉到它的危险。 众人皆是一惊,抬头齐刷刷的看向韶华,谁也没想到,一向天真烂漫的公主竟然会动用私刑。 还明目张胆的动用私刑! 那些丫鬟婆子再也绷不住了,一个个的叫唤起来:“公主饶命!公主饶命!真的不是奴婢啊!” “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公主啊!” “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不是奴婢做的。” “公主开开恩,奴婢真的没见过佛珠。” 看着一个个涕泗横流大喊求饶的丫鬟婆子,乐山大喝一声:“都闭嘴!既然不是你们,有什么好哭的?” “若是说的没有差池,你们自然不会受这份罪。但若是有一点不符合,也别怪我们公主不客气了!” 说罢,乐山便把这些人分别带屋里问话,足足折腾了有半刻钟。 韶华在大殿里悠闲的磕着瓜子,喝着茶。 似乎那一开始为佛珠着急的不是她。 没多时,果真有一个叫红叶的丫鬟说的同别人不符。 当时有两人瞧见她去了韶华屋子的内殿,她却说自个儿只在大堂里擦花瓶。 乐山把她带到大殿之上,一脚把她踹在地上。 红叶砰一声摔在地上,却十分灵巧的就势跪下,眼泪鼻涕齐飞,不住的磕头,嘴里大喊冤枉。 韶华不耐烦的挥挥手,立刻有两名内侍走上去,一边一个,死死按住丫鬟红叶,往炉子的方向拖去。 其他的丫鬟婆子见了,皆颤抖不已,看向韶华的眼神更加害怕。 公主这是生大气了,竟要在宫里动私刑! 红叶脸色苍白,死死的挣扎着,只觉有热浪扑面而来,一张俏脸上全是汗珠。 就在红叶的脸颊快要被摁到那火红的炉子上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丫鬟彩儿的声音:“启禀公主,贾妃娘娘来了。” 韶华闻言,唇角微勾。 果然有人按不住性子了,来的还挺快。 贾妃扶着贴身丫鬟的手,迤迤然走进来,看到屋里丫鬟婆子哭作一团的景象,露出震惊不已的表情。 连声问道:“哎呦呦,这是怎么了?” 韶华上前跟贾妃裣祍行礼,笑道:“娘娘可是来看萱妃娘娘的,她不在这儿,在偏殿。” 见韶华并不答话,贾妃双眸微闪,笑道:“原本是来看萱妃妹妹的,听见此处的动静便走进来了。” 韶华心里暗暗冷笑,贾妃和萱妃素来不合,合宫里谁人不知。 萱妃怀孕九个多月她都不曾来这儿探视过,偏巧今日来了。 看萱妃是假,想要救人是真罢。 她一直搞不明白这个贾妃,她父兄已逝,其父又是为国捐躯,父皇给了贾家极大的荣耀,对她也多看两眼。 她本人也没有孩子,以父皇给贾家的尊重,她本不需要掺和任何一方势力,也能在后宫活的好好的。 但她却整日围着皇后转,甘愿做皇后的马前卒,真是奇怪的很。 地上这些十几个丫鬟婆子里,有八个是已经被萱妃确定,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其中两个不止一次给萱妃下过药。 剩下的几个,也都是有嫌疑的。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萱妃手段比这些人更高明。 一个也没能得逞。 却不料她昨日刚来,便有人把主意打在她头上。 刚刚那个被按住的丫鬟红叶,就在今早对自个儿的茶盅动过手脚,手段高明,手法灵巧。 若不是小宝一直在大殿的屋梁上观察着,便是乐山乐水都没发现。 虽说今早那混乱的环境,有韶华刻意的纵容。 但那药粉可是立刻便能要人性命的东西。 那红叶看韶华才住进倚霞殿,不熟悉环境,屋里来来往往的人又多,自以为是碰到了好机会,胆大包天的做了。 韶华一旦大意,便立刻会没了性命。 她住萱妃这里,两人便是紧紧绑在了一起,任何一人出问题对方都会被牵连。 萱妃生产在即,却一直处在被监控之中,知道的危险便已有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 女人生产是要拿命去博的,若是到时候一尸三命,再找个替罪羊,对一些大人物来说,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她入宫只一年,虽看似得宠,但一无背景,二无人脉,只是被人献进宫里讨皇上欢心的。 除了周皇的宠爱,她什么都不能依靠。 但帝王的宠爱,哪有那么靠谱? 也因此,萱妃把后宫虑了一遍,选中韶华,并和她做了一笔交易。 她生产的这段时间,把身家性命全部交到韶华手上,待休养好了,再亲自处理这一切。 那柄凌霜剑只是个抛门砖,真正的代价是一个韶华极其感兴趣的消息! 韶华见识过后宫妇人的那些阴私手段,但亲自参与其中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一个个外表柔弱美丽,实际却心狠手辣的后宫美人,逐一在韶华面前揭开了面纱。 第137章 倚霞殿4 萱妃是那般平静的讲着这十月以来的经历,韶华却越听越心惊,对自家老娘也越来越心疼。 能在后宫里混下去的女人,都不简单。 眼前的贾妃,自然也不例外。 贾妃故意侧头,目光扫过大殿,笑道:“倒不知,这是谁惹公主生气了?” 看着一脸笑意的贾妃,韶华亦笑眯眯的说道:“本宫在跟人玩一个游戏,贾妃娘娘可想参与?” 贾妃闻言,立刻一脸兴趣的问道:“哦?是什么游戏?罚人的游戏?” 韶华摇了摇头,笑眯眯的说道:“杀人的游戏。” 贾妃一愣,旋即嗔笑道:“公主就爱开玩笑。” 韶华一脸正色道:“本宫没开玩笑,就是杀人的游戏。游戏名字叫做口吐真言,若是谁敢说一点谎话,本宫便把她摁到炉子上。刚发明的,热乎着呢。” 韶华微微抬起下巴,斜睨那大火炉一眼,看起来对自个儿发明的游戏颇为自得。 又热情的对贾妃邀请道:“娘娘若是愿意参与,便留下来一起罢。” 本公主杀了人,你也是共犯呢。 贾妃脸色僵硬,干笑道:“臣妾胆子小,公主可不要吓臣妾。” 韶华似笑非笑道:“是么?我倒觉得娘娘的胆子大的很,本宫今日若是不好好玩一把这游戏,明日丢的可就不是一串佛珠,而是本宫的性命了。” 说罢,韶华对那两名内侍道:“别在那干巴巴的杵着,还不动手!” 烧得通红的炉子不停的散发着热气,炉子上方更是热浪滚滚,空气都在波动。 被两名内侍摁着的丫鬟红叶早已吓的面色惨白,四肢无力,热浪之下却冷汗连连。 脑子里的一根弦像突然崩了,红叶带着哭腔大声道:“不要,不要,我说,我说我一早干什么了,求公主放了我,我都说,都说。” 韶华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贾妃:“这才对嘛,本公主向来只喜欢说真话的人。” 贾妃看着红叶,面色虽还算平静,手里的帕子却微微捏紧了些。 还没等到红叶开口,贾妃却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公主何必如此?” “父母”二字咬的极重。 韶华略略皱了皱眉头,刚要说什么,那红叶神情瞬间变得绝望不已,趁两名内侍不注意,一头朝大殿的柱子上撞去。 鲜血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来,红叶的脸蛋上仍残留着泪珠,人却像破布娃娃一般,软塌塌的顺着柱子滑下来。 贾妃悄悄松了口气,望向韶华的双眼里全是冷意:“害死了一条人命,你满意了?!” 韶华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红叶,并没有什么同情。 她虽然善良,但对于要处心积虑害自个儿的人,从不手软。 并不理会贾妃的话,韶华一脸可惜道:“竟然自尽了?!娘娘,你说这小宫女若是化成了冤魂,是来找你呢,还是来找本宫呢?” 听闻此言,贾妃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韶华继续道:“以前常听人说,口舌杀人比利剑还要凶猛,往日华儿还不信,今日也算见识了。” 韶华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眼神轻蔑的看向贾妃。 想起红叶的身份,贾妃不由一惊,声音里有些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说本宫害了她?” 韶华立刻道:“娘娘慎言,华儿怎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贾妃冷哼一声,道:“这小丫头明明是被你吓破了胆,才一头撞死的!你无故杀人,即便是公主,本宫也不能袒护于你,定要把今日之事向皇后娘娘说明情况惩治于你!” 贾妃正这般说着,外头便有丫鬟来传:“皇后娘娘到!” 来的可真巧啊。 贾妃和韶华忙屈膝行礼,迎接皇后。后头跪了一地丫鬟内侍。 皇后仪仗自然要比贾妃盛大的多。倚霞殿里乌泱泱站了一片人。 姚嬷嬷和红梅一边一个,扶着皇后迈步进来。坐到了主座之上。 皇后视线掠过贾妃韶华,最后落到那个撞柱而死的丫鬟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淡淡开口,眉宇间看不出喜怒。 贾妃忙上前把事情一一跟皇后娘娘说了。 听完贾妃的话,皇后柳眉倒竖,看向韶华的双眸里全是怒气: “简直胆大包天!身为堂堂大祁公主,怎可对下人胡乱动用私刑?你眼里还有没有你母妃!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 “这么多年来,姚妃竟教出了这般的好女儿?!无视宫规,滥用私刑,胆大包天!” 韶华见她句句不离姚妃,心底恼怒不已,但心知今日之事重要至极,不可与皇后做口舌之争,少不得得先忍下这口气。 韶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委委屈屈的喊道:“母后,儿臣冤枉,母后怎可只听贾妃娘娘一家之言,这般冤枉儿臣?” 皇后见韶华这般作态,倒似自个儿不分青红皂白故意找茬似的。 只得说:“一条人命就摆在这儿!好,你来说说,本宫哪里冤枉了你?!” 韶华嘴一撇,满眼难过道:“母后口口声声说孩儿动用私刑,可有证据?孩儿哪里动用私刑了?” 皇后指着那个被烧得通红的大炉子,气道:“这难道还不是?” 韶华泫然欲泣道:“母后怎可这般冤枉儿臣?这炉子哪里是用来动用私刑的,母后不信看看,合宫上下可有一人因这炉子受伤?” 皇后的眼神不由闪了闪,这般说来,倒还真是,合宫上下并没有一人因这炉子受伤。 虽没有人因炉子受伤,但皇后好不容易抓到她一次把柄,又怎会轻易饶过。 问她道:“那你为何在此处放置这么大一个炉子?还特意烧得通红?” 韶华抬眼打量了下皇后,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撒娇道:“母后,华儿搬这个炉子过来,其实是为了烤红薯。” 皇后一生都是金娇玉贵里养大的,哪里听说过烤红薯这东西,此时并不知韶华何意,道:“烤,烤什么?烤红薯?那是什么东西?” 韶华给乐山使了一个颜色,乐山吩咐下去,立刻有人抬了一筐红薯过来。 又有内侍打开炉门,从里面掏出几个已经熟了的红薯。 韶华让人掰成两半,橙黄色的红薯闪着诱人的色泽,热气腾腾,红薯的香味立刻弥漫在大殿之中。 众人见公主搞了这么一出,皆惊诧不已,一时间都瞪大了眼睛。 还能这样? 皇后脸色阴晴不定,见韶华说的有模有样,一时间竟讷讷无言。 韶华羞涩的笑道:“儿臣在宫外吃过一回这东西,近日嘴馋了,总想再尝尝,但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因此自个儿也学着做了一回,却不曾想竟被贾妃娘娘误会。” “儿臣向母后保证,一早丢了祖母赐给的佛珠,儿臣虽然着急,但却从未想过动用私刑。” 贾妃却怒气冲冲道:“全是狡辩,启禀娘娘,臣妾来时,公主殿下正要动用私刑,但却被臣妾拦住了。可怜那小丫鬟却吓破了胆,承受不住,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了。” “韶华虽是公主,但国有国法,宫有宫规,臣妾不敢偏袒,若是瞒下此事,反倒是害了公主!” 第138章 倚霞殿5 皇后看向韶华:“你还有何话要说?”韶华却并不回答皇后的话,而是看向贾妃:“不知华儿究竟哪里得罪了贾妃娘娘?娘娘这般看本公主不顺眼,非要把那小丫鬟之死推到华儿身上。” “华儿都说了,今日之事,我也很意外,娘娘为何不信?” “娘娘口口声声说本公主动用私刑,但本公主一早丢了佛珠,对这宫里的人问问话都不成么?” “还是说,娘娘做贼心虚,这其中有什么韶华不明白的缘故。” 一连串的发问像连珠炮一般飞向贾妃。 皇后在一旁瞧着,心里冷笑连连,不管韶华说什么,只要贾妃死死咬住丫鬟是被韶华逼死的,她便有理由罚她。 红梅站在皇后身侧,看向韶华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嘲弄。 便是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小孩,遇上皇后娘娘和贾妃娘娘,怎么可能逃得过去。 无论如何,今日她都要担上这逼死丫鬟的恶名了! 贾妃硬声道:“今日之事,不仅本宫亲眼所见,这大殿上的众人也都瞧见了,公主要红口白牙的说瞎话不成?” “这小丫鬟的死,明明是公主动用私刑的错!” 贾妃一甩袖子,对皇后躬身执礼道:“皇后娘娘,韶华公主小小年纪,行事便这般狠辣,全然不顾宫规,臣妾实在看不过去!” “请娘娘按宫规处置,这般做,也是为了公主好!” 皇后心里暗暗赞赏一句贾妃。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给足了她惩罚韶华的理由。 若是日后周皇怪罪,也挑不出不是。 韶华心里冷哼一声,这个贾妃,非要把她往火坑里推是吧? 韶华立刻哭唧唧的看向皇后:“母后,儿臣丢了佛珠,还不能发一下脾气么?儿臣难道连管教自个儿宫里小丫鬟的权利都没有了?” “这小丫鬟撞柱自杀,儿臣又怎能料到?” “华儿心里还在奇怪,贾妃娘娘为何赶的这么巧,刚一来,红叶便死了!” 韶华此话一出,贾妃脸色不由微微发白。 忙跪下来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来这是想要看看萱妃妹妹,正巧碰上此事,看不过去,才劝了公主几句,不想公主竟这般污蔑臣妾。” 皇后温声请贾妃起来,转头对韶华冷声喝道:“放肆!小小年纪,惯会口舌伶俐,顶撞长辈,毫无教养!这般放纵下去,以后还不知惹出多少祸来!” “且不论今日之事如何,先罚你好好学半年宫规礼仪!” 贾妃眼里闪过得意,呵,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公主,萱妃还真以为给自个儿找了个靠山! 中什么用。 韶华眼泪掉的更厉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不问因果,不分是非,便要惩罚儿臣么?” 皇后脸色铁青,怒气冲冲道:“放肆!竟敢这般和本宫说话!” “身为公主,不守宫规,不敬中宫,真不知道姚妃这些年都教给了你些什么!” “滥用私刑,逼死宫女!今日之事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又岂容你狡辩!” 韶华小脸煞白,乐山乐水跪在韶华身后,紧紧握住了拳头。 若非公主一早吩咐她们什么话都不要说,便是皇后,俩人也要帮公主怼回去。 公主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闲气! 贾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呵,有皇后在,韶华动用私刑,害死宫女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还多了个不敬中宫。 呵呵,萱妃这一番算计只怕是要鸡飞蛋打。 韶华不再说话,委屈的直掉泪。 皇后不再看她,冷声道:“来人,去把宫里的礼仪嬷嬷请来,过会子和公主一同回揽月殿。什么时候教会公主宫规,什么时候再出来!” 贾妃暗笑,这是要禁足了。 红梅正要应声,却听门外一道声音响起。 “朕看谁敢!” 周皇的声音在大殿门口响起,说着便在众内侍的簇拥下,大步迈了进来。 皇后心里一惊,余光扫了一眼红梅,暗道不中用。 皇上刚刚还在和大臣们议事,她又命人看管住了倚霞殿,却不料还是有人跑去通风报信了。 这么一来,韶华就算是有天大的罪过,也不过斥责两句罢了。 贾妃见周皇匆匆赶过来,心里开始微微发怵。 韶华是周皇的心尖子,这是合宫里都知道的事情。 怎么就这般巧,只差一点点便能定了韶华的罪! 皇后和贾妃对视一眼,忙带着众人上前行礼。 周皇余光扫向跪在地上,暗自垂泪的韶华。 心里不由一酸。 看向皇后的眼神便有了淡淡的不悦,抬手示意众人起来。 周皇脸色恢复了平静:“皇后,这是何故?” 同周皇相处这么些年,皇后自然能察觉出周皇语气里的不悦。 韶华在宫里,从太后到各嫔妃,没有不宠着供着的,如今日这般训斥从未有过。 但韶华在众目睽睽下逼死宫女一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遮掩过去的。 皇后款款走到周皇身前,谨慎措词,把方才的事一一对周皇说了。 皇后说完,周皇视线转向韶华:“你有什么要说?” 韶华跪在地上,不停拭泪,委屈道:“儿臣冤枉!那小丫鬟明明是自个儿撞柱身亡,母后却偏偏要说是儿臣害了她。儿臣哪里知道她会撞柱子呢?” 周皇扫了一眼大殿,冷声道:“你先起来说话,跪地上成什么体统!” 皇后见状,心里气闷不已,哼,这是心疼了罢! 长了一张和伊妃一模一样的脸,皇上哪里舍得她受半分委屈! 才问了一句话,便舍不得让跪着了! 韶华起身,揉揉膝盖,有些狼狈的走到周皇身边。摇着他的胳膊,委委屈屈说道:“父皇,儿臣冤枉,请您给儿臣作主!” 见韶华眼眶通红,身形摇晃,周皇心里更是不悦,脸上却一派平静。 韶华指着那死去的红叶,道:“父皇,儿臣刚想问她话,她就撞柱子了,母后和贾妃娘娘非说是儿臣逼死了她。儿臣百口莫辩,求父皇查一查这小丫鬟,以免让儿臣白白的担恶名。” 周皇冷哼一声:“宫女在宫中自尽便是大罪,与你何干?” 皇后呵贾妃心里一惊,皆不曾想到韶华就这般明晃晃的高了她们一状。 而周皇一句话,更是把韶华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皇上偏心的可真不是一星半点! 心思电转间,皇后忙上前道:“请皇上明察,公主年幼说话没有分寸,本宫身为众皇子公主的嫡母,看不过去,这才稍稍行使中宫之权,对公主管教一二。” 贾妃忙道:“启禀皇上,臣妾可以为皇后作证。且臣妾亲眼所见,当时,公主确实在对那名死去的丫鬟动用私刑。” 周皇视线淡淡扫过皇后和贾妃,冷声道:“贾妃活了这般年纪,难道还不知眼见未必为实这句话。” “且甭管是谁,被人冤枉说话都不会好听!” 贾妃闻言不由一噎,人人都知皇上偏疼公主,却不知是这般的偏疼法! 韶华唇角微微一弯。 有父皇护着的感觉,真好! 贾妃闻言一窒,忙跪下道:“臣妾不敢,臣妾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第139章 倚霞殿6 周皇却不看她,转头对皇后道:“可给这丫鬟验过尸体?有没有查到什么不妥之处?” 皇后心里快膈应死了,她来这就是想要快刀剪乱麻,先给韶华定个罪,后头再处理这丫鬟的事,哪里会先叫人来验尸? 那得花多少功夫! 皇后眼神微闪,垂下眼敛道:“回禀皇上,臣妾来的匆忙,还未曾叫人来检验。” 贾妃见状,忙上前道:“启禀皇上,臣妾可以作证,公主殿下命人对这丫鬟动用私刑,正巧被臣妾拦住。可怜那小丫鬟吓破了胆,承受不住,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今日之事,臣妾乃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虚言。” 贾妃心道,这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皇上便是再怎么偏袒,也不能就这般把事情轻巧揭过。 就算治不了韶华的罪,也要把她撵出这倚霞殿 “啪!” 一个青花瓷茶盅被摔在地上,巨响声让众人身形皆一颤,紧接着便都跪了下来。 龙威之怒,锐不可挡。 大殿里死一般寂静。 周皇指着贾妃大声呵道:“你做的是哪门子证?!”又转身对皇后道:“皇后统领六宫,便是这般做事的?” 贾妃吓了一个哆嗦,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心想皇上怎么这般护着韶华,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 皇后见周皇生了大气,忙跪了下来,脸色微微发白,声音亦有些发颤:“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考虑不周,请皇上息怒。” “父皇请息怒,都是华儿惹父皇不开心了。”韶华亦在旁边乖巧的说道。 她也没想到父皇竟会发这么大的火。 皇后在跪在地上,开始垂泪:“皇上息怒,要打要罚都对着臣妾,可别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先起来罢。”周皇淡淡道。 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无论如何,周皇都不会让她太没面子,更不会真的打她罚她。 “去把宫里仵作请来。”周皇吩咐道。 内侍领命去了,大殿再一次陷入寂静,便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皇后和贾妃坐在一旁,彼此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嫉妒。 她明白,皇上那火气就是冲着她来的,只是她为六宫之主,不好责骂,皇上只能冲着贾妃生气。 只因为韶华公主受了委屈,皇上便生这么大的气么? 伊妃那个女人,真是死了都不能让人忘记。 皇后余光扫过韶华那张酷似伊妃的脸蛋,越看越厌恶。 干脆目不斜视。 贾妃暗暗握紧了帕子,暗骂萱妃不仅是个狐狸精,还是个猴子精。 韶华公主在周皇心里的份量远比她想的要大。 没多时,内侍便领着仵作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太医。 因走的太急,两名仵作额头鼻间全都是汗。 宫里虽遍地是贵人,但宫里死的常常是太监宫女,俩人平日根本见不着几个贵人。 人死了,他们去验一番,记录一下,便完事了。 又因着仵作这一职业并不招人待见,俩人在宫里更没什么朋友。 今日见周皇身边的内侍亲自来请,俩人皆吓了一大跳。 到了大殿,看到屋里的人,更是心惊胆战。 皇上皇后竟然都在这儿!老天爷,他俩是多大的造化,竟然见着皇上和皇后了! 感谢这份职业! 俩人暗暗压下心底的惊诧和害怕,规规矩矩的上前砰砰磕了几个头。 周皇手指躺在地上的丫鬟红叶,道:“去验验。” 有内侍在红叶周围围上了一圈白布,两名仵作走到白布里面,把红叶从头到脚仔仔细细验了一遍。 过了有半刻钟,两人走了出来。 跪下道:“启禀皇上,经臣查验,这丫鬟是因撞了柱子,头部受到猛烈撞击而亡。” 贾妃闻言,立刻对周皇道:“请皇上明鉴,臣妾没有说谎!” 周皇不耐烦的看了贾妃一眼,皇后心里却微微有些开心。 有贾妃这个证人和大殿里诸多宫人在,皇上即便是偏袒,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回头只需稍稍授意一下,韶华便得背上个逼死宫女的声名。 一名仵作又开口道:“但这小丫鬟实在怪异,身上竟携带了一瓶毒药。”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皆是一惊。 “什么?!”贾妃惊叫出声。 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十分刺耳。 韶华暗暗勾了勾唇角。 周皇脸色铁青,恨声道:“好,好一个撞柱而亡的小宫女!” 皇后也变了脸色,这么一来,可就麻烦了。 韶华道:“这小丫鬟竟敢随身携带毒药?如此说来,撞柱是做贼心虚也未可知。” 她双眸盈泪,委屈巴巴的看向周皇:“父皇,儿臣就说此事是意外,母后和贾妃却偏不信儿臣!” 闹到这般地步,惩治韶华显然已不可能,心思电转见,皇后温言对韶华道:“母后也没想到,这小宫女竟如此胆大包天,给咱们母子惹下误会,委屈华儿了。” “红梅,去给公主倒杯茶,压压惊。”皇后一脸慈爱的看向韶华:“华儿心里可不要怪罪母后” 红梅应声说是,韶华顺势接过茶杯,道:“儿臣不敢。” 韶华心里冷笑,皇后反应的倒是快。 皇后淡笑不语,这一番动作做下来,周皇自是不好再对皇后说什么。 这也算是变相的道歉了,以皇后之尊,并不容易。 贾妃见皇后如此,神色讪讪,只得开口道:“唉,臣妾也不成想到,事情会是这番模样。” 韶华却不理她,转脸对那仵作道:“快验一验是什么毒?” 有内侍举着托盘从仵作身后走出,托盘上放着一个拇指肚大小的瓶子。 青白色,做工十分精巧。 那名仵作道:“皇上请看,这便是那宫女身上之物。” 仵作打开瓶子,往盛着清水的碗里倒了些粉末,摁住一只青蛙的头,灌了它几口药水。 不多时,青蛙便伸长舌头死去了。 仵作道:“启禀皇上,这瓶子里面装的是剧毒甲基。” 甲基,便是在宫里,许多人也听过它的名字:入口便死,剧毒无比! 常被刑部用来喂给一些死囚。 不曾想宫里面竟会出现这等毒物! 韶华道:“父皇,一名小小的宫女身上怎会有这种毒物?” 大殿内人人色变,周皇脸色铁青,手里不停的撵着一串佛珠,大声道:“查,给朕彻彻底底的查!看看到底是谁,敢如此大胆!” 周皇话音刚落,萱妃碰巧走了进来。 “皇上。” 一声轻柔的呼唤从门口传来,周皇看到挺着个大肚子的萱妃要行礼,也顾不得生气了,忙道:“快不必多礼,你来这做什么?” 萱妃道:“公主丢了太后娘娘的佛珠,臣妾想来瞧瞧,可曾找到了没有?” 视线扫了一圈,萱妃一脸迷糊道:“怎么皇上皇后都来了?臣妾刚刚睡着,未能前来迎驾,请皇后恕罪。” 皇后淡淡道:“你是三身子的人,这些就别在意了。” 说罢转头看向韶华:“萱妃身子重,即便丢了佛珠,你也不该闹出这般动静,连累她跟着担心!” 韶华一副后悔的模样,应声说是。 暗道皇后还真是不死心,即便这个时候,也得把罪责往她身上揽。 周皇扫了眼韶华,道:“皇后说的在理,这段时日你住这儿,便先收收性子,委屈一下,日后朕重重有赏!” 第140章 倚霞殿7 皇后见周皇这般偏袒,心里对韶华更厌了两分。 萱妃早已被人搀扶着到周皇身边坐下,柔声道:“这是怎么了?臣妾怎么刚刚听到什么毒不毒的?” 韶华道:“回娘娘的话,倚霞殿混进了怀揣剧毒的宫女,不知为何撞柱而亡了。” 又有小宫女在萱妃耳边细语一番。 萱妃立刻一脸惊恐的看向周黄,柔弱的像是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小花,有些惊讶的娇声道:“怎,怎会如此?” 因担心萱妃身子,刚刚把火气压下去的周皇双眼里再次升起怒意。 目光一一扫过大殿众人,天子之威,扑面而来。 一屋子人瞬间屏息敛目,大气都不敢喘。 皇后见状开口道:“萱妃,眼下你身子重,保重龙胎要紧,莫要操心那么多事。” 言下之意自是别跟着瞎掺和,快回去歇着罢。 皇后自然不想萱妃继续留在这里。 已经有一个备受宠爱的韶华公主在,再来一个挺着个大肚皮且聪明绝顶的萱妃。再联系这小丫鬟怀揣剧毒之事,今日之事,只怕来势汹汹。 她有些后悔今日的莽撞了。 萱妃从不是个省油的灯! 先是说动太后,又向皇上请求,由她这个皇后亲自照料她这一胎。压的她连称病的机会都没有! 皇上既然让她来照顾萱妃的龙胎,她自然不会蠢到派人来下毒害她。 虽早已看萱妃不顺眼,可实在犯不着这个时候动手。 今日之事是她鲁莽了,本以为贾妃是个聪明的,却不料竟这般蠢! 死去那丫鬟,只怕和她脱不了干系。 坏事做了便做了,宫里的人,谁的手上没沾过血。 可眼下倒好,谁也没害成,反而把毒药暴露出来,如此一来,今日之事岂能轻轻揭过? 还不知要让萱妃借机占多大便宜! 皇后余光掠过贾妃的脸,心里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萱妃哪里听不出皇后话里的意思,哼,想支走自己,只怕没那么容易!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爱,这些时日以来,多亏了皇后娘娘的照顾,事事都要皇后娘娘操心,臣妾倒成了个大闲人,心里很是感激。”萱妃一脸柔弱的说道。 韶华闻言唇角微微勾起,萱妃刚入宫时,她便见识过她在和贾妃的战斗中所呈现出的口舌之利,搁宫里面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一句话就指出倚霞殿是由皇后娘娘亲自照料,这么一来,无论发生什么,宫女身揣剧毒一事,皇后总有失察之罪。 周皇闻言果然淡淡扫了皇后一眼,眼中略有不满。 有个聪明的队友,可真不错! 皇后当然明白萱妃话里的意思,但也只得强笑道:“本宫身为六宫之主,做这些是应该的。” 说着又站起身来,整理衣襟,向周皇行了一礼,面露惭愧悲痛之色,道:“皇上,臣妾照料倚霞殿不力,竟让宫里混进身藏剧毒的宫女,请皇上责罚。” 皇后这般自请其罪,其他妃嫔自不敢再坐着。 贾妃连忙跟着跪到皇后身后,一同请罪。 萱妃亦侧身对周皇道:“皇上,人说智人千虑,终有一梳,愚人千虑,亦有一得。” “皇后娘娘对臣妾照顾已经十分妥帖,只是就算如此,也免不了有蠢物想要钻空子,让人防不胜防,求皇上千万不要怪罪皇后娘娘。” 韶华在一旁道:“父皇,后宫这么大,母后需操心的事又那般多,一时不察也是难免的,求父皇不要怪罪母后。” 皇后在地上跪着,心里恨得直咬牙。 她跪下来请罪就是为了让周皇心软,而后把一切罪责都推到死去得人身上。 可这俩人明着是在帮自己求情,实际上却在说自个儿无能,没办法照顾好后宫。 周皇看着帮皇后开脱得韶华,又想想方才皇后贾妃那般对她,心里不由一疼。 孩子还是太善良了。 今日之事哪里是一时不察,甲基是多厉害得剧毒,若背后无人指使,这小宫女如何能拿到? 且宫禁森严,剧毒又是如何流入皇宫之内的。 皇后若是对此真的一无所知,那才是让人失望至极了。 此事就算不是皇后所为,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周皇神色冷淡的看向皇后:“先起来罢,等内侍查过之后再说。” 皇后起身落座,一众宫女太监亦站起身来。 萱妃继续道:“这宫女怀揣剧毒,居心叵测,倒多亏韶华公主歪打正着,没有酿成悲剧。” “只是不知毒药是如何流入到宫里面,这小宫女又是如何拿到毒药的。” 韶华道:“娘娘这么一说,还真是奇怪。难不成这宫女背后是有人指使?” 贾妃听着萱妃的话,面色越来越苍白,心里惴惴不安,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那红叶身上是有些功夫的,性格又冷静谨慎。 可今日怎会如此大意,竟把这般重要的毒药带在身上。 贾妃越想越惊怒,事情一旦查到她头上,可就全完了! 此时外面却来了一个小宫女,说是来给贾妃送七宝丸的。 她近日总是疲倦,一直在吃七宝丸养身体,却不想丫鬟依林会这时候送来。 小宫女进来请了安,站在伊妃身侧,服侍她用药。 伊妃饮水时,小宫女微微给贾妃做了个手势。 贾妃瞬间安下心来,只要有依林在,就不用担心。 韶华目光淡淡扫过那个来送药的小丫鬟,心道贾妃身边竟还有几个厉害人物。 父皇母后都在,这宫女此时来送药,表面看起来恭敬小心,但步履稳健,礼仪做的极好,当众伺候贾妃时手脚麻利,并无半点胆怯之意。 正在这时,吴公公带着几个太监匆匆前来。 韶华收回目光,看向来人。 不多时,吴公公带着一行人人走来,后头跟着的内侍押着两名太监。 一个身穿一等大太监服饰,面白嘴尖,双眼狭长。另一个是个又黑又瘦的小太监,毫不显眼,穿着一身最低等的太监服饰。 吴公公躬身执礼对周皇道:“启禀皇上,经奴才查问,最近接触过红叶姑娘的,只有贾妃娘娘宫里的常公公。” “老奴从常公公的寝室里也搜查出毒药,还有这名把毒药带进宫里的小太监,在也一同带来了。” 吴公公此言一出,贾妃立刻跪倒在地上,一脸惊愕的唤了声:“皇上!” 周皇一脚踹在贾妃身上,厉声喝道:“你干的好事!” 周皇一直习武,身强力壮,贾妃不过是娇养在后宫的宫妃,如何能受得住这一脚之力。 当下被踢出一米多远,吐出一口血来。 一众丫鬟太监连忙跪在地上,常年跟着贾妃的一个丫鬟刚想上前为贾妃求情,却被丫鬟依林一把拦住。 萱妃捂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道:“姐姐,真的是你么,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的孩儿?!” 皇后亦站起身来,满面怒容道:“贾妃,亏我平日那般信任你,你怎么敢!” 贾妃带着哭腔,用尽力气大喊道:“我没有!皇上,皇后,臣妾没有”说着,一点一点向周皇这边爬过来。 爬到周皇脚下,满脸泪水的哭道:“皇上,臣妾没有害人,没有害人。臣妾父兄皆是一心为国的忠臣,臣妾岂有害人之心!” 第141章 倚霞殿8 周皇厉声道:“若非是顾念着贾家满门忠良,朕刚刚便一剑杀了你!” 那常公公跪在地上,被两名内侍挟持着,见状大声道:“启禀皇上,此事全是奴才一人所为,与贾妃无关!与贾妃无关!” 韶华立刻对常公公大喝道:“闭嘴!父皇和母后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常公公双眼立刻像是淬了毒一般看向韶华,韶华冷笑一声,递给吴公公一个眼神。 吴公公一巴掌打在常公公脸上:“放肆!竟敢对公主不敬!” 吴公公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这一巴掌有使了十足的力气,当下把常公公打的眼冒金星,嘴角流出一道血来。 韶华眼神不善的看着这个大太监,她和他无冤无仇,才来倚霞殿第一天,此人和那贾妃便要害她。 就为了嫁祸萱妃?就因为贾妃嫉妒父皇给萱妃的宠爱? 韶华心里暗骂不可理喻! 能做到一等太监,跟在妃子身边,在宫里都是要熬许多年的。 常公公自然也是如此,这般冒险,甚至赌上性命害人,对这贾妃和他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处? 一来贾妃娘家已没人,二来她没有孩子。 真是想不明白这一群发了疯的人。好好的在后宫养老不行么? 贾妃还趴在地上,拽着周皇的衣角大喊冤枉,周皇冷哼一声,把衣服撩起,越过贾妃,再不看她。 对吴公公吩咐道:“拉下去,严刑拷打,查明真相。至于贾妃,先幽禁起来,再做定夺!” 常公公被一行人拖走,贾妃也被“请”到其他地方。 皇后看着贾妃被拖出去的背影,目光悠悠,跪下对周皇道:“臣妾万万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臣妾无能,治下不严,还请皇上责罚。” 周皇亲自扶皇后起来,坐会主位,事情没查明之前,说什么都还尚早。 萱妃拭泪柔声道:“皇上,臣妾好怕,是不是因为皇上给臣妾太多宠爱了?为何会有人想要用这等歹毒的毒药害臣妾?” 皇上忙温声道:“别担心,一切有朕呢。你只管好好养着,朕什么事都能替你解决。” 萱妃娇怯的应了声嗯,柔声道:“臣妾相信皇上,有皇上在,臣妾什么都不担心。” 美人如花泣露,看的周皇一阵心疼,眸光也越发温柔。 彼此眼神含情脉脉,似乎人世间只有两人。 韶华开始往天上翻白眼,当着她这个女儿的面说这些真的好么? 还有,这话多么熟悉啊,她明明在母妃那儿也听到过。 情话啊,不能不信,但谁全信了谁就是傻瓜。 母妃不傻,萱妃也不傻,正因为如此,才会在后宫这般风生水起。 皇后看着萱妃那一脸可怜柔弱的模样,恨得银牙暗咬,气得七窍生烟。 心道臭不要脸的狐狸精,惯会狐媚惑主。 怕?怕还在这儿呆着? 皇后心里醋海翻腾,表面却风平浪静。咳了一声,对韶华道:“华儿,最近功课学得如何?” 猛不丁被叫了一声逃了许多课的韶华下意识的说道:“好,非常好,特别好,十分好。” 周皇回过神,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嗨!一时间竟忘了,孩子还在这儿。 皇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道:“那就好,平日学习定要一心一意,放不辜负了父皇母后对你的期待。” 韶华恭恭敬敬的应声说是。 周皇道:“你母后说的对,做学问一定要用心,你虽是女孩,但朕心里对你的期望一点不比你皇兄少,平日可不能偷懒懈怠!” 韶华忙再次应声说是,心道父皇虽多情,但毕竟是她的好父亲呐。 不过您老人家还是多谈谈恋爱,关注关注后宫嫔妃罢,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学业上了成不成。 萱妃在一旁摸着肚皮笑道:“公主聪明伶俐,什么都学的会,臣妾听说公主前些日子跟伽川国公主比试箭术,远远胜过那伽川国公主呢。” “臣妾只希望肚里的这俩孩子能有公主一半的聪明劲就好了呢” 此话周皇自然爱听,哈哈大笑道:“朕的孩子,自然都是好的。” 皇后见萱妃三两句话又把周皇的目光吸引过去,心里怒意更胜。 但表面还是一脸风轻云淡贤妻良母状:“是呢,皇上乃真龙天子,皇子公主们都是天家血脉,自然个个不凡。” “太子亲自去战场作战,穿上铠甲那日,臣妾当时便想起了皇上当年的模样。” 由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又立为储君的太子自然是和别人不同的。 周皇看向皇后的目光不由多了许多温情,给他生了一个这般文武双全的儿子,是皇室之福,是大祁之福啊! “太子年纪虽小,但性子沉稳,有勇有谋,的确是朕最出色的儿子。” 皇后心里欢欣鼓舞,面露得色,轻飘飘的瞥一眼萱妃。 切,谁还没生过孩子,她儿子还是太子呢! 萱妃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儿子你们生出来一定要给娘争气,哼,到时候咱们也建功立业去! 韶华左看看右瞧瞧,嘴角不由抽了抽。 皇后和萱妃这般唇枪舌剑,父皇你是真的感觉不到么? 还是说男人的头部构造和女人十分不同? 两个女人你来我往,不过片刻便过了千百招,但皆笑语如花,只是那花都是柠檬做的,不酸死对方誓不罢休。 再次感叹这福分非一般人能享受的了,韶华看向周皇的目光隐隐有了几分敬佩。 半日后,吴公公再次回来了,躬身执礼对周皇道:“启禀皇上,常公公和那小太监认罪伏诛。敬事房十八道酷刑走了一遍,但皆说贾妃娘娘与此事无关。” 周皇冷笑一声,道:“倒还是个忠心的奴才!还问出了什么?” 吴公公忙道:“回皇上,据那常松说,此事是刑部的丁鸿收买他做的,给了他和红叶重金,要他们在萱妃娘娘生产之时,把毒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放进药汤里。” 听到此处,萱妃啊了一声,满面惊容的看向吴公公。 吴公公躬身对萱妃行了一礼,继续道:“大概是那红叶太笨,她怀揣剧毒,若是暴露便是死罪,公主殿下少了佛珠,稍微吓了一吓她,便撞柱自杀了。” 听到此处,韶华扫了吴公公一眼,不对,根本不是! 韶华暗暗缕了缕今日发生的事情。 萱妃这儿有一大半是皇后的人,她答应萱妃要护她安全,自然得把重要位置上的人换成自己人。 也正因此,她才一手安排乐山乐水,借口说佛珠丢了,要把一些人先幽禁起来。 但却不想那个红叶一早趁机给她下药,而小宝发现后,立刻把此事告诉了她。 红叶不仅身怀剧毒,还是个有些身手的丫头。 她下了药后偷偷把毒药藏在一块瓦片里,小宝找到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她身上。 只是,此事只有她知道。 一个胆敢下毒害公主,害嫔妃的人,岂会胆小自杀? 韶华本可以放长线钓大鱼,但萱妃生产在即,却等不得她这么做。 她干脆将计就计,放话出去,说要动用私刑,看看能不能把她身后之人引出来。 之后贾妃果然来了,皇后也闻风赶来。 第142章 倚霞殿9 她故意对红叶动刑,贾妃则故意出言“逼死”了红叶。 想来贾妃是怕红叶说出她们私下里的勾当。 可从红叶身上翻出毒药时,贾妃脸上的震惊和害怕却绝非伪装。 直到那名叫依林的小丫鬟来了,她才安了心。 也因此,韶华可以肯定,那毒药根本不是贾妃给红叶的。 原因很简单,倘若她给红叶送过剧毒,害怕事情闹大,然后被查出来的人一定是贾妃。 可贾妃刚刚在这儿的时候却并没有选择息事宁人,反而咄咄逼人跟韶华闹了起来,非要给韶华安个罪名。 贾妃收买了红叶,但不是给红叶毒药的人。 常公公那儿又搜出了一模一样的毒药。 韶华眨了眨眼,这可就有意思了。 转身对乐山吩咐了几句,韶华再次看向大殿里的众人。 萱妃正委屈的哭着,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怕:“本宫根本不认得那丁鸿,他为何要害本宫?” 周皇脸色铁青,前朝官员竟然把手伸向后宫,意欲残害嫔妃性命,对一个帝王而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查!给朕彻彻底底的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周皇的命令一下,皇家护卫立刻出动,紧接着,天子身边最信任的近卫军也被派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都没有料到。 韶华趁机向周皇进言,把倚霞殿里的可疑人等都给幽禁了,从梓凤宫和揽月殿分别调一批人过来照顾萱妃娘娘。 一切等萱妃生产之后,再做定论。 当然,皇后的人是来凑数的,她的人才是最主要的。 且两方人马都在,谅皇后也不敢再做什么手脚。 皇后眼睁睁的瞧着她在倚霞殿整整一年的布置皆付诸东流,心疼的滴血,却不敢有半分不满。 毕竟,皇上没责怪她照管不利,已是大幸。 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的事就和韶华无关了。周皇怒气冲冲的带人离去,萱妃也以身子疲累为由回去歇息。 大殿里只剩下韶华和皇后两人。 今日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位公主丢了一串佛珠而起。 皇后冷笑,呵,好一个公主,好一个萱妃,半日便把她的人拔了个干净。以为这样,她就会允许萱妃在后宫有对抗自个儿的势力了么。 做梦!这后宫终究是牢牢掌握在她的手中。 皇后站起身来,随意笑道:“今日这般闹腾,却不见姚妃的身影,不知华儿心里作何感想?不在自个儿的母妃身边伺候,倒住进不相干的人宫里,华儿倒是孝顺。” 韶华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般粗糙的挑拨离间,她也好意思用。 作何感想?她爹来了就行了呗,她娘何必再来? 难不成非得接受了她一家三口连环暴打,才算有福气? 哦不,马上就要一家四口了。 韶华幸福的想着。 “多谢母后提醒,儿臣心里记得了。父皇的孩子都是华儿的兄弟姐妹,父皇说华儿在哪里都是在孝顺他,母后不这么认为么?” 皇后被韶华的话一噎,只得干笑着说了声是。 心里暗骂跟那贱人一副德性,惯会伶牙俐齿! 呵,笑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刑部尚书桐杰松很快被召进宣政殿,与此同时,丁府大宅被一群身穿腰挂长刀的皇家护卫严密包围。 丁鸿在刑部只是一个正四品的刑部侍郎,在豫京,这种品级的官员一抓一大把。 当丁府被大祁最精锐的皇家护卫队包围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官兵冲进丁家的大堂,把丁家所有人都围在了院子里。 唯独,不见了丁鸿。 看着铁甲森森的官兵,被吓坏了的孩子们开始哭泣。妇人们惶恐不安的安抚着孩子,心里也完全没底。 丁鸿一直没有出来,护卫长不由皱了皱眉头。 宫里的消息应该不至于传的这么快,丁家人若是比他们还要早得到消息,皇上才是真的要发怒了! 身经百战的护卫们在丁府的祠堂里找到了丁鸿,一条白绫上,三十多岁的丁鸿挂在上面。 四肢下垂,看起来软耷耷的。 护卫长变了脸色,他的想法被证实了。 丁家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 …… 京都西市一座隐蔽的宅院里,一名身穿青色长袍,头戴方巾的年轻书生正坐在窗下读书。 屋里只有简单的床椅板凳和几箱子书籍,一眼看去,简陋干净。 院子里有一株茂密的梧桐树,秋天来了,梧桐的叶子开始泛黄,风吹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青年书生抬眼看了看梧桐树,继续埋头读书。 暮色沉沉,天边最后一抹光亮褪去,黑暗笼罩了大地。 青年书生换了一身深颜色的衣裳,趁着夜色,轻手轻脚的爬上了梧桐树。 一个不起眼的纸筒挂在树上,青年书生打开,倒出一张小小的纸签,写着:丁鸿已死。 青年书生神色淡然,只微微叹息一声。 死的也太亏了。 一个小小的公主,丢了串佛珠,便拔了太子两颗重要的钉子,毁了一条重要的线。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倒没什么。 夜色更浓,小院里又来了一个人,他身材高大,身手却极其灵活,悄无声息的落入院中,片刻后,鬼魅般站在了青年书生的身后。 听到一声轻咳,青年书生猛地转过身来,却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青年书生立刻下跪道:“属下参见主子。” 来人示意他起身,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漂亮的眉眼在灯光下一点一点展现出来,精致的五官灿若朝霞。 简陋的屋子因一个人的到来,生生添了几分华丽。 “主子,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儿有属下呢,您放心!” 若是熟识青年书生的人,看到他这副激动的模样一定会惊讶的睁大眼睛。作为金俪国金吾卫里最优秀的情报收集头子,他对人从来不假辞色。 这般让他佩服并铁下心来跟随的,天底下只有一人——金俪国六皇子南宫知意。 南宫知意,金俪国六皇子,自幼跟随纳兰石将军在军中历练。 十二岁带兵出征羌夷,以三万兵马大败对方十万兵马。十四岁出兵伽川,以两万兵马大败伽川国十五万兵马。 两次出兵,让他在金俪成了最有名的神童。举国上下皆认为,他会是纳兰石将军之后金俪国最出色的将军。 但之后,南宫知意所作所为粉碎了金俪国所有人的期望。 他擅自借兵给羌夷,金俪国五万大军在羌夷同伽川国一战中全军覆没。 他成了金俪最大的罪人,若非是皇子,命都不见得能保住。 但宋玉却知道,他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南宫知意温和的笑了笑,扶他起来:“本王以后要在这住下了,是你远房表哥。” 宋玉再次一脸惊愕的看向南宫知意,有些结结巴巴的说:“表,表哥?” 南宫知意笑着点了点头,漂亮的眉眼是那般夺人心神。似山间青松,若长空皓月。 宋玉心道,先不说身份,就这长相,也忒不像了。住在这种地方,又长这副模样,容易被人贩子抓去当小馆呀。 当然,这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 毕竟那是能在各国皇宫如履平地,横扫一代宗师的南宫知意。 宋玉忙转移了注意力:“太子殿下竟会让您来大祁?” 南宫知意嗯了一声:“准确的说,下个月才能到大祁,本王提前了一个月。” “来娶个老婆。”南宫知意又加了一句。 第143章 倚霞殿10 宋玉又开始激动了,天啊,主子终于开始考虑他的终身大事了。虽说主子也才十七岁,还不着急。 但这些年来,主子终日沉迷武学,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身边全是男人,也是愁人的很。 “主子,您瞧上了谁?”宋玉一脸忐忑好奇的问道。 南宫知意坦荡的笑道:“可听说过韶华公主?” 宋玉立刻点头道:“主子,您可真有眼光,韶华公主可优秀的很呐,就在今天,还拔了咱们那位了不起的太子两颗钉子。冥冥中就在帮着主子呢,肯定是主子的小福星。” 于是,片刻间,韶华公主便在宋玉的心里从一个“小小的公主”变成了“主子的小福星”。 南宫知意来了兴趣,笑道:“哦?发生了什么趣事?” 宋玉把事情一一道来,南宫知意越听笑意越深。 “太子安插在贾妃身边的探子被拔了,贾妃这一整条线都被废了。起因不过是因为公主丢了一串佛珠。” “不过啊,主子,贾忠亮对他这个妹妹还算有点良心,若真是按照太子原来的计划,贾妃可活不成了。” 南宫知意点头笑道:“这正是咱们的机会,这些年来,太子不正是靠他才在大祁把钉子发展的这般顺利么?” “以太子的性子,就算知道他是为了贾妃,心里也必定不满。这样一来,咱们的机会也就有了。” 宋玉点头道:“太子殿下让人投毒,一举害死周皇最宠爱的萱妃和韶华公主,然后栽赃给宁皇后,挑起大祁皇室和宁家的内战。但属下看,周皇可没有那么好对付。” 南宫知意悠悠叹了口气:“所以说太子蠢啊,跟蠢人合作虽然好控制,但跟聪明人合作,才能赢呐。” “再说,内战早就开始了,哪里会没有内战呢?” 大祁御书房里,周皇看着雪花一般飞来的情报,脸上的怒容越来越盛。 皇家护卫到丁府时,丁鸿已经自杀,丁家众人全部伏诛,被周皇打入大狱。 死的倒快! 周皇恨恨的想。 从近卫军查出的情报来看,常公公和丁鸿都是金俪国的暗探。 金俪国一直是诸国之中兵马追强壮的。大祁这些年发展的蒸蒸日上,势头隐隐超过金俪。 但在军力上比金俪还是稍差一筹。 两国最近的通道中间,正好相隔一个韦国,直接接壤的地方又是延绵不绝的山脉。 因地理位置关系,这些年来,大祁和金俪国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很少有争端纠纷。 且就在前段时间,金俪国派使者递来一封金国国主的信,大意是为了两国友好往来,和大祁建立亲密友善之关系,派六皇子南宫知意前来学习大祁文化。 说是学习,其实就是来做质子,对于周皇这个十分珍爱孩子的父亲来说,他很不赞同这种做法。 本着可以苦人家的孩子不能苦自家孩子的原则,周皇选了一位皇室宗女,送去金俪和亲。 和伽川国送来的备受宠爱但犯了大错的穆兰公主不同,金俪国送来的是一个犯了大错且一点不受宠爱的皇子。 