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女》 第一章

深夜里的沙漠一片死寂,狂风下漫天的沙尘遮蔽了月光,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清脆的银铃声,这是沙漠里行走的标志,有人,来了。邵宗闭上眼尽量屏住了呼吸,将自己与暗夜中的沙丘融为一体。他逃到此处已然耗尽了内力,若此时再惹上麻烦,别说追查余下的线索了,保命恐怕都成了问题。 银铃声渐渐逼近,一双玉足落在了离他不足一米的地方,久久不再有动作,诡异的气氛里带着一抹血液的甜腥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邵宗暗自咬牙,若不是亲信所传的消息,不然此刻他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刻意引诱他追查到西域。 “出来。”头顶传来一道不辨雌雄的声音。 邵宗眯起眼睛,努力压制住自己喉头翻涌的苦腥,一面艰难地曲起腿,翻身从沙丘堆里滚了出来,一面暗暗提起了自己的剑。来人黑纱遮面,双眼凌厉,黑袍上诡异的图纹似曾相识,五年前西域魔教向大燕送来的贡品里,有一件听说是教主亲佩的匕首,上面就绘有这种类似鹰翅的异样图案。她是魔教的人…… 邵宗看着已然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挑眉开口:“在下经商至敦煌,路遇盗匪才被迫逃至此处,惊扰之处,还望姑娘海涵。”他的声音很沙哑,还透露出极度的疲惫。 “中原人?”女子俯视着他,眼神冰冷。 “是,在下冀州人士。”邵宗感觉到了自己伤口灼热的痛感,回话时眼前泛黑。他的人最快也要一天才能到,何况他未曾留下讯号,找到他也需要时间。感受到对方的打量,邵宗并没有任何闪躲,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更像是要睡着了。 “上来。” 邵宗猛的睁开眼睛,对方却早已不再看他,而是收起了手中的匕首,转身离开。看着眼前的骆驼,邵宗揉了揉眉头,强撑着翻身坐上去。骆驼走的极稳,甚至并不需要那名女子牵着,温顺地跟在她身后。邵宗看着她的背影拧眉深思,大燕与魔教历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他也曾听闻过这西域魔教的恶名,不仅对教徒严苛重刑,对周边的国家更是一言不合便大举屠村,一旦有国家有反抗之心,不出三日这个国家所有的王室成员便会人头落地……而此人此举,断然不仅仅是单纯的救人,莫非,她认出了自己…… 走在前头的捺罗轻轻抚摸着自己腰间的弯刀,大燕的摄政王竟然被追杀到西域,有意思…… 不知走了多久,太阳从东方吐露金光,邵宗半眯着眼睛醒来。眼前突然冒出一个水袋,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极度缺水,即使不清楚这水究竟能不能喝,他也只得接过,并含着笑意看了对方一眼。 “疏勒国。”女子淡淡开口,“随我去?还是你自己走?” 邵宗一愣,勾起嘴角道:“多谢姑娘。已然叨扰姑娘多时,不敢再天麻烦,此地将我放下便可。”说罢,躬身作揖,那样子看上去还真的挺像文弱商旅的。谁又能想的到这就是大燕王朝权势滔天,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呢? “捺罗。”浓郁的西域口音。 “捺罗?倒是不像个姑娘的名字……”邵宗学着念了遍,她却再未答话,转身又慢悠悠地向前走去。邵宗心下觉得不对,想翻身从骆驼身上下来,但已然迟了,一阵晕眩袭来。他暗自咬牙,晕倒前想起那女人刚才诡异的笑,竟然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是为其披上了一件金纱。