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官相好》 引子 城市的灯光旖旎,投在她洁白的衣裙上,晕染出月光的柔弱。 她的步伐稳健从容,利落干净,仿佛脚下的不是人行道,而是冰面。她并没有走得如履薄冰,但却就是给人这样一种感觉,她的背脊挺拔,让人不由得想到白桦。 方眠。 这是她的名字。 律师。 这是她的职业。 她刚刚打完一场官司回来,想着回家好好睡一觉。 然而事与愿违。 她忽觉头脑眩晕,然后耳边传来汽车的悲鸣声,她微微偏头,一辆货车近在咫尺。 错愕仿佛定格在她脸上。 眼前的画面尽数模糊,渐淡,她甚至完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意识在一点一点的飘散,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原来,她被车撞死了。 最后一个念头随着方眠的倒下而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模糊的世界又开始清晰起来,她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三个人身着青灰色,蓝白色和深褐色的长袍,男人蓄着长发,比作一个发髻盘在脑后,而她,似乎被这个男人抱在了怀里,旁边的两个女人有些雍胖,神色略有惊喜,这两位,看着好像……稳婆。 她奇怪,这些人的衣着打扮是古代人的样式,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在做梦吗? 抬起手,入目是一只圆润的小手,五指都还不能完张开,她不禁低呼出声,然后,她清晰地听到了传入耳朵的婴孩啼哭声,那啼哭声似乎是她口里发出来的,她心头狂震,为什么她变成了一个婴儿? 这时,其中一个穿蓝白色衣裙的稳婆笑了笑,道:“方大夫,哭了哭了,就说令千金怎么会有事?” “好,谢谢月婆。”男子欣慰的笑了笑,他将她抱起来,送到床上女子的面前,“看,文娘,这是我们的女儿。” 两个稳婆相视一笑,纷纷退出了房门。 她眼前的画面一转,便是一个病弱的女子躺在床上,眉目清秀,她有些懵,随后又听到男子说,“文娘,你说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取名字? “叫方甜还是方蜜?还是直接叫妞妞?” 她一惊,什么?古代的人居然这么起名字的吗?这……绝对不能这么取名!她左顾右盼,正巧墙上有一幅字“沉芳浅眠”,她便立刻指向那副字的最后一个字,被称作“文娘”的女子看去,似乎了然,笑道:“她很喜欢那幅字呢!不如叫方眠吧,阿眠,喜欢吗?” 方眠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仔细思忖了一会儿,渐渐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她这是——穿、越、了! “好!”男子笑了笑,“文娘,你辛苦了!” 文娘微微一笑,男子将方眠轻柔的放在文娘的怀里。 一夜好眠。 十年相安。 ------题外话------ 决定再开一个坑,日更,每天晚上9点,大家请多多指教了哦!近几年穿越文好像有些泛滥,不算是新的题材了,但是大河还是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写出些新的东西来。 第一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方眠来到这里,已经十六年,她起初甚是疑惑,人为什么可以死而复生,灵魂还可以回溯到曾经,附着在别人的身躯里,但后来她自然而然的接受了。 本来被车撞死就很不划算,现在捡了一条命回来,为什么不好好活一把?至少不能比上辈子要差! 回想起缥缈虚无的上辈子,方眠不禁觉得有些惋惜,原本打赢了那个官司,她就可以顺利考过法官执照的,成为法官可是她努力的目标,可就在她即将成功的时候出了车祸,命运跟她开的玩笑还真是有些过分。 不过……方眠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身上的长袍马褂,桌上的砚台笔墨,这么久了,她依旧还是有些头疼,为什么一定要活在古代? 不是唐代,不是宋代,硬要说的话,这应该是五代十国时期,可是史书上的历史和她现在经历的有很大的出入。 现在应该是公元926年,荣明九年,荣明,是越朝的第二个年号。 唐与宋之间,隔了一个越。 方眠起初有些无法接受,但后来还是认了,毕竟往后的史书都是后人写的,胜利者可以改写一切,可是五代十国是怎么改出来的?古人的脑洞不容小觑啊! 话虽是这么说,她也清清楚楚的了解到了这个朝代的现状,延续了唐朝的繁华,还不至于到宋朝的腐败,正是承上启下的时代。 她如今还是叫方眠,父亲方大夫,在一家医馆坐诊,母亲文娘,是个绣娘,家中除了他们,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平常人家,不富不贵,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街上总是有败坏风气的现象,官吏借权贪滥,贫富差距愈来愈悬殊。 她没有青史留名的报负,但同样的,她不愿意就这么嫁了,然后做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命运也无法完控制在自己手里。 从商者被官欺,从政者……被皇帝欺。 那还是从政的好。 她曾经是律师,唯一的武器就是法律,可是在这个连法律都不完善的时代,她难道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因此,她要入仕,至少要完善这个朝代的历法,否则何谈人生。 执笔飞快的写了一封信,她练字十年,如今的毛笔字是纯正的行书,飘逸如云,俊秀如竹,上辈子的她可没有这样的好书法,只是在这个没有水性笔的年代,要写字,自然是要下点功夫的。 “爹,娘,女儿不孝,不愿嫁入刘家,平日常见左邻右舍为不流之官欺压,余义愤填膺,念之再三,思之肺腑,今乃修书一封,孑身前往京中复考,三年之内必回,勿念。” 虽然文言文词藻说不上华丽,能看总行。不错,她就是要去参加科举,前些日子已经过了解试,因为她平日里是个女子,自然不可能上那些学馆读书,自然不能以生徒的身份去应考,但她机智的混入了州县考试,也就是所谓的解试,可以以乡贡的身份应考。 她所在的是淮南道的扬州,著名上州,包括她,将有三个人去长安考试,据说状元及第只录取二十个,她应该好好努一把力了。虽然这十几年来她把该背的都背了,但是她的文采是绝对比不上古人的。 不过——顺其自然吧。 方眠整好了衣服,背着准备好的包袱从窗户翻了出去—— 扬州的大街上,一向繁华。 冬日里飘着点点的雪花,却降不了扬州的热情。 街边是琳琅满目的摊贩,方面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她摸了摸腰间还算沉的钱袋,这些钱,可是她每一年的压岁钱和月钱积攒下来的,少说也有十几两,再加上她以往偷偷跑去赌场里捞的换成飞钱的一百两,估摸着应该够了。 她决定先买一匹马。 正巧路边有个卖马的地方,她刚到店口,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马粪味,皱了下眉头,她根据上辈子骑马的经验,挑了一匹棕色的骏马,这匹马儿油膘发亮,鬣毛柔顺,两只大眼顾盼生辉,马脖子前有一朵白花,她问店家:“这马多少钱?” “公子好眼光!这可是俺家最好的一匹马了,要卖三十两,一分都不能少!” 什么?! 根据汇率转换,这个年代的一两银子可以折算为现代的六百到一千三百人民币左右,而一匹马的正常价格在五千元上下,这匹马虽好,最多也不超过八千元,十两银子足矣。 这个人居然把马卖的这么贵? 方面挑了挑眉,慢悠悠的说道:“店家,你不想卖这马,直说就可以,没必要羞辱一个出身贫寒的书生吧。” 