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爷卖妻》 第一章 春面醉如雪芙蓉,星眸皓齿玉玲珑。 秋波流慧神飞逸,惊才绝艳颠众生。 娉婷园中百花暗,楚楚月下皆朦胧。 琵琶斜抱纤指细,云鬓高堆珠翠红。 何似蟾宫仙影在,恍若彩壁洛神踪。 最怜娇嗔彩裙卷,又叹桂花洒碧空。 这首诗,乃是昊月国当朝户部侍郎崔真文所作,诗中所写的并非仙子洛神,而是镇国侯杜堂远的孙女杜雅洁。 杜雅洁,芳龄十八,是杜堂远唯一的嫡孙女,在杜府备受宠爱。但她最为世人称道的,并非她的美貌无双,而是她的才华。 身为一名女子,本应养在深闺人未识,但杜堂远对这个孙女素来极为疼爱,在她幼时就常将她带出府,在人前人后炫耀自己有一个多么聪明伶俐的宝贝孙女。 杜雅洁也的确是天资聪颖,七岁便可以将《全唐诗》倒背如流;十二岁便能和朝中学问最好的礼部尚书对谈经史子集;十五岁时,与全国众多文坛高手、青年俊杰在京中以文会友,才名远播。 她一直是许多未婚男子心中渴盼娶入家中的一颗明珠,但因为镇国侯太过锺爱她,以致她年近双十依然待字闺中。就在朝上朝下男男女女纷纷猜测杜家这位小姐最终不是嫁入名门就是入选宫中之时,一道圣旨打碎了众多男子的美梦,也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陛下竟将杜雅洁赐婚给鹰王欧阳靖! 说到这位鹰王,光听名字便知道,他不似一般的朝中贵戚,世袭爵位,他在很多人心中,就像是一个谜。 他生活在距离昊月国京城约八百里外的蚩南,那里大多居住着从海外或邻国流浪到此的异族之人,据说欧阳靖就是其中之一的仙兰族人。关于这一族,很多是流传着许多令人又兴奋又敬畏的谣言。 据说这一族的人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他们不愿意和外族人交往,所以自建城池,自给自足。因其民族的个性血性十足,昊月国的历代皇帝从来不会轻易去招惹他们,不徵税、不贴补,放任他们划地为国。 昊月国的皇帝们之所以选择这种态度,是因为仙兰人能征善战,外强劲敌想从仙兰人的门前跨过进攻昊月,是不可能的事情。 欧阳靖的武力和魄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三年前,邻国秋蓟换了新国君,雄心勃勃想和昊月国一较高下,于是挥军十万北上进攻。 大军刚刚来到蚩南,就中了欧阳靖设下的埋伏,他率领八千仙兰人一举击溃了十万敌军,就此一战成名。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龙心大悦,破天荒颁旨到蚩南,封欧阳靖为鹰王。但欧阳靖却将圣旨看得极淡,一句“我非昊月人,不奉昊月旨”,冷冰冰硬邦邦地顶回去,将朝廷命官“打”得灰头土脸。 但即使如此,欧阳靖毕竟功在昊月,百姓们还是将“鹰王”这个称号时时挂在嘴边,于是欧阳靖虽未领旨,已有王名。 可是,无论怎样想,他和杜雅洁都绝对搭不上关系。一个是生长在边陲之地的蛮夷异族,一个是在京中养尊处优的官家千金。欧阳靖那样一个连王位都不领受的人,又岂会乖乖答应这样的婚事安排? 昊月皇帝就不怕自己的一片好心,又撞上冰山一座吗? 朝中议论纷纷,朝下沸沸扬扬,众人都是一副等好戏看的样子。过了七、八日,欧阳靖那边终于有答覆了。 再次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竟然答应了! 其实在蚩南,关于这桩婚事,仙兰人的观点也极为分歧。 南圆羽香,是仙兰人最引以为傲的英雄欧阳靖所住的地方。这里没有围墙,只有漫山遍野的鲜花,一间间随意依山势水流而建的房屋,或高大雄伟,或矮小精巧,全依着主人的性子建造。 仙兰族的男儿,天生不喜欢被束缚,虽然留住在昊月国也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可至今仍不将自己视为昊月人,且许多族人到了十六岁之后就会离开家乡,到异国他乡去闯荡游历,有的一走就是几十年。 和这些人相比,欧阳靖应该是个特例。他并非在蚩南出生,而是在遥远的昊月京城,一岁时被送回蚩南,由仙兰族中长老级的人物抚养,十六岁后也没有离开家乡,二十岁就披挂上战场,为昊月赢得了那举世瞩目的一次胜利。 他是昊月的救星,是仙兰人的英雄,也许昊月皇帝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决定将杜雅洁赐予他做妻子,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抑制仙兰人血性中那不安分的一面,与昊月可以更加相安相融。 在南圆羽香的西面草地,是一块天然的射箭靶场。 此时欧阳靖赤裸着一侧肩膀和胸膛,手握弓箭,瞄准遥遥二十丈开外的靶心烂的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俊美的面容年轻而生动,高耸的鼻梁象徵着主人的性情果敢坚毅。宽肩、细腰、长腿,站姿如松笔直,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晃动。 盘腿坐在旁边青草地上的一名少女,托着腮痴痴地望着他,悄声拉了拉身边年轻男子的衣袖,问道:“阿哥,为什么靖哥瞄准了老半天都不射箭?” 男子笑道:“族长十三岁就能射中那个远度的红心了,他现在不过是藉由瞄准来练习自己的眼力、臂力和耐力罢了。” 少女笑道:“其实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道,不过是逗你罢了。你说靖哥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跑到靶场来射箭?是不是因为昊月皇帝忽然扔给他一个奇怪的老婆,让他心里烦得很?” 男子再笑道:“你这么聪明,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又来逗我。” 少女一撇嘴,“我知道靖哥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既然如此,靖哥又为何要答应那个老皇帝呢?咱们仙兰人几时会怕昊月皇帝?” “这当然不是怕。我想族长心中必有他的算盘,阿秀,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仗着族长疼你,就一天到晚没大没小,又问东问西的。在咱们族里,像你这样的疯丫头有几个?” 阿秀笑靥如花,“就因为只有我一个,所以阿哥你更要觉得骄傲!”说罢,她跳起来,跑到欧阳靖的身边,“靖哥,教我射箭好不好?” “女孩子学什么射箭?” 欧阳靖目不斜视,依然紧盯靶心,倏然手指松弦,箭似流星射了出去—这一箭挟着破风之声,不仅一箭射中红心,而且贯穿靶桩射到后面的大树上,入木三寸,箭尾犹自颤抖半晌,方才停止。 阿秀兴奋地拍手道:“靖哥,你这手射箭的本事不仅在仙兰是一等一的厉害,整个昊月,不,出了昊月,也是第一高手!” 他淡淡笑着拍拍她的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难道没听说过?” “我才不管什么人什么天,在我心中,靖哥是天下第一!”阿秀丝毫不掩饰对欧阳靖的崇拜,大剌剌地问:“靖哥,你几时娶我?” 他笑道:“我几时说了要娶你?” 阿秀把嘴一噘,“我从七岁起就说过非你不嫁了,你不要现在和我装傻。” 站在一旁的男子连忙出声打断道:“阿秀,说话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欧阳靖摆手,“不用斥喝她,她这个脾气也是被我们惯出来的。” 男子叹气道:“族长千万不要再娇惯她了,前几日古隆长老已经严正叮咛过她了,说她要是再这样不守规矩,就把她流放到海离岛去。” 阿秀笑道:“古隆长老人老规矩多,他说的话我才不放在眼里呢。人家昊月国的女子就没有咱们仙兰人这么多规矩,咱们仙兰既然在昊月国生活了几十年,怎么也不入乡随俗,跟着把以前那些破规矩改一改?” “阿秀—”欧阳靖的声音一沉,“古隆长老地位之尊,连我都要敬让三分,你不可以这样说他。若是咱们仙兰人的规矩说改就改,那我们为何还要固执地做仙兰人?早早受昊月皇帝封赏,改当昊月人不就行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语气极重,阿秀和他说笑惯了,从没见他用这样郑重严肃的表情音调和自己说话,一下子也吓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下头轻声说:“是,我记住了。”接着便自觉没趣,悻悻地转身走了。 欧阳靖看向那男子,“达齐,那位杜小姐下个月就会被送到这边来,接亲的时候你替我去就行了。” 达齐讶异道:“为什么?族长,这样的大事当然要由您亲自出面啊。” 他慢吞吞地收拾弓箭,说道:“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皇帝派来一个监视我的丫头罢了。他不放心我,又不好公然和我说,于是出了这个下策。我听说那丫头在京城中是位娇娇大小姐,我很不喜欢昊月人那种骄傲之气,懒得去理。若是咱们这边阵势太大、规格太高,倒让那女人得了意。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达齐思忖道:“我去也无不可,只是古隆长老对这件事本就很抵制,族长再不出面,岂不是公然不给那昊月皇帝面子?咱们仙兰人在蚩南生存本就不易,何必要和昊月皇帝翻了脸呢?” 欧阳靖笑道:“你果然是我的军师。旁人都想着怎么彻底霸占这里、如何壮大仙兰的势力,只有你看到昊月对我们的威胁和仙兰真正的隐忧。” 达齐说:“古隆长老也是一片好意,他亲眼看到当年仙兰想融于昊月时的结局是怎样的凄惨……”说到这里,他谨慎地看了眼欧阳靖,住了口。 欧阳靖淡淡地道:“你不用避讳,反正那件事也不是秘密了。” “其实……”达齐犹豫道:“我总觉得那件事当年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两人都太过要强,不肯让步。其实相爱之人并不难寻,难的是肯和自己相守一生的人。因为相爱只要一时的激情澎湃,而相守是需要长久的忍耐,彼此迁就。” 欧阳靖好奇地看着他笑,“你今天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感慨?我们仙兰的男人可没有这么多愁善感的。” 达齐苦笑道:“我和阿秀的性格好像天生就是反的,她比较像个男孩子,也总笑我更像是个姊姊,而不是哥哥。” 欧阳靖披上衣服,“所以我叫你去替我迎亲是上上之策。其他仙兰的男人都粗枝大叶,不将女人放在眼里。我虽然不怕得罪昊月皇帝,但也不想随便得罪,毕竟日后我们还有许多地方要用得上他们。” 达齐叹道:“但愿杜小姐嫁来这儿,带给仙兰的是祥和,而不是灾祸。” 与此同时,在昊月国京城的杜府,是一片愁云惨雾。 杜雅洁的母亲抓着女儿的手哀哀痛哭,“为什么我女儿要被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们雅洁纵使不是金枝玉叶,也算是功臣之后,皇上不是还夸了雅洁好多次,说我们杜家有她是天大的福分,说雅洁将满城的千金小姐都给比下去了。可比下去的结果是什么?就是要被放逐到那个异邦人统辖的地方吗?仙兰人是什么人咱们都不知道,那个鹰王连陛下的封赏都不放在眼里,雅洁嫁给他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杜堂远浓眉蹙起,“这件事我已经和陛下谈过了,但陛下心意已决,圣旨也已昭告天下,欧阳靖也同意了,这桩婚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是你一句舍不得就可以不算数的。”他训斥着儿媳。 第二章 杜雅洁反握住母亲的手,柔声说道:“娘,不用为女儿担心,女儿早晚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庸庸碌碌的莽夫,或者是满身骄奢之气的公子哥儿,女儿倒是很欣慰自己可以嫁给像鹰王那样的英雄人物。” “什么英雄?不过就是个异邦的莽夫而已!”杜母依然哭得肝肠寸断。 这时!”外有人通禀,“京中几位公子特来面见小姐。” 杜堂远叹道:“雅洁,你交友无数,下个月离京之后只怕这些人是没什么机会见了,这时见面就算道别也好,只是……” 杜雅洁点头道:“您是要说那些人之中难免有官家重臣之后,要孙女和他们道别时不要说太失礼的话,孙女明白。” 这些年,京中多少达官贵人向杜府提亲,杜堂远都因爱惜孙女,不舍她过早嫁人而一一婉拒,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疼宠,竟然会害孙女被指婚到蚩南,他心中千万不舍不忍,后悔莫及,但终究难敌圣旨大如天。杜家向来忠烈,不愿因小儿女的私情而坏了国家大计,只得点头同意。 今日前来和孙女话别的几人中,本该有他孙女婿的人选……唉,一念之差啊。 杜雅洁款款走到前堂,一见堂上站着的几人,不禁笑道:“少白、剑武、秋童,我就知道你们几人得了消息必会来给我送行。” 这几人都是她平日私交极好的异性友人,此时却一个个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方少白是京中绸缎行方字号的少东,与杜雅洁是在一次赏灯会上结识的。当时赏灯会上有灯谜无数,他素来酷爱灯谜,欣然前往,不料却遇到一个强劲对手,总比他多猜出几条灯谜,得了当日的彩头。那人便是杜雅洁。他因此对杜雅洁甚为钦慕,几次登!”求教,成了朋友。 见到她如此从容淡定,方少白忍不住开口道:“雅洁,你祖父是堂堂镇国侯,见陛下这样荒唐的安排,怎么不为你说说话?那鹰王是能随便嫁的吗?蚩南是能随便去的吗?” 她歪着头笑道:“哪有你们想的那么恐怖,鹰王在昊月遭遇国难之时出手相救,便是大仁大义之人,这样的人,我嫁给他有什么不行的?我还应该代昊月的百姓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呢。” 曲剑武乃是兵部尚书的儿子,听她这样赞美欧阳靖,也心生不满地道:“欧阳靖可没有你说的这么大仁大义,听说他和咱们昊月有着不小的渊源,只是真相如何,旁人不得而知,而且这渊源你焉知是善是恶?” “无论善恶,他救过咱们昊月人总是事实。更何况人性本善,他既是一族之长,可以让全族的人无怨无悔地听他号令,必有过人之处,我很想一见。” 此时莫秋童缓缓开口道:“我近日要到昌九赴任,那里距离蚩南很近,你若有事,派人一纸飞信送来,我必兼程赶至,救你于水火之中。” 闻言,她还来不及回应,方少白便抢先道:“秋童,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了来这里是劝雅洁的,只要雅洁不肯嫁,我们回去想办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嫁给一个异族魔王。可现在你这口气,竟是要对此事不管不顾了吗?” 莫秋童也很无奈,“你们听她的口气,她对这件婚事倒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我们这些人在旁边乾着急有什么用?” 曲剑武仰头长叹,“我只恨自己还没有入朝做事,否则我必然会和陛下谈一谈。自古以来,我觉得历朝历代各国皇帝的所有政举中,最惨无人道的就是和亲之事。将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嫁到那种举目无亲的地方,能指望什么?若对方真有反心,就是嫁再多的女子过去又有什么用,可这悲剧一生却已经注定。雅洁,你天生便如同凤凰一般高贵,哪里能在蚩南那片土地上飞翔?” 她抿嘴笑道:“各位对我的盛情美意,雅洁感念在心。但是无论前路如何,我都愿承圣命,以身报偿君恩,所以各位也不必为我之事费心了,你们几时见过圣旨可以再改的?更何况仙兰那边必定也开始在做准备了,我若是抗旨不去,昊月国和仙兰便要起大争端,各位谁敢说自己能一肩扛下这后果?” 三人都被她说得沉默不语。 她微笑着向几人深深做了一个万福。“几位若是舍不得我这个朋友,在我出行那日,便到长松亭送一送我吧。秋童上次还答应要给我写一首七言长律,希望我走时可以看到诗稿。少白和剑武,你们两人在父亲那里得望甚隆,便不要玩心太重了,早点出仕为他们分忧解难才好。” 三个男人愁眉深锁,只得默默点头。 莺飞草长四月天,蚩南的草原上最是草丰水美、牛羊遍地的季节。 翩然一骑从远方飞驰而来,马背上一名俊秀非常的少年神采飞扬地看向四方,恰逢一名赶羊人从这里经过,那少年人勒马俯身问道:“这位老伯,请问到南圆羽香怎么走?” 老人眯着眼抬起头来,“你说的是咱们了不起的哈格桑的住处吗?” 少年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哈格桑?” 老人解释道:“哈格桑就是咱们仙兰人话中『英雄』的意思啊。” 少年恍然大悟地点头,“您的意思是,欧阳靖就是仙兰人的哈格桑?” 老人得意地笑道:“当然!难道你没听说过,咱们哈格桑带着八千人打败敌军十万的故事吗?” 少年噗哧笑道:“这一路都不知道听到多少人讲了,总觉得大家把他说得太神,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八千人怎么可能打败十万人?这样一个人要打十几个呢!” 老人气鼓鼓地说:“怎么不可能?咱们仙兰人向来骁勇善战,那些弱不禁风的秋什么国的坏人,哪里是咱们的对手?更何况哈格桑用兵如神,当然把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屁滚尿流!” 少年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老伯说得好!咱们就是要把秋蓟国的坏人打得屁滚尿流!” 老人见他终于认可自己的说法了,这才开开心心地给他指路,“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南,看到一片白色的穹顶房子,就是南圆羽香了。不过咱们哈格桑经常外出,你若是要去找他,可得碰碰运气了。” 少年在马背上拱手道:“多谢老伯,我就是随便走走,如果遇到了他,那是我的缘分,遇不到,也是我的缘分,先告辞了!”说完,他纵马扬鞭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路上经过一片集市,少年被摊贩卖的众多新奇物事所吸引,忍不住下马拉住马缰,边走边看,偶尔询价一二,并不为了购买,只为了问个乐趣。 一位卖骨头吊坠的大叔打量着他,问道:“这位小哥是外乡来的吧?” 少年答道:“说是外乡也算是近邻,我是从京城来的。” 大叔了然点头,“哦……你是说从昊月国来的?” 少年笑道:“大叔,这里也算是昊月的土地吧?不能因为仙兰人在这里住得久了,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地盘了。” 旁边一名汉子听了,皱眉说道:“你这人说什么呢?我们仙兰人在这里替昊月看住!”户,八千人马浴血奋战打退秋蓟十万敌军,我们是昊月的恩人,怎么就不能把这里当自己的土地了?昊月皇帝就是拱手把这块地送给我们,我们还嫌小呢!” 少年转头看他,淡淡道:“仙兰人这样有骨气,就应该在蚩南以外另辟疆土,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现在国不国、民不民的独霸一方,和公然入侵的秋蓟比起来,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壮汉牛眼一瞪,挥起拳头道:“你说什么!你这个昊月人,看你细得像麻秆一样,若是敌人打过来,一拳就把你打回娘胎里了,还好意思说什么高尚不高尚!” 少年退后一步,左手负后,右手平伸于身前,笑盈盈道:“这位大哥口气这样冲,大概是个练家子,咱们不如来比一比,我只用一只手和你打,你若是能在三招之内逼得我后退一步,就算你赢,我立刻对仙兰人心悦诚服,在这里大喊三声『仙兰人是昊月的恩人』,如何?” 大汉勃然大怒,“什么?三招之内逼你后退一步?你以为我一拳下去,你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大汉最后一个字出口之时,拳风已经呼呼地直奔少年的面!”而去,少年格挡出手,看似没有多少力道,也并未正面和大汉撞击,却绕过大汉的拳头,在他的手腕上一黏一拽,竟将大汉拽得蹬蹬蹬前扑四、五步,接着踉跄摔倒在地。 大汉震惊的坐在地上再看向少年—少年依旧笑咪咪地望着他,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只是转了一个身,小手招招,示意他再打。 大汉大吼一声,弹跳起身,抡拳扑了过来,少年抬腿一踢,脚尖踢到大汉的下颔,但少年的力度控制得又准又巧,正当大汉以为下巴就要被踢碎之际,感觉到少年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可这一下也把大汉惊出一身冷汗,沉重的身形陡然顿住,第三招不知道该不该再出手。 少年笑咪咪地说:“这位大哥,论武功您不是我的对手,就不要勉强了。我和您无冤无仇的,咱们打这种架真是莫名其妙。我看您身手勇猛,当年哈格桑和秋蓟国打仗的时候,您上战场了吗?” 大汉骄傲地说:“当然去了!我就是哈格桑手下鹰军中的一员!” “那真是失敬失敬了!”少年拱手道:“原来大哥也是一位哈格桑!” 大汉心中敬畏他的武功,两招之后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本觉得自己今天丢尽了面子,正进退维谷之时,少年竟然突然改了口气,对他这般客气敬重,立时又觉得颜面有光,咧嘴一笑,拍着少年的肩膀说:“你这个小兄弟也有意思。年纪轻轻功夫不错,不如跟着咱们哈格桑吧!保准你将来能做个队长!” 少年呵呵笑道:“多谢这位大哥的美意。可我是昊月人,我心中最爱的也是昊月的军队,就像大哥你喜欢仙兰的军人一样,我若是随随便便投靠了仙兰,不就成了昊月的叛徒?” 大汉歪着头想了想,点头笑道:“你说的也是。”然后竖起大拇指,“有骨气!不做叛徒!” 少年觉得这大汉真是纯朴单纯得可爱,与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便又问道:“大哥,这里距离哈格桑的南圆羽香还有多远?” “你骑着马往前骑,看到日头落到山背后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大汉看着天色回答。 退到一旁看两人打斗的那位大叔,此时才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这位小哥既然是昊月来的,我向你问个人啊。” 少年回头说:“大叔请说无妨。” “你们昊月国中那位叫杜什么的小姐,据说就要嫁给我们哈格桑了,她人怎么样?” 少年笑道:“大叔这话让我怎么回答?那位杜小姐养在深闺人未识,哪里是我能见得到的。” “什么叫养在深闺人未识?”大叔听不懂他说的诗句。 少年只好解释道:“就是……大!”不出二!”不迈,不会随便跑出来溜达让我们普通百姓看到。” 大叔频频点头,“是的是的,女孩子就是这样才守规矩。咱们仙兰的女孩子也是这样的。” 第三章 忽然间,周围人群一阵骚动,传来阵阵欢呼之声。 少年好奇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大汉激动地从路边跑过来,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说:“快看!哈格桑来了!” 少年举目向远处看去,只见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掠过他们面前,当先那人,一身玄色如夜如风,雄姿英发,身后的披风在战马上飞扬成旗,并不灼人的红日也贪慕他的俊朗威仪,在他的面庞上细细描绘着五官轮廓,如画笔勾勒。 周围的仙兰人都兴奋地跑到路边欢呼致意,欧阳靖纵马过去,未及与众人说话攀谈,只以笑容匆匆回应。 这一队人马不过七、八人,气势却如千军万马一般。 少年痴痴地看着,不禁感慨道:“当世英雄应如是啊!” 欧阳靖匆匆走回紫色穹顶的天庐,这里是属于他的私堂。 达齐正在!”前等他,见他回来,主动迎上说道:“古隆长老正在里面等您。” 欧阳靖沉声问道:“我派你去接亲的计划他知道吗?” “没有族长的吩咐,我怎么敢说?但是古隆长老对这桩婚事一直很不满,您看您昨夜躲出去了,他竟在里面等了您一天一夜,我看这件事要您亲自和他说清楚了。” 欧阳靖双眉微蹙,沉默不语的踏上台阶。 仙兰人的住宅叫“天庐”,乃是天空之下的房屋之意。仙兰人生性喜欢亲近大自然,所以也许每间房屋的空间并不大,但前面一定要有宽阔的场院。 欧阳靖的天庐并不豪华,只是占地较大些。从正!”走进,还未走到内堂,只见院中站了二十多名仙兰士兵,一见他进来,全都单膝跪地高呼“哈格桑万岁”。 欧阳靖笑道:“古长老出!”都要这么多人护卫吗?” 古隆听到声音从内堂走出,站在!”旁,冷着脸说:“这是给你准备的。” “给我?”他不解地问道:“我要这些人做什么?又不需要上阵打仗,再说我这天庐也没有这么多空房间可以让他们住啊。” “昊月那个女人肯定不简单,昊月皇帝派她来,不知道带了多少狡诈心机要刺探你的心意,只怕会有各种手段对你不利,你这里平日只有几个下人伺候,防卫松懈,倘若被人抓住漏洞……” “古爷爷—”欧阳靖突然叫出只有私下才会喊他的亲昵称呼,但是神情极为严肃,“你觉得昊月皇帝会派人来杀我吗?” 古隆板着脸说:“说不准呢。那个男人无情无义,铁石心肠,我不信他。” “但我信。”他的声音扬高几分,魄力如山,“这件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便像蚩南山一样不可动摇。出尔反尔的无耻小人,是仙兰人眼中的苍蝇、脚下的牛粪。古爷爷若是现在把这几十人硬生生安插在我这里,我还是这草原上的胆小兔子,反倒让昊月人看不起了。古爷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您若是尊我这个一族之长,就请把人带回。一个昊月女人我都对付不了,又怎么统领这八百里草原上的数万仙兰人?” 古隆见他动了怒,句句诚恳又字字尖锐,沉着黑脸说道:“你做事这样轻率,若是惹出大乱,该怎样面对你死去的母亲?” 欧阳靖一笑,“是人总有死的一天,我此生事事问心无愧,有什么怕见母亲的?” 古隆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带人走了。 