西域的太阳毒辣,很少有这么温和的时候,他们来到疏勒已有四日,那日的水中果然有问题,他就像是怎么睡都睡不醒一样,别说逃跑,就是吃饭如厕都会打瞌睡……对于这个情况,邵宗心里并没有多不高兴,反正,就当沐休好了…… 叫捺罗的女人从不摘下黑纱,话也极少,白天倒是一直呆在屋子里打坐,但到了晚上便会悄悄出门,多的时候只去一两个时辰便会回来,只有这一日,她直至天蒙蒙亮才回来,还似乎受了伤。 大概是西域民风开放,也有可能是她觉得邵宗根本构不成威胁,捺罗背对着邵宗就脱下了上衣,自己给自己开始上药。片刻后,捺罗动作一滞,因为后背冰凉的触感告诉她,那人已经解了迷萝毒,竟然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死人花?”男人的声音仍旧带着一丝沙哑,甚至还有一丝戏谑。“听闻西域魔教等级森严,曼珠沙华作为圣花,能纹于身上的除却教主就只有圣女和法王了,那么,捺罗是圣女还是……” “法王。”她平静地回答,将包扎好的绷带打结,然后缓缓套上衣服,转头冷冷地看着邵宗说道,“后日一早,我便会放你离开。” “明日有事。”邵宗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缓坐在了她旁边。 “拜访疏勒国王。”捺罗盘腿而坐,似乎并不打算隐瞒。 “要带我?”四天了,他的伤也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内力也恢复的七七八八,她或许不知,自己的内力只要恢复,又怎么可能轻松就被压制。而那毒,对于他这个常年被下毒的人来讲,根本就是九年一毛。他之所以不逃,一面是在等自己的亲卫,一面是好奇她来疏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嗯。”捺罗似乎有点累,兀自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醒已经到了中午,邵宗翻身便看见了放在床头的衣服,屋内一片寂静,捺罗并不在。他自嘲的笑笑,多少年了,在魔教人眼皮子底下他都睡的比在王府安心……起身缓缓换上衣服,魔教的衣服多半都是白色为底金色为边,上面绘了许多奇特的暗纹。西域服饰不似中原宽袖长袍,上下衣分明,窄袖紧口,腰带简洁却坚硬,看来还有防护作用。但捺罗的衣服却是黑底红边,可能是法王的标识。但事实上捺罗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她掌管的是法戒,即使手底下有一批死士和杀手,但很多时候仍旧需要自己动手,杀人飙血,穿白的不耐脏。 捺罗带着他穿过闹市,来到了疏勒的宫殿前。 看着眼前一大片人,还有大敞开的宫门,邵宗总算知道了魔教在西域的威慑究竟有多大。 “疏勒太子,别来无恙。”今日的捺罗没有戴黑纱,她五官深邃,一双金瞳里像沙漠一般广阔,却又死寂。 疏勒的太子满脸的络腮胡,但不难看出他比哭还难看的笑,胡子一动一动地说道:“法王亲临,小国无比荣耀。父王已然设宴,还请法王赏脸……” “太子客气。”捺罗一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大步跨过疏勒太子,带着邵宗走进了宫殿。国王亲自站在殿前,半躬着身,上前迎接。 “尊使大驾,不周之处还望海涵。”疏勒国王心下暗自揣测,疏勒国小,对魔教又绝无二心,那到底是何事惊动了眼前的人?他不由地紧张,赶忙看了眼丞相,那老家伙倒是比他还慌张,抖了抖袍子赶忙上前一步对捺罗开口道:“小国不知有何事惊动尊使,要知教主上任三十余年,疏勒朝朝进贡岁岁纳粮,对圣教从未有过二心,其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明……” 捺罗轻笑,手从刀柄处离开,扶了一把疏勒国王。 “疏勒忠贞,教王自然知道,但总有些愚蠢的小国,企图搅乱西域百年安定,带给黎明百姓战乱灾难,我奉教主之命,替日月除害,承百姓安泰。路经疏勒,得知太子即将大婚,特送上教主祝福,愿太子与太子妃同日月之好,情比斯图兰尔。”斯图兰尔是魔教教主的行宫,是第一任教王专门为其夫人修筑的城堡,听闻建在大漠最深处,建成之日大漠暴雨,传言是日月感动与教王的痴心,特地为西域带来鸿泽。