店家有些疑惑,又见方眠身上穿的白袄不过是普通的布料,身上确实没有之前的玉佩之类的物品,但她这一身气质却完不像一个穷苦之人拥有的,说雍容华贵倒也没见得,说清雅温润似乎也谈不上,他一眼觉得这人有钱,是因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内敛的自信,对,就是自信,她的嘴角扬着浅淡的微笑,说不上多么俊美,但却极为清秀,他一时有些愣。 “根据大越的例律,擅自提高价钱至市场平均水平的三倍是犯了商法,店家,你这马虽好,可也不至于卖到这个价,我建议你改定为十两银子一匹,否则我买不了就只能到衙门去告你了。” 方眠盯视着店家的双眼,嘴角的微笑散去,面露正色。 店家只觉得这双眼睛雪亮无比,宛如两把利刃狠狠的刺了他的双眼,他心下一惊,想着自己这些年也讹了不少钱,万一真被告到衙门……他干笑两声,赔笑着说:“抱歉,公子,您说的没错,是俺家的价太鲁莽,十两就不必了,俺家便宜些,八两卖给您,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事儿……就当个屁,放了吧!” “当然没问题。”方眠解了钱袋,取了八两银子给他。 “谢谢公子,欢迎下次光临!” 方眠纵身跨上马,扬了扬缰绳,乘着马儿飞驰而去—— “刚才那个公子八两银子买了一匹上好的骏马,店家,给本公子也牵一匹过来。” 马店后的一片林子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只见那人一头如瀑的墨发披散在身后,俊美无俦的面庞上挂着随性慵懒的笑容,他手执一把折扇,扇上清俊飘逸的四个大字“行止由心”。 店家又愣了,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他刚才在他店子里吗? “本公子觉得刚才那位公子说得非常有道理,不是吗?” 他笑了,肆意又张扬。 方眠乘着马儿开始不停歇的赶路,她记得,从扬州到长安大约是七百七十公里,以前坐个火车三天就能到,如今骑马,至少也要半个月,这匹马虽好,应该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已是一月中旬,考试是定在三月上旬,时间还真是紧。 她并不着急,到时候到了长安,她还能好好的玩一把,反正这辈子生在古代,自然要活出精彩,她知道,这个朝代没有在史书里记载,因此,她的所作所为同样对将来的历史没有任何影响,既然连这个朝代都不存在,那她的存在和不存在也没有差别。 没有存在过吗? 方眠微微一笑,那可未必。 ------题外话------ 这个……朝代问题,由于大河的历史学的比较浅陋,不敢真正去写一个历史上的朝代,这个越朝设定是因为唐宋的官制比较好写,大家见谅,以后大河会仔细钻研历史,不会再有这样的虚拟设定啦! 第二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昨晚,方眠已经入住了一家旅馆,名字倒挺雅致,来仪客栈。 虽然钱是足够的,但方眠并不打算挥霍,她只要了一个三等的房间,说起这件事,昨晚还出了一段小插曲。 “老板,标准间一晚。”方眠将马拴在客栈后的马厩后,便来到了客栈前柜,极其自然的问道。 但老板一听,却皱起了眉头,他十分疑惑:“这位客官,何为标准间?” 方眠顿悟,她曾经身为律师的时候常常住酒店,但是这里不是现代,是古代,虽然穿越过来十六年,她却未曾离家住过客栈,那么,古代的标准间是什么? “一间天字一号房。”一道清冽如泉水般动听的男声响起,方眠回头,看到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容,她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暗自思忖。 这个“天字一号房”应该是豪华商业套间,她还没必要奢侈到这个地步,那么,“天字二号房”?不不不,这有可能是一号房附带的卫生间。 “抱歉客官,天字一号房住满了。” “那便地字二号房吧。”男子毫不挂心的笑了笑,手中折扇微微的摇了摇。 方眠有些无语,大冬天的还扇扇子?她瞥了一眼那把折扇,“行止由心”?这话倒是说的率性,她看了看他,这人和她一样,也是一身白衣,只不过,穿出来的韵味就然不同了。 不说那俊美无俦的面容,单是这一身白衣就显得他爽朗旷达,没有丝毫的儒雅矜贵,让方眠不禁把这个人与历史中那些潇洒的诗人才子联系起来,比如李白,比如苏轼,但那摇扇的风流做派,反倒有点像不成器的富家公子。 等一下,这不是重点! 方眠收回目光,天字一号房,地字二号房,天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是《千字文》啊,如果没有猜错,那么这客栈的房间排号应该就是这样了。 “玄字三号房。”她说,本来想住第四档,但想着“黄字四号房”听起来怪难听的…… “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 后来,她和那个男子就都被店里的小二带到了楼上,天字一号房在顶楼,地字的和玄字的在下面一楼,却是同一层,而巧的是,他们就互相住在隔壁。 方眠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莫名其妙,昨晚,等小二一走,他就对她说—— “本公子刚才慷慨相助,小公子,你是不是应该道谢?” 那折扇摇的风度翩翩,可方眠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个字。 衣冠禽兽。 “首先,我不认为你刚才帮了我,”方眠正色道,“其次,请称呼我为‘公子’,不要擅自加‘小’字,再次,我和你只是陌生人,你应该对我设防,而不是来激怒我。” 男子手中的折扇还在悠悠的摇着,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一则,本公子刚才帮你解围,若没有我,你今晚住不了此地,二则,如何称呼你是我的自由,你也不能把我的嘴封上,三则,陌生人又如何,行走江湖,好友皆是由陌生人相处而来。” 他款款而谈,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方眠话语里的寒意。 方眠秀丽的眉头开始打结,听这人这话说的,好像没了他,她的世界就不完整了一样?她心中不禁暗自腹诽,这位先生,你是哪根葱啊?先报上自家品种行吗? 好在多年的涵养暂时压住了怒火,方眠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客房。 那男子在她转身之时微微一笑,“小兄台,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要紧事,都可以与我说说,行走江湖,还是多几个朋友更好。” 方眠听到他唤她“小兄台”,眉头又是一抖,她握住门把手,转过身来,直直地盯视着他,“你若想与我交朋友,好歹也报上自家身份名头,遮遮掩掩,你又能交到什么朋友?” “苏起,表字步尘。”他笑,眉宇之间的笑意仿佛能融化所有的寒冰,“我是扬州人,要去洛阳参加明年的科举,你呢?看着也像个书生,也是去参加科举?” 看着像个有点儿落魄的书生。 苏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女扮男装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女扮男装有些拙劣,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得出来,最让他移不开眼睛的就是这个女子的气质。 极为自信,极为大度,极为从容。 她说不上有多俊俏,这张脸庞只能说得上是清秀,五官里面最动人的是眼睛,算不上清澈,但极为明亮,里头装的不是星辰,而是太阳,那眼睛里透出来的光芒,似乎可以灼烧进人的心里,烧掉一切虚伪,一切黑暗。 与他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他见过的那些女子,都是柔弱的,胆怯的,羞涩的。 