达齐长吁一口气,悄悄走到他身边说道:“古长老越来越喜欢插手族内事务了,他总是这样倚老卖老,才真的是族内的隐患。” 欧阳靖看他一眼,淡淡说道:“但他总是我们的祖辈,为仙兰立下赫赫战功,小时候承他救助,我才得以活命。我既然叫他一声古爷爷,便会一直尊重他。” 达齐听他似是在警示自己,忙转换话题道:“听说昊月那边的送婚车队已经启程,最多七天就会到蚩南了。族长真的要我去接那位新娘的话,我是不是该先到蚩南山口去驻扎几日,以免错过。” 欧阳靖仰头看天,喃喃道:“从北而来的风,会把咱们这位新娘的气息吹到南圆羽香的,你不用太过紧张。我上次和你说过,我并不喜欢这种娇娇大小姐,对她没有任何期待。古长老的如临大敌已经让我觉得好笑,你现在又满心想要隆重以待,更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近日西南方向的暴雨天气才是我的最大忧患,听说那边的城镇已经淹了几座,若是暴雨来到草原上,仙兰人的房子不知道能不能禁得起狂风暴雨的侵袭,每年我们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重新修缮破损倒塌的房屋,今年……只怕要早做准备了。” 天色进入傍晚,正在!”前院子晒羊毛的安必花大婶忽然手搭凉棚,看到一人一骑从天边而来。那人停在她的院子前,笑容像晚霞一样炫目灿烂。 “大婶您好,我是从昊月来的,可是天色晚了,不知道该在哪里留宿,请问你们仙兰这里有没有客栈?” 她见来者是个俊秀稳重的少年,便笑答道:“咱们仙兰哪有什么客栈,都是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的。我家侧面还有间空房,就是屋顶有点漏雨得修一下才可以住。” 少年跳下马,将缰绳拴在大婶家的院!”口,信步走入,微笑道:“大婶肯让我借宿,我已经千恩万谢了,怎么还会嫌屋子不好?看这天气,今晚肯定是不会下雨的,我只借宿这一晚,明早就走。” 安必花大婶忙说道:“好,那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抱床被子过来。” 于是少年住进了安必花大婶家的西边小房,这间房子显然平时是用来放杂物的,但是大婶收拾得很乾净。 安大婶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她去厨房煮了碗面给少年端过来,说道:“我这里也没有太多好吃的,不过羊肉面是仙兰的特色,你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 少年感谢的将饭碗接过来,放到桌上,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吃起来,偶尔会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擦掉嘴角沾上的汤渍。 大婶在旁边看着他笑道:“你在昊月也是体面人家出来的吧?看你吃饭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少年解释道:“我家规矩多,吃饭时不许出声说话,也不许将汤汤水水洒到桌上。” 大婶点头道:“昊月人的气派就比我们仙兰人大,连吃饭都这么讲究,只是这样吃,得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大婶笑了笑,转身又去收拾院子。 少年吃完面,起身将碗筷送出!”。 大婶见了,说道:“将碗放到井台上就行了,一会儿我来洗。” 少年说道:“这点小事我也能做的,已经很叨扰大婶了,哪里还能让您再给我洗碗呢?”说着,就伸手要去井台里打水。 安必花大婶急忙跑过来拦住他道:“孩子,这可不行!若是让你洗了碗,我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少年不解地问:“怎么会呢?大婶您说的实在太严重了。” 她一边用吊桶打水,一边解释道:“咱们仙兰一向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这一点和你们昊月人一样,不过仙兰人对妻子的要求很多,规矩和忌讳也很多。比如这饭碗,一定要女人使用,饭前饭后,只有女人可以摸,男人们只在吃饭的时候会碰它,放下筷子后就一下都不会碰了。 “如果让男人在吃饭以外的时候碰了饭碗,就说明男人在外面没有工作可以做,只能在家中做个煮饭的笨蛋,这个家会被天神怪罪,最厉害的天惩就是天打五雷轰了。” 少年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洗个碗还有这样的典故。 但他很不以为然地道:“我们昊月国男人吃完饭其实也是不动饭碗的,但是并没有这么厉害的毒咒,听着倒好像女人的家务不仅卑贱还愚蠢。仙兰人的性格如此豪放剽悍,怎么会如此轻视自己的妻子?” 安必花大婶却笑道:“女人就该是这样的啊,女人若是太聪明,那要男人做什么?” 少年皱紧眉头,沉默了片刻问道:“大婶,您家还有别人吗?” “我丈夫去草原上打猎了,这个季节正是狐群狼群出没的时候,一张狐皮和狼皮可以卖得很高的价格,他一走就要十天半个月,今天肯定是回不来了。”大婶又抱起一捆柴火,笑道:“我去把屋子里的地火烧得旺一些,你那间屋子就会暖和一些了。” “多谢大婶。”少年好奇地跟了过去,想看她如何烧“地火”。 原来是几间屋子的地面都是相通的,大婶在正房添柴生火,烧出的热气经过一个巨大、像铁炉的东西传送到每个房间。房与房之间负责传送热气的铁管子都安装在墙壁上,还有阀!”,貌似是可以调控热气的输出和关闭。 少年人不禁赞叹道:“仙兰人真是聪明!这种取暖的方法,昊月人可不知道。” 安必花大婶得意地笑道:“这方法是咱们哈格桑想出来的。过去仙兰人也用不上这样的热炉子,所以真的要感谢天神把哈格桑送给了我们仙兰人啊!” 少年又笑了,大概是因为这一路上,听到关于这位“哈格桑”的溢美之词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不想再听了,正想回房休息,那位大婶却来了兴致,和他介绍说:“咱们这位哈格桑是仙兰人的传奇。” “我知道,他率兵八千退敌十万。” “不仅如此,哈格桑据说是天神的儿子。当年他的母亲是咱们仙兰族的圣女,被一道闪电劈中,然后生下了他。” 少年瞪大眼睛,想笑又忍住了,“被闪电劈中?” 真是闻所未闻,除非是亲眼所见,否!”他才不信这荒诞的说法。但是看大婶的表情这样认真严肃,一脸的向往崇拜,就知道她对这“传奇”是深信不疑的,他再多加反驳也没有意义。 于是他妥协地点头附和:“的确是天神的儿子呢。” 他赶了数日的路,又困又乏,和大婶再寒暄了几句,就回房去睡了。 房!”一关上,果然很暖和。少年躺在屋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身下有点扎扎的感觉,因为身下所谓的垫子,不过是草编的草垫,毛毛扎扎并不平滑,对于素来养尊处优的他来说,环境实在是不够舒服。 他悄悄褪下裤子,看着一双雪白大腿内侧已经磨破的皮肉,不禁苦笑一声,“真是自讨苦吃。” 平时在家骑马,最多骑不过两、三盏茶的工夫,就会被跟随自己的管家三催四请地叫下马背,即使长辈再疼他,也只能一个月骑上两、三回。他自诩天资聪颖,骑马习武都学得很快,只是被家人过分疼宠着,苦头吃得也少。结果这一回自己雄心勃勃地决定骑马来仙兰,却没想到过于颠簸的马上生活,让他的双腿饱受折磨。 还好随身带了家中最好的金创药,每天用药抹一抹,绑上白布,就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而且,都已经来到蚩南,南圆羽香近在咫尺,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接近那位被无数人赞颂的“哈格桑”,今晚再想一夜吧。 没多久,困意上袭,即使睡不惯草床,终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感觉有人用力推他,还听到那位大婶拔高声调的声音在他耳边喊:“快起来!狼群来了!” 第四章 他猛地一惊,本以为是作了恶梦,但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大婶已经冲了出去。 他赶忙胡乱地把衣服穿上,紧跟着跑了出去。 大婶对于对付狼群应该很有经验了,只见家!”口的篱笆上已经插上了数支火把,火光熊熊燃烧起来,将眼前照得通明,而少年站在篱笆之后放眼看去,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在十几丈外的地方,有无数绿萤萤的光点正在闪闪烁烁。 那就是狼群?他自小生活在京城之中的大户之家,对于这种可怕的群居动物一向只是耳闻,不曾亲睹。此时远远看到狼眼幽寒,纵使他平日镇静大胆,现在也吓得浑身微颤,一瞬间,小时候读过所有关于狼的故事全都涌上心头。 他记得书上说狼是怕火的动物,所以他站到一株火把后方,好不容易稍微心安了一点。回过头去,发现大婶手中也已攥着一支火把,战战兢兢地守在家门口。 “大婶,这里经常有狼群出没?”他小声问道。 大婶直勾勾地看着狼群,“草原上狼本来就多,否!”我男人怎么会靠猎杀牠们养家糊口。可是这些年住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狼群也不太靠近了,没想到今天狼群会突然出现。” “有没有向其他族人示警的方法?” 她登时一震,叫道:“对了!我都忘了这件事!”她连忙将火把往少年手中一塞,返身跑回屋去。 不一会儿,大婶拿着一支牛角做的号角跑出来,放在嘴边用力地吹起来。号声低沉,声音却随着草原的风传得很远,声音飘出的刹那,少年立刻察觉到狼群变得躁动,那些闪烁的绿光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有逼近的迹象。 他心中惊骇,难道这些狼群是被那些捕狼人驱赶之后,胡乱逃窜到这里的?若真是如此,这样的求助号声牠们应该也早已熟悉,会不会反而激怒狼的血性,引起进攻。 想到这里,他一把夺下大婶的牛角号,喊道:“先不要吹号了!我们再布一圈火圈,那些狼才不能靠近!” 两人迅速将所有眼前能收集到的柴火在身前摆成一个圈子,因为柴火不多了,所以少年让大婶和他一起背靠着墙壁堆放柴火,这样可以省掉一半的木柴。 他们才刚放置完毕,就有一只胆大的饿狼聪明地穿过两支篝火的空隙,纵身越过低矮的篱笆,跳入院中。 听到大婶惊呼一声,少年果断地抽出腰上挂着的一柄匕首,横在身前。 那头狼直勾勾地和他对视,少年屏息凝视,脚步却不敢移动半分。一人一狼僵持了不知多久,另一只狼也跳了进来,逼向大婶。 少年高声喊道:“大婶,快把你面前的火堆点燃!” 安必花大婶颤声道:“不行,你还没有过来呢!如果我把柴火点燃了,你不能跳进来怎么办?” “快!否!”狼群一多就更难对付了!”少年拉高的声音或许因为着急,带着几分尖锐的凄厉。 安必花颤抖着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身前三尺开外的柴火堆。柴火极易烧着,火势一起,两只狼都敬畏得后退了几步。 少年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了,否!”一旦柴火烧完,到时候自保都难,更不要谈救下那位大婶了。 他悄悄弯下腰,伸手去摸地上的石子,一只狼看到他的动作,以为有可乘之机,便飞扑上来—此时少年已经抓到几颗碎石子,屈指弹出,正中饿狼的头部颈部,狼负痛落地,抖了抖身上的长毛,再次扑上来。 牠的行动,似是在给狼群做讯号,另一只狼也在少年的背后伺机而动。两只狼同时自前后夹击扑攻少年,少年身法轻盈,在双狼之中纵身一跃,避开攻击的同时,反手一扎,匕首扎到一只狼的后背。 狼负痛回头就是一口,少年的匕首还扎在狼身未及拔出,被结结实实地咬到,登时手腕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大婶看得肝胆俱裂,大声喊道:“少年人,篱笆上的火把是可以用的!” 经大婶一提醒,少年果断伸出左手抓住篱芭上的一支火把,横扫向两只狼头。 那只背上还插着匕首的狼,因为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一下子就被火把撩到了头部,毛发烧起之时,狼痛得嗽嗽尖叫,声音之惨烈,令少年听得心中也是五昧杂陈。 但此时性命侦关,他哪里敢怠慢,手中火把当做一支火刀,搞起来劈向另一只狼。那只狼没有受伤,十分机敏,见力敌少年有困难,同伴又受了伤,返身就跳出篱芭墙之外。 少年喘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将手腕草草包扎起来,但还来及休息,就觉得外面狼嚎一片,此起彼落,在这夜色之下竟让人心惊胆战。 大婶忙喊道:“坏了,这群狼要一起冲过来了,这些火把只怕档不住它们。” 少年喊道:“先回屋!将所有!”窗紧锁起来” 大婶回答:“右边的窗户坏了好久,关都关不住了!” 少年心下一叹,看来今日真要血战一场了。 他一脚踢翻还在原地打滚的那只伤狼,拔出匕首又补了两刀,然后瑞飞燃烧的柴火,将安必花大婶从火堆中拉了出来,一把推到!”内去,自己也跟着进了!”,将!”从里头拴死。 那扇无法关闭的窗户,少年人从屋内找了把破凳子,试图堵在窗口。凳子刚刚放过去,就有一张血盆狼口咬了进来,原来那些狼群真的已经跨过篱芭,冲入院子里了。 少年挥起匕首刺穿那狼的眼睛,狼惨叫着掉落窗户,但外面的狼嚎之声响得更加凄厉了。 “这样僵持下去可不好!”少年顿足道。他听说狼是颇有耐心且难疆的动物,若是在这里和它们耗上几天几夜可就更不好办了。 他一眼看到屋内也在燃烧的柴火,抽出其中一根放在窗桶,让火头朝外,这样就没有狼敢从窗口进入了。 但仅仅是这样的应对之策依然不够,屋内的柴火同样有限,若是烧尽了,他还有什么退敌良策? 正在他穷极思考之时,忽听得外面传来尖锐的哨音,紧接着是无数的马蹄声,和许多人呼喝吼叫的声音。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安必花大婶却流着泪颤声说道:“咱们的救星来了。” 少年神思大振!知道必然是有人听到狼嚎之后互相通风报讯,赶来救援。那前来施以援手的“救星”,至少应有十几人,马蹄的声立甲由这而近,紧接着就是无数支飞箭破空而来的声音,有些飞箭甚至钉在了!”板和窗框上。 少年拉着安必花大娇向后退,以防被飞箭误伤到。 外面只听得马嘶狼嚎、人喊箭飞,不知道是怎样惊天动地的一个场面。屋内的两人都撑紧了拳头,手心中早已是冷汗渗渗。 终于,一切渐归平静,外面开始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些狼皮真是上好的货色,若是剥下来草去卖钱,应该能卖得不少银子呢。” “哈哈,你真是被钱财迷了心窍,还不快看看有没有人被狼伤到!” 有人敲!”,安必花大婶哆嗦着打开房!”。 外面有两位仙兰人身背箭囊,好奇地问道:“大婶,家中人没事儿吧?” “没事儿,多亏今夭有位小兄弟留宿在我家,否!”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她终于笑了出来,把少年从身后拉出来,“难得他小小年纪,一身的好功夫,又机智得很!哎呀,哈格桑也在这里” 少年一震,举目向那火把耀眼处看去一欧阳靖正站在篱笆前听着属下清点死狼数字之后的回享。火光之下,他的黑衣带着肃杀之气,背后的箭囊早已空空如也,不知道有多少只狼是死在他的飞箭之下? 也许是因为大婶的那一声喊,也许是因为下意识地向这边环视,欧阳靖的目光恰好与少年对视上。 少年顿时心头激荡,喉头硬住,竟忘了自己来时,在心中想过千百次的那些话语该从何说起。 欧阳靖缓步踱近,方才听到安必花的话,他笑道:“英雄出少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可以智斗群狠了。那只被利器扎死的狼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少年尴尬地说:“我不是要杀狼谋利,是为求自保才杀狼的。” 欧阳靖来到面前,少年才察觉到两人的身高竟然如此悬殊,他悄悄踱起脚尖才能勉强和他的下巴齐平。 欧阳靖在近距离看到少年时,也觉得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身材纤瘦娇小,一双明眸在火把下灿若星火,肌肤如王、双眉秀长,无论怎么看,都古怪极了。 他低下头,看到少年的手腕上绑着一条手帕,他托起他的手时,听到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条手帕本是雪白丝绸质地,看上去很是名贵,但如今大都被鲜血沾染,不能再用了。 “受伤了?”他沉声问道。 “嗯,被狼咬了一口。”少年低声呢喃,不敢再抬头看他。 他凝视少年片刻,倏然将他的肩膀扯过,丢上马背。少年楞了一下,欧阳靖已经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双臂环过他的身体,拉住马缓,声若寒潭,“别动!跟我回去,有话问你” 骏马扬蹄,少年身子一晃,跌进他怀里。眼看着自己被他强行带走,不知前途如何,更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发难,心中忐忑不定,说不清是喜是忧…… 南圆羽香的主门前,众多骑士急驰而归,欧阳靖跳下马背的同时,将少年也扯了下来,他没有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拉着少年直接进入一间空房,房门一关,虎目精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少年—— “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少年胸口跳得激烈,但努力让自己神色平静。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了一个看似愚蠢的问题。 少年契然一笑,“当然。您是仙兰人口中的『哈格桑』,这一路我不知道听到多少人提起您的名字。 “那你知道做一个『哈格桑』,最重要的本事是什么吗?” “什么?”少年眨眨眼,“带领族人冲锋陷阵,英勇杀敌?” 欧阳靖冷笑一声,“最重要的是要先能分辨出身边之人是敌是友!” 他大手抚上少年的头顶,突然抽落了发替,本来盘得好好的发髻一散,长发披泻之时,他亲眼目睹少年的表情由镇定自若到惊慌失措,知道自己没有猜错,瞬间将少年推到墙角,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卸掉少年腰上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处。 他逼问道:“你是谁?为何女扮男装潜入我蚩南土地?” 她乌黑的双眸泛着光泽,欧阳靖起初以为那是恐惧,但是很快地就发现,那竟然像是一狡默? 望着她眼中若隐若现的笑意,欧阳靖声音一沉,“别以为你可以一笑带过。在仙兰,像你这样女扮男装独自出门,是可以被判死罪的! 她叹口气,无视颈下的锋利匕首,说道:“我不是仙兰人,我是昊月国的人,仙兰的法律与我无关。” 他反笑道:“纵使你是昊月人,但你现在是在仙兰的土地上。” “是仙兰的土地,还是昊月的土地?哈格桑应该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竟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那咄咄逼人的样子,欧阳靖从未在任何女人身上看过,他讶异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撒下匕首,“说!你是谁派来刺探我仙兰军情的?” 第五章 女孩儿微咬下唇,这小动作让她的朱唇水润,泛着嫣然光泽。“我是……杜府的人。” “杜府?” 他先是困惑一愣,一时间无法理解,但是紧接着他便想起来了。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不就是杜府千金? “你的意思是,是杜家派你来的?”欧阳靖眯着眼看她,“杜家为何要派个女人来,只为传递消息?” 女孩儿微笑道:“不,是……杜小姐想知道自己究竟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想看看传说中的鹰王是不是真的配得上她。” 欧阳靖扬高眉,“怎么?我不嫌弃她,她倒敢来打探我的底细?” 女孩儿笑意盈盈,屋中虽然没有点灯,但房门半阖,月光流泄,照着她如花俏颜,竟是仙姿一般。 他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 “爹娘都叫我……阿怜。”她似是迟疑了一下,只说出自己的乳名。 这个名字,自十二岁之后再也没有人叫过,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不知怎地,竟然在他面前说了出来。 他沉思许久,问道:“你现在可是要回昊月去复命?” “送亲的马车再过几日就到童南了,我留在这里等他们。”她早已计划好了。 他燮眉暗忖,这女孩儿似乎有一身好功夫,且来路不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杜府中人。若是,那杜小姐未免太过谨小慎微,更显荒唐可笑。她既然被许婚给他,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是要嫁的,派手下前来探察一番,又有何意? 若她不是杜府的人,那就更是居心巨测。也许她根本就是不知哪派来的奸细刺客,不过为了就近伏击暗杀他罢了。 想到这里,警惕之心陡然大涨,他撑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墙头,匕首重新压回她的颈部,字字如山般压顶而下,“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是。”她虽然面露惊讶之色,但依旧镇定。 “你说你是杜府的人,可知道杜府共有多少人口?” “哈格桑问的若是杜府的使唤下人……杜府家大业大,光是粗使丫头就有一百一十人左右,其余家丁和护院大约也有两百三十人上下。其他备房的老爷、太太及姨娘们有十一、二人,但哈格桑若要问我准确人数,我是给不出来的。”阿怜皱皱眉,很是为难的样子。 其实这已经是很精确的数字了。毕竟大府之中,人来人走也是常事,数字未必能够精确。她仓促之间能说到这个地步,已是不容易。 但他又追问道:“杜堂远平时交好的朝中大臣有谁?” 阿·怜想了想,答道:“老爷在朝中为官几十年,文武百官中有不少人都是老爷的朋友。若说平日关系最好的,那就是兵部尚书徐大人,还有吏部尚书了大人。” 对于她的回答,他不予置评,第三个问题随即而出,“听说你们杜小姐平日喜欢结交男子,可有与人私相授受,关系暖昧?” 阿·怜涨红了脸答道:“我们小姐清清白白,平日往来的都是知书达礼的文沐墨客,怎么可能做出悖礼之事,你怎么能这样妄加揣测小姐” 欧阳靖哼道:“男女交往,岂有清白之说?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若让我知道她在婚前便已对我不忠,这妻子我宁可不要” 阿怜瞪大眼睛,忽然翻了脸,怒斤道:“鹰王,我一路听得你多少故事,对你除了敬重便是好奇,以为你是个经天纬地的大丈夫,却没想到你和市井闲妇也没什么区别l不知道从哪里道听涂说了一些流言辈语,就胡乱揣测你未来妻子的人品。纵使你不信她,也总该相信昊月皇帝的诚意。一个身家不清白的女孩子,皇上怎么敢指婚给你!” 她猛地推开欧阳靖,也不管他握着的那把匕首会不会碰伤自己。 接着她又气呼呼地说道:“这门亲事您还是早早退了吧!否!”日后若有一天您旧事重提,将这盆脏水泼到小姐身上,她岂不是白白被你冤死?她一个弱质女流,远嫁他乡已是人生之痛,若所嫁非人,更是毕生遗憾了,我可不想见她为此懊悔几十年!” 见她如此义愤填膺,欧阳靖反而楞住了。在仙兰,有哪个女人敢在男人面前如此激烈斥责?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人,在杜府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然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 但他却没有生气,反而想笑。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区区一个丫鬃都能如此口齿伶俐,一身骨气,她的主人应该也不会差了吧。 他还在想着要不要继续盘问下去,忽听得外面传来达齐的声音,便推开门扬声问道:“有事?” “昊月那边传来了信函,说是新娘子三天之后就到蚩南了。族长,真的不让我提前去接吗?”达齐依然是以礼节为重,手中举着那封从昊月送来的信。 欧阳靖想了想,接过信,回头看向屋中的阿怜,“知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阿怜一怔,“这个……应该是礼部吧。” 他把信封向前一送,只说了一个字,“念。” 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要求,但还是依言走上前接下信封,看了一眼,的确是盖着礼部的大印,已经被拆封过了,听刚才外面那名年轻男子所说的话,那人应该是欧阳靖的心腹手下,奉命要去迎亲的。 她抽出信纸,将上头一板一眼的公函念了一遍—— “鹰王如晤,杜府车马已于十日前出行,预计在本月二十七日1氏达岂南。一应随行车队层从,皆属陛下相赠,不必返程。” 内容短而清楚。杜府小姐会在二十七日到达,随行人员及陪嫁都是送给欧阳靖的礼物。 欧阳靖侧耳倾听之后,哼了一声,“好大的手笔。” 她听出他话语中的反讽,便说道:“杜家小姐出嫁,陛下送的贺礼及杜府的陪嫁纵然说不上富可敌国,也足以富甲一方了。陛下知道蚩南现在急需用钱,又不好和昊月国开口直要,所以才想了这个方法。你若是不信,到时候当面验看就是了。” 他很震惊这丫头竟然能将隐密的国家大事如此信口说了出来,不禁皱皱眉,“这么说来,那昊月皇帝倒是一番好意,又送金银财宝又送美女,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我们仙兰人要对此感恩戴德了?” 阿·怜一顿,想了想才道:“我知道鹰王对于昊月国感情复杂。