从此斯图兰尔也就成了情人们盟誓之物。 听闻此语,明显感觉疏勒国王松了一口气,大致也猜到了捺罗出教,多半与这些日子鄯善国企图攻占中原甘州一事有关。于是将信将疑地将捺罗和邵宗迎了进去。 为了迎接捺罗,疏勒国王显然是费了功夫,也可谓是珍馐满盘,美酒佳酿,连捺罗的酒杯都是罕见的紫玉杯。一时间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捺罗似乎并不急,蛮有兴趣的观赏着舞蹈。邵宗坐在她的下首,眯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 酒过千寻后,只见捺罗缓缓起身,大殿内立刻一片寂静,甚至气氛变得诡异。疏勒国王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魔教法王向来脾性古怪,最爱出尔反尔戏弄各国重臣,但凡她到访的地方怎么可能会不见血?若是可以,他现在还真的想直接晕在这大殿上,不管不顾,把这些破事都交给丞相。 “疏勒太子与本尊多有交情,近日本尊听闻一事,想同殿下共勉。”捺罗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淡淡地继续开口:“凉州叛乱一事,殿下怎么看?”她冷眼一撇,似乎像一柄利刃穿破空间,直直落在了疏勒太子的眼前。 “这……”疏勒太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求救地看向丞相。 “尊使这是何意?凉州乃大燕地界,叛乱也是大燕管辖无力,与我疏勒有何关系。”出口的是名年轻男子,是疏勒国王三公主的准驸马,也是疏勒第一家族即将继任的族长。邵宗眯眼,轻轻扫过他,一阵冷意不由地让这名男子一战栗。当他看向邵宗时,那人却一派温文尔雅,似乎还对着他笑了笑。 “图塔大人与三公主的喜事将近,怎的不见大人喜色,莫非是不愿娶公主?或是早已心属鄯善国大公主?”捺罗把玩着手中杯子,唇角带着讥笑,根本不管此言一出坐下众人的惊讶。 “休要胡说!”图塔狗急跳墙,拍桌而起。转头对疏勒国王抱拳道:“图塔誓死效忠陛下,绝不会有二心,图塔愿向日月起誓,若与鄯善有所勾结,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图塔未等到疏勒陛下的回话,捺罗便大笑着鼓掌走向他。“据本尊了解图塔大人似乎是不信日月的,否则又怎会在家中悬挂多幅喇嘛活佛像?” 疏勒国王一听,双眸一紧,莫非…… “来人,献礼!”捺罗不动,话罢便有数十名魔教教徒从天而降,手中端着十个盘子,东西皆用红布扇盖。 “鄯善国国师亚索!”捺罗上前,一把掀开第一个托盘上的红布,赫然间露出了一颗人头,果然是鄯善的国师。 “鄯善国大公主,苏菲!”第二个是名女子,红唇齿白,瞪大了双眼! “鄯善国大公主侍卫……” “……” 一个接一个,殿内响起了一片抽吸声,国王死死地盯着图塔,眼中布满了血丝。 “本尊倒是想不通图塔大人的宅子里究竟有何宝贝,能吸引这么多鄯善国的重臣和皇亲国戚,嗯?大人可否给个解释?”捺罗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图塔,又继续说道:“此次凉州叛乱虽为大燕国事,但前些时候本尊听闻鄯善国自恃国力较盛,竟然不自量力联合周边几国起兵攻打甘州。汉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鄯善国王老糊涂了,你也老糊涂了,嗯?”说罢,她勾唇一笑,手指一用劲,紫玉杯立马碎成几瓣,唯有她手中的一片最为锋利。 疏勒国王不知是气的还是不胜酒力,满脸通红。他赶忙向后退了几步,哆哆嗦嗦地对捺罗躬身道:“尊使明察,此事可与疏勒无关啊,无关……我们是什么也不知道啊……”说着还不断用眼神示意丞相,让他也辩解几句。 闻言图塔龇牙咧嘴,拔刀直直向捺罗冲去。后者却丝毫不动,在刀锋立与眉前时一个闪身,一束金光过后,图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带着震惊的表情,瞬时间,一颗人头滚落至疏勒国王脚下。