方眠听到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禁一怔,不臣?这人竟然敢取这样一个表字,他还要参加科举?如果在皇帝面前说出这两个字,他的仕途怕是……到此为止了。 “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方眠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叫方眠,方方正正的方,春眠不觉晓的眠。” “我叫苏起,枝叶扶苏的苏,坐看云起时的起,字步尘,意喻不步他人后尘,也要脚踏实地。”苏起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方眠, 方眠,这名字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方眠恍然,原来并非“不臣”,不过,一旦被有心人给利用了,也难逃一劫。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方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表字。”苏起如今似乎有了几分不依不饶的感觉。 “我还没及冠,所以还没有字。”方眠转过身去,“不早了,苏公子也早些回屋休息。” 苏起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她走入房间,关了门之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方眠第二天早上下楼吃早饭,她点了一碗面,刚提起筷子准备吃,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热腾腾的面条在初冬的早晨散开雾气,模糊了面前那个男子的俊颜。 “小二,牛肉面一碗,小菜一碟,清茶一盏。” 苏起朗声道,坐在方眠对面,习惯性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他这一扇,把牛肉面的热气都扑到了方眠脸上。 方眠皱紧了眉头。 “抱歉抱歉,方公子你没事吧?”不等方眠发火,苏起抢先赔礼道歉,那模样神情端的是正经。 这时,小二将苏起的面和小菜端了过来,“这位客官,清茶还在煎,稍等一下。” “吃你的面,少说话。”方眠翻了个白眼,不再理苏起,埋头吃面。 苏起瞧着方眠并不算矜持的吃相,不由得笑了,心下暗叹,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呢? 吃过早饭,方眠骑马要走,苏起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起走到了马厩,方眠跨上马,苏起欣赏了一下她利落的姿势,也跨上了马,方眠拉了一下缰绳,苏起也跟着拉了一下,方眠夹了一下马臀,苏起也依葫芦画瓢,两人的马一前一后出了客栈。 “你干嘛跟着我?”方眠忍不住质问已经骑马到她身边的苏起。 “都是要进京赶考的,路上有个伴多好啊?”苏起朝她挑了挑眉,对着她上下又打量了一遍,“看不出来,方公子还会骑马。” “我怎么看着不像会骑马的了?” “你这身量瘦弱得跟个姑娘似的,自然不像。” 方眠心中暗骂,她其实知道自己这女扮男装骗不了所有人,可是这苏起难不成一下子就察觉了?不过如今他没有直接点出来,那她干脆也装个傻,当做没听懂,也算是混过去了。 “我只是年纪小,再长几年,肯定比你强。” 苏起忍住笑,把头别过去,“好,好,是苏某小瞧方公子了。” ------题外话------ 想把男女主角都写得平凡一点,简单快乐的风格比较愉悦哈哈 第四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从夷县离开后,苏起和方眠就快马加鞭赶到了江南道的润州,不同于之前的夷县,润州是江南道的著名上州,衣食住行更合心意,两人在乐和楼住下后,方眠发现身上的碎银不多了。 她从房间出来,便直奔檀山钱庄,这檀山钱庄各地闻名,名下还有许多酒楼乐坊,也有不少赌场当铺,方眠在扬州时就在檀山钱庄下的一个赌场赚了一百两银子,因为不便携带,就换了飞钱,如今她可以去檀山钱庄任何一家店换银子。 “眠眠,你这是要上哪去?”苏起刚从楼下上来,与方眠打了个照面,看着她一脸急切的模样,有些疑惑,“这么急,去恭房?” “什么恭房!我要去檀山钱庄!”方眠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你让开,我着急。” 苏起直接穿过她的手,搭上了她的肩,侧头笑道,“我知道在哪,一道去吧!可以省不少路费呢!” 方眠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行啊,快走快走!” 方眠比苏起矮了一个头,他们这样勾肩搭背在旁人看来有些古怪。 苏起和方眠都跨上了自己的马,苏起打头,方眠跟在后面,她发现,苏起的脊背极为挺拔,偶尔偏头,他侧脸的轮廓流畅完美,脸上总是带着一种不知识风流还是洒脱的笑意,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对一个卖花的姑娘笑,那姑娘俏脸通红,迅速害羞地低下了头。 方眠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头。 这个人,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苏起就在一家十分雅致的,秀丽的,青楼前,停下了。 “苏起,你怎么带我来这里?我要去钱庄,不是青楼。”方眠压着声音对苏起道,她瞥了一眼门口那两个披着裘衣却依然袒露胸口的艳丽女子,抿了抿唇,扯着苏起的衣领,在他耳边急道,“先、带、我、去钱庄。” “你去钱庄不就是为了取银子?这暖春楼也是檀山钱庄名下的,一样可以取,要去钱庄可要走很长一段路呢。”苏起感受到耳边温热的气息,像是羽毛在挠,他心中微动,侧头一笑,“眠眠,你是不是害羞了?” 方眠瞪他一眼,“我怎么可能害羞?苏起,你心里想什么呢!” 苏起直接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往暖春楼走,方眠力气比他小,只能被他拖着走了进去,那两个女子朝他们笑得花枝招展,打开门让他们走了进去,一进去,方眠就闻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花香,这暖春楼里竟然栽满了花,偶尔走过的女子偏头看她一眼,方眠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媚眼如丝。 “二位公子,二楼雅间还是一楼戏台?”左边柜台走来一位四十许人的女子,有种半老徐娘的感觉。 方眠惊了,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老鸨? 可是老鸨不应该是又老又丑的婆娘吗?为什么这个老鸨如此美艳?身材还保持得如此苗条? “二楼雅间,请一位会弹琴的姑娘上来。”苏起自然地道,拖着方眠朝楼梯走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朝老鸨道,“我们需要用飞钱兑换一些银子出来,眠眠,换多少?” 后一句是偏头对方眠说的,方眠低声说,“二十两。” “飞钱给我。”苏起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近看他才发现她的耳朵有点红,晶莹剔透,像玛瑙一样漂亮,不知是冻红的还是羞红的。 方眠把飞钱递到他手上,其实飞钱也就是一张类似支票的东西。 苏起将方眠的飞钱递给了老鸨,那老鸨笑了笑,伸手朝对面招了招手,一个身着青色襦裙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这是碧云,弹得一手好琴,碧云,你带这二位公子上二楼雅间。” 碧云柔柔一笑,带着两人上楼了。 