你们占领了昊月的疆土,昊月皇帝不与你们计较,你担心他别有居心,而昊月国向你们示好,你更怀疑是我们居心巨测。其实是否要感恩戴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仙兰与昊月这样不主不仆、非兄非友,却又唇齿相依的关系,总该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我想这位杜小姐就是昊月皇帝为仙兰人准备的『说法』。” 欧阳靖看着她,心中隐隐觉得这女孩儿绝非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若是用刑逼问,也许可以再问出些秘密来。 但是他的大手刚刚抓住她的肩膀,一眼望到她笑盈盈的明眸,如两i弘清泉,灵动清澈,登时心思一动,住了手。 “今晚你睡在这里,不许乱跑……”他打量着她,想起她刚刚也和群狼斗了一场。仙兰人敬重英雄,但是向来不让女人上战场,于是他又追加一句,“若再让我看见你和男人抢活儿干,我就让人把你关起来!还有,等会见我会派人送药来给你,上好药才能就寝,知道吗” 阿怜甜甜一笑,“是!知道了,伟大的哈格桑” 这笑容如此眩迷人眼,欧阳靖忽然想起自己每天早上最爱看的朝霞一竟似有几片落在她的双颊上,红彤彤的,心头竟蠢蠢欲动,恨不能……吞咽入心…… 阿怜这一夜辛苦万分,先是智斗群狼,然后又和欧阳靖唇枪舌剑一番,再加上手腕的伤虽然上了药之后好多了,但还是隐隐作痛,紧张疲惫和不适,让她一躺上床便一觉到天亮,起身时发现外面已是阳光逼人,心中暗叫不好,急忙起身把衣服穿好。 既然自己的行藏曝露,她也无须再做掩饰。可带来的换洗衣物都留在骑来的那匹马身上,只能将就着先穿昨天的衣服,但是头发梳成了京城女孩子们最喜欢的飞燕式。 直到换装完毕,她才惊讶的发现,昨晚被狼咬伤的手腕,今日已经好多了,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药,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功效! 推开房门,这才看清这片敞亮的院子——一边是各种兵器,一边是一排桌椅,她猜想,欧阳靖平时应该都是在这儿和族人议事。 她才正要走出去,就见一名紫衣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跑进大门,两人打了个照面,对方的双眉立刻皱起,指着她鼻尖问道:“你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怜一笑,反问道:“那你又是谁?” 女孩见看上去就是个火爆脾气,将小童腰一挺,顿足道:“哼!我不告诉你!我自己去找靖哥,他自然会告诉我的! 这时欧阳靖恰好骑马回来,手中提着一个包袱,直接在马背上扔给阿怜。 她急忙接住,认出是自己昨晚落在安必花大矫那里的包袱,笑道:“多谢了” 少女正是达齐的妹妹阿秀,她乍然见到有女孩子从欧阳靖家中出来,心中敌意顿生,又见他和她好像很熟,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大声问道:“靖哥,这女孩儿是谁?” “和你无关。”他直接给了她一个钉子碰。 她睁大眼睛,没想到欧阳靖竟然对自己这样冷冰冰硬邦邦的,忽然间鼻子一酸,捂着脸呜呜呜地一路哭着跑离。 阿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歪着头问向欧阳靖,“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很喜欢你?” 他瞥她一眼,“与你有关吗?” 她也被他甩了颗钉子,却璞味一笑。 他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笑你这个哈格桑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好像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 他皱了皱眉,“女人的心有什么要懂的?” 他向来只关心敌人的心。女人心又不会要他的命,敌人在想什么,才是侬关生死的。 阿怜歪着头笑,“你从小到大,大概没有对什么女孩子动过心吧?” “放肆!”欧阳靖越听越觉得她古怪,更不想再和她聊什么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话题,只说道:“我要去一趟古长老家,你跟着我一起去。” “好。”她也不知道谁是古长老,但他既然开口了,她当然爽快答应。可是左右环顾只有一匹马,她要怎么去,在后面追着跑吗? 欧阳靖坐在马背上伸出手,不耐烦地说:“自己不会上马,还要我拉你一把?” 阿怜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又红了脸。昨晚两人共乘一骑的情景犹在眼前,今日难道又要如此? 她嗫嚅着说:“这个……我自己可以单骑一匹的。” “仙兰的男人从不会允许女人单独骑马。”他更加不耐烦,从马背上跳下,抓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提起“摔”到马背上,然后纵身跃上,策马离南圆羽香。 迎着草原的风,纵马驰骋,马背上的阿怜有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畅快感,只可惜此时此刻不是在自己的马背上,否!”她应该会觉得更加自由不羁,而这是她在京城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第六章 她忍不住悄悄松开手,想再多感受一些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却被他一把抓住不听话的小手。 他不悦地喝斥道:“想掉下去摔死吗?” 阿怜仰起脸来,呵呵笑道:“你放心吧,我从八岁开始学骑马,不会那么容易掉下去的。” 欧阳靖在她身后皱眉,“你们昊月男人都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女人骑马?” 在仙兰人的心中,马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宝物,只有英勇的猛士才可以匹配,女人只能在喂马的时候才能靠近马儿,否!”连碰一下马身都会被视为非常不吉利。 所以他根本不能理解,为何昊月可以容许女人学骑马。 她笑道:“其实我家人也不许我学骑马的,怕我摔伤,后来祖父拗不过我,才勉强答应。可惜因为平时练习的时间太少了,我的骑术至今没有练精。” 说到这,双腿内侧被磨破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疼,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背上,不敢让本就颠皱的疾行再带来更大的伤害,偏偏马背上不是那么光滑稳定,每颠簸一次,伤口就疼一下,让她连找个合适的坐姿都没办法。 欧阳靖看她在马背上竟然坐不住,便勒住马问道:“你在马背上折腾什么?” 阿怜红着脸,也不好说明,只得嗫嚅道:“这个两人坐着有点挤。” 他总觉得这丫头古怪又事多,可是却板不下脸来训她。看看前面不远就到目的地了,他索性翻身下马,一手拉住马军说:“行了,我下马步行,你在上面坐着,不许再闹!” 她没想到他竟然把整匹马都让给自己了,心头一热,也跳下马说:“哈格桑的马我可不敢独占,我陪你一起走好了。” 他瞪着她,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在杜府做事也是这么任性而为吗?” 她笑声如艳,用手一指,“还不走吗?别耽误了你的大事。” 欧阳靖没好气地先瞪了她的笑颜一眼,又无奈地叹口气。若是昊月女人都这么让人费心费力,那么他也许真的不该娶杜府千金,否!”接受的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烫手山芋。 他们的目的地是古隆长老的大帐。 因为前日顶撞了古隆长老,欧阳靖今日特意登门拜访,算是致歉。 但古隆长老显然还在生气,先是推托不舒服不肯出来见人,继而又以族中长老的身分命令欧阳靖必须返回自己的南圆羽香,以避免有外敌入侵。 欧阳靖听完士兵转述的拒绝之词,不免感到可笑,唇角上扬,“古爷爷若是故意不见我,我也没有办法,只是年年秋围打猎的时候,可不要抱怨找不到对手陪他在猎场一试身手。” 古隆长老终于出来了,依旧面沉如铁,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但看着欧阳靖,眼中却也有几分长辈对晚辈的疼宠和无可奈何。 “族长如今威风八面独霸一方,还有需要我这个老不死的时候吗?”他一开口,就句句带着钉子。 欧阳靖行了一个抚胸礼,以表对他的敬意,同时说道:“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古爷爷呢,这族中上下有谁像您知晓百事,经验丰富,万事怎么能离得开您?” 古隆哼道:“那我不让你娶那个昊月国的丫头,为什么你不听?” 欧阳靖正色道:“我们仙兰人在蚩南已经独霸几十年了,但是您该知道我们面对多少难题。若是一直和昊月敌对,吃亏的总是仙兰人。古爷爷难道不想让仙兰人过好日子吗?” “那丫头能顶什么用,她又不是公主。” 欧阳靖笑道:“古爷爷真是爱说笑,若她真是公主我怎么还能娶?不过听说杜小姐带来了不少陪嫁,财力雄厚,我想这笔银子至少可以帮仙兰人先赶快修缮那些快要倒塌的危房,以免暴风雨来临之时,又要死上不少人。” 闻言,古隆的面色好不容易才和缓了一些,但仍旧不相信昊月皇帝的心意,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丫头带来很多陪嫁?” “是这丫头说的,她自称是杜府的人。”欧阳靖回手指向站在门外,独自拉着马缰的阿怜。 古隆已经有点老眼昏枕,虽然有看到一条人影站在门口的马旁,但看不清脸孔,此时一听是个丫头,立刻感到不悦,“怎么让个女人碰你的黑鹰神驹?” 欧阳靖笑笑,也不回嘴,下巴对着阿怜一抬,“喂,过来,见过古长老。” 阿怜款步走近,微微曲膝躬身,“见过古长老。” 古隆的眉头皱得更紧,“怎么这么没规矩” 在仙兰,一般女人见到如古隆这样身分地位的长老,至少都要下跪,再多的还要磕三个头。怎么这丫头连跪都不跪? 欧阳靖解释道:“她是昊月人,不懂咱们仙兰的规矩。” “入乡随俗,既然她主子要做仙兰人,她就应该知道仙兰的规矩。”接着他对阿怜说道:“回去告诉你家杜小姐,咱们仙兰的女人礼数远比昊月人讲究,光是平时吃饭睡觉就有许多规矩,若是稍有差池,丢的就是丈夫的脸。既然杜小姐要嫁给我们的哈格桑,就要严格遵守仙兰人的礼节。” 欧阳靖见他嘴唠唠叨叨个没完,忙出声打断道:“古爷爷,我叫她来是想请您帮我判定她的来历真假。” 阿·冷看了一眼欧阳靖,这才明白他带自己到这里,竟是因为不信任她。虽然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伤感,但想看自己的确有好多事情瞒着他,他找人来查自己也不算是什么错事。于是挺直后背站在那里,一副任人质询的样子。 古长老走近几步,来到她身边,打量着这个看上去长得过于醒目的俏丫蓑,沉声问道:“你是杜府的丫鬟!” 阿怜巧妙地回答:“我是杜府的人。” 古长老没有意识到她这句话背后的玄妙,因为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挂在颈上的一块墨色玉石牌子吸引住了,他怔了怔,一把将那块墨玉抓在手上翻到后面看了一眼,怒目瞪着阿怜。 “你是谁?你手里凭什么有这块牌子?” 她被他恶狠狠的眼神震住,支吾道:“我为什么不能有这块牌子?” 欧阳靖也凑近看了一眼,惊讶之情同样溢于言表,他猛地看向古长老,问道:“这块玉牌,难道就是……” 古隆哼了一声,“没错,就是当年你娘故意丢在昊月的那一块。我曾经见她戴过,说是专为她而雕刻的王牌,上面还有你娘名字中的一个字,你纵然不认得其他字,也该认得那个『香』字。” 欧阳靖眸光震动,盯着阿怜,“你到底是谁?” 她望着他,目光略有闪躲,这更让他心中起疑。 古隆在他身后说道:“这丫头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她若是不肯说,就给她点苦头尝尝。” 闻言,她的一颗心顿时高悬,看着周围那些仙兰士兵凶神恶煞的模样,脑中思绪翻腾莫名,自己该如何躲过眼前这一关,还是干脆说了实话? “人是我带回来的,要亩问也是我的事情。”欧阳靖忽然伸手一拽,将她护在身后,对古隆匆匆行礼完,便拉着她离去。 阿怜被他拉捣着不得不加快步伐才能追上他的箭步。 她怕他生气,会像那个古隆所说的要对自己用刑,低声说道:“哈格桑,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这块王佩,是一位长辈送我的…...” 欧阳靖并未吭声,将她抓上马背,依旧和她同乘。他们回程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她总觉得好像眨眼间就被他带回南圆羽香。 他先下了马,回头看她一脸战战兢兢的样子,仿佛他就要把她吃了似的。 “下来,我不用刑。”他面无表情地说。 阿怜只得下了马,低着头跟他进屋。 “你真的是杜府的人?”他劈头第一句还是这个问题。 她点点头。 “你说这块王佩是一位长辈送你的?” 她再点点头。 静默片刻之后,他忽然一字一顿的慢声问道:“你就是那个杜家小姐?” 她惊住,赫然抬起眼帘,对上的那双黑眸,总是有一种坚定不移、让人心折的气势。 她自以为只身前来,没有车马护驾,又女扮男装,刻意隐瞒了真实身分,纵然被人怀疑,也绝怀疑不到她真正的身分。别说是根本没有见过她的未婚丈夫,就是平日里和她交情颇深的那些朋友们,第一眼也未必能立刻认出她来。 但是……欧阳靖怎么会识破她的身分? 她低头看着那块墨王牌子,赫然醒悟,“你知道这牌子是谁送我的?” 他冷哼一声,“是昊月国的皇帝吧?” 她再惊话,“你怎么会知道?” 刚刚似乎听古长老说,这块王牌上刻有他娘的名字,再联想当初皇上送她这块王牌时,那种奇怪的眼神和语气,她已依稀猜出些端倪来,又不好问。 反倒欧阳靖很是坦率,“这块王牌,是他当年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 原来威名赫赫的仙兰英雄,让昊月臣民忌惮的鹰王千岁,竟然……是昊月皇帝和仙兰圣女生下的儿子?! 这惊天的秘密让杜雅洁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这些日子以来盘f!在她心头的许多疑云也一一拨开—— 难怪皇上可以一直忍让坐视仙兰的满不讲理、飞扬跋息;难怪皇上会下旨封他为王;难怪皇上不管仙兰人愿不愿意,强行把自己嫁给他做妻子…… 这一切其实都源自于皇上与他的骨肉之情。 ,但想来一定是个凄美无果的爱情,否!”此时此刻的欧阳靖不该是在仙兰这片土地上,应该在皇宫之中养尊处优,或是以昊月皇子的名号在外面建功立业。 是怎样的恩断义绝竟让仙兰圣女抛弃爱人,让自己的儿子永生见不到父亲? 她忽然很同情欧阳靖,因为上一代人种下的恩怨,竟让他这个儿子独香苦果。 也许他一直都在恨着自己的父皇吧,否!”为何不肯接受昊月的封赏?那么连同她这个被硬生生指给他的妻子,他是不是也一起讨厌着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幽幽长叹,忽然间,他的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盖在她的大腿上,这暖昧亲近的动作,让她惊得跳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欧阳靖燮着眉将她拉回,问道:“怎么你的裤子上有血?” 她穿的是白衣服,大腿内侧的伤口渗出的血丝,竟然透过腿上的白布和衣服渗了出来。其实血量并不多,只是没想到他眼尖如斯,看到了。 她红着脸说:“就是这一路上骑马磨破了皮而已。” 他若有所悟,“难怪你今天在马背上不老实。” 她的脸已经红得像是熟透的樱桃,小声说:“我先去上药。” 他一把将她拉住,“先等等,我有话问你。” 杜雅洁咬着唇道:“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会不知天高地厚,一个本该规规矩矩的新娘子,却女扮男装跑到这里来,为何有好好的婚车不坐,却要骑马受苦?” 他抱着双臂笑了,“你倒是聪明,既然你都知道我想问什么了,你何不说说看原因究竟为何,要不然我会以为你的脑袋被石头砸坏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早就告诉你了,只是好奇而已。好奇陛下口中那样厉害的鹰王,和在仙兰人口中那样敬若神明的哈格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现在看到了,你的心中是不是还在想,这个男人配不配得上你?” 第七章 这句话,她当时是借由“阿怜”的口说出,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现在他当面又说破一次,反让她尴尬不己。 “……我也不敢自谓自己是多了不起的女人,只是……”她忽然抬头,双眸勇敢地直视着他,语气坚决,“我总要知道,往后的几十年,我是和什么样的人相伴厮守,对方值不值得我倾心交付,以身相许。 欧阳靖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勇气可嘉,却理由费解的丫头。在仙兰的土地上,从未有任何女子可以如此“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番道理。对仙兰人来说,女人是任由男人挑选,甚至是买卖的。 是昊月的女人都这么开放大胆,还是眼前的她在昊月也算个异类? 他凝眉沉思许久,忽然将她一把抱起,走回自己的卧房。 杜雅洁吓得心慌意乱,挣扎着问道:“你要做什么?” “上药。”他简单吐出两字,将她丢到床上,自己!”是从床头柜中翻出一瓶药来,回头看着那张配红俏脸,笑道:“难不成还要我替你脱裤子?” “我自己有药,这一路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她红着脸跳下床想走,又被欧阳靖揪了回来。 “仙兰的男人是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伤,你带着伤跑出去,若是让别人看到了,我这个哈格桑还要不要脸面” 他故意板起脸来喝斥她,果然把她吓住,然后趁机把她的外裤脱下,露出两条白喇纤细的腿。饶是他定力过人,也不禁心弦一颤,不得不命令自己收起所有的胡思乱想,先帮她疗伤。 看来她这一路果然给自己上了药,腿上那两块渗着血丝的白布,此时已经没有意义了,他随手一扯,把白布扯落,用指腹挖了一小吃药膏,盖涂在她的伤口上。 也许药膏太过清凉,抑或是他的掌温太过火烫,杜雅洁全身激灵一下,本能地向后一躲。 纵然她平日可以和男性发人谈笑风生、纵论古今,但在未来的丈夫面前,依然娇羞矜持得犹如合苞待放的白莲。 不敢看他给自己上药的情景,只得闭着眼默默等待。 而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让欧阳靖看了忍俊不禁,“在狼群面前都可以无所畏俱,怎么现在倒像只胆小的兔子了?” 她咬着唇,轻哼道:“狼怎么能和人比?” 突地,唇瓣忽然被他的指腹按住,她被迫睁开眼,只见他凝视着自己,那眼中的专注和研判,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赤裸裸的挑逗。 “以后在仙兰的土地上,不要再做逾越女人规矩的事,否!”你会惹祸上身。” 他硬邦邦的警告,将她心中涌动的那丝感激柔情,全都浇熄了,不免昔所有仙兰的女人伤感,叹息道:“难道仙兰的女人只是你们男人眼中的奴仆吗?” 他一笑,“是屋中一起过日子的老婆,但是老婆有老婆的规矩。” “丈夫有丈夫该守的规矩吗?”她竟然针锋相对的反问。 他愣了愣,笑道:“丈夫的规矩就是要管住老婆的嘴,不让她问出这些不该间的愚蠢问题。” 他替她上完药后,起身将药膏收好,回头见她还紧闭看眼睛没有动作,不禁感到好笑。 “行了,裤子要我替你穿上吗?.” 一听,杜雅洁花容失色,连忙张开眼睛瞪了他一眼,勿忙着了衣,恨恨地说:“若是早知道仙兰族的规矩这么多,我就不答应皇上了。 “由得了你吗?”他嘲弄道:“你再眼高于顶,还是要听命于皇帝。” “他也是你的父皇。”她小声提醒。 他哼了一声,“我可从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 “但他心中必定始终视你为子。” 欧阳靖霍然转身瞪着她,“你这个女人难道没有人嫌你话多吗?” 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恼羞成怒,她也学着他笑了,做了个鬼脸,“没有,京中喜欢和我说话的人可多了。” “为什么?因为你伶牙俐齿,胡搅蛮缠?” 她再笑道:“这两个成语可不能放在一起用,你用错了。” “那这样对吗?”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猛地将她的脸颊捧住,一口合住她的鲜润朱唇,像吃樱桃一般,“吃”进嘴里。 杜雅洁震惊得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觉得整张脸都已经被他压住,呼吸困难,能闻到的丝丝空气中全是他的气息。唇瓣微张要喊,却被他探进舌尖,揽了个天翻地覆。 两人之间的初吻,打得她措手不及。 望着她错愕.凉慌的表情,他得意地缓缓退开,口中鼻间回味着她的香甜,接着命令道:“要做仙兰男人的妻子,最重要的第一条是忠诚。这一点看起来你还算合格。”她的青涩不用旁人证明,他已经亲身证实了。 奇怪,不过才相识一天,却对她产生了无尽的兴趣和好奇。这个昊月贵族的大家小姐,在昊月也是个异类吧?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是个让他头疼的家伙,但起码……味道还算不错。 杜雅洁怔怔地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登徒子,才认识一天竟然就……纵然她将是他的妻子,也不该这样随便的轻薄她啊!难道仙兰人的民风竟然开放到她难以想象的地步? 见她呆杆在原地,半晌无语,他顿时极意地想着,原来要管束一个女人的嘴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这个妻子更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难对付嘛,他的心里,竟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忽然间门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只听到达齐一边敲门一边在外面喊道:“族长,新娘子的车队被洗劫了” 屋内两人一惊,对视一眼,同时抢身去拉房门。 杜雅洁本来冲在前面,却被欧阳靖拉了一把,在她耳畔沉声命令:“什么也不许说!” 她扬起眼帘,明眸与他的黑瞳对视,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意,微微点头,退开一步。 欧阳靖侧身拉开房门,迈步出去,嘴里问着事件始末—— “谁干的?” “还不知道,正在查。本来车队至少还要两天才能到,不知道为何提前了……” “有没有伤亡?” “至少有十几人死伤,不过马车内没有看到新娘子的踪影,问那些随行人员,他们也说不清。” 欧阳靖回头看了一眼门缝背后的一角衣影,剑眉蹙起,心海翻波。 是有人故意要破坏这桩婚事吗?所幸那丫头先行一步,没有遭遇不测,可在蚩南,有谁胆敢劫杀他的妻子?那人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另有阴谋? 思绪至此,他忽然站住,也不管达齐一脸困惑,返身回到门前,一把拉出门后的那道纤细身影,说了句“跟我去看看”,便将她再度送上马背。 这一回,为了怕再磨破她的伤口,特意让她双腿垂在一边,侧身而坐。 见她同样神情凝重,欧阳靖小声说:“到了那里不要曝露身分。” 她点头不语,一双小手悄悄抓住他的胸口衣襟。 见状,他不禁皱眉,“这样怎么行?一会儿马跑起来,你就掉下去了,抱牢了” 她仰起脸看他一眼,双臂伸出,将他的健腰紧紧抱住。 欧阳靖一磕马刺,马嘶长吟,四蹄奔腾,直奔天边而去—— 被洗劫一空的车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伤兵败将和死尸,让杜雅洁第一眼着到就不由得闭上了眼。 这些人多是昊月皇帝指派给她的护行人员,以及杜府家将,有些人在她临出家门前还说过话,没想到再见面时,竟然已是阴阳两隔。 悄悄将眼帘睁开一条缝,她忽然看到一名倒在血泊中、着碧绿衫子的年轻女孩,眼泪一下子滚落出来。 那是青儿,她的贴身丫鬟,自八岁起就跟看她,已经八年了。两个人名为主仆,情似姊妹。这一回她决定偷偷离开车队,先行来到蚩南,青儿反复劝阻不成,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一定要小心。自己还开玩笑地说,等她到了蚩南,一定会为青儿找一个好男人,当她的终生依靠。 青儿当时红着脸说:“我可不要嫁给仙兰人,听说他们都是童子,会打老婆的。” 一晃,才不过几日,原本如花知心的女孩儿,怎么会……她再也控制不住,难过得泪如雨下…… 感觉到怀中的她轻声哭泣,欧阳靖低头看到她正埋首在他胸前,双肩轻颤,一边极力压抑情绪,一边又在默默流着眼泪。 他小声问道:“是昊月的人没错吧?” 她微微点头。“这些人离乡背并来到蚩南,纵使要客死他乡,也不该是这种死法”她咬紧牙关仰首看他,“求鹰王为这些人查出真相,严惩凶手! ” “下来看看。” 他和她一起下了马,在最近的尸体旁俯身蹲下。 两个人一左一右看了一会儿,欧阳靖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胸口一刀毙命,杀手刀法狠辣。”杜雅洁1寻那人的伤口又细细地看了半天,然后说道:“这刀锋比起一般的常见刀具似是要薄一些,在昊月极少见到。你们仙兰人用这种刀吗?” “仙兰人多用狼牙刺和惊雷斩。” 