同时落地的还有一瓣沾了些许血的紫玉片…… “这份礼物,您可还算满意?”捺罗笑着转身对疏勒国王问道。 “满……满意,多,多谢,多谢尊使……”疏勒国王吞了吞口水,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宝座上。 “那么,就先告辞了。”捺罗点了点头,满意地转身向邵宗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魔教三位法王之一的冥神法王捺罗,传言是教王的私生女,手段嗜血阴毒,行事乖张难以琢磨,单看这几日,邵宗就不由得感叹,此女之魄力,他都有所不及。 跟在捺罗的身后,他眯眼缓缓问道:“何故带上本王?” “本尊希望王爷亲眼看到我教的诚意,还望一月后甘州和谈,王爷多多手下留情。”捺罗停下脚步继续说道:“想来王爷的亲卫已然赶到,捺罗还有政务在身,就不送王爷了。” “哎,既然说了要送本王离开,这样……怕是不妥吧。”但邵宗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的不满意。捺罗此举无非就是示好,若是魔教能搭上大燕皇室这艘大船,不仅能快速洗白而且还可以巩固其在西域的地位。捺罗是想一石二鸟。 她为什么笃定他会答应呢?单凭大漠救命之恩?邵宗心里已然有底了,她怕是已经知晓了自己要查之事的线索,而且百利无一害的事,他为什么不答应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是夜,天空低垂的似乎一伸手便可摘下星辰。 姑墨国宫殿内。 “陛下……轻点,陛下饶了奴家吧……”蛊惑般女声荡漾在大殿内,红烛在墙壁上闪耀出一道绚丽的色彩,透过层层纱幔,女人曼妙的身姿缓缓摇摆扭动,纱丽随着舞姿被褪下,露出洁白的肌肤,似乎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美人……哦,美人,过来……”男人油腻的声音已经等不及,像是池塘的苔藓般令人作呕。 捺罗抱臂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胃中的不适令她微微蹙眉。随即抬手朝那个油腻腻的背射入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转身隐入的夜色中。 次日,姑墨宫内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来人,将这妖女绑下去处以火刑。”姑墨的太子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 “不可以!”女人尖叫着撕打企图压住她的男人,“不!不是我杀的!殿下……” “父皇一整晚都在丽姬你的寝室内,不是你是何人?”他摔袖就是一巴掌,女人被打趴在了地上口中溢出鲜血,她对上男人阴冷的瞳孔,恐惧就像毒蛇一般爬上了她的后背。 “你不能杀我,我没有!我没有!”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我没有!我是陛下亲自挑选的鄯善丽姬,我是鄯善国的人,你不能随便杀我……” “好啊!说!是不是鄯善国派你来的,是不是!”男人一把掐住她的喉咙,一阵血液翻涌上来,女人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写满了惊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插入自己的胸口。 “好啊!好你个鄯善,居然敢派人刺杀姑墨的国王!”周边的大臣们纷纷明白,气的握拳却不知往何处发泄。 “寡人要踏平鄯善!替父王报仇!”男人通红着双眼,一把抽出插在女人身上的剑,发出了“噗”的一声。 “踏平鄯善!” “替我王报仇!” “踏平鄯善!” “……” 鄯善国国王此刻却依旧沉浸在攻下甘州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发觉暗处的危险悄悄逼近。 