周皇对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并没有多大兴趣,派人监视好,礼待好就行了。 但今日却不同了,金俪国胆敢派人毒杀宫中之人,这便是结下了仇了! 那金俪国六皇子还没来到大祁,金俪便先送给大祁这么一份大礼,作为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自是不肯轻易放过。 两封周皇亲写的书信从大祁豫京发出,一封传到了金俪国国主手里,一封传到了西边和金俪国接壤的驻军将领手里。 往后倒退三十年,面对兵强马壮的金俪国,大祁或许会选择忍气吞声。 但对于今天的大祁来说,已经有了相当的讨价还价之力。 …… 经历了一天的惊心动魄,倚霞殿里的宫女们,走路都比平日放轻了几分。 揽月殿里的人刚被韶华安排好,梓凤宫便派了人来。 韶华笑嘻嘻的看着皇后新送来的人,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交涉一番,韶华把这批人全部安排进了后院。 双儿前来请韶华去萱妃屋内叙话,待屋里只剩下两人,萱妃笑眯眯的对韶华道:“臣妾先谢过公主,今日多亏有公主在。” 韶华摆摆手:“事情还没完,等到大功告成,再谢也不迟。” 萱妃笑着应是,让人从屋里拿了一封信给韶华。 韶华打开后,有些惊讶的看向萱妃:“娘娘就这般把消息告诉了我,不怕我不尽心?” 萱妃笑道:“臣妾真心爱慕皇上,你是皇上的女儿,占一句便宜那也是我的女儿,帮你便是应该的。” 韶华一脸无语的看向萱妃,好吧,这种话,鬼才信。 眼前这名女子,也不过比她大五岁。倒真是惯会占便宜,偏偏她还无法反驳。 “本公主想提醒一句萱妃娘娘,这话若是被我母妃听见,您在宫里肯定没好果子吃。” 萱妃喃喃道,姚妃,接着又笑起来:“姚妃娘娘对公主可真是疼的紧,公主以后可莫让娘娘伤心才好。” 韶华眉头一挑:“我怎么可能会让母妃伤心?” 萱妃抿唇笑笑:“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从萱妃那里出来,月亮已悄悄从西面升起,月华如水,映在山石上,小桥边,夜晚是这般静美。 和白日一点也不一样。 韶华突然想好好的看一看月色,让众人退下,一人沿着石子路走去。 待穿过几株玉兰树,韶华坐在一长廊下,托着下巴向天上看去,月亮发出朦胧柔美的光晕,清润唯美。 韶华一下子想到了木子清,好几日没见司业了,不知道是不是又造出了什么好玩意。 咕咕咕。 一天没怎么吃饭的肚子发起了抗议,韶华不由感叹一句,她就没有欣赏美景的这份情调。 民以食为天,还是找点东西去吃罢。 韶华没有唤人,而是肚子朝小厨房走去,以前她常去厨房找吃的玩的,对里面熟得很。 却不想今日小厨房刚换了人,厨娘丫鬟们一起去收拾屋子,并未在此处。 韶华左瞅瞅右看看,见木桶里有好几只大螃蟹,笑眯眯的伸手抓了过去。 然后,血珠子便肉眼可见的往下滴。 韶华一掌劈死了那个伤害她的大螃蟹,连忙把手放在水缸里。 nnd,疼死她了。 好容易止住血,韶华没了吃螃蟹的兴致,随手拿了些糕点充饥。 乐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韶华忙把她喊过来。 跟韶华一同长大的乐山自然知道自家公主小时候最爱逛厨房,这样的日子倒是许久不曾有了。 乐山亲自下厨,炒了两盘子小菜,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递给韶华。 主仆两人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偌大的皇宫里,也就韶华能有这份自在。 “公主,奴婢最近是不是有些胖了?”乐山捏了捏肉肉的脸颊,有些苦恼的对韶华道。 韶华摆摆手道:“怎会,苗条着呢。” “公主又哄我。” “知道哄你你还问。” “偏要问,别吃我炒的菜了。” “偏要吃,再敢顶撞公主信不信我把你嫁给小宝。” 第144章 倚霞殿11 因和乐山多饮了几杯酒,韶华回到寝殿时,脸颊不由微微发红。 但对韶华来说,每日练习一个时辰《九曲叠阳掌》已然成为习惯,虽然夜已深,韶华还是端坐在床上,默默运行起心法。 熟悉的暖流再一次流向四肢百骸,韶华身上的每一处经脉都被打开。 柔和的碧玺灯下,少女黛眉凤眼,明眸善睐。一身云锦中衣,黑发如瀑,柔顺的垂在身后。 少女缓缓起身,拿起一把竹剑,自发舞动起来。 她动作时缓时慢,挑砍劈刺,流畅自如。云锦长袍无风自动,青翠竹剑上下翻飞。身姿灵动,曼妙飘逸。 随着嘴里喃喃念着的剑法口诀,少女身形越来越快。云白长袍和青翠竹剑在大殿内只留下一道道残影,转瞬即逝。 小宝在暗处有些惊讶的看着,这还是那个蠢笨的毫无道理的公主么? 短短数日,不止剑法大有进益,身法竟也已然恐怖如斯。 若只论轻功,只怕连他也不再是对手。 看来自个得再加把劲了,公主万一哪天赢了他,天香楼的荷叶鸡,味道可就没那么美妙了。 韶华并不知道如今的她已经成功的让小宝刮目相看了。 对于武学,她一直知道自己并无天赋,但却并不强求。 每个人都擅长不同的东西,活的舒适自在,不与自己为难才是最重要的。 学武对她来说,最大的作用是健身和逃跑。 只需尽力练习就好。 但无论做什么事,既然做了,都得认真做。也正因此,自习武以来,韶华从未间断过一日。 一舞毕,韶华收起竹剑,长长吁了口气,沐浴后便歇下了。 夜色更沉,微弱的灯光映着美人精致的五官,贾妃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目光空洞。 “常公公竟然是暗探,呵呵,竟然是暗探!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呀,呵呵。”贾妃喃喃道。 依林走上前来,用手扶住贾妃的胳膊:“娘娘,今日之事,只要娘咬死和您无关,看在已故的老国公面子上,皇上是不会怪罪您的。” 贾妃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在依林的脸上,嘴角慢慢勾起,讽刺意味越来越浓。 她一下子把依林的手臂打落下来。 “你也知道罢?你们都知道罢?哈哈,只有本宫不知,本宫是个傻瓜!真正的傻瓜!” “红叶是你们的人罢,哈哈,本宫被你们耍了,对不对,哈哈,被你们耍了!” 贾妃低声吼道,双眼微微发红,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疯狂。 依林微微咬了咬下唇,再次扶住贾妃,低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贾妃冷眼看着平日跟在身边的小丫鬟,心里觉得是那般陌生,常公公是暗探,她最信任的常公公是暗探,她又是谁? “娘娘?娘娘?” 依林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娘娘,奴婢是依林啊,贾义侯救过奴婢全家人的性命,奴婢永远不会害娘娘的。” “红叶确实是我们的人,奴婢没有想到她会贸然行动,连累娘娘,实在该死。” “娘娘放心,有奴婢在,您不会有事的。” “娘娘,贾义侯最疼的就是您了,您和侯爷都是奴婢的恩人,奴婢会保护好您的。” “哥哥,”贾妃喃喃的唤了一句,而后悲痛大哭:“哥哥!妹妹现在真的无依无靠了啊。” 依林眼眶微红,微微别过脸去,紧紧抱住了贾妃。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淡金色的阳光温馨柔软,轻轻覆盖在巍峨的皇宫。 倚霞殿的厨娘丫鬟们早早起来,开始准备宫人们的早膳。 韶华昨日和乐山多喝了几杯小酒,又趁着酒兴舞了半日的剑,睁开眼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韶华眼睛还迷糊着,手已经伸出去,想要接过丫鬟清早一贯递来的毛巾。 却不料落了个空,睁开眼满屋却未瞧见一人,静悄悄的都不知去了哪里。 韶华暗道臭丫头,一个比一个疲懒了,看她一会不好好收拾她们。 随手披了件外衣,韶华胡乱系好,起身朝外走去。 才刚打开门,韶华便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只见一园子人皆手脚抽搐,面色发青,口吐白沫,白眼一个个的朝外翻。 最显眼的,是身穿一身淡紫色纱裙,双手拥抱着大地的乐山。那副样子,像是要挣扎着爬出地狱的恶鬼。 韶华赶紧跑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颌下,冰凉的触觉从指尖传来,吓了韶华一大跳。把乐山翻了个身,她拼命的冲韶华眨眼睛。 还好,还活着。 只不过,好像不能说话了。 韶华又到离她最近的另一个小丫鬟身边,再次用手试了试小丫鬟的气息, 嗯,也没有死。 小丫鬟原本就口吐白沫,浑身发抖,见韶华蹲下来,只得用嘴巴挤出几个字:有毒,郡主快跑! 嗯,意识也还清晰,比乐山还强一点。韶华暗暗松了口气。 韶华顺着着园子走了一圈,沿路全是中了毒的丫鬟太监。便是乐山乐水几人也未能幸免。 大骂一句nnd,韶华心道是哪个有病的把她园子里的人竟然全干翻了! 还唯独留下她自个儿! 这是要来挑战么? 一路走到厨房,和外面一样,全是东倒西歪的人,锅底下的炉火还在烧着,碗洗了一半的大姐靠在木桶上。 手脚抽搐,面色发青,口吐白沫,白眼外翻,不能说话。和园子里的人症状一样。 园子门口有动静传来,韶华竖起耳朵,只听一个小丫鬟的声音飘了进来:“乐水姐姐,乐水姐姐?萱妃娘娘让奴婢来给公主送珠花。” 真奇怪,难道外面没事么? 难不成就她园子的人被下毒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韶华走到门前,只听小丫鬟喃喃道:“都这么晚了,公主的园子怎么还关着大门。” 韶华从门缝里看过去,只见一个身量娇俏的小丫鬟,捧着一个檀木盒子,俏生生的站在门外。 “先放在门口罢,本宫今日有事要做,不许打扰!”韶华冷声道。 外面的小丫鬟听见韶华亲自回话,吓了一大跳。 公主不开门,还躲在门后面,天呐,公主是要做什么,难道这一回在门口发现了蚂蚁窝? 小丫鬟甩了甩头,昨日公主丢了佛珠,生了好大的气呢。还抓到了一个身携剧毒的丫鬟,被打死了呢,她可不敢惹公主。 想到萱妃娘娘的交代,小丫鬟甩了甩脑袋,乖乖应了句是便退下了。 韶华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微微松了口气。 外面宫女太监们的谈话声陆陆续续的传来,韶华贴紧大门细听,扫把扫地的声音,用鸡毛掸子打被子的声音,太监们抬东西的声音,好不热闹,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这么说来,只有自己园子里的人全被干翻了?韶华怒气冲冲的想。 实在可恶,这是哪个王八蛋做的! 昨日刚发现身上怀揣剧毒的红叶,今日一早自个儿的园子里便倒了一大批人,难不成是有人蓄意报复? 才把皇后的人搞走,换了自个儿人进来,这番景象若是被皇后看到,还不知要如何做文章。 第145章 倚霞殿12 必须在别人发现之前,把园子里的人全部治好! 乐山看着一条腿在自个儿右边,另一条腿迈过自个儿身子的韶华,白眼翻的更加厉害。 公主您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公主离了自己就是不行,看这衣服穿的,简直乱七八糟! 韶华蹲下来,戳一戳乐山肉乎乎的小脸蛋,问她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乐山用嘴型答:“奴婢是要去太医院请太医的。” 韶华没再说话,弯腰抱起她来,向屋内走去。 因比韶华大几岁,乐山的身量比她还高一些。但韶华却轻而易举的把她抱了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十分轻松。 乐山吓了一大跳,用嘴型无声的大喊:“公主,使不得!快放奴婢下来!” 韶华把她专门放进了偏殿。 倒在灌木丛里的乐水,满眼羡慕的看着乐山被公主抱了进去。 呜呜,公主,还有我呢,这里有好多蚂蚁呀,都爬到奴婢的鼻子上了,好可怕!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乐水的呼喊,韶华一趟趟的出来,把宫女们一个个的抗进大殿,又把太监们全部拖到大殿外的长廊下。 一众人看向韶华,大大的白眼里有着满满的感动。 跟着这样的公主真是值了啊,看不得他们身中剧毒,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还亲自把她们抗进大殿里。 韶华对着偏殿的房梁道:“小宝,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昨晚可有什么异常?” 小宝从房梁上轻轻飘下来,见乐山口吐白沫,白眼直翻,有些嫌弃的撇过头去:“公主放心,大家都中毒了。” 韶华只觉得自个儿也要口吐白沫手脚抽搐了,她当然能看出来大家是中毒了,问题是:如何解毒?这又是怎么发生的?哪个王八孙子干的? “吃了早饭后,大家就都中毒了。”小宝道。 “你没吃?” “萱妃娘娘的小厨房里有好大一只老母鸡。”小宝说罢,又歪了歪头道:“大门是小宝锁上的,小宝厉害罢?” 韶华好笑的点了点头,确实有长进。这番模样若是被人发现了,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模样。 这么说来,她园子里的人全是因为吃了早膳才中毒的?只有小宝这个偷鸡贼逃过了一劫? 下毒之人倒是厉害,竟让所有人都中了招! “小宝,做一回太监,去把余太医请来。”韶华道。 不管是谁干的,得把能解决问题的先找过来。幸好大家都性命无忧,不然韶华都不知该怎么面对。 天杀的,竟敢给她的人下毒,看她不把那人揪出来大卸八块。 “小宝不是太监。”被吩咐找人的小宝幽怨的看向韶华。 韶华无语的看了小宝一眼,道:“又没真让你当太监!本公主若亲自去请,被人瞧见,势必会引起怀疑,你换一身太监服饰,偷偷的去,再把余太医偷偷的带过来。” 小宝点点头,咻的一声不见了。 看着小宝离去的背影,韶华暗道是不是太监对你究竟有什么差别么,把她身边那么多美丽的丫鬟全混成了姐姐妹妹,不觉得该好好反思么。 余光瞥见软榻上的乐山,韶华恨恨的想着,哪个混蛋想出这般损招来害她,等她抓到凶手,整不死他! 小宝换了身太监服饰,身影极快的穿过几座宫殿,待到了太医院门口,递上了韶华的帖子。 当值的几个太医见是韶华宫里的人,立刻热情的不得了,拉着小宝说了一箩筐的废话,却只给了一个重要信息:余太医不在太医院。 几个太医毛遂自荐,被小宝一口否决了,太医们讪讪的住了口,心里却止不住的高兴。 谁愿意去伺候那个鸡蛋里挑骨头的公主去! 见余太医不在,小宝一下子犯了难了,这该如何是好?一大屋子的人等着人来救呢。 前来给皇后抓药的红梅扫了一眼这个面生的小太监,心道这小太监竟递上了韶华公主的帖子,平日却怎么没见过? 且揽月殿多是乐水前来请太医,这回怎么来了个小太监? 难不成是萱妃的人?或者倚霞殿有了什么事? 也太可疑了些。 短暂的停留,红梅快速收回目光,转身朝梓凤宫走去。 此时各宫里都刚刚用过早膳,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但小宝武艺极高,身法巧妙,各路人马一一避过。 正为没能找到余太医发愁的小宝转了个弯,抬眼却看见信步走来的木子清,身后跟着成意。 余太医能治病,木司业也能治病,带回去应该也行吧?小宝暗暗的想。 刚要转弯的木子清和成意一把被人捞进一小巷里面,成意心里皆惊惧不已,这可是在重兵把守的皇宫里,何人行事敢如此狂悖? 木子清反应极快的跟小宝过了几招,认出来人后,微微松了口气。 原来是公主的人哪,那就怪不得了。 小宝三言两语说明情况,成意越听越是心惊,满脸怒容的看向小宝,眼神能喷出火来。 竟要他家公子偷偷去见公主?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韶华公主现在可是住在倚霞殿里,那不是公主的宫殿,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的宫殿,更没有太子殿下的陪同。 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家公子熬了这么多日子才把战船图纸做好,两个多月来没睡过一个好觉,才轻松,便要去送死? 他才不同意! 管他什么公主殿下有难,他家公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成意拉着木子清转身便要离去,却听木子清道:“你好好藏起来,我去去就回。” 成意一脸惊恐的看向木子清,转眼间,却只瞧见了一个素白的一脚。 欲哭无泪的撇了撇嘴,成意找了一棵繁茂的大树,躲藏起来。 韶华在长廊下正焦急的等待着,便见小宝带了一个同样身穿太监服饰的男子过来。 心里暗道不至于罢,余太医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何须这般小心翼翼?也扮作了太监。 待走近了,韶华看清来人,立刻张大了嘴巴:“司,司业。” 韶华怒瞪小宝一眼:“你怎么把司业带来了?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木子清听见这句话,嘴角不由微微勾起,这小丫头片子,自个儿还在麻烦里,倒想着担心着他。 小宝哦了声,反问道:“他和小宝不一样么?” 这怎么可能一样,这个个笨蛋,他是父皇亲自给自个儿的暗卫,木子清是外臣啊外臣! 木子清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园子,笑道:“出了什么大事,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一身深蓝色太监服饰的木子清看起来英俊不凡,温润的眉眼被衬托的更加明朗。 看着木子清这般淡然的模样,韶华心里不由暗暗佩服了一把。 也多扫了两眼。 司业这也算是英雄救“美”了呢,都是为了自己呢,真是的,自己的魅力怎么就这么大呢? 韶华暗戳戳的想着。 韶华把木子清引进偏殿,叹了一口气道:“一园子里的人,都这样了。” 看到木子清,乐山的面色更青了,嘴里吐的白沫更多了,白眼翻的更大了。 “别激动别激动,咱们司业长的虽然很好看,但治好了病再看也不迟。”韶华笑眯眯的哄乐山。 第146章 倚霞殿13 这是因为司业长的好看才激动的么? 乐山干脆闭上眼,不再看了,不然还没被毒死,已经被吓死了。 木子清把手搭在乐山的脉搏上,面色从一开始的凝重到后来越来越平静,片刻后道:“公主放心,并无大碍。” 说罢,木子清又疑惑的问道:“公主最近可是在学习制毒?” 这是什么意思,韶华摇摇头:“没有啊。”而后又加了一句:“最近功课那么多,没时间学别的。” 乐山心道瞧公主这么点出息,司业的功课就这么重要么。 木子清满意的点点头,起身朝园中走去。韶华不解其意,也紧跟着走了过去。 转过彩绘环廊,红梅回了梓凤宫,越想在太医院见到的那个小太监越奇怪。 远处跑来一个身穿粉衣的小宫女,见了红梅福了福身子,笑道:“红梅姐姐,皇后娘娘让奴婢出来找您呢。” 红梅冲小丫鬟笑了笑,抬脚朝正殿走去。 正殿里,皇后身穿绛红色绣金凤凤袍,乌黑的长发在心灵手巧的小丫鬟手里盘成最时兴的样式。 宁皇后却是一脸烦闷的模样,没好气的冲小丫鬟摆摆手,红梅见状忙走上前来,纤纤细手接过小丫鬟的差事。 见红梅回来,宁皇后脸色总算好看了几分。 “娘娘,奴婢刚刚去太医院,看到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拿了韶华公主的帖子去请太医呢。” “哼,提她做什么,倚霞殿里的人被她换了个干净,本宫还要为她们担着风险,当真是好算计!” 红梅手捏着梳子轻柔的梳过皇后的长发,道:“正因如此,娘娘才更要好好看着公主的一举一动才是,这后宫是娘娘的,萱妃算个什么,竟敢三番四次跟娘娘作对,当真是自不量力。” 宁皇后冷哼一声:“如今萱妃就要生产,姚贵妃又有了身孕,皇上眼里哪还有我这个皇后,自太子出征后,皇上一次也来过这梓凤宫。本宫还算什么六宫之主!” 红梅仔细的看了看皇后的神色,继续道:“娘娘千万不可妄自菲薄,皇上最近公务繁忙,本就很少来后宫。” “再说,姚贵妃如今有了身孕,协理六宫的事也该放一放了,韶华公主既然愿意跟着掺和萱妃娘娘的事,那就随她掺和去,一个小小的公主,总比姚贵妃好对付。” 这倒是实话,姚贵妃协理六宫多年,可谓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又有太后在后面撑腰,便是她这个做皇后的,也得给几分面子,对许多事让上几分。 想起红梅一开始提的事情,宁皇后道:“可看仔细那小太监了?” 红梅微微一笑:“娘娘放心,奴婢已差人去倚霞殿瞧情况了,送消息的人只怕一会儿便要来了。” 宁皇后点点头,赞许的看了红梅一眼,还是她最知自个儿的心意。 紫水宫里,姚贵妃写完最后一个大字,把纸捧起来,走到窗下,对着阳光轻轻吹了吹。 迎着阳光,可以看到一个苍劲有力的“华”字,姚妃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灿雅姑姑笑道:“娘娘的字写的越发好了。” 姚贵妃笑眯眯的说道:“最近能闲下来练练字,的确惬意。”说罢抬眼看向春曼:“华儿在萱妃那儿过的怎么样?” 春曼斟了一杯茶,端来递给姚妃,抿唇笑道:“公主才去两日,娘娘便开始记挂了,写字也念着,说话也念着,还说不担心呢。” 姚妃接过五彩描凤茶盅,抿了一口道:“本宫才不是担心,本宫不过是想找点乐子罢了。” 曼春低头一笑,并不拆穿。 灿雅姑姑道:“听闻公主昨日丢了一串佛珠,不过到底也没能找到,倒是抓到了两名敌国的探子和一个怀揣剧毒的丫鬟,可见咱们公主是个有福气的。” 春曼接道:“昨日被公主那么一闹,萱妃娘娘倒是白捡了好大的便宜。不说那流水的补品,单是绫罗珍奇皇上就送了上百匹,合宫里仅有的两副蜀锦也赏了去。” “皇上还把自个儿的内侍拨了一批给萱妃,一大早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呢,别人都说,等萱妃生下皇子,就会被加封为贵妃了呢。” 姚贵妃撇了撇茶汤,微微一叹:“皇上到底是个念旧的人呢。” 念旧的人?春曼眨了眨眼,萱妃是皇上的故人么?看起来也不太像啊。 春曼道:“这个萱妃还真是厉害。谁能想到她会把公主殿下请到身边做保护伞,咱们公主以往可从不跟着掺和后宫诸事的。” 韶华在后宫里有皇上贵妃捧在手心里,又有太后宠着,向来是横着走的。 除非宫里新来的美人出了名的漂亮,她才会去亲自瞧瞧。 后宫嫔妃知道皇上喜欢公主,想要讨好她的人一大把,但还真没谁能成功过。 灿雅姑姑道:“萱妃娘娘耗巨资为咱们公主寻来一把凌霜剑,听说这把剑在诸国都大有名气呢。” 姚贵妃闻言微微一笑,自个儿养大的孩子自个儿知道,华儿愿意跟萱妃合作,应该还不止凌霜剑的原因。 不过华儿能够对武学产生兴趣却实在让她意外,伊妃姐姐当年可是最不喜欢舞刀弄剑的。 这一点和皇上倒是有些像。 为母则强,萱妃为了保住肚子里的俩孩子,费尽心思寻来宝剑,请来靠山,又把皇后的路堵的死死的,真真是殚精竭虑。 姚妃抚了抚还算平坦的小腹,她又要做娘了呢,这一回倒是希望是个皇子,以后也是华儿的依靠。 想起韶华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姚妃柔柔的笑了。 …… 木子清走进厨房,把厨房里所有的食物器皿,仔细检查一遍。最后在一个大水缸面前停了下来,好看的眉眼慢慢舒展开来。 韶华站在一旁,看看木子清的神色,又看看水缸里木子清的倒影。 连倒影都好看的如同山水墨画一般。 真舍不得移开眼啊,韶华默默的想。 “找到了。”木子清温润的眉眼看向韶华:“问题就出在这个大水缸里。” 韶华看着水缸里面所剩无几的水,眉头微凝:“司业是说,有人在这里面下毒?” 木子清点点头,用勺子舀起一碗水来,放了一根银针在里面。 这大缸里装的是专门运来的山泉水,供宫人们早膳使用,若是在这里面投毒,确实可以让一园子人都中招。 毕竟大家的早膳都是用它做出来的。 一般来说,山泉水都是要宫人们一早起来去打的,但因刚搬来萱妃院子才两天,能信任的人手不多,只好一切从简。 头一天把水打好,留着到第二天用。 所以,这边给了贼人可乘之机么?韶华恨恨的想。 果然,没多久银针就微微变了色,虽然很浅,但在阳光下依旧能看的清楚。 厨房平日都是有人专门看守的,等闲人等根本无法进来,因昨日才从揽月殿调了人来,这两日便松懈了些。 想来这才给了那贼人机会,这般危险的事情,若是毒药再重一点,一园子的人可就都没命了。 韶华心有余悸的想着,一定要找出这个凶手,大卸八块。 第147章 倚霞殿14 韶华盯着那根银针,微微蹙眉道:“一园子人都中了毒,还都不能说话了,现在也没法子盘查究竟是谁混入厨房里害大家,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这毒药是什么,又是是怎么来的,若是再被此人得手一次,岂不是连本公主的命都要要了去。” “是公主。”木子清淡淡的开口。 “是,是谁?” 韶华如遭雷劈,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木子清,司业脑袋没烧糊涂罢?还是说自个儿的脑袋变糊涂了? “本宫的姐姐从来没来过这儿!司业这种玩笑可不好开。” 虽然木子清是她司业,又于她有恩,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随意污蔑皇家公主,尤其那个人还是自个儿的姐姐。 “是你。” 韶华再次傻眼,嘴角不由抽了抽,她是那种看起来像傻子一般给自己人下毒的人吗? 司业今日是不是烧糊涂了,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在这里,开起了国际玩笑。 还一点都不好笑。 韶华走到木子清面前,踮起脚尖,把手放在了他脑门上。 没发烧啊,不过这手感还真好,韶华忽然没了把手拿下来的意思。 小宝身子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哎呀,非礼勿视啦。 木子清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韶华在做什么。好笑的把她的手拿下来,木子清轻轻握住韶华手腕。 刚刚转过身来要看看情况的小宝,立刻觉得眼睛中了毒,唰一下又把头转了过去。 这不就是乐水姐姐说的偷偷牵手么?扎眼睛。 “这么久都没来给公主诊脉,忽略了公主体内的冰燕之毒,是我疏忽了。”木子清有些歉然的说道。 韶华在半截山庄身中冰燕之毒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这是太子交给他的诸多事情中唯一没有做好的一件。 听木子清这么说,韶华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吃惊的看向那个水缸。 昨天她不小心伤到手,在里面洗了洗手呢。 这么说来,她体内的毒已经渗进到血液里了么? 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 不是说只要练习《九曲叠阳掌》,慢慢的就能把冰燕之毒化解掉,而后百度不侵么? “公主的所中的冰毒已被化解了许多,武功也更上一层楼,也算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木子清温润的眉眼亮晶晶的,漆黑的双眸似墨玉一般,隐隐有波光流转,带了几分赞赏,看向韶华。 “公主很努力呢。” 哎呀,被鼓励了呢。 韶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贝齿轻轻咬了下嫣红的唇瓣,目光微微看向他处。 旋即想到外面一园子等着被救治的人,韶华道:“司业是怎么看出她们中了冰燕之毒的,我昨日只流了几滴血呢。” 木子清笑道:“外面那些人手脚抽搐,面色发青,口吐白沫,白眼外翻,内里血液流动不畅,筋脉凝固,这些都和冰燕之毒十分相像。” 而后又继续感叹道:“幸亏只几滴血,不然这一园子人只怕是都活不成了。” 韶华闻言微微有些吃惊,冰燕之毒竟这般厉害,那她现在成什么了? 人形毒药罐头? “可是,为什么我的血会这么毒?”韶华微微皱眉问道:“这会对我的身体造成很大损害吗?” 木子清道:“只要把冰燕之毒全部化掉,公主就可以百毒不侵了,过程中或许会有些损害,但最终都会恢复,不用担心。” “那我的武功要练到什么程度才可以?” “超过松白大师,把《九曲叠阳掌》练到极致。” “如果练不到呢?” “被冰燕之毒反噬,毒发身亡。” 韶华嘴角再次抽了抽,所以,如果练不到,还是得被毒死么? 老天爷,细数整个江湖,历代万圣岛弟子,能把《九曲叠阳掌》练到极致的人也不过五指之数。 这门功法总共七层,万圣岛弟子,能练到三层“皎阳如火”便已是高手。能够练到第五层“阳灼万物”的,已经屈指可数。 以她的资质,要练到极致,毒死她算了。 韶华闷闷的叹了口气,木子清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大概明白了一点她的心思。 “只要肯下功夫,《九曲叠阳掌》练到极致并不难。” 一句话说完,木子清自个儿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作为第一个教韶华武功的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韶华的武学天赋。 韶华心里暗暗嘀咕,是不难,对司业和小宝这样的不难。 武学学霸根本理解不了武学学渣的痛苦。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 她练习武功就是想要逃跑和健身的。谁把那个什么冰燕之毒当回事啦!韶华默默吐槽。 当然,今日见识了它的厉害,不当回事也不行了。 悠悠的叹了口气,韶华目光看向外面。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韶华走到院子外面,张开双臂,深深的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清风徐来,翠竹沙沙作响,竹叶起舞,在地面上投下欢快的影子。 几只挂在长廊下的鸟儿五彩缤纷,华丽的羽衣是那般娱人眼目。 韶华大大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冲着太阳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 而后转身,回到厨房。 对于韶华这种不喜欢跟自个儿为难的人来说,就算是涉及到性命的冰毒,她也可以大手一挥扔在脑后。 在她看来,只要能够活下去,就得努力活。 只要有一天能晒晒太阳,这一天就得好好活。 至少得被在毒死之前好好活 “劳烦司业费心,先把外面的人治好罢。”韶华笑嘻嘻的说道,仿佛刚刚出现在脸上的阴霾之色从未出现过。 木子清有些微微惊讶的看向这个才十二岁的公主,就这样,接受了全部了么? 应了句好,木子清把所需药材一一写下,交给了小宝。 于是,功夫卓绝的小宝太监,再一次拿着韶华的名帖,去了太医院。 半刻钟后,宁皇后的头发终于被梳好了,精致的挽云髻,装点着九尾凤钗,硕大的南珠垂在一侧,映衬得皇后更加华丽富贵。 宁皇后仔细照了照镜子,芊芊素手轻抚流云发髻,镜中美人窈窕的身姿若仕女画上一般。 皇后对红梅笑道:“还是你的手最巧。” “娘娘谬赞了,是娘娘容颜倾城,梳什么都好看。” 虽已年过三十,皇后的容颜依旧出挑,比之十几二十岁的美人更添几分妩媚风流。 红梅的夸赞确实不虚。宁皇后细细瞧向镜子,面露得色。 有粉衣宫女走来,裣祍行礼后道:“启禀娘娘,派去倚霞殿的人回来说,萱妃娘娘的倚霞殿今日人来人往,赏赐如流水一般,十分热闹。” “只是韶华公主住的园子今日却颇为奇怪,到现在了都还没有开门,只让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出来过两次,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宁皇后和红梅对视一眼,红梅笑道:“外面天气这般好,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宁皇后道:“是呢,昨日萱妃的倚霞殿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知身子如何了,本宫也该去瞧瞧才是。” 红梅立刻上前搀住皇后,道:“娘娘这般宽仁,是后宫众人的福气呢。” 凤撵仪仗早已备好,主仆两人一路闲话,朝外面走去。 第148章 倚霞殿15 不多时,皇后的仪仗便到了萱妃娘娘宫里,今日又见皇后来,萱妃倒是微微有几分惊讶。 毕竟刚刚经历过昨日的事情,按道理来说,皇后娘娘打心眼里不愿意来才是正常的。 萱妃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皇后身侧的红梅,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之前姚嬷嬷陪在皇后身边时,皇后对后宫管束的可没如今这般严苛。 这红梅虽自幼跟随皇后,但之前可是不声不响的,这些日子小动作倒是不少。 倒不知是何缘故。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萱妃笑吟吟的起身,侧着身子福了福。 受了萱妃的礼,皇后才笑道:“都说了你身子重,不必如此多礼,总是不听。” 萱妃心里暗骂,不让行礼您早就说了,偏偏等她礼毕了再说。装模作样。 萱妃面上不显,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后扶着红梅的手,做到主座上,这才笑道:“昨日发生那样大的事,可曾受惊?本宫回去后心里总是挂念着你和韶华,今日便来这儿看看。” 来这儿看看她?会这般简单? 萱妃目光扫过皇后,一时也猜不透皇后来意,只好掩唇笑道:“臣妾多谢娘娘关怀,每日都能得见娘娘,是臣妾的福分。”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道:“照看后宫原本便是本宫该做的。” 说着转头对红梅道:“你替本宫去瞧瞧韶华公主,毕竟是个孩子,哪见过昨日那样的事,心里只怕还不知有多害怕。” 红梅应声说是,萱妃的眼珠子转了转,心道这是冲韶华公主来的了? 害怕?昨日公主在大殿上,见红叶一头撞死,简直是脸不红气不喘,哪有半分惧色。 且面对贾妃的胡乱指认,她还能振振有词,让皇后和贾妃大败而去。 小小年纪,嬉笑怒骂里总叫人看不透心思。 这样的人会怕?别人不怕她就是好的了。 皇后就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 萱妃想到一大早她差人去给韶华送珠花,宫女回来说韶华的园子门都还没开。只公主自个儿在里面回话,却没见到半个宫女内侍的人影。 她当时未曾在意,只当是韶华被娇宠惯了,行事不拘常理。 如今看皇后这阵势,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甭管发生什么事,韶华和她都是一条床上的人。 皇后想做的,那便是她要阻止的。 萱妃立刻对双儿笑道:“正巧,本宫这儿刚得了几件好玩意,还有皇上赏赐的两匹蜀锦,就在库房,你拿了跟着红梅姑娘一同去,送给公主殿下。” 说罢暗暗给双儿使了个眼色。 双儿立刻会意,裣祍行礼答应下来。 皇后见状,也只得从手腕上摘下一串晶莹碧透的玉镯,交给红梅:“倒是本宫疏忽了,只心里记挂着华儿,却忘了准备礼物,这串玉镯伴随本宫多年,你拿去送给公主。” 红梅一怔,这个玉镯皇后很是喜欢呢,成色可是万里挑一,便是整个后宫也找不出几个这样好的镯子。 都是这个萱妃,非要当着皇后娘娘给公主送蜀锦。自然是去看人,身为皇后自然不能空手而去,只可惜了这么好的镯子。 红梅等着双儿拿了礼物,一同前去。 双儿有意东拉西扯拖延时间,萱妃娘娘一早才让人给公主送了珠花过去,这又要送蜀锦,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出来,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见双儿拖拖拉拉,红梅心里愈发笃定韶华的园子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当下也不再理会双儿说个不停的废话,加快脚步朝韶华的园子走去。 小宝回来后,把满满一大包药材交给木子清。 木子清选了几样,把药材用水煎了,又把一粒含有金蟾血的药丸在水里化开,兑在一起,对韶华道:“好了。” 韶华有些敬佩的看着木子清,心道见多识广就是好啊,她一定要多多努力,把司业的本事学过来。 完全忘记了那位可怜的余太医,苦口婆心追在她身后,要她学医她却置之不理。 长的好看,真的能干扰到一个人的决定啊。 正要说话,韶华耳朵微动,只听红梅的声音从外面隐隐传来。 红梅来了?皇后的意思? 韶华扭头看看小宝,也是,让这么一个脸生的小太监去太医院拿药,不引人怀疑才怪。 亏得司业细心,多些了几位药,别人也看不出那药方是用来解毒的。 不过这皇后的人倒是警觉的很呐,昨日刚换了一批,今日还能那么快得到消息。 不愧是六宫之主啊。韶华微微感叹了一下。 韶华仔细看了看认真煮药的木子清,氤氲的蒸气里,木子清的脸庞有些模糊,但动作却行云流水,潇洒悠然。 就算是在厨房里做煮药这等杂物,也自带温润的君子之气啊。 韶华眉头微凝,外臣在皇宫里呆了多长时间都是有记录的,为了大家安全,还得想个法子助司业出去才可。 “我一会让林叔送你出宫。”韶华道。 木子清把药盛好,交给韶华,又拿毛巾擦了擦手,温润的眉眼似山间清风,俊逸非凡。 “别担心,我自有安排。”他道。 韶华心道司业总是爱安慰人,今日这事事出偶然,他被小宝临时拽来,哪有时间安排后面的事情。 这可不像之前在永州,这是大祁皇宫呢,高手如林。 想到司业为自个儿的事这般冒险,韶华有些感激的看向木子清。 司业几次三番帮了自己呢。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木子清便走向园子里,虽看似是不紧不慢的往外走,瞬息间却不见了人影。 小宝盯着木子清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木司业的功夫这段时日也进步不少呢。 可不能再懈怠了,要不然暗卫成明卫了。 韶华见木子清这般轻轻巧巧的离去,当下不再耽搁,把药交给小宝端去给乐山服用。 皇后的人就在外面,一旦发现了什么端倪,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 外面红梅的声音叫的更大更急,许多宫女太监向韶华园子上的那扇大门看过来。 韶华理了理衣襟,大袖一甩,走到大门口,对外大声呵道:“嚷嚷什么?要吵死本公主不成!再叫唤把你们舌头都割下来。” 红梅声音立刻卡在了喉咙处,再不敢先前那般。 听见韶华的声音,外头的宫女们心中皆疑惑起来,青天白日的,公主的园子大门关的紧紧的,究竟怎么回事。 更奇怪的是,公主自个儿在门后面回话,往日最爱跟人说话聊天的乐水姐姐呢? 双儿冲看向大门的丫鬟瞪了瞪眼,一群小宫女赶紧收回目光,装模作样的做起了手里的活计。只是余光还是在偷偷的往这边瞟来。 好奇大概是人类的天性。 双儿心里虽然奇怪,但面上却不显,隔着大门对韶华笑道:“公主万福,皇后娘娘让红梅姑娘和奴婢来看看您。” 早不看晚不看,偏偏这个时候来看?韶华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皇后的眼线还真是多,以后得再小心些呢。 第149章 倚霞殿16 韶华大声回道:“多谢母后和萱妃,本公主非常好,请回罢。” 红梅笑道:“公主惯会说笑,还请公主把门打开,奴婢把礼物亲自交给公主,也好回去给娘娘交差,不然娘娘总是担心呢。” 韶华立刻对红梅冷声道:“怎么?本公主说的话你不相信?” 红梅虽和韶华隔着一扇门,但并不敢直接把这位备受周皇宠爱的公主惹生气。 连忙对韶华笑道:“奴婢怎敢,只是昨日之事实在太出人意料,皇后娘娘怕公主被吓到,特地命奴婢前来看望,若是公主不允,奴婢可就没法子交差了,还求公主可怜奴婢。” 红梅说完,对着大门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周围一众宫女们看到都把头埋了下去。 那可是皇后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呢,公主想为难便为难,真是有恃无恐啊。 “你没法子交差关本宫什么事?难不成你想看本宫,本宫必须要让你看不成?难道做奴婢可怜,做主子的就得按照奴婢的意思行事不成?究竟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 此话一出,红梅立刻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道理,明明她说的合情合理,怎么到了公主嘴里,她却成了一个逼迫主子的恶奴? 这么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给她安上,皇后娘娘也饶不了她。 红梅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敢,请公主恕罪。” 周围的小宫女一个个的都有些被吓傻了,公主刚刚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可哪里又好像有点不太对。 韶华轻哼一声,不愿再和红梅计较,打开大门走了出来。 当然,除了她自个儿的影子,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红梅把皇后赏赐的手镯奉上,韶华随意接过。 “好了,好了起来吧,本公主也就开开玩笑,怎么还跪下了。” “你看也看完了,本公主好得很,现在可以回去给母后复命了罢?别再来缠着本公主了,烦不烦。”韶华没好气道。 红梅见只有韶华一个人走出来,视线朝韶华身后的那扇门看去。 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今日为何连乐山都没有跟在韶华身后。 这也太不正常了。 红梅眼珠子转了转,故意道:“怎么不见乐山乐水姑娘?不跟在公主身边好好伺候,都在做什么?” 韶华斜眼看了红梅一眼,唇角微勾:“怎么?本宫怎么安排自个儿的宫女做事,红梅姑娘也要管么?可是母后哪里亏待了你,想要到本宫这儿来做事?呵,本宫不缺人手。” 周围宫女把头低的更低了,公主竟这般不给红梅姑娘颜面么? 红梅一噎,面上带了一层薄怒,她身为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自然要比旁人多几分体面,便是宫里的许多主子,对她向来也是客客气气的。 今日被韶华三番四次的下了颜面,心里已然恼怒不已。 更可恨的是,即便是这般冷嘲热讽,身为奴婢的她,还是得好好受着。 红梅面上正有些挂不住,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公主是看不上本宫身边的人,还是没能力管好自个儿的人?” 皇后?韶华循声望去,果然见皇后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的簇拥下走来,脸色不虞的看着自个儿。 “华儿跟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韶华上前规规矩矩的裣祍行礼。 皇后摆手示意她起来,眼神凌厉,朱唇轻启:“怎么,华儿对本宫的身边人不满意?红梅跟谁本宫多年,是本宫身边最得力的人,让她来替本宫看望公主,反倒惹的公主不高兴了?” 韶华立刻换了一副乖巧的表情,笑嘻嘻的说道:“母后关心爱护儿臣,儿臣心里自是感激不尽。只不过,华儿宫里的人怎么做事,如何做事,一向都是华儿自个儿安排。红梅姑娘这般插手,以下犯上,恕华儿不能认同。” “还是说,红梅姑娘跟在母后身边,做事没怎么学会,管人倒学了个十足?今日专程管到本公主的头上来,要本公主事事向你汇报?” “母后身为六宫之主,管教后宫理所应当,你却算个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可真是相当诛心了,一个回答不慎,便可要了她的性命,公主这是在骂她狐假虎威啊! 皇后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恼怒红梅说话不谨慎,竟被韶华抓住把柄。 她却哪里知道,就算红梅再谨慎,韶华一样抓她把柄。 反击敌人才是韶华最喜欢做的。被动挨打就交给别人玩去罢。 还未等皇后说话,红梅立刻跪了下来:“是红梅僭越了,还请公主恕罪。” 韶华一脸慈祥的看向红梅,大度的笑道:“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红梅姑娘不愧是母后最看重的人。” 靠这么点嘴上功夫,是没法子真的把红梅如何的,若是太过,别人反而说她这个公主刻薄。 见韶华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红梅心里恼怒不已,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她还是第一次。 皇后见状忙道:“好了,都过去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快谢过公主的宽宏大量罢。” 红梅应声起来,对韶华福了一福,退到皇后身后。 皇后抬眼看向韶华,目光扫过韶华身后紧闭着的大门,笑道:“怎么,华儿不请母后进去坐坐么?” 韶华并不知园子里的人现在恢复的如何了,但若是被皇后知道园中有人中毒,定要对此事大做文章。 昨日才刚刚取得一个小胜利,今日可不能丢了。 韶华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的说道:“怎会,只不过昨日儿臣碰巧逮住了一个怀揣剧毒的宫女,觉得太过晦气,今日在打扫园子,东西又杂又乱,不好污了母后的眼。” 后面的宫女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别人打扫都是大开门户,怎么到了公主这儿,房门关的这样紧? 在门口站了这半日,公主身边的人可是一个都没出来,难道是巧合吗? 皇后别有深意的看了韶华一眼,笑道:“是么?你我母子之间,讲究这些个虚东西做什么,本宫倒是很想看看华儿是如何打理庭院的。” 想起被自个儿毒翻的一群人,韶华的眼皮不由跳了跳。 正想法子推拒,只听乐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主,快点回来啊,咱们的事还没做完呢。” 韶华转身往后看去,只见乐山拉开了一条门缝,从里面迈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满脸泥灰,穿着一身早就看不清楚颜色的衣裳,冲韶华大声喊着。 若不说话,根本没人能够认得出来。 见皇后一众人站在门口,乐山似乎吃了一惊,一张灰扑扑的小脸上,嘴巴张大成o型,只剩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黑白分明。 乐山连忙上前跪下道:“奴婢失仪,请娘娘恕罪!” 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衣裳,惊起了一地尘土,看起来颇为不好意思。 空气立刻浑浊起来,皇后被那些灰尘呛了一下,有些嫌弃的摆了摆手,捂住鼻子。 韶华唇角微微勾起,看起来不用担心了呢。 紧接着园子的大门被打开,又有几个灰头土脸的小丫鬟们走了出来。 第150章 倚霞殿17 几人见到皇后,无一不像乐山那般,张大嘴巴立刻跪下,把大门前搞的灰尘弥漫,尘土缭绕。 韶华站在一边,眼神透过缭绕的晨雾定定地无语的看向乐山几人。 老天爷,好丢人! 不过,只要法子管用就好,还真是辛苦大家了,一个个的不仅得做丫鬟,还得当戏子。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嗯,听声音像是乐水乐棋乐琴乐画。 一个个和乐山一般模样,一头一脸的草屑泥土灰尘,灰扑扑的全身都是。 一众人不像是宫女,倒像是刚刚挖煤回来的矿工。 大门外的尘土越聚越多,许多小宫女们受不住,摆着手咳出声来。全都看傻了眼。 皇后被呛了几下,断断续续的咳着还不忘骂人:“放肆!身为宫女,怎可这般咳不注重规咳矩仪表。给咳本宫拉下去!” 皇后身后的内侍走上前来,乐山一众人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几个小宫女争先恐后,饿虎扑羊一般,立刻拥住了韶华的大腿。 乐山看起来害怕的直打颤,大声哭道:“公主救命,奴婢们都是为了给您砸石头,挖蚂蚁才变成这般模样的,公主救命啊,奴婢再不敢了。” 乐水紧跟着大喊道:“公主,奴婢是为了给您熬熏虫蚁的药汤才这般模样的,呜呜,公主救命啊。” 韶华的脸黑了黑,心道你们可真机灵。 外面一众人面面相觑,皆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韶华和地下一群灰头土脸鬼哭狼嚎的揽月殿宫女。 所以,公主竟是为了几只蚂蚁,把宫女太监们搞成这般模样么? 把大门关的那样紧,是怕被人瞧见不好意思罢。看看公主的脸色,也黑的像锅底了呢。 一众人默默的想,太可怕了。从来没见过能折腾成这般模样的宫女们,谁说揽月殿是个好去处来着? 全都是骗人的,不信来亲眼瞧瞧。 韶华瞥了一眼跪在地下打扮的五花八门的丫鬟们,有些尴尬的笑道:“别紧张,别紧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是依令行事,母后不会怪罪你们的。” 用皇后刚刚说过的话,来堵皇后想要说的话,这滋味简直不要太爽。 