他又与她一连看了几具尸体,除了只有少数几人身上多中了一、两刀之外,大部分都是一刀毙命的。 “看来这些杀手训练有素,绝非散兵游勇。”她又问道:“仙兰这里有没有劫匪盗贼时常出没?” “没有。”他答得极为干脆。忽然伸手从其中一具尸体的胸口处拉出一只沾血的信封,直接递给她,“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杜雅洁拆开信封看了一眼,叹道:“是清单。写着车队带了多少陪嫁过来,你只要看了这张清单,就知道我之前绝没有骗你。” 她1务那张清单递到他眼前,但欧阳靖却摇摇头,“我不认得什么字,你给我看了也没用,你说是清单就是清单吧。” 他起身,反手将信纸递给随同他们一起赶来、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达齐,“你照着清单上的内容去查一查,货物损失了多少。” 杜雅洁困惑地看着他,“你不识字?是不认得昊月的文字,还是连仙兰的文字你都不认得?” “当然是不认得昊月的字。我又不做文书,为什么要认得昊月的字?”他也不以此事为耻。 但她却燮眉道:“并不是不做文书就可以不认得昊月的文字,你明明知道仙兰和昊月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就算是你故意抗拒,早晚有一天,两族是要共通共融的,到时若你要事事都仰仗文书去处理,极有可能会出岔子。人心狡诈最易变,你居高位就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道理。” 欧阳靖斜晚着她。这丫头还要教他道理?但看她一脸严肃认真、凝重沉稳的样子,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样子,他本该端出丈夫或族长的架势呵斥她一番,但是不知怎地,话到嘴边转了风向,改问道:“依你之见呢?” 她全然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变幻,只皱着眉说:“这件事我怀疑极有可能不是什么强盗干的,一定是有人怕你和我的这桩亲事成真,所以故意在此地埋伏下手,幕后主使若不是昊月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 “有什么区别吗?”他竟然耐着性子一再“请教”。 “若是昊月的敌人,在这里下手就是要栽赃陷害你们仙兰族.,若是你的敌人……”她仰天静思良久,忽然说道:“会不会是知道你那个秘密的人?” 他的眉眼一沉,“为什么这样猜?” 第八章 “因为我若是死了,就极有可能挑起仙兰和昊月的战争,我细细想过,周围这几个小国都忌惮你的武力,早已没有和你力敌的可能,纵然想使这个阴谋,对我的马车队伍几时出发、几时到达,绝不可能掌握得这么清楚,还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派一支武功高超的人马在这里埋伏,除非是你们自己人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再也不能和昊月皇帝重叙骨肉亲情。”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地注视着他,那样笃定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她所推理的一切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但他对于她的推测不置可否,只哼了一声,看着这片悲凉的战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以后无论走到哪儿,都得听我的,知道吗?” “嗯。”她刚刚抵达查南,就目睹这一场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人生惨剧,对婚姻的千种期待、万般好奇,突然间化作腥风血雨,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耳畔听着他的话,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角,不知不觉中,将他当做唯一可信赖依靠的那棵大树、那座山岳。此后的几十年,要和他相伴渡过,她不知道他能否做一个好丈夫,但她一定要让自己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无论前途慢漫有多少明枪暗箭,她一定会为丈夫分担。 这才是她不远千里,离乡背井嫁到这里,最重要的目的和信念。 悄悄看向身旁的欧阳靖,他正听着手下亲信的回报,她的身子刚向旁边跨了两步,他竟似是感觉到了,立刻回过头来,长臂一伸将她拉至身边。 心,陡然暖了。肯将妻子的安危视为至关紧要的男子,这样的人,当值得她托付终生。 古隆长老得到婚车车队被袭击的事情,立刻赶到南圆羽香来。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欧阳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坐在石桌旁喝着酒。 古隆边走边问道:“袭击车队的人抓到了吗?” 他摇摇头,“来历不明的一群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古隆皱眉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回头昊月皇帝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又借故找麻烦。” “他若是怪罪也没办法。”欧阳靖一副不急着去追缉凶手的闲散模样。 古隆见他这样气定神闲,觉得很是奇怪,问道:“新娘子呢?遇难的人里有没有找到她的尸首?” “古爷爷怎知她遇难了?这丫头命大,没有死。”欧阳靖眼波柔柔,看着正从后院走出来的杜雅洁。 她手中捧着一碗面,小心翼翼地边走边说:“你这堂堂一族的族长,家里连个们可以使唤的下人都没有几个,食材也少,我折腾了这么半天,也只能给你煮这么一碗面,这还是出门前我娘教我的看家菜,生平第一次做,不知道昧道如何,你若是觉得难吃就直说好了。”她将碗放到桌上,这才发现古隆也在,连忙行了一礼,“古长老,不知道您也会来,没有多备一碗,您若是想吃的话,我再去做。” 古隆诧异地看着她,“你这个丫头怎么还在这儿?”接着又开向欧阳靖,“查清楚她的身分了吗?” “查清楚了。”欧阳靖草起筷子,看着杜雅洁问道:“只做了一碗?那你吃什么?” “还剩下小半碗的量,够我吃了。”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古隆趁机低声问道:“她的来历你真的查清楚了吗?” “嗯。”欧阳靖漫应一声,便自顾自地吃起面来。 口味很简单,不过是加了鸡蛋放了些葱花,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佐料调味,清爽的汤头透着香郁,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一这个大小姐,居然会煮面?! 没多久,杜雅洁又捧着小半碗面条回来,顺势坐在欧阳靖的旁边。 两个男人同时一楞,都看向她。 她不以为意,只侧着脸问欧阳靖,“面条吃了吗?味道如何?你这里的调味料实在太少,本来我的婚车陪嫁里还有不少调料,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其实我娘喜欢让厨师煮这面时,先用辣椒烩锅,用辣椒的香气再炒鸡蛋,鸡蛋沾上辣香,味道会更好。” “你!!…你怎么敢坐在这里?”古隆面色大变,一手指着杜雅洁,愤怒不已地高声喝道:“女人和男子同桌吃饭是要遭天谴的!快站起来!” 杜雅洁怔怔地对着他眨眼,“这又是你们仙兰人的古怪规矩?我爹娘同桌吃饭二十多年,到现在两个人都安好健在,我家族人才济济、钟呜鼎食、圣眷正隆,哪里有什么天谴” 古隆气得须发颤抖,对欧阳靖说道:“你还不把这没规矩的丫头关起来?” 欧阳靖在最初的吃惊过后,只是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心满意足吃着自己亲手煮出来的面条的样子,对古隆悠然说道:“古爷爷,既然这也是人家的规矩,咱们何必大惊小怪。” “你、你这是被她迷了心窍不成?鸡窝里的母鸡怎么能和草原上的雄鹰并肩?” 她听着他的斤责,笑咪咪地吃着鸡蛋,说道:“没有母鸡下蛋,哪里会有这么美味可口的鸡蛋吃?” 古隆瞪看欧阳靖,“这丫头到底是谁?” 欧阳靖叹口气:“古爷爷这还不明白吗?这就是昊月皇帝给我选定的女人。” 古隆震惊的看着杜雅洁,“不是说给你找的是个大家小姐?大家小姐岂能这么不懂规矩,你们皇帝都不教你规矩吗?” 杜雅洁好笑地说:“皇帝不会教我规矩,我的规矩是家族中所学。自幼我上敬皇帝、敬长辈,下爱手足弟妹,我习文读书,明圣人之理,学古人之风,该懂的规矩我样样都懂。只是不明白夫妻同席吃饭,又怎么会和夭谴相关?” “这是我们仙兰人的规矩门古隆喝道。 她温柔淡定地说:“可我是昊月人,这里是昊月的土地。” 古隆语塞半晌,再看向欧阳靖,神情凝重,“你真的要娶这个女人?” 欧阳靖在他们斗嘴时已经将一碗面给吃了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下。“不娶不行了,她的婚车队伍都已经来了。更何况这么多人被害,我若是再把她赶回去,岂不是要背下杀人夺财的黑锅?” 杜雅洁停下筷子看他,轻声说道:“你若不想娶,也不用勉强,我自己骑马来的,也可以骑马回去。” 欧阳靖瞥她一眼,“你不怕人笑话叫家出去的女人还能回头?” “我不想你勉强娶我。”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 欧阳靖看着她,笑了,“可我答应要娶的女人,就不会再轰她出门。” 她心中一动,还有话说,却见站在两人面前的古长老脸色越发难看,于是起身说道:“你们有话先聊好了。”接着便端起碗回到自己所住的房间。 晚上,传来两下敲门声,接着欧阳靖走进来,看到杜雅洁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乌云闭月,说道:“我和古长老说过了,咱们后天成亲,就在这草原上。周围的部落会来吃喜宴,你的婚车队伍我也让达齐查过了,财物损失了一些,但不算很多,你的婚服也在。” 她叹口气,侧过脸来直视着他,“既然如此,我也有几句心里话要和你说。第一,我既然要做你的妻子,你身边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最好直言告诉我,我不希望夫妻之间有我不知道的秘密。第二,你们仙兰女人在家中地位低下,这两日我是看到了,但我杜雅洁自小就不是那种躲在男人背后、唯唯诺诺的小女人,倘若你心中的妻子只是关在厨房为你做饭,关在屋子里为你生孩子的那种女人,那你不要娶我,否!”我们两人一定不会幸福。” “幸福?”他挑挑眉,“你觉得什么才是幸福?” “举案齐眉,琴瑟和呜……”她说出口后又笑了,也知道这种想法不切实际。 这个人连昊月的文字都不识,两个人无论是学识修养还是兴趣志向必然没有了处相同的。但她并未因此消沉,而是继续说道:“以前我希望我的丈夫能陪我调素琴阅金经,现在看到你,我反倒庆幸儿时缠着祖父让他教我骑马习武,最起码让我这个妻子在丈夫面前,不至于显得太无能。” 他微微皱眉,“你该不会是想日后自己上战场吧?” “我的意思是一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关于这次血案的幕后黑于是谁,你可以放手去查,不用顾忌白天月那边的意思,我会写信,向皇上陈述案情经过,既然你们两个人有父子之情,他也绝不会为难……” “保护妻子是丈夫的责任。”他忽然打断她的话,将她往床上一推,“你就好好准备做新娘,无论是查凶手,还是和皇帝打交道,都由我去。”接着一个翻身,将她像只小兔子似的搂进怀中。 杜雅洁吓得心脏卜通卜通狂跳,惊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欧阳靖笑道:“怎么,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自然是睡觉。”对于她的挣扎,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别闹!否!”若是一会儿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要后悔。” 她一惊,“难道今晚那些杀手还会来这里?” “哼,说不好。”他哼了一声。 其实,那些杀手会不会追到这里他并不知道,只是这个女人太过独立自主、太过冷静睿智,让他这个看.质了那些蠢女人的仙兰族长实在是不习惯。 也许他应该学古隆长老那样板起面孔喝斥她一顿,或者……把这个目无规矩还老爱讲道理的女人,按在锅台边揍一顿屁股。自古以来,仙兰男人都是这么治自己女人的。 可是一看到她那双清亮澄澈的眼,他的心就狠不起来。所以,为了让她闭嘴,他只好使出一点不太光明的小招数了。不过唬住她也许容易,但要唬住那幕后黑手可就需要费一番脑筋了。 十七条人命,这是这次送婚队伍最终统计出来的死亡人数,这个数字在战场之上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场因为两族交好才会进驻仙兰的送婚车队来说,这个数字已经大得惊人。 据报,这十七人中,有十人是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对于任何可能是杜雅洁的少女,杀手都不留任何情面,一刀毙命。 他们的目的的确不是财物,而是杜雅洁。 不管他们是谁,但他们已经惹到他欧阳靖了,敢觊觎他妻子性命的人……他们的性命也已经记在他的刀上! 仙兰人喜欢热闹,如果遇到有人结婚,小!”全村,大!”全族,都要大摆筵席,大吃大喝,至少庆祝三天。 这一回,是他们心中最了不起的哈格桑要成亲,方圆百里之内的部族全都到场祝贺,众位小族长也带来了各自的贺礼,其中不乏奇珍异宝,敬献给他们口中“最美丽的哈达尼”。 穿上大红喜服的杜雅洁从清晨开始就忙碌不停。仙兰人的成亲仪式并不如昊月国多,但是因为参加的人太多,所以有许多事情需要操心张罗。 比如各部族长到达之后应该住在哪里、吃什么,谁和谁有宿怨,不能坐在一起,谁与谁是亲戚朋友,需要多加照应……其实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但是她拉着欧阳靖足足问了一个晚上。 他都困倦得几乎睁不开眼了,最后不得不恳求她,“这些事情自有族内的长老和负责的人去做,关你一个女人什么事?” “在昊月,一个好的妻子被称作丈夫的贤内助,意思是可以帮助丈夫的内部力量。”每次面对他对女人的不屑和轻视,她总是全力反击回去。 第九章 只是她太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有件事,她反而没料到—— 仙兰人好酒。平日再矜持的女人,或被再多规矩束缚的女人,在这一天是可以痛痛快快地和男人们一起把酒言欢的。 杜雅洁没有多少酒量,晚上的筹火刚刚点燃,几个白天打过招呼的部落族长就过来,向她敬酒。她起初只是礼节性的陪饮了几小口,没想到其中两位族长却不依不饶地举着酒壶说道:“咱们仙兰人的妻子,哪能只喝这么少,就是羊圈里的小绵羊在这个时候也要喝下一体酒的。这几杯你必须喝干” 她无奈之余,还是只得依言干了这两杯酒。酒意初始还没有上头,所以又勉强和别的宾客喝了几杯,结果不过半个时辰,她竟喝了七、八杯酒下肚、脚步虚浮了,这时她才意识到不好,一是怕自己失态丢人,二是她一直担心这些宾客里会有劫杀婚车的真正幕后黑手,自己要保持清醒才是最重要的。 她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喝得忘形,急忙跑到旁边的桌前,找来一种本地盛产的水果吃了下去,希望可以醒酒。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一截衣袂飘摆,接着一道幽怨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你凭什么嫁给他?你一来,就把灾祸都带来了,你嫁给他会害了他的。” 杜雅洁已有几分酒意,乍听到这声音,不禁抬起眼帘,呵呵笑道:“原来是标。我就知道你喜欢他。” 穿着紫衣的阿秀眼中合泪,幽怨中另有愤惫,“我是喜欢他。我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他的喜好我了若指掌,我为何不能喜欢他?” “我并没有说你不能喜欢他啊。”她笑咪咪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帮她理开一缕乱发,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那么,妹妹,他也喜欢你吗?” “当然!”阿秀斩钉截铁地回答。 杜雅洁看着她,点点头,“嗯,像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我若是男人我也喜欢。” 阿秀还未明白她突然夸自己是什么意思,就听她说了下一句—— “只是男人若只是喜欢你,却不肯娶你,你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吗?” 阿秀怒了,这句话无疑踩中她心头的伤口,她举起桌上的一小坛烈酒,对杜雅洁说道:“有本事你和我比酒量!” 她微笑看摇头,“我不和你玩这么愚蠢的游戏。比赢了怎样?比输了又怎样?无论结果,我今天就是他的妻子,你再喜欢他也得忍看,因为我绝对不会允许他立刻再娶一房的。” 阿秀死死盯着她嘴角的笑容,忽然面部抽搐了几下,放声大哭起来。 满场的喜悦之情立时被阿秀的哭声冲散,不远处正在和宾客说话的欧阳立青决步走来,皱眉问道:“阿秀,你怎么回事?不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吗? 阿秀抽泣着指着桌上的酒坛,“我想给姊姊敬酒,可是她一口也不肯喝,还故意说难听的话气我!” 杜雅洁挑起眉毛。这丫头还真会恶人先告状呢! 她扬着下巴看向欧阳靖,倒要看他怎么袒护这个小丫头。 只见他看了眼桌上的酒坛子,又看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个女人,竟然笑了,“不就是想和姊姊喝酒她却不肯吗,她今天喝的已经够多了,再喝下去,我今天只怕连圆房都圆不成了。” 一句话,说得两个女人满脸通红。阿秀没想到他这样袒护杜雅洁.,杜雅洁更没有想到他如此轻易就把那么私密害羞的事情说了出来,气恼得忍不住暗暗踩了他一脚。 欧阳靖面不改色地伸手抓过那个小酒坛,对阿秀说道:“你想喝酒,我来陪你喝,只是我喝了多少,你也要喝多少才行” 说罢,他揭开坛封,咕咚咕咚像倒水一样把酒灌了下去。 两个女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阿秀也不等他喝完就悄悄擦了眼泪溜了。 杜雅洁上前抢过他的酒坛,轻噎道:“好了,她都走了,你这是在小姑根面前逞什么威风,还嫌她不够喜欢你吗?我倒想问问你,除了她之外,这草原上还有多少情敌是我日后要面对的?” 他朗声笑着,揽过她的腰肢说道:“走!那就带你去亲眼见见!” 杜雅洁没想到他所谓的“亲眼见见”,其实是让她见识最盛大的髯火庆典—— 在草原上,火是仙兰人最可爱的朋友,也是最可怕的敌人。 他们先在地上挖出了无数的小坑,然后将葺火燃起。不分男女老幼、不分亲疏远近,全都围着髯火又唱又跳。 她的七分醉意在这葺火引燃下,变成了由内而外熊熊燃烧起的心火。她看着眼前昊动的人影幢幢,仰着脸对欧阳靖笑道:“还是这里好,有人气。” “去跳一个。”他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舞圈之中。 众人都知道她是今晚的新娘子,十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们将她团团围住,为她的乌发插上了仙兰人最爱的草原之花--一种被她们叫做“知绒”的小花。 一个女孩子一边为她插花,一边叽叽咕咕地对她说:“美丽的哈达尼憾谢老天将你赐给了我们哈格桑,希望你们从今以后能恩爱到老,幸福一生,早日为我们仙兰人生下和哈格桑一样强壮英勇的战士!” 杜雅洁红着脸,一部分因为酒意,一部分因为害羞,糊里糊涂地被她们拉进实火中心地带。这些女孩子围着葺火跳着欢快庆典之舞,一些年轻英俊 着拍拍,唱着她从来没有听过、优美而有节奏的歌曲。 她再也按捺不住,也和这些女孩子跳在了一起。平日在家中也有老师教习一些简单的舞蹈,不过是为了端正身形气质,并未深学,所学的不过就是皮毛和跳舞者的规矩。 她没想到在这处处是规矩的仙兰土地上,唯有舞蹈可以尽情释放,毫不束缚。 她越跳越热,越跳越是开心,忍不住回头对欧阳靖招手道:“你也一起来跳吧!这舞真是跳得人心里都热了!” 他一直远远地站看,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妻子的一举一动、一鳖一笑。忽然间,他分众而出,抓住杜雅洁的双手,种她没防备,将她一下子扛在肩头之上,大步向外走。 她倍感莫名地踢腿叫道:“哪有这样背人的,我又不是不能走!放我下来!” 她挣扎着,却听到周围响起莫名其妙的欢呼之声。夜风吹拂之下,她的酒意醒了几分,却脸红耳热得连挣扎都变得无力,只得小声哀恳,“欧阳靖,放我下来好不好?” “仙兰的男人娶老婆,最后一定要扛她入新房的。”他的话不知道是真是假,同时还带着几分椰愉玩笑的味道,“所以没有一个女人敢在出嫁之前把自己吃成一个胖子,否!”如果男人扛不动她,就没有一个男人会娶她了。” 小小的新房,不算大,张红挂彩,点燃了红色的喜烛,一片喜气。 欧阳靖一脚踢开房门,将她从肩上丢到床上。 听着房门被上锁的声音,她的心脏狂跳,那酒真是害人,让她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开始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脑筋都变得糊涂起来。 他欺近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茫然又惶惑的表情,笑道:“你放心,一会儿我不会吃了你的。” “就是吃了也没什么。”她一定是醉糊涂了,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错了,红着脸,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算了。 可是她的话却让他的脸色发亮,笑吟吟地看着她,“好啊,那就……如你所愿吧。” 娇小的身躯被他覆在身下,暴风骤雨一般的热吻和彼此口中浓重的酒香混杂在一起,让彼此都迷了心窍,失了心神。 杜雅洁模模糊糊的被他拥看不敢睁眼,却听他在耳畔蛊惑低喃—— “睁开眼,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眼睛。” 她羞涩地张开眼帘,双眸中的醉意迷离,不复平时的清澈冷静,却更有一番别致的妩媚。 欧阳靖爱极了她现在的娇憨神情,就像她刚才与其他女孩子一起畅快淋漓地笑着舞着时,她的红衣在烈焰旁上下翻飞,映衬着这张绝色娇容更加惊艳夺魂。 火烫的肌肤在去除了衣服的遮蔽之后,毫无间隙地贴合在一起,她因为惊慌失措而开始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刚刚睁开的眼又紧紧闭上。 他笑着在她身上吻出一簇簇火苗,试着温柔地第一次进入她的身体,感觉到她的抗拒和紧绷之时,他并不急于强行动手,而是在她的柔嫩敏感之处徘徊温存,直到她这朵合苞待放的白莲花完全为他盛开之时,他才用力的贯穿彼此的心神,将所有的浓情密意化作这一刻的炽热癫狂,将两人袭卷在旋风之中。 她的娇呼和急喘成为他此生听过的最美的夜曲。在两人使尽力气相拥入梦之前,一个念头闪过脑子里,那个自出生之日起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终于做了一件让自己不会恨他的事情了。 他用温暖强健的臂膀将无力柔弱的她紧紧搂在怀中,听着屋外依旧响彻草原的欢歌笑语,只觉这一刻的自己犹如身处天堂…… 杜雅洁是在成亲当晚得到“哈达尼”这个称呼的,起初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得知这是哈格桑妻子的意思。 她坦然接受了这个新称号,还笑着对欧阳靖说:“从今以后,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以你的女人的身分出现,我原本还以为会被叫一声『欧阳夫人』或者是『王妃殿下』之类的。” 他望着这张绽放光彩的笑脸,问道:“知道你每天早上要做什么吗?” “做什么?伺候夫君吃饭?” “哼哼,差不多吧。” 他没有细细教她如何做一个仙兰人心中最完美的妻子,因为他母亲早逝,他可以告诉她的这方面经验也着实不多。他思付着应该找几个已经成亲、年纪大一点的仙兰女人来和她做伴,顺便教习一下仙兰的民风和规矩,可没想到当他白天骑马出去办事之后,她竟然也骑马出门去了。 当他中午回到南圆羽香想吃顿可口的午饭时,竟然找不到她的身影,南圆羽香内的侍卫并不多,随便找个人问,就得到一个让他惊讶的消息—— “哈达尼去英格萨部落了。” 欧阳靖一听,将眉头一皱,连马背都没下,拨马就走。 英格萨部落,是距离南圆羽香最近的一支部落,也是所有部落中人数较少的一支。 杜雅洁来到这里的时候,部落中的哨兵远远发现一个女人骑马而来,急忙去,向部落族长阿绵禀报。 在仙兰的土地上从不许女人骑马,阿绵得知竟然有女人骑马而来,也匆匆跑出来一看。“是哈达尼?” 她在婚宴上和阿绵喝过酒,此时策马驰近,看到阿绵时,笑着打起了招呼,“阿绵族长,您还好吗?” 今天一早欧阳靖吃完早饭出门后,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等他回来,她想到昨天婚宴上见到的几位族长,决定从最近的部落开始拜访起。 “好……”阿绵诚惶诚恐地躬身迎接这位奇怪的哈达尼。 