太子府,撩开亭子前的纱幔被风卷起,一朵花瓣落在了石阶上。 捺罗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缓缓开口道:“恭喜殿下,荣登王位。” “哈哈哈……全是仰仗尊使,以后姑墨便是圣教的第二处行宫,但凭尊使做主。”说话人的脸一露,可不正是昨日双眸充血的姑墨太子。 “陛下说笑。”捺罗挑眉,缓缓起身道:“捺罗政务未完,怕是要暂别陛下了,待先王大仇得报,陛下登基之日,捺罗定会送上厚礼,望陛下海涵。” “尊使不必客气。”捺罗几句陛下叫的他飘飘然了,连忙起身相送。 一双黑色的锦靴踏在青石阶上,素手却拾起了一抹残红。捺罗将指尖的花瓣含入口中,淡淡道:“陛下若是有不喜的人便把这树赐予他吧。” “啊?”后面的姑墨太子一脸奇怪地看着捺罗,又看了眼她手中的花,问道:“……有毒吗?” 不待他说完,眼前已经没了捺罗的身影。 夜晚的草原,带着深深的寒意。马蹄声划破长空,一道身影闪过,留下翩飞的衣角。 银靴踏在草地上,却不出一丝声响。斗篷遮住了此人的大半张脸,但微翘的薄唇,棱角分明的颌骨依旧叫人着迷。 “捺罗。”低沉的男声,像是在耳边喃喃情话。捺罗停下擦刀的手,缓缓抬头看着他,眸子一片清凉。 “你杀的?”男人抬手掀开斗篷,飞眉入鬓,狭长的凤眼带着一丝笑意。 “去龟兹的。”捺罗点头,看着不远处的八具横尸,神色缥缈。 “倒是方便你了,不用再绞尽脑汁和龟兹纠缠了。”他笑着摸了摸捺罗的头,又继续开口问道:“接下来呢?” 捺罗不语起身,将弯刀别入腰间,转身上马,疾驰而去。留下刹夜暗自摇头,也只得翻身上马,追寻而去。心间却在盘算,如何才能在事成之后与捺罗六四分,他六,她四……这是个有难度的活儿啊。刹夜抬头看了眼天空,眼里满满都是心酸。 刹夜是个讨厌的人!捺落一直都这么觉得,直到这一刻她终于忍受不了了,甩手就是一个飞刀。刹夜闪身躲过,摸摸自己的脸,怒骂道:“恶毒!果然恶毒!你这女人简直……”对着捺落冷冷的眸子,又想到了六七分这个严谨的问题,吞了吞口水,弱弱的说:“算了,好男不和女斗。” “今晚你去还是我去?”捺落收回眼神正色道。即使这人总说些没用的,但不可否认他是教中最适合搭档的人了,所以她才在接到任务后主动跟教主推荐了他。即使这样她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跟她分走任务奖励! “一起吧。”刹夜友好的笑笑,“鄯善国王身边都是中原高手,我们两一起,会更稳妥一些。” 捺落点点头,叹了口气看着远处道了句:“你说,刺杀会不会太小气了?像这种事,我觉得还是大燕的将领冲入宫殿,一剑砍下比较痛快。” 刹夜一笑,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捺落的头,道:“可是大燕的人太慢了,屠城的命令马上就会下来,我们必须结束这一切。” “魔教魔教,但这几年我觉得我都快成捕快了……”捺落无奈的叹气,最后一声像是融进了傍晚的夕阳里。 寂静的宫殿,奢华的珠宝散落一地……一颗浑圆的珍珠上倒映出两道身影。捺落看了眼刹夜,他满是笑意的眸子不由得让她也觉得开心。两人居然在一起,也正好省了他们两边跑了。 忽然脚步声响起,捺落低下头,脸上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陛下在里面?”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眼里一片阴毒。 捺落仿佛被吓到了,又赶忙行了一礼,用蹩脚的西域话答道:“是的,陛下与夫人已经歇息了。” “嗯。”那人看了眼捺落,又对一旁的刹夜问道:“你便是那个新提拔的亲卫?” 刹夜冷着脸,抱拳道:“回萨巴王爷,是的。” “不错。”男人脸上露出来了满意的神色,然后转身离开。十几分钟过去了,捺落又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刹夜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半晌后,捺落猛地睁开眼睛,对刹夜打了个手势,确定那人已经走了。