这是一间极为别致的雅间,屏风隔开了房门,左边的多宝格上放了一盏檀香,整个屋子弥漫着淡雅的香味,再往里走,就是一张罗汉床,一张摆着古琴的小几,侧面还有一张美人榻,房顶上有青纱幔垂下来,遮了窗外的景致,整个布局简约却不失风雅。 和方眠想象中的青楼完不同,她以为青楼都是充满着靡丽香艳的气息。 苏起拉着方眠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碧云则坐在小几前,开始弹琴,这琴声清澈干净,方眠原本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没过多久,屏风后又走来一个女子,她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了二十两银子,她将盘子放在一边的多宝格上,又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她怎么来了不说话,那个怎么来了又走了?”方眠觉得疑惑,低声朝苏起问道。 “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可是紧紧抱着我的,所以她们都以为我们是断袖啊……”苏起近看她的面容,觉得这张清秀的脸越看越赏心悦目,比他曾经见过的女子更美,“眠眠,莫非你想……让她做点其他的事?” 方眠白了他一眼,立刻挪开了一点,“不是,听她弹琴就好,倒是你,刚才使唤那鸨母很熟练,莫不是常常来这种地方?我在这里,是不是打扰你的兴致了?” 苏起耸了耸肩,“青楼多好,有美人为伴,还常常能遇到知己,能品茶听琴,能看戏赏舞,仙境似的地方,没有烦恼,没有贵贱,这样的地方,你还能再找一个出来?” “可归根到底……”逛青楼还是嫖娼的行径啊,方眠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她如今看这个时代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带上现代人的眼光,“你不觉得,这些青楼里的女子很可怜吗?” “眠眠,你这话,像是个女人说出来的一样。”苏起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衣领下的锁骨,优美漂亮,他笑得像只狐狸,又像一只偷腥的猫儿。 方眠一惊,看他像是无意说出来的,便放了心,别过头,“别叫我眠眠。” “可你没有字,不叫你眠眠,该叫什么?阿眠,小眠,眠儿?”苏起靠过去,“叫你方眠可就太生疏了,依着我们俩这关系,自然是要叫的亲密些的。” 碧云听到他们的交谈,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手上的曲调一转,变得有些缠绵了起来,“二位公子感情真好,碧云实在是羡慕。” 方眠闻言刚想反驳,苏起却捂住了她的嘴,朝碧云笑道,“碧云,你去拿几壶酒来。” “是。”碧云起身,笑着退了出去。 “苏起!你这不是让她误会了吗?”方眠扯开他的手,“你以前来青楼也是这样?” “我以前去青楼,是因为觉得那些女子很美,也很孤独,我就时常陪她们聊聊天,写写诗,作作画,有时也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友。”苏起往后一靠,惬意地躺在罗汉床上,“其实很多女子特别喜欢看到两个男子待在一起,她误会了又如何?” 方眠略有所思,将信将疑地道,“只单纯地做这些事情?不太像你。” 苏起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平静地道,“女子是应该被珍惜被呵护的,青楼虽然表面上看似文雅,但依然有人做着肮脏的事,除非是将我喜欢的女子娶回来,否则,我不会做其他的事情。” “苏起,没想到,你看着浪荡不羁,对女子却很坦诚温柔。”方眠倒真是对苏起有了改观,她原以为这个朝代不会有人觉得男女是平等的,可苏起倒是独特。 “二位公子,酒来了。”碧云绕过屏风,提了两壶酒来,给方眠和苏起分别倒了一杯。 苏起接过,小酌了一口,笑道,“好酒,不错。” 方眠先是闻了闻,这酒香清冽,有几种水果的香味,她还没喝过这个朝代的酒,于是一口饮尽,香醇的果酒极为清甜,她的眼神亮了起来,碧云见状,立刻给她又满上一杯,方眠喜欢这样的酒,沁人心脾。 “碧云,你再去准备一点解酒汤。”苏起看着方眠直接拿起酒壶开始朝自己口里倒酒喝,也着实是被惊讶了,“眠眠,这果酒虽然好喝,可后劲也不小,你可不要太贪杯。” 方眠已经开始发晕了。 ------题外话------ 大河又回来填坑了!尽量日更,每天晚上九点左右更新,祝大家女神节快乐! 第六章 长夜漫漫无可期 “你看什么呢!”方眠察觉到了他眼中情绪的变化,皱起了眉头,伸手护住自己的胸脯。 苏起抬起头,轻轻笑了笑,“眠眠,你怎么还害羞了?我不过是想看看你那本书而已,你这般模样,可真是有给我一种女娇娃的错觉。” 方眠微怔,护住胸脯的手立刻就松了下来,“你胡说什么!你才是女娇娃!” “眠眠,我开玩笑呢。”苏起眯了眯眼,又盯着方眠的胸前看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笑道,“就你这一马平川的身形,也不可能是女娇娃嘛!” 方眠额上青筋可见,她忍住想翻白眼的欲望,朝苏起勉强地笑了笑。 平胸怎么了!这一世她才十六岁,以后的事还未可知,前世的她可是很有料的! 苏起看着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此时,那个捕快抓了一个草寇回来了,走得近了,方眠才看清他的脸,这个男子五官周正,鼻梁高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正气,和方眠想象中的那种滑头捕快完不一样,这捕快反而像公堂上的官吏。 那草寇被他捆了起来,押在身前,嘴里被塞了一块布团,说不出话,面上有疤,满脸胡渣,方眠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你们两个,待会跟我走一趟,有话问你们。”捕快朝他们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跟上!” 苏起自然地拉过方眠的手,走上前去,与捕快套近乎,“这位大哥,在下苏起,不知道怎么称呼大哥?” 方眠想甩开苏起的手,却发现他握得紧紧地,怎么也挣不开。 “韩延。”他瞥了一眼苏起,眼中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嫌恶,他最是不喜欢像苏起这样风流浪荡的花花公子了。 “韩大哥,多亏有你啊,我们的行李和盘缠都被这些强盗的火给烧了,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好好教训这些强盗,端了他们的老窝!”苏起丝毫不在意韩延的冷冷的眼神,依旧笑着跟他说话。 韩延没理他。 方眠觉得丢脸极了。 她掐了一下苏起的手,低声朝他道,“没看到人家理都不理你吗?别、说、了。” 苏起回头看了她一眼,竟然有些委屈地道,“你不跟我说话,我就只能跟他说话了嘛!” 方眠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叹了口气,难不成他被韩延嫌弃还是她的错了? “我怎么没跟你说话了?不是你一直在跟韩大人说话吗?”方眠皱着眉头看着他。 “原来眠眠是因为吃醋才不理我的,你放心,以后我只和你说话。”苏起紧了紧握着方眠的手,朝她眨了眨眼。 方眠:“……” 韩延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终于忍不住转头低吼了一声,“你们都给我闭嘴!” 半个时辰后,韩延押着那个草寇,带着苏起和方眠来到了润州刺史府,那个草寇被另一个捕快关进了牢房,韩延则带着方眠和苏起到了一个极为明亮的房间,示意他们坐下,韩延则坐在了他们对面,中间隔了一张桌案,一侧还有一个小衙役拿着笔,开始在纸上写着什么。 方眠明白了,这是要来做笔录呢。 “一个一个来,名字,年龄,户籍。”韩延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 “在下苏起,年方二十,户籍淮南道扬州人,祖上是做生意的。”苏起好似真的是答应了方眠只和她说话,此刻回答韩延的提问变得老老实实的。 方眠挑了挑眉,苏起祖上是做生意的?怪不得他的衣服材质这么上佳,怪不得他的银子好似是花不完的一样,不过,在这个朝代经商,似乎并不大被人看得起。 果然,韩延和那个小衙役的眼神就微微变了,那是一种轻蔑。 忽然,方眠有些怜悯苏起,可苏起依旧笑得自在,旁若无人。 “方眠,年方十六,户籍淮南道扬州人,家父是个坐堂大夫,开了一间医馆。” 韩延继续问道,“你们都是扬州人,为何要来江南道?” “赶考。”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答道。 韩延看了他们一眼,“什么时候入住的乐和楼?” “今天上午。” “那些草寇也是今天来放火抢劫的,真是巧了,你们怎么出去的时候不从正门出去,反而是从窗户上跳下来的?”韩延怀疑地打量着他们。 方眠解释道,“正门有草寇拦截杀人,从正门出去很危险,所以我们才从窗户下来的。” “你们怎么知道正门有草寇拦截杀人?”韩延皱起了眉头,“刚刚那个草寇我就是在后门抓到的,难不成你们两个是内应?” “绝不是,韩大人,我从透过窗户看到了正门树丛里的人影,也看到了他们杀人。”苏起补充道,“韩大人,凡事都要讲求证据,你不能平白无故地指认人不是?” 方眠也点了点头,她所担心的就是韩延对他们严刑逼供,强行断定他们的罪名。 “老韩,那个草寇招了!”另一个捕快推门进来,看到韩延在问话,便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然后看向苏起和方眠,“老韩,这两个怎么处置?” 韩延瞥了他们一眼,“胡远,这两个嫌疑还在,明天我们出发的时候一起带过去,是不是草寇一伙,立竿见影。” 胡远点了点头,拍了拍韩延的肩膀,“行,他们就交给你了!刺史大人那边我去汇报!” 等胡远走了以后,方眠才问道,“韩大人,明日你是要带着我们一起去端草寇吗?” “不错,有什么问题?”韩延对方眠的印象还不错,神色也柔和了一些。 “大人,你觉得我们是草寇一伙,可如果我们不是,要是反而被草寇给抓了当人质,大人该怎么办呢?”方眠一字一句地说道,从容不迫。 韩延眼皮微敛,笃定地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韩延想抓的人还没有抓不着的,想护着的人还没有护不好的。” 他说完,朝那小衙役招了招手,带着他一起走了出去,“你们今晚就住在这。” 门被猛地关上,紧接着就是落锁的声音。 “眠眠,你说,这些官吏怎么就这么霸道?只要有一丝怀疑,就把人给抓了回来。”苏起伸手在桌案上敲了敲,眼中隐隐有暗潮涌动,“这不公平。” 方眠早就习以为常,不仅仅是上一世的认知,还是这一世的体验,无论在哪个时期,这个世界都是不公平的,只是这个时代,尤为不公平罢了,“是不公平,不过,正是因为不公平,我才要去做官,这样才能改变这个局面。” “你说的没错。”苏起被这房间里的光照的久了,有些头晕目眩,忍不住靠在方眠肩上,他似乎是有些困了,迷糊之中喃喃地道,“方眠,遇见你真好。” 方眠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而后又有些担忧地看了苏起一眼,她不用问就能猜得到,像苏起这样出生于商贾的人,就算是以后入了仕,也会受到不少白眼,更何况,有了这样的出身,他还不一定能顺利入仕。 翌日,韩延一大早就打开了门,苏起和方眠根本就没睡多久,眼底都有浅浅的青色,看到韩延来了,都站了起来,韩延朝他们招了招手,“跟上来。” 这次剿寇的人一共十五人,由韩延和胡远带队,他们十五人每人一匹马,原本胡远是不打算给方眠和苏起配马的,可韩延最终还是在苏起的软磨硬泡下配了一匹马给他们。 苏起心情颇好,抱着方眠骑在马上,时不时在她耳边与她说笑。 方眠只希望,能够赶快把那些草寇一锅给端了。 ------题外话------ 今天有点晚啦,抱歉抱歉大家~ 各位大佬顺手点个收藏吧~ 第七章 擒贼理应先擒王 韩延一行人不出一个时辰就来到了润州郊外的一处山林,他让所有人都下马,朝方眠和苏起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走过来,“你们两个,待会紧紧跟着我,不要四处走动,一旦被我发现你们有什么小动作,你们就死定了!” 方眠和苏起点了点头。 接着,韩延把他们十五个人分成了三支队伍,似乎是打算分头剿寇,方眠皱了皱眉头,她一开始就对韩延他们只带着十五个人就来草寇大本营感到极为不满,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们这样,方眠觉得无异于是送死,于是她忍不住出声道,“韩大人,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合理。” “我们捕快抓过的贼千千万,你一个书呆子懂个屁!闭嘴!”胡远显然是个急脾气,骂骂咧咧地道。 “大人,你都不知道草寇有多少人,这么贸然攻进去,很危险。”方眠没有理会胡远,直接朝韩延道。 韩延冷哼了一声,“我知道有多少人,我们这些人已经足够了。” 方眠忽然明白,昨天胡远是审问了一个被抓回来的草寇的,那个草寇应该把他知道的都说了,所以草寇窝点,草寇人数这些信息,韩延和胡远都是清楚的,只不过…… “韩大人,草寇狡猾,你知道的人数说不定只是他们的一个零头呢!说不定他们埋伏在这里就等着你们上钩呢!”苏起忽然笑道,言语里却是满满的讽刺,“你们以为润州就不会有大规模的草寇窝了?这世道何等乱?连扬州都有,润州如何能幸免?” 胡远脸色铁青,韩延眼中却有微微的动容,“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剿寇?” 苏起继续说道,“其一,十五个人是远远不够的,从他们之前的作案程度上看,这草寇恐怕人数不会低于五十,韩大人,胡大人,你们必须有一个人回去再带人过来,其二,韩大人,你昨晚抓的那个草寇已经是打草惊蛇了,他们定然有了防备,如今敌暗我明,我们必须引蛇出洞,最好是擒贼先擒王,如此一来,他们就溃不成军了。” 方眠暗暗吃惊,她着实是没有想到,苏起居然还有不错的将才,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韩延和胡远也有些惊讶,继续问他,“那你说,如何才能引蛇出洞?” “这个嘛……好办好办!”苏起忽然把目光投向了方眠,眼底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只不过,可能要委屈一下眠眠了……” 方眠一惊,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刻钟后。 所有的男子看到那个从树林后缓缓走出来的方眠,都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方眠穿的还是那身白色的衣袍,但头上的发髻却完拆开了,披散在背后,分外秀丽飘逸,她擦掉了画的有些刚毅的眉形,胸前的裹胸也拆散了一些,如今的方眠,俨然就是一副女儿姿态,但不同于普通女子的柔弱,方眠通身的气度极为从容雅致。 方眠内心其实是非常拒绝的,可是目前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了,总不能,让苏起或者韩延去扮女装。 那场面,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 苏起心中微动,他走到她背后,低头在她耳边道,“簪子给我,大家闺秀可不会披头散发。” 方眠瞪了他一眼,然后把簪子递给了他。 苏起的手宛如穿花蝴蝶一般在方眠的发丝之间穿过,没过多久就给方眠绾了一个流云髻,然后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支翡翠步摇,轻轻摸了摸上面的流苏,唇角微勾,轻柔地将那支步摇插在了她的发髻里。 “苏起,你还会给女子绾发呢?”方眠觉得稀罕,抬手摸了摸发髻,紧实整洁,的确是绾得好,“你是不是经常给女子绾发?” “好歹我也经常逛青楼红馆,绾个发有何难?”苏起走到她面前,从袖中又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红蕊,他用食指点了点,然后涂到方眠的唇上,轻轻揉匀,方眠感到他的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在唇上传来痒痒的感觉,他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羽离她很近,方眠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没过多久,苏起就给方眠涂完唇红了,如今的方眠,唇红齿白,柳眉杏眸,发髻如云,白衣胜雪,虽然说不上多么绝色,但却极为清丽秀美,让人赏心悦目。 苏起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眠眠,你这么一瞧……还真的挺像个女人。” 韩延和胡远也有些惊艳,可是一想到方眠是男扮女装,他们又觉得有些怪异了。 方眠白了苏起一眼,可她如今是女儿装扮,这一个白眼就顿时有了一种嗔怨,让苏起呼吸微微一滞。 他现下真的是有些不明白了,方眠究竟是男是女?既有男子的豪爽和干练,又有女子的清秀和细腻。 “接下来你要如何引蛇出洞?”韩延问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起自然地牵过方眠的手,朝他们笑道,“待会我们俩先把人给引出来,你们悄悄跟在我们后面,找个机会把他们的头领给制服了。” 韩延跟胡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城里再带一批人马过来,胡远点了点头,带了一个小捕快上马赶回去了,韩延又朝苏起道,“不着急,再等等,胡远一来一去需要一个时辰。” “那便再等半个时辰,我们再出去。”苏起松开了拉住方眠的手,找了一处树荫,席地而坐。 方眠有些疑惑,苏起居然就这么松开了她的手?这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同。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时辰转瞬而逝。 苏起和方眠方才已经想好了该演什么,他们在树林里一前一后地跑着,方眠在前,苏起在后。 “你别跟过来!你回去跟爹爹说,我不嫁!”方眠假装擦着眼泪,边跑边喊道。 “小姐!小姐!你可别想不开啊!”苏起面色焦急,高呼,“听闻这片树林有草寇出没,小姐快回来吧,很危险!” 方眠不管不顾地往前跑,“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嫁给那个老头子当续弦!除非爹爹答应我,否则我不会回去的!” 可苏起终究还是跑得更快,他追上了方眠,拦住了她,“小姐!有什么话你当面和老爷说!” “你给我让开!”方眠皱着眉头冲他喊道,明亮的眼睛里微微有些湿润,看得苏起一愣一愣的,她竟然有些哽咽,“你一个下人而已,凭什么管我!” 苏起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道浑厚粗野的男声从他身后传来,“小子,她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方眠立马就看到了苏起身后那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她知道,方才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吸引了草寇,她自认她的相貌化过妆后,还是比一般的女子要美上几分,这个草寇头领自然会落入这个圈套中。 苏起一回头,也看到了他,心中惊喜万分,面上却愁容惨淡,失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朗声大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径直拨开苏起,走到方眠面前,伸手粗鲁地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小美人,老子是这山林的老大,即便是大虫见了老子,也要瑟瑟发抖,跟了老子,保你一生快活!” “你这个混蛋!我才不会跟你走的!”方眠别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美人的脾气很倔啊,不过老子喜欢,你不跟老子走,难道回去嫁给一个老头子?”草寇头领显然是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对话,胸有成竹地说道,看着方眠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淫秽了,“老头子怎么能满足你呢,小美人。” 方眠压下心中的恶心,嗤笑一声。 苏起悄然走了过来,一把扯过方眠,将她护在怀里,“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让你碰小姐一根寒毛!” 方眠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苏起居然还能有这样英雄救美的一面,如此一看,他的确是很有男子气概。 “就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你还想保护她?老子一伸手就能捏死你!”草寇头领显然是瞧不起苏起,冷笑道。 苏起一只手拦在方眠胸前,另一只手摸向了方眠发髻上的步摇,忽然朝他挑衅一笑,“那你倒是伸出一只手,看看能不能捏死我?” ------题外话------ 今天又晚了呜呜~ 本章重点: 1、起儿越来越喜欢眠眠了? 2、眠眠原来超爱演的? 今天也是求收藏的一天鸭! 第八章 风水轮流转回还 那草寇头领直接就朝苏起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是打算掐住他的脖子,可苏起拦在方眠身前的那只手立刻顺势扯过他伸过来的手,紧接着苏起迈出脚朝他的膝盖窝一勾,将草寇头领绊倒在地,然后苏起握住步摇的手直接抵在了草寇头领的脖子上,“你再动一下,我就割了你的脖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草寇头领根本没有料到苏起居然能将他给放倒,他感到脖子前有冰凉的利器抵着,大气也不敢出,只能死死地盯着苏起。 方眠也惊呆了,苏起居然还会擒拿? “你最好把那东西给老子拿开,否则老子这林子里还有五十多个兄弟,你绝对不可能逃出去!”草寇头领恶狠狠地朝苏起道,眼光若有若无地朝林子里面瞥了一眼。 “可既然是你的兄弟,那自然不可能看着你陷入危机,只要你在我手里,我就不会担心他们会对我怎么样!”苏起轻轻哼了一声,忽然转头对方眠做了个口型,“快把他的胳膊给卸了,我快压不住了。” 方眠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果然苏起还是苏起,她立刻上前,三两下利落地卸掉了草寇头领的胳膊,她爹是开医馆的,从小也学了一些救人的方法,虽然……她爹教她的是如何接好胳膊。 草寇头领面色一白,疼得低吼了一声,狠毒的目光盯上了方眠,“你这个小婊子!” 方眠不以为然,心想,胡远应该已经把人都带到了,接下来只需要把其他的草寇引出来就可以了。 “林子里的躲躲藏藏的孬种们,你们的老大已经束手就擒,再不现身的话,他可就难逃一死了!”苏起朗声道,手上的步摇又陷入了几分。 