因为英格萨部落太小,没有多少财力,在仙兰的七支部落中,一直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有时候众位族长一起开会,也没有人会听他的话。今天哈达尼竟然会亲自造访,让阿绵十分不解。 第十章 “尊敬的哈达尼,您亲自驾临,请问有何指教吗?” “指教真是不敢当,只是想问您一些事情。”杜雅洁跳下马背,“听说咱们英格萨在仙兰所有部落中是最小的一支,所以我想知道,咱们部落的人每月进项能有多少。” 他楞住,想了半晌才说道:“大约几十枚铜板吧。” “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她对于他们的贫穷感到十分震惊。 阿绵苦笑道:“咱们部落本是靠卖羊毛赚钱的,但是能卖的地方只有邻境的赫连国。不过最近几年赫连养的羊越来越多,品种也越来越好,渐渐地就不需要我们的羊毛了,所以羊毛只能堆积起来,卖不出去了。” “羊毛这种东西在昊月也是很金贵的,为何不卖给昊月呢?”她十分不解。在昊月国,一条用羊毛织成的毯子甚至可以价值万金。 他摇摇头,“咱们仙兰的族长曾经定下规矩,让我们不要和昊月人做生意,说昊月国的人都狡猾诡诈,专门靠坑蒙拐骗发财。仙兰人太木呐了,斗不过他们的心眼儿。而且我们和昊月没有任何贸易往来的市场,这些羊也不能赶到昊月的集市上去卖。纵使知道卖给昊月赚钱,也没有人会去卖的。” 她连连摇头,慨叹道:“这怎么行?虽然昊月和仙兰在商贸上往来不多,但背靠昊月这样的大国却不利用,仙兰人真的是在自掘死路。羊毛是一定要卖给昊月的,这样一来,多了不敢说,但至少每人每月四、五两银子是肯定能够草到的,养活一家大小也不成问题。” 阿绵迟疑地说道:“但是哈格桑大人没有同意开放边境,允许开市交易……” “哈格桑那边由我去说,这是为仙兰人谋福的好事儿,他那么英明爱民,不会不答应的。”她舔了舔嘴唇,“我说了半天,真的有点口渴了。阿绵族长,听说你们这里的羊奶很好喝,能不能让我尝一尝?” 他笑得额头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一起,“羊奶有的是啊,只是这味道怕您喝不l质。”他说看,亲自跑去为她接了满满一碗羊奶,端给她。 果然,她一闻到羊奶的味道就忍不住想皱眉头,但是一想到是自己厚着脸皮和人家讨要来的,岂能半路反悔说不喝了,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于是硬着头皮喝下一大口,浓郁的羊腥味冲鼻,想吐又不敢吐,小脸因此紧皱在一起。 她似胭似叶的为难夫惜便得阿练烈不件竿了,“若是喝不惯,千万不要勉强。” 没想到他刚说完,杜雅洁就将羊奶猛地咽了下去,然后桨笑道:“要做你们的哈达尼,连羊奶都不会喝哪行”说完她屏住一口气,捧着羊奶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他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竖起拇指对她说:“哈达尼真是了不起” 她学着仙兰人的样子,用油口擦了一下嘴角,豪爽地笑道:“喝碗羊奶就算了不起吗?那你们仙兰的女人,个个都是了不起的!” 他摇摇头,“仙兰的女人可没有能骑马的。” “我知道,因为马是你们的神物,女人是不许碰的。所以我骑了马,你心中一定觉得我裹读了你们的神物,但又不好意思说,是不是?”杜雅洁谈笑自若,反而说得一把年纪的阿绵族长不好意思了。 此时有人跑过来急急地对阿绵族长说:“又有两个人病倒了,和之前那孩子一样,看来会是场疫病。” 他忙问道:“大夫呢?” “已经去请了,不过等大夫赶过来,天也黑了。” 杜雅洁在旁边听到这番话,又见他们的表情极为焦虑,便问道:“有人生病了吗?是什么症状?” 那人并不认得哈达尼,见她和阿绵族长聊得很开心,只当两人是朋友,便没有顾忌地说道:“拉肚子,拉得很厉害,头热得像是着火了似的,头疼呕吐。” 她凝眉想了想,问道:“病人有没有便血?” 那人惊道:“有!可是吃了药却一直不见好。” “只怕是疫痢。”她沉声说,“带我去看看。” 阿绵忙阻拦道:“哈达尼,你不能去,这种病似乎会传染。” “不怕,我有办法对付它的,这在昊月只是一种小病,照方抓药可以治愈。” 她安抚着他,“方才也说了,大夫要很晚才能过来,但病人的病情可不能拖延,否!”这种病发展很快,若不能即时治疗,一旦传开,咱们这个小部落可就有灭族之灾了!” 阿绵听得心惊胆战,只得带她一同前往。 这间帐蓬将三个病人都放在一起,杜雅洁进去前,先用清水洗了手,然后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这才走进去察看病情。 她看了病人的气色和舌苔,甚至连病人的排泄物也都看过,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出来,摘掉手帕才对阿绵说道:“的确是疫痢。你们这里能不能找到马齿觉?” 他茫然地摇摇头。 她说道:“马齿觉可以治这种病,是很常见的一种草药,药4甫里都有得买。这里草木茂盛,一定可以找到,我先去找找看,您让人烧了热水给这几位病人将身子擦干净。他们的食物、手{l泄物,一定要清理干净,否!”可能会传染。他们吃饭用的餐具要和其他人区分开,照顾他们的人要像我这样把手洗干净,遮掩住口鼻再进出,否!”也有可能被传染。” 阿绵族长连连点头,一一记下。 杜雅洁上了马,问道:“你们这里谁比较熟悉这一带的地形?找个人跟我一起去找草药。” 他指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道:“阿布熟悉。” 她对阿布招呼一声,“草个筐子或者篮子,陪我去找草药。” 阿布是个做事俐落机灵的小伙子,立刻去找了一个草篮子、牵过一匹马,和杜雅洁一起去找马齿觉。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欧阳靖也赶到了。他看这里的人员进进出出都很紧张的样子,便朗声问道:“有人见过哈达尼吗?” 闻声,阿绵立刻从帐里跑出来,脸上系着一块布,看上去有几分可笑。“哈达尼刚刚来过,现在去找草药了。” “找草药?”他觉眉道:“找什么草药?” “说是叫什么马齿觉……”阿绵解释道:“族内有几个人病倒了,哈达尼说他们得了一种叫疫痢的病,要吃那种马齿觉才可以。而且哈达尼叫我们注意保护自己,说这种病很容易传染。” 他面色一沉,问道:“她往哪边去了?” “阿布带着她去找草药,但是他们具体去了哪儿也不清楚。哈格桑若是要找她,不如留在这里等她回来较好。” 欧阳靖咬着牙,心中气恼至极。不是气恼她骑马出来,而是气她明知道这病会传染,竟然还一古脑地往前冲。她那样单薄瘦弱的身子,肯定禁不起大病的折磨,万一被传染了他越想越觉得焦虑,但是这草原如此广裹,不知道她的去向就去寻找的话,很有可能还没有找到人,她就已经回来了,所以他只得逼自己耐着性子在原地等候。 等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他已经心浮气躁得想把眼前的一片草地都踩平了,忽然看到两骑人影奔驰而来,当先的正是杜雅洁,她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工夫才找到半筐马齿觉,跑近时他都可以看到她累得红扑扑的小脸和额头上晶莹的汗珠。 她似是已经等不及马儿停蹄就飞身跳下马背,一看到欧阳靖,还得意地将药仅举起,炫耀地对他说:“看,我找到马齿觉了!” 她没有注意到他凝重铁青的脸色,径自就往病人的帐蓬里闯,却被他一把揪了回来,“不是说这种病容易传染,你进去干什么?” “我要进去才好指导他们用药啊。”她答得理所当然,不假思索。 欧阳靖更是火冒三丈,对随后赶到的阿布喝道:“阿布!你的手断了吗?竟然让女人骑马跑在你的前面,还要拿着药筐” 阿布很少见哈格桑发火,更何况是发这么大的火,忙单膝跪下说道:“哈格桑,这是我的错,请您责罚。” 杜雅洁莫名其妙地看着欧阳靖,“你发什么火?我好心好意帮你救助你族内的病人,阿布辛辛苦苦带着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这些草药的。” 他从她手中夺过药仅丢给阿布,“怎么用,你告诉阿布,但是不许再进去” 她瞥他一眼,见他似是真的生气了,只好走到一边和阿布仔细交代了用法用量,看着阿布进了帐子,这才返身回来,对他安抚的笑道:“行了,都听你的了,这下哈格桑大人不会再板着脸生气了吧?”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指在他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他抓过她的手,将她拖到马旁,直接丢到马背上。 杜雅洁忙说道:“我现在还不能走呢!今晚是病情的关键时刻,我得守在这里帮忙照看着,一直等到大夫来了才能走。” “你又不是大夫。”他咬着牙说。 “我自小看过不少医书,基本的医理还是知道的。靖,你是仙兰的族长,你一定不希望在仙兰的草原上爆发这种疫病吧?仙兰人的医药条件差,这么大的草原上精通医术的大夫却是少之又少,一旦有疫病爆发,那仙兰人将要遭遇的就是前所未有的危机。我既然是你的哈达尼,就一定要负起责任来,为你解决这场危机。” 他定定地看着这个神情庄重的小女人,在她娇小的身体里,此刻似是有一股不可撼动的无形力量凝聚,令他都不得不敬重仰视。 他想了想,哼道:“好,许你留下来。” 她立刻灿烂地笑了,再度跳下马背,一手拉住他的手,说道:“你也别杆在这里,若是想帮忙就跟我来” 她的力气没有多大,但是他竟不自觉地被她拉着向前走。望着她的侧影,他心中隐隐觉得这位小妻子身体内所拥有的力量,也许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了。 一个女人,如此抛头露面在外面做事,这本是仙兰男人的大忌讳,可偏偏她如此做来,并没有让他心中产生多少厌恶。除了担忧那些幕后黑手会再次对她不利之外,更多的还是担心,担心她会在草原上迷了路,担心她因为不了解仙兰的民俗而得罪了旁人却不自知,更担心像今夭这样,明知有被疫情传染的可能,她竟然还像个战士似的,不知死活地往前冲…… 他的目光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地胶着在她的身上,移不开了—— 杜雅洁经过一番调查,确认这次发病的几个人是住得较近的亲戚,平时也会在一起吃饭、一起放羊。因此一人生病,彼此传染。好在目前还没有新的病患出现,希望能就此将疫情控制住。 她一直守在帐子外面,里面病人有任何的情况变化,阿布就会出来告诉她一声。 阿布是阿绵族长的儿子,今年才十七岁,虽然不多话但是勤劳努力,杜雅洁对阿布赞赏有加,不停地向欧阳靖推荐,“如果你需要一个可造之材做你日后军中的得力助手,阿布一定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很少看到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又是一族之长的儿子,能这样纤尊降贵,心甘情愿地去照顾自己的同胞朋友,不在乎疾病,也不在乎他们的地位是否不及自己。你的身边真的应该有这样一个人!” 第十一章 欧阳靖抓着她的手腕,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知不知道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夸奖别的男人,在仙兰也是大忌。” 她愣了一下,又笑道:“阿布才多大年纪?我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 他哼声道:“那你有多大年纪?” 她嘻嘻一笑,“我嫁给你之后,辈分就大了嘛。” “强词夺理。”欧阳靖始终沉着脸,但是抓着她的手不肯有半点放松。 子夜时分,帐蓬内的病人病情已趋于稳定,杜雅洁耐不住一天的痕劳和困倦,打着哈欠靠在欧阳靖的肩膀上睡着了。 阿绵送来了宵夜和马奶酒,见两人相依相偎坐在帐子外面的草原上,呵呵笑道:“哈格桑,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像你翅膀一样有力的哈达尼。她的美丽仁慈和才学,一定会成为我们仙兰人口中的传奇。” 欧阳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小脸,问道:“但是您不会觉得她太过自由、不守规矩吗?古隆长老就很不喜欢她这样的性格脾气。” “咱们仙兰人的规矩和昊月人本就不一样,她不是自小生活在仙兰,不守咱们的规矩也是正常的啊。难道当五彩凤凰驾临草原的时候,我们偏要把她变成一只灰扑扑的发呆鹤鹑吗?” 欧阳靖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杜雅洁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天亮时分,这一觉睡得很香,但是睁开眼时,眼前的光亮全被“一堵山”档住。她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欧阳靖的怀里,不自觉红了脸。 成亲的第一夜,两人的激情缠绵让她疲惫不堪,第二天醒来之后,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事实上,两个人才相识不过几日,她对他还是感到陌生,可偏偏他已经是与她生命相连的亲人了。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又是奇妙,又是不安。 不知道他能带给她的是一份怎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们两人是否真能过上她所期待的那种幸福甜蜜的日子。但她想,这个男人应该是值得她依靠的,最起码在他身边,她能够感觉被保护着、被疼惜着,而这种感觉,以前只有在亲人身边才能够得到。 多奇妙,今生今世,会有一个和她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像父母、祖父那样爱着自己。而这个人,曾经和她分处千里之遥,从不相识…… 也许是因为她思虑时呼吸的节奏与沉睡时不同,当她左思右想之际,欧阳靖也睁开了眼。 乍然四目相对,她很不好意思地想别过脸去,却被他的手掌托住了后脑,只好与他直视。 “那个……病人怎么样了?”她小声问道。 真禁不起他这样火辣辣的直视,即使在昊月她有那么多的男性发人,但是从没有一个人能这样看她,就好像能一直看到她心底。让她心跳乱了节拍,呼吸乱了节奏,向来伶牙俐齿的她,此时连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蓦然搂住了她的唇,将接下来那些哆哩哆唆的废话都一并吻住。昨天真的很想对她发脾气,气她不听话一个人骑着马跑来跑去,万一碰上那些杀手怎么办? 以前别人不知道她是谁,现在全草原都知道她是他的新婚妻子,是哈达尼,是昊月皇帝派来与仙兰缔结友好关系的使者。想杀她的人甚至可能不只一群人,她怎么可以如此不珍视自己的生命?还有这据说会容易爆发疫情的传染病,她就算是戴了手帕,洗净了手,又怎能保证一定不会被传染? 阿绵族长居然还说她聪明,她哪里聪明?她笨得就像一只羊,一只待宰的小绵羊! 他的怒气忍了一晚,终于在今晨爆发,唇舌上的力度让杜雅洁涨红了脸,躲也躲不开,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直到他的大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抚弄,害得她娇喘连连时,她才不得不开口求道:“别……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又不是在家里,你就不能……矜持些吗?” 他停了手,却盯着她的眼,哑声道:“那今晚回了家,你能让我『心满意足』?” 她哪里听过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捂着脸翻过身,从他怀,中挣扎起来,看着自己身上已经产生皱折的衣服,叹口气,拚命用手想把它们拉平整好,却又被他的一双大手搂入怀里。 “以后做事必须听我的话。你知道我们仙兰男人怎么对待不听话的老婆吗?” “打她?”她眨眨眼,娇笑着回头看他,不信他会舍得打自己,他虽然看上去强悍,但是她知道他身体内必有一颗柔软的心。手指在他胸前戳了一下顽皮又妩媚地问:“你舍得打我吗?” 他的胸口酝配麻麻,抱着她的力道不禁又加重几分,让两副身躯又再贴合了些,轻轻啃咬着她白哲的脖子、柔软的耳垂和那让他流连不已的芳香红唇,带看几分威胁口吻的对她说:“你若是不听话,我可以把你卖掉。” “卖我?”她惊讶地张大眼,“谁会买别人不要的妻子?” “口亨,多看呢。买回去做个女奴也好。”他故意恶狠狠地威胁,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从认识这丫头起,他就只想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一即使她有多么让他不放心。 她明眸流转,神采飞扬地笑看说:“你若是真要卖我,想买我的人可也多看呢。哼,不要你卖,我自己给自己标个高高的身价,看谁出得起,我才肯卖给他。”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谁有胆子买我哈格桑的女人。”明明是他威胁她的,怎么反过来被她威胁了?这个女人真的要好好惩戒一番才行。 此时若非听见阿绵族长在帐外说话,两个人差点直接在床上缠绵起来。 当杜雅洁红着脸掀开帐帘的时候,见到阿绵族长那副了然于心的笑容,让她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找了个借口跑向病人的帐子那边,一上午她都不敢单独和欧阳靖在一起了。 那几个病人喝了杜雅洁开出的药,果然好了很多,第二天就止泻止吐,可以吃些东西,甚至是下地行走了。 欧阳靖见事情已经办妥,便要拉着杜雅洁离开。 她临行前殷殷叮嘱阿绵族长,“一旦再有相似的病情,可以先吃这种草药试试看,而且一定要注意将病人和普通人的饮食起居分开,避免疫情传播。” 欧阳靖牵着马在一旁不耐烦地看着她唠唠叨叨,见她的话仿佛说不完似的,只得大声喊道:“杜雅洁!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叫得很是嚣张,却让她回首嫣然一笑,“你不是该叫我一声『我的哈达尼』吗?”她都敢只叫他的名了,这块木头怎么还这样楞楞的叫她的全名? 他拉着她上了马,瞥见站在一旁的阿布,说:“阿绵如果愿意的话,明天让阿布去我那里吧。” 阿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惊喜地说:“那当然好!阿布一直视你为他心中的英雄啊!” 阿布满脸都是喜悦的光芒,跪地说道:“多谢哈格桑!” “谢谢你们的哈达尼吧门欧阳靖拉过马头,与杜雅洁并肩离开。 杜雅洁在马背上高兴地看着他,“原来你是肯听人劝的。我以为你凡事都只听从自己的意志,不会将别人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是正确的话,我会听。” 她瞥他一眼,“那……我有件事要劝你,你一定得听。” 他侧目看她,见她笑容古怪、眼波闪烁,就知道她又有鬼心思,“什么事?” “你应该开始学习认识昊月的文字了。纵然不会写,也要会认。”她一本正经地说,“身为仙兰族长,纵使你不想和昊月国有牵扯,但你也该知道,仙兰人现在实在算不上富裕。我昨天问过阿绵,他们族人每个月也只有几十枚铜板的进项。你知不知道就是最穷的昊月人,两、三天也可以赚到这个数了?所以仙兰早晚是要和昊月通商的,仙兰的许多货物,比如羊毛羊皮羊肉,都可以卖到昊月去,你们故意绕开这个大东家不合作,苦的是你们自己。” “这和昊月文字有什么关系?”他打断道。 她极有耐心的说下去,“你不认识昊月文字,就不可能了解昊月的文化,你不去了解昊月人,就不可能和昊月国做买卖,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不认识昊月的文字,当昊月有重要书信送来的时候,旁人告诉你信上写了什么,你就只能选择相信。” 他醚起眼,“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她微笑道:“不是暗示,只是提醒。”顿了顿,她再说道:“因为你是仙兰的王者,而王者的身边是没有可信之人的。” 他微微挑眉,“你是说包括你在内?” 她苦笑着耸耸肩,“你答应娶我的时候,心中一定觉得我是昊月皇帝派来的密探或间谍,肯定不信我。” 他凝眸注视着这个总喜欢说很多道理给他听的女人,她说教的样子让他想起娘,只不过不同的是,娘总在告诉他要如何去恨别人,尤其是恨自己的父亲。而她……却喋喋不休地告诉他该如何去爱人,或者自爱。 他向来不喜欢聪噪和不听话的女人,偏偏对于她的一再逾矩竟也一再容忍。这个丫头带给仙兰的会是什么?阿绵族长的那句话也许说的对,当五彩凤凰驾临草原的时候,他怎能把她只当做一只灰扑扑的发呆鹤鹑? 于是,他忽然朗声大笑,笑声直达九天行云,传遍草原。 杜雅洁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大笑起来,但见他笑得这样开心,猜测自己说的话至少没有惹他不快,也就放心了。 昊月和仙兰,分属两个民族,文化差异极大,她不指望他能够立刻明白自己的苦心,但她若能潜移默化,融化两族心中的坚冰,便是奇功一件。她想,这应该也是皇上将她远嫁至此的目的吧。 此后的仙兰草原上,总能看到杜雅洁骑乘骏马驰骋四方的娇小身影,不过每次几乎都由欧阳靖随行保护。渐渐地,仙兰人从原本的诧异不解,到后来也都见怪不怪的接受了。草原上人人都在传颂这位新来的哈达尼,不仅人美,心更美。无论走到哪里,待人都善良谦和,把微笑和福扯传播四方。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爱戴杜雅洁,达齐的妹妹阿秀自从她正式嫁给欧阳靖之后,天天在家里都要哭上几回。 达齐几次劝妹妹要放手,她都忿忿不平地说:“她不过就是昊月国的一位大小姐而已,凭什么嫁给靖哥?我和靖哥十几年的情意了,她一来,就什么都不算了!” 达齐说道:“倘若族长想娶你,在这位杜小姐来之前,就已经向你求婚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和你表达过任何的男女之情吧?这说明在他心中,你只是一个小妹妹罢了,你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要尊重杜小姐,因为她现在是哈达尼了。” “什么哈达尼,我才不会叫她哈达尼!咱们仙兰最好的妻子是不会骑马的,是不会赖在丈夫身边不去做家务的{我猜她连羊毛都不会剪!” 他劝不通妹妹,只能无奈离开。他每天要见欧阳靖上报许多公务,实在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妹妹身上。 今天他来到南圆羽香的时候,欧阳靖和杜雅洁正在书房中。这书房原本是没有的,是她特意收抬出一间空房,准备了笔墨纸砚,说要教欧阳靖认识昊月的文字。 第十二章 每夭早晚两次,她都会手把手的教欧阳靖握笔写字。 欧阳靖握惯了弓剑的粗壮大手,乍一握这细细的笔杆,实在是不习惯。她先从最简单的字开始教他写,但就是这横平竖直的“一”、“上”、“天”,他要想漂亮地写出来都觉得比射出雷霆万钧的一箭还费劲,更不要说写出自己的名字了。 达齐来到书房前时,正听到两个人在里面“激辩”—— 欧阳靖说:“我都写了快一百个『永』了,这个字我也认得了,为什么还要写?” 杜雅洁柔声说道:“纵然你写了一百个『永』,你看看有一个好看的吗?这『永』字可是习字人入门时首要学的字,虽然简单,但是笔划讲究,点、提、撇、捺,样样皆有。你若把这个字写会了、写得好看了,才算是入门。” “哼,我纵然不会写这个字,也不妨碍我上阵杀敌。” “你若是连这个字都写不好,其他字又怎么能写得好看?” “写不好看又如何?难道写好看了,能让仙兰的草原上开出金子吗?” 听着里面传来像是摔笔的声音,达齐隔着门笑道:“哈格桑,练字这种事情很磨练心性的,的确不能着急。” “女人真是这世界上最烦的动物。”欧阳靖推门而出,皱着眉头,“只说我不会写昊月的字就笑话我,昨天让她学挤羊奶,她都做不来。” 她红着脸在他身后说道:“挤羊奶也是要练的,我才练了一会儿,阿布还说我有天分呢。” “阿布那种连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小雏鸟说的话,你也信?” 她将嘴角一撇,“昨天你还夸他是将来草原上振翅高飞的雄鹰呢。” “那是将来,不是现在。” “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不算是自相矛盾,出尔反尔吗?” “什么左耳右耳,你先去把饭做好再和我讲道理。” “做饭和讲道理并不会有冲突……” 看看眼前两人吵得面红耳赤,达齐笑看伸出双手,平息战争,“好了好了,二位也不要争执了,哈达尼刚学仙兰女人的农活,学得慢并不奇怪。就如哈格桑学写昊月的文字一样,大家都是初次接触,谁也不要嘲笑谁。 “我这儿有几件事报告,哈格桑,北边土野部落的风格尔族长来信问您,今年的冶铁量是不是要加大;秋蓟昨天派了人送信来,说想用粮食布匹和我们交换铁器,问您可不可以。” “秋前要换铁器?”杜雅洁急急劝阻道:“当然不行{秋前狼子野心,之前还曾经兵犯昊月,现在又来换铁器,明显是为了图谋让自己的军事实力强大……” 欧阳靖哼了一声,“和他们的那一仗是我们打的,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比谁清楚。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插嘴。” 她叹气道:“你还说凡是正确的话你都听,可是我还没说完呢,你就不愿意听了。” “因为你的舌头太长了。”欧阳靖说完,就和达齐出门去了。 达齐回头看了一眼板着俏脸的哈达尼,她的双唇一嚼一吐,分明在说两个字:木头。他忍俊不禁,对欧阳靖说道:“哈达尼真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孩子。” “太爽朗了,简直像麻雀一样聪噪。”他皱皱眉头,问道:“除了秋蓟的事情,袭击车队的幕后黑手查得如何了?” “已经查出了点眉目。”达齐也正色起来,“那些尸体上的伤口都是刀伤,咱们仙兰人最擅长用这种刀其的,只有摩诃族。 “嗯。”欧阳靖眉宇冷凝,“但摩诃族距离这里最远,你认为他们会特意跑到这里来劫杀新娘吗?” 达齐的嘴唇盒动,似有话想说,但欲言又止。 欧阳靖看到他的表情,便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吞香吐吐。” 他依旧迟疑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族长应该知道……古隆长老原来就是摩诃族的,在他手下有不少摩诃人。” 欧阳靖的神情更加凝重,他一手紧紧按住腰畔的剑鞘,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茫茫草原的尽头,有几乘马飞驰而来,在草原上巡逻的仙兰士兵见对方竟然穿看昊月的官衣,立刻纵马上前盘问。 “你们是什么人?” 当先那名英俊年轻的男子着三品官服,朗朗应答:“请转告你们的哈格桑,昊月国昌九知府莫秋童前来一会!” 先得到这个消息的是杜雅洁,因为当时欧阳靖并不在南圆羽香。 她很是惊喜地命人将莫秋童引领至南圆羽香的门前,打量看他的穿著装束,笑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秋童你现在可是堂堂三品大员了。 莫秋童望着她.“你现在也是名动草原的哈达尼了。” 她的脸微红,但是眼底闪烁着光芒,笑着将他请进门内,说道:“我刚刚做好菜,你若是不嫌弃,就尝尝我的手艺吧。” 他诧异地环顾四周,又看看将袖口挽到手肘,月要上还系了一条棉布围裙的她。 “这里就是仙兰族长住的地方?你还要给他做饭?” 杜雅洁身出京城名门,在杜府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高贵大小姐,家中纵然不比宫廷的豪华壮美,但也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而这据说是仙兰族长,堂堂鹰王所住的地方,甚至比不上昊月一个普通农家地主的深宅大院气派。更不用说这里竟然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还要她亲自下厨?! 但她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乐在其中的样子,笑咪咪地说道:“草原上可用的食材不比咱们在京城中的那些山珍海昧讲究,但胜在昧道天然新鲜。 我刚才从一位仙兰大婶那里学了一道酒烩羊肉,和一道清炒碗豆苗。趁着靖还没有回来,你就先来替他尝尝,看我是不是有几分做饭的天赋。” 然而莫秋童却听不下去,拍案而起道:“雅洁,你好歹是堂堂杜府千金,这种粗活怎么能由你来做?京城的少白和剑武等一干朋友都放心不下你,才……叫我回去怎么和他们说?” “怎么说?我现在又没有受委屈,日子过得也很逍遥,你照实说就好啦。”她笑着翩然转身,回到厨房里继续忙活。 片刻后,她端出那道酒烩羊肉,很大的一个盘子,装得满满的。 她笑后如花,“那位大婶说,仙兰的男人最爱吃这道菜,酒的味道可以去除羊肉的腹味,仙兰的男人吃了它,上阵杀敌就可以所向披靡了。你是文官,可能吃不惯,尝一口就好。” 莫秋童见她一头的汗水,猜她应是从早上就开始忙活了,心中着实为她不值。看着那一盘羊肉,比起京中的饭菜简直不知道粗糙了多少倍,会让她这样辛苦,看来她所嫁之人不是一个懂得疼惜她的人,他筷子勉强提起,又轻叹着夹不起食物来。 她看穿他的心思,笑道:“你不要总童京中的人和事来对比眼前,这里是仙兰人所住的地方,身为仙兰人的妻子,就应当做这些事情,我这些天也渐渐习惯了。其实做这些事,倒比关在绣楼中学着绣花弹琴更有意思,你不辛苦做饭,怎知道饭食得来的辛苦?小时候你父母定然曾经告诉过你,『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可是教你的道理和你亲身去体验是不一样的。 “我还在想,要不要试着养蚕取丝、纺纱织布。这里的生活比起昊月人可真是困顿多了,总要多教他们一些技能才好,可我原来所学净是书本上的道理,放到眼前竟然觉得没有多少用处。以前我认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离开了这个大小姐身分,连顿饭都未必能做得好。” 莫秋童见她居然念念明明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不禁感慨道:“几日不见,你似是变了很多。 “当然要变,以前我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现在你也说我是名动草原的哈达尼啊。”突地,远处马嘶长呜,她抬头去看,笑道:“好了,你不吃的羊肉自然有人来吃。” 此时欧阳靖和阿布一前一后纵马回来,见到家中竟然有昊月国的男客来访,他双眉-凝,还未开口,莫秋童便起身拱手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鹰王吧?在下是昌九新任知府莫秋童。” 杜雅洁在旁边说道:“秋童是我在京中时的好友,此番也是来看望我的。我刚刚做了饭菜,请秋童一起吃,可他却不肯吃。” 欧阳靖斜晚了莫秋童一眼,听得杜雅洁对他称谓亲热,顿时觉得此人的五官眉眼没有一处顺眼的。 他将马瘤丢给阿布,瞥着桌上的食物,问道:“就只有一道羊肉吗?丈夫没回来前,是不能动筷子的,这一条规矩我大概没有告诉过你。” 闻言,她对着莫秋童扮了个鬼脸,“忘了告诉你,这里的规矩大如山,我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小女奴,稍有不慎,动辄得咎,只怕还有被卖的可能。” 她当是在开玩笑,莫秋童却听得睦目结舌,瞪着欧阳靖那张木头脸,迟疑半晌后说道:“鹰王,雅洁出身京中名门,她若是有不习惯你们仙兰规矩的地方,你身为豪气干云的当世英豪,也该让她三分才是。” 欧阳靖听得心中大为恼火。这男人是谁?大刺刺地跑来私下和杜雅洁见面不说,竟然还差点分食了她给他做的饭,现在甚至还要教训自己? 他哼了一声,“仙兰男人的事情由仙兰人管,昊月人没有插手的分儿。”他气得不理会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回头对阿布说:“送客!”然后径自走回房间。 阿布跟着欧阳靖以来,忠肝义胆,眼中只有这位哈格桑,听得他吩咐,立刻走到莫秋童身边,硬邦邦地说道:“我送你回去!” 莫秋童皱眉看着杜雅洁,“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她先露出一个苦笑,又释然地安抚道:“没事,他就是这个牛腆气,说翻脸就翻脸的,但其实他的心地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先回去吧,给京中的故发们写信时,也不要把我写得那么可怜。昌九距离这里很近,也许有空时我也会去看看你。” 待莫秋童离开,她才返身进房去找欧阳靖。 见他坐在书桌后方,桌上原本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字帖都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想来他方才一定是草这些东西出气,她一边走过去收抬,一边说道:“这些字帖可是我辛辛苦苦一笔一划给你写出来的,你就算是懒得练,也不必要把它们丢得到处都是,白白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欧阳靖看着她在屋中收抬忙碌的样子,闷声开口,“那个什么莫秋童,应该写得一手好字吧?” “当然,他是京中才子,不过二十四岁就当上了知府,年轻有为” 她话才说到一半,忽然被他一拉跌落到他怀中,坐在他的膝盖上,他呼出的热气直扑到她脸上,字字合着几分怒气敲进她的耳膜中- “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她侧目看他,随即看到他眼底的酷意,于是故意打趣道:“怎么?你怕我和他有私情吗?” 他冷笑一声,“我只是想提醒你,咱们仙兰男人最不能允许的就是妻子在背后偷人。所以丈夫不在家时,妻子是不能随便接待男子外客的。” 她眼珠转动,说道:“可是我上次还曾经单独在那位大婶家住过一晚……” “那是因为大婶看你年纪轻,只当你是未成年的少年人,才没有刻意忌讳。” 第十三章 她辛苦忙活了一整天才为他做好饭菜,见他一口不吃就先来审问自己,不觉也有点生气,说道:“我们两个人若是有私情,还能在家中这样光天化日的不背人吗?我若是对他有私情,你以为我会答应皇帝嫁给你吗?” 他听了这话本该是高兴的,但心里一旦有了结,听什么话都觉得瞥扭。“你是不是觉得嫁给我很委屈,没人能懂你那肚子里的诗情画意,还要费心做饭洗衣?” 杜雅洁跟他讲不通,气得推开他翻身坐起,将腰上的围裙解下丢给他,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 欧阳靖随即听到阿布在外面喊道:“哈达尼,你要去哪儿?” 然后马嘶响起,渐渐远去,应该是她骑马走了。 他走出房门,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远去。 桌上那一盆还热气腾腾的酒烩羊肉依然冒着香气,阿布尴尬地站在原地看他,憋了半晌才说道:“哈格桑,哈达尼辛辛苦苦给您做的饭……” 他坐下来,用手抓起一块羊肉放到口中——这是她第一次做这道菜吧?昨天他随口说了一句小时候最喜欢吃母亲做的酒烩羊肉,也不知道她去哪里就学了这道菜来。没想到她第一次做竟然就做得这么好吃。 这丫头…… 杜雅洁其实并没有乱跑,她去了当初初来查南时,让她投宿的安必花大婶家。 这茫茫草原上,她没有一个亲人,唯一能够让她心中感到一丝温暖之处,除了南圆羽香,就只有这里了。白天其实她已经来过,因为那几道仙兰的特色菜,就是安必花大婶教她的。 那天她被欧阳靖带走时,安必花大婶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但是当她和欧阳靖成婚的当晚,安必花大婶却在欢庆的人群中认出了她。 那天晚上,纯朴的大婶向她敬了酒,第一个带头叫她“哈达尼”,为她那晚舍身救人、英勇杀狼的壮举敬佩不已。 自那日开始,大婶便把她当做亲人一般对待,比起族人尊敬的哈达尼,她觉得自己在大婶面前更像是一个撒娇的孩子。 当她再次骑马来到大婶家门前时,大婶正在迎接刚刚狩猎回来的丈夫,夫妻俩高高兴兴地在院子一边晒着狼皮,一边说着话。 乍然见她到来,安必花起身相迎,笑咪咪地问道:“哈达尼怎么会现在过来?那两道菜你学会了吗?” 想起自己做菜的辛苦和欧阳靖的黑脸,杜雅洁望着安必枕慈祥的笑脸,不禁思念起远方的母亲,就这样睫羽一眨,落下泪来。 安必花慌忙揽过她的肩膀,将她迎进院内,低声问道:“怎么了?饭菜做得不好吃,哈格桑骂你了?” 她叹口气,“那块木头……” 安必花大婶给自己的丈夫使了个眼色,要他先回避一下,然后搂着她坐到旁边的木凳子上,细语开解,“你们两个刚成亲,脾气秉性还没有摸透,难免会有磕磕绊绊。我和我家男人成亲几十年了,偶尔也会吵架拌嘴的。刚成亲那会儿,他老嫌我的饭菜不是咸了就是甜了。有一次我在外面晒狼皮,太累了,就在屋子里睡了一觉,结果没想到突然下起大雨,那些狼皮全给淋坏了,结果他一回家看到,气急败坏的抄起一块木头就把我揍了一顿。” “啊?”她诧异地问:“他真的打得下手?好歹你给他生儿育女、洗衣做饭的……” “咱们仙兰的男人,管老婆的时候是绝不会手软的。”安必花说起过往的事情,并没有任何的伤痛表情,反而笑道:“仙兰有句俗语说:『鸡窝里的母鸡不撞飞不上墙,屋子里的老婆不打就不会生养。』这话的意思是,老婆只有被打过,才知道什么才是过日子。” 杜雅洁这些日子听得这样的“教诲”太多,心里除了愤怒就是无奈。 安必花见她的表情似是有些无法接受,紧接着说:“其实你不要看男人看上去很凶,但也都是装的。我家男人就打过我那么一次,后来我看他也偷偷哭了,晚上还草了药酒到房里,帮我擦伤……”说到这里,一把年纪的她竟然也红了脸。“从那以后,我们俩感情越来越好。我知道他心里是疼老婆的,但你若不是把男人惹急了,他也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就是我们女人太惯着男人,男人才会这样骄横。”杜雅洁不屑地说:“若没有女人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甚至帮他们放牧养羊,他们男人怎么活?难道能天天在外面打仗猎狼吗?” “夫妻过日子嘛,哪有勺子不碰锅沿儿的?更何况你和哈格桑都是第一次成亲,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口子,每天在那么大点儿的地方转来转去,难免会有些冲突。但哈格桑那个人外冷心热,绝对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咱们仙兰想嫁他的姑娘多得像地上的野花,可你看他一个都没有娶,只娶了你一个。” 安必花大婶又悄声道:“小夫妻吵架不记仇,床头吵床尾和。晚上他若是肯在床上说两句好听的,你也别强着脾气了。你看看咱们仙兰,哪个男人允许自己老婆骑马的?上个月有个新媳妇因为放牧丢了头羊,心里一时着急,就·悄悄骑了马去找,结果被她男人关进柴房里,打了三天没出门。所以你能骑看马到处走,可见哈格桑心中是真的喜欢你的。” 杜雅洁又是羞窘又是难受,正想说些什么好掩饰尴尬,忽然听到安必花大婶的丈夫喊了一声:“哈格桑来了” 她放眼看去,果然,欧阳靖独自骑马而来,转眼就来到他们面前。 他勒住马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表情平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回家吧。” 杜雅洁抿着嘴角,心里还有怨气,但安必花大婶在她身后轻声说道:“他肯低下身子来接你,就是向你道歉了,女人千万不要在男人面前得寸进尺。” 她满心无奈,但也只能和安必花夫妇道别,默默地上了马,跟着欧阳靖回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进了南圆羽香的大门,她刚刚下马,忽然被他一把抓起扛上了肩膀。 她惊呼一声,胡乱挥舞着手脚喊道:“欧阳靖!放我下来!”这个男人是把她当做狼还是羊了?动不动就扛着她走,可是这个姿势让被扛的人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他呵呵的笑出声,将她扛进屋内,摔在床上,然后伸手扯开她的衣物,将她的愤怒都封在口中。 暴风骤雨般的欢爱,让她措手不及又莫名其妙。刚刚这个人还摆着一张昊脸在那里喝飞醋,怎么一转眼倒像个色欲熏心的饿狼了?这人的情绪实在变得太快,让她觉得可气又可笑。 她被他折腾得筋疲力竭,汗珠顺着白哲脖颈滴滴滚落,皱着眉小声嘟嚷:“疼……” 初夜时被他弄伤,养了几日才勉强养好,这一回他又索要得这样疯狂,只怕身子又要疼上几天了。 他放缓了律动,低首望着她,坏笑道:“现在知道不听话的后果了?”她,恨恨地说:“你们男人就会在床上欺负女人。” “这是丈夫的权利。”他按耐不住的在她唇舌间又火热引逗起来,身子的滚烫,让他本想给她一会儿喘息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先“喂饱”了自己再说。 直到逼得她哭出眼泪来,他才释放了自己最后的一份激情,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光裸的后背,小声说道:“酒烩羊肉做得不错。” 她讶异地抬起脸,脸上泪痕未干,梨花带雨,却依旧美丽,再加上因为感到惊喜,而没了刚才的痛苦表情。“真的?青菜你也吃了吗?” “还没有……你跑得太快,只好先把你抓回来。”他沉声说道:“身为仙兰男人的妻子,有些地方你学得比我想象得要快。” 她得意地说:“我学什么都快。” 他望着她的娇俏笑容,心中春波荡漾,趁势命令道:“以后不许再见那个男人,还有你在京中还认识什么男人,都不许背着我见。” “怎么是背着你?人家来时你不在家,自然是我招呼。” 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圈,“你吃醋也没个准头。我和那些人都是君子之交,绝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他们连我的手都没有碰过。” “哼,什么君子之交?男人和女人就不该有交情门他心中还是不悦。就算她对那个男人没有半点私情,但从那男人看她的眼神他就知道,那男人才不会真的对她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呢。 她的眼珠一转,“总是你给我立规矩,那我也给你立一个规矩一以后不许随便侮辱我的人格,不许板看一张臭脸对我。我一天到晚为你洗衣做饭的伺候你,还要看你的脸色吗?” “所以现在不是换我伺候你了?”他坏笑着,两人身体相融的部分又起了反应。 她红看脸说:“我还有正经话和你说呢。” “正经话不该在床上说。”他又翻身将她压住。 他一向以为自己的自制力不错,只是今天那个男人忽然让他有了几分警惕心和危机感。那个莫秋童和杜雅洁站在一起时,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道他们才是同一类人,她推崇那个莫秋童有学问,反观自己,竟连昊月的文字都认不得几个,这让他平生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自卑心顿时油然而生。 他欧阳靖岂是会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他在乎的其实只是她的心。怕她会小瞧自己,怕她会不崇拜自己,怕她对着别的男人笑,而忽视了站在身边的他而已。 这丫头,不仅让他一天到晚牵肠挂肚,还左右了他的喜怒哀乐。他那个自幼就没有见过面的皇帝老爹,到底是怎么给他选的这个媳妇?这二十多年来,父子没有见过一面,他所选定的儿媳妇竟然一下子就掐住了他的命脉? 难怪……当年母亲会为他情根深种,差点和整个仙兰族都断绝关系。 结果那顿据说很好吃的饭,放到凉了也没有吃完。 翻云覆雨过后,杜雅洁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想把剩菜热一热再吃,但是看到那些已经凉透的菜,顿时失了兴趣。 她一边收拾,一边对正端起饭碗的欧阳靖说:“别吃了,都已经凉了,安必枕大婶说这羊肉就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女人做的饭,凉了也是好吃的。”他大口大口的咀嚼,没有一点斯文样子,但似乎真的吃得很香。 杜雅洁笑了,放下东西坐在他对面,托着腮说道:“你们仙兰的女人被关在家中其实太可惜了,若是让女人也出门做事,男人也可以轻松许多。再说,你们不能总靠打猎游牧为生吧?这草原上能有多少狼群任你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慢悠悠的吃着东西,“又来说教。我记得中原有句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昊月的男人没有告诉过女人这句话吗?” “原来你们男人都喜欢蠢女人。”她一把夺过筷子,“好啊,明天这个蠢女人把饭菜烧坏,把锅底烧穿,一路蠢到底,看你喜欢不喜欢?” 他瞥她一眼,笑道:“你是费尽心机的要为女人说话,可女人不在家里乖乖带孩子做饭,还能做什么?” “能做的事情可多了。你们身上穿的这些衣服是谁缝的?” “做衣服是女人分内的事情。” 第十四章 她笑道:“做农服是女人分内的事,带孩子是女人分内的事,洗农做饭也是女人分内的事,原来女人分内的事情已经这么多了,可你们还说女人是蠢女人,那男人做了多少『分外』又不蠢的事情,你说来我听听。” “男人外出打仗,赚钱养家……” “保家卫国是男儿本色,要说也是你们的分内之事,更何况挑起战争的也是你们男人,你们就是在没事找事。这天下若是一个男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女人,不知道要平静祥和多少呢。”她一开口就把他的话堵回去一半,接着又说道:“再说赚钱养家,若是你允许仙兰的女人出门做事,家家的收入总比现在要多一些吧?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仙兰最关键的问题是你们现在的生财之道太过单一,你们的铁器做得相当好,可是既不能卖给昊月,又不敢卖给秋蓟,这两大买主都被你拒绝了,每年族内的进项至少要少掉好几十万两白银。” 她毯着手指继续说道:“除此以外,这羊毛的买卖你们做得也不算好,赫连那边现在开始大规模的繁殖绵羊,越来越少从你们这里购买羊毛了。铁器和羊毛本来是仙兰的法宝,现在这两件法宝都失去了吸引力,请问我尊贵的哈格桑大人,你要你的子民们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才算是不事负他们对你的敬爱和期待呢?” 欧阳靖终于妥协了,将她拉坐到自己的腿上,“好吧,话多的麻雀封不住口。你想说什么,今天我让你一口气说完。” 她嫣然一笑,“很简单,我到你这里来,是要帮你成为仙兰历史上最贤明的一代圣主,纵使你不想让仙兰归为昊月国的国土,陛下看在和你娘的情分上也不勉强你,可你自己总要有个规划和打算。闭关锁国不该是你现在奉行的政策,羊毛和铁器都是昊月需要的东西,你一定要和昊月展开商贸交往,这样才能有利于仙兰的强大。” 他沉默片刻,说道:“与昊月断交是我娘的决定。” 她追问道:“这决定是为了更多的仙兰人考虑,还是出于她自己的私怨?” 他没有回答,但是答案显而易见。 杜雅洁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娘……到底是为什么和皇上翻了脸?” 他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叹了口气,“我娘当年是仙兰族的族长,也是仙兰的圣女,因为想和昊月修好,所以娘特意入京与昊月皇帝商谈此事,结果……” “结果什么?两人一见钟情?” “差不多吧。”他继续说道:“据说我娘当年是想嫁给你们皇上好好过日子的,昊月皇帝也有意娶我娘,可是我娘要求他只娶她一个,昊月皇帝不同意,于是两人翻了脸。我娘当时已经怀了我,却毅然决然离开你们皇帝,回到这里,而且要仙兰人永世不能和昊月人往来。” 她的小手覆在他的手上,认真地问道:“你觉得这件事谁有理?” “自然是我娘。”他答得极为斩钉截铁。 她笑道:“你们仙兰人有仙兰人的规矩,我们昊月人也有昊月人的规矩。怎么?许你们随便打老婆,不许我们昊月国的男人多娶几个老婆吗?” “那不一样。”欧阳靖正色道:“我们纵然打老婆,但那是为了老婆好,老婆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但是我们仙兰的男人对感情是专一的,只要娶了老婆,就会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人好,绝不会再有二心。而昊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用情不专,这是仙兰人绝对不能允许的。我娘要求你们皇帝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昊月皇帝却不能答应。就像你现在若让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我不答应你,你会不会很伤心?” 她自从来到这儿,就和他为了仙兰的种种规矩争辩到现在,只有这一件事让她对仙兰人心服口服。她虽然也期待一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但自幼看着家族中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并不会太过愤慨。反而是他今天的这番话,让她不禁心绪动摇,心生向往--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欧阳靖真的能做到吗?. 阿秀对杜雅洁的敌意,杜雅洁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毫无疑问,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非常爱慕欧阳靖,她能够理解这份少女情怀总是诗的心境,不过当欧阳靖说过仙兰男人一生一世只会娶一个老婆之后,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之情一原来自己所嫁的男人是这样一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因此,他和阿秀的关系反而成了她打趣的话题。 “阿秀最近没来找你,你心里惦记她吗?听达齐说,你以前一直很疼她的,外出买卖时都不忘给她买块花布回来,讨她开心。” 她的戏谑挪愉并没有让欧阳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尴尬紧张,他坦荡荡地说:“小女孩儿喜欢花农服就让她穿,有哪个做哥哥的不想着照顾妹妹?她自小跟在我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叫着,我当然也要多疼她。” 她眼珠转转,“不如我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吧?你看上次来找我的那个莫秋童如何?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配你的阿秀妹妹绝对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欧阳靖皱眉道:“我们仙兰人是不能和昊月人通婚的。” “那我们两个人算什么?”她笑着揽住他的脖子,柔声说道:“你肯答应娶我,说明你心中已经想打破你娘留下的诸多禁忌了,那就不要遮遮掩掩的,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是希望仙兰强大起来的。莫秋童是昊月的官,代表朝廷,你可以从他入手,试着与昊月通商。