然后她闪身进了屋子,刹夜依旧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无聊的晃晃腿,摇摇头。 只是不等捺落出来,那个人又来了,手里还拿了一样东西,不过里面的东西刹夜再清楚不过了,无非就是他前几日刺杀了他们安插在宛小,末且,羌婼的内应,现在估计这三国的盟军已经散了吧。 “嗯?刚才的侍女呢?”萨巴皱眉问到。 “回王爷,她说她不太方便,去……”刹夜红着脸答道。然后萨巴便听见屋内传来一阵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娇呼声,他无奈地摇摇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刹夜嘱咐道:“待陛下醒了送进去。” “领命。”刹夜凝神认真得接过东西,但心里不由地感叹,果然是最默契的搭档,不过捺落这叫声可真…难听…干巴巴的,像被强了一样…就看这萨巴耳朵到底好不好使了。 萨巴点头后转身离开,快走到花园时才猛地察觉出什么,转身运气驾着轻功赶回大殿时,门口的侍卫已经不见了,留下了他的羊皮小卷。萨巴瞳孔猛地放大,一把推开门进去,警惕地向床边移动。 “陛下?” “陛下?” 得不到答复他只好小心地掀开被子…… 萨巴神色惊恐地退后一步正打算叫人时,一抹寒气擦过了他的脖子,他赤红着双眼怒视眼前的一对男女,左手迅速捂住自己的脖子,并点下穴位,右手蓄力朝捺落击出一掌。捺落左滑一步,指尖运功,破开萨巴的掌风,直直戳进了他的脑门中间,一声细微的“噗”声后,大殿内又变得寂静了。 刹夜好奇地看了眼床上,不由地干呕了一声,他只是管理教中人员调动的文弱人,真的不适合和捺落这种女魔头一起执行任务,苍天啊! 床上的根本就不算是两个人了,女人还算完整,但男人除了头之外的身体都已经被拍成碎肉了,黏糊糊地粘在床上。女人说是被掌风带到而内脏破裂死的,不如说是被吓死的,那表情,啧啧,简直像活见了鬼。 捺落踢开萨巴的尸体,擦干净手指后提着鄯善国王的头,运气离开了。刹夜一步一步挪到门口,看了眼萨巴,默哀了两秒,倒霉啊倒霉,虽然我看上去武功高强但其实就是草包一个,你选择了捺落…是命,不怪我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听说你遇见过大燕的摄政王?”刹夜咬了口苹果,含糊不清的问道。 “嗯。”捺罗闭着眼在打坐。 “怎么样?”刹夜眸子亮亮的放下苹果,一脸八卦的看着捺罗。后者感受到了灼热的眼神,微微皱眉不耐烦地问道:“什么怎么样?” “长得怎么样啊?好不好相处?听说他手段了得,没把你怎么样吧?” “……” “捺罗!”刹夜眼巴巴地看着她。 “身高与你一般,体型比你略健硕,武功应当同我不分上下……”捺罗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气势海纳百川的男人,想了想又继续补充了一句:“应该是个胸襟宽阔的人。” “你真没看错?我可听说了,那邵宗八岁弑父,推兄长上位,手握重兵……” “刹夜。”捺罗忽然打断他,抬头很真正的询问:“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的一封信说起。 那日捺罗正在巡查熔炉,熔炉是魔教最底层的练武场,也是培育魔教杀手的炼狱。入熔炉九死一生不得出。 捺罗冷冷地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少年们。时光如梭,白云苍狗,她曾爬出这里又回到这里,变得是身份,不变的是原则。 “看见你们前面的森林了吗?”捺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林海,“五天,穿越这片森林的人,就有资格进入刺杀营。”她的声音不大,却难辨雌雄,打破了这里肃杀的气氛。 “你就是冥神大人?”一名少年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旁边的小伙伴着急地拉了他一下,却被无情的拂开了。 