说罢韶华又看向皇后,规规矩矩的裣祍行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母后请进罢,儿臣这便让丫鬟们收拾一番,招待母后。” 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像是秘密被发现后只能这般做了的调皮孩子。 皇后想要惩治这几名脏丫鬟的话,就这么被噎在喉咙里。 因几个丫鬟走出来,园子上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扇,皇后抬眼朝园中看去,只见还有十几个脏兮兮的内侍丫鬟,在费劲的铲土搬石头。 若真是进去,还不知她们得折腾到什么时候。 皇后有些嫌弃的看了韶华几人一眼,这般神神秘秘,又是拿药,又是锁门,竟是为了几只蚂蚁? 虽然不想相信,但眼下看来确实如此。 皇后不由有些气闷。 到底是贪玩爱闹的小孩子,昨日看着还有些手段,今日又这般胡来! 倒连累的她很是费了一番功夫,送出去一个价值连城的镯子。 皇后有些烦闷的看了红梅一眼,心道也不知道打听清楚,公主喜欢捣鼓虫蚁鸟兽是一天两天了么? 折腾了这么久,就为了看这几个黑黢黢的丑八怪不成? 红梅察觉到皇后的眼神,有些讪讪的低下头。 余光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乐山几个丫鬟一眼,实在不敢相信公主是因为这种原因紧闭大门。 但乐山几人除了脏一些,红梅到底也没能看出什么破绽。 被那么多宫女内侍瞧见这副模样,乐山几人似乎十分不好意思,不停往韶华身后躲。 皇后收回嫌弃的目光,冷声道:“招待就不必了,年岁一天比一天大,别总是这般胡闹,被人瞧见成个什么样子。” 韶华笑嘻嘻的说道:“所以儿臣才关着大门嘛,这样就不会有人瞧见了呀。” 说罢又赶紧朝皇后行了一礼:“儿臣多谢母后教诲,定当铭记在心。” 皇后在红梅的搀扶下走了,韶华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悄咪咪的给乐山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嘿嘿,不进去就好。 乐山眨眨眼站起身来,抖落下一层灰尘,露出有些因中毒依旧有些微微发青的脸色。 一旁的双儿捂着嘴笑道:“不曾想公主这般喜欢小动物,萱妃娘娘近日新得了两匹蜀锦,专程命奴婢给送来,这么贵重的料子,还望公主可不要穿着它去挖蚂蚁。” 韶华冲双儿笑笑,亲自接过两匹蜀锦,对双儿道:“还请双儿姑娘替本宫谢过萱妃娘娘了。” 双儿笑着说客气,乐山十分敬业的掏出一把金瓜子塞给双儿。 双儿也不嫌弃乐山眼下的模样,笑着伸手接过,放在一张干净洁白的手帕里,手帕立刻沾了许多灰尘。又是一阵打趣说笑。 命人送走了双儿,韶华带着一众丫鬟回了园子里,大门重新被关上。 外面的丫鬟有些吃惊的看着那扇大门,这是,还要继续么? 乐山姐姐她们未免也太可怜了罢? 蚂蚁蟑螂一类的,想想就很可怕啊。公主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园子里总算只剩下了自己人,乐水几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对韶华福了福身子,连忙打热水洗漱去了。 乐山笑眯眯的凑到韶华身边:“怎么样,奴婢聪明罢?” “嘿嘿,咱们殿里只有十五个人能站起来,其他人服了药后都在后院里休养,奴婢绞尽脑汁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刚好用来应付皇后娘娘的视察。” 韶华非常给面子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若不是乐山几人及时出面解决今日之事,被皇后察觉到众人中毒,必定又会引起一番风波。 乐山得意笑道:“奴婢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跟公主学的。” 韶华嫌弃的看了看乐山这灰头土脸的模样:“离本宫远点,本宫不想变黑。” 乐山瞪着圆滚滚的水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奴婢可是被公主毒成这般模样的呢!” 额,韶华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这个多嘴的小宝! 被这几个鬼丫头抓住这么大一个把柄,还不知要拿这件事敲诈她多久! 啊啊啊啊,她身上有毒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啊,被父皇知道就别想出宫了! 乐山看了看韶华神色,再次拍着胸脯保证道:“公主放心,奴婢为您担下这件事了,对旁人只说是奴婢熬药时不慎把药洒到了泉水里。” “乐水乐棋几个都不知道,您只管收买您眼前这个奴婢就好了。” “奴婢体贴罢?” 韶华瞥了眼贴心的乐山,有些感概的摇了摇头。 她当初带她出宫的时候,看重她什么来着?是稳重老实罢?是吧? 韶华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乐山嘻嘻笑着走了,留下一个灰扑扑却活力四射的背影。 小宝从一旁窜出来,身上还穿着太监的服饰,对韶华道:“公主,我刚刚去照了镜子,这身衣服还挺适合我,太英俊了。” 韶华斜看他一眼,幽幽说道:“我可以让你梦想成真,每天都穿着他。” 真是奇了怪了,她身边的人怎么越来越不着调! 小宝打了个寒颤,唰一下跑没影了。 第151章 倚霞殿18 因记挂着木子清,乐山才一收拾好,韶华便把她派去打听司业是如何出宫的。 得知木子清和曜郡王在宫里面遇上,两人还切磋了一会子功夫,韶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这样便是安全了。 接下来几日,韶华总算得了空,园子里都换上了自己人,萱妃想要解决的人也都被她借着佛珠之事给关了起来。 现在她每日在屋里读书习字,修炼武功,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不过每每想到那日把一园子人毒翻的场景,韶华就忍不住后怕。这些个丫鬟内侍都跟自己许久了,若是就这么被毒死,她心里得多难受。 还有体内这冰毒,自个儿若是没法子把它给解了,下场得多惨? 韶华思来想去,只能更加勤奋的练习武功。 就算把《九曲叠阳掌》练到极致是个很遥远的梦想,但人不能没有梦想不是么? 多想无益,爱咋地咋地罢,就这么练习罢。 转眼到了萱妃生产的日子,倚霞殿众人严阵以待,宫女太监产婆奶娘一众人等皆准备妥当。 宫女们一趟趟的端着热水,太医聚在一起,在外面商量着药方。 皇后亲自带了人前来,坐在大殿中央。 太后派了身边的敏姑姑前来,显然对这两个未出生的孩子十分重视。 倚霞殿瞬间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但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所有的安排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偏殿里,韶华把毛笔仔细的挂在笔架上,屋里焚着清甜的百合香,韶华深深吸了一口气。 “公主你在做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小宝的声音,韶华回过神,才察觉自己正看着桌案上的一只黑匣子出神。 不过小宝这一提醒,她审视起这个黑匣子。漆黑如墨,里面有把钥匙。 正是当时去永州绑架了宁辉父子时带来的,她总觉得有古怪,便常常看它。 她的嘴角弯了弯。 小宝见她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黑匣子,很好看吗? 韶华摸了摸那个黑匣子,道:“看,咱们的银子都是它给的。” 小宝挠了挠头,莫名其妙的觉着又有人要倒霉了:“公……公主,咱们又要去打劫吗?” 又?韶华斜眼看他,少年杏眼长眉,脸颊有些圆鼓鼓的,看起来更加俊秀,只是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是那么无辜。 韶华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笑道:“咱们换身装扮。” 小宝直觉不妙,韶华说罢已伸手抚上小宝的肩头,把他摁了下来。 “乖乖的,听话。” 小宝刚想要逃,乐山掀开水晶帘,款款走来,十六岁的少女,身量已十分窈窕,一身宫女装让她看上去又多了几分端庄。 见韶华抓着小宝,乐山什么也没问,直接前来帮忙。 在小宝哀怨委屈认命的眼神中,给他换上了女装。 韶华围着小宝,负手端详,大笑道:“不想竟是这般天姿国色。” 小宝涨红了脸,乐山也跟着道:“咱们小宝真是好看,怎么装扮都好看。” “是,是么?” 虽然很不情愿穿女装,但这股子美滋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韶华转到桌前,再次拿起毛笔,乐山笑道:“公主,都安排好了。” 韶华下笔如蛟龙入海,一气呵成,笔尖在绢帛上勾勒,画出几名衣袂飘飘,高雅端庄的仕女。 待这么一副《仕女图》做好,韶华终于抬起头来,仰头打了个哈欠,韶华道:“就这么着罢,过了今日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乐山笑道:“正是呢。” 说罢把韶华的仕女图收好,和前几日画的作品放在一起。 外头因为萱妃生子,一群人来来回回走个不停,满院子都是忙碌的身影。 韶华带着乐山穿过众人,走向大殿,到皇后身前裣祍行礼坐下。 过往的丫鬟偶尔用余光瞄一下韶华,没人觉得她不该来,这几日见她安排宫人活计,但凡有眼色的,皆能看出韶华非等闲之辈。 除了偶尔找个蚂蚁蟑螂的小癖好,其他都没得说。 合宫里的人均被管理的妥妥贴贴。一时间众人竟都没意识到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当然,这个众人自然不包括皇后娘娘。 皇后见韶华来,皱了皱眉头,冷声道:“胡闹,你来做什么?” 韶华拿出一本佛经,对皇后笑道:“这本佛经是慈恩寺的智恩方丈亲笔所写,之前萱妃娘娘嘱托儿臣,到了指定的时辰,让乐山领着嬷嬷进去,读给她听。” “说是钦天监给的建议呢,佛珠会保佑娘娘平安生产。” 听韶华这般说,皇后果然不好再说什么,瞥了一眼佛经道:“行了,你放在这儿罢,一会儿本宫自会派人送进去。” 韶华却摇摇头,起身对皇后福了福身子:“母后对萱妃一片关爱之心,儿臣自然能够理解,但这前去送佛经的人却非一般人能去的。” 皇后眉头一挑,有些不耐烦道:“这送个佛经还有什么讲究?” 韶华诚恳说道:“母后不知,据钦天监监正说,这送佛经的人,必得是甲子年七月七日出生的才行。只有这一天的人,才能助萱妃娘娘生产呢。” 大祁信奉佛教,关于这上面的事情自然不敢马虎。 皇后轻轻瞥了韶华一眼,没再说话。 韶华便也不再作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心里计算着时辰。 不多时,萱妃的叫喊声断断续续传来,宫女们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又一盆盆的污水端出来。 整个大殿进进出出全是人影。 韶华也是头一回见这种阵仗,心也跟着网上提了提。 原来女子生产是这般不易。 半个时辰后,里面渐渐没有了动静,双儿端了参汤进去,韶华示意乐山领着一个嬷嬷去给萱妃读佛经。自个儿则端端正正的坐在外面。 夜色渐深,萱妃叫喊的声音还在继续,屋里传来了诵读佛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向外面的大殿。 韶华站起身来,看向外面,暮霭沉沉,天空有些暗了下来。 里面还是没有传来小孩的哭声。 皇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但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仪态。 韶华又坐了回去,如老僧入定一般,只嘴里默默的祈祷念叨,再不理会其他。 整个倚霞殿一下子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敛目躬身,紧张的等待着。丫鬟们提着热水来来回回的进出,丝毫不敢懈怠。 终于,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传来,皇后和韶华立刻站了起来,面露喜色。 这是平安生产了。 韶华微微勾起嘴角,呵呵,不枉她一通安排。 众人都知萱妃怀的是双生子,又都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子。不多时,果然又有一道婴孩儿的哭声传来。 响亮极了。 有嬷嬷跑出来对皇后报告,一脸激动之色:“启禀皇后娘娘,萱妃娘娘产下儿子,母子平安。” 皇后嗯了声示意她知道了,转头对红梅道:“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 红梅应声说是,福了福身子离去。 不多时,有宫女把两个娃娃抱了出来,专门让皇后娘娘和太后身边得敏姑姑看一眼。 第152章 倚霞殿19 皇后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对屋里众人道:“萱妃娘娘是个有福的。” 屋里许多人说着祝贺的话,有跟皇后一同前来的妃嫔。 笑道:“萱妃娘娘这等福气臣妾们可是学不来了,有皇后娘娘亲自照料,还有韶华公主这般尊贵的人来相伴,平常人等哪有这般福分。” 语气酸溜溜的,像是吃了酸黄瓜。 皇后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韶华从不参与这般口舌是非,亦闭口不言。 那宫妃见两人均不搭理她,便自顾自得看向别处,也不再自找没趣。 后宫就是这样,有能力有手腕才能生存下来。 毫无疑问,萱妃就是这种人。 外面正热闹着,萱妃的屋里却传来一声惊呼。 在这热闹喜庆的时刻显得十分突兀。韶华和众人一般惊愕的抬起头来,向偏殿的方向望去。 不多时,乐山满脸怒容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拽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产婆,后头跟着刚刚一同进去诵读佛经的嬷嬷。 产婆有些肥硕,身形是两个乐山大小。但乐山拽着她却毫不费劲。 到了众人前,乐山一把把那产婆摔到地上。只听哎呦一声痛呼,产婆脸先着了地。 皇后见状皱眉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 乐山裣祍行礼,敛眉垂目的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看见此人往萱妃娘娘的参汤里加东西,怀疑她心存不轨。” 乐山说罢让嬷嬷端了那碗参汤来,对皇后道:“请皇后娘娘明察。” 那产婆在一边吓的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太医就在外殿,皇后立刻叫了太医前来,把参汤交到太医手里,冷声道:“给本宫好好查一查!” 片刻后,一位头发胡子全白的太医道:“启禀皇后娘娘,萱妃娘娘的参汤里加了一味丹参。” 此言一出,大殿里面一片寂静。 产后女子本就虚弱,丹参又是用来活血化瘀的,产后女子服下,会要了人的命! 皇后蓦的变了脸色,前些日子才抓住一个怀揣剧毒的宫女,今日萱妃生产又抓了个要给她下红花的嬷嬷。 若真是让她得手了,她这个做皇后的少不得也得受连累。 皇后娘娘柳眉倒竖,对那麽麽大声呵道:“好大的胆子!来人,送去敬事房,好好审问。” 韶华仔细瞧了瞧皇后的神态,低头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人既然已经抓到了,她也该回去了。 周皇和大臣议完事,匆匆赶来,正巧碰见韶华带人往外走。 韶华忙上前裣祍行礼,周皇满脸喜悦,笑道:“可曾见了你两个弟弟?” 韶华乖巧的点点头:“儿臣不敢辜负萱妃娘娘嘱托,一直在外殿里等着,看两个弟弟平安生产下来。” 周皇赞许的看了看韶华,皇家子嗣繁盛,对皇室,对大祁都是好事。且韶华这般姐弟友爱,更是让周皇欢心不已。 韶华冲周皇眨眨眼:“父皇快进去看看罢,华儿就先告退了。” 周皇的大手摸了摸韶华得头发,弯腰对韶华笑道:“多亏了华儿,明日朕送你一副齐叟的《仕女图》。” 韶华闻言不由笑了笑,心里流过一股暖意。她在这儿住着,做了什么,父皇一直在关注着呐。 韶华笑嘻嘻的谢过周皇,再次行礼退下。领着一行人往自个儿园子走去。 走过一道廊桥,桥下有清浅的水流流过,秋叶从树上飘落,打个旋落入水中,顺流而下。 韶华怔怔的看着,有些出神。一晃眼就快到秋天了,这半年发生的事着实不少。 太子哥哥和田童去了战场,姐姐的婚事也就快到了,她身中冰燕之毒,又得遇师父万北溟,还得把师父从半截山庄救出来才成。 永州之行把宁家刮了一层皮,她的公主府也已经建好,过了生日便能搬出去。 还有司业,一直陪伴着帮助着她的司业。 嘴角微微勾起,少女的眼角平添几分迤逦。 韶华没有愣神太久,拉着乐山的手快步走了,萱妃平安产子,她也算是兑现了承诺,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做,得仔细安排。 才刚回到屋内,小宝唰一下从旁边窜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宫女的衣裳,小脸气鼓鼓的,对韶华道:“太吓人了,以后小宝再也不看人生孩子了,抓坏人也不行!” 漂亮的大眼睛瞪向韶华,一双水眸里全是对韶华的控诉。 韶华一脸坦然的面对小宝,丝毫不觉得自个儿哪错了。 乐山对着小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还别说,咱们小宝扮女孩儿还真好看。” 韶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目光从下看到上,自豪的扬了扬脸颊。 小宝悄悄把头转过去,冷哼一声,不搭理这两个尽出馊主意的人,耳朵却微微红了。 乐山掩唇娇笑道:“哎呀,小宝弟弟,别生气嘛!公主也是以防万一,我和那嬷嬷都没有功夫,对方若是派个有功夫的人去,大家岂不危险了?” “你是大家的守护神呢!”乐山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小宝。 小宝耳朵更红了,心道若不是你说会有危险,我才不回去呢!我只负责保护公主。 但还是对着乐山没好气的嗯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乐山的夸奖。 韶华饶有趣味的看向这一对活宝,眼神滴溜溜在二人身上打转。 小宝越来越依赖和相信乐山了呢。 真让人高兴。 乐山这才带着疑惑对韶华道:“公主,咱们好不容易才抓住了给萱妃娘娘下药的人,就这般交给皇后娘娘了?万一那人是皇后娘娘的人呢?” 韶华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不会。” “前几日咱们揪出一个怀揣剧毒的丫鬟,皇后娘娘哪里敢让这倚霞殿出半点事,若真出了事,父皇定要严惩,到时候只怕这管理六宫的大权都要交出去。” 乐山点了点头,道:“可这么一来的话,还有谁能有这般能耐,能把人安排到萱妃宫里下毒。” 萱妃贵为四妃之一,宫里比她位份高的,只有皇后娘娘和韶华的母妃姚贵妃。 四妃如今空悬一角,贾妃才刚刚被幽禁起来,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底下。 程妃一直默默无闻,身子还不大好,也不能理事,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 除了这几个,能够有本事把人安插进倚霞殿,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给萱妃下毒的还会有谁呢。 一一排除下来,还真的不好确定。 要说萱妃得罪的人,在宫里得宠就是得罪人。那可就数不清了。 韶华想起萱妃对她说的话,御书房里那副《千里江山》刺绣,是父皇最爱的女人绣的。 父皇最爱的女人,那会是谁? 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她真没瞧出来父皇最爱哪一个。 她反而觉得自家父皇很博爱,雨露均沾,给自个儿生了一大堆兄弟姐妹。 萱妃说的那个人对父皇一定很重要罢。 她仅凭着一手和那人一般的刺绣功夫就能让父皇对她宠爱若厮,父皇心里得有多大的遗憾呢。 周皇现在身上的穿戴之物,多半是萱妃亲手做的,许多的香囊上都绣着萱草。 第153章 真相1 和那副《千里江山》刺绣上,同一针法绣成的萱草。 究竟是什么人,竟让父皇这般念念不忘,韶华越想越好奇,偏偏萱妃却不再说下去。 能知道这些已经让人很是意外,毕竟萱妃给她交换的是其他消息。 第二日,周皇皇后和萱妃都给韶华送来了重赏,韶华也算是不负所托,收获满满的回了倚霞殿。 至于那个害人的嬷嬷,便交由皇后和萱妃折腾去罢,管他是谁安排的,反正答应萱妃的事已经做到。 对于金银财宝这类赏赐,韶华以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但自从开始让康生暗中培养死士,准备刺杀宁承。韶华再不像从前那般大手大脚的花钱。 毕竟,除了要重金请来武学高手教会小宝和康生各家所长,还要打探消息,疏通人脉,安排计划,简直处处要钱。 若不是之前从永州敲诈来八十万两银子,这个想法根本没法子实施,毕竟太费银子了。 韶华才回了揽月殿,乐书便迎上来,说是燕儿来看如意了,想要见公主一面。 自上次她对燕儿起了疑心,韶华便把她安排到百花园去了,只让她打理着一小片花园,让人留意看管着,也就放在了脑后。 除了如意,燕儿几乎不大跟人接触,今日突然找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片刻后,燕儿跟在乐水的身后来了正堂,规规矩矩的给韶华行了一礼。 “燕儿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目光扫过端端正正行礼的燕儿,虽然穿着下等宫女的服饰,但只观其言行举止,便能瞧出与众不同之处。 韶华点点头,温和笑道:“有什么事?” “公主之前问过奴婢,可有想要对公主说的事,奴婢此次前来,便是来把一些旧事告知公主。” 燕儿抬头看向韶华,目光很是坚定。 韶华抿了口茶水,道:“为何选择今日?” 燕儿摇摇头:“不是今日,是公主府建好那日。奴婢只能在公主出宫建府之后,才能把所有事情告诉公主。” “这倒是奇怪了,听着倒像是受人所托。” 燕儿点点头,应声说是。 韶华把手里的茶盅放下,两手相叠,道:“你说吧。” 燕儿却摇了摇头:“公主还要和奴婢去一个地方才行。” 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香囊交给韶华,香囊上面赫然绣着几株萱草。 “和这刺绣的主人有关?” 燕儿点点头,韶华摆弄着手里的香囊,心道还真是巧。才从萱妃那里知道一点东西,这便又有了些线索。 不过此事对她倒也算不上多么重要,顶多是让她好奇几日罢了。 韶华摇头道:“这个,还不足以让本宫跟你走。” 燕儿忙道:“公主只当出去游玩一趟,尽可安排身边的高手跟着,奴婢绝对没有伤害公主的心。” 韶华笑道:“和这些无关,本宫突然不好奇了。” 燕儿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只瞪大眼睛看向韶华,怎么能说不听就不听了呢? 韶华看她怔住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行了,别发呆了,一块走吧。” 这是,又想听了? 燕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韶华,公主总是这般善变吗? 韶华随燕儿来到西市,这边住着的大多是平民百姓,一排排的院子都不算大,熙熙攘攘的拥挤在一起。 和韶华平日住的地方大相径庭。 燕儿领着韶华七拐八拐到一处偏僻院子的后门,先扣了三下门环,又咚咚咚敲了三下下木门,便停了动作。 没多久,一个灰衣老伯走过来开了门。 灰衣老者脸色平静,不喜不怒,见到韶华这个第一次来这儿的人也没有半点惊讶。 韶华不由多打量他两眼。 进了屋,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套粗瓷茶壶,下面有两张掉了漆的板凳,桌子也有些坑坑洼洼的。 板凳被磨得铮亮,看起来已用了许久。 韶华自长大从未来过如此简陋的地方,一时有些不明白。有什么事非要在这样破的地方说呢,真是古怪的很。 燕儿附身对韶华道:“公主先歇歇罢。” 说罢拉过一张长凳,用手绢仔细的擦了擦。示意韶华坐下。 韶华点点头,端端正正的坐好。 门帘被掀起来,走进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量矮小,肤色瓷白,长相很是普通。 穿一身褐色长袍,虽不是什么名贵料子,从头到脚倒是梳洗的清爽干净。 来人见了韶华,扑通一下跪下,哭道:“奴才见过小主子,奴才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小主子。” “能再次得见主子,是奴才的福分。” 韶华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燕儿,燕儿道:“公主,他是张公公,从前是宫里的人。” 张公公抬起头来:“老奴在公主面前失态了。公主还不识得老奴,老奴等了这么多年,总算能见到小主子,死也甘愿了。” 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心道见到自个儿真的有这般激动么? 竟要死要活的。 不过她心中也很疑惑,想不明白,即是宫里的太监为何年纪轻轻便出宫了。 韶华点点头,摆手让他起来说话。 他摇头坚持不听,只道:“奴才今日得见小主子,完成心愿,死也无憾了,但奴才今日所言是杀头大罪,请小主子让奴才跪着说完。” 燕儿也同他跪到了一起,说道:“请主子无论如何都听奴婢和张公公说完,因此事事关重大,奴婢不敢有半分欺瞒。” 韶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这二人的情势,也只好答应,道:“说吧。” 燕儿斟酌着开了口,对韶华道:“主子可知道伊妃娘娘?” 韶华心想,伊妃?叛国罪妃?燕儿身上的谜,跟她有关? 韶华下意识的捏了捏手里的香囊,如果,这是伊妃绣的……那一切也就都说的通了。 伊家原本是京城里名望最盛的名门世家,伊士廉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宰相的位置,伊妃是他唯一的女儿,在周皇还是皇子时,便嫁给他做了侧妃。 然人心难测,伊家在长宁元年,被查出勾结金俪皇室,通敌卖国的罪证。 伊妃受家族牵连,被禁足宫中,半年之后,抑郁而亡。 周皇对她非常喜爱,虽诛杀了她九族,但因她是清白的,在她死后仍以贵妃之礼下葬,并传下圣旨,命前朝后宫均不可妄议此事,对其恩宠,可见一斑。 也因此,伊妃是宫中大忌,她幼时顽劣,曾误闯进过一座名为华羽宫的宫殿,宫内奢华雅致,布置精巧,有两名哑女看守,她心里疑惑,这样好的宫殿为何空着? 后来从冬青姑姑那里得知,那便是当朝罪妃,伊妃的宫殿,父皇痛失所爱,不准任何人提起这件伤心事,韶华知道后,便从未探究过。 她虽一直知道伊妃的事,但从未过问过。 更不认为伊妃是父皇最爱的人,若不然,父皇怎会亲手杀了伊妃的九族? 大祁国只诛杀三族的已是重罪,牵连九族的自建国以来也不过两起。 第154章 真相2 一个通敌叛国的家族,一个已经逝去的宫妃,跟她会有什么关系? 韶华真是越想越不明白了。 张公公从外殿搬来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一副画卷。 画卷上画着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子,坐在花团锦簇的秋千上,笑吟吟的看向远方。 韶华看到后瞬间变了脸色,那张脸,那张脸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 只是看年龄看起来比她要大上几岁,秋千上的女子,一张笑颜灿若春花。 画卷已微微发黄,可画中女子活灵活现,连看画之人也跟着不自觉的开心起来。 想那作画之人,当时定然心怀爱慕,满心满眼都是她。 张公公道:“主子,这张画是圣上御笔亲书,画中之人正是伊妃。” 韶华从未见过周皇作画,有些不敢置信。 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脑海,她又立刻否定了,双眼如炬的看向张公公:“一张画而已,能说明什么。” 却见周公公又从盒子里拿出了半枚玉佩,对韶华道:“主子,可曾见过这玉佩的另一半?” 韶华看着那枚再熟悉不过的玉,一时间只觉得头脑发懵,良久讷讷无言,但却不得不信了。 另一半她经常见,就挂在父皇的腰上。 伊妃——才是她的生母! 过了许久,韶华才伸手接过那枚玉佩,紧紧的握在自己手里。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张公公道:“这玲珑玉配,是圣上着人重金打造,可分成两半,各成一枚,天底下,独此一份。” 韶华心下虽已猜到,但总还存着一分的不可置信,要听他人亲口说出。 她弯腰把燕儿和张公公扶起来,声音有些发沉:“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儿和张公公对视一眼,张公公哽咽道:“小主子,伊妃娘娘,是您的生母啊。” 听到意料之中的话,韶华犹觉得恍恍惚惚,不知该如何是好。 怔仲间,她想起了姚妃。她幼时贪凉怕热,让人在屋里摆了许多冰盒,盛暑天却硬是给冻感冒了。 姚妃衣不解带的照顾,和宫女轮流给她守夜,半点不像个妃子。 后来,姚妃掏出私房钱专门给她在行宫建了个竹林小筑,布奇花异草,引山泉而入。 盛夏里,花香怡人,竹风阵阵,不用冰盒也清凉宜人,父皇都赖在里面舍不得走。 还笑话她母妃,平日里是最会过日子的人,但只要在女儿身上,便什么都舍得了。 从小到大,她从未想过自个儿的生母不是姚妃。 韶华爱骑马,姚妃怕宫人粗心,亲自教她。 她性子倔,学不会就不走,姚妃就陪着她练,因连日里待在马场,整个人都灰扑扑的,成了宫里肤色最黑的妃子。 后宫佳丽哪个不为美貌费尽心思,母妃却只为她费尽心思。 除了为功课凶过她,姚妃平日里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她。 韶华长大中的所有回忆,都和姚妃息息相关。 她给她做饭裁衣,教她识字作画,陪她游乐玩耍,她待自己这样好,她处处替自己着想,怎会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韶华看着张公公拿来的那个盒子,黑乎乎的,似乎要把她吸进去。 她伸了伸手,又缩回来,脑子乱哄哄的。 她不知道今天的所作所为对姚妃来说是不是背叛,她要不要停下来。 张公公既然在宫外等待多年,看眼下的形势,伊妃的事肯定不简单。 她不知道,了解了这些东西,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燕儿在一旁看韶华神色迷茫不定,心里不由微微心疼,这样的事,一时间,任谁都无法接受罢。 因相处有段时日,燕儿知韶华最重感情,只是一时半刻接受不住,入了迷障。 便对韶华道:“主子,伊妃娘娘走时,亲自为主子打点好一切,半点没有遗憾。” “主子无需有什么顾虑,伊妃娘娘生前和姚妃是最要好的。” 韶华一下回过神来,对,她韶华做事从来不会不明不白。 姚妃是她娘亲,她是姚妃的女儿,这点永远不会变。 伊妃之事既然已经知道,断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那毕竟是她的生母。 韶华接过了那个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伊妃留给她的东西。 除了那张画和玉佩,还有十几封信,一本书和一对核桃大的铁球。 韶华知道,伊妃既然留下这些东西,必然都重要至极,当下便拆开了那些信来读。 只见信中道:华儿吾儿,若你能看到此信,便说明你已平安快乐长大,娘亲甚感宽慰,娘亲本不该扰你平静喜乐的日子,然情势所迫,娘亲不得不写此信。 娘亲怀你姐妹之时,身中冰魅之毒,等到解毒时,为时已晚,累你妹妹好儿毒素入体,生来便不能哭喊,双足亦不能行,万幸你健康无虞。 姚妃膝下无子,我把你托付给她,最为妥当,可好儿是残疾之身,若身在皇室,不知要受多少苦楚,娘亲只能让你们姐妹分离,把她托付给了娘亲的舅舅楚译,他是娘亲在世上最信任的人。 娘亲不知好儿能不能如你般长大,若她还活着,娘亲想让你替娘亲去看看那个可怜的丫头,她没爹没娘无依无靠的,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莫要为娘亲的离开难过伤心,娘亲不悔,只是不能尽母亲之责,愧对你姐妹二人。盒中有本《万毒经》,天下万毒,尽在其中。 你若感兴趣,可研习一二,但谨防落入歹人之手。 娘亲曾师从云鹤山左云一,这本书是娘亲的灵恩师叔所赠,他一生未收弟子,因缘际会时娘亲救过他,便把一身毒术写尽此书,传给了我。 你长大后,定要帮娘亲去看一看师父和师叔。 书中有一朵墨莲,春日三月一,你绘此花于观音庙古槐树干之上,楚家的人便会来接你。 见到好儿时,务必替娘亲跟她问好。 千言万语难述娘亲与你的依依不舍,希望我华儿和好儿永远平安幸福,才算没白费娘亲一番苦心。 韶华读完此信,震惊,难过,疑惑说不出是哪一种情绪涌上心头。 韶华把那些信一一打开,总共十五封,俱是叮嘱想念之语,殷殷切切,发至肺腑。 韶华怔怔的看着燕儿,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伊妃娘,娘,是如何死的?” 燕儿泪水涟涟,一时却说不出话,张公公道:“主子,伊妃曾有交代,若是主子问起她的死因,奴才当据实相告。” “但主子不可擅自报仇,累及自身,娘娘说,一切皇上自有安排。” 韶华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道:“那父皇知不知道好儿的存在?” 张公公摇头道:“主子,此事只有奴才和燕儿知道,其他人,连同圣上在内,一概不知。” 今日得知此事,让韶华痛心至极,恨不得一股脑的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伊家真的背叛了大祁么? 她既然是云鹤山的徒弟,又能把这一切安排如此妥当,这样的本事为何无法保住性命? 韶华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伊家又为何背叛大祁?” 第155章 相逢1 燕儿道:“主子,当年的事实在太过复杂,奴婢一时也说不清楚。” “但奴婢知道,老爷为官清廉,一心为国。伊家绝不可能背叛大祁。” 张公公泪水涟涟,对韶华哭道:“主子,伊家没有背叛大祁,伊家是被陷害的。” 燕儿道:“十多年前,伊家大公子伊林,娶了吏部尚书苏茂之女苏挽唐,苏家姑娘不仅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更是貌美如花。”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伉俪情深,然结婚三年却没有孩子,大少奶奶便每月都去观音庙里求子。” “可十二年前的一天,大少奶奶去庙中求子却再未回来,伊相和公子安排人找了整整三天,只在观音庙的后山,只找到了两个丫鬟和十几个轿夫的尸体。” “宰相大人报了案,圣上命刑部彻查,伊妃当时居在深宫,身怀六甲,知道此事后,心里担忧不已,只觉着此事不同寻常。” “因奴婢会些功夫,便找了个由头把奴婢逐出了华羽宫,打发到最偏僻的浆洗房里,让奴婢暗中留心调查。” “奴婢找机会潜出宫,混入了观音庙,此案闹的京城人心惶惶,观音庙里的和尚对此讳莫如深。” “奴婢在宫外不能久留,伊妃娘娘便又派出张公公,一直守在外头调查,但没想到,宫里的变故会来的这么快。才没多久,就有人告发伊家通敌叛国。” “圣上大怒,派人彻查。伊家很快被判灭族的大罪,而大少奶奶也再没能找回来。” 说道此处,燕儿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半晌后,韶华问道:“为何会选择现在告诉我呢?” 燕儿擦了擦泪:“是伊妃娘娘交代的,等公主出宫建府后,才可以把这些话告诉公主。” 张公公道:“老奴奉命在外调查,伊家出事后便再未回去宫里。但这么多年过去,大少奶奶却无半点消息。” “伊妃娘娘信任老奴,托人把这些东西交给老奴,只待公主长大后,再交给公主。” 韶华手里捏着伊妃写给她的书信,良久无言。 时间像是过去了许久,又像是一点没变,韶华声音有些发哑:“我娘,是怎么死的?” 燕儿摇摇头:“公主,娘娘是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是生是死。” “皇上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伊妃娘娘究竟在哪。” 韶华闻言,眉头不由蹙了蹙:“这天底下,还有父皇找不到的人?” 目光扫回伊妃留给她的那些书信,韶华默默的把箱子收了起来。 等了这么多年,张公公对伊妃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 韶华看着鬓发有些发白的张公公,道:“公公以后有什么打算?可愿意跟我回去?” 张公公笑着摇头道:“老奴哪都不愿去,若是公主日后找到好儿主子,还望公主准老奴去看看。” 韶华扫了一眼这个小屋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她对自己人向来大方,更何况是这般忠于伊妃之人。 “那我给公公换个宅院可好?这地方也太小了些。” 张公公还要推据,燕儿笑道:“公公,您若是在这一直住下去,公主心里会不安的。和伊妃娘娘有关联的人全被杀了,这些年多亏了您,一直装聋作哑在这等着。” “公主年龄虽小,本事可是极大的,有公主在,您就别太担心了。” 听到这里,韶华才明白张公公一直在外扮聋哑人。 也怪不得了,只公公的这一身份,若是在外开口说话,有心人也会瞧出端倪的。 张公公只好点头应是。 韶华放心了一些,便带着燕儿告辞了。 乐山在外面等了大半日,见韶华平安出来,总算放了心。 并未多问什么,连忙跟在韶华身后。 这边是属于西市,平日很少见马车,为了避人耳目,韶华几人来时把马车停在较远的地方。 此处房屋虽然不算太大,但人却不少。 许多孩童在巷子口打打闹闹,笑声飘在半空和街巷里的叫卖声相呼应。 来的时候有些早,此时正好到了午饭之时。 韶华看着巷子里各类吃食,咽了咽口水。 待到了一个牛肉粉丝汤的铺子前,韶华简直卖不动腿了。 晶莹滑嫩的粉丝盛在碗里,加两勺高汤,再放一层切好的熟牛肉。 撒一把辣子和芫荽,香气四溢,勾的人迈不动步子。 韶华拉着乐山和燕儿,在一张四方桌子前面坐了下来。 老板见来了客人,连忙上来招呼,不多时,三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丝汤被端上来。 韶华开心的拿起筷子,就要开动,只听一声巨响,一个人影像是一支离了弦的箭一般,飞到韶华的桌子底下。 鲜香滑嫩的牛肉羹立刻被铺上一层尘土,不少汤汁被震的洒了出来。 韶华瞬间大怒,柳眉倒竖,视线看向始作俑者。 只见一个衣服破破烂烂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公子,颤颤巍巍从地上吃力的爬了起来。 韶华对他瞪眼道:“喂,你把我的牛肉汤给毁了!” 那人听到声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韶华,虽然脸肿的像个猪头,但那兴奋的目光就像看到了金子一般! “于华!”那人惊喜的大喊,说罢一瘸一拐的朝韶华走来。 韶华疑惑抬头,听声音倒有些熟悉,但这副鬼样子,谁认识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是我呀,风洛云。”来人激动的喊道。 风洛云?韶华总算认出来了,送他冰魄甲胄,一起被毒眼婆婆痛殴的小伙伴,实在没想到再次重逢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何人把他伤的这般重。 一身黑衣的康生从街角走了出来。 “公子,此人三番四次翻墙越院,今日又跟踪到此处,我便小小的处理了一下。” 风洛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圆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康生:“于华?这竟是你的人,哎呦,早知道我就不用这么惨了,可痛死我了。” 说罢,一屁股坐了下来,紧紧挨着韶华。 康生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嘴唇抿在一起。 “这么说来,惠柟姑娘是去了你府上,哈,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听她唱曲儿的,这可算得上是天大的缘分了。” 韶华抬眼道:“你是来寻惠柟的?” 风洛云点点头,声音里微微有些激动。 “是啊,我听说她去人府上当了歌姬,专程想要来拜访的。” 韶华一脸信了你就有鬼了的表情。 康生打理华苑这么久,可从未这般接待过客人,他的“拜访”,想来不靠谱的很。 康生听到此话,脸色却变得好看了些。 原来是来找惠柟姑娘的。 这一番动静不小,旁边许多人都向这边侧目,韶华让康生坐下,又吩咐老板再来五碗牛肉汤。 目光掠过康生时,韶华不由微微惊讶,这才多长时间,康生竟这般容易的把风洛云给收拾了。 想起上次分离时风洛云还躺在担架上,韶华礼貌的问了一句:“伤势恢复的可好?” 风洛云揉了揉脸:“才被打,哪能那么快恢复。说起来,你身边这小厮也太厉害了些!” 第156章 相逢2 康生目光冷冷扫过这个三番四次爬他家墙头的少年,面色平静道:“若公子能从大门而入,报上姓名,在下自然以礼相待。” 风洛云漂亮的眼睛瞪圆:“那还有个什么趣味?” 说着理了理衣襟,继续道:“如我这般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的男人,定是要走非同寻常之路的。” 所以,这便是爬墙头的理由么? 果然是个不折不扣无法无天的富家公子啊。 只是,别总这么鼻青脸肿的行不行? 都被揍成这副鬼样子了,还有心情臭美,真是心大啊。 韶华喝了一小口牛肉汤,低头不语。 乐山之前已见识过风洛云干的种种荒唐事,此时见他这般模样,亦摇头不理。 富贵人家的公子,金娇玉养一般养大的,总会有许多怪癖。 不过,有康生在的华苑十分安全呢,无论谁来爬墙,都得铩羽而归。 风洛云十分自来熟的凑到韶华身前,可怜兮兮道:“于华,你看我现在身无分文,失魂落魄,又被你的小厮打成这般模样,接下来只能跟你回府去休养了。您还记得咱们过命的交情罢?” 韶华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招待一个朋友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可这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怀好意呢。 康生的目光冷冷的扫过来,风洛云挑衅一般的扬扬眉,水润润的眸子波光流转,紧紧盯住韶华。 哼,不让爬墙他就明目张胆的住进去。 好漂亮的眼睛啊,如果不去看那张惨烈的脸的话,韶华暗戳戳的想。 “不可以。”韶华摇了摇头。 风洛云立刻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韶华,眼神就像受了伤的小鹿,嘴唇微动,像是被辜负的小可怜:“什,什么?不可以?” 韶华郑重的点点头。 “我给你安排住处,但你不能住到我的园子里。”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的园子我说了算。” 她要做的事很危险,风洛云这种富贵公子还是别沾惹的好。 住在同一个园子里,许多事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把麻烦在一开始就扼杀在摇篮里,是最好的办法。 康生的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风洛云一脸不服气,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韶华几人吃完牛肉粉丝汤,闲话几句,付了钱,便一起回去了。 几人走后,角落里一张桌子上,两名男子抬起头来。 一青年书生模样的人道:“表,表哥,刚刚那人是韶华公主罢?” 虽是疑问,语气却很肯定。 被唤作表哥的男子抬起头来,皮肤黑黑的,胡子一大把,看起来毫不起眼。 他看着女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怎会到这里来了? “派人去查一查,她来这儿是见什么人。” 宋玉点点头,心道主子竟会在这地方见到心上人,还真是缘分啊。 付了银子,二人朝东市的方向走去。 和南宫知意走在一起,宋玉难掩激动之色,口中滔滔不绝的向南宫知意介绍着豫京: “东市是大祁最大最繁华的地方了,住的全是达官贵人,地理位置极好,来往的商旅也极多。” 南宫知意一脸无语的看向宋玉,这些事,他还没傻到看不出来罢? 但作为一个表哥,俩兄弟之间总得看起来亲亲热热有话说,他便也没有阻止。 宋玉见南宫知意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兴致更高,把大祁最媚的青楼,最好的酒楼,最雅的茶楼,娓娓道来。 说道后来简直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不想一侧头,却不见了南宫知意的身影,迎面倒是走来一个身量窈窕,小麦肤色的高挑美女,身后跟着许多侍从护卫。 宋玉自然知道她,正是前几日在太子府和韶华比试的伽川穆兰公主。 不同于大祁女子的温婉细腻,穆兰公主身上同时具有男儿家的英气和女儿家的娇媚,两种气质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十分引人注目。 美人大家都喜欢。 街上许多人驻足观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宋玉的目光亦跟随众人,瞄了穆兰公主一眼,只见她神色自若,并不在意周围人的打量。 且更像是习惯了周围人的打量。 宋玉目光在人群里穿梭,不知南宫知意去了哪里。 直到穆兰公主走的远了,宋玉的肩膀忽的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来一看,正是南宫知意。 “表哥在躲穆兰公主?” 宋玉转头看了一眼消失在街角的穆兰公主,对南宫知意问道。 “咳,能避免的麻烦总是要尽量避免。” 南宫知意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 宋玉了然的笑了笑,和南宫知意一起去了最大的酒楼兴宝楼。 兴宝楼位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楼下人来人往,生意十分兴隆,但二楼的雅厅里却是清净的很。 宽敞的大厅里只摆了二十张桌子,只有三张桌子上有人在。其中一桌正是韶华几人。 宋玉和南宫知意一同走进兴宝楼,二人穿着打扮实在一般,小二直接把两人引到了一楼靠窗的小桌上。 兴宝楼二楼是十分豪华的地方,就算有银子也不见得能买下一个座位。 南宫知意往上抬眼看了看,只见二楼金砖铺地,楠木做梁,奢华贵气,和一楼十分不同。 南宫知意并不在意坐了哪,但看到二楼韶华的身影时,眼睛不由一亮。 小二端着茶水走了过来,宋玉在一旁道:“表哥,咱们要点什么?” 南宫知意指了指楼上的韶华:“二楼那桌子上的人都点了什么?我全都要。” 小二点头称是,忙吩咐下去,眼神却有些古怪的看了南宫知意一眼。 过了一会,小二端来了盘新鲜美味的佳肴。色泽鲜艳,卖相精致小巧,看起来十分可口。 只不过将近二十道菜中,有十六道是甜食,其中八道点心各有两份,一份端到桌上,一份打包。 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桌上的点心,南宫知意心道这是什么古怪口味,怎么这么多甜食。 他哪里知道,韶华来这是因为被乐山敲诈了。 今日点的全是乐山爱吃的,那些打包的是要带回去给乐水几人的。 邻桌纷纷看了过来,对比其他桌上的大鱼大肉,他们桌上的小点心也太多了些。 但对于一个见过场面的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南宫知意大手一挥,说一句:“开吃。” 便把许多甜点推到宋玉面前,自己只留了一道鱼羹。 顿时,周围人打量的目光都留在了宋玉身上,南宫知意满意的点了点头。 宋玉不自在的转了转头,捏起一块精致的小点心,一脸幽怨的看向南宫知意。 南宫知意含笑看他一眼,神色说不出的温和。 于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七尺男儿便跟个姑娘家似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起了点心。 