这件事你若不愿意开口,我去帮你说。” 他不放心地拉住她,“你不许去见他” 她嫣然笑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我都和你说清楚了,莫秋童是我在京中的好友,像他这样的好友我不只一个,你个个都要担心的话,可是担心不完的。我现在都不在乎阿秀对你的虎视耽耽了,你又何必去担心一个己经不可能是你情敌的男人?话再说得直白点,就算你们仙兰男人愿意买别人不要的老婆,昊月男人可没有这份脸面抢别人家的妻子。女孩子只要嫁了人,就不值钱了。” 他的拇指轻抚着她柔细的肌肤,低声说道:“不,你是无价之宝,只要有眼睛的男人都看得到。” 他这样赤裸裸的表白示爱,让她羞得脸似朝霞一般排红,她柔声说道:“那你这个无价宝是不是该为你做点什么?” 他眼珠一转,笑道:“是,为我生个儿子!生个女孩儿也好门说完,他抱起她又回到了房间。 她恨恨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你这个哈格桑脑子里就只有这种事吗?真不知道没我之前,你都是怎么发泄你这些……” “在你之前我没有抱过其他女人。”他的手又扯落了她的衣服,合合糊糊地说:“我娘说,只有我决定喜欢她一生一世的女人才可以抱着她,给她唱情歌,否!”就是裹读了爱情。” 杜雅洁听得心情大振,拉着他的手问道:“唱情歌?你还会唱情歌?我怎么没有听你唱过?” 他却尴尬地说道:“我以前也没唱过,唱不好。” “不管,你今天一定要给我唱一首”她把衣襟又重新拉紧,摆出一副“你不唱情歌我就不让你占便宜”的样子。 欧阳靖无奈,只得凑在她耳边轻声哼唱:“最美的鲜花长在最陡峭的悬崖上,最美的月亮挂在最高贵的天上,我若想得到你那纯洁的爱情,便要将我的心放在你的心上。我是草原上最多情的风,为了找寻你不惜四处流浪。当我弹起我的五弦琴,希望上天帮我找到你这个最美丽的姑娘。” 她将头紧紧埋在他的怀中,听得心满意足。思绪像是谅过茫茫草原,也飘到了那遥远的远方,想象中她和欧阳靖并肩驰骋,琴弦叮咚,风声悠扬… 蚩南和昌九的界限其实只是一条河。河的北边是昌九郡,南边就是蚩南的土地。 当杜雅洁来到昌九的知府大门前时,莫秋童正要和人出门,一见她来,惊喜地问道:“雅洁?你怎么来了?” “来和你谈一些正事。”她眨了眨眼,“你要出门?” “有些公务要办好,咱们先回府。”他对身边一名手下人说道:“你去和王1等军说,我晚些时候再去校场。” 她跟在他身后进府,一边好奇地问:“怎么?治军之事你也要负责?” “身为本地最高属官,文武当然都要精心。更何况……强敌在侧,不敢懈怠。” 闻言,她连忙问道:“你说的『强敌』,是指仙兰族吧?” 他犹豫一下,点点头,“雅洁,咱们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曾经探讨过关于陛下一生英明神武,为何唯独对仙兰如此心慈手软,当时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如今你既然已经嫁给了仙兰的族长,你对此有何高见呢?” 她不便将欧阳靖母亲和皇帝的私事说出,只得另找理由,“我想……陛下年纪大了,不似以前那样有杀戮之心吧。仙兰这个民族,若能为我所用,将是昊月的一双飞虎之翼,若用得不好,!”是养虎为患。陛下心中自有定夺,我们实在是猜不出来。” “但我却不能不防。”莫秋童严肃说道:“昌九有屯兵两万,仙兰据说在宣南全境共有四万左右的族人,但精兵不过一万多,我决定上报陛下,再为昌九增加屯兵一万,以保国土万无一失。”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欧阳靖并非好战之人,仙兰和昊月目前没有战事威胁。更何况我既然已经嫁过去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更不会为难昊月。” 他看着她,问道:“你跟他……真的不觉得太委屈吗?那样的粗事也要你做,我看他还摆脸色给你看。那天我走后,他没有为难你吧?” 听到他这么问,她一下子想到那晚两人的缝绪缠绵,红着脸说:“怎么会?我和你说了他就是那个牌气。”她顿了顿,又笑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有句话想问问你,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莫秋童见她笑得诡异,心中顿生几分不安,“你要问什么?” “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二十四了吧?” “嗯。” “二十四岁就做到知府这个位置的,放眼朝中也没有第二人,可见陛下对你的器重。不过你为什么一直迟迟未娶呢?你娘不着急吗?还是你已经订了亲却始终没有定下婚期?” 被她这样直白的一问,莫秒童槛尬起来。该怎么和她说明白?自从二十岁认识她,他心中未来妻子的样子,就是她的样子,但他自知出身低微,没有任何功名,没有胆量敢向佳人提亲。好不容易得到知府之职,佳人却已远嫁。今天她当面这样问他,怎能不令他黯然神伤?不禁一叹道:“婚姻之事只是随缘罢了。” “好啊,随缘就好,今天我就来问你说媒了。”杜雅洁笑容灿烂,“我家木头有一位妹妹,也是仙兰贵族,名叫阿秀,貌美如花,我觉得和你正般配,你愿不愿意到仙兰一见?” 他随即脸色大变,“这怎么行?我可不会娶仙兰女子为妻。” “仙兰女子怎么了?人家小姑娘青春少艾又贤良淑德,配你绝不会辱没你半分。而且仙兰与昊月迟早是要两族融合的,现在两族就像是这边境上的那条小河,我已经远嫁过来了,你既然心系两族相国家的和平,为何不也以身相试?一起为昊月和仙兰之间搭起这座涉水之桥。” 第十五章 他涨红了脸,依旧摇头,“不行!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父母不在此处,我断然不能私自作主。” 杜雅洁见他真的不愿意,也不再勉强,一叹道:“好吧,那我也不强求于你,不过若是朝廷对仙兰有任何动向,你一定要先告诉我一声。” 莫秋童应了一声,又说道:“你若是在仙兰那里有任何不便,一定要派人给我还个消息,我必排除千难万险,接你回来。” 她心中感动,但嘴上仍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既已经嫁到仙兰,就是仙兰人了。”然后又扮了个鬼脸,开玩笑说:“除非我家木头把我卖掉,那你可一定要记得来帮我赎身哦。” 他看着她的桨然笑颤,心中酸酸涩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杜雅洁刚跨过小溪,就看到阿秀站在蚩南那边的边境上,牵着一匹小马站在小溪边。 她纵马过去,笑道:“阿秀,你怎么在这里?也想学骑马吗?” 阿秀直勾勾地盯着她,“刚刚送你的那个男人是谁?” 杜雅洁知道她必然是看到莫秋童亲送自己的场景,她心地坦荡,便回答道:“是一位朋友。怎么样?你看他长得如何?比你的靖哥一点也不逊色吧?” 她心想,既然男方拒绝了自己,再来看看女方的意思如何,也许可以计划下一步的打算。 但阿秀根本没有留意莫秋童那个人,她看到的是杜雅洁和昊月的男人说说笑笑,心中自动把她归类为轻浮放浪的坏女人。 她冷笑一声,“女人怎么可能会和男人交朋友?我看你们俩亲亲热热的,他肯定不只是你的朋友!”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难道以为他是我的情人?”杜雅洁笑道:“那妨和欧阳靖是什么关系?不是朋友,我想你也不会说你们是兄妹吧?” 阿秀咬着唇,“我本来是要做他妻子的,是你把他抢走了。” “他若是想娶你,还用我来抢吗?”杜雅洁真懒得再说这个话题了,看了眼她手中的马瘤,“你会骑马吗?咱们一起回去吧。” 阿秀哼道:“你要是背着靖哥做对不起他的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她故意板起脸道:“你要是害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会忘记你。” 阿秀脸色微变,上了马走掉了。杜雅洁颇为诧异的看着她远离的背影,没料到达齐居然也答应让自己的妹妹骑马了,然而接着念头一转,突然觉得今日自己这媒婆做得真是失败,男方给她吃钉子,女方也摆着一副臭脸教训她,有句话果然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 回到草原时,她忽然觉得情形不对,有很多年轻威武的仙兰士兵从四面八方鱼贯涌向南圆羽香的方向。 她连忙纵马过去,追上一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士兵认得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说道:“贵的哈达尼,刚刚草原上响起了战鼓和号角,您没有听到吗?听说是秋蓟国又来犯我边境了。哈格桑召集所 有十八岁以上的青年,到南圆羽香门口集结待命。” 她顿时大惊。“战争”这个字眼对在京中养尊处优的她来说,只是别人口耳相传的故事,不曾想过会如此真切的在眼前发生。 她急忙赶到南圆羽香,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年轻的仙兰士兵。而欧阳靖一身甲胃,就站在众人之中,手中牵着他的爱骑,神情冷峻肃穆。 杜雅洁下了马,挤过人群冲了进去,一把拉住他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秋兰会来犯境?” 欧阳靖看到她时,面容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安抚似的揽过她的肩脍,“其实我们和秋蓟的边境之争从来就没有停过,这不过是很小规模的边境骚乱罢了,一、两天之内就能结束战斗。” “我和你同去。”她紧张地说。 他笑道:“那可不行,仙兰人的规矩,女人上战场是要倒媚的。”他昂首对所有赶到身边的年轻士兵们大声说道:“这一战我们定能取得胜利,因 为我们最爱的妻子和心爱的站娘,都在草原上等待风声吹回贺喜的捷报。为了不辜负她们的期待,我们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和热血,更要赌上仙兰男人的尊严,誓死一战!绝不后退!” 无数只手举着兵器,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声,那场面蔚为壮观,令杜雅洁在许多年后都无法忘记。 那一天她才知道,有一种战争是转眼即至的;有一种男儿是为战死沙场而倍感光荣的;有一种爱,是必须等待的;有一种信念,是坚不可摧的。 这场战役来得太过仓促,她深知来不及为欧阳靖收拾行囊,他就像草原上的雄风一般,带着年轻的部队出征去了。 她焦虑地拉过留在后方的达齐,问道:“仙兰人每次打仗都是这样?你们的部队就是这样拼凑出来的?” 达齐笑道:“这是仙兰人作战的特点。在仙兰,无所谓谁是士兵,谁是平民。所有族中的男孩子,凡是年满十八岁的,都可以参军上阵。每年各部落都会登记这些年满十八岁的备用兵的名字,一旦仙兰有事,便会以号角和鼓声为号,召唤他们。这一次因为秋蓟的军队人数不多,所以只动用了距离南圆羽香最近这一族的备用兵。您别看他们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其实大家每个月都有几天的时间聚在一起,练习各种战场技能,所以您放心吧,咱们这一仗是必胜的” 但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丈夫出征,她这个妻子只能留守后方。前方的情况到底是怎样她不知道,又碍于他们仙兰规矩中那该死的什么“女人上战场要倒媚”,而不得不安安分分地在南圆羽香等候消息。 她从达齐那里听说所有的战报都会先送到古隆长老那里,便在第二日清晨就去了古隆长老的家。 她知道古隆长老很不喜欢她,更不赞成这桩婚姻,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人家会摆什么脸色给自己看,只想尽快知道最新的战报。 古隆长老听说她来,根本不愿见她,派人传出来的话就是—— “一个女人管什么打仗的事?回去好好等着丈夫回来,不要坏了规矩。” 杜雅洁听到这几句冷冰冰的话,径自推开传话的人闯了进去。她来时就想好了,先礼后兵,不管古隆长老说什么,她该尊重的会尊重,但该坚持的也要坚持。 “谁许你进来的?”古隆愤怒地瞪着她,伸手一指,对身边人说道:“这里是何等神圣重要的地方,把她轰出去!” “你不能轰我。”她一字一顿,极为郑重其事,她虽然身材娇小,但气势夺人。“我既然已经做了你们的哈达尼,就要帮助哈格桑处理好草原上的一切事宜。在昊月,这是皇后应尽的职责。在仙兰,不管你们怎么轻视女人,但女人依然是一个家中最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更何况我现在只是要知道我丈夫的生死安危,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她一眼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簇新的羊皮纸,这纸只有仙兰人才用。以前她在欧阳靖的屋中见过,问他这纸是做什么用的,他说只有在情况紧急时,才会草来书写情报。 此刻见到,她也不管古隆长老同不同意,伸手就将纸抽了过来。 但那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仙兰文字,就如同欧阳靖看不懂昊月文字一样,她其实也看不懂仙兰的文字。但她集中注意力去看那上面的字,恨不得将纸看穿。 古隆长老突地劈手夺回羊皮纸,恨恨地说道:“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哈达尼,就不把人放在眼里i哈格桑在我面前都不敢放肆的!若是因为你摸了这张纸,而让他的战役有任何的不利,我们全仙兰的族人都不会放过你” 杜雅洁缓缓抬起眼看向他,但目光有些飘渺。忽然间她转身跑出古隆长老的帐房,疾风闪电般回到南圆羽香。 她一口气冲进书房,草起笔墨纸视快速地书写起来。达齐因为奉欧阳靖之命留下来守护她,所以一早就来看她,没想到她已经出门去了,现在听到动静忙过来探望,却见她低看头正奋笔疾书。 他好奇地问道:“您在写什么?” 她将一张墨迹未干的纸展在他面前,急问道:“我只能勉强记得这些了,快帮我看看,这封信是不是战报?” 他震惊地看着那上面所写的仙兰文字,问道:“您这是……从哪里看到的?” 杜雅洁深吸一口气道:“我刚才去古隆长老那里,看他桌上摆着的一张羊皮纸上写了这些字,但我不认得仙兰的文字,仓促之间只能把这些字当做图案生硬地记在心里,然后勉强摹画出来。肯定会有许多错误之处,也只能让你看个大概了。” 达齐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张纸,“这些文字全是你背下来的?”他平生没有听说过什么人有这么玄乎其玄的本事,竟然可以把从来不认得的文字当做图案默背在心。 将她所写的东西匆匆浏览了一遍后,他不得不由衷佩服,“虽然只写了二、三十个字,但是大部分都写对了。从这封信上看来,昨天傍晚时分,我们的部队就已经逼近了战火开始之处,哈格桑似是打算速战速决。” 她担忧地问道:“他和秋蓟交战的次数多吗?会不会轻敌?” 他回道:“这几年我们和秋蓟之间,类似这种小规模的战役冲突已经发生好几次了,每次都是族长胜,您可以放心。” 闻言,她却没有露出笑容,而是困惑地喃喃自语,“既然每次都会取胜,为什么秋蓟还有这样的胆子,一再挑衅?” 杜雅洁心中的不安,在两天后变成了事实。 这场被欧阳靖说得轻描淡写的战争,拖延到了第四天,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 她几次再去古隆长老那里,都被档了驾,她不想当面和古隆长老翻脸,于是请达齐去打探军情。他得到的消息是,秋蓟国这回动用的人马比起前几次多了一倍,所以战役才会被拖延。 但她总觉得事情不对,于是转而去找莫秋童。 仙兰和秋蓟的战争必然会惊动昊月,莫秋童管辖的昌九与蚩南只有一河之隔,他不可能不关注这场战役。 到了莫秋童的府郎,她立刻发现到奇怪之处一在知府门前,比起上一次她来时多了很多卫兵。 她心念闪动,秋蓟和仙兰作战,情势紧迫到连昌九的知府门前都加强戒备吗?还是这里另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时正好看到莫秋童从府门内走出,她没有像上一次一样上前打扰,而是闪身躲到了一边。 见到临街有一家茶馆,她走进去要了壶茶坐下,听着周围的客人聊天。 在京城时,她便喜欢三不五时到茶馆坐坐,一是这里三教九流都有,她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在这种地方可以认识不少新朋友。其次,在这种地方可以听到许多在深宅大院中听不到的故事、流言,有关于欧阳靖的生平,她最初便是在京城的茶馆中听来的。 如今这间茶馆客人不算很多,三三两两的落坐聊天。 她刻意坐在几名看起来不像是昊月人的异族人邻桌,还好那几人说的话她听得懂,说的正是眼下这场战役,听他们的口气,感觉像是秋前人。 “这场仗明摆着最后肯定还是仙兰赢,咱们和仙兰打一次就败一次,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总要以卵击石?” “你还不明白?要打仗的并不是陛下,而是陛下手下那些庸臣。 第十六章 你知不知道打一场仗,他们能捞多少银子?反正每次的战役规模不会太大,死伤不了多少人,但是上面拨下的钱粮军制就足够这些贪官污吏吃上一阵的。” 杜雅洁恍然大悟,她原本猜想秋蓟在边境寻衅滋事是为了从仙兰、甚至是昊月讨得便宜,捞到油水,却没想到这更深的一层。 同桌其他人也附和这种说法,其中一人说道:“新上任的那个丞相也是个无能之辈,跟着下面人榨取陛下的银子,可陛下却把他当做栋梁之材,呸! “咱们秋前这几年打仗打得越来越穷,日子也不比仙兰好过到哪里去。你没见最近搬到昊月的百姓,比起以前多了很多吗?” “在昊月置田置地可要花不少银子吧?” “那倒未必。我听说昌九这边最近就有新令濒布,凡是在昊月买闲地十亩者,可落户籍在此。十亩地的价格大概是三、四百两吧,算是很便宜了,咱们秋蓟国有点闲钱的人都搬到这边来了。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昊月再怎么看,也比秋前国富裕安稳,买了田地,入了户籍,就算是昊月人了。我要是有那个闲钱,我也在此买田置产、娶妻生子,不回秋蓟了。” 几人的感慨听在杜雅洁心中,顿时生了根。秋兰人原来已经如此厌倦战争,向往昊月国的安逸生活了。而仙兰人呢?仙兰人有仙兰的骄傲,但是也有致命的弱点,她苦口婆心的劝欧阳靖,也不知道他听进心里去了没有,如果仙兰人再这么固执死守自己的骄傲,和草原上那仅有的一点资源,到最后会被彻底排挤在各族各国之外。 她在茶馆里待着,一直听到一壶茶都喝干了,外面天色也已沉了下去,她才看到莫秋童急匆匆地回来,便结了帐走出茶馆。 今天她忽然不想和他碰面,因为她意识到以他现在的身分,和欧阳靖算是处于敌对,就算他有什么情报也不会告诉她。 她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衣着——还好,是藏蓝色,不算引人注目。而且为了在仙兰骑马方便,她把裙摆都一一裁短,这使得她的行动也比较方便。 绕到知府府院侧面,这里没有角门,也没有守卫,只挨着一条无人的胡同。她四下看了看,忽然一纵身,跃上了墙头。 莫秋童是个作风清廉节俭的官,府内并没有太多的使唤丫头,再加上他的父母没有搬到这里,又没有成亲,所以府中没有其他家眷。她要在这座知府大宅中找到他,并不算难,因为后院只有他的正房亮着灯。 她生平没有做过听壁脚的事,这一回也算a出去了。潜入正房上,她一手扒住屋窟,一手掀开几片屋顶的瓦片,露出一条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坐在书案后的莫秋童,他似是正在看一份公文,神情专注而凝重。 杜雅洁一声不吭地看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又要等多久。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跑来,向莫秋童享报:“莫大人,有外客来访。” 他抬头问道:“是什么人?” “对方只说大人一见此物便知。”说着,家丁递上一件东西。 因为那东西太过小巧,任凭杜雅洁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细些,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 但莫秋童看到那件东西,明显脸色一变,说道:“叫那人进来吧。” 片刻后,家丁领看一名男子走进后院。 看来,人穿着的竟是仙兰人的服装,杜雅洁不免心中纳闷,难道此人会是欧阳靖派来的? 那人走进屋子,躬身说道:“小人主人向莫大人问安。” 对方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测错了,欧阳靖的手下不会叫他“主人”,而是叫“族长”或者“哈格桑”,而以欧阳靖的身分,也不会向莫秋童问安的。 只见莫秋童竟是认得那人似的,说道:“你家主人不是说在此战之中不会主动联系我吗?怎么派你来了?” “主人说此刻战情胶着,欧阳靖的大军被秋蓟的兵马拖延,如果莫大人能及时出手的话,大事得成” 她有些听不懂此人的意思,对方是想让昊月出兵帮着仙兰围剿秋蓟的侵略军吗?但没有昊月皇帝的旨令,莫秋童是绝不会出兵的。 只见他沉吟片刻,才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欧阳靖好歹是皇上亲封的鹰王,纵然他不愿受封,但此封号明文写在史书之中,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若是我听然出兵与他作对,被陛下知道了,很有可能会降罪于我。这种吃力不讨好,甚至是自身难保的事情,我为何要做?” 杜雅洁惊得几乎要从屋顶上跌落下去一怎么?这仙兰人来到这里找莫秋童,竟不是为了请昊月出兵帮助仙兰,而是要让莫秋童出兵对付欧阳靖?这仙兰人口中的“主人”,到底是谁? 一瞬间,她背脊发凉,立刻想到自己的送婚车队在草原上所遭遇的那桩血腥惨案一那惨案的幕后主使,说不定就是这个仙兰人口,中所称的“主人”。 她暗下决心,今日一定要将幕后主使的狐狸尾巴揪出来!可是听莫秋童的口气,与此人也早有勾结,若真是如此,他便是知道仙兰族内有人要对欧阳靖不利,可他竟然没有和自己提过一个字?! 她心中气恼,但文不能现身和莫秋童当面质问个明白,只能先看莫秋童到底打算怎样处置眼前之事。 莫秋童的话似是在仙兰使者的意料之中,那人也是个口才极佳的聪明人,再度躬身说道:“主人说了,欧阳靖是你们昊月皇帝的心腹大患,你们皇 帝特意派莫大人这样的英才到此地做知府,一定就是为了看住欧阳靖。欧阳靖野心极大,绝不愿意甘守这一方草原就心满意足的,他现在肯答应娶你们的名门小姐,无非是为了迷惑你们皇帝,待时机成熟,必然会率大军北上,灭掉昊月,自己取而代之。 “如今是灭他最好的机会,你若抓住,可为昊月除掉心腹大患。你若放过,日后铸成大错,你就是昊月的千古罪人。这件事莫大人其实不用亲自动手的,只要你肯拨一支人马交给我主人统领,巧作装扮潜入两军境地,刺杀成功。到时候你就可以悄悄班师且不留痕迹。如果昊月皇帝追查下来,你便看那皇帝脸色,若他高兴,你自可表功,若他震怒,你推托不知就是了。” 这一条毒计真是费尽心思又设计精巧。杜雅洁紧张的看着莫秋童,生怕他说出一个“好”字来。 但莫秋童只是皱着眉坐在那里,沉吟良久后说道:“这件事,你给我一日时间考虑。” “最多只有这一夜,否!”战局一变化,莫大人就算是想出兵只怕都来不及了。”那人态度也异常坚决。 他艰难地点头,“好,你住在哪里?” “就住在此地,距离大人不远。明早我再来听大人的消息。”那人答话极为谨慎,不愿意曝露自己的藏身之所。 等那人离去,杜雅洁下了屋顶,悄悄跟了过去,直到看见那人进了两条街外的一间容栈,才回过头来,重新回到知府的后院。 正房内依然亮着灯,她心中愤惫难平,翻身跳下墙头,推门便入。 莫秋童没防备有人会突然进来,正要喝斥家中下人不守规矩,冷不防看到的竟然是面似寒冰的杜雅洁,他又是吃惊又是慌乱,连忙起身问道:“雅洁?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此?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也不见人通报一声?” 她冷冷地看着他,“若非我用夜探知府衙门这种见不得光的招数溜进来,还不知道你莫秋童竟是这样一个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奇男子” 闻言,他心头顿时突突直跳,听得她语气不对,又见她表情如此铁青,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但他还是强作掩饰道:“你今日怎么用这种话来夸我?一听就是口不对心……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种飞潜走壁的本事……” 她直视着他,朗朗说道:“秋童,还记得咱们当年初见面时,你正在读自己所写的一首诗吗?” “怎么不记得?那夭是望江楼的文发之会,我带了几首旧作赴会,满场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却是第一个为我击节叫好的。” 思及当年景象,杜雅洁不禁叹道:“当时你那首小诗虽短,但字字铿锵,我纵然是一名弱质女流,又岂能不为你拍手称快?时至今日我都记得那二十个字,『我乃天涯客,仗剑渡天河。不求风雷动,只爱正气歌。』秋童,当年你何等慨当以慷,何等的满腔抱负,何等正直大气……可如今……”她幽幽望着他,“你却要和外人合谋害我的丈夫,我真不知道是我听错了,还是当年的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莫秋童似是胸口被人重重的用铁锤击打了一下,他垂下头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害欧阳靖的意思。我出京之前,陛下要我好好看守昌九这片边疆之地……” “陛下许你杀欧阳靖了吗?”