捺罗看着少年眼里的崇敬与艳羡,神色变得缥缈,曾经,她也带着这种眼神,远远地凝视着那遥不可及的男人……可惜,这份纯粹的感情在她不断的成长与不断的杀人中,早已渐渐消失殆尽。 “大人……”那少年咬咬唇,单膝跪在了地上,铿锵有力道:“大人,我想做你的死侍。” “我从不收死侍。”捺罗微微抬起下颌,转身缓步离开,突然又停下脚步微微垂了一下眼角,道:“若你是今年的长生殿的第一,我便允你死侍之位。”说罢不再回头,快步离开了这里。 捺罗的脚还未迈进云殿,便被叫到了无殇宫。 巨大的宫门缓缓打开,一束白光穿透大殿。翻飞的衣角,冷冽的双眸,捺罗一身银袍,后背露出的白皙肌肤上盛开了一簇大红的曼珠沙华,两把弯刀架在背后,像盾牌又像翅膀。 “拜见教王!”她双手抱拳,勾头看着眼前的千层台阶。 “冥神法王捺罗。”浑厚的男声响彻大殿。 捺罗敛色,单膝跪地,微微低头道:“捺罗听令。” “刺杀鄯善国国王,将人头送给大燕的摄政王。”台阶的尽头,一丝光芒闪过,露出了一双狭长而平静的眼。 “是。”捺罗缓缓抬头,“刺杀理由是?” 几页纸缓缓从远处飘到了捺罗的手中,头顶的人声音中竟然也透露出一丝疲惫,“看看吧。” 这是一封信,一封从京都送出的信,写信的人是大燕的丞相海钰鹤,捺落不太清楚为什么教王会和大燕的丞相互通信件。信中涉及了许多,她看的不清不楚,清楚的是后面所说的,凉州叛乱,海丞相受命镇压,但来不及从兵力充足的中原北部调兵,他只能抽调靠近凉州的甘州大部分兵力,恰巧此时西域的鄯善国竟然趁机攻打了兵力薄弱的甘州,而且还一举拿下了。捺落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问题,但令她奇怪的是这人前半部分所说的,似乎是在感谢教王当初救下了海家的七小姐,又似乎能从中猜测到教王并没有将救下的这个小姐还给海家,而是,带回了教中。 “捺落,此事你怎么看?”低沉的声音让捺落回了神。 “鄯善国王野心极大,尤其这两年,三番两次挑衅我教派出的使者。半年前鄯善的萨巴王爷甚至伤了五煞中的迦。”捺落平静的分析:“我不相信巧合,甘州刚调兵鄯善就如蟾蜍一般,狠狠地将它卷入腹中,恐怕鄯善与此次凉州叛乱也有关系。它想要的也绝对不止有甘州,或者说,他的目的可能并不是开疆扩土。” “哦?”高台上的男人微微倾身,似乎来了兴趣。 “如果我猜的没错,鄯善的手,怕是想伸到咱们这。”捺落阴冷的目光带着一丝笑意“我想,鄯善怕是已经开始准备联络周边各国,其中南部以宛小,末且,羌婼为主,会靠拢鄯善,北部以胡狐龟兹为主会主动靠拢,但鄯善看中的应当是疏勒,疏勒国小却物产丰富,经贸发达,若是笼络了疏勒,他们前方战场的粮草便可轻易解决。可惜,疏勒国王谨小慎微,怕不是好控制的……” “捺落,你年岁多大?” 她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座上的人会问她这个问题。 “十六。” “捺落,此次任务结束后,你若想回中原,本座不会拦你。”男人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捺落沉默了许久,她,或许明白了。 多天连夜赶路,捺落的嘴脸开了一道口子。刹夜已经带着他的死侍回教复命了,而她则马不停蹄地带着鄯善国王的人头赶往敦煌。 靠近敦煌的地界,夜晚的时候开始变得温暖,虽然依旧是荒漠但却可以看见不少绿色。捺落松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城楼门,她有一丝害怕。是的,十年来,第一次害怕。她曾重伤差点魂归西山,她也曾数次虎口逃生,也曾浴血奋战一人孤战百人,那样的困境里她都从未觉得害怕过…… 夜里城门是关着的,她坐在远处的树干上,腰间挂着一个圆滚滚的红色袋子,知情的人都知道,那是颗头。 今夜月色有些寂寞,捺落突然觉得,如果有个死侍,或许自己就不会再这么孤独了,也许连性格都会变的更好,就像刹夜一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