老天爷,谁来救救他,他最烦吃甜的! 坐在二楼的韶华目光扫过楼下的人,看到南宫知意桌上的食物时,眼里不由闪过惊讶,对乐山笑道:“瞧瞧,你是不是找到知音了?” 乐山朝韶华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书生,正在吃和自个儿一样的点心,就连桌子上点的也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看起来极为珍惜。 乐山噗呲一下乐了出来。 第157 相逢3 “奴婢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和自个儿一般喜欢甜食的人。” 韶华嘿嘿笑道:“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乐山瞪韶华一眼:“公子又开始瞎说了。” 韶华笑眯眯的说道:“别害羞嘛,我看那人好的很,天庭饱满,地额方圆,鼻梁挺直,有贵人之相。” 乐山嘻嘻笑道:“公子你什么时候会算命了。” “我又不能真的把你嫁给街角的王二麻子,只能多学学看相,给你找个好婆家喽。” 乐山啐了她一口,没好气白她一眼继续埋头吃东西。 公主只要换了男装,言行举止便都有了纨绔子弟的做派,还惯爱调笑人。 韶华目光扫过宋玉,落在一旁的南宫知意身上,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正想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身影,风洛云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见韶华几人正在说笑,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来。 “这是我师父让我交给你的,上次你走的匆忙,他没来的及给你。你救了他老人家一命,却中了冰毒,师父心里很过意不去” 青云散人? 韶华接过那封信,仔细的看了看。 里面是几张配方,一张缓解冰燕之毒发作的碧灵丹,一张是养元固本的培元丹。 还有一张小木牌,看不出来有什么用。 风洛云看了一眼那个小木牌,道:“拿着这个牌子,可以到风家任意一个药铺拿东西,只要药店有的,都会先给你,免费。包括海藻凤凰露。” 韶华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风家的药铺,那可不得了,诸国都有不说,还开的特别大。 乐山停止了吃东西,燕儿目瞪口呆的看向那个小木牌。 海藻凤凰露啊,宫里皇后娘娘都要省着用的东西。 所有女人的梦想,胭脂水粉里最珍贵的那一个啊。 风洛云一脸笑意的看向韶华,目光里竟有几分慈爱。 韶华看了他一眼,突然间觉得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顺眼了许多。 真不错啊,能让母妃开心了。 韶华心知风洛云已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不再隐瞒,笑眯眯道:“本公主收下了,回头替我谢谢青云散人。” 风洛云点头应下,与韶华说笑两句,便先回去了。 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的瞪康生一眼,康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那副模样,简直像是要去约架了。 待乐山吃饱喝足,几人也心满意足的回了华苑。 楼下的宋玉实在吃不下去了,见韶华几人离开,提起那几样打包好的,和南宫知意一起晃悠悠的逛了出去。 回到华苑,韶华把青云散人给的那几张药方交给了康生,让他把药去配出来。 毓灵岛的每一个药方都价值千金,凭着这几个方字,一年也能赚不少银子。 夜色渐沉,韶华再次打坐练功。 不知是何缘故,最近她体内的冰毒又强劲不少。总是莫名的有一股寒意席卷,幸而体内有她师父给的七十年功力。 随着《九曲叠阳掌》越来越熟练,她也能更好的控制体内的冰毒了。 遣走丫鬟,四下无声,韶华盘起腿,坐直身体,闭上双眼,深深呼吸,双手在胸前捏了一个诀。 气海穴涌出一股暖流,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安抚着她体内的冰燕之毒。 把心法整整运行了三遍,韶华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肤色愈发明艳,整个人身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 韶华站起身来,把汗水擦去。夜色更深,她看向窗外,内心一片平静。 此时已是深夜,仰望天空,繁星闪烁,皓月当空。夜风送来阵阵花香,曲径幽幽,鹅卵石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 “哥哥走了好几天了呢。”韶华对着月亮喃喃道。 南宫知意站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看着那个身穿一套淡蓝长裙的少女,在月光下肌肤如雪,明艳无双,恍若神仙妃子。 红粉佳人他见过无数,可此时此刻,南宫知意一时间竟移不开眼。 韶华关上窗子,转身回了卧房歇下,明日还有一场安宁公主的赏花宴要去参加,不早睡怕是没精力应付啊。 第二日,韶华收拾妥当后,便带着乐山几人一同往安宁公主府去了。 才刚到安宁公主府,便见府外停了许多奢华的马车。 韶华身穿淡金色长裙,额头呆了一支硕大的南珠钗。远远望去,华贵大气,明艳逼人。 安宁公主似乎很重视此次的赏花宴,仅仅是迎客的管事,就有几十个。 来客虽多,却一点儿也不拥挤。车马一停下,便有人前来引路。 大门外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各簪缨世家,王侯公爵家的夫人小姐们穿着最时兴的衣料,戴着精致华贵的首饰从一辆辆马车上走下,被迎进公主府里。 韶华递上名帖,管事立刻亲自来迎了。 许多人不曾见过韶华,乍一见之下,皆频频侧目。 安宁公主府的大厅名曰摘星殿,金丝楠木铺就,水晶挂帘高垂,符合安宁公主一贯的奢华做派。 大厅里金木横梁,雕龙画风,红珊瑚绿如意点缀其间,精致的雕花楠木窗正对着公主府中的柳心湖,湖心有精致小巧的朱楼,朱楼里有专门吟唱的的歌姬。 动人的歌声从湖心传来,隐隐约约,似梦似幻,恍若人间仙境。 身量窈窕的的粉衣丫鬟穿梭大殿之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窈窕有礼,仪态万千。 韶华先去拜见了安宁公主,出来后,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了。 之前因为卢右的事,和安宁公主之间闹的并不开心。但父皇既然这般看重安宁姑姑,无论如何这宴会她都不能不来。 不多时,许多名门贵女都到齐了,三三两两,或在亭中笑谈,或在花园赏花。 虽已是秋季,但公主府里尽是奇花异草,花香四溢,比之春天也不逊色。 韶华在长亭里细赏美景,湖玉却带人朝她走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长裙,裙纱柔软飘逸,衬的她肌肤如雪,长眉似墨。 伴随着她的步子,裙摆起伏如浪,像是在明媚的春日盛开的樱花。 “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 湖玉停下站定,福了福身子,开口问道。 “这不你就来了。” 韶华笑嘻嘻的回答。 湖玉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下巴抬的高高的:“我来这儿是因为我是主人,要来接待你,可不是因为喜欢你。” 自上次在茶楼韶华打了秦瑶,并把秦家一家人撵出京都。 湖玉一直觉得她这个表姐有点可怕。 但两人斗了那么多年,她才不能认输。 韶华笑嘻嘻的看向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过脸不再看她。 湖玉跺了跺脚,转身去招待别人了。 过了一会,一粉衣丫鬟来到韶华身侧,福了福身子道: “翠儿见过公主殿下,公主万福。” 韶华示意她起身,翠儿站直身子,笑道:“安宁公主让奴婢来找您,她现在正在后花园的长亭里。” 第158章 赏花宴1 韶华眉头微挑,淡淡笑道:“我知道了。” 因为卢右的事,安宁公主心里还是有气的罢,也罢,再去见姑姑一趟,看她要说些什么。 韶华跟着丫鬟翠儿往小花园走去,转过几个曲折小径,山石后突然传来两道清晰的说话声。 “我刚刚在前面瞧见,今日来了好多名门贵女呢,连韶华公主都来了。”山石后,一个年龄较小声音还带着些稚气的小丫鬟说道。 “这算什么,你这是才来,没见过世面,别说韶华公主,就连沁阳公主也来过。”另一个年龄大些的丫鬟道,语气听起来颇为倨傲。 小丫鬟撇撇嘴,道:“都是公主,有什么差别吗?我听说皇上特别宠爱韶华公主呢。” “你懂什么呀,即便都是公主,那也是不同的,像咱们安宁公主,沁阳公主,可都是嫡公主。那个韶华公主,不过是养在姚妃娘娘名下的,生母其实是罪妃呢!” 韶华停下了脚步,余光看向带路的翠儿,只见她低头看着脚下,一言不发。 乐山刚刚被她支走,翠儿便过来喊她,又转到此处。 呵,真是好有意思啊。 小丫鬟吃惊的捂住了嘴巴,刚要说什么,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放肆!来人,把这俩人给我拖下去打死!整日里凑在一起胡说八道,没半点规矩!” 韶华循声转身,只见安宁公主从长亭一侧走了出来,目光看向两个丫鬟说话的地方,脸色十分不虞。 后头的丫鬟似乎是被吓住了,一下子没了声音。 几个小厮转到山石后面,一会儿便拽出了两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 大些的那个丫鬟嘴里不停的喊着饶命,小些的却似被吓傻了,只哭个不停。 安宁公主冷哼一声,看也没看那两名丫鬟。 转身温声对韶华道:“吓坏了罢?都是姑姑不好,没能好好管教下人,小丫鬟们总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华儿可别往心里去。” 韶华神色平静的看向安宁公主,心道她看起来那么傻么?这一番景象,用脚趾头想今日的安排是故意的罢。 这般凑巧的走到这儿,听到这么一番话,带路的小丫鬟翠儿一路不吭声,而安宁公主又这般凑巧的赶来。 所以,这是想做什么呢? 韶华幽深的目光看向安宁,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安宁公主看着那双深邃幽远的眸子,不由一怔。 “姑姑莫要担忧,外人不了解皇宫大内,总杜撰出许多故事,华儿不会放在心上的。”韶华笑着说道,脸色一直十分平静。 安宁公主似乎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韶华温和的笑笑,看向安宁的目光中不含一丝杂质,干净纯粹的像是琉璃一般。 被那双明若秋水的眸子注视着,安宁公主没来由的有些烦闷。 但旋即她便笑意盈盈的拉了韶华的手,朝后园的湖心亭走去。 亲亲热热的模样,不像是姑侄,倒像是母女,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韶华任由她拉着,跟她随意的扯着话。 安宁公主同宁皇后一般,并不喜欢她,她从小就知道。 以往不知原因,如今看来,或许很伊妃有关罢。 她的生母,身上藏着许多故事呐。 跟安宁公主把无聊的聊天进行了小半个时辰,韶华的脸都要笑僵了。幸而因公主府还有许多客人要招待,安宁起身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她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彼此不喜欢还非要强装着热情,真是很尴尬啊。 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韶华伫立亭中,抬眼看向四周。 远处一片枫林似火,又有一片竹林青翠。蓝天长空下,枫叶竹叶随风摆动,让人心旷神怡。 各类花草被巧妙设计,和园中山石相映成趣。 整个公主府,富贵又不失雅致。韶华满意的看着周围的景色,细细欣赏。 半晌后,乐山匆匆的过来,低头在韶华身边耳语一番。 韶华看了看远处的天,心道这般好的景色,人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好好享受一下呢? 叹了口气,她起身朝前院走去。 既然一些事注定要发生,不如就主动点,让它来的快一些罢。 刚到前院,宁兰便在丫鬟的簇拥下笑着朝她走来。 “兰儿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韶华示意她起身,宁兰笑道:“安宁公主说是要让人一起为今日的赏花宴吟诗作画呢,公主既然来了,何不也参与进来。上次公主大败穆兰公主的箭术,让大家记忆犹新呢。” 韶华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心道真是热情啊,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呢。 宁兰被她看的一窒,但还是努力的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韶华嗯了一声示意她知道了,说罢大步朝前走去。 宁兰连忙从后面跟上,低头掩住一抹笑意。。 花厅里,许多贵女聚集在一起吟诗作画,或咏金秋香桂,或画五色团菊。 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花厅分为两部分,一边摆着笔墨纸砚,另一边摆着茶水果酒。 许多奇花异草摆放在厅内,远远看去,富贵中透露着文雅,精致里彰显着大气。 见韶华来,众贵女让出一条路,福了福身子,表示见礼。 这就是做公主的好处了,除了宁兰那般不识趣的,无论到什么地方,她都会被人恭维簇拥着。 宁兰在后面看着一来便成为众人焦点的韶华,恨恨的咬了咬牙。 明明之前她才是焦点,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众人忽略了去。 见桌子上摆着贵女们作的画,韶华围着转了一圈。 把各名门贵女做的诗画一一看过,笑着选出了几幅喜欢的,赏赐一番。 身为皇室公主,最爽的地方就是自己不光不用吟诗作画,还可以肆意点评啊。 且没人敢说她选的不好。 只要她想,哪怕画的如狗屎一般的话,那也是绝世名作。 几位被选中的贵女登时喜笑颜开,满脸笑容的接过韶华赏赐。 湖玉在一边见了,对韶华道:“公主今日既然来了,可不能就这般轻巧的走,若不留下诗画,定不能饶你。” 说罢挑衅的看了韶华一眼。 众人见湖玉郡主这般对韶华说话,都有些惊讶。但旋即一想也就明白了。 身为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外孙女,湖玉虽只是郡主,但在皇室里地位却着实不低。 韶华好笑的摇摇头,她一早就料到得有人发难,不是湖玉便是宁兰。对这种情况自然不惧。 应了一声好,便让人把笔墨端上来。 韶华大笔一挥,毛笔在她手里如飞龙走凤,不消片刻,便画出了一副万马奔腾图。 只见画中强健的骏马好似要跃纸而出,后面奔腾的群马,溅起的沙尘,一下子就把人拉入了苍凉的大漠之中,画力深厚可见一斑。 周围响起了一片叫好声,想不到公主作画这般厉害,才多大会功夫,一幅画就这般完成了。 众人的恭维如潮水般涌入韶华的耳朵,她心中自是得意,面上却不显分毫,一派恬然淡定。 听说大师都是要这么端着的。 第159章 赏花宴2 宁兰虽跟韶华不对付,但见了那幅画依旧不得不承认,韶华作画天分极高,远超过她。有一种服气,叫做不服也得服。 “公主的画做的这般好,想来作诗也不在话下,玉儿不才,想要跟公主比试一番。” 作诗?这可不是韶华的强项。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自然是和她惯常不对付的湖玉。 看模样,这小妮子还记恨着自个儿给她灌的几碗冷水丹呐,事事都要和她作对。 真是可惜啊,那么臭的冷水丹,都没治好她爱找事的毛病。 韶华微微眯起眼,红润的嘴唇也似乎抿紧了些,仿佛想着什么,周围的人见韶华不说话,气氛一下有些凝结。 还有一些人目光古怪的看向湖玉,公主本就是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大家见了都是哄着捧着,湖玉郡主却不停的给韶华公主出题。 传闻湖玉郡主和韶华公主关系向来不好,这是在难为公主罢。 这么说来,公主作诗的水平或许不好。 但不管怎样,只要公主一会作出来,都要一顿狂夸。 毕竟是公主,可不能让她没面子。画已经作的很好了,人也不能事事都好。 众贵女目光看向韶华,心里竟有了出奇一致的打算。 宁兰在一边看着,唇角微微勾起,据她所知,韶华可不是什么作诗的高手。 半晌后,韶华像是回过神来,转脸看向湖玉:“好,就作诗,咱们姐俩一起作,比试一番,添些乐趣,不过以什么为题呢?” 湖玉目光向四周转了转,最后落在一树茉莉上:“就以茉莉花为题,形式不限,公主可答应?” 韶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树洁白的茉莉吞露吐芳,开的正艳。 韶华微微扯了扯嘴角,心道小妮子还挺公平。 韶华笑道:“好,就以它为题,不过也不能只让本宫自个儿作,不如大家一起来罢,这般也热闹些,做的好的,依旧有赏。” 众人见韶华这般说,皆松了一口气,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讨论起来。 没想到韶华公主脾气性格竟这般好,不愧是皇家公主啊。 被湖玉接连为难,却能这般自信的应对。休养真好。 众人的视线落在那株茉莉花上,或冥思苦想,或低声讨论,绞尽脑汁的想要作出好诗。 韶华给的赏赐可十分不菲呢,带回家去,倍有面子。 乐山给韶华端来一杯茶水,又掏出一方手帕,悄悄掖在韶华手中。 “这么快就作好了?”韶华悄声问道。 乐山点点头,低声道:“公主,木司业可是说过的,整个文书院,就沈清的诗做的最好,上次在太子府,他可是凭一己之力干掉了南都书院一众才俊呢。” 韶华笑着点点头,抿口水,不经意的拿起手帕,擦了擦唇角。 她自己作的不好,不代表她不可以找替写嘛。 反正她是公主,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哈哈哈哈。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韶华起身到一张铺着宣纸的桌前,挥毫泼墨,毫不含糊的写出了那首“沈清”的诗。 有几名性子活泼的贵女围了上来,越看眼睛瞪的越大。 一贵女忍不住上前小声读道: “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独逞芳菲。轻盈雅淡,初出香闺。是水宫仙,月宫子,汉宫妃。清夸苫卜,韵胜酴糜。笑江梅,雪里开迟。香风轻度,翠叶柔枝。与王郎摘,美人戴,总相宜。”注1(宋,姚述尧) 这名贵女还未念完,周围已断断续续的围过来好些人。 众人或惊讶,或感叹的看向韶华,不愧是公主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作出了这样一首诗。 箭术极佳也就罢了,作画吟诗也是样样出挑。 若不是长年在宫里不常出来,这大祁第一才女的声名根本不会落在宁兰头上。 宁兰才放下手里的笔,抬头却见韶华桌前围满了人。 本以为这一回她的诗注定会成为焦点,却不想人都这么势力,只知道围着公主。 她有些不屑的撇撇嘴,一群势力小人,就知道巴结公主。 等她成为太子妃,成为一国之母后,让你们好看。 韶华的诗很快在人群中引起轰动,许多贵女争相观看,有的已经开始默默抄写起来。 韶华看着眼前一片闹腾的景象,心道是不是玩大了。 她知道这首诗好,但也没到这种地步罢? 额,早知道就让沈清作的差一点了。 司业手底下的人,个个强悍如斯啊! 诗句很快传到前厅,许多人读了这首诗,又得知是韶华公主所作,一个个的夸奖不停。 一场赏花宴不像是赏画宴,倒像是专门成了给韶华的夸奖宴。 安宁公主一边接受着众人的夸赞,一边谦虚的说着:“还是小孩,不过作着玩玩。” 她实在没想到韶华竟会这般有才气,不过也是了,毕竟是伊妃的孩子。 伊家书香门第,人人腹有诗书,气质高华。 这或许就是天生的罢。 她若不是伊妃的孩子,必定会是她最喜欢的侄女。 安宁公主目光幽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宁兰终于坐不住,起身去看了韶华写的诗,一脸震惊的看向韶华,面色微微发白。 不,这不可能。 她常出入后宫,知道韶华作画功力深厚,但作诗可算不得优秀。 这样好的诗,这般短的时间内,怎么能够做的出来?! 但眼前的情况却由不得她不信,这首以茉莉为题的诗,的确要比她的好十倍不止。 才短短数日,她怎么能提升那么快。 怎么会这样,凭什么会这样?她怎么可以什么都比她强,她才是大祁第一才女! 宁兰握着手绢的骨节微微有些泛白,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冰冷和坚定。 韶华正嘻嘻哈哈的跟大家应付着,十分不要脸的接受了大家的夸赞。 众人见她才气斐然,又平易近人,半点没有公主架子,皆主动来与她玩笑打闹。 韶华来者不拒,一一回应,十分得体。 湖玉站在一边,嘴唇抿的紧紧的,有些气闷的看向韶华,这一局,她又输了! 韶华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湖玉身上,朝她走了过去,笑眯眯的说道:“今日本宫运气挺好,没一会儿就来了灵感,怎么样啊小表妹,你的诗作出来了没有。” 湖玉斜她一眼,脸色微微涨红,气嘟嘟的说道:“哼,我认输,你这首诗作的确实好。” 韶华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小圆脸:“好孩子,这么坦荡,本宫十分欣慰。” 湖玉挥手把韶华的手打下来,没好气道:“谁要你欣慰,少在这儿装大人了!” “哼,等我想到法子再跟你比,非得赢了你才行!” 韶华两手一摊,爽朗笑道:“随时恭候,不过得做好心理准备,我永远不会输啊。” 湖玉圆圆的眼睛瞪她一眼,跺跺脚走了。 韶华笑眯眯的转身,对众人道:“我们家小郡主很可爱罢?” 众贵女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你们家小郡主刚刚是被你气走的罢。 第160章 赏花宴3 走到远处的湖玉转头见韶华笑的一脸得意,恨恨的踢了一脚墙角的墨兰。一盆价值千金的名花瞬间香消玉殒。 宁兰深呼一口气,起身朝湖玉的方向走去。 “郡主别恼,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她赢你,下此你便赢她。” 湖玉转头看向那个逍遥自在躺在椅子上让丫鬟喂橘子的韶华,啐了一口:“呸,谁要理她。半点没有公主样子。” 宁兰侧头看了看韶华,笑道:“郡主平日常去宫里,怎会不了解公主作诗的水平?我想今日不过是凑巧。” 湖玉闷闷的嗯了一声,宁兰趴到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会儿话。 韶华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在椅子上边吃边看风景。 片刻后,却见湖玉和宁兰再次携手向她走来。 湖玉有些不情愿的看着韶华,宁兰却笑的一脸温和。 “今日天气晴朗,柳心湖的风景极好,已摆好酒宴,公主可愿意跟我们一同去饮宴赏景?”宁兰一脸温柔的对韶华笑道。 韶华眉头轻轻挑起,斜看着宁兰,一脸似笑非笑。 宁兰被韶华这么看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了的时候,韶华说了声好。 湖玉翻了个白眼瞪她,依旧什么也没说,宁兰则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几人来到柳心湖,湖中有一亭,清越的歌声从亭中传来,彷佛置身仙境。 酒宴摆在湖岸,不像是花厅那般绚丽华贵,此处特意搭了竹棚,和湖景相映,看起来十分清雅。 只终究不是真正的山林野外,在周围锦绣华丽的宫殿中,总让人觉着有几分附庸风雅。 韶华在中间一位置坐下,宁兰殷勤的给韶华湖玉各倒一杯果酒,笑道:“赏景总要喝酒作诗才有趣,公主刚刚作了一首好诗,眼下可愿意让我们再开开眼?” 这是,怀疑那诗不是她做的喽? 嗨,怀疑的真对。 韶华唇角带笑,转头看向湖玉:“表妹,作为你姐姐,本宫就把这次机会让给你罢,去跟她们好好比一比,输给本宫也就罢了,毕竟本宫是天才,可不能再输给她们。” 湖玉脸色一下涨红了,刚要反驳。韶华继续道:“表妹不会是被本宫吓到,以后都不敢作诗了罢。这东西就是图个乐子,若是连这些人都不敢比,堂堂郡主那可就一点儿颜面也没了。” 湖玉怒瞪她一眼,眼睛圆鼓鼓的:“谁说我不敢跟人比了?!” “敢就好,”韶华立刻笑眯眯的接过话,扭头对宁兰道:“湖玉郡主替本宫跟你们玩,宁兰姑娘请罢。” 宁兰暗骂湖玉不中用,三言两语就中了韶华的计策。 若韶华亲自上场,又作不出好诗的话,总会有人瞧出端倪,她倒上赶着帮忙遮掩。 但眼下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韶华的身份又在那摆着。 宁兰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强迫,更何况还有一个跟小牛犊子一般的湖玉憋着一口气要上场。 宁兰只好笑意盈盈的对韶华道:“公主既然想要偷懒,可得先自罚一杯才行。” 说着起身给韶华倒了一杯酒,端到韶华跟前。 韶华笑着接过酒,放在了桌上,道:“这是自然,不过本宫饮不惯果酒,还是换来白酒吧。” 说着便从一旁拿了壶白酒,宁兰再次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笑道:“我给公主倒酒。” 韶华也不拦她,随她倒了,一饮而尽。 转身看向湖玉,挑眉笑道:“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湖玉哼了一声,手也朝一壶白酒伸去。 韶华立刻拦住她,把宁兰给她的第一杯果酒递给她:“你可不能学我,诗作的好了才能喝白酒。” 宁兰在一旁连忙道:“郡主还是先作了诗再喝酒吧。” 韶华挑衅的看向湖玉,湖玉气鼓鼓的瞪韶华一眼,但还是接过那杯果酒一饮而尽。 宁兰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放弃了。 众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作诗,韶华面带笑意,细细瞧着。 在韶华的“激励”下,湖玉果然超常发挥,一连作出好几首诗,虽都比不上韶华那首,但比常人已好了太多。 韶华连连说了几个不错,湖玉抬着小下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韶华说了啥,眼里却透露着几分得色。 韶华点评一番,和众人一起推杯换盏,几杯果酒下肚,脸上已蒙了一层绯色。 稍稍理了理衣衫,韶华扶着乐山的手去了安宁公主专门安排的水榭里。 此处专门供贵女们整理仪容,玩乐累了的时候小憩休息,也有爱美的女子此整理妆容。 因韶华的身份是公主,自然单独有一间最大最好的屋子。 她坐在竹榻上微微眯了眯眼睛,乐山给她把头发重新梳理一番。 “宁兰县主今日对公主也太客气了些,奴婢怎么总觉得不安心呢?” 韶华轻轻扯了扯唇角:“你也看出来了。” 乐山微微侧了下头:“真想不明白宁兰县主,既然那么想做太子妃,和公主交好不是对她更有利嘛。以往却总是和公主对着干,难不成今日是转性了?” 乐山说着像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奴婢才不相信宁兰县主这么快就转了性子。” 韶华素指轻绕胸前的青丝,笑意盈盈的对乐山道:“本公主瞧着一会儿得有不速之客。” 乐山有些奇怪的看向韶华:“这儿可是公主休息的地方,谁这么大胆敢闯来这里?”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一声轻响,像是什么撞到了木板上的声音。 韶华和乐山对视一眼,一同朝窗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正往水榭一旁的竹林里走去。鬼鬼祟祟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疑。 韶华冲乐山眨了眨眼,身形闪动,悄悄跟了上去。 乐山在后面撇撇嘴,公主自从学会了轻功,跑的越来越快了。 那人的身影在竹林里快速穿梭着,时不时的朝身后看上一眼。 韶华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随着前面人的脚步而行,距离后面的喧嚣越来越远。 待到半路,前方的那人突然顿了一下,转个弯向右转去,韶华停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在这么寂静的竹林里,仅凭耳力她也能知道那人在何处。 最近她的武功又有精进,小宝已经许久没有挖苦过她了。 竹林前面的路越来越窄,且越来越弯弯曲曲,有许多斜坡,若是不熟悉的人,在此处极容易分不清方向。 韶华看了看天色,秋日的太阳暖洋洋的,竹叶随风摆动,发出沙沙声响,若是不注意前面的人,此处倒是看景的好地方。 转过几处斜坡,倒了一竹屋处,那人几部窜上台阶,打开竹门,又转身四处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 待那人转过脸的时候,躲在树上的韶华不由一呆。 只见那人琼鼻玉唇,皓目含星,粉面含春,鬓若刀裁。活脱脱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对于美人,韶华永远抱着欣赏的态度? 啧啧两声,韶华从树上飞了下来,理了理衣襟,大步朝竹屋走去。 第161章 赏花宴4 待到竹屋门口,韶华一脚踹开了大门。 屋内之人惊愕的抬起头来,看向韶华的眼神里充满惊恐,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你是谁?” 韶华看着这个凤目长眉,亭亭玉立的少年,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并不是刚刚那个俊美公子。 不过看起来倒是比刚刚那人还漂亮些,韶华心里倒也还算满意。 她笑道:“不是你让人引我来的么?” 那人见韶华这么说,不由一呆,声音更是冷了几分,双眼警惕的凝视韶华:“少胡说,谁引着你来了,你究竟是谁?” 韶华没有说话,打量了一下屋内。 只见竹屋装饰十分清雅,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香炉里上焚着淡淡的百合香。 屋内极其简约,但每样物品都价值不菲。 笔墨纸砚皆是千金难求的上品。 便是竹凳之上,也铺着淡青色蜀锦坐垫。 房间的后墙上有一扇窗,此刻正开着,吹进来一阵穿堂风。 韶华后背忽的一凉,身形极快的闪了过去,与此同时,一人从上空翻下,正对韶华后背袭来。 韶华转头看去,正是引她过来的那个俊美公子。 那人一击不成,又朝韶华攻来,韶华大喊道:“要不要脸,个儿比我高那么多,竟好意思跟我打架。” 翩翩佳公子双目通红的看向韶华:“你害死我弟弟,今日我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定要斩杀你于此地。” 韶华眼珠一转,立刻明白过来他的身份。 此人正是备受姑姑宠爱信任的“管家”卢群。 “哼,你弟弟仗势欺人,害死李昌,他那是死有余辜,你这般是非不分,当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韶华厉声道 听韶华这般说,卢群双目几乎能喷出火来,喘着粗气道:“李昌算什么东西,屈屈贱民,怎能和我弟弟相提并论?” 韶华冷笑道:“今日本公主杀了你,是不是也可以说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卢群立刻大怒,眼中凶光闪闪,再次飞身朝韶华攻来。 屋里那人听到韶华身份之时惊讶不已,真没想到,这个霸气的小姑娘竟然会是公主。 那卢群今日岂不是要在他住的地方刺杀当朝公主? 想到此处,白晟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卢群,你冷静点,快快停下,这是杀头灭门的大罪啊!” 卢群看他一眼,出手却越来越快:“今日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她中了断崖草,不消片刻,就会浑身乏力,被我擒住,除了你我,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韶华想起了殷勤倒酒的宁兰,心道这卢群怕不是个傻子? 竟然和宁兰合作,就不知道宁兰跟她作对从来没赢过么? 白晟着急的脸色发白,但却偏偏没一点功夫,插不上手。 白晟急道:“即便如此,也不该如此做啊!卢群你快停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主并没有做错。” 韶华微微挑眉,跟卢群过招的同时多瞄了两眼白晟,嗯,三观不错,还真是越看越顺眼呐。 卢群怒声道:“难道你也认为我错了吗?” 韶华没好气道:“要打架就好好打架,本来就打不赢我,还跟别人说话分心。” 白晟:“……” 这不是要打架,这是要杀您啊公主。 卢群冷笑:“自那日我在太子府见公主箭术了得,便没敢小觑公主的功夫。但你今日中了我的断崖草,还是素手就擒罢。” 韶华再次摇了摇头,听闻这人是姑姑手下一大干将啊,怎么这么没脑子? “断崖草一般多长时间发作?现在多长时间了?”韶华一边躲避着卢群的攻击,一边玩笑道。 卢群一怔,有些惊慌的看向韶华:“不,这不可能,你不会知道此事。” 韶华无奈的摇摇头:“你队友叛变了,不过你弟弟没有白死,他杀了李昌,偿命是应该的。” “啊!” 卢群仰天长叫一声:“我跟你拼了!” 韶华无奈摇摇头,世界上总有这么多不讲理的人,他杀别人就可以,别人让他依法偿命就不行? 都是生命,谁又比谁金贵? 卢群从墙上摘下一把剑来,用尽十足的力气,直直的对着韶华刺了去。 寒光闪闪的长剑在发出刺眼的光,韶华见他刺来,不躲不避,待到长剑就要到她心口,韶华身法诡异的绕到卢群身后,一巴掌把他拍晕了过去。 白晟目瞪口呆的看着战斗力爆棚的韶华,眸色惊疑不定,要知道,这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啊! 卢群砰一声栽到地上,震得桌上的宣纸飞下来两张。 韶华拍拍手,从屋里找了个绳子把卢群绑了起来。 白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韶华已经围着竹屋转了一圈,笑嘻嘻的问道:“你也是我姑姑的面首么?” 白晟脸颊一下变得通红,立刻摇摇头:“不,不是,我是府里的乐师。” 韶华点点头,笑道:“那我姑姑一定很喜欢你,想把你发展成面首。” 这般清雅的住所,屋里每一样物品都价值不菲,绝不是普通乐师的待遇啊。 而且,长的真的很好看啊,比那个卢群还多添了几分气质。 白晟一愣,看着有些尴尬,又像是有些生气却不敢生气的模样:“公主说笑了。” 韶华嘻嘻笑道:“你怕我?” 白晟摇摇头:“你是公主。” “公主很可怕么?”韶华故意凑近他问道。 白晟微微低下头,有些讷讷道:“不,不可怕。” “那就好,你可要记得,本公主并不可怕的。”韶华冲他笑道,眉眼弯弯,好像天上的月亮。 白晟再次点了点头,依旧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 韶华拖着卢群,给他塞到了床底下。 从地上捡起卢群刚刚拿起的剑来,韶华笑眯眯的说道:“咱们在这儿一块等等人。” 白晟有些不解的看向韶华,还会有人来么? 不多时,只听后方有呼啸争斗之声隐隐传来,光芒闪烁,几道光被折射进来。 小宝在外面正和一人激烈厮抖。 韶华搬了个小竹凳,坐在后窗前,看着不远处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剑光闪烁,竹叶纷飞,不多时空地上便出现了几个巨坑,竹林里一片狼藉。 韶华转头看向白晟,手往桌上放着的笛子指了指:“吹一首曲子罢。” 白晟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从桌上拿了笛子,认真的吹起来。 笛声悠扬,飘荡在竹林上空,笛声里,外面的两道身影打斗的更加凶猛。 竹林中只留下一道道残影,远远看着,让人眼花缭乱。 小宝举起霜花剑,在纷乱的竹叶中,朝那人劈了下去,日光打在霜花剑身上,一道灿烂的白光霍然亮起,耀眼夺目,让天底为之失色。 只听“砰”的一声,霜花剑劈在了一块巨石上,瞬间碎石纷飞,尘土弥漫,威势惊人。 韶华对着天空吹了一句口哨。 待尘土散去,和小宝纠缠在一起的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小宝大步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人,往地下一扔,正是许多日子不曾出来的左云典。 第162章 赏花宴5 韶华拍了拍昏在地上的人,笑眯眯的说:“真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白晟看清楚来人,心里不由一惊,再看看韶华说话的模样,没来由的脸上突然一红。 这地下躺着的,是沁阳公主的未婚夫婿左云典罢? 所以,韶华公主这是把她的准姐夫给绑了? 老天爷,他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皇室秘辛。 白晟身形一晃,觉得自个儿有些支撑不住了,今日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乐师啊,努力活着的乐师。 韶华起身,以同样的手法,把左云典绑了个结实,塞床底下去了。 白晟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恐惧从心底蔓延上来,他怔怔的看着韶华,有些捉摸不透她究竟要做什么。 韶华看着在一边呆呆站着的白晟,伸手摸了摸下巴,仰头笑道:“你来公主府多少年了?” 白晟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说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韶华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呵,他倒是大胆。 明只她是公主,还敢忤逆。 白晟说完内心却是惊疑不定,有些局促不安的看向韶华。 对方毕竟是公主,万一对他发火,他可不知该怎么办,又想到韶华刚刚的所作所为,他只想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离得远远的。 韶华目光在白晟身上打了个转,见他站着的姿势有些僵硬,手指微微抓紧在一起。 心里不由好笑,其实还是挺紧张的嘛。 韶华突然觉得十分好玩,这个人,有点呆呆的啊。 她扑哧一笑,这一下仿佛百花盛开,整个竹林都黯然失色,清风明月比之亦逊色三分,明艳艳直击人心。 白晟不由一呆,余光瞥到床脚,又快速回过神来,把目光收了回去。 不用说他也知道,今日只怕是遇到大麻烦了。 他床底下可是藏着两个人呢。 且还不是一般人。 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根本琢磨不透。 韶华背过身去,视线看向远方的竹林,窗户的光透过来,打在她的脸上,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刚刚那个笑的纯粹的小女孩根本就不是她。 白晟看着站立在窗前的背影,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 这让他莫名觉得有些不安,比和安宁公主同处时的压力还要大。 半晌,韶华突然开口道:“想不想离开?” 白晟有些不解的看向韶华,离开?是要放过他么? 遇见了这么大的皇室秘辛,公主能让他活下来也算是良善了。 想起公主和卢群刚刚的对话,白晟安心了几分。 对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人来说,贵人的人品,很大程度上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他确实不想死啊。今日真可算是飞来横祸了。 还有卢群,昨日把守卫在竹林这儿的护卫全部调走,擅自计划把韶华公主诛杀此地,连问都没有问他。 若是真的成功了,他会是什么?替罪羊吗?他们明明有些交情的,可是此时此刻却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万一公主真的在此地香消玉殒,就算他说了实话,只怕也没人相信。 就算是被安宁公主高看一眼,他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乐师。 可眼下情况对他来说也好不到哪里去。 韶华公主,不仅没被诛杀,反而当着他的面,又抓来了个三品命官,还是准驸马。 就冲这些,也会要了他的命吧。 白晟深吸一口气,抬头道:“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白晟全都听从。” 韶华侧身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此人在今日之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她暂时还拿捏不准。 但卢群既然敢当着他的面杀她,定然与今日之事脱不了干系,绝不可大意。 不过,能对她说出这么一句话,倒还算聪明,而且,长的也好看。 若是无辜之人,就这么白白死了的话倒也可惜。 她走到白晟面前,仰头看着他,白净的小脸就像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不已。 “本宫不杀聪明人,本宫只爱折磨蠢货。你要乖乖听话啊。” 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看向白晟的双眸纯净无比。 白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她,喉结微动,看起来更紧张了。 韶华走到床边,头朝他扬了扬,示意他来帮忙。 白晟愣愣的走过去,跟韶华一起,把床底下俩人抬到床上。 韶华从怀里掏出两颗丹药,分别喂到两人嘴里。 又让白晟把俩人扒了个干净,弄出些青紫色印记,塞到同一锦被之下。 白晟害怕不已,在韶华满是笑意的目光里,颤巍巍的朝左云典二人伸出了魔爪。 按照韶华吩咐的做好,白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细瓷白嫩的小脸有些微微发红。 韶华看的有趣,探头笑道:“怎么这么害羞,之前都不曾见过么。” 白晟一噎,连忙低下了头。韶华越瞧越觉得这人好单纯。 白晟实在想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懂得这么多,他不再敢看躺在锦被中相拥而眠的两人,匆匆的转过身去。 韶华却盯着两人看的津津有味,还真别说,就算是男人,这香肩半露,风情万种的模样也煞是勾人。 只可惜,一个是要杀自个儿的美人,一个是要害自个儿的美人。 韶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个转,恋恋不舍的收回,和白晟一起走了出去。 白晟在后面想了想,还是把门关好了。 韶华一派悠闲的走在前面,七拐八拐便远离了竹屋,那模样看起来比白晟对此处还熟悉。 白晟偷偷瞄了韶华一眼,想起刚刚在竹屋做的事情,心里越发不安。 待两人到了一假山旁,韶华拍了拍白晟的肩,笑道:“在这儿等我。” 白晟本就有些慌张,被韶华一拍,顿时吓了一跳,却被韶华手疾眼快的捂住嘴,差一点就叫出声来。 韶华左手做了个“嘘”的手势,对白晟道:“胆子大些,没事。” 温温热热的气息打在白晟的耳边,他的脸一下变得通红,而后顺从的点了点头。 韶华满意的松开了手,快步走进假山里,换了一身丫鬟衣服,又拿药膏往脸上胡乱摸了摸。 “你好好在那儿站着,不准回头,不准乱动!” 白晟点点头,站在假山外面,一动不敢动。 韶华从假山另一侧猫腰出来,直奔水榭而去。 水榭内,宁兰有些忐忑的等待着,目光不时望向门口。 卢群到现在还没送来消息,下一步到底还要不要继续? 宁兰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把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韶华已中了她下的断崖草,无论如何难逃一劫。 再说卢群的功夫也不差,对付韶华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想来还是不费力的。 她知道韶华身边有一个身手高强的暗卫,但她今日已经专门从宁家调来高手引开他。 无论如何,都是万无一失的。 今日一定能除掉这个每次都妨碍她的公主! 但是,心怎么这么慌呢? 宁兰深吸一口气,试着稳下心来。 第163章 赏花宴6 想起韶华之前给她的那一巴掌之辱,恨恨的咬了咬牙。 既然已经下手,便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然只会后患无穷。 水榭的人不多,韶华灵巧的穿过,走到宁兰房间门口,食指扣了扣房门。 坐在椅子上的宁兰听到敲门声,身形不由一顿,有些欣喜的朝门口走去。 这是,有好消息来了? 宁兰打开门,见一个身量有些臃肿的小丫鬟站在门口,肤色黑黑的,伸手递给她一块牌子。 “卢群叫你来的?”宁兰打量她一眼,低声道。 小丫鬟点点头,并不看宁兰。宁兰冲屋里两名贴身丫头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小丫鬟正是韶华,她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 宁兰敢下毒害她,就别怪她礼尚往来。 两名丫鬟的裙摆消失在韶华的余光里,她低着头跟宁兰进了屋子。 此刻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宁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快说,情况怎么样了?” 韶华缓缓抬起头来,冲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是想看本宫死没死么?让你失望了” 宁兰一脸惊恐的看向韶华,浑身不由一颤。刚要大叫,被韶华一下子点住了穴道。 韶华轻轻摇头,微微叹口气道:“你怎么就永远学不乖呢?” 宁兰顿时动弹不得,一脸愤恨瞪着韶华,气急败坏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韶华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脸蛋,叹息道:“真是可惜啊,这般美丽的模样,从此以后或许就见不到了呢。” 宁兰惊恐的睁大眼睛,俩眼珠子几乎能抠出来。 韶华拿了块纱幔给她戴上,又给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裙摆及地,把绣花鞋笼罩的严严实实,看起来十分漂亮。 然后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去。 门外一人也无,水榭之处因是专门为贵女们准备的,里面并无太多闲杂人等。 外面的护卫见了韶华出示的牌子,很容易的放行了。 韶华暗叹一声顺利,架着宁兰一路朝竹林走去。 若是有人此刻看到宁兰,定会奇怪那么长的裙摆却走的那般端正。 远远看去,不像是在走,就像,就像飘着一样。 湖边的几位贵女朝此处瞥了两眼,却也并未介意,毕竟满园都是赏景的美人,往竹林里去也并不奇怪。 两人一路走到假山后,白晟还在假山外一动不动的待着,看起来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 韶华不由暗叹一声,真是好乖啊。 宁兰不明白韶华想要做什么,纱幔下的眼睛惊恐的瞪大。 她真的是韶华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功夫,这不可能的。 周皇从未给她专门请过武师。 可眼前的情形却无法骗人,韶华的的确确很容易的把她拎到这里来,且没让人瞧出端倪。 宁家高手众多,宁兰自然知道要做到这一步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力。 没个十年八年的修炼别想到这个程度。 韶华才多大年纪,十一岁就这般了得了么?! 不理会宁兰惊恐的眼神,韶华从怀里掏出一包断崖草,笑道:“你意欲害我性命,但终究没能成功,把这包断崖草服下,本公主也算报了仇,后面的路怎样,就看你造化吧。” 宁兰紧紧的咬住牙关,却被韶华一下子卸掉了下巴,一包断崖草就这般喂了进去。 两行清泪从宁兰脸上滑落,韶华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哭的,她又不会怜香惜玉。 