草寇头领感到脖间一疼,忽然听到树丛之间发出了窸窣之声,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影窜了出来,他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苏起笑了,他看着那些缓缓逼近的草寇,手上的动作又用力了一些,步摇直接划出了一道小口子,草寇头领惨叫一声,那几个正在靠近的草寇便都停下了脚步。 “二当家,怎么办!老大在他们手里!” “只能让他们先出去,才能让他们放了老大!” 那个被称为二当家的草寇朝苏起道,“这位仁兄,我们不会再为难你们,希望你能把我们老大给放了。” 方眠心下有些不安,这个二当家虽然态度要温和得多,她却总觉得他不会放过他们,怎么韩延他们还不动手? “可以,不过你们都必须先聚在一起,不在后面拦截我,否则,我立刻要了他的命!”苏起逐渐起身,将草寇头领提了起来,让他挡在面前,伸手依旧用步摇抵着他的脖子。 方眠心下暗叹,他这心思真是缜密。 那二当家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招了招手,不过片刻,包围在苏起和方眠四周的草寇都一一现身,聚集到二当家身后,二当家如今的脾气也磨去了不少,“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还不打算放人吗?” “不急不急,二当家,我这不还没出林子呢!”苏起边回答他,边一步一步往后撤,方眠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二当家看着他往后退,也带着人往前走,苏起见状,立刻阻止道,“哎!你们站着别动!至少我得跟你们隔了十丈我才能放人,否则……”他说着又用步摇在草寇头领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二当家只得站在原地,看着苏起他们一点一点后退。 草寇头领终于意识到事态有些奇怪了,苏起和方眠这两个人,似乎都不是等闲之辈,怎么会恰巧出现在他的山林里?他忽然想起来昨夜抢劫了润州里的一家酒楼,心下一惊,忽然明白了什么,张口大喊道,“兄弟们!快跑!” 可惜他喊得有些晚,当他们和那些草寇相隔有十丈之时,树林周围突然就出现上百个府兵将那些草寇团团包围,为首的韩延和胡远道,“所有草寇听好!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 “老二!不如拼个鱼死网破!跟他们回去也是死!”草寇头领声嘶力竭地喊道,苏起微微蹙眉,看了看方眠,方眠伸手在他脖子上一切,草寇头领立刻就昏了过去。 那二当家也不是个软脚虾,带着一众草寇就与韩延他们打了起来。 方眠看到苏起手上的步摇沾上了血迹,如今取下来,她才注意到这支步摇做工精细,材质剔透,价格定然不菲,可却为了救她,却染上了血。 “我那根发簪可比这个要尖锐,你干嘛用这个?”她盯着那支步摇,惋惜地道。 苏起将草寇头领平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子,拿出一块绢帕擦了擦那支步摇,收回到袖口里,绢帕却被他塞进了草寇头领口中,显然是不打算要了,“那根簪子拔下来的话,好不容易给你绾的发髻可就散了。” 方眠面色一滞,她先前还真以为他是在照顾她,看来的确是她想太多,“我可不喜欢这样的发髻,若不是权宜之计,我才不会让你给我绾女子的发髻。” 苏起轻轻笑了,看了一眼对面,“眠眠,如今那边草寇和捕快打得火热,我们真的还待在这里吗?” “虽然我不愿意留在这里,但是眼下离开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方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离开的话,可就要一直背上嫌疑了。” 苏起笑而不语,眼中似乎有淡淡的阴霾。 方眠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伸手将发髻给拆散了,然后随意地将头发束了起来,抬手擦了擦嘴上的唇红,可她没擦好,下巴上和唇边也沾上了一些印迹,苏起勾唇一笑,伸手帮她轻轻拭去,“眠眠,你的手怎么这么笨?” 方眠,“……” 由于人数的压制,韩延等人很快就将那些草寇制服,一一给他们捆上绳子,胡远走到苏起和方眠这边,拿了根绳子打算将草寇头领也捆起来时,发现他的胳膊已经被人卸了,便就此作罢,看了看一旁的苏起和方眠,“你们读书人居然还有这几手,先前我还真小瞧了你们!” “胡大人,既然草寇抓到了,我们的嫌疑也洗清了,离考试的时日也不多了,我们应该不用再跟着大人回刺史府吧?”苏起试探地问道,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胡远摇了摇头,“你们待会还是得再去记一下口供。” 方眠和苏起对视一眼,了然地耸了耸肩。 回去的时候方眠和苏起还是共骑一匹马,为了避免尴尬,方眠主动要求让苏起坐在她前面,她坐后面。 可是等苏起上了马,她再上去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这么坐,比先前的那种还要尴尬。 苏起比方眠高,她完看不到前面,只能看到苏起的背,苏起腿又长,她的腿踩不到马镫,悬空吊着,如此一来,她也握不稳缰绳,缰绳只能给苏起牵着,而马儿一跑起来,整个身子就开始颠,她不得不抱住了苏起的腰。 这个画面让她不禁想到了前世读书的时候,看到那些坐在男孩单车后座上,抱着他的腰的女孩,只不过,单车可比马要舒适愉悦得多,她现在只觉得颠得屁股疼。 苏起察觉到后面方眠的动作,忍不住笑了,忽然,他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因为,他感觉后背上,隐隐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这种触感,并不是男子健壮坚实的胸膛能够带来的。 一个时辰后,苏起与方眠记录完了口供,去向刺史汇报的胡远回来了他拦住要离开的苏起和方眠,问道,“苏公子,方公子,刺史大人想请你们二位喝杯茶。” 方眠黛眉轻蹙,苏起笑了笑,婉拒道,“胡大人,替我多谢刺史大人的好意,我二人行路匆忙,便不多做停留,来日方长,我和刺史大人一定会有机会一起喝茶的。” “好,我会好好与刺史大人转达的,二位慢走。”胡远态度客气了许多,韩延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问胡远,“刺史大人为什么要留他们?” 胡远小声地道,“宁大人听到他们的名字,尤其是听到苏公子的名字,就立刻与我这么说了。” 韩延若有所思,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疑惑的光。 方眠和苏起出了刺史府,先回乐和楼找回自己的马,紧接着,方眠拉着苏起到了润州最大的一家赌场,开泰轩,据说这也是檀山钱庄名下的赌场,虽然方眠的飞钱还在,但长路漫漫,那些银两并不够用,而苏起那天着火走得匆忙,身的家当都被火给烧没了。 ------题外话------ 晚更已经是我的日常了吗!我一定要下定决心改正这个坏习惯! 大家来猜猜——我们的起儿什么时候会发现眠眠的女儿身? 第九章 谁家今夜扁舟子 苏起似乎对这兴州颇为了解,先带着方眠去了一趟衣坊,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再就带着她找到了开泰轩,这个赌场坐落在润州坊市中心,人来人往,热闹繁华,上至官员,下至乞丐,只要有钱,都能到这赌场里试一试自己的运气。 方眠将身上剩余的钱都兑换成了砝码,开泰轩一楼大大小小二十几桌,有斗蛐蛐的,有下六博棋的,更多的是掷骰子赌大小的,六博棋她不会,于是径直走向一桌掷骰子的赌桌。 “三尺桌面天地小,四方城内玄机深。”苏起啧啧一叹,他跟在方眠身后,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赌中,他忽然有些疑惑,方眠是坐堂大夫的孩子,家境虽然不贫穷,但也绝对不富裕,通常来赌场的,一般都是穷得没钱和富得流油的人。 