韶华起身拍了拍手,把宁兰一把拽起,快速朝竹屋奔去。 竹屋里,左云典卢群两人还在床上昏睡,而宁兰看清楚床上的两人后,一脸惊恐的看向韶华。 满脸写着我不要。 韶华冲她和蔼可亲的笑了笑:“别想太多,这等美色,本公主是不会让你享受的。” 说罢一巴掌把她打晕了过去。 收拾一番,检查无误后,韶华回到假山里。 白晟依旧在假山一旁坐着,韶华远远的看着,扯了扯唇角,呆萌,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罢。 悄声走到白晟身后,韶华伸手拍了拍他。 白晟微微转过脸来,面色有些发白的看向韶华。 “一会儿就热闹了,你会弹古琴罢?”韶华笑眯眯的问。 白晟点点头,作为乐师,他最拿手的就是古琴。 韶华领着他到了湖边,只见一身姿窈窕的丫鬟站在湖岸,身边正放着一把古琴。 韶华冲白晟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弹。 白晟不敢不从,乖觉的坐在琴前面,一曲《听风吟》缓缓弹起。 高雅的琴声立刻让人为之一振。 琴声穿过竹林,越过湖面,飘荡在公主府上空,许多人驻足聆听,追寻着声音的源头。 白晟不愧是公主府里最好的乐师,不多大会儿便有许多人寻到岸边来。 今日来的多是名门贵女,对琴棋书画多少有些造诣,此刻听见这样美妙的琴音,皆心动不已,以为是哪家闺秀一时兴起,结伴想要过来瞧瞧。 待许多人找到琴声的源头,却见韶华公主和一白衣男子结伴坐在湖边。 女子微微闭眼,斜倚在一株柳树上,微风拂过,长发随风而起,映着起伏的柳枝,美好的像一副画。 男子端坐在古琴前,心无旁骛,纤纤素手在古琴上轻挑慢捻,高雅至极。 大祁并无太多男女大防,且两人不远处还有许多丫鬟侍立。 众贵女拿起团扇,粉面半遮,笑意盈盈的看向湖边。 一曲终止,韶华睁开眼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贵女们,对她们摆了摆手。 几名贵女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韶华落落大方的跟众人介绍: “这是白晟,公主府里的乐师。” 白晟站起身来,和众贵女一一见过。 一贵女掩唇笑道:“公主眼光倒好,不仅诗词歌赋俱佳,就是随便逛逛也能遇到音律大家。” 好话谁都爱听,韶华笑眯眯的看向白晟,却见白晟脸颊微红,连声说不敢。 众人正嘻嘻哈哈的笑着,远处却传来喧闹声。 韶华抬眼看去,只见竹林里涌进了不少人。 “不知道又有什么好玩的,怎么这般热闹?”韶华转对众人道。 众贵女见韶华有兴致,忙应声道:“公主若不嫌弃我们吵闹,不如同我们一起去瞧瞧。” 韶华笑道:“求之不得呢。” 众贵女忙簇拥着韶华朝竹林走去,白晟背上却浸出了一层冷汗。 一行人随着众人的脚步来到竹屋前,韶华笑道:“此处倒是清雅。” 白晟嘴唇发干,手指紧紧的抓在一起。 只见一贵女笑道:“不是宁兰姐姐让咱们来此处的么?怎么到了这时候却反而不见她的人影?” 另一贵女紧跟着笑道:“别是躲起来让咱们找她罢。” “此处竹屋倒是清雅,设计精巧,看起来十分不俗。” 众人点点头,韶华目光看向白晟。 白晟道:“这是在下练琴的住所,公主体恤,专门拨给在下一处清幽之处。” 众贵女笑作一团:“大家快来,主人就在咱们这儿呢,白公子可愿让我们参观一下此地?” 第164章 赏花宴7 韶华站在一旁,笑着看他。 白晟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一派自然的说当然可以,手指却微微攥起。 几名贵女见他这般说,娇笑着走上前去。 “白公子既然这么说,咱们可就不客气了。” “白公子琴音高雅,这练琴的地方想来也必定不俗。” 白晟只温和的笑,微微低下头,余光看向韶华,只见她一脸淡然,目光里有着和大家一样的促狭。 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又恢复如常。 他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让自个儿活下去。 这是公主给他的机会。 看清他究竟和那刺杀之人是不是同伙的机会。 哪怕是无妄之灾,也没人会相信他的无辜。更何况公主本人呢。 一性子直爽的圆脸贵女上前打趣道:“大家也别太热情了些,万一这里面有什么白公子的红颜知己什么的,可不是要吓着人家?” 白晟的脸一下子红的透透的,身形微晃,心想里面倒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可是里面有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那名贵女继续道:“可别是被我说中了罢?” 众人笑的直不起腰来,莺莺燕燕乱作一团。 白晟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提醒着自己要保持冷静。 竹屋的门被打开,几名贵女笑闹着把竹门打开。 “啊!”“啊,啊啊!” 几声惊叫冲天而起,走在前面的几名贵女,一个个花容失色脸色煞白,仿佛见了鬼一般。 后面的贵女们一惊,忙围上前去,看到里面的场景后,皆无法淡定了,一个个脸色又红又白,低垂着眼敛走了出来。 白晟故意抬起头来,露出不解的神情。 温和笑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我的屋子太乱,吓到大家了?” 一名贵女小声提醒道:“白,白公子,你还是进去看看罢。” 贵女们低垂着头退到一边,让出一条路来。 白晟一脸不解的表情,朝屋内走去,待看清楚屋内的情况,一时间呆住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众贵女看向白晟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同情。 任谁看到自个儿清雅的住所发生这般龌龊之事,都会难受罢。 竹屋内,两名男子在他平日休憩的床上正相拥而眠,一名身量窈窕的女子端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背对着众人,看不清表情。 白晟看着那名女子的背影,不由一怔,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女孩在这里。 这下子,事情岂不是更复杂了? 他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床上的人被惊叫声震醒,双双睁开眼睛。 两人谁也不认识谁,更不知道这个人为啥跟自个儿躺一块。 再看向门口,似乎有一群人在往里面看。目光或是好奇,或是鄙夷,或是疑惑。 卢群率先恢复了意识,只是苦于动弹不得,只能忍着尴尬。 他记得自个儿是被韶华打晕了过去罢,那这一切也都是她的安排了? 卢群恨恨的想,今日的事只怕不能善了,刺杀公主失败,如今被反将一军,还不知道对方的后招是什么。 只怕凶多吉少。 他的目光看向椅子上的宁兰,双眸更暗了一些。连宁家的女儿也被抓来此处了么? 这样说来,一切都暴露了啊。 都是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事情露了馅。 若不然,他早就杀了韶华公主,替弟弟报了仇。 韶华拨开人群走上来,看到这番情景后,惊讶出声:“宁兰县主,你怎会在此处?” 被韶华这么一叫,许多人才意识到宁兰也在竹屋内。 她说罢连忙让内侍把众人拦在门外,对一丫鬟道:“你快去叫安宁姑姑过来。” 小丫鬟福了福身子,低着头领命而去,脚步凌乱,像是逃难一般。 白晟走到屋内,拿出两套衣裙交给韶华的内侍:“你们去帮两位公子换一身衣裳罢。” 韶华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个白晟还挺识时务的。 众贵女在丫鬟的搀扶下,一个个的向后躲开了。碰上这种事,只能躲着,大祁风气虽然开放,但还没到众人围观活春宫的地步。 只是想起韶华公主刚刚叫了一声宁兰县主,几个看见屋内场景的贵女不由面面相觑。 任谁也想不明白,宁兰县主怎会在此处? 她不是约大家来竹林里玩么?怎会和两个男子在一起。 还有床上那两人,其中一个,是大祁皇室的准驸马左云典罢? 左云典又怎会在此处,为何会跟公主的“管家”躺在一处? 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疯狂,众贵女心情忐忑,不敢再妄自猜测。 但几名贵女心里清楚,安宁公主府只怕要出大乱子了。 一名内侍弯着腰,接过白晟递过来的衣服,不敢看众人表情,快速的朝床边走去。 躺在床上的左云典暗暗咬牙,接连被绑了两次,简直是他人生奇耻大辱,今日竟还被人撞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他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见宁佳一面,却不想宁佳没有见着,他倒是被人给算计了。 不过,好像这也不是坏事,左云典暗暗的想到,丢人就丢人罢,反正他是男人,今日之事总不会要了他的命罢? 那内侍低着头走到床边,掀开锦被,一手扶着卢群,一手给他穿衣服。 看着卢群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内侍眼神变得十分古怪,眼底深处带了深深的轻蔑。 卢群做了安宁公主的裙下之臣,自然一直少不了闲言碎语,大家不敢明面上说,但私底下总会嘀嘀咕咕。 但他的确有能力,又备受公主宠爱,就算是再不服气,也得忍着。 所以一般人从不敢在他面前显示轻视之意。 他也知道平日大家如何看他,但像这名内侍这般,把轻蔑明明白白的挂在脸上的人,着实不多。 那目光,就像是在看阴沟里老鼠一般的眼神,深深的刺激到了卢群。 一个太监,也敢嘲笑他? 做太监的还不如他呢,只怕一辈子都没接触过女人! 他一脸抗拒的看着这名内侍,虽然对方是在帮他穿衣服,可他的双目像是能喷出火来,用眼神强烈反抗。 穿到一半,他突然发现自个儿手脚恢复了自幼,真的能反抗了。 卢群面露凶光,狠厉的看向内侍,一把抓起放在床头边的宝剑,对着他就刺了过去。 内侍却像是知道卢群会出手一般,手疾眼快的躲过了这一剑。 卢群像是发了疯,对他穷追不舍。手中的长剑不停的砍向他,出手十分狠厉。 内侍在屋内窜上窜下,一会儿躲在墙角,一会儿绕到宁兰身后,一会儿钻到床底下,滑溜的像是一条鱼。 卢群举着长剑拼命的追截他,不一会儿就跑的气喘吁吁。 白晟站在门口,身形挡住了门外人的视线,目光朝韶华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也是她安排的么? 宁兰端坐在椅子上,被卢群不时刺来的长剑吓的魂飞魄散。 待卢群快没了力气,内侍才慌慌张张的往外跑出去,看起来像是被吓的全神打颤:“杀人啦,卢公子杀人啦。” 第165章 赏花宴8 外面的人听到后一个个皆大惊失色,卢公子?公主府里那个英俊的管家么。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卢群被累的筋疲力尽,晃晃悠悠的想要跑去追那命内侍。 看到门口站着的白晟,惨然一笑,又退了回来。 他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宁兰,呵呵笑道:“是你吧?蠢货!一定是你!安宁公主今日是不会放过我了,竟敢害我到如此地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说着,便把手中的长剑朝宁兰刺去。 宁兰惊恐的睁大眼睛,长剑越来越近,她却只能在那儿呆呆的坐着,像是毫无反抗能力一般。 最终,长剑刺透宁兰的心口,鲜血顺着寒光闪烁的长剑流了出来。 宁兰瞪大眼睛,一脸惊恐的看向插在胸口的那把剑,目光慢慢移动到卢群身上,到死都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安宁公主带了人前来,见到屋内鲜血淋淋的场景,顿时大惊失色。 那可是宁家的女儿! 今日万一在公主府出了事情,她绝对难辞其咎。 “快来人!叫太医,叫太医!” 安宁公主抓着丫鬟的手,不停打颤,额头青筋暴起,一脸震怒的看向卢群。 卢群似乎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向安宁公主,安宁公主冲他大喊道:“快住手!你疯了?!” 可他却像是魔怔了一般,把剑又往里送了三分。 他看向一身华贵衣饰,保养得当的公主。 这么多年来,他什么都听她的,今日总算是要解脱了。 呵呵,这一次,他只听自己的。 外面的丫鬟匆匆忙忙的跑着,去请太医的,去叫护卫的。 宁兰的贴身丫鬟惨叫一声,快步跑来扶住她。 来来往往的人影,一片混乱,卢群却觉得十分平静。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韶华公主不会放过他,宁家不会放过他。 安宁公主,也不会放过他了。 他惨然一笑,目光凄厉的看向安宁。 “公主,卢右是我弟弟,是我弟弟啊!我今生没了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弟弟是我唯一的机会,就这样被你们给杀了!” 说着,他又看向韶华,双目像是着了魔一般,里面全是血丝。 “都是你,是你多管闲事,自以为是,才会毁了我们全家人的希望。” “我爹娘整日里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可再也盼不来我弟弟了!” “我在公主府里整日活的像条狗,就为了我弟弟能活出个人样,你却把他杀了?!” 他还没有说完,乐山便大声斥道:“枉你还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你弟弟滥杀无辜,本就该死,干公主何事?” “他若不践踏人命,又岂会挨上官司?你弟弟是你们家的希望,难道那李昌不是别人一家人的希望?” 卢群红了眼,大声呸了一声,怒吼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自幼家穷,只能卖了自己到这富贵窝里来,活得像条狗一般,就为了我弟弟能一朝金榜题名,为我卢家扬眉吐气!” “你们呢?你们一点儿念想都不留给我!” “什么仁义道德,什么是非曲直,全是狗屁!” “我来了公主府,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哈哈,可我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人人都看不起我!” 他发疯一般的怒吼着,手指一一指着周围的人:“你,你,还有你!你们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夺走了我全部的希望,你们懂得什么?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哭?” 韶华看着这个可悲到不可理喻的男人,实在不愿多说什么。 安宁公主看着这个素日陪在她身边的知心人,不由呆住了,她从未见过这种装填下的卢群,发疯的模样像是能把人给吞噬掉。 或许她从来都没有认清楚过他,他一直是那样的听话,会哄人会办事,会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会事事顺从她。 今天的他,让她觉得好陌生,就像从未认识过一样。 卢群双眼通红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安宁公主,她向来高贵,他只能卑微的讨好。 成为她的宠物,获得她的宠爱。 她给了他荣华富贵,给了他金钱权力,却也剥夺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卢群呵呵的笑着,目光越过她落到韶华身上,是她,毁了他最后的希望,害的他沦落到这般地步。 他唯一的弟弟,卢家唯一的希望,就这么被她给送去了刑部,被杀死了。 无毒不丈夫,既然已经做了不可饶恕之事,今日不如就做到底。 卢群疯了一般拿着长剑刺向韶华,眼神里是疯狂的灭亡。 安宁公主大叫一声:“你疯了!” 卢群眼角划出一滴泪来,手下的动作却不停,长剑之上,寒光凛凛,朝韶华刺来。 周围立刻有许多护卫围了上来,卢群再没了机会。 韶华深深的叹了口气,对这种无可救药之人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选择做了安宁公主面首的是他自己,把弟弟纵的无法无天的也是他自己,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却偏偏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他的。 卢群看着这一圈人,脸色惨白,像是一个疯狂的困兽。 他转身扫了一圈人,举起剑来,周围的护卫们立刻警戒起来。 却不想他把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抹,直直的倒了下去。 鲜血从脖子处喷涌而出,清雅的竹屋到处都是血迹。 安宁公主无力的垂下手,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拉下去,埋了罢。” 宁家的人匆匆赶来,穿过人群,秦氏一下子扑到宁兰身上。 嘴里大声的喊着:“兰儿,兰儿,你睁开眼啊!” 凄厉的声音飘荡在上空,十分骇人。 韶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看向左云典,此事之后,沁阳姐姐就会自由了罢? 无论如何,皇室都不会要一个有这等瑕疵的男人。 宁家女儿死在此处,左云典必定会被当做重点照顾的对象。 左云典的视线透过重重人群,落在韶华身上,第一次他对这个公主产生了怀疑。 安宁公主毕竟是见多识广,这么大的场面没一会儿便被她安排妥善。 秦氏像是疯了一般看着她,今日宁兰会被安宁公主的一个面首杀死,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强势的宁家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安宁公主毕竟是皇室中人,秦氏悲痛万分,却并不敢真的在此处和公主起冲突。 宁家的人把宁兰抱走,躺在床上的左云典像是被人忘了一般没有人来理会。 最后还是韶华,让人把他送回了左家。 然而,一夜只见,左家公子左云典喜好男风的事一下传遍了京城。 外面的竹林轻轻摇曳,一阵秋风飘过,卷起几片落叶。 一青袍少年手摇竹扇,行走其间,来到一处清幽雅致的竹楼前。 竹楼里有人点了灯,照出一个美人窈窕的身形,窗前绿竹芭蕉青翠嫣红簇拥,风吹过,枝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第166章 赏花宴9 安宁公主府发生的命案以龙卷风的速度传遍了整个豫京。 毕竟死去的一人是大名鼎鼎的宁兰县主,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另一人是皇家公主的面首。 这两人,无论哪一个都太有话题性。 宣政殿里,周皇端坐在御座上,两边分别端坐着皇后和安宁公主。 宁皇后眼眶通红,显然已经哭过多次。 宁兰不仅是她的亲侄女,还是她看重的太子妃人选。 安宁公主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整个大殿里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半晌后,周皇终于淡淡开口:“安宁,对于此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安宁公主平静开口:“此事虽发生在我府上,但谁也不曾预料到。皇兄有什么要查的,我自会尽力配合。” 皇后凌厉的看了安宁公主一眼,怒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我宁家好好的女儿就这般死在你府上,就换来你一句配合调查?!” 安宁公主不敢示弱的瞪回去:“皇后要让我如何?害死宁兰县主的人已死,娘娘难道要让我公主府跟着偿命不成?” 皇后气的心肝发颤,脸色铁青:“好好的一个人去了趟公主府就没了,依本宫看,公主府里那些个管事全都该处死!” “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连侯门贵女都敢残害,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皇后此话里的含义,安宁心里自然明白。 公主府里的那些人,哪里是真正的管事,不过都是安宁的裙下之臣罢了。 这群人依靠安宁公主府生活,但安宁公主对她的人十分偏宠。 虽然是面首的身份,每个人手里都掌握着不少公主府里的产业,生意做的十分不错。 要真是因此事全部杀了,对公主府可是不小的损失。 安宁公主端起一杯茶水,小小的啜了一口,冷笑道:“别人家的贵女都好好的在湖边赏花看柳,偏偏宁兰县主一个丫鬟都不带,偷偷跑去竹林,撞上我那个不懂事的管家和左家公子风流,我就想问,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是她呢?” 听闻此话,皇后唰一下站起身来,手指着安宁公主直哆嗦:“你公主府护卫不严,害兰儿被人掳走,眼下还要往兰儿身上泼脏水不成?” 安宁公主淡淡回声道:“皇后娘娘说的什么话,本宫说的这些可都是有根据的。” “再说了,谁会掳走宁兰姑娘,本宫看她分明是自个儿往竹林去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把宁兰姑娘身边的人叫过来问问。看是不是宁兰吩咐她的贴身丫鬟不许跟着的。” 周皇抬眼看了一下安宁公主,安宁公主不仅一点不慌张,反而十分坦然。 他头痛的皱了皱眉头。 如今长古战事正在紧要关头,太子亲征以后,士气大涨,此事发生在这般节骨眼上,皇室必须得对宁家低头,维持稳定才行。 宁皇后转过脸去,看向皇上,泪水涟涟:“皇上,您要为臣妾作主啊。” “公主这哪里是给臣妾说法,这分明是推卸责任,兰儿死的不明不白,我这做姑母的可真是没用,连为她申冤都不成。” “兄长和嫂嫂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金娇玉养的长了这么大,一下子没了,他们如何受的住啊。” 皇后哭起来没完没了,伤心欲绝。 宁兰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跟别人自然不同。 安宁公主立刻大喊冤枉,看向周皇:“皇兄,今日之事皇妹也不想啊,谁知道会成这副模样,皇妹若是一早知道,就不办什么劳什子赏花宴了。” “宁兰县主没了,皇妹也十分痛心,可这般意外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皇兄,公主府愿意配合皇兄调查,但绝不能因为此事便滥杀无辜。” 宁皇后立刻道:“皇上,兰儿才十几岁的年纪,说没就没了,求皇上为兰儿作主,惩罚那些个管事。” “且这又怎会是滥杀无辜,若不是他们监护不力,兰儿怎会遇害?” 安宁公主顿时柳眉倒竖:“皇后娘娘,害死兰儿的管事当场就被抓到了,本宫也下令把他给埋了,人都死了,皇后娘娘却要为难我公主府里的人,难道就因为皇后娘娘的迁怒,我公主府众人都要为她偿命不成?” “皇后娘娘既然如此有魄力,不如直接杀了本公主,何必拉上那群可怜人的性命。” 皇后哭哭啼啼的对周皇道:“皇上,宁家一心忠于大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嫂嫂只有只有这一个女儿,就这么没了,臣妾该如何跟嫂嫂交待啊。” “公主口口声声说公主府的人无辜,难道我的兰儿就不无辜么?” 两个女人的口舌之争比朝堂上的臣子还要厉害,周皇坐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自己的皇后,一国之母,六宫之主。 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母同胞,且驸马…… 周皇嘴唇抿成一条线,对那个惹出祸事的卢群简直恨之入骨。 可偏偏对方却死了。 叹了口气,周皇视线落在安宁公主身上,耐心道:“去把与此事相关的人全部带到刑部,好好审问,弄清楚来龙去脉。” 安宁公主点点头,答应下来。 皇后哭的厉害,周皇耐心劝慰道:“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要保护爱惜好身子,朕会让人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死者为大,先把宁兰县主追加为宁兰郡主。” 皇后哭着起身谢恩,周皇道:“宁尚书痛失爱女,朕看了也很心痛。跟宁尚书说,朕定会给他个交代。” 安宁公主轻轻吁出一口气,垂下眼敛喝了口茶。 她心里一片荒凉,卢群跟了她这些年,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平日里卢群敢作威作福,轻贱人命,也的确是她惯出来的。 只是造化弄人,不想竟会闹到这般地步。 周皇这么说,就代表着要补偿宁家了,但并不会对公主府造成多大威胁。 只要皇兄还念旧情,这件事便也能顺利过去了。 只是最近也没有清净了,皇后一直闹个不停,宁家自然也不会消停。 从前因为周皇偏袒,没人敢对安宁公主的所作所为提出异议。 如今出了这么大篓子,自然群起而攻之。 短短一日,御书房里参安宁公主的折子能有一人高。 把她的私生活拿到了明面上来说。安宁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暗骂一群腐朽老顽固。 皇兄可以有后宫佳丽三千,她为何就不行,这才养了几个人? 左家也被卷入这场风波,私底下,左云典和卢群的“私情”一下传遍大街小巷。 只是,在宁兰县主香消玉殒的情况下并没有多少人提起。 此时的华苑里,韶华乐山小宝康生坐在方桌前,围城一圈,各个神色紧张肃穆,看起来严阵以待。 “八万!” “九饼!看你行不行!” “俩,给你个五条。” “二饼。” “赢了赢了。” 韶华笑眯眯的把碎银子搂到自个儿跟前,对桌上三个目瞪口呆的人道:“哎呀呀,运气真好,哎呀呀,小宝一两银子都没了呢,这可怎么办?半个月没法子吃鸡了。” 第167章 赏花宴10 小宝斜眼瞧了下韶华,恨恨的说道:“再来!” 韶华冲他勾了勾手指,身子前倾,一脸恨铁不成刚的问:“你以后要光着身子当暗卫么?” 乐山呸了韶华一句:“公主真是的,不仅学会了耍流氓,现在连小宝都不放过。” 小宝委屈的撇撇嘴,点点头,再点点头。 康生倒是一脸平静的看着韶华,自从公主学会了摇骰子,打麻将,华苑可比从前热闹多了,好现象。 韶华嘻嘻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认赌服输才是好孩子,是吧小宝?” 小宝深吸一口气,从前哪里能轮得到韶华嘲笑他,如今倒好,她武功明明不如自个儿,耳力听力却好得不得了。 真是怪事一桩,难不成有人天生在这等事情上天赋异禀? 韶华美滋滋的把银子收起来,安慰性的摸了摸小宝的细软飘逸的头发:“忍一忍罢,半个月后你就有钱买猪蹄跟荷叶鸡了。” 说罢便换快的哼着小曲儿走了。 “公主最近是不是不太正常?” “看起来有一点啊,总是那么开心。” “我上回还看到公主在对着一枚玉佩傻笑呢!” “真是中了邪了,太反常了,公主让我去给她找来做糖葫芦的师父,要学着做糖葫芦。” “公主还把她以前的拨浪鼓和彩色积木都翻出来了。” 几人越想越疑惑,可最近公主也没有见什么人啊。 韶华把碎银子装到一个小箱子里,里面还有好多可爱的小玩意,金铃铛,玉螺子,小风车,满满的装了有半箱子。 她伸手一一抚过这些小玩意,嘴角含笑,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美好的事。 乐山乐水从外面走进来,对韶华笑道:“公主,左家公子左云典被刑部的人带走了呢。” “出了这档子事,皇上断不会把沁阳公主嫁给那个左云典了罢?” “奴婢专门派人去刑部打听了,听说左家二公子说,他是被人绑到了公主府里的。但是他功夫那么高,谁会相信呢。现在人都说,是他自个儿不检点,跟卢群勾搭在一起,还合谋害死了宁家小姐。” 韶华微微勾起嘴角,左云典那日确实是来见宁兰的,宁兰身边有个丫鬟,韶华上次在太子府见到过,帮着左云典和宁佳送过几次书信。 就算那日她把宁兰扔在竹屋,宁兰对左云典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想来她也并不知道这丫鬟是宁佳的人。 大祁对驸马十分优待,即便是娶了公主,也可以封侯拜相。 但对驸马的要求却是十分苛刻的,不仅要求是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还要求洁身自好,不能有不良风评。 这么一来,左云典再也做不成她姐夫了。 老天爷都在帮着她啊。 对于宁兰和卢群的死,韶华没有半分愧疚。 若不是她身中冰燕之毒,绝大多数的药物对她都没什么用,她早就被那俩人给杀了。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才是她韶华的作风。 天生当不了圣母,谁害她,她就反击谁。 只是父皇要为此事头疼许久罢。韶华暗戳戳的想。 刑部尚书桐杰松接到皇宫里的圣旨,亲自负责查办此次宁兰县主被杀一案。 白晟,左云典,以及首先发现案发现场的几人都被一一叫去问话。 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桐尚书终于查出一个重要线索:有人见过宁兰县主私下和卢群接触过。 因着安宁公主的原因,这一发现让桐尚书兴奋不已。 或许,宁兰县主跟卢群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不正当关系。 两个毫无交集的人是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但若是情杀,那就说的过去了。 办了无数个刑部大案的桐大人,从没有接手过这般蹊跷中透着简单,简单中藏着复杂的案子。 接连几日的审讯,都表明卢群和宁兰县主之间是有联系的,只是联系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却一直无法得知。 桐大人只好先把它假设成情杀,把卢群假设成一个私生活很混乱的人。 那么这个案子中,左云典也就成了关键。 可左云典和卢群之间却完全没有交集,那日又是如何躺在一起的? 想起内侍说的话,左云典和卢群之间分明是有私情的。 唉,这都是什么事? 此案虽看起来并不复杂,但所牵涉人员皆是非富即贵,处理起来反而十分棘手。 秦夫人为了给女儿报仇,十分配合,把宁兰从宁佳带了个高手一事告诉了刑部。 添了这么一个线索后,桐大人更糊涂了,有绝世高手保护还被害了? 高手还不见了? 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桐大人,也看不清楚这群孩子在干什么了。 把所有的线索整理出来后,桐大人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宁兰和卢群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牵涉左相家公子左云典。 左云典武功高强,却自称是被人绑架到竹屋,假设他说的是真的。 那么绑架他的人应该是宁兰。 至于宁兰为什么绑架了左云典,需要进一步调查。 这个推论漏洞实在太多,根据最一开始发现现场的一名贵女说,当时宁兰背对着人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床上的两人只有卢群是可以动的,但也是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的模样。 想来体力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被耗费掉了。 或者三人都中了毒。 可无论怎么审问左云典,他都说自个儿是被人迷昏了绑进来的。 整个案子发生的简直毫无逻辑可言。 左云典就算当不了准驸马,毕竟是左相家二公子,桐大人又不能对他用刑,案子只能跟一盆浆糊一样。 不止左云典不能用刑,那日的目击者大多是名门贵女。 连仔细盘查的机会都没有。 桐大人的刚正不阿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皇上把这个案子交给他来审,一是算准了他不怕得罪人,二来无论宁家还是公主府,都十分信任他。 一个是皇室中的公主,一个是战功赫赫宁家,背后还有一个皇后。 这个案子只能按照皇上的心意来审,不然最惨的那个人是他。 桐大人接连几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华苑的地牢里,韶华神色嘲讽的看向地牢之中的人。 此人真是宁兰派来拦截小宝的高手,在竹林被小宝打败后,跑到外面又被康生擒住。 以他的武功来说,在宁家也算得上是一流了。 忍耐力也不错,被打了这么久,嘴巴依旧硬气的很,一声不吭。 康生站在地牢中央,穿一身暗紫色祥云锦服,头发整整齐齐的束起来,雪肤长眉,脸颊清瘦。 白色的小脸在昏暗的地牢里越发显得精致美艳。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扇子,眼神定定的看向俘虏,一直没有开口。 这是韶华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也是那些被培养成死士的少年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抓住这个宁家的高手,套出他们需要的信息。 那群孩子做的很棒,虽有三人都受了重伤,但并没什么有性命之忧。 第168章 宁家刺客 略一思忖,康生不再让人对那人动刑,反而亲自走到他面前,替他松了绑。 宁家高手顺着后面的木柱滑落在地上。 接连几日的拷打,已经让他没了站立的能力。 “歇一会儿罢,你知道,这么对你我也是没法子。”康生幽幽开口,一副极为体贴的模样。 宁家高手喘着粗气,讽刺的勾起嘴角,一脸轻蔑的说道:“少跟老子玩花样,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得不到就得不到,何必动这么大气。” 康生一脸温柔的摇了摇头,继续道:“再说了,宁兰县主已死,宁家人现在在全力搜查你,连你家人都给控制起来了,你说,你惨不惨?” 宁家刺客眼露凶光,咬着牙道:“呵,少胡说八道,我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得宁尚书看重才有这一身好功夫,想要挑拨离间,别做白日梦了。” 康生一脸可惜的看着这个坚毅的男人,啧啧两声:“宁兰县主昨日被人杀死,你却逃了出来,你说宁家人会怎么想你?” 宁家高手抬起脸来,狠狠的瞪着康生,一言不发。 康生转身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水来,递给他:“别那么紧张,是不是?外面的消息你现在一点不知道,我一一说给你听。” “宁家有个叫春桃的丫鬟被打死了,听说是秦夫人亲自下的命令。” 宁家刺客端着茶杯的手忽的一抖,茶水溅出来少许。 康生又递了一张帕子给他,笑道:“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春桃?” 宁家刺客嘴唇抿成一条线,身子有些僵硬的看向康生。 康生倒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宁兰县主死后,宁家人都在找你,以你的功夫,在宁家一众高手里定也是数得上的罢?可县主偏偏在你的保护下死了,你说,宁家是不是会怀疑你?” “不止春桃,还有你平日里的好兄弟,经常接触过的人,无一幸免啊。” 康生感叹一声,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可怜。 宁家刺客听到此话,牙咬的越来越紧,两颊的腮帮子鼓鼓的,一头冲康生撞过来。 “你骗人!” “啊!” 一声长吼似乎让昏暗的地牢更加可怖了三分。 康生轻巧的避过他的攻击,微微抬起了头,神色晦暗不明:“你相信了我的说法,看来,你十分了解宁家的做事方式。” 宁家刺客没有撞到康生,反而一下跌倒在昏暗潮湿的地上。 身上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他头发凌乱,眼神几近癫狂,鲜艳的血色流在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和污泥混在一起,狼狈至极。 “你拿命守护的宁家,要了你所有朋友的命啊。真是让人不忍心。”康生幽幽叹道。 “别说了,别再说了!” 宁家刺客大声嘶吼着,眼泪滑落在脸上,露出原本的肤色。 康生轻轻的叹了一声,对他道:“我一直觉得,把性命卖给别人可以谅解,这世道,人总得想法子活着。只是啊,尊严可不能卖给别人。” “春桃死去的时候,听说被折磨了许久,全身没一处好地,被胡乱扔到葬岗上,连个坟都没有。” 康生说着,从身上的香囊里取出一个如意扣,扔到刺客跟前:“这是我的人在乱葬岗里找到的,真是可怜啊。” 宁家刺客看到那枚如意扣,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旋即又迅速黯淡下来。 他费力的爬了过去,紧紧的把它握在手里,十指交叉,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康生耐心的站着,一直不说话。地牢里一片寂静,只油灯偶尔发出噼啪一声。 半晌过去,宁家刺客终于抬起脸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康生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 片刻后,他声音清冷的开口道:“你觉得自个儿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呢?” 宁家刺客视线落在康生的后背上,苦笑一声。 这个比自个儿少说得小十岁的少年,真是不一般啊。 他们这些做暗卫的,哪有自己的人生? 能把他的事调查的这么明白,财力物力计谋手段一样都不能少。 宁家在大祁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底蕴深厚,高手如云。 这少年对宁家如此熟悉,背后势力定然不可小觑。 宁兰县主这一次调他出来,本是让他引走韶华公主身边的暗卫,他早料到凶险,但县主吩咐他只引开拖延时间就好,做完立刻逃走。 这么一来,任务就容易多了。 却不想刚刚从安宁公主府里跑出来,就被人给伏击了。 如此看来,宁兰县主的计划一早就被人识破了,反而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这少年,是韶华公主的人罢? 想到此处,刺客一脸正色的对康生道:“我给你的东西,足够跟你谈条件了。” 康生微微勾了勾嘴角,转身看向他。 站在地牢门外的韶华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 康生比她想象的更加出色。 宁府里。 宁瞿站在窗前,视线看向外面的芭蕉,心里一片凄凉。 秦氏来来回回哭晕了数次,总算歇下,可眼下这一摊子事情,就全部丢在了他身上。 整个宁家上下,心里都明白,皇后娘娘最中意的就是宁兰,宁兰是要做太子妃的。 他妻妾虽多,膝下却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向来乖巧听话,儿子却是个不成器的。 可现在,兰儿死了,一切都完了。 宁瞿手里捏着兄长的来信,思量片刻,提起笔来。 兰儿再重要,终归只是大家族里一个还算不错的女儿,为了宁家,绝不能因小失大。 兄长说的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如就借着此事,来试试皇上对宁家的态度罢。 福荣堂里,虽是白日,秦氏却只穿着一身中衣,长发松松散散的垂在身后,双眼浮肿,再不复往日的神采。 刘嬷嬷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的抹了抹泪,秦氏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她今日这般模样,刘嬷嬷这辈子都不曾见过。 默默呼出一口气,刘嬷嬷换了副神色,走到秦氏身边。 “夫人也得保重身体,吃些东西罢。” 秦氏脸色惨白,目光有气无力的看向刘嬷嬷,刘嬷嬷一个没忍住,眼泪差点掉出来。 “嬷嬷,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刘嬷嬷忙劝慰道:“夫人可别这么说,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少爷还得娶妻,夫人以后还能抱孙子呢。” 秦氏怔怔的看着刘嬷嬷:“可我的兰儿,再也见不到了。” 刘嬷嬷把秦氏揽在怀里,慢慢安慰着:“兰姐儿走的也太蹊跷了,那卢群怎么敢,就这般把兰儿给,给” 刘嬷嬷说不下去了,秦氏却十分明白,她恨声道:“还不是仗着安宁公主的宠爱无法无天惯了,这事要是不给我宁家一个交代,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 秦氏一时间状若癫狂,又呜呜噎噎的哭起来。 左相府。 左云典跪在正堂里,左相一脸怒容,指着左云典怒斥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何偷偷跑去到那公主府里?” “身为准驸马,却跟那卢群搅在一起,你把左家的脸面放在哪里?把皇室的脸面放在哪里?” 第169章 婚事1 左云典挺直身子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左相举起鞭子,一下一下打在左云典身上。很快,左云典后背便湮出了血迹。 小丫鬟们不忍心,要往外跑去告诉老夫人,左相却教小厮们封了园子,任何人不得出入。 左云典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能借着此事退婚是天大的好事,挨打就挨打,反正不会把他给打死。 左相看他那副鬼样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皇室公主下嫁到他们家,这是多大的荣耀!能给左相府带来的好处简直无法估量。 他倒好,为了一个女人,竟敢私自逃婚! 想起上次他在儿子房间找到的那封离家出走的信,左相气就不打一处来。 若真是逃走也就罢了,却又被人下了药给送回家里来。 真是丢人的很。 这一次私自跑去安宁公主府,又被人给下了药,还跟那个安宁公主的面首滚在一起。 左相绝对想不到,两次给左云典下药的人都是韶华公主。 左家是文学大家,从来没有人靠武艺挣出路子,左云典偏偏跟人对着干,这就是下场,被人接二连三的下药,空有一身功夫,没有半点脑子。 根本就不像是他的儿子,竟会被一个女子迷的七荤八素,没有自我。左相恨恨的想。 左云典才不管他爹怎样,这事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却让他心里最大的大石头没了。 只要不用娶沁阳公主,他和宁佳就还有希望,其他的,爱咋地咋地。 时隔一日,御书房里。 左云典被左相打了个半死,抬到了皇宫。 周皇看到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的左云典,便是有天大的气,也全都消了。 但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沁阳是绝不不可能嫁给他的。 周皇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左相,温声道:“左相劳苦功高,朕能有你这样的肱骨之臣,是朕之幸事,是大祁幸事,更是皇家之幸事。” “孩子们既然无缘,朕虽为一国之主,却也不能强求,把朕的御前侍卫带回去好好休养罢,待养好了身子,再到朕这里来。” 左相连忙谢恩,周皇又说了些鼓励的话,赏赐了上好的人参鹿茸。 左云典躺在担架上,被左相揍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左相亲自替他谢了恩,带了回去。 至于左云典为何会跟卢群勾搭在一块,已经没人愿意继续问下去。 毕竟,一个富家公子哥,多了些桃色绯闻,算不得什么大事。 沁阳贵为公主,左云典身上发生的一切对她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唯一有影响的也是好事,婚事被取消,她多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左相前脚刚走,宁瞿就来到了御书房里,对着周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刑部尚书桐杰松至今也没能查出这个案子的蹊跷之处。 卢群亲手杀害了宁兰县主更是有目共睹的。 也正因为如此,宁家现在成了最憋屈的人。秦氏在家里哭的死去活来,宁瞿一趟趟的跑到宫里来跟周皇要说法。 能给什么说法,安宁毕竟是皇室公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了安宁公主的命。 此法不行,只能另行补偿。 皇后已是六宫之主,宁承身为大将军,在大祁已是超一品的存在。 且宁家此举也不仅是为宁兰要公道,更多的还是看皇室对宁家的态度。 一个处理不好,惹得宁家不满,就会成为大麻烦。 毕竟太子出征在外,长古郡的战事还未平息,大祁眼下也缺乏能征善战的大将。和宁家闹僵,可谓得不偿失。 周皇站在大殿上,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宁瞿,只见他脸色苍白,言语激动,似乎因为女儿的死,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平心而论,这等景象,无论是谁看到都是不落忍的。 周皇揉了揉眉头,开口道:“你说的朕都知道了,爱卿还需节哀,照顾好自己身体才是。” 宁瞿点头应下,一脸凄惶的说道:“臣痛失爱女,殿前失仪,还望皇上海涵。” 周皇温声道:“爱卿的难过之情,朕感同身受,朕已命人把兰儿这孩子封为县主,实际却按照公主的规格下葬,爱卿要保重身体,好好为宁兰郡主操持丧事。” 宁瞿跪下叩头谢恩,道:“微沉领旨谢恩。” 从御书房里出来,宁瞿被皇后身边的大丫鬟请了过去。 梓凤宫里,见宁瞿朝自个儿走来,皇后连忙迎了上去。 宁瞿连称不敢,皇后一脸难过道:“哥哥这是在埋怨我么?” 他依旧低着头,并不多说别的。 皇后脸上有两行清泪滑落:“哥哥,您忘记咱们小时候的日子了么?” 宁瞿的心像是被什么给狠狠的撞击了一下,皇后是宁家最小的孩子,自幼得尽家人宠爱。 在皇上当初还只是个皇子时,便一心想要嫁给他,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宁家成了大祁最强盛的世家,然兄长孤身在外,戍守边疆,一呆就是十几年。 个中原因,和皇后,和伊家不无关系。 宁瞿眼神暗了暗,想起兰儿的死,若是一般王孙贵族,宁家必定敢要了他们的命,只是因为对方是皇室,是公主,宁家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事到如今,周皇也不过是给兰儿加封了个郡主,他心里怎能不怨。 皇后双目盈泪,莲步款款的走到宁瞿身边:“哥哥莫要伤心,此事我必然会给兰儿讨一个公道。” 她信誓旦旦的说,宁瞿却收回了皇后拉他的那只手,不冷不热的道:“娘娘在宫中照顾好自己,微臣便放心了。” 皇后的心一酸,看向宁瞿的目光中蓄满了泪:“哥哥是在怪我没用?” “哥哥心里难道一点儿都不在乎我这个妹妹了?” 宁瞿终究不忍心,轻叹了一口气:“娘娘,事已如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若是大哥还在京中,想必定是另一番模样了。” 提起宁承,两人心中皆是一酸,因为伊妃之事,宁承无令根本无法进京。 而这一切,都是因皇后而起。 皇后心中酸楚不已,开口道:“哥哥,兰儿已经去世了,可宁家还需要皇室的荣宠,宁秀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他又是咱们宁家唯一的男孩,趁着这次机会,我向皇上提出,把公主嫁给秀儿,哥哥可满意?” 听皇后这么说,宁瞿心里不由一惊,愕然的看向皇后。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十分清楚自家儿子,平日里除了斗鸡遛狗的本事,半点能耐没有。 左相家公子和沁阳公主的婚事撤了,可他也从没想过能让宁秀娶上公主。 不曾想皇后却提出来了。 皇后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宁秀是我亲侄儿,我怎能不疼他。若是兰儿还活着,太子妃之位定然是她的。如今兰儿没了,我也不想让自个儿的孩子跟我的娘家生疏。” “宁秀虽然在京中风评不好,但毕竟年龄还小,好好的教导几年,总能成器。” “你又是沁阳的亲舅舅,有你和嫂嫂在,我也放心的很。” 宁瞿一脸激动,立刻到:“娘娘,这,这皇上能同意吗?” 左家公子只因为和卢群这一点传言就被退了婚,他儿子的名声,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差。 第170章 婚事2 皇后道:“哥哥担心什么?宁秀眼下只不过是年龄还小,有你和嫂嫂教导着,慢慢的建功立业,总能做出一番成绩。” “宁佳自幼体弱多病,即便成为太子妃,也没法子管理太子府,更何况偌大一个后宫。沁阳身为公主,嫁到宁家来,咱们家便又和皇室亲近了一层。有公主在,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咱们宁家都不会差。” 宁瞿神色微动,旋即又想起兄长的那封信。 他抬眼看了下皇后,眼神有些复杂。 宁秀能够娶到沁阳公主,对宁家来说,是莫大的福气。只是,兄长的志向并非仅限于此。 但无论如何,能为自个儿多留一条路总是好的,周皇对两位公主最为宠爱,沁阳下嫁到他们家里,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宁秀一生总会无忧。 宁瞿这么想着,立刻跪下跟皇后道谢。 皇后拉她起来,笑道:“有哥哥在前朝坐镇,妹妹在后宫才会无忧,还望哥哥多多体谅我的难处。” 宁瞿温声道:“娘娘在后宫万万要照顾好自个儿,莫要担心家里。” 兄妹两人相谈半日,宁瞿才回了宁府。 秦氏听说宁瞿回来了,连忙亲自去大门处相迎。 她近几日吃不好睡不下,人已经憔悴了许多。 “老爷,皇上和娘娘怎么说,我的兰儿该怎么办?” 刚一见到宁瞿,秦氏便拉着他进了屋里,着急忙慌的问道。 宁瞿把周皇和皇后的话复述了一遍,秦氏听了倒不知该是忧是喜。 公主下嫁可是天大的荣耀,女儿已死,太子妃的梦算是碎了,眼下儿子若能娶到公主,对宁家对他自个儿都有莫大的好处。 萎靡不振了数日的秦氏立马恢复了精神。 招呼着人去把宁秀叫来,同他说此事。 梧桐苑里,小丫鬟端着一盅燕窝站在门前。 屋里传来一名女子惨烈的的叫声,隐隐约约还有一名男子的羞辱和冷笑。 小院里大部分的人都被撤了出去,虽是白日,看起来却有些瘆人。 小丫鬟端着药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可小丫鬟却并不十分习惯。 原因无他,这是宁家最让人心惊胆战的院子,除了严密的守卫,里面奢华至极,各类让人意想不到的珍宝,可谓是应有尽有。 但无论男女,能在这里呆的久的,都是丑到极点的。 小丫鬟来了不足两个月,是老太太亲自指派过来的,她天生龅牙,眼皮上又有两个大痣,肤色是一群人中最亮眼的,当然,是黑到亮眼的程度。 她爹想把她卖人,卖了三年都没卖出去。只能叫她做些苦力,她手脚麻利,可是长相实在骇人,并没有人愿意用她。 却不想一朝被人看中,送到了大祁最富贵的宁府中。 她感恩戴德,尽心尽力的伺候,却不曾想竟来到一个魔窟般的地方。 每天,这里都会被抬出去无数个花一般的少男少女,他们容貌姣好,有些还非常有才艺。 对她来说,那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只可惜,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少爷有一次看到她的长相,给她赐了个雅号:“黑疙瘩猪。” 府里的人从此都叫她小黑。 小黑虽算不得是好名字,但少爷叫的却很高兴。 他并不想要她在身边伺候,然而老太太发了话,如果不留下她,少爷就再也不能出门了。 也因此,她便被留下了,一做就是两个多月。 两个月的时间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她,是这个院子里的中流砥柱,大概是因为再没有人比她还丑了。 小黑正站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门却一下子被打开了,宁秀穿着一身松松散散的黑衣走了出来,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惹眼。 只是有着一分不太健康的苍白。 他刚打开门就见到小黑站在外面,不由吓了一跳。已经两个月了,他还没有适应这么一个丫鬟。 但谁叫人家背景强大呢,老太太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把小黑送走。 他也没什么法子,只能每日里看着这个碍眼的东西。 不过确实有益身心健康,毕竟每每看到这么一张脸,会把他心中所有的旖念全部赶走。 他端起小黑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当啷一声,把碗砸回了托盘。小黑一直低着头,尽力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 但当两具青青紫紫的尸体被人从屋里抬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变了脸色。 只是她实在太黑,即便面色发白唇发紫,也看不大出来。 宁秀倒是因此对她多看了两眼,心道奇丑无比的人大概都有几分胆子。 宁府的护卫过来给两具尸体盖上白布,而后抬了出去。 小黑的目光随着那两具尸体走了很远。 白日的阳光明明暖洋洋的,却教她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 宁秀张开双手,理了理衣襟,心满意足的转身而去。 小黑连忙退了出去,从此以后,宁秀的那张脸,在她心里,成功的取代了她们家村头那个有着血盆大口的大黄。 不多时,秦氏身边的刘嬷嬷亲自前来,请宁秀去秦氏那儿。她见小黑站在一旁,不由多看了两眼。 心道真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刘嬷嬷说明来意,小黑立刻领着刘嬷嬷去了宁秀的屋里。 见刘嬷嬷来,宁秀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他娘身边的这个老嬷嬷可谓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秦氏有大半的事情都是和刘嬷嬷商量,其中不乏专门对付他的。 刘嬷嬷才开了口,宁秀便大手一挥,嘴里嚷嚷着:“不去,不去,谁爱去谁去。” 刘嬷嬷端端正正的站着,不冷不热的说道:“公子若是不愿去,夫人也不强求,但公子最好还是想清楚,毕竟,此事事关皇家,若有一点闪失,只怕老爷会不高兴。” 宁秀一下子站了起来,凑到刘嬷嬷身前道:“爹也知道?是什么事?” 宁兰郡主刚刚没了,家里的注意力都在宁兰丧事上,这些时日并没有人来管他。连一向宠溺他的老太太也不再叫他去请安。 他乐得自在,在院子里反而越发混账起来。 眼下他爹也在,此事定然非同小可了。宁秀心里一动,仔细的虑了一遍,细细的观察刘嬷嬷的神色。 心道难不成他睡了宁尚书小妾的事情,被他爹发现了? 不能啊,这事隐秘的很。 宁秀有些惴惴不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刘嬷嬷见他不动,以为他要犯倔脾气。 率先开口道:“是好事,宫里传来的。” 宁秀立刻把心装回了肚子里,原来如此,他就说么,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穿戴整齐,宁秀跟着刘嬷嬷来到了福荣堂。 只见宁瞿和秦氏都坐在上首,连忙上前见礼。 秦氏把他叫到身边,一脸慈爱的拉着他的手,道:“秀儿,皇上要给你赐婚了。” 宁秀一怔,瞬间有些不大情愿,结婚?这事他可没想过。 结了婚可就有人管着了,该多不自在,他可不想要。 宁秀刚想拒绝,他爹双手合在一起,向右前方举了举,一脸正色道:“皇上怜惜我宁家,要把公主下嫁过来,你以后应当谨言慎行,恪守规矩,再不可胡闹。” 第171章 婚事3 宁秀听到公主要下嫁给他,心里更懵了,旋即想到韶华的明艳美丽模样,心里又不由一喜。 他有些忐忑的开口道:“公主?她年龄不还小着呢么?” 秦氏道:“小什么小,沁阳公主已经十四岁了,左家那孩子不争气,皇上把婚约给她们取消了,这才便宜了你,你要好好记得,遵守规矩,好好准备,迎娶公主。” 竟然不是韶华?宁秀立马不乐意了:“我不要什么沁阳公主,我现在过的挺好的,为什么要娶公主?” 此话一出,宁尚书立刻变了脸色,秦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向他:“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恩宠?皇上肯把公主嫁到咱们家,是咱家的荣耀,你得好好接着。” 宁尚书道:“放肆!让你娶你就得娶,哪来什么愿意不愿意!” 宁秀立刻怂了,踌躇片刻,对宁尚书道:“那公主不是有两个,能不能一块娶。” 秦氏气不打一处来:“你把皇家公主当成了什么?!还娶两个?以后再不能说这话。” 宁瞿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心道却想这孩子还挺有进取心。 娶两个,他可想都没想过。 华苑里,韶华正在自个儿的小院里过的悠然自得。 木子清做了一辆有两个大木轮子的车子,取名叫木车。 人骑上去,在平坦的路上能走好远。 华苑的人兴奋不已,都围着那木车转个不停。韶华勇气可嘉,率先骑上那辆车。 在华苑转了一圈,歪歪扭扭好几次差点摔下来。 幸亏她的《九曲叠阳掌》已经练的十分纯熟,应对起来倒还算容易。 秋天的风正好,太阳挂在天上把大地照的暖暖的,韶华坐在木车上,小腿转的飞快,开心的呼唤声飘荡在上空,满园的欢声笑语。 乐山几人见韶华如此,一个个的也都心动不已,想要尝试。 韶华从木车上下来,蹦蹦跳跳的到木子清身边笑道:“司业可真厉害。” 木子清伸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笑道:“只可惜是用木头做的车轮,若是能用轻巧有弹性的材料才好。” 韶华跟着点点头,确实如此。 这种车子若是能普遍推广,许多人出行可就简单方便多了。 小宝躲在房梁上,看着穿着一身骑射服,满脸笑容的乐山,微微勾起了嘴角。 原来乐山喜欢这种东西呢,一会儿他要去跟木司业买一个回来送给乐山。 木子清正喝着茶水,手里却忽的飞进来一颗小石子。 他抬眼朝长廊望去,好笑着叹了口气。 “小宝,怎么不出来?”木子清笑的一脸温文尔雅,对小宝的方向说道。 小宝看见木子清,十分亲切,悄咪咪的道:“司业,我是暗卫呀,不能总是暴露的。你还做出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能不能给我一份?” 木子清扫了一眼小宝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大明白,以为他不好意思出来跟大家一起玩,很是大方的说:“你放心,每人都有一份。” 小宝的脸一下苦了下来:“每人都有?司业,你也太大方了。” 木子清被他的话一噎,他大方送人东西,人还要数落他大方? “怎么?你不想要?”木子清冲小宝挑了挑眉。 “不,不是,你的东西好歹能换来几只荷叶鸡的,不要白不要。”小宝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木子清嘴角抽了抽:“我的东西,你拿着去换荷叶鸡?” 小宝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跟公主换的,你的东西她出价很高的。” 木子清的目光落在韶华身上,神色淡淡的说:“是么?” 眼底却有着几分笑意。 小宝真诚的点了点头,凑到木子清身边道:“司业,公主最喜欢你做的东西了,我去别的地方偷懒她还会说我,但我去你那磨蹭时间,公主会夸我呢。” 木子清微微侧了侧头,一脸兴趣盎然的道:“还有这么回事?” 小宝一脸坦诚道:“公主觊觎你的美色很久了,她最喜欢长的好看的。” 木子清再次被噎了一下,小宝继续道:“不过公主年龄还小,不会像安宁公主那般胡来的。” “再说,有小宝在,公主也不会误入歧途的,师父有交代过小宝,绝不能让公主学坏。” 木子清眼神微闪,看着小宝的模样一脸欲言又止。 小宝突然想起把木子清叫过来的目的,立刻回归到最初的话题。 “司业,你那儿还有没有别的能让女孩儿高兴的东西,我,我想送给乐山姐姐。” 木子清这才恍然大悟,看了看在院子里跟着韶华哈哈大笑的乐山,又看了眼一脸痴汉表情的小宝,再次欲言又止。 两人正“相谈甚欢”,韶华一下子从旁边窜了出来。 “小宝,偷偷的跟司业说什么呢?” 最近小宝总是往木子清那儿跑,跟司业几乎比她还熟。 “没,没什么。”小宝偷瞄了韶华一眼,生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思。 “小宝说你贪恋美色,见到好看的就走不动路。”木子清在一旁淡淡开口。 “小宝!又胡说八道!” 一声怒吼在长廊下响起,韶华一个飞身欺到小宝身侧。伸手就要扭他的耳朵。 小宝立刻哇哇大叫,朝木子清身后跑去。 他见韶华追来,上窜下跳,步法变幻多端,丝毫不敢停歇。 韶华提气飞起,脚底生风,对小宝围追堵截,紧追不舍。 木子清被困在两人中间,一会儿被这个打一掌,一会儿被那个带一拳,幸亏他功夫高强,躲避及时,但衣衫也被两人扯的有些凌乱。 他连忙将两人拉住,一本正经的对二人道:“我刚刚在开玩笑。” 韶华立马顿住脚,有些发懵的看向木子清。 额,司业竟会开玩笑了。 别说,司业这副模样还真好看呢,衣衫微微有些凌乱,平日里温润的眉眼除去了那份疏离,看起来漂亮极了。 韶华不由自主的默默注视了木子清良久。 真好看呀。 小宝见到韶华这副模样,微微把脸转过去,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说破了,公主贪恋美色根本就不是玩笑。 三人正处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康生从远处大步走来。 木子清立刻恢复了一贯温文尔雅的模样,小宝跟康生打了个招呼,一个闪身不见了。 康生正巧站到木子清的身侧,少年的身量已经拔高了许多,跟木子清站在一起已经能够相互平视。 康生先给韶华和木子清分别见了礼,笑着对韶华道:“公主,有重要信件传来。” 韶华立刻明白了康生的意思,这是,宁家有动作了? 她匆匆跟木子清告别,跟着康生去了书房。 木子清站在长廊底下,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的一痛。 弟弟已经认了他啊,心却怎么这般难受呢? 木子清摇了摇头,跟众人告辞回去了。 书房里,韶华看着康生带回的消息,脸色铁青。 父皇母后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把沁阳嫁给宁秀那个混蛋! 皇后脑袋抽风也就罢了,周皇竟也同意了! 韶华身子气的直发抖。这算什么?这就是父皇母后眼里的疼爱么? 一个宁家,竟逼的父皇要把女儿嫁给那样一个有瑕疵的混蛋! 韶华攥着从宁家传来的消息,手指泛白。 第172章 婚事4 韶华沉思片刻,对康生道:“备马,回皇宫。” 康生立刻躬身道:“回公主动的话,早已准备好了。” 韶华带着乐山一路朝皇宫奔去,两侧的房屋店铺飞快的向后退去。 待到了皇宫门口,韶华利落的下了马,拿出鱼符,递给了门口的护卫。 一行采购蔬果的车子从韶华身边匆匆走过,韶华瞥了一眼,收回目光。 进了皇宫,韶华带着乐山一同去了凝香殿。 安静素雅的凝香殿一如既往,只是韶华像往常一般进去的时候,两个大丫鬟却连忙迎了上来。 “公主,沁阳公主身体有些不舒服,刚刚服了药歇下,现在还不能见人。”两个大丫鬟对韶华福了福身子,异口同声的说道。 韶华眉头一挑,微微抬起下巴,余光却仔细打量着两个丫鬟的神色。 丫鬟们低着头,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丝毫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 韶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半晌过后,轻轻笑道:“姐姐的贴身丫鬟亲自来看门,倒是稀罕。” 两个大丫鬟身子同时一僵,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又听韶华继续道:“既然姐姐身体不舒服,我就先回去了,告诉姐姐本宫来看过她。” 两个小丫鬟们顿时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应声说是。 韶华转身带着乐山回去了。刚回到揽月殿,小宝便从一旁窜了出来。 “屋内没有呼吸声,沁阳公主并不在凝香殿里。” 韶华点点头,她听力比小宝还要好,自然也注意到了。 乐山按着韶华刚刚吩咐的,拿来一套丫鬟的衣裙递给韶华。她匆匆换上,再次朝凝香殿走去。 整个皇宫里,除了揽月殿,她最熟悉的便是凝香殿了。 韶华穿了一身二等丫鬟的衣裳,悄悄的混了进去。 她跟着人群走过沁阳的寝室,两个大丫鬟规规矩矩的站在偏殿门口,韶华一个翻身躲进了草丛里。 待到丫鬟来换班的时候,韶华瞅准机会,一闪身溜了进去。 屋内一切如旧,描金莲花香炉里,百合香袅袅升起,桌上摆放着沏好的茶水,不温不热,刚刚好。 笔墨纸砚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子上,桌子下面有一个火盆,火盆里面有许多灰烬。 还有一角没烧完的纸。 韶华在屋里转了一圈,放宽了心,躺在了沁阳平日里休息的软榻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真个屋里都静悄悄的,韶华睁大眼睛,看着头顶上的金丝楠木横梁,伸手比划了一下。 真像是个鸟笼子啊,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待到暮色渐沉,已是酉时,门口处终于传来了声音,韶华头枕着胳膊,抬眼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披着一身斗篷的身影在两个大丫鬟的掩护下走了进来。 来人掀开斗篷,露出穿着一身太监服饰的沁阳。 “公主可算回来了,奴婢今日快要吓死了。” 沁阳安抚的拍了拍一丫鬟的手,温声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忙道:“是韶华公主来了呢,还说奴婢们这样的大丫鬟成了看门的,奴婢吓的都没敢说话。” 沁阳点了点那丫鬟的头,低声笑道:“看来你们露馅了呢。” 两名大丫鬟对视一眼,齐声道:“不能吧?公主没有进来呢。” 韶华站起身,从里面走了出来,轻咳一声:“谁说本宫没有进来呢?” 两个大丫鬟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拥在一起,齐齐朝韶华看去,因被吓的没反应过来,连礼数都忘了。 “公,公主。”一名丫鬟反应过来后,战战兢兢的说道。 “下去吧,我跟您们公主有话说。” 两名丫鬟看向沁阳,沁阳点点头表示同意,俩丫鬟携手出去了。 韶华围着沁阳转了一圈,打量着她一身太监服饰,摸了摸下巴道:“姐姐这是去哪儿了?” 沁阳转了一圈,拉住韶华的手,娇笑道:“好不好看?” 韶华翻了个大白眼:“姐姐,你转换话题的方法是不是太烂了。” 沁阳笑着捏了捏韶华的小脸蛋,转过身去。 韶华从后面凑上来,笑道:“姐姐不用瞒我,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姐姐去了哪儿。” 沁阳眉头一挑,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说道:“哦?那你说说看。” 韶华斜她一眼,转到桌子前面,写下了两个大字: 苏哲。 沁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从衣橱里拿出一套日常穿的粉裙,递给了韶华。 韶华走上前去,亲自帮沁阳换了衣裳。 半晌,沁阳才叹了一口气道:“妹妹,我想了,我得私奔。” 韶华很平淡的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沁阳见韶华这副反应,倒是奇怪起来。 “你怎么没什么反应?” “若是父皇母后给我这样安排婚事,我也私奔。”韶华一脸正色道:“姐姐你能有这么个想法,我很欣慰。” 听韶华这么说,沁阳扑哧一笑:“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拦一下呢,这下子你倒成了同谋。” “我才不是同谋,正相反,我一点儿都不希望姐姐跟那苏哲走。” 沁阳垂下头,声音压的低低的:“我也舍不得你。” 韶华蹲下来,把脸埋到沁阳的膝盖上:“姐姐,咱们还有其他法子的。” 沁阳眉头微凝,有些疑惑的看着韶华:“还有什么法子?眼下长古战事吃紧,父皇是绝不会跟宁家撕破脸的。宁秀那人你也知道,沉溺酒色,不务正业,偏偏是宁家嫡子的身份,嫁给他我还不如死了。” 韶华抓紧沁阳的手:“姐姐可去求过母后?” 这话让沁阳心里一痛,避开了韶华的目光。 韶华立刻明白过来,姐姐定是已经去求过皇后了。若不是被逼到绝路,以沁阳的性子绝不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姐姐,其实还有一个法子。”韶华盯住沁阳的眼睛,声音坚定。 “你,华儿你不要做傻事!”沁阳有些着急的说道。 韶华道:“姐姐也想过了,不是么?” “这些年来,宁秀手里死了多少男女,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碍于宁家的权势,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沁阳拉住韶华道:“宁家的所作所为父皇心里都有数,只待有一日墙倒众人推。你千万别犯傻。” 韶华冷哼一声:“难道这样就可以让姐姐去做牺牲品了么?就算姐姐跟苏哲一起逃走,这一辈子,你们还能堂堂正正做人么?整日躲躲藏藏担心受怕的过日子,是姐姐想要的么?” “但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华儿,你才多大,宁府有数百年的历史,宁承手握重兵,其底蕴究竟有多深,谁也不知道。” “一旦被他们发现,后果只怕不堪设想,到时候连父皇也保不住你!” 韶华压低声音道:“姐姐不用担心,我会小心行事。到时候姐姐只要听我安排,什么问题也不会有。” 沁阳双眼盈泪,一时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她看向韶华,皇宫里,能够不计得失,一心只为她打算的,竟然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连父皇母后都没能做到。 沁阳不再阻拦,而是抓住了韶华的手,如果一定要冒险,不如两人一起冒险。 第173章 婚事5 韶华从凝香殿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转到了头顶正上空。 她避过众人,轻车熟路的回了揽月殿。 乐山见她回来,连忙递上一杯热茶,着急忙慌的问道:“公主,出了什么大事?奴婢等了你好久,担心极了。” 韶华接过茶,啜了一小口,笑道:“能有什么事?咱们得再干一票大的了。” 乐山有些迷糊的看向韶华,韶华却只是笑笑,转身回了房间里面。 第二日,沁阳一早起来,穿戴整齐用过闪失后,去了太后的慈宁宫里。 太后近日最爱摆弄花草,沁阳来的时候,正欣赏着一大盆墨菊。 沁阳穿过百福穿花紫檀屏风,上前跟太后见礼:“沁阳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福。” 太后见她来,忙示意她起身,一脸慈祥的笑道:“快到祖母这儿来,平日里你也不能出来,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沁阳乖巧柔顺的点点头,对太后道:“多谢皇祖母怜爱,最近好多了。” 说罢让人把她做的西湖茶饼拿出来,笑道:“这是沁阳亲手做的,拿来给皇祖母尝尝。” 太后接过来闻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你向来是个心灵手巧的。”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对太后道:“启禀太后,韶华公主来了。” 太后眼睛一亮,连忙道:“快叫她进来。” 小丫鬟福了福身子,到外面去传话。韶华跟着小丫鬟走了进来。 韶华上前跟太后见了礼,笑道:“姐姐也在这儿,怎么也不叫我一起来?” 沁阳抿唇笑道:“你整日跟个小皮猴似的,我都不知道你何时回到宫里面来的。” 韶华吐吐舌头,凑到太后身边:“皇祖母,您评评理,姐姐是不是不关心我了?” 沁阳连忙接道:“什么才叫关心你?要不要我派人去文技书院看着,一日三餐也来报给我听?” 韶华立刻被吓的连连摆手,太后笑的合不拢嘴,看着宫里面唯二的两个小姐妹,心里高兴不已。 几人笑闹一会子,沁阳对太后道:“皇祖母,过两日我想去一趟天音寺拜一趟佛祖。孙女儿不像韶华在宫外,之前准备成亲的事好久都没能出去,现在婚事被取消了,孙女儿也想出去散散心。” 太后看沁阳眼底的疲倦之色,也跟着心疼不已。又想左云典传出那样的名声,对孙女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打击,便一口答应下来。 韶华在一旁道:“姐姐带我一起去罢?我也想去看看天音寺的风光呢。” 太后摁了摁韶华的额头,一脸宠溺道:“你既然想去就跟着去罢。” 韶华笑盈盈的谢了恩,冲沁阳眨了眨眼睛。 姐妹两人一直在慈宁宫用了晚膳才出来。回了凝香殿里,沁阳立刻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 选好了去天音寺要带的护卫,内侍,丫鬟,马匹。又准备好香油钱和打赏的银子。 韶华则指挥着众人把两人要穿的衣裳首饰香膏准备好。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一日已经过去了。 姐妹两人一起把物品细点了一遍,吩咐人专门看着,各自回去歇息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韶华早早起来,用过早膳,跟着沁阳一起上了马车。 宁皇后一直到沁阳要出宫了,才得到消息。 得知是太后娘娘准许的之后,皇后捏着帕子委屈的直流泪。 红梅在一旁劝慰道:“娘娘不要伤心,公主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以后她自然明白娘娘为她的打算。” 皇后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指着远远出行的队伍道:“太子不在京都,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连出宫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道告诉本宫一声,本宫养她这么大容易么?” 红梅忙劝道:“娘娘别太伤心了,公主还小,体会不到您的苦心,还在为她的婚事跟您置气呢。” 皇后听到此话哭的更厉害了:“本宫能有什么办法,兰儿死了,宁佳自幼体弱,根本没法子担起皇后的担子。若是任由宁家和其他人联姻,以后和皇室难免会生疏。” “再说了,她是妹妹,帮着太子巩固地位也是她该做的才是,以后太子登上大统,自然亏待不了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宁秀虽不成器了些,但她是公主,哥哥又是她的亲舅舅,还会让她受气不成?” 皇后兀自委屈个不停,红梅不停的拿手帕给她擦泪,半点平日的皇后威仪都没有了。 公主仪仗浩浩荡荡的行在大街上,引来许多人驻足观看。 韶华和沁阳同乘一顶轿子,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两人掀开帘子看向周围热闹的人群。 两人选了距离最近但人也最多最挤的一条街,挑帘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红戴绿,十分繁华。 南宫知意站在人群里,听说公主的轿撵从这里走过,不由自主的朝中间那顶奢华大轿看了过去。 一阵风吹过,掀起韶华带着的白色面纱,红润的嘴唇,白皙流畅的脖颈映入南宫知意的眼敛,让他怔了一怔。 待要细看时,轿帘已被放了下来。 轿子里面,韶华抓住沁阳的手臂,道:“姐姐,一会儿就到城门了。” 沁阳点点头,反握住韶华的手,叮嘱道:“你要一切小心。” 姐妹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到了城门,乐山递上牌子,看门的守卫头头接过后,立马哈腰行礼,恭恭敬敬的还给乐山,命人打开城门。 韶华在轿子里见那护卫头差点给弯到裤裆里,扑哧一笑:“先慢着,本宫想亲自下来走走。” 她说罢便携了沁阳的手,一同走了下来。 外面的护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经能听到贵人的声音,直接给呆住了。 韶华微微揭开面纱,在乐山的搀扶下走下轿子。 跟随的嬷嬷有些担心,但碍于韶华平日在皇宫里的淫威,一个个的并不敢说。只掀开轿帘,连连冲沁阳使眼色,盼着这位温柔的公主在一旁帮忙劝导一番。 却不料沁阳随后也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护卫见两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从轿子上走了下来,一时竟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到随行的护卫轻咳一声,才慌慌忙忙的跪下请安。 公主要去天音寺的消息昨日便传来了,五城兵马司的长官亲自带人来开路,是以除了刚刚那条有店铺的街道,其余的地方早已清空了闲杂人等。 韶华走到那护卫跟前笑道:“你是在这儿看守城门的?” 那护卫应声说是,韶华又道:“以前我来过这儿,人来人往的,今日人为何这般少?” 护卫想起了长官事先教给他们的话,回答道:“今天天气不好,大家都不出来了。” 韶华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故意柳眉倒竖:“你是说,本公主今日选的出行日子不对喽?” 护卫韶华变脸,给吓了一个哆嗦,连声赔不是。 沁阳从一旁走过来,温柔笑道:“看你把他吓的,何必难为他呢?” 第174章 宁府1 韶华嘻嘻笑道:“算了算了,既然姐姐发话了,我也就不难为你们了。” 几名护卫悄悄松了一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沁阳笑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得去天音寺,快进轿子里吧。” 韶华却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个领头的护卫,拉着沁阳的手娇笑道:“好姐姐,我想把这个人带回去。”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护卫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眼里露出兴奋震惊的神色。 老天爷,韶华公主要把他带回去,他是要发达了吗? 他一脸激动的看向韶华,就像是看到了金子一般。 周围的几个护卫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他们不过是最小的城门守卫,能得到贵人的青睐,那便是如青云直上。 沁阳柔声笑道:“既然你喜欢,便带上吧。” 那名护卫倒是机灵的很,听见此话,立刻跪在地上道:“多谢公主。在下张三愿为公主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韶华不以为意的笑笑,指了指后面队伍:“你这就跟着本宫走吧,本宫会派人跟你的长官去说。” 张三麻溜的小跑到轿子后面的队伍里,冲城门口的几名护卫摆了摆手,跟着韶华离开了。 几名守卫看着张三离开的背影,满脸羡慕,真没想到,在这守个城门还有这等时运。 轿子一路前行,直到中午才在天音寺停下来。 沁阳和韶华重新蒙上面纱,走下轿子。 客栈的人一早就接到宫里贵人要出行的消息,整个大厅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韶华对着客栈叹了一口气:“好没意思啊,一个人都见不着。” 沁阳笑道:“若非如此,咱们赶路也没有这般方便。” 韶华摆了摆手,目光看向跟在队伍里的张三。 “你去把他给我叫来,就说本公主想听些乡野趣事,问他可知道。” 乐山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把张三领了过来。 韶华和沁阳两人相对而坐,桌子上摆了林林总总十几道菜,还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蔬果点心。 韶华递给他一盘果子,笑道:“在城门当守卫当了多长时间了?” 张三坐在一个小栀子上,俯身接过果子,却并不食用,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双手有些局促的握在一起。 “回公主的话,小的在城门当守卫有八年了。” 韶华点点头:“八年?日子挺长的了。家里有几口人?都做些什么?” 张三搓了搓手,憨憨一笑:“有六口子人,我爹娘,我老婆,还有一双儿女。我爹上了年纪,走不动了,我娘在家伺候他。两个孩子都送到学院里去读书了。媳妇给人家当帮佣,洗衣服,补贴一点家用。” 韶华笑道:“这么说来,你们两口子倒是勤快人,两个孩子都送进学院,束修可不低吧?” 张三这辈子接触过身份最高的人便是城门守备了,但也是在一群护卫里面远远的看着,从没这般近距离的说过话。 他人能干,又实在,干了整整八年,许多同僚都升上去了,他只混了个管城门的头领。 张三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没办法,人常道朝中有人好做官。 他哪里能认识到什么贵人。 这次碰到韶华,张三心里立马活泛起来。 若能攀上这棵大树,他一定得回自家祖坟烧一排高香。 听公主问他家里得事,张三有些紧张激动:“束修是贵了些,但我家闺女学习可好了,比小子还强不少。邻里都劝我让闺女下学,做活补贴家用,小的不同意。” 这话倒是让韶华微微有些吃惊,大祁非常重视学习教育,但即便如此,许多家庭仍不会让女孩读太长时间的书。 毕竟,比起读书花银子,能赚银子补贴家用的女孩在普通人眼里价值更大。 韶华瞬间对张三多了几分好感。 “你家娃多大了?在哪里读书?”韶华笑眯眯的问道。 张三道:“男孩九岁,女孩十一岁了。在我们镇上的书院读书。” 韶华又问了许多张三家里的事情,张三都一一答了。两人越说越高兴,张三又有意捧着韶华,韶华直接给他涨了十倍薪水。 张三简直喜的全身发痒,差点连凳子都坐不住了。 沁阳在一边看着,见韶华这般平易近人,掩唇直笑。 聊了许久,韶华让乐山送走了张三,沁阳故意打趣她:“想不到你还能这般关心一个小人物。” 韶华撩了撩头发,呼出一口气:“姐姐这么说就不对了,权势之中,咱们不也是小人物么?” 沁阳垂下眼敛,没有说话。 她们生来就是公主,和一般人自是不同,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事。 这是一种幸运,不能否定的幸运。 韶华从座位上站起来,换了一身青色麻布衣裳,又给乐山换上公主穿的华服。 对沁阳乐山道:“我走了。” 沁阳有些担心的看着韶华:“要小心啊。” 乐山拿出一瓶药丸,递给韶华:“这是小宝给我的,听他说有奇效呢,公主拿着。” 韶华接过药瓶,对着暗处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木子清最近刚刚做的美容养颜丹么? 死小子,还学会忽悠女孩了。 韶华把药瓶重新还给乐山,俯身在乐山耳边低语一番。 小宝在暗处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韶华对二人挥了挥手,从窗口一跃而下,几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南宫知意站在客栈旁一棵大树上,整个人都被树叶掩盖住,看着韶华和小宝相继离去的身影,几个闪身,也消失在长空之下。 待到了城门,韶华递上通行的木牌,顺利通过。 此时已近黄昏,城门不多时也要被关了。韶华观察了一下地形,绕到宁家的园子后面,爬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韶华窝在树上,从她的视角朝宁家看去,正好能看到宁家的厨房。 现在正是做饭的时间,厨房里鸡鸭鱼肉装了好几盆,十几个厨师共同操刀,在案板上剁着鸡鸭鱼肉,蔬果青菜。 有身材粗壮的婆子提了热水进去,还有脸色黑红的伙夫烧着大铁锅。 打水的,舀水的,洗菜的,切菜的,和面的,洗刷的,只一个厨房,便接近上百人在忙活。 没多大会儿,厨房里来了一个黑的发亮的姑娘,穿着一身浅蓝色的丫鬟服饰。 两种颜色撞击在一起,蓝色把黑色衬托的更黑。 姑娘一路走来,许多人对她颔首行礼,看起来颇为尊敬,只是那姑娘看起来倒有些笨拙,还不停的跟每个人回礼。 韶华认出她来,康生之前跟她说过,宁秀身边有一个奇丑无比的黑姑娘,名字就叫小黑,想来就是她了。 小黑走到厨房,厨房里的管事的立刻迎出来了。 “小,小黑姑娘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差人来跟我说,我立刻给您送过去。”管事堆起一脸菊花笑,褶子简直能挤死一大把蚊子。 小黑憨憨一笑,对管事道:“是少爷,他想吃百合粥了。” 管事立刻道:“好好好,立刻给您准备上。” 第175章 宁府2 小黑和管事客气两句,拿出一盒百合递给管事,道:“这是少爷让我拿过来的,说是从伽川国专门寻来的百合,十分金贵,一片需要百金。” 管事战战兢兢的接过盛着百合的盒子,对小黑道:“您放心,少爷交代的,在下一定会给您办好。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夜色渐沉,韶华从树上下来,越过墙头,偷偷混入宁家的人群。 韶华盯着小黑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管事手里的锦盒,神色微动。 有小丫鬟陆陆续续从她面前经过,韶华瞅准机会,把一个身量纤细的丫鬟一下子拉进草丛里面。 混乱的厨房人来人往,韶华换上丫鬟服侍,跟在刚刚走过的人群后面,看起来毫不显眼。 厨房正中央,那个镶了八只金蟾的金贵炉子上热气腾腾,百合粥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十分香甜。 管事在炉子旁边踱来踱去,不停督促着厨娘。 他神色虔诚的看着这锅百合粥,比看亲娘还要紧。 宁公子要的东西,在宁家向来是第一要务。 韶华躲在一边,余光细细的观察着厨房里所有人的举动。 待到百合粥熬好了以后,管事在厨房瞅了一圈,叫来两个颇有姿色的灵动小姑娘:“你俩过来,一会儿去给少爷送百合粥去。” 两个小丫鬟低头应声说是,乖乖的站在炉子一旁。 整个厨房里的人都偷偷看向她二人,目光里全是同情,但却一个也不敢吭声。 这管事是秦氏最信任的心腹,最会揣摩主子心意,在宁家的下人里面颇有淫威,谁也不敢得罪他。 许多被指到少爷那儿的丫鬟再也不会回来,她们一般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被管事专门买来,到厨房里做工,然后趁机献给少爷,以便讨少爷欢心。 咕嘟嘟的百合粥总算熬好了,两个丫鬟盛好粥,端着就要离去,却听管事把她们二人叫住:“等等”。 小丫鬟们转过身,不知道管事还要交代些什么,只见管事从怀里拿出两枚玉簪,走上前来,分别戴在两个丫鬟的头上。 “这才好看。”管事打量着两个百合花一般的丫头,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这是我专门送给你们的,好好听话,伺候好少爷。” 两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一直低着头,一个小丫鬟眼里噙着泪珠直打转,却终究不敢哭出来。 管事自不理会小丫鬟们的心事,挥挥手道:“快去吧。” “不怕的,自己不会这么倒霉的。”小丫鬟边走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见小丫鬟离去,韶华悄悄跟在小丫鬟身后,一路到了宁秀平日里住着的院落。 两个小丫鬟见小黑站在长廊下,忙上前见礼,道:“姐姐,这是少爷要的百合粥。” 小黑的目光扫过两个小丫鬟头上的簪子,心里叹了口气。 “少爷在等你们,快进去吧。” 小丫鬟们点点头,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韶华躲在暗处,屏住呼吸。才刚一进来宁秀的院子,她就听到了暗处五个人的呼吸声。 其中有一个,竟无法确定方位。这也就意味着,那人的功夫或许和小宝不相上下。 韶华一下犯了难,这下子,只怕进去便会被发现了。 思虑片刻,韶华索性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堂堂正正的迈进宁秀院子里的大门。 小黑还在门口杵着,少爷并不喜欢看见她,太破坏胃口。 韶华低着头走到长廊下,小黑见又来了一个丫鬟,心里再次叹息一声,往宁秀的屋里面看了看。 屋里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听起来十分可怖。 韶华耳力远远超过旁人,站在长廊下的她把屋里面的一切都听的一清二楚。 她紧紧握住拳头,想要冲进去把不停喊救命的小丫鬟给救出来。 然而暗中之人的位置依旧没办法确定,她不敢贸然行动,只盼小黑能快点让自己进去。 “姐,姐姐,管事让我来来跟着送百合粥的。”韶华声音压的低低的,听起来柔弱极了。 小黑看着这个花朵一般的姑娘,虽然低着头,但只看那流畅的下颌便能猜出她姣好的容颜。 已经进去两个了,小黑有些烦闷的想,按道理来说,人也够了。 她咬住嘴唇,盯了韶华几秒钟,突然开口道:“你回去吧,就说少爷这儿正忙着,没时间见你。” 韶华听到小黑的话一时间有些惊愕,她,是在帮自己脱离“虎口”吗? 虽是善意,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韶华连忙摇了摇头,讷讷道:“不,不行,管事说已经和少爷说好了,必须得见到少爷。” 小黑很是同情的看了韶华一眼,原来是这样啊,这下子她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小黑打开门,让韶华走了进去。 隔着层层纱幔,韶华隐约看见了刚刚进去的两个女孩子以及坐在床上的宁秀。 一个女孩的手臂无力的下垂着,进来还不到半个时辰,身上已全是青紫色的痕迹。 另一个女孩正给宁秀捏着肩膀,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宁秀听到有人进来,摸了一把小丫鬟的脸蛋,满意的笑了:“刘管事越来越会办事了,本公子喜欢的很。” 小丫鬟双眸染泪,似乎被吓的不会说话了一般。 就在刚刚,一起进来的同伴活生生的死在了自个儿面前,以最屈辱,最残忍的方式死在了自己面前。 韶华从怀里掏出一个面纱,戴在脸上,掀开帷帐,向里面走去。 宁秀瘫在软枕上,目光看着看向那个一步步朝他走来的身影。 “你是谁,怎么不知道请安?”宁秀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韶华一愣,旋即有些懊恼,向来都是人跟她请安,她何曾记得跟别人请安,一上来就露出个大破绽,可真是不妙。 她立刻福了福身子道:“回,回少爷的话,奴婢见过少爷。” 宁秀手指抚着身边女孩的后背,嗤笑一声:“刚来宁府不久吧?” 韶华心道您猜的真对,表面上看起来却十分害怕的模样:“回,回少爷,是。” 宁秀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韶华慢慢的移过去,耳朵却仔细听着暗处的那个呼吸声。 越来越近了,韶华穿过帷幔,走到宁秀身前。 “摘下你的面纱。”宁秀不容拒绝的说道。 韶华抚了抚脸上的面纱,作势要摘。低下头的一瞬间,韶华举起袖口中的机弩,朝宁秀射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一下冲了出来,他一把拽开宁秀,又捞起床上已经呆傻的小丫鬟,生生受了韶华的短箭。 短箭透过女孩的身体,她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向胸口不断往外冒血的血窟窿。 然后,轰然倒下。 韶华心头一酸,看向来人。立刻飞身攻去。 同一时间,小宝唰一下闯了进来。 宁秀突经变故,却不见惊慌,甚至有些惋惜的看向韶华道:“傻丫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第176章 宁府刺杀1 韶华冷哼一声,目光朝宁秀背后的男人看去。 只见那人身材高瘦,穿一身暗色云锦长袍,细眉长目,长身玉立,面色发白,瞧着竟十分女气。 这就是那个她没有办法定位的人吧,韶华心想。 能有这般快的反应能力,着实让她吃惊。 且此人十分得宁秀信任,这种情况下宁秀还能这般镇定,可见多半是因为倚仗此人,想来他的功夫也必定不俗。 毕竟众所周知,宁秀这厮就是个草包,扶不起来的阿斗,除了欺男霸女,根本没什么真本事。 要不是命好,早就被人千刀万剐了。 韶华死死的盯住那个救下了宁秀的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他。 刚刚一击不中,韶华心里有些着恼,她武功本就不算如何出色,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只怕后患无穷。 她再次飞身朝宁秀攻去,那个瘦弱的暗卫却不见如何动作,一下飞身来到韶华面前,伸手朝韶华脖颈抓来。 那人身上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韶华只觉得迎面一股大力传来,把她压的密不透风。 一时间,她身形摇晃,面露痛苦之色。 宁秀轻飘飘的看了韶华一眼,眼神轻蔑,唇角轻扯:“自不量力。” 韶华在那暗卫的威压之下飞速倒退,那暗卫紧追不舍,不停变换手势,片刻间便朝韶华攻击了上百招。 韶华堪堪躲过那暗卫的招式,头发和衣衫都有些凌乱。 毕竟,她轻功远非常人可比,但真正的功夫却不好。 那人对韶华连出几个狠招,韶华有些狼狈的避过,一屋子金银玉玩瞬间变成了粉末。 暗卫眼里闪过诧异之色。 以韶华所展现的轻功,他料定对方武功必然不俗。然他进攻了这么久,对方却只是躲避,丝毫不曾还击。 这未免太奇怪了些。 对方油滑的就像一条泥鳅,不接招,却也伤不到她。 宁秀在一旁看韶华被逼的连连倒退,脸上得意之色更浓,眼睛几乎能翻到后脑勺。 哼,这些年来,多少个来宁家刺杀的人都倒下了,这一个,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他不愿呆在房间看这无聊的打斗,反正无论是谁,都只会被擒住。 抬脚迈过地下两名没了生机的丫鬟,他从床边的衣架上拿了套衣服,随意披上,就要走出去。 韶华一直被那暗卫牢牢牵制住,余光看到宁秀的动作,心下不由大急。 她来这儿就是专门刺杀他的,若是被他逃走,岂不是功亏一篑。 想到此处,她再顾不得其他,接连对那暗卫反击几招。 一个回旋,就要朝宁秀攻去。 那暗卫见韶华招式虽然凌厉,但杀伤力却并不大,心更是诧异不已。 这个人,是只顾着练习轻功了么? 能够窥得对方的弱点,对他来说,这自然是好事。 他右腿飞快的扫向韶华的下盘,一下绊住了她。 韶华被绊了一下,扭头朝他看去,接着便从怀里陶出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刀,弯腰朝那暗卫喉咙处划去。 那暗卫侧头躲过,右掌直朝她面门劈来。 她虚晃一招,突然转身,用左臂堪堪受了那暗卫一掌,给自个儿寻了个间隙,欺身朝宁秀攻去。 那人见韶华一下子溜出去,心下大吃一惊,实在没有想到竟有人能在他的攻击之下躲出去。 此时宁秀已经走到门口,韶华手疾眼快,左脚往软榻上一踹,同时举起手中的短刃,借力朝宁秀后背刺了过去。 宁秀从没想过能有人能从自个儿贴身暗卫手里逃出来,一直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直到短刀刺进他的后背,他还保持着想要开门的姿势,一脸震惊的扭头向后看去。 只见一身丫鬟服饰的少女,抬起一双清亮的眼眸,一脸坚定的看向他,嘴角挂着几丝得手的狡黠。 面纱因刚刚的打斗而松了下来,从她脸颊的一侧滑落,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宁秀这才认出,来人竟是韶华。 原本就很震惊的他此刻更是张大了嘴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时间已经不再给他机会。 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面涌了出来,滴在地板上,像极了盛开的花。 屋里那名暗卫瞬间就来到韶华身边,但却为时已晚。 短刃透过宁秀的胸腔,把他穿透,再没了一丝一毫的生机。 他轰然倒下,就像那名刚刚被他折磨死去的丫鬟一般,躺在冰凉的地上,双眼盛满不甘。 韶华轻轻低语:“你瞧,不管高低贵贱,人的命都只有一次啊。” 暗卫一下变了脸色,奋力朝韶华打去。 他白净的脸皮不停的抽搐,眼中有后悔,有疯狂,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宁秀之死,意味着他们也完了。 