他又开始怀疑方眠究竟是男是女了,女子怎么可能如此善于赌博?而看方眠胸有成竹的神情,她似乎很有把握似的,像是常常赌博一样。 很快,方眠就赚回了二十两银子,当她喜笑颜开地打算抱着砝码去兑换飞钱和银子,苏起却拦了她,“眠眠,这才二十两银子呢,为何不多赢一些?” “不是我不想赢,而是我不能再接着赌下去了,首先我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继续稳赢,更重要的是,”方眠悄悄指了指那边赌桌上有几个神色有些不满地赌徒,“我可不想被这些赌鬼缠上,见好要收,知道吗?” “眠眠,真没想到,你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老成的经验。”苏起于是搭着她的肩往柜台走去,边走边问,“你家里不是开医馆的吗?怎么你还是赌博的好手?” 方眠微怔,她会赌博自然是因为上一世学过金融和股票,虽然是辅修。 不过这些,当然不能告诉苏起,于是她道,“我喜欢赌博,小时候偷偷溜出家到赌场里玩过几次。” 苏起了然一笑,没有说话,看着方眠兑换好飞钱和银两,一道走出了开泰轩。 “苏起,怎么最近没看到你摆弄你的扇子了?”方眠收好钱,看了一眼苏起腰间的扇子,那扇子似乎在那场火中染上一层淡淡的灰,破损倒是没有,“我记得你那扇子上是有几个字来着……” “行止由心。”苏起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扇子,随后对方眠笑道,“眠眠,如今马匹也没有了,从兴州到长安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不过走水路,从嘉陵江过去应该很快。” 方眠赞同,但有些疑惑地问道,“苏起,我们租得起船吗?” 苏起看着她笑了,“不用租船,兴州的江运举国闻名,码头边上每天都会有北上的游船,我们只需要付些船费就好,快走吧,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赶到船上。” 方眠了然地点了点头,快步跟着苏起就朝江边去了。 走了近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到了游船边上,码头上人山人海,有纤夫卖力地拉着客船上卸下来的货物,还有很多往游船上走去的船客,方眠放眼望去,码头边停靠着十余辆高大的游船,桅杆高耸,船帆猎猎,暗红色的船顶上似乎结了一点冰,在阳光的照射下翻着粼粼的光。 “走,先排队。”苏起拉过方眠的手,带她走入了船客的队伍后。 “苏起,在哪儿付船费呢?”方眠有些疑惑,她四处瞧了瞧,根本就没发现有人在卖船票。 苏起微微一笑,忽然蹲下身子,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直接给举了起来,方眠又是惊又是羞,原想挣扎着下去,却看到了队伍的尽头是上船的踏板,左右各站着一个官兵,中间坐了一个人,似乎是在清点着什么东西,每看一次,就放一个人过去。 当她还想再伸长脖子看看游船里面是什么时,苏起忽然将她放了下来,“看清楚了没?” “嗯。”方眠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苏起这厮,一定是故意的,她确实是挺矮的,可是苏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给举了起来,实在是有些丢人。 “怎么了?眠眠,你是不是害羞了?”苏起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尖,挑了挑眉。 方眠回头瞪他一眼,狠狠地道,“没有。” 苏起会心一笑,两人插科打诨半个时辰,终于越来越接近了游船,来到那个收费的官员面前时,方眠看到桌子上摆了一个牌子,船费是一人五两银子,方眠指了指自己和苏起,递了十两银子给那个官员,那官员点了点头,发给他们一人一块铜制的小牌子,上面似乎标了序号,方眠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那两个官兵给赶到了踏板上。 “上船再看。”苏起牵着她的手,径直踏上了船,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铜牌,又看了看方眠手里的,立刻带着方眠朝船的另一边走去,绕过甲板,进了船舱里,方眠才发现这辆游船是真的大,应该可以承载两三百人,旁边有许多人在谈笑风生,船舱里更加热闹,一进去就是一个大厅,下棋的,吃饭的,喝酒的,中间还有一个乐妓在弹琵琶,方眠看得有些愣,一直无意识地被苏起牵到了里面的一间舱房。 大厅后就是一条通道贯穿船身,左右两边分别有几十间舱房,供船客入住,方眠他们的舱房比较靠近船尾,舱房的另一面有窗,可以看见江面上的风光,时而有江风拂面,极为心旷神怡。 舱房里有两张床,中间被一道屏风阻隔,舱房里的布置简洁干净,桌案上还摆着一盘橙子。 苏起松开了方眠的手,如今两人连包袱都没有,自然是一身轻松,虽然两人之前在兴州还买了一些干粮和水袋,但这些东西很快就会被消耗完,而方眠翻看了一下铜牌,发现上面写的是“黄十六”,看了一下苏起的,也是“黄十六”,她走到舱房外看到门上也写着“黄十六”,问苏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游船的舱房有天地玄黄四等,天字房左右各五间,地字房十间,玄字房二十间,黄字房三十间,这下你懂了?”苏起侃侃而谈。 “苏起,你是不是来过兴州?你好像对兴州很熟悉。”方眠将铜牌收好,问。 “以前确实来过。”苏起笑了笑,“我祖上是做生意的嘛,小的时候经常跟着我爹四处经商,所以江南江北我都去过。” 方眠继续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继续跟着你爹经商,而是要进京赶考呢?” 苏起眼中划过一抹冷芒,转瞬即逝,依旧笑道,“因为,这世道,再怎么努力经商,也没有容身之处。” 方眠黛眉微蹙,苏起眼中的变化落在她眼中,她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子,于是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一定会有容身之处的。” 苏起心中一暖。 入夜,方眠和苏起点了灯,一人提了一盏,走到甲板上,今夜的月亮是新月,宛如银钩,夜色朦胧,漆黑的江面上有几点渔火,越发衬得江夜静谧动人。 “谁家今夜扁舟子。”方眠看着那些渔船,不由得吟了一句诗。 “何处相思明月楼。”苏起立刻接上,问道,“眠眠中意张若虚的诗?” 方眠耸了耸肩,“的确中意。”其实她最喜欢的诗人应该是苏轼,只是这个朝代还没有苏轼,苏起定然是不知道苏轼的。 苏起闭上眼睛,似乎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张若虚的诗,然后才睁开,“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青莲居士的诗,写意潇洒,酣畅淋漓,虽然,我不太欣赏他入仕的态度和选择。” “这么说来,你和李白有点像,身世相同,性格也有些相似。”方眠摇了摇手里的灯,“你为什么不喜欢他的入仕态度?” “他空有满腹才华,入仕后却成为了玄宗和杨玉环的一件玩物,虽然惋惜,但我更觉得恼火。”苏起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该张扬的时候胆怯,该谦卑的时候却猖狂,如何谋得好仕途?” ------题外话------ 不好意思大家,发现了一个bug,淮南道在江南道前面,按理来说去长安根本不需要经过江南道,现在改成山南道(这个没错了),更加符合现实,这个兴州的江运也有考据,柳宗元写过一篇散文《兴州江运记》,前几章的细节也有所更改,大家可以再看看~ 日常求收藏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