他使出全身的招数,疯狂的朝韶华攻去,半点喘息之机也不给她。 韶华武功本就不如他,刚刚又被他打了一掌,眼下他又来势汹汹,片刻间便落了下风。 暗卫越打越悔恨,如果一开始他就这般做,根本不会给韶华可乘之机。是他大意了。 韶华越来越招架不住,危难之际,她一下子想起松白大师的话来。 “《九曲叠阳掌》第三层的心法需要在很特别的环境下才能有所成就,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过程,等你练到这一层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不防守,只进攻。” 当时她跟着松白大师学武功,但她学的实在太慢,一个多月才把第一层练熟,在松白大师眼里,那简直就是铁树开花,实在难得。 鉴于韶华进度实在缓慢,他闲着无事,就把后面的几层心法一一讲给韶华听。 韶华练功虽不行,但记忆力却好的不得了。这些话都被她记在了心里。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韶华浑然忘我的,默默念起了《九曲叠阳掌》的心法。 她不再躲避那暗卫刺来的长剑,左臂更因此生生受了一剑。 一股暖流在她丹田之处升起,越来越热,体内的气血似乎澎湃起来,她几乎能够听到声音。 她一个用力,把手中的短刃往那暗卫的腰上刺去。 这一招十分直接,没有任何花哨,她只一心一意的念着《九曲叠阳掌》的心法,把全神的力量朝手臂处凝去,化繁为简,气势凌厉的攻向那名暗卫。 那名暗卫武功十分不俗,反应更是极快,看清楚韶华的出招之后,立刻举起长剑,横挡胸前。 通过之前的交手,他知道,韶华的招数虽然灵巧,但力道却并不强,跟他有一定的差距。 然而让人没有料到的是,韶华手中的短刃竟生生斩断了长剑,直冲他心口而去。 他迅速反应过来,以一种十分灵巧的方式转身避过。 但还是被韶华生生刺破了右臂。 鲜血一下喷涌出来,露出森森白骨。 他眼里露出震惊和痛苦之色,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笛。 韶华知道,那是暗卫们平日里用来联络的暗号,她立刻上前争夺。 刚来时,她就已经知道园中有数个暗卫,她之所以敢在这儿和他鏖战,主要是因为小宝在外面配合,以便让她无后顾之忧。 第177章 宁府刺杀2 外面传来轻微的响声,那应该是小宝在跟人战斗。 她绝对不能让这人把笛声传出去。 她右掌飞快的朝他攻去,一下抓到了他的伤口。那暗卫瞬间被痛的哇哇大叫,看起来十分惨烈。 笛子掉落在地上,韶华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她却没有料到,那笛子竟突然炸了。 一声笛音响起,暗卫面露阴狠之色,对韶华冷笑道:“今日,你是跑不掉了。” 韶华轻轻一笑,眼露轻蔑之色:“给这等丧尽天良之人做暗卫,你可曾去坟头告诉过你的老母亲?” 那人闻言立刻大怒:“你!呵,宁家待我们不薄,我们绝不会让少爷白白死掉。” 韶华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笑道:“忠心可嘉,实属不易。” 那人轻轻一笑,苍白的脸色配着嫣红的嘴唇,像极了一条阴冷的毒蛇。 她笑盈盈的看着他,继续问道:“抓住我,有没有让你活命的机会?” 那人神色微变,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你想活着,你并不想死。”韶华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心里在抱着最后一丝幻想,认为只要把我抓住,宁瞿就能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你心里还有一部分,不停的告诉你,即便抓住了我,宁瞿也不会放了你,是不是?” 韶华轻笑出声,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跟一个刚刚同自个儿进行过生死搏斗的人说话,瞧那语气神态,就像是跟老朋友一般熟稔。 那暗卫神色有些闪烁不定。 韶华继续道:“与虎谋皮,注定会被虎所伤。我猜,或许宁瞿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你们。这种人怎么会相信别人的忠诚呢?他一定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你们。” “是用毒药?还是用家人?或者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韶华一边说,一边分析。 那名暗卫像是无法忍受了一般,突然对韶华大吼一声:“你不要说了!” 韶华却并不理会他的失控,轻笑道:“真可怜啊,这般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名暗卫眼眶微微发红,看向韶华的目光里全是复杂。 她说的没错,宁瞿根本就不相信他们,他们过的生不如死。 可那又能怎样呢?他们无法选择。 他双手起了一个势,化拳为掌,拼了命的向韶华刺来。 韶华依旧不躲不避,默默运行起《九曲叠阳掌》第三层心法,生生的受了他一掌。 两人双掌相对的一刹那,连空气似乎都被挤压得变了形。 韶华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体内的内力变化,此时和他对掌,才发觉自个儿的掌力比以往要强大很多。 这个人的功夫,就算不及小宝,也远不是她能比的。 但是现在,两人相斗的过程中,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困难,反而精力十分充沛。 师父万北溟送给她的那些内力,此时像是有了感应一般,从丹田不停的流向四肢百骸。 和一开始被对方逼迫到狼狈不堪的感觉不同,此时的她甚至不觉得这是在跟人作战。 更像是她对对方全方位的碾压,好像对方的一举一动她都能知道,并且还能够预测。 韶华心里不由大吃一惊。 她哪里知道,就在今日和那名暗卫的生死之战中,她一下子从《九曲叠阳掌》的第二层,突破到了第三层。 别人都是越往上练越难,但她因为体内有冰燕之毒,而万北溟七十年的功力在她体内,需要不停的对付那些冰燕之毒,反倒让她越练越简单了。 这种功法运行方式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九曲叠阳掌》的心法也在她体内自行运转。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破了《九曲叠阳掌》第三层,比别人快了上百倍。 那名暗卫也算的上是一流的高手了,此时被韶华一掌拍飞,啪一声摔在地上。 韶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竟是她做到的? 明明一开始她还被他压着打,这就能把对方打趴下了? 那名暗卫恨恨的咬了咬牙,他实在没想到,对方从一开始就隐瞒了实力。 既然一巴掌就能把他扇飞,一开始何必跟他苦战。 从没见过刺杀还能这般戏耍人的。 韶华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笑道:“是我送你上路,还是你自己来?” 那名暗卫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哇的一声,突出一口血来。 血液有少许喷到了韶华的鞋子上,她抬脚在一旁的宁秀身上摩擦了几下。 对那名暗卫轻轻开口:“宁秀带着你们抢了多少无辜的少男少女?又有多少人家的儿子女儿,因为美貌,被强迫着卖到这儿来,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你们这种人,还好意思说难处,畜牲而已!就算无法对抗,也总能拒绝,不是吗?” 那名暗卫死死的盯住韶华,轻扯嘴角:“人这一生就图个快活,我不欺人,人便会欺我。与其人欺我,不如我欺人。就算一直被折磨,至少我风光过。” 韶华捡起他掉落在地的长剑,冷笑道:“死不悔改,你没机会了,为你以往做的事偿命吧。” 她话音刚落,便把手中的长剑刺进那暗卫的胸腔里。 那暗卫一脸惊恐的看向韶华,但却再没了生机。 韶华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静悄悄的,两个身影相对而立,站在庭院里,小黑歪倒在长廊下,像是晕了过去。 微风拂过,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韶华扫了一眼院子,知道那些暗卫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她有些惊诧的看向那个身影,慢慢走上前去。 小宝扭头看她,缓缓开口道:“公主,这人帮了咱们。但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好人。” 韶华嘴角抽了抽,心道你能不能把话咽回肚子里去。 南宫知意转过身来,对韶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绚烂的小白牙。 “好久不见了,小丫头。” 韶华实在看不明白这个人,在她刺杀的地方见面? 刻意,还是凑巧? 不用想了,肯定是刻意。 韶华冲他咧嘴笑笑:“呵呵,好久不见啊,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回头见啊。” 她说着,便伸手向小宝拉去。 两人快速的翻过墙头,向宁府周围的一个小树林跑去。 南宫知意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便和两人并肩而行了。 “有没有良心,这就扔下我跑了,我刚刚可是专门来给你帮忙的。” 南宫知意冲韶华翻了个白眼,帅气的脸看起来微微有些扭曲。 韶华一边跑,一边对他道:“谁让你来帮忙了?万一你漏了陷,害我被人发现,风险可增加不少。” 南宫知意立刻道:“没有我,就凭你那个笨蛋暗卫,能悄无声息的把人都解决掉吗?多少人都求着我帮忙我都不帮呢。” 小宝一脸黑线的看向南宫知意:“你说谁是笨蛋呢?没有你我也能把他们全部解决掉。哼!” 南宫知意挑了挑眉头:“太慢了,不是吗?” 小宝被噎了一下,想起南宫知意干净利落的手法,比他这个暗卫做的还要出色几分,把头转过去,专心跟韶华一起逃跑。 第178章 宁府刺杀3 不多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后面传来,韶华脚底生风,拽着小宝跑的更快。 灯火通明的宁府被炸药炸了个猝不及防,整个后院都被毁了。 宁瞿和秦氏正在大堂用膳,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正要派人出去查看,只见管家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面色通红,一脸着急,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脚上的鞋子也在狂奔中少了一只。 进了大堂,他再顾不得礼仪,双膝往地上一跪,大声惨叫道:“老爷,夫人,快救命啊,少爷被人杀害,院子被人炸了呀!” 他话音刚落,秦氏唰一下站起身来,双目圆瞪,柳眉倒竖,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管家眼泪鼻涕搅在一起,大声痛哭:“老爷,夫人,少爷被人害了!恶徒正在宁府杀人呐!” 秦氏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她神情怔怔的看向门口,一脸不可置信。 不,不会的,兰儿才刚出了事,她不会这么命苦的! “胡,胡说!”秦氏反应过来后,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她手脚并用,踉踉跄跄的朝外跑去,再没了往日贵妇人的模样。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她才刚刚失去女儿,儿子怎么又出了事情! 秦氏拼命的跑着,泪如雨下。 一大群丫鬟仆人在后面紧赶慢追,焦急不已,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情。 宁瞿终究是一家之主,听到管家的话,虽然眼前发黑,但立刻稳住了心神。 他立刻吩咐身边的小厮,把宁家的人都集合起来,又吩咐人看后秦夫人。 拿了令牌交给贴身护卫,这才带人去了宁秀的院子。 秦氏一头闯进宁秀的屋里,被正门口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她回过头来,看见瘫软在地上的宁秀,口鼻里面全是鲜血。 屋里还躺着两个死去的丫鬟,比宁秀更惨,身子底下全是鲜血,一身青紫的痕迹,都没了生机。 秦氏看见后,发了疯的大叫一声:“来人,把这两个贱婢给我拉出去,五马分尸!” 此时的她早已丧失理智,只以为自个儿儿子是被这两个胆大包天的贱婢害死的。 不把她们碎尸万端不足以泄愤。 小厮们连忙走上前来,把两个丫鬟的尸体裹了抬出去。 秦氏衣衫凌乱,满脸泪痕,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坐在地上,把宁秀抱在怀里,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淌。 宁瞿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他眼睛一酸,颤巍巍的走到宁秀身边,把手搭在宁秀的手腕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宁瞿站起身来,眼里露出阴骘的凶光。 他在屋内扫视一番,看到被杀死在墙角的暗卫,瞳孔不由一缩。 宁秀身边的暗卫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能耐皆非常人能比!今日被无声无息的杀死在这儿,可见凶手身手非凡。 就在他观察沉思之际,一贴身护卫来报:“老爷,园中找到了四名暗卫的尸体,歹人在后花园埋了大量炸药,炸开了金库,五十万两银票不见了。” 宁瞿一拳砸到园中的石桌上,只听轰的一声,上百斤重的石桌立刻化成了粉末 护卫心惊胆战的看了眼石桌,这么多年过去,老爷的武功越来越精益了。 他脸色铁青,胡须发颤,咬牙恨声道:“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来我宁家杀人放火!” 护卫在一旁道:“老爷,属下估计那刺客还跑不远,咱们可要派出宁府精锐——铁麟卫追击?” 铁麟卫是宁家最精锐的暗卫,虽只有几十人,但个个天赋异禀,身怀绝技,宁家在他们身上花费了大量财力物力,每一个人拿出来都能以一当十。 但这股力量也是宁家最机密的力量,除了大将军和他身边最信任的两名心腹,没有人知晓。 宁瞿眉头紧锁,再三思量后道:“不,这批力量不能动,一旦动用皇室定会有所察觉,把暗卫里面最出色的人派出去,全面追击凶手。” 护卫看了眼宁瞿,欲言又止,这可是宁尚书唯一的儿子啊! 宁瞿眼神凌厉的看向属下:“还不快去!” 护卫连忙领命退下。 秦氏抱着宁秀,呆呆的发愣。忽的,她看到宁瞿袖子下面似乎写着两个字。 她轻柔的把宁秀放下,转到字迹面前,细看了几秒后,她神情激动的大喊:“老爷,老爷,你快来看看儿子给咱们留下了什么?快来呀!” 宁瞿快步走过去,和秦氏蹲在一块,看清地上的字迹后,不由眉头紧锁。 地上用血迹写着:公主。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宁秀,暗道难不成自家儿子临死之前还在想着娶公主一事? 秦氏拉住宁瞿的衣袖,急声道:“老爷,儿子写下公主二字,是不是说公主就是害他的凶手?” 宁瞿冷声道:“你疯啦,两位公主才多大?怎么可能有这般本事?” 秦氏道:“公主做不到,公主身边的人不一定做不到!秀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怎会写下这两个字?” 宁瞿盯着地下的两个字看了许久,叫来了护卫:“去,调查一下沁阳韶华两位公主和她们身边人的行踪。” 护卫躬身应声说是,转身就要离去,宁瞿突然把二人叫住:“慢着,还有安宁公主。” 宁瞿再次把目光放在两个血字上面,眉头紧锁。 不过几日,他的女儿儿子先后丧命,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为了宁家,他绝对不能倒下。宁家能有今日,这些年来不知付出了多少。 兄长大业未成,就算是儿子女儿先后遭遇不测,他也要坚强起来,待有朝一日,兄长坐上那个最尊贵的位置,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宁瞿生生的把心里那股愤懑压了回去,他把心腹都叫到书房里,再不理会宁秀之死。 秦氏一直保持抱着宁秀的姿势,小厮们上来想要把宁秀抬到担架上,全被她挡了回去。 漆黑的街道上,韶华三人的身影正如鬼魅一般,不停穿梭。 爆炸声想起之后,南宫知意扭头往宁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飞身到韶华身侧。 韶华和宁家暗卫争斗之时已身受重伤,左臂的血液流淌出来,很快浸湿了衣裳。 南宫知意眯眼看了下地上的血迹,拉住韶华:“你这样不行,身体会受不住。” 韶华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低声道:“整个京城,能把宁秀身边那几个暗卫一举解决掉的人也不出五指之数,我必得带着小宝回到天音寺,才能彻底的摆脱嫌疑。” 南宫知意眯了眯眼睛:“就算是怀疑到你头上又能怎样,你是公主,没有真凭实据谁能动你?” 韶华脸色越来越苍白,但脚下的速度却一直不便,她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浑身都开始发粘。 “本公主做事自然是要天衣无缝才行。”韶华咬着牙说道。 南宫知意一把把她拉住,把一粒丹药喂给她吃,有撕下里衣,给她的左臂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 第179章 宁府刺杀4 韶华并没有抗拒他,对于这个接连救了自个儿好几次,每次出现的时机都不是那么正常的家伙,她并不讨厌。 再说了,长那么好看,不占便宜就是王八蛋。 南宫知意见韶华一脸乖巧的模样,微微勾起嘴角,轻笑道:“这般看来,你想要除掉的宁家人可不止一个宁秀,我没猜错的话,你对大祁拥有着赫赫威名的宁承大将军起了杀心。” 他话音刚落,韶华身子不由一顿,小宝一下变了脸色,手往腰上探去,那里系着他的霜花剑。 能凭借着三言两语便猜出别人的心思,此人实在可怖。 虽三番两次得他相救,但毕竟是别国皇子,韶华对他得防备之心不可谓不重。 南宫知意故意呼了一口气,笑嘻嘻的说道:“看来是被我猜中了。” 韶华白眼一翻,冷声道:“阁下究竟有何贵干?为何总是插手我的事?” 南宫知意一脸温柔的看向韶华,漂亮的眼睛眨呀眨的:“你不觉得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么?” 韶华还没说话,小宝立刻接道:“谁腰跟你相会?” 南宫知意并不在意小宝的话,而是拿出一支白玉簪,冲小宝晃了晃:“这可是你家公主给我的信物。” 小宝认出那枚发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扭头对韶华道:“公主,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有了司业还不行吗?” 韶华被他一噎,气的差点没说出话来。 “你个笨蛋,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他!快点跑,一会儿宁家人出来可究不好跑了!” 她说完便疾步飞奔起来,小宝挠了挠头,紧随韶华其后。 还真别说,南宫知意这小子的药丸真管用。 韶华立刻不觉得胸闷了。 南宫知意快步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那支簪子。 韶华目光看向那个簪子,这是上次谢他救命之恩时给他的,自个儿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当时答应他可以提出三个要求。 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南宫知意却一脸嫌弃的开口道:“司业?是木子清那个道貌岸然无才无德无良心的木头吗?” 小宝斜看他一眼,冷哼道:“司业才不是那个样子!” 说完又加了一句:“司业长的很好看。” 南宫知意看小宝认真的样子,一脸兴趣盎然的问道:“有我好看么?” 说罢自信的撩了撩因为不停奔跑根本没有头发存在的额头。 小宝下意识的看了过去,韶华则翻了个白眼。 不可否认,南宫知意的长相即便是跟木子清站在一起也是毫不逊色的,甚至比他还要精致漂亮几分,虽然精致一词并不适合形容男生,但南宫知意绝对是当得起的。 更难得的是,虽然精致,他却并不柔气,整个人看起来又温柔又霸道,远观近看皆相宜。 小宝是不屑于说假话的,虽然他看这个男人不顺眼,但不可否认,他真的很好看。 见小宝不说话,南宫知意笑眯眯的对韶华道:“看,你的小暗卫都被本王迷倒了。” 韶华嘴角抽了抽,这人是有多自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黑暗中,数道身影朝韶华几人的方向奔来,此时天色已经变得完全漆黑了,但韶华耳力非比寻常,能够听风辨位的她立刻便知道了。 但,就算宁府怀疑,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宁瞿还真是不简单,强将手下无弱兵,若是宁家能够一心一意为大祁,为皇室效力,她们绝不会成为对头。 南宫知意和小宝自然也察觉到后面几人了。 他看了一眼韶华的伤口,笑眯眯的说道:“要不要本王帮忙?” 韶华瞪他一眼:“你若是愿意,那再好不过了。” 白白送上来的劳动力,谁不接受谁是傻子。 南宫知意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给韶华:“一个时辰后再服一次,你体内有冰燕之毒,不可大意,本王去去就回。” 南宫知意说罢便朝那几人飞去,韶华眉头一挑,来真的啊? 这个南宫知意,还真是古怪,三番四次的帮她不说,自个儿危急的时候还总能遇见他。 难不成是暗恋自个儿?韶华看着那道飞速离去的身影,暗戳戳的想。 小宝愣愣向后看去,扭头对韶华道:“公主,这个好像也不错,可以多考虑考虑。” 韶华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倒,看小宝那一脸八婆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是不是太闲了,信不信我把你交出去。” 小宝立刻闭了嘴。韶华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南宫知意刚一现身,立刻把宁家那几名护卫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于此同时,官府的人也出动了。 宁家公子被刺杀,这绝对算得上是震撼人心的大事件。 整个京城里都知道这是一个害虫,但从来没有人想过他会死掉。 毕竟,有家大业大的宁家在,有皇后娘娘在,宁秀永远都有保护伞罩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南宫知意故意把几人引向朱雀湖边的桃林,五名暗卫立刻警觉起来,能把宁秀在宁府重重保卫之下干掉的人,绝对不能小觑。 几人立刻朝天空燃起了烟花。 已经逃到城门口的韶华看到后,有些担忧的看向天空。 南宫知意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走了,这么一来,她算是完全脱险了,逃出城门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 这儿是大祁京城,他是金俪国的皇子,虽然早就知道他功夫高强,但强龙不压地头蛇。 宁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连父皇都不敢轻易出手,只怕他会九死一生。 韶华沉吟片刻,对小宝道:“你先走。” 小宝立刻一脸不情愿的说道:“不行,小宝得跟公主在一起。” 韶华摇摇头:“就凭我这点功夫,没人会怀疑,但万一你露了陷,一切可就不妙了。” 小宝还是不愿,韶华寒了脸:“走不走?不听话我就把乐山嫁给别人。”小宝撇撇嘴,身子却没有动。 韶华叹了口气:“我保证不会有事,咱们只是兵分两路。乖乖的,听话,你也不想看到宁家害死那么多人吧?” 小宝用袖子擦了把脸,低头看着脚尖,闷声道:“你不能出事,你是我的亲人。” 韶华瞬间觉得这些日子喂给他的荷叶鸡都值了,拉住他的手道:“小宝放心,姐姐不会出事的。” 小宝立刻一脸恶寒的看向韶华,把手抽了出来:“你才不是我姐姐,走了。” 韶华笑眯眯的耸耸肩,立刻转身朝南宫知意的方向奔去。 不多时,韶华便赶到了朱雀湖边的林子里,只见数十个黑衣人正在一起围追堵截他。 地上已经躺下了不少尸体,他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滴落下来,一群黑衣人像是被震慑住了一般,虽把他团团围住,但都不敢再贸然向前。 这个人,太可怕了。 不过片刻间,便斩杀了他们一半人马。 那可是宁家最出色的暗卫,个个身手不凡。 南宫知意此时早已没了最初的潇洒,衣服被人划的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松散下来,脸颊上亦有一道血痕。 第180章 宁府刺杀5 南宫知意用手背擦了擦脸,看到上面的血迹后,眼睛一下子红了。 靠,竟敢伤他的脸,木子清那个死木头长的可是很好看的,他可不能留下疤痕。 这群人,可真该死! 南宫知意把手里的长剑往地下一摔,众暗卫被他吓了一跳,齐齐往后倒退一步,手持长刀,谨慎戒备。 只见他伸手朝怀里摸去,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古怪东西。 众暗卫高度警备的看向被包围在正中间的男人,却并没有一人胆敢妄动。 毕竟,南宫知意刚刚所展示出的实力已经震慑住了所有人。 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击杀掉他们一半人手,这般可怖的实力,怪不得能轻易闯入宁府。 要知道,他们可是宁家暗卫里最出色的一批人。 此人太恐怖了,简直是个妖孽。 南宫知意打开那个古怪东西,掏出一些药膏抹在脸上,清凉的触感立刻让他觉得好受了些。 而后,他捡起地上的长剑,再次和那群人对峙。 带头的那个暗卫看清楚南宫知意的动作,单眼皮差点瞪成双眼皮,什么玩意儿?这是耍大家伙呢么? 这人,竟敢明目张胆的当着大家伙面涂脂抹粉?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大吼一声:“兄弟们,上!” 一群人呼啦啦朝南宫知意冲了上去,几十把长刀寒光闪闪,冷意森然。 南宫知意神色一凛,举起长剑。 韶华来时看到的正是窜到半空中,发了疯一般挥剑劈人的南宫知意。 月光之下,他挥舞着那把寒光闪烁的长剑,头发和衣服在半空中疯狂的舞动,气势凌人,威风凛凛。 韶华偷偷咂咂嘴,别说,这动作可真帅! 她扭头向后面看去,远处的火把越来越近,官兵正带着大量人马赶来。 宁家公子在家中遇刺,一下子惊动了半个朝廷的武装力量。 毕竟,宁家人报官,没人敢不来。 在得知宁家大公子被人宰了以后,得到消息的大小官员齐齐被吓了个半死。 究竟是谁,竟如此有胆有谋,啊不,丧心病狂! 连堂堂宁府的嫡公子,皇后的亲外甥都敢刺杀。 刀光剑影里,南宫知意身法灵活,剑法精妙,但数十个高手的围攻并不那么好受。他身上已受了不少箭伤。 韶华越过重重宁家暗卫,唰一下冲到南宫知意身边,和他并肩站立。 “辛苦了。”韶华低声道。 见韶华来,南宫知意立刻就把自个儿的后背交给了她。 “你回来,我这一番功夫算是白费了。”南宫知意冷哼一声,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顺手又干掉一个暗卫。 韶华没好气白他一眼,道:“多谢。” 南宫知意看了下周围的暗卫,轻笑道:“自己人,不必客气。算他们运气好,既然你来了,就先放过这群喽啰。” 韶华撇撇嘴,您现在这么狼狈就是这群喽啰干的。 还有,谁跟你是自己人。 “跟着我,别乱跑。” 南宫知意杀人的空挡,扭头给了韶华一个邪魅的笑。 说罢便朝朱雀湖的方向杀去,韶华抬脚踢飞一个暗卫,下意识的跟上他。 两人身上已俱是斑斑血迹,宁家暗卫紧追不舍,南宫知意下意识的把韶华护住,大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早已分不清楚身上是别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鲜血。 两人浴血奋战,杀红了眼,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 韶华低声道:“官兵来了。你先走,我留下把这些人解决掉。” 南宫知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扯嘴笑道:“胡说八道什么,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韶华心里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去。 都说狡兔三窟,身为堂堂大祁公主,她自然比狡兔还狡兔。 南宫知意现在离开,她不见得会有什么事,但若被南宫知意跟随一路,凭这人的能耐,必定会发现她布置的一切,那才不好了。 就算他帮了自个儿许多次,但他毕竟是金俪国的皇子,自个儿的计划事关大祁安稳,绝不能被他察觉。 可又不能扔下他不管。 刺杀宁秀之时,她设计的是让康生带人炸掉宁家后花园,引开众人视线,半路杀出来个南宫知意,凭康生的聪慧,定然已经安全脱身。 该怎么带上他,又不会暴露太多自个儿的力量呢,韶华有些头痛的想着。 官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已到朱雀湖边,韶华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南宫知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扎进朱雀湖里面。 后面的暗卫见两人一起跳了湖,也跟着一跃而入,却不想才刚跳下,湖里便炸出了数道水柱。 几个暗卫直接被炸成血雾,湖水瞬间殷红一片。 韶华紧紧的跟在南宫知意身后,身体被冰凉的湖水紧紧包裹住,奋力朝前游去。 朱雀湖十分清澈,她扭头朝后面看去,殷红的湖水里,那些暗卫在水中胡乱的扑腾着,发出阵阵惨叫声。 巨大的水柱十分有力量,击打在人身上,带来巨大的冲击力。 水里面波纹阵阵,南宫知意却把那些水柱子完全避开了。 她仰头看了下那个在游在前面的男人,心里暗暗吃惊,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把炸弹埋在这里的? 更可怖的是,这种炸弹,大祁没有! 湖岸上面,五城兵马司的主官已带着人马赶到,见许多宁家护卫被炸死炸伤在湖里,立刻派人下水,上前营救。 宁瞿很快带着人赶来,见歹徒在重重包围下依旧逃了出去,面露怒容。 五城兵马司的主官立刻带人上前道:“宁大人稍安勿躁,在下早已派人下水追缉,不多时就会把歹徒缉拿归案。” 宁瞿冷声道:“堂堂天子脚下,湖里被人埋了炸药竟然不知?!你们究竟有没有脑子。” 众人赶紧低下头,都不敢说话。 众所周知,宁瞿只有宁秀一个儿子,谁也不曾预料到,他就这么被人刺杀死去。 那可是堂堂的宁家啊,传承数百年的武将之家,里面高手不计其数。 可宁家的嫡子确确实实在众多守卫之下被杀死了,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匪夷所思,可见歹徒绝非等闲之辈。 五城兵马司的主官继续道:“大人放心,这朱雀湖深不可测,又没有出路,咱们在这儿跟他们耗着,肯定能淹死他们!” 朱雀湖周围有几座小山,湖底又有暗流,他料定刺客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宁瞿却皱了皱眉头,看向远处的那座小山,叫来自个儿的贴身护卫。 护卫打开一张地图,宁瞿指了几个地方,开口道:“能在水里事先埋下炸药,说明已经想好退路,只怕水中有出口也未可知,你带人把这几个地方堵住,仔细搜查。” 护卫领命而去,五城兵马司的主官见宁瞿这么说,脸色一下变得通红。 但他本就是宁瞿提拔上来的,能力不如他也是正常的。这么想想,也就不介意了。 第181章 宁府刺杀6 韶华两人在湖里游了许久,终于看到前面有一个光亮的出口,拼命朝那处游去,果然游到了岸边。 韶华气喘吁吁的爬上岸,南宫知意却像是没了力气似的,一下子瘫倒在湖岸上,半截身子还在水里面。 韶华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扭头朝身后看去。 这一看却大吃一惊,只见南宫知意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像海草一般飘荡在湖水上面。 伤口暴露在湖水之中,渗出血迹,看起来惨不忍睹。 只一张帅气的侧脸,在这般狼狈的情况下,依旧熠熠生辉。 “怎么会伤成这副模样?”韶华喃喃自语,连忙把他从湖水里往外拽。 南宫知意身材高大,常年习武,身长的肌肉紧致结实,眼下又没了知觉,十分沉重。 幸亏她也是习武之人,不然定拖不动他。 荒郊野外,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南宫知意又昏迷着,韶华站起来巡视一圈,有些发懵。 朱雀湖地下竟然有通往京郊的出口,还被一个他国皇子知晓,这倒是让韶华大吃一惊。 “醒醒,醒醒。”她拍了拍南宫知意的脸颊,试图叫醒他。 南宫知意呛出一口水来,却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没法子了,咱们若是在这儿呆下去,一定会有人找到,我背你走吧。” 韶华给南宫知意的衣服拧了一把水,又给他喂了一粒丹药,而后把他抗在背上。 她虽然才十二岁,但这两年猛窜个子,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七,但和南宫知意这般高大的男生比起来,还是太纤细了。 把他抗在背上,几乎就看不到到她的身形了。 宋玉小心翼翼的躲在远处的树上,看着自家主子被人抗走,一脸感动的点了点头。 南宫知意双手垂在韶华胸前,整个人都搭在她身上,全身的力量也都搁在了韶华身上。 韶华咬了咬牙,生生的扛着他朝天音寺的方向奔去。 她尽力把脚步放平稳,毕竟南宫知意受伤不轻,还都是因为救她。 南宫知意头枕在韶华肩膀上,看她吃力的托着自个儿朝前走,偷偷的勾了勾嘴角。 小妮子真是知恩图报啊,好孩子。 韶华看了看天色,再有两个时辰便是黎明了,但若以她们现在的速度,天亮前必然到不了天音寺。 走到半路,韶华把南宫知意放在一棵大树底下,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丫的,还能不能再沉一点不?” 南宫知意眼皮动了动,继续瘫倒在树下。 韶华四下观看,正想有什么法子能够把南宫知意扛到天音寺里去,却见远处有一人骑马而来。 看了片刻,韶华才瞧出那人的模样,一身书生打扮,头上还系着方巾,这人,瞧着有些熟悉啊。 深更半夜的,出现在这里,太可疑了! 她心下警惕,立刻抱起南宫知意,飞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那人却偏偏来到大树底下,她按住机弩,冷静的对准树下那人。只待他一有什么动作,机弩里的短箭必会让他丧命。 那人却仰头道:“见过韶华公主,在下宋玉,来接您和主子。” 韶华扭头看向南宫知意,心道,他的人?依旧满脸戒备的看向来人。 宋玉一脸诚恳的对韶华道:“公主,主子身上有旧疾,您先把他放下来,属下这儿有药。” 韶华看了看因为昏迷倒在自个儿身上的南宫知意,思忖片刻,从树上飞了下来。 宋玉掏出药丸,交给韶华,韶华看他一眼:“你先吃。” 宋玉一怔,立刻张口吞下。 他知道韶华并不相信自己,可以理解,这大半夜的,瞧着的确让人怀疑。 他又拿出一粒药丸,递给韶华。 韶华继续道:“再吃。” 宋玉看了南宫知意一眼,心道未来皇妃对自家主子真好啊。 见他再次把药咽了下去,韶华点点头,接过他给的药丸,喂到南宫知意的嘴里。 南宫知意帅气的脸庞微动,慢悠悠的睁开眼,淡淡看了宋玉一眼,又转脸看向韶华。 他一直靠在韶华身上,此刻转头看她,两人之间的嘴唇只差半分的距离。 站在一旁的宋玉有些尴尬的转过脸去,韶华眨了眨眼,垂下眼敛看向南宫知意,还别说,这么帅的男人躺在自个儿怀里,她并不排斥的。 正想说什么,南宫知意却一下子从韶华身上离开,温热的怀抱突然凉了下来,韶华感到微微有些遗憾。 她抿唇看向南宫知意,暗道这么帅的男人,要是到了安宁姑姑府上,只怕根本就没那卢群的事了吧。 南宫知意并不知道,他的容貌已经深深的俘虏了这位大祁公主。 他站起身来,朝宋玉伸手。 宋玉立刻识相的拿出一个包袱交给他。一脸笑意的说道:“主子放心,您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属下就先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便闪身离去了,把韶华看的目瞪口呆。 南宫知意打开包袱,里面有两套玄黑色男装,他拿出一套递给韶华:“快去换上,还得赶路。” 韶华接过衣裳,往林子深处走了几步,换下衣裳。 令韶华没想到的是,这套衣裳她穿上竟然刚刚好,她有些疑惑的看向南宫知意。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料到这些了么? 她回来时,南宫知意也换好了衣裳。 一身玄黑色云锦长袍之下的他看起来十分英俊挺拔,脸若刀削,眼若星子。宛若山间清风,苍山翠松,浩荡之气扑面而来。 只是脸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 南宫知意见韶华一身黑衣走来,呼吸亦是一窒。 这套衣裳虽是男装,但韶华穿上就像是贴身裁剪一般,精致的眉眼映着月光,灵动至极,红润的嘴唇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看起来漂亮极了。 南宫知意眼神暗了暗,这才多大,就已经是这般倾城之姿,他要早些出手了,若是拖到以后,定然麻烦无穷。 两人各怀心思,相对而笑,像是老朋友一般熟稔。 南宫知意开口道:“走吧。” 韶华有些疑虑的开口:“你还要和我在一起么,现在离开,后面就没有那么危险了。” 已经出了城,她相信以南宫知意的能耐,一定可以完美脱身。 南宫知意眉头微皱,俯身与她平视,看着她的眼睛道:“所以,你现在是要把我这个受了伤的病号撵走么?” 韶华一噎,心想这么做确实不对,毕竟对方都是为了自己。 南宫知意说完便转身朝马匹走去,利落的翻身上马后,伸手对韶华道:“上来。” 眼下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韶华搭着他的手,也坐到马上。 “楼结实了,别不好意思。” 南宫知意把韶华双手环在自个儿腰上,扬起马鞭,大喝一声:驾!马蹄立刻高高扬起,拼命超前奔去。 韶华笑了笑,并不扭捏,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月光倾泻而下,大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荒郊外,两人一马,朝着暮色之中,飞奔而去。 第182章 宁府刺杀7 朱雀湖边,许多官兵换上轻便的衣服,探入水中。 岸上的火把把湖面照的通红,湖中间漂浮着几句尸体,阴森森的,看起来十分吓人。 几个官兵潜入水中,向那几具尸体游去。 另有许多官兵,分散在四方,向四周游去。 “这里怎么这么奇怪?”一名官兵吃惊不已,在这水底,有许多石头,漆黑一片之处,还有一个弯弯曲曲的出口。 那名官兵小心翼翼的向前方走去,一名同伴紧跟在他身后,亦眉头紧皱。 “难道刺客在水底炸出一条通道?从这儿逃出去了?” 想到这种可能,他立刻跟同伴打了个手势,转身向后游去。 奋力游到岸上,这名官兵立刻对宁瞿道:“大人,底下有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歹徒定然是从那里逃出去了。” 此话一出,五城兵马司的主官立刻上前对宁瞿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在下这就带人把歹人缉拿归案。” 宁瞿冷哼一声,有些嫌弃的看了看这位五城兵马司的主官,等这种酒囊饭袋把人抓回来,他还不如等一条狗学说人话来的快。 宁家的护卫早就分散出去追缉凶手了,哪里用得着这等废物。 那主官闹了个没趣,但还是慌慌忙忙的吩咐人取捉拿宁秀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让人家是上司呢。 就在韶华二人刚刚离去后,一队宁家暗卫来到了两人上岸的湖边。 一名护卫道:“大人,看来他们是从这里逃走了。” “走,继续追!”护卫头领冷冰冰的说道。 这群人是宁家暗卫里最擅长追踪的人,他们不仅武艺高强,更是身怀绝技,很快便追踪到韶华他们经过的痕迹。 几人来到韶华二人呆过的大树下,在草丛里搜寻一番后,护卫头领眉头紧皱在一起。 “我判断敌人最少有四个,三匹马。分向三个地方,咱们一人一个地方,分别追缉。”护卫头领冷静分析。 他说的一点没错,韶华走后,宋玉亲自布置一番,新的痕迹立刻和原来的痕迹融为一体了。 如果说宁家的暗卫是百里挑一的话,宋玉此人在刺探,情报方面的能力,可谓万里挑一。 他是南宫知意搜罗了三年才找到的天才。 躲在远处的大树上的宋玉,看着那个做出判断的暗卫头领,扯出了一个你是蠢货,我是你爷爷的表情,瞬间消失在丛林之中。 南宫知意和韶华马不停蹄的向天音寺奔去,待到了寺庙门口,韶华轻轻敲了几下。 一直守在寺庙后门的乐山听到暗号赶紧打开门。 “公主,你总算回来了。”乐山一脸激动的说道。 待看到韶华身后的南宫知意,乐山立刻皱了皱眉头:“公主此行本就凶险,怎可在路上胡乱救人?” 南宫知意一噎,目光凌厉的扫向这个小丫鬟,他看起来像是那个需要被救的人么! 乐山被他看的打了哆嗦,韶华却轻咳道:“没办法,到底算是个朋友。” 南宫知意笑眯眯的冲乐山挑了挑眉头,黑暗中一口小白牙闪闪发亮。 韶华指了指身边的南宫知意,道:“别愣怔着了,快带我去梳洗一番,把他也给安置好才行。” 乐山狐疑的看了下南宫知意,还是领着他下去了。 沁阳正在床上休憩,听见外头的动静,忙从床上起身。韶华刚迈进她的屋子,便被她拉着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 “可有受伤?万幸万幸,回来就好。” 韶华伸手安抚了下她:“姐姐别担心,我没事。”接着她压低声音道:“宁秀死了。” 沁阳双眼立刻变得晶亮,看向韶华的目光十分感动和欣喜。 “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华儿,这么短的日子,你武功竟然进步这么快!” “光顾着说话了,你快梳洗一下,我这儿有现成的东西。” 沁阳说着就把韶华拽到了里间,又亲自拿来了毛巾和皂角。 韶华泡在热水里,对沁阳道:“今天半路遇到了个人,跟我事先安排的可能有点不一样。” 沁阳想起刚刚从窗户看到的那个身影,有些疑惑的看向韶华,以她对韶华的了解她并不是个容易改变主意的人。 “他是谁?”沁阳一脸八卦的问道。 韶华趴在浴桶上,细白的香肩在氤氲水汽中看起来十分诱人。 她眉眼弯弯的笑道:“是个很好看的人呢,比木司业还好看一些。” 沁阳抿唇笑道:“你之前见过他?” “姐姐怎么这么聪明?”韶华撇撇嘴。 沁阳点了点她的头:“小妮子长大了,开始知道欣赏男人了。” 韶华摆摆手:“哪有,我就是看见好看的想多看两眼。” 沁阳知道她是有意逗趣,笑的差点直不起腰来。 韶华正色道:“宁秀死的这么突然,宁家不会轻易放过的。我本来派出了两个死士,想要藏匿在城里,但事发突然,现在宁家人定然会查出歹徒逃亡在城外。咱们的嫌疑反而大了。” 沁阳点点头:“放眼整个大祁,能这般轻易闯进宁府,杀死宁秀的人也不多。除了父皇身边的护卫统领郑鸿,你身边的暗卫小宝,安宁姑姑身边的铁骑首领,便没多少人有这样的本事了。” 韶华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以来,宁秀残害了不少人,想要要他性命的人可谓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能成功。宁家所凭借的,一来是宁府的权势,二来便是从江湖上招募来的那些高手。” 沁阳却摇了摇头:“还不止,我之前偶尔听母后提过一次,宁家真正的精锐,其实是铁麟卫。这支队伍没人知道有多少人,没人知道他们会什么,甚至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模样。但只要宁家上战场,有铁麟卫出动,就一定会打下胜仗。听说里面有人能够于百万人中取敌人首级。” 韶华皱了皱眉头,轻声道:“铁麟卫?” 她对宁家调查了这么久,都不曾得知有铁麟卫一事,宁家可真是深不可测! 回想起今日交手的暗卫,韶华非常肯定,里面的人并没有那种可以于百万军马之中取敌人首级的人物。 不然她早就被拿下了。 连宁秀之死都舍不得让这支队伍出来,宁家留着它要做什么? 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韶华抬眼看向沁阳:“姐姐,今日之事,若是被母后知晓,只怕咱们和母后的母子情份会荡然无存了。” 沁阳转身看向外头,闷声道:“能瞒一日是一日吧,再说,我们并没有做错。” 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她的肩上,似乎给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子铺上了一层忧伤的面纱。 韶华擦了擦头发,暗道世上的事总是两难,若真有那么一日,只怕她会被宁皇后千刀万剐。 她换了身素雅的衣裳,钻进沁阳的床上,笑眯眯的说:“不想了,不像了,快来睡吧姐姐。” 沁阳看她这副调皮的小模样,立刻笑开了,两人小时就是这样长大的,韶华自从会叫姐姐,便总要赖皮的跟她在一张床上睡。 两姐妹相依相偎,甜甜睡去。 第183章 红衣女子 第二日一早,沁阳早早起来,收拾一番,打算回皇宫去。 南宫知意亲自来找韶华,给了她一盒子紫练果。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 韶华受他帮助良多,刚想要说什么,他却翻身上马,直接离去了。 看着南宫知意越来越远的背影,韶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 和沁阳一起用过斋饭,便要跟天音寺告辞了,主持亲自来送两位公主,沁阳和她客气一番,便上了轿撵。 小宝来到韶华身侧,低声道:“昨日寺里面来了许多宁家暗卫,但都被属下一一打发了。” 韶华点点头,天音寺在京郊附近的位置很特别,宁家能够追踪过来并不令人吃惊。 若是什么都查不到,才要让人怀疑了。 她低头对小宝交代几句,跟着众人离开了。 南宫知意走出十几里远后,换了一身衣裳。 宋玉唰一下飞到他身前,笑嘻嘻的说道:“恭喜主子。” 南宫知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在外面一整夜。” 宋玉挠了挠头:“您放心,主子,只要是为了您的幸福,属下一点都不辛苦。” 两人正说着话,一股让人心悸的恐怖气息铺面而来,南宫知意瞳孔一缩,抓起宋玉便向后退去。 宋玉只觉一片巨大的红色从眼前飘过,待稳住心神后,嘴角已溢出血来。 南宫知意亦是觉得难以承受,他运行起心法,广袖长袍无风自动,如谪仙一般,抵御这股冲他而来的内力波动。 “是谁?”宋玉惊疑不定,看向四周。 以南宫知意的身手,天下并无几人是其对手,对来人却不得不让,可见对方强大。 南宫知意耳朵微动,意欲听风辨位,然而四周只有一片虫鸣鸟叫,并无半点人类的呼吸声。 他提起宋玉向密林奔去,锐利的眼神扫向四周。 “阁下是谁?为何要与我为难?”南宫知意大声问道。 忽的,一阵哈哈大笑声在密林中响起,笑声在整个林子里窜来窜去,阴森可怖至极。 南宫知意闭上眼睛,只听四面八方皆传来这笑声,微微皱了皱眉头。 宋玉心知这是遇上了不得了的人物,抓着南宫知意的衣袖不肯放开。 南宫知意微微闭目侧头,半晌后,他突然睁开眼睛,几片竹叶从他手中如利剑一半飞出,竹林里随即传来一声惊叫。 南宫知意立刻向声音之处飞去,只见树林里,一红衣美人,脸色绯红,笑靥如花,手持一株莲花,笑吟吟的看向他。 此时早已过了夏季,哪来的什么莲花,可那女子手中的莲花却开的鲜艳极了。 她妙目含情,朱唇轻启,眼神妖娆的看向南宫知意:“是你用竹叶伤我么。” 说着她伸出手来,白嫩圆润的手掌上面躺着几片翠绿的叶子。 南宫知意一直盯着她手中的青莲看,并不理会她说了什么,宋玉从远处跑来,看到这么个妖娆美丽的红衣女子,直接呆住了眼。 红衣女子看他俩齐齐怔住,轻蔑一笑,天底下男子见了她,没有能拔得动腿的。 作为一个女人,她对此十分满意。 她莲步款款的向南宫知意走来,妖娆的裙摆似花一般绽放,露出一双小巧精致的嫩足。 十个脚趾甲涂着淡淡的粉红色,像是春日里的樱花,可爱极了。 南宫知意眯了眯眼睛,在她还未来到身前的时候,已经大步朝她走去。 宋玉回过神来,心道这可真是绝色啊,连主子都心动了。 红衣女子见南宫知意朝他走来,把青莲轻轻放在唇边,羞涩的笑了笑。 而后,就见他一把抢过了那株青莲。 这是,天山青莲吧?南宫知意兴奋的想,他可是寻了好久了,不曾想今日能在这儿见到。 红衣女子一怔,旋即大怒,死小子,原来令他着迷的不是她,竟然是她手里的青莲! 宋玉在后面目瞪口呆,主子这是,打劫了美女? 红衣女子双目瞪圆,看向南宫知意:“你,你为何要夺我的青莲?” 南宫知意白她一眼,理所当然道:“作为你害人的补偿。” 红衣女子叉腰看他:“我害谁了?” 南宫知意指了指自己:“若不是我武功高强,一早就死在这儿了,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却对我心生歹意,想要害我。这株青莲现在便当作赔罪了罢。” 红衣女子闻言大怒:“我对你出手那是看得起你,快把青莲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南宫知意冷笑一声,转身扭头就走。 跟不讲理的人是不用讲理的。 红衣女子立刻欺身飞上前来:“混蛋,把青莲还给我!” 南宫知意侧头避过,旋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后轻轻一带,红衣女子立刻被摔在地上。 “你,你欺负我!”红衣女子,冲南宫知意大喊道。 枯黄的树叶像是金色的海洋,红衣女子斜卧在地,像是夜晚的红霞,美丽的灿烂夺目。 宋玉几乎看直了眼,南宫知意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继续往前走。 红衣女子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那株青莲你不能拿走,不然师父会打死我的。” 她声音哀戚,柔柔弱弱的,一下一下的拍打在人心上,实在让人不忍心。 南宫知意顿住脚,转身看向她:“你师傅很傻叉的,不会打你。” 红衣女子一噎,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怒道:“你,你不准这么说我师父!” 南宫知意道:“回去告诉你师父,这株青莲我留下了,以后会略备薄礼,送至府上。” 红衣女子拍了拍手,跑上前来,双手想要搭在南宫知意的胳膊上面,南宫知意缩回胳膊,红衣女子退而求其次,抓住了南宫知意的衣袖,笑嘻嘻的问道:“你认识我师父?” 南宫知意把她的手扒拉下来,认真思考后说道:“很熟。” 抢了他十几样东西了,天底下再没有比他们更熟稔的人。 红衣女子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笑道:“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喽?” 南宫知意摇摇头:“你师父没提起过。”再说,他也不偷人。 红衣女子恨恨的磨了磨牙,闷声道:“我就这么拿不出手么?”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拿走这青莲,它有一半属于我!”红衣女子扬头道。 南宫知意认真道:“你打不过我。” 红衣女子一噎,想了片刻后道:“你若是不给我,我就一直跟着你,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你解决起来也很麻烦。” 南宫知意看她片刻,轻笑出声:“那好啊。” 说罢,他对着远处吹了一声口哨,只见一匹血红的骏马疾奔而来,高高的马蹄扬起,十分壮硕,一看就是上好的良马。 南宫知意一个翻身,骑上马去,红衣女子刚想靠近,那马便疾奔走了。 宋玉看着一溜烟走掉的主子,又看看泫然欲泣的红衣美人,心里十分明白,主子这是不想被人纠缠了。 红衣女子在后面恨恨的跺了跺脚,冲着南宫知意离去的方向踢了个石头。 第184章 温泉池 宁府,忙碌了一晚的护卫们垂头跪在大厅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宁瞿寒着脸,目光在他们身上冷冷扫了一遍。 “没有找到?”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结果?” “啪”一声巨响,宁瞿手底下的紫檀椅立刻化为了渣滓。 “大人,这次刺杀是早有预谋,属下带人追踪一晚,却不想城内城外皆有踪迹,完全无法确定刺杀之人跑去了哪里。不过……” 护卫说到一半,有些害怕的看向宁瞿,见他脸色铁青,一时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说下去!”宁瞿冷声道。 “经属下调查后厨之人,可以判断刺客是个女子,公子的院子里,除了五名暗卫,并没有其他人受伤,公子的贴身丫鬟小黑还见过那名闯进院中的女子,且依照公子和暗卫身上的伤口来看,对方的身高应该不足一米七。” 宁瞿点点头,道:“还有什么线索?” 护卫继续道:“能够无声无息的在宁府作案,而后顺利逃走,属下认为,对方这次行动至少有十几个人参与行动,且策划之人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从刺杀到撤退,每个环节的部署都十分精巧,若非是花了大量的力气培训,绝不会这般老练。” 宁瞿嗯了一声,恨声道:“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凶手,为我儿报仇。” 护卫继续道:“公子去世之时,写下‘公主’二字,属下以为这也是一个突破口,京都之内,沁阳公主体弱多病,并不常出宫,但安宁公主和韶华公主都有能力安排这次刺杀。” “且据属下调查,韶华公主和安宁公主昨夜在天恩寺,那里和刺客上岸的距离并不远。” 宁瞿眸色微沉,此事听起来虽不可思议,但多年做官的经历让他知道,不可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他立刻对众人吩咐道:“去,把安宁公主和韶华公主和他们身边之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报上来,仔细查探。” 护卫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应声而去。 皇宫里,宁皇后听到宁瞿昨夜被刺杀的消息后,再次昏了过去。 “秀儿,他,他,怎么会?” 皇后仰面痛哭,红梅连忙上前扶住她。 “哥哥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就这一儿一女,却接连丧命,这可怎么才好?” 皇后瘫倒在红梅身上,眼泪像是线珠子一般哗啦啦流下来。 “娘娘,大人让人来传话,说公子临死前写下了‘公主’二字,大人怀疑,此事或许跟韶华公主和安宁公主有关。” 听闻此话,皇后立刻睁大了眼,怒道:“公主?哥哥是说秀儿可能是两位公主害死的?” 红梅立刻点点头,对皇后道:“宁大人只是推测,据检测的人说,少爷是被女人刺死的,刺客左臂还受了伤。” 宁皇后立刻道:“哥哥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是有什么依据,你们快去把公主给本宫叫来。” “娘娘忘了,两位公主一起去了天音寺,还没有回来。” 宁皇后冷声道:“那就快点去把她们给本宫接回来,本宫要好瞧瞧,究竟是不是她做的!” 红梅连忙道:“娘娘冷静,此事还没有定论,只是猜测,公主是皇上的心头肉,万一惹怒了皇上,可是大大不妙。” 皇后皱眉道:“那该怎么办?难不成就因她是公主,查问一番也不成么?本宫这个六宫之主又有什么用!” 红梅俯身对皇后耳语一番,皇后脸上的表情,立刻从愁闷变成了欣赏。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 沁阳和韶华才刚回宫,皇后宫里的丫鬟便来传二人:“公主,皇后娘娘知道两位公主去天音寺,舟车劳顿,特地奴婢前来请两位公主去一趟梓凤宫,说是给两位公主备了份大礼呢。” 韶华和沁阳对视一眼,心中俱是疑惑。 乐山闷闷不乐的看了那个丫鬟一眼,既然担心两位公主舟车劳顿,就应该让她们好好休息才是,怎么能够一来就把人叫走。 但小丫鬟毕竟只是个来传话的,即便不愿意去,也犯不着难为一个小丫鬟,且皇后又是沁阳的生母,还是六宫之主。 她来传话,不去也得去。 两人略略收拾一下,换了身衣裳,便到皇后的梓凤宫去了。 待到了梓凤宫里,却不见皇后的人影,正疑惑着,又有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对韶华沁阳笑道:“皇后娘娘在后殿的温泉池里。” 梓凤宫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有一个巨大的温泉池,里面建造精美,用具华丽,是一个能让后宫所有女子羡慕和嫉妒的地方。 韶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深深的看了一眼梓凤宫的正殿。 皇后怎么会这么快就怀疑到她身上? 就算宁家的暗卫了得,但凭借小宝和南宫知意的功夫,又有康生等人做后勤,绝对不会露馅啊。 且康生那里也一直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韶华和沁阳一起来到温泉池处,红梅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公主昨日才走,娘娘便念叨个不停了,今日特地备好了池水,请两位公主前来休息放松。” 沁阳有些担忧的看向韶华,韶华身上有伤,她是知道的。 母后此举分明是对韶华产生了怀疑,这温泉池是皇后最喜欢的地方,她小时候常来,但韶华却不曾来过。 皇后故意这般做,分明是怀疑她了。 才踏进温泉池,只见汉白玉砖铺地,金丝楠木做梁,雾气氤氲,水汽蒸腾,朦朦胧胧,美丽极了。 数十个玲珑美妙的女子伺候在白玉池两边,让人瞧晕了眼。 韶华瞧着来回走动的宫女们,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皇后身穿一身月白色丝绸长袍走来,她一头青丝高高挽起,两耳戴着硕大的珍珠,看起来高贵极了。 韶华跟沁阳上前见了礼。 皇后笑吟吟的说道:“你们亲自去为太后祈福,孝心可嘉,这温泉池是本宫最喜欢的地方,今日叫你们前来,权当奖赏你们两个丫头了。” 沁阳看了看皇后,目光又从皇后身上移到韶华身上。 轻声开口道:“劳母后费心了,只是我跟华儿今日一直在赶路,实在是劳累极了,改日再来领母后的恩赏可好?” 皇后冷冷看她一眼,刚要发作,却被红梅扯了扯衣袖。 红梅上前笑道:“两位公主不知,这温泉水最是解乏,公主可以尝试一下,若是奴婢说的不对,任您惩罚。” 沁阳默默看了韶华一眼,红梅上前拉住两位公主,娇笑道:“公主可是害羞,不打紧的,这儿的小姑娘都是娘娘精挑细选出来的,可心的很。” 韶华柔声笑道:“红梅姑娘说的是,母后赏赐,本不该辞,只是今日华儿身体不太舒服,不能领赏了。” 皇后脸色猛地一变,一把拉过韶华的胳膊:“身体不舒服?说,你伤到哪里了?” 韶华哎呀一声,一张脸立刻皱在了一起:“母后,你捏疼我了。” 皇后一怔,立刻松开了手。 韶华揉了揉左肩,有些懵懂的看向皇后。 第185章 楚菲菲1 皇后不由僵笑,慢慢松开了手。 韶华低下头,有些羞涩的说道:“母后,我之所以不能跟您一起泡温泉,是是因为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皇后不由一愣:“什么长大成人。” 韶华飞快的看了一眼皇后,又快速低下头去:“就是,就是有了那个。” 再不明白,她这个皇后也白当了。 呵,还真是巧,皇后看她一眼,脸上怀疑之色更重。 韶华又笑道:“但既然母后赏赐,华儿十分愿意,虽然不巧,但华儿愿意在这陪着你们。” 说着韶华就叫来一个小丫鬟,亲自脱下身上的衣裳,让丫鬟换上浴袍。 皇后眼睁睁的看着韶华穿好衣裳,见她左臂上没有一点伤口,便移开了目光。 韶华和沁阳默默对视一眼,心里皆松了一口气。 大祁国,东雁村。 村旁有一坐东雁山,山中草木繁茂,物产丰富,野果遍地,溪泉清甜。 村里人靠山吃山,多以采集狩猎为生,平日再打理二亩薄田,种些稻米蔬果,虽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子,百姓们倒也够吃够喝,日子过的还算舒坦。 “把刚刚那棵山参还给我,不然揍死你丫的!” 东蔚山一处荒地里,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名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穿着一身贴了不少补丁的破衣裳,手里握着把小小的采参锄头,神色凌厉的威胁着两名身高马大的男子。 女童衣裳虽烂兮兮的,却洗的干干净净,缝补的也整整齐齐,一张小脸精致明媚,如朝霞月辉,此刻冷冷的威胁着两名男子,清亮的眸子里蕴上了一层薄怒。。 女童身后一名壮实的半大孩子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菲菲,要不就算了罢,山参咱就当送给他们了,他们是大人,咱们是小孩,动起手来吃亏的是咱们。” 男孩虽比叫菲菲的女童高整整一头,却似乎颇以她马首是瞻。 细看男孩额头上,还有一个青紫色的大鼓包。 楚菲菲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男孩一眼:“大壮,我平日里教给你的东西是不是都被你吃了?这荒山野岭的,就俩人,有什么好怕的!” 叫大壮的男孩咽了咽口水,眼神四处瞟了瞟,心里计划着一会儿他再被揍,从哪里跑比较合适。 那两名男子一胖一瘦,但皆一脸痞相,瞧起来贼眉鼠眼。二人正是隔壁村的无赖,专擅偷鸡摸狗以大欺小,在十里八乡也小有名气。 平日里他们和大人们一起来山里采集,自然不会怕他们,只今日俩人是偷偷跑出来的,身边也没什么人跟着,他刚采到好东西就撞上了这俩人。 那高个子瞅见山参,一棍子抡他脑门上就把山参夺了过去。 俩无赖听到威胁声,低头瞅瞅又瘦又小的女童,对视一眼,像是撞到了天大的笑化。 瘦无赖大嘴一咧,露出一嘴黄牙,恶声恶气道:“起开起开,滚一边玩儿去!老子说这人参是我的,它就是我的!” 说罢还冲俩孩子挥了挥拳头。 胖无赖把山参往怀里掖了掖,心想着今日运气可真好,这么大一根山参,换成银子又够他们花一阵了,哼,这回县城里那些个漂亮姑娘还不得嗲声嗲气柔声细语的伺候他,再不敢撵人。 随后似想起什么一般,胖无赖转身用手拍了拍大壮头上那个青紫色疙瘩,阴沉沉道:“回去以后小心点,别乱说话,更不准告诉你娘。” 大壮头上的疙瘩本就红肿了一大片,上面还有被木棍揦出的印子,现被那胖子一拍,也不敢说话,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眼泪搁眼眶里不停打转。 楚菲菲抿着唇,冷眼瞧着这两名无赖,心道真是哪个世界都不缺这些玩意儿。 若她真是个七八岁的女童,定然会拉着大壮赶紧跑,偏偏她身体里住着的是个刚刚大学毕业但经过无数次训练的特种兵。 和恶势力对上,没有别人抢她的份,只有她抢别人的份,不然多年的素质教育不允许。 胖无赖还想再教育教育大壮,突然鼻头一阵酸麻,两眼直泛眼泪,紧接小腹一阵痉挛,一声惨叫,便栽到了地上。 胖无赖叫的甚是惨烈,脑门上栽了个比大壮还大的包,尝试着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躺在地上哼唧哼唧。 大壮在旁边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楚菲菲,虽然他见识过菲菲收拾村里比他们大的皮孩子,但大人的力量是远远超过那些孩子的! 楚菲菲心里却暗恼不已,她刚刚出了两次手才把这么个胖子揍倒,这具身体实在太小了。 虽然她从能走路后,就每天练习上辈子学的格斗术,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的身体。 这要搁以前,她随手砸个东西就能把人砸晕过去,从不带失手的。 女童出手太快,瘦无赖并没瞧真切,见同伴倒地痛叫,以为是女童砸巧了,伤到胖子身上什么特殊部位。 瘦无赖沉了脸,上前一把拎起女童,他看着虽瘦,却比那胖子有劲的多,一只胳膊就把女童举在半空中。 大壮吓得忙上前去夺,被他一脚踢在地上,却不察女童手里还抓着个瓶子。 楚菲菲一口把瓶盖咬下来,挥手就把瓶子里的液体甩了高个子一脸,紧接着两脚往高个子胸口一踹,一个后空翻就落到了地上。 瘦无赖大叫一声,随即便在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门牙碰巧磕在旁边的石头上,一嘴黄牙沾满血迹。 看着搁地上不停打滚的瘦无赖,楚菲菲总算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是她尝试了许久才配出来的草药,一般人只要喝一点点,就会全身痛痒不已,她刚刚可是把大半瓶药水都甩他大门牙上了。 想当年在地球上的时候,她跟队友可是在山林里整整试炼了一整年,一手配药功夫,就连教官都啧啧称奇。 这里的草药她虽大多都不认识,但这两年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配些对付普通人的药水还是绰绰有余的。 俩无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栽到一名小女娃手里,全身又痛又痒,难受不已,二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只听一道清越的童声从头顶传来:“这次就给你们一点小教训,下次再敢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本姑娘饶不了你俩。” 俩无赖躺在地上连连称是,那胖无赖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暗暗打量了楚菲菲一阵。 楚菲菲说罢便叫大壮把那山参从胖无赖身上拿了回来,又往这两人屁股上各揣一脚,把二人踹到了山坡下的山路上。 大壮抱着大山参,一脸崇拜的看向楚菲菲,心道怪不得菲菲说她师父是齐天大圣,以后得把更多的鸡腿给菲菲留下来,好求她教自个儿本事。 楚菲菲看着大壮冒着星星的双眼,很想对他大骂一句:“我教了你整整三年,三年,从格斗到配药,猪都会打人了吧?为啥你还不会!” 但她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毕竟在东雁村,大壮也算是她的衣食父母。 看着一脸傻笑的大壮,楚菲菲叹了口气:“拿回去给你爹,这么大一株山参,应该能卖不少银子。” 大壮却摇摇头:“这是菲菲夺回来的,我不能再要了。” 楚菲菲很想摸摸大壮这个善良乖宝宝的头,但无奈身高不方便。 想到家里那番光景,楚菲菲摇了摇头:“山参搁我这儿除了多生事端,没什么用处。” 看着菲菲一脸无奈的模样,大壮挠了挠头,道:“这颗山参太大太难得了,过几日我跟着爹爹一块去卖,得了银子给你买” 大壮挠了挠头,憨憨的说道:“每次跟着菲菲去山里,都能采到好东西” 第186章 壮汉楚云 楚菲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这算什么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怕是你还没见过。” 大壮眼睛发亮,奇道:“咱们东雁山的山参算是最好的了,难不成天底还有比这更好的?” 楚菲菲随手拽了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叼着:“那是当然,好东西可多了去了,想当年本姑娘在……”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下来,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儿又不是地球,有啥好说的呢。” 大壮憨憨一笑,好奇道:“地球是个啥?” 楚菲菲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朵,狗尾巴草在鼻尖上荡来荡去,半晌才开口道:“地球是个梦想。” 大壮迷迷糊糊的跟着点点头,觉得她说的东西好厉害。 楚菲菲斜看他一眼:“在地球,像你这般大的孩子每天能玩好多游戏,吃一大堆好吃的东西。” 大壮有些疑惑的看着楚菲菲,明明这个丫头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么就知道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人和事呢?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赋罢,大壮默默的想。 他虽然比楚菲菲大许多,但并不常说话,反倒事楚菲菲整日里会跟他说许多事。俩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起来极不协调,却成了村子里最好的朋友。 两道身影被太阳拉的很长很长,一同朝家里走去。 东雁村里,梧桐黄了叶子,炊烟袅袅升起,天空偶尔掠过几只飞燕。 绿树掩映之中的村子里,有许多酱墙黄瓦的土房子。 房子多是红砖黄土做成的,先用大石头打一层厚厚的地基,再在地基上用红砖堆砌一米高,砖头上面砌上厚厚的黄泥,再用灰色的瓦片打顶。 一座砖泥房便做成了。 众多院落之中,有一座房子最为特别。 它既不是用石头做的,也不是用黄泥做的,更不是石头和黄泥做的。 从远处看,它像是木头做的,走到近处,拿手敲一敲,又会听到金属才能发出的声音。 房子的位置有些偏僻,它虽然也属于东雁村,但却和村民们相隔数十丈远。 依山傍水,自成一派。 在一众院落中,显得十分精致。 一个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浑身肌肉,满脸胡茬的壮汉正在精致小楼的楼下绣花,忽听得一阵歌声传来,壮汉抬起脸来,不由得哎呀一声,跳起来拍了拍长满了汗毛的胸脯。 这歌声十分柔美,婉转多情,忽隐忽现,更兼曲调多变,琴箫和鸣,绝非一人所奏。 壮汉听了许多次,虽心下惊慌烦闷,却从来不敢去和对方理论。 毕竟那俩人,就算他修炼到一百年也是惹不起的。 东雁村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村子,壮汉来这整整七年了,他亲手搭建了这幢楼,在这安下家。 他和村民一样,平日以打猎为生,唯一不同的是,别的村民除了打猎之余,还会种几亩薄田,收些粮食,当作口粮。 他不爱种田,平日就在家绣花。 他打猎的技术很好,每次和村民们出去,都能打到最多的猎物,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叫他楚师父。 村民们对他很好,每每收获了粮食,总要来送他几担,有了什么新鲜蔬果,也会搬给他几箱。 他一一收下,下一次打猎时,会帮着村民们打来更多的猎物,或者把自己的绣品送给他们。 但在村民眼里,他是个极其古怪的人。 原因无他,这个看起来强壮凶猛满脸横肉的男人,是个把刺绣做的很好的娘娘腔。 壮汉的声音又尖又细,若不看他长相,通常会以为他是女人。 他脾气很好,但只一样,若是有人胆敢嘲笑他的声音,他就会跟人脸红脖子粗的吵上一架。 骂的对方睁不开眼。 “臭不要脸的,每次都唱这首歌,哼,老子现在虽然打不过你,总有一天会把你抓到家里,当佣人!到时候你能不能唱歌,都得老子说了算!” 这壮汉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个不停,他年近三十,但看长相说有四十也挺让人信服。 整个人瞧起来凶煞之气十分旺盛,一张满是横肉的大脸,只要轻轻皱下眉毛,便如饿虎扑人一般。 但其声音却细柔的很,配合着捏绣花针穿针引线的姿势,又如一个小娘子一般。 壮汉话音刚落,那歌声忽的高昂起来,歌声响彻云霄,如壮志凌云,似海浪拍岸,震耳欲聋。 壮汉气呼呼的呼出几口气,他站起身来,把绣花的物件往竹篮里一扔,眼神不忿的看向东南方向,但终究没敢有什么动作。 歌声初始如裂石穿孔,惊涛拍岸,而后慢慢柔和下来,似乎带了无数的婉转哀怨,徘徊良久,终于远去。 壮汉松开捂在耳朵上的手,再次坐了下来,拿起针线,继续绣起花来。 天上红日忽然光芒万丈,照下万丈金光,云层散去,雾霭消霁,金光灿灿之中,跑来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姑娘。 壮汉伸出左手,轻弹食指,一根绣花针唰一下飞出,朝小姑娘刺去。 小姑娘长的粉玉可爱,雪白的肌肤,乌黑的青丝,嘴巴粉嘟嘟的,睫毛又弯又瞧,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死丫头,又去哪里了,还知道回来?!”壮汉尖着嗓子叫道。 “你管我,我在家你又不给我饭吃!”楚菲菲狠狠的瞪眼怒吼他。 说罢,她一个侧身避过壮汉的绣花针,而后右手一伸,就要拽断绣花线。 壮汉双手打了个手势,针线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生生的避过她的拉扯。一个回旋,向她脑门后面刺来。 这一下非同小可,若是被刺到,定会立刻丧命。可见壮汉对楚菲菲半点没有手下留情。 楚菲菲唰一下窜到旁边的大树上,双脚攀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之上,整个身子凌空悬挂。 绣花针被她系在树上,打了个结。 壮汉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但他还是恶声恶气的凶道:“死丫头,还敢躲!” 壮汉说着又连续甩出数枚银针,银针破空飞来,针尖泛着冷冷的寒光,有两枚甚至直对着楚菲菲的双眼。 楚菲菲双掌一身,意欲伸手抓住那两枚银针,却一时不察被刺痛了。 她立刻大声骂道:“你个死八婆,出手怎么这么狠!我跟你拼了!” 壮汉冷冷一笑,捏着嗓子叫道:“死丫头,每日里偷懒耍滑,看我怎么罚你!” 楚菲菲暗暗戒备,她心里知道,壮汉说要罚她,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只见他搬出来一个两米多大的大缸,放在院子中间,打开后,一个硕大的蛇头突然窜了出来,两个眼珠子足有鸭蛋那么大,腥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叫声。 巨蛇有十多米长,通体呈墨黑色,它从大缸里爬出来,目露凶光,冷冷的看着大汉,猩红的大嘴张开,似乎想要攻上前去,但却又像是有什么顾及一般,并不敢靠近他。 楚菲菲看到这位数月不见的“老朋友”,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87章 黑色巨蛇 壮汉对着楚菲菲一指,巨蛇立刻向她追去。 她脚底生风,健步如飞的向远处逃去,黑色巨蛇在后面猛追不停。巨大的蛇嘴张开,露出尖利的毒牙,蛇眼散发出幽幽绿芒。 楚菲菲咽了咽口水,边跑边摆着双手道:“哥们,上回是谁给你带来的兔子,咱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楚菲菲一边狂叫,一边狂奔,那蛇果然是忘恩负义的,硕大的蛇眼冷冰冰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顿美餐,哪里还记得什么兔子的事情。 要是普通人看到这么大的巨蛇,定然会吃惊不已,吓晕了去,毕竟这条大蛇是普通蛇的十几倍巨大。 粗壮的身躯甚至比树干还粗。 巨蛇个头虽大,身躯却十分灵活,它肚皮在地上滑过,留下一道极浅的痕迹。 楚菲菲在前面狂跑着,大壮却从不远处走来,手里面还提着两袋面粉。 待他看清巨蛇和楚菲菲后,一下子便呆住了,两袋面粉啪一下掉在地上,他打着哆嗦跑上前去。 “菲菲,我来帮你!” 大壮一边跑一边大喊,弯腰从地下捡起一块石头,朝那巨蛇砸去。 楚菲菲听到大壮的叫喊声,不由心下一惊,她连忙大喊:“快跑!不要过来!” 然而楚菲菲话音刚落,那大蛇已经改变了方向,朝大壮攻去。 大壮身子一震,立刻转身狂奔。 楚菲菲也改了方向,转而追在巨蛇后面。 就这样,一人,一蛇,再加一人在这个小院开始转起了圈圈。 如果忽略掉大壮和楚菲菲的叫喊声,还以为是在玩游戏。 许是人在面对死亡时能够被激发出无尽的勇气,大壮虽被吓的肝胆俱颤,涕泗横流,但却像是被激发出了全身的勇气,跑的特别快。 但黑色巨蛇毕竟非同一般,猛追不舍,激起一地飞沙走石。 眼瞅着黑色巨蛇就要一口咬断大壮的腰,楚菲菲快步上前,一脚往蛇尾巴那儿踩去。 楚菲菲个头虽小,力气可着实不小,再加上一直修炼武功,这一脚下去,着实让黑色巨蛇痛了一下。 黑色巨蛇蛇躯一动,硕大的蛇尾忽然向后一扫。 刹那间,飞沙走石,尘雾弥漫,巨大的蛇尾高高向上扬起,石头沙子铺天盖地而来。楚菲菲立刻闭上了眼睛。 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但却并不妨碍楚菲菲对付大蛇。 当年在雨林里训练,别说巨蛇,就算是鳄鱼她也对付过。若不是这具身体的力量太小,她能徒手撕了它。 几个旋转跳跃,她立刻躲过黑蛇的攻击。 壮汉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不时点头称赞。 壮汉名叫楚云,楚菲菲是他一手带大,村里人都知道他们是父女。 虽然从她会说话那天,就开始和自己探讨教育方法,但这并不能阻挡他残暴教育的理念。 因此,这几年楚菲菲在他手中,经历过毒蛇猛兽,悬崖铁索,银针暗器,毒药法门等诸般手艺,学的十分不错。 师父曾经给他的世间种种精妙功夫,他都毫不吝啬的传授于她。 几年下来,这小丫头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黑色大蛇风驰电掣,再次用巨大的尾巴扫向大壮,一边冲楚菲菲吐着嘴里的红信子。 大壮跑的就要精疲力尽了,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然嘶嘶的蛇叫声不绝入耳,他全身紧绷,脑海之中再无任何杂念。 生死之际,大壮大叫一声,回头死死抱住那只大蛇的身子,张嘴就咬了上去。 黑色巨蛇蛇躯一震,身子立刻扭动起来。 冰凉的血液流入大壮的嘴里,蛇头离他越来越近,巨蛇嘴里的毒牙上似乎闪着锋利的光。 大壮心道完了完了,这下子他一定会死了,然黑色巨蛇的毒牙在距离大壮一毫米之处生生停住。 而后,轰然倒下! 大壮满嘴是血,等他反应过来,他突然意识到:黑色巨蛇竟然死了。 他有些愣怔的朝楚菲菲看去,只见她手里握着一把漆黑如墨的长剑,正斩在毒蛇的七寸之处。 大壮看了几秒,而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楚菲菲扔下手中的长剑,走到大壮身边,摇了摇他的衣袖。 大壮一边哭,一边委屈的说道:“我……我,我还以为再也见……见不到你,你了。” 看着眼前这个唾沫眼泪满天飞的小男孩,楚菲菲心底柔软成一片。 她轻轻的抱住大壮,目光却恶狠狠的朝那个始作俑者看去,却见楚云抬眼看天,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鼻子。 楚云走到院子里,看着地下毫无生机的大蛇,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畜生,能死在她手里,也算是造化了。” 说罢,他取出蛇胆,收拾一番,立刻开始盘算蛇肉怎么做好吃。 大壮一身血污,惊魂未定,楚菲菲带他到洗漱的地方,帮他整理一番。 “真没想到,大壮你很勇敢嘛!”楚菲菲笑眯眯的说道。 大壮有些委屈的撇撇嘴,旋即认真的看向楚菲菲道:“我,我不能让你死去。” 楚菲菲小脸一扬,嘴巴鼓鼓的:“我才不会死。”而后他坐正身子对他道:“谢谢你。” 大壮脸色微微发红,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闷闷的说了一句:“不,不客气。” 两人出来时,楚云已经摆好了晚饭。 木头桌子上摆了三个大碗,不应该叫碗了,应该叫盆,每一个盆都有半米大,里面放着黑乎乎的肉,正在冒着热气。 楚菲菲在桌子前面坐下:“咱们能不能吃点正常的?” 楚云眉头一挑:“这哪里有不正常了?” 大壮看了一眼盆子里面装的大肉,有些同情的看向楚菲菲,刚想要说什么,却听楚云道:“大壮留下来一起吃罢,今天我可是为你特地多做了些,你可是帮了我们家菲菲的大忙呢。” 大壮有些僵硬的咧咧嘴,客气的拒绝道:“不用了,楚师父,我来的时候用过饭了。” 咕噜噜,是谁的肚子在叫? 三人的目光集中到那个诚实的肚子上面,楚云故意白了大壮一眼,尖着嗓子叫道:“小屁孩,不老实。” 大壮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楚菲菲见壮道:“你做的这些东西谁能吃的下去。” 楚云有些幽怨的放下了筷子,一脸沉重的看向楚菲菲:“菲菲啊,爹要告诉你个好消息。” 楚菲菲登时打了个寒颤,这语气,这表情,像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楚云继续开口说道:“菲菲呀,其实这是咱们最后一顿晚餐了,吃完之后,咱们就要离开了。” 楚菲菲登时一怔,她十分了解楚云,知道他虽然十分不着调,但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大壮听到这话心里一急,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楚菲菲眉头微凝:“去哪?” 楚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去大祁,皇宫。” 楚菲菲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楚云,靠,皇宫?所以每一个穿越者都会有一个牛8的身份么? 她或许是个公主啥的? 第188章 离开东雁村 楚菲菲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道:“爹,该不会你不是我亲爹,我是皇上的私生女罢?” 楚云啪一巴掌拍他头上,瞪眼怒道:“我就是你亲爹!” 楚菲菲用手揉揉额头,白了一眼桌子上黑乎乎的蛇肉,夹了一大块放在碗里,边吃边说: “这样啊,真让人失望。” 楚云立刻指着她泫然欲泣的骂道:“究竟是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 若是一般人见到一个九尺大汉做这般委屈状,定要在风中凌乱了。 但对于见惯了这般奇景的大壮和楚菲菲,就像是家常便饭了。 楚菲菲理也不理他,直接拒绝道:“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楚云脸色一寒,眼神如刀扫向她,满脸横肉随之摆动起来。 楚菲菲快速的用筷子夹起一大块蛇肉,塞到嘴里后,直接拉着大壮跳了起来。 果然,就在她刚刚后退的那一瞬间,整个桌子立刻四分五裂了。 楚菲菲一脚踹飞掉在地上的桌子腿,冲她爹大喊道:“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 楚云看了她一眼,硕大的脸转了过去,手捂心口,慢慢蹲去墙角。 楚菲菲走了过去,拽拽他的衣角:“生气了?”楚云并不回应,眼睛只看墙角。 楚菲菲拉长了声音叫道:“爹~” 楚云依旧不转身,楚菲菲气道:“爹,您可是把桌子都给砸了?委屈的应该是我吧?” 听到此话,楚云终于转过了头,满脸泪痕,委委屈屈的说道:“你要是不跟着我走,我这辈子都不起来,你也别再喊我爹!” 楚菲菲叹了口气,无言道:“去去去,当然去。我巴不得去皇宫享福,好过天天跟着你吃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楚云立刻道:“那你半路不能逃跑!” 楚菲菲点点头:“听你的,绝不逃跑!” 楚云总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起身收拾桌子。 楚菲菲安抚了楚云,扭头想要跟大壮告个别,毕竟是自己花了七八年看大的孩子,心里总是不舍得。 却不想扫了一圈小院,都没有见到大壮的身影。 楚菲菲皱了皱眉头,对她爹道:“爹,我去看看大壮,你在家准备东西吧。” 听见楚云应了一声,楚菲菲立刻转身往大壮家走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楚云父女便背着行囊赶起了路,秋天的早晨露水逐渐浓重,楚云父女穿着防水的靴子,在泥路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待走到村口,楚菲菲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整整七年的村子,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她对这个小村子十分喜欢,安静,美好,村民和善。 唯一不足的便是她这个爹是朵烦人的奇葩。如果能够把他留在这里,自己离开倒是个好事。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村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楚云脸色微变,握着楚菲菲的小手微微收紧。 歌声轻柔无比,像是来自天界的仙曲,虚无缥缈,若有若无。 楚菲菲有些疑惑,那俩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奏起了曲子? 他们知道自己要离开了? 她抬头看了楚云一眼,却见他眼角似有泪光闪烁,嘴里却嘀嘀咕咕的骂道:“大早晨不睡觉弹什么曲儿?没素质的玩意儿!” 楚菲菲闻言不由感叹,她爹对现代词汇掌握的真是越来越精准了。 父女两人整整赶了一天的路,来到了一个小镇上。两人去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等房。 楚菲菲刚到房间里面,便一下子瘫倒在床上,踢掉鞋子,不愿动弹。 楚云笑眯眯的对楚菲菲道:“你好好休息,爹爹下楼要些好菜。” 楚菲菲扬了扬手,表示知道了。 楚云刚下楼,便瞧见一个客栈门口有一个挑着担子得庄稼人,待看清他筐子里得东西,楚云不由大吃一惊。 他连忙跑到客栈门口,到那庄稼人身边。 只见那庄稼汉面前放着几个拳头大的紫练果,果子通体是深紫色,晶莹圆润,十分漂亮。 这种果子可是好东西,不仅能给习武之人稳固心脉,还对习武之人的气血有非凡奇效,能够强身健体,增加功力。 据说,这种果子极其不好找,果树只能在特殊的环境条件下,一颗树一整年只能结不到十个果子。 此时天色已暗,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三三两两的在路上走着。 路过庄稼汉的扁担时,停都不停一下。 这种果子在习武之人中自然是珍贵无比,平日寻得一个都是难得,这儿却有一筐。 但大多数普通人却并不识得,也因此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庄稼汉的摊子。 楚云站在摊子前面,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 那庄稼汉见有人来,忙热情的介绍:“老爷可要买些我的果子?这果子吃起来可好了酸甜可口,十分解渴。” 楚云一愣,听这庄稼汉的话音,他似乎也不知道这是紫练果,只以为是一种十分解渴的果子罢了。 “大伯,您这果子怎么卖?”楚云小心翼翼的问。 庄稼汉连忙道:“不贵,不贵,眼下天色也晚了,白天我卖二十文一个,现在给你十五文。” 楚云有些惊愕的看着这位老伯,旋即内心涌现出巨大的狂喜。 “这样吧,老伯,我给您十两银子,这果子我全包了。” 他说着便掏出银子来,庄稼汉却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些个果子加起来也不过值一两银子。您给的太多了。” 楚云憨憨一笑,道:“没关系的老伯,您都收着吧,我有钱。” 说罢便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银子,塞到那老伯怀里。 那老伯一怔,有些发呆的看向楚云,反应过来后,忙一脸喜色的道谢:“多谢您了,大老爷您心眼可真好。” 楚云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收起果子就要离去。 但就在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过来,大剌剌的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些果子,归我所有了。” 楚云看他一眼,没说话,那老伯忙堆起笑脸道:“这位少爷,果子我已经全部卖给这位大老爷了,已经没有了。” 那少年看了那老伯一眼,指着楚云冷笑道:“是么?我出十倍高于他的价钱。” 那老伯再次被吓住了,但还是摆手道:“公子,这些果子我已经卖出去了,不能反悔了。” 少年却不再听他废话,伸手便向前抓来,根本不把楚云放在眼里。 “你是谁?为何要给你?”楚云一把扒拉掉他的手,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楚菲菲一直在等着楚云,见他一直不回来,便从房间里出来,下楼找他。 楚云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楚菲菲才下楼便看到站在客栈门口的他。 更奇怪的是,几个殿里的伙计凑在一起,正趴在门框上往外看,还在不停的交头接耳。 “这人可惨了,竟敢得罪李公子,他爹可是咱们这儿的县官。” “是呀,是呀,李公子看上的东西,谁敢动啊?” 第189章 李公子找茬1 “那壮汉看起来就傻乎乎的,这一回少不得被揍一顿了。” “依我看,那李公子今日可死定了。” 一个不太协调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几人扭头朝那声音源头看去,只见一个六七岁长的粉嫩嫩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口。 楚菲菲片刻间就看明白了,她爹这是遇见惯爱巧取豪夺的纨绔子弟了。 果然,那少年被楚云拒绝后当场便沉下脸,道:“你敢不听话?” 楚云并不想惹事,他带着楚菲菲赶路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上,不想跟人发生冲突。 他提着果子就要离去,却听那少年冷笑道:“想要把这些紫练果据为己有?还敢对你爷爷无礼,我今天就叫你涨涨见识!” 这少年说罢就欺身上前,一把抓住楚云的手腕,另一只手朝紫练果抓去。 楚云是什么人物?他就算是在高手林立的老毒宗里,也能排得上前三。 之前和韶华在永州大战的马长老,见了他也得抖三抖。 他左手一伸,立刻把这少年掀飞了出去,少年踉踉跄跄了好几步,险些摔到。 楚云倒是眯了眯眼睛,管不得敢这么猖狂,原来身上是有些功夫的。 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稳之后,一脸恼羞成怒的叫道:“敢向我动手,我要让您们再也走不出这个客栈!”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名身穿黑衣的持刀护卫出现,周围因为好奇而聚集的几个人脸上顿时露出惧意,快速的向后退开,他们似乎见惯了这些手持长刀的人。 这几个带刀的护卫脚步极快的朝楚云聚拢过来,迅速把他围在中间。 刚刚那个被楚云小小教训了一下的少年冷笑道:“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把他那只左手给本公子废了!” “素质怎么这么低?不过就为了几个果子,竟然要把人弄成残废?” 楚菲菲听到那少年的话,皱着眉头吐槽了几句,走到那几个黑衣人身边。 一个黑衣人觉得有人在轻拉自己的衣袖,转头朝后看去,却瞧见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他刚想一脚把这女娃踹开,却不察后腰有一股大力传来,生生把他掀翻在地。 楚云冷笑道:“连我闺女都打不过,还敢找我的茬?当你大爷是吃素的?看你们这般行径,想来是做惯了恶事,你爷爷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说罢之后,双手一伸,一掌抽飞一个,每一个人脸上的五指印都清晰可见,嘴角流出血来,黑衣人一个个的全变成了泥葫芦。 楚菲菲紧随其后,把每个倒在地上的人都再踩上一脚。 “你,你敢打我?”那个最初要挑事的少年脸颊肿的像包子,恶狠狠的等着楚云父女,尤其是眼前这个六七岁的小女娃。 反了天了,竟敢踩他的脸。 他快速爬了起来,转身朝远处跑去,道:“你们等着!” 楚菲菲冷笑一声,真是哪里都不缺败类,而且还是有背景的败类,看这模样,是去搬救兵了吧? 几个伙计见这女娃如此生猛,结张大了嘴巴。 老天爷,这不是真的吧?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对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你师弟可真是个废物,让他买几个果子过来,竟这般丢人。” 中年人闻言有些尴尬,眼前这位少年,年龄虽小,身份地位可不低,即便少年人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他还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少年身后,斟酌着开口问道:“这对父女应该是行走江湖之人,身上有些本事,不过为了几个紫练果,值得这般动手么?” 以少年的身份,这等果子并不难寻吧? “哼,那个男人名叫楚云,是我爷爷仇人的徒弟,他身上有许多古怪……”少年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露出不屑的冷笑,道:“他们绝对逃不过本公子手掌心的。” 中年人听到此话打了个冷颤,这么说来,根本不愿他师弟是个废物,敢得罪少年爷爷的人,怎么可能好对付。 少年斜他一眼,冷哼道:“怕什么,他当时是趁我爷爷受伤,才上了他的当,不然,就凭他?呵,跟我爷爷比可差远了。” 中年人听到此话略略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对少年的爷爷十分忌惮。 原来如此,若真是遇上和少年爷爷一般的高手,他师弟只怕此时已经没命了。 “公子打算怎么做?”中年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十四五岁的少年轻蔑的看了眼中年人,像是在指使仆人一般,道:“你亲自去试探一下楚云现在的功夫,备好人马,今晚伏击。” “好,我马上去。” 楚云父女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要除去的眼中钉了,父女两人回到客栈,要了一份牛肉火锅,吃的津津有味。 楚菲菲平日不是吃楚云做的蝎子毒蛇,便是吃山参灵芝,能吃个热气腾腾的火锅,简直幸福的不得了。 她正夹了一大筷子牛肉放在火锅里,却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到了桌子旁边。 这是一个气息十分平稳的中年人,手拿长剑,虎口有很厚的老茧,隔着很远便能看到。 很明显,此人的剑术绝对不低。 楚菲菲大口吞下牛肉,埋头狂吃。 “师哥,就是他们,霸占了我的紫练果,你要帮我作主!”刚才想要强夺楚云紫练果的少年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们父女俩,身后还带着几个平日里的狐朋狗友。 “竟敢对咱们的李公子不敬,真是欠收拾!” “把她爹打死,把这小女娃抓起来卖到勾栏院里去!” “还是打成残废,看他们当街乞讨比较解气。” 几个纨绔子弟站到中年人身后,旁若无人的商量着怎么惩罚对李公子“不敬”的楚云父女。 叫嚣的声音惹得整个酒楼里的人都远远的躲在一边,害怕不已。 有个心善的大娘鼓起胆子走了过来,低声对楚云父女道:“你们是才来陌县吧?这几位可是陌县有名的人家,赶快道个歉吧,可不能伤了性命。” 楚菲菲对她友好的笑笑,并不搭话。 大娘见他俩不听劝,转身走了,客栈里的几个伙计刚刚见识了这对父女的本事,但看到中年人的时候,还是躲的远远的了,并不相信楚云父女两个能对付得了。 楚菲菲眉头微皱,转脸看向楚云,她怎么觉得,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不至于为了几个紫练果要废掉他们呢?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你们为什么要强抢我师弟的紫练果?还打我师弟?”中年人面露怒容,散发出阵阵威压。 “谁告诉你我打你师弟了?你师弟多大了?跟我一样大吗?还好意思回去告状,太不要脸了!” 楚菲菲立刻连珠炮的发问了,那个被打的李公子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他伸手指向楚云:“是他打的我。” 即便他的脸上有一个小小的鞋印,他也不愿意承认被一个小女娃打了。 “你们想要如何?”楚云开门见山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