她厉声打断,并严正地说:“陛下对欧阳靖的态度绝非你所想的那样,这两人自有渊源我不便告知你,但是你记住,倘若你真的对欧阳靖下手,又让陛下知道,不仅是你这顶乌纱帽难保,就是你全家的性命只怕也保不住了!秋童,我做为你的朋友,不得不提醒你悬崖勒马,那个在幕后策划欲对欧阳靖不利的人是谁,你告诉我。”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要去和这人当面翻脸吗?我劝你还是不要……” “你可知我的送婚车队刚入查南就被人袭击,随行人员死伤十余人吗?”她瞪着他,“这样的杀人恶魔,你还要庇护他?” “并非我庇护他,而是这个人素来只和我书信往来,并没有实质交往,我也不确定此人身分是否属实……”他咬咬牙,将桌上一件东西递给她看,“这是那人送来的信物凭证,每次都是凭此信物与我往来。” 杜雅洁接过拿东西仔细一看一是一件木雕的图腾,很狰狞的一个鬼脸。她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在几天前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大木雕,那木雕就悬挂在……古隆长老的帐房门前。 她心中抽紧,快速说道:“为免铸成大错,你一定要尽快拨派人马将那个走掉的仙兰人扣住,他现在就藏身在宏利客栈内。过几日我再来见你” 她匆匆奔出门去,手中紧捏着这个小小的木雕,手心似火烫一般。了尚若这幕后主使是古隆长老,那……以欧阳靖对古隆长老的信任,岂不是会全无防备,任其设计? 她恨不得现在就飞身赶至欧阳靖的身边。 她纵马狂奔,草原上风声呼啸,马踏碧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御风而起,手察身掠过,身冷如冰,心焚似火。 欧阳靖,你这块木头!你必须给我好好的回来,否!”留我一人在这异乡之地,你以为我还能独自活下去吗? 欧阳靖并不在边境。 四天四夜的苦战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歼灭了所有进犯边境的秋蔚敌军,为免对方卷土重来再生事端,他留下心腹将领在边关巡视,然后独自一人回到蚩南境内。 他纵马疾驰,心心念念的都是赶回家去见心爱的妻子。 那个在他临出征前满脸担忧的小丫头,现在只怕要急疯了吧?他生平第一次会在打仗时心神不定,满脑子想的都是她那张忧心忡忡的小脸。阵前的那些敌人,比起以往看上去更加可恶,他在战场上的勇猛和狠辣,让副将都吃惊。 第十七章 每天每夜,他都希望自己能赶快回到南圆羽香,回到她身边,将她软软的身子拥在怀中,告诉她……他有多么想念她的娇噎、她的一鳖一笑。 他这样突然返家,应该会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吧?他在半路采下许多小野花,合成一束握在手中,这是仙兰丈夫送给妻子最美的礼物。 他赶了整整一天的路,回到仙兰族的中心地带,一路上不少认出他的仙兰族人看到他,都高兴地大声欢呼,然而他心中惦记的全是赶快回去,顾不得和众人打招呼,只是勿匆向大家点个头,便策马离去。 忽然间,迎面跑来几匹快马,马背上的人大声说道:“哈格桑!恭喜您回来!古隆长老有要事要和您相商!” “明天再说”他连缓绳都不拉,速度不减。 但那几人也是骑乘好手,几人一前一后将他的去路档住,喊道:“哈格桑,我等奉命前来,一定要请您走这一趟。古隆长老说此事涉及重大,请您务必先去他那里走一趟!” 欧阳靖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将马擅-拽,板看脸问:“是多么天大的事情,竟连这一夜都不能等?” 其中一人小声说道:“古隆长老说,此事与哈达尼有关。” 他心中一沉。从此地遥遥看去,依稀已经能够看到南圆羽香的白色屋顶,杜雅洁已经近在咫尺了,但是……他拨转马头,喝了一字,“走!” 改道转向摩词族的聚集地一古隆长老的大帐。 欧阳靖刚返回蚩南草原,前方便飞鹰传书送来了消息。古隆长老得知战事得解,长吁一口气,但却将这道消息暂时封锁,静待欧阳靖的返回。 欧阳靖深夜时分才来到古隆长老的帐房门前,他径自走进,环顾四周,这里除了他和古隆长老之外,再没有别人。 “古爷爷,什么事这么着急的叫我赶过来?关于此次战役的细节我不是已经写在战情报告中了吗?” 古隆阴沉着脸,“你知道这场仗为何会开始吗?” “为何?”他不甚在意的一笑,解下身上的酒囊喝了一大口,“秋蓟那群昏官打的算盘咱们还不知道吗?” 秋蓟的贪官污吏因为没有本事与民同富,每日只知道想方设法中饱私囊,因此才会不断挑衅边境,试图从作战经费中捞取银子。这一点欧阳靖早就看透了。 古隆定定地看着他,“这一次不是了。”他交给他一封信,“这封信,是刚刚从敌人那里截获的,上面写着,咱们这边有人和敌人串谋,要联合昊月的军队对你不利。” “联合昊月?”欧阳靖好笑地说:“昊月为什么突然要和咱们过不去?” “那要问你那个老婆门古隆长老冷笑道:“这封信就和她有关” 他心头大震,狐疑地低头看信一上头都是昊月的文字,他并不认得。他捏紧信纸,沉默片刻,忽然一语不发掉头就走,就连特地摘回来的花也忘了拿…… 杜雅洁赶回南圆羽香的时候,也已经是半夜了,她惊讶的发现院内有一盏灯火亮起来了一那间被点亮的房间,是两人的卧室! 她又是狐疑又是狂喜,迟疑的缓缓走近门前,一手摸着自己腹畔的匕首刀鞘,一手轻轻推开房门,等了一下,不见有人出来,她闪身听入其中,忽然屋内灯火俱灭,她的脑后有股冷风袭来——她听风辨位,低身躲过,反手抽出匕首就刺,那人却冲出房门,转眼就不见踪影。 她冲了出去,一时间看不到那人跑到哪里去了,茫茫草原之上,远远的只见一人一骑由远而近。她起先警觉地将匕首握得更紧,蓦然间月光照在那人的脸庞上,她欢呼一声丢下匕首直奔过去,那人跳下马背,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靖,你怎么这时回来了?”她惊喜非常的抱着他,接着连忙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摸看他的脸和身体,“有没有受伤?” “没有。”他望看她,神情复杂。“你好像也才刚从外面回来?” “对,去了莫秋童那里……”她急切地说:“对了,我在莫秋童那里听到一个仙兰人去找他要求联手对你不利。”她从怀中拿出那个木雕的小图腾,“这是那人的信物。” 他一看到木雕,目光幽沉,淡淡说道:“你又单独去见那个昊月人了?我不是说了,不许你再见他吗?” 她摇头道:“这件事回头我再和你详谈,总之,那个仙兰人草着这个木雕去找莫秋童,说是他的主人要和莫秋童联手,借这次战役对你不利。不过我已经喝止了莫秋童,他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你把我的身分也告诉他了?”他阴沉着脸。 “当然没有。”她苦笑道:“涉及到皇家隐私之事,我怎么可能信口胡说?但是这图腾,我在古隆长老那里见过,你说这该不会和古隆长老有关吧?” 他没有回应,拉着她往屋内走,她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说道:“先不要回去,刚刚屋内有刺客!” “刺客?”他眉心一凝,将她护在身后,掏出怀中的火折子,迎风一展,引燃,接着才小心翼翼地走入房中。 房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欧阳靖将桌上的油灯点燃,一眼看到桌上摆着一张信纸,上面写满了他不认得的昊月文字,看上去像是一封信。 他犹豫一下,不动声色地将这封信揣起来,然后回身问道:“看到那人是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方才我一进屋,灯火就灭了,那人出手又很快,所以什么都没有看清。”她忧心忡忡地说:“这件事该不会也和古隆长老有关吧?” 他又察看了一遍屋内的情况,说道:“目前看来那人并没有草走什么东西,你有没有丢了什么?” “应该没有。”她也察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也许只是个贼偷。”他说得轻描淡写。 杜雅洁却不信,“贼偷敢偷到你这里来?他不要命了吗?”就算他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守卫,但以他的地位来说,无异于昊月的皇帝,有几个小偷敢到皇宫中去偷盗的? 但他却似是不愿意再追查此事了,改而问道:“你为什么要去莫秋童那里?” “吉隆长老不肯告诉我战事消息,我只能另辟丘刻圣去打听。秋童负责昌九,必然对仙兰这边的战事也很关注,所以我才去找他询问战情。” 他不悦地蹙眉,“都和你说过了,打仗的事情女人是不能插手过问的。” “纵然我不问战情,也该知道我丈夫的生死吧?” 她今日这么辛苦,先和好发翻了脸,又遇到刺客偷袭,这个人不安抚她几句,竟然出口就是指责。她本就心中着急焦躁,被他这句话一激,立刻勃然大怒。 “欧阳靖,你以为我愿意当个寡妇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将她抱在怀中,沉声道:“说你心中只有我一个人。” “这种话何必要我说?”她不高兴地挣扎了一下。 “那就说你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叛我。” 他的双臂又紧了几分,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瞪看眼说:“为什么你以为我会背叛你?” “我要的是你的回答,不是问题。” 他这古怪的坚决和质疑让杜雅洁心生疑窦,总觉得现在的他不似平时的他,而且这份坚决让她更加不悦。 “若我们身为夫妻,还要为这种事情发誓毒咒,只能说我们对彼此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她挣开他的双臂,刚刚见到他时的满腔柔情,此时都被他的冷淡浇熄。 “这算是你的回答吗?”他望着她,目光深邃。 她忽然有一种哪里不对的感觉,望着他的眼,欲语还休。罢了,他累了这几日,心情也未必会好,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他争执。 她软下语气,柔声道:“我先去烧点水让你擦擦身子好了,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在背后想要算计你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在草原上袭击车队、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你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对方,而不是和我纠缠这些无谓的小事。 “我做人向来清清白白,我和莫秋童的关系以前也和你说过了,你如今再来问我,只说明了你并不相信我……靖,一个女人肯抛下父母家人,远嫁异乡,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就不能想一想吗?” 他被她这几句话触动,心绪波动,看到她一脸哀容的离开,忽然想伸手抓她回来,但伸至一半的手,最终却又垂落在身边,整个人僵如木石。 杜雅洁独自一人睡了一晚,醒来时发现身边空荡荡的,一片冰凉,也没看见欧阳靖的身影,看来他这昨晚都没有和她同床而眠,心中顿时正门怅然 他还在为莫秋童的事情生气吗?可是她有什么错? 她心里委屈,又无人可以倾诉,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安必花大婶诉苦啊。 她坐在床沿想了半晌,无论如何,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把仙兰族的内奸抓出来!若这个人和摩诃族有关,古隆长老只怕难脱干系,但是古隆长老为什么要害欧阳靖呢? 听欧阳靖的口气,在他母亲去世之后,古隆长老是抚育他成长最重要的长辈,他甚至草称其为“古爷爷”,一个爷爷,真的能狠心到让孙子去死? 她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思索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件事昨晚欧阳靖不回应,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还是因为他不敢面对?但眼见危险就潜伏在身边,她该怎么做才能保护他周全? 或许……该让莫秋童来当面和他陈述这一切,还有那个她让莫秋童扣住的仙兰使者,欧阳靖也可以亲自审问。如果那人的确是古隆长老身边的人,那也许不用亩问,欧阳靖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无论如何,物证人证俱在,他才不会再怀疑或者逃避了。 她想定了,便急忙起身梳洗换装,拉开门正要出去,赫然楞住—— 只见南圆羽香的门前,站着一排七、八名的仙兰士兵。 见到她,众人躬身说道:“哈达尼,哈格桑请您到古隆长老的帐前议事。” 这是怎么回事?她突地楞住,接着转念一想,难道昨晚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现在是让她去做人证?可是为什么不提前知会她一声? 再看这几名士兵,虽然态度恭敬,但是一个个神情肃穆,看她的目光似是藏着很深的警惕或戒备,和平日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心中种种狐疑,但还是去找自己的马。 一名士兵却伸手拦道:“哈达尼,哈格桑说了,让您不要骑马去。” “不骑马?” 她这才留意到门前有一辆小小的单马马车。她来到蚩南也有好一段时日了,却从未坐过马车,欧阳靖虽然一直在给她灌输仙兰女人的种种规矩,但这些日子以来都默许她骑马,怎么今日又改了? 难道是因为欧阳靖知道古隆长老不喜欢她骑马,所以特意让她坐马车去? 无论怎样,去了再说吧。 于是她上了马车,那一干士兵骑着马围在马车周围,一行人向前行进。 她看着车外那些士兵,心中暗笑,不知道内情的,只怕还以为这车内是被押解的犯人呢。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古隆长老的大帐前,她一下车,就见四周戒备森严,显然将有大事发生。她才一脚踏入大帐,随即被几个大汉包围在中间。 第十八章 正前方,是端然稳坐、面沉如水的古隆长老,站在一旁、一直没有与她目光对视的那道黑衣人影,!”是欧阳靖。 “把这个背叛仙兰的女人拿下!” 古隆长老忽然大喝一声,杜雅洁左右两边的两名大汉,立刻伸手过来,就要扣住她的手臂和颈项。 她惊讶之余,借着灵敏的反应,自两名大汉的手掌下脱身逃跑,接着震惊地看向欧阳靖,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给我安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只见欧阳靖缓缓将一张纸放到桌上,“这封信是昨天我在房中找到的,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她草起来匆勿看了一眼,霎时变了脸色——上面写的竟然是她要莫秋童如何出兵,联络秋蓟的军队围攻欧阳靖的兵马。 但这并不是让她花容失色的原因,最关键的是这上面的笔迹…… “这是你的笔迹吧?”他静静地盯着她,“我虽然不认得你们昊月的文字,但是达齐已经按照你写给我的字帖,一字字对过了,他说一人一个笔迹,旁人是很难模仿得来的。” 一股愤惫之火冲向杜雅洁的胸口!她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了,被一个无形的对手陷害了! 她恨恨地盯着古隆长老,“只怕这张纸还不是指控叛族的唯一证据吧?” 他冷笑道:“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错,这不是唯一的证据!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从敌军那里截获到的,写着你愿意做秋蓟那群土狼的内应,联合昊月的什么知府兵马,对我们伟大的哈格桑暗下毒手l还有……阿秀!” 只见阿秀应声从旁边闪身而出,她双眸锐利的看着杜雅洁,眼神中都是不屑,伸手指着她的脸说道:“昨夭我亲眼看到她从昌九那边回来,是他们昊月的一个大官送她回来的” 杜雅洁望着欧阳靖,沉着说道:“秋童与我是旧友,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但我早已说过,让你们不要往来,为何你偏偏不听我的?甚至在我出兵打仗的时候,私自跑去与他相会?”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但就是这死板的声音,听来却最伤人心。 她面对着他这张死人脸,不由得倒退一步,只觉得眼前的他陌生得让她心惊。 暗咬银牙,她再问道:“原来你今天叫人把我带到这里来,并不是要问出一个真相,而是为了给我定罪的?” “你若肯直接认罪当然最好,因为我最不喜欢用刑逼供,尤其是对一个女人用刑,是我所不齿。” 他的眸光洁得像是扫过落叶的秋风一般,投入到她的心底,让她顿时寒彻入骨。 杜雅洁直勾勾地看了他半晌,说道:“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古隆长老忙说道:“靖儿,小心这女人要蛊惑你!” 欧阳靖抬手道:“无妨,我会给她一个公平的结果。”然后他看向杜雅洁,“我们外面谈。” 帐外,仙兰士兵环伺左右,但杜雅洁的眼中没有这些人,只有欧阳靖。 “你刚才在里面所说的话并非出自你的真心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你该想得明白,我没有任何道理要联合外人谋害你。” “我的确想不明白。”他的目光没有投在她身上,负手而立的他,俨然、冷峻。“我以为你和其他女人很不一样,是因为你不像她们这般愚蠢。可是现在我发现,你比那些女人更愚蠢。” 她惊诧地瞪着他,“这么说,你真的相信那些茉唐的鬼话?相信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昨晚我告诉你的话,你以为我都是编出来骗你的吗?” “从小我就是由古隆长老带大的,现在你却告诉我老鹰要吃自己养大的幼雏,你以为我会相信?”他冷笑一声。 “倒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突然送来的妻子,我本愿意将你当做草原上的凤凰珍爱,可是你却是一只不安分的麻雀。不但我教你的规矩你一样都不肯去学,还做出让仙兰男人最深以为耻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阿秀告诉我,她亲眼看到你和那个莫秋童亲亲热热的样子时,我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记耳光般难堪?你凭什么这样羞辱我?就算我不是仙兰人的哈格桑,我也是你的丈夫,可是你却完全不像一个真正的妻子。” 杜雅洁只觉得自己的心似是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疼得她几乎要弯下腰去。她死死盯着他的眼,恨不得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一毫说谎的闪烁。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这个人的,在你心中,我是这样水性杨花又不安分的女人?”她喃喃念着,却不愿相信这真的是他对自己的看法。 但看着他始终铁青的表情,她渐渐明白这一切似是早已安排好要扣在她头上的罪名,连一点反击的余地都不给她。 “欧阳靖!你这根木头门她脱口喊出,却已热泪盈眶,“我认识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但是她将整个人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了,从身,到心。 草原上,纵马并署的潇洒快意,南圆羽香中,同枕共眠的温柔缝绪;书房内,执笔练字的快乐谐趣,饭桌上,共品厨艺的挪愉甜蜜…… 原来这一切竟是假象? 天地茫茫,自己远别故乡,没了亲人的庇佑疼爱,原本只令她有一些伤感,但如今没了他的信任呵护,心就像是被人掏去,又在脚下生生睬碎一样。为他牵肠挂肚的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得知有人要与他作对时那样的心急如焚,为了他不情和故发决裂,为了他远离京城繁华…… 种种付出,原不求谁感恩戴德,不求金银相换,只为了换得一个情义相知的真心人而已。 最美的鲜花长在最陡峭的悬崖上,最美的月亮挂在最高贵的天上,我若想得到你那纯洁的爱情,便要1等我的心放在你的心上。我是草原土最多情的风,为了找寻你不惜四处流浪。当我弹起我的五弦琴,希望上天帮我找到你这个最美丽的姑娘。 蓦然间,想起他那天所唱的情歌,不禁泪如雨下。 她也是个骄傲的人,在京城中被众多名少环绕,在家中被父母祖辈视若掌上明珠,她有她的尊严和傲骨,更有着宁为王碎不为瓦全的性子。眼见欧阳靖对自己误会如此之深,连一丝辩解的话都不肯听她讲,她索性死了心,据傲地扬起头,“好,既然君不信我,我也无须自辩。自今日起,你我只当休离,我回我的昊月,你继续在这里做你的哈格桑,你我便是陌路!” “慢着。”他喝止住她急欲离去的身形,依然是那冷冷凉凉的表情,“我们仙兰人的规矩,纵然你不想遵守,但是你也该记得,『休离』这个词,在仙兰是不存在的。” 她一震,两人在情浓之时说的玩笑话,现在竟无情地降临眼前—— “难道你要……卖我?”她艰涩地一字字逼问。 欧阳靖冷眼看她,“你若旱不服,可以叫你的那些朋友过来买你。否!”以你犯下的大罪,在仙兰是可以处死的。” 默然良久,她将唇瓣咬出血,恨恨地盯着眼前这个曾被她当做自己生命一部分来爱的男人,这个唱着情歌说要将自己的心放在她心上的男人,这个令她如今肝肠寸断、眼不相识的男人…… 她重重地点头,决然说道:“好!你要卖就卖吧!但是买家要由我来决定,否!”我杜雅洁宁死,也不会让你如此羞辱!” 他漫不经心似的哼了一声,“好,让你挑选,可是只怕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有胆子来买你这个背叛夫家的女人。好歹,你也算是被人草称过一声『哈达尼』的。” 原本情意两相知,如今反目似陌路。 她昂首问道:“那请问英明神武的哈格桑,现在你要将我关押在哪里?” 他答道:“你叛族之举已经是我无法庇护的事实,我答应了古长老,把你交到他面前,他也答应我,不会伤你性命。”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果然是英明神武的哈格桑!仙兰人心中最伟大的哈格桑,你空有一双明白,却分不出黑白。居心叵测的对狼被你视作可亲可敬的亲人,纯洁清白的妻子却被你当做肮脏卑贱的叛徒。我杜雅洁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以为能和你共度一生一世!也好,宜早不宜迟,三天之内,请你把我卖掉,我纵使是死,也要死在昊月的国土上” 望着她决然激烈的表情,他默然良久,才缓缓说道:“好,夫妻一场,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仙兰人心中美丽善良、聪颖智慧的哈达尼,竟然在一夕之间成了背叛仙兰的恶女人? 这!”消息如长了翅膀般,在一夜之间飞遍蚩南的草原。 曾经参加过欧阳靖和杜雅洁婚礼的各部族长得到消息,也都表示震惊,但是因为不知道内情,谁也不会站出来发表意见。而欧阳靖将要卖掉杜雅洁的事情,也成了仙兰族内最引人注目的消息。 要知道在仙兰虽然有卖妻之事,但是大部分的男人不到万不得已,并不会真的卖妻,更何况杜雅洁的身分特殊,她是由昊月皇帝亲自赐婚,曾经贵为哈达尼。 连达齐都一直在劝欧阳靖,“族长,这种事情千万做不得,会让各部落耻笑的” 欧阳靖面沉如水道:“那你以为我该怎么做?让她顶着叛徒的名字,风风光光地回到昊月去请功领赏?还是把她交给吉隆长老后,任由别人判她死罪?” “可是……”达齐小声说:“看哈达尼平时的为人处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也许这件事有误会……” “铁证如山,哪有什么误会,否!”她为何不据理力争?哼!显然是心中有鬼!” 达齐见无法说服哈格桑,行了礼后便退出帐外,转而悄悄去看望被关押在另一间大帐中的杜雅洁。 “哈达尼,我对不起你。”他满怀歉意,“族长让我鉴定笔迹,我只是说笔迹相同,但是真的没有要说你就是叛徒的意思。” 杜雅洁两日两夜不吃不喝,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她的背脊向外,达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因为她全无回应。 就在他要离开时,她才忽然轻声开口,“昌九那边有人知道这边的消息吗?” 他顿时一楞,心里随即会意过来,便合糊地说道:“咱们和昊月素无往来,但是彼此都派有探子在打探消息。这边的事情……那边应该知道一些。” “好,那就好……” 听着她合合糊糊的说着好,他也不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意思?自己要被丈夫卖了,难道也会是好?还是她指望昊月那边有人得到消息,然后到这边来接她? 终于,到了这一天。 古隆长老的大帐前搭起了一个高高的平台,无数的仙兰人,不分部落,都从四面八方涌到了这里。 他们当中,有人是因为好奇而来看热闹的,有人是因为幸灾乐祸而在一旁冷眼旁观,也有的是真心为杜雅洁伤心难过的。 当杜雅洁走出关押她的营帐时,所有人都不禁楞住了—— 今日的她,梳洗了一番,换上一身昊月的服装,艳红的色泽,如流水般光滑的绸缎,今天是她最屈辱的一日,她却选在今日为自己盛装打扮,红唇黛眉、肤白胜雪,艳阳之下的她,像是秋夜的明月般清丽绝俗,高贵得又似是雪峰之上难以攀折的雪莲。 第十九章 一名年轻男子感叹道:“我真不敢相信她会背叛哈格桑,出卖仙兰人。” 但这声音极轻,很快就被草原的风吹走了。 草原的风也吹动了杜雅洁的裙摆,她昂着头,款步走上平台,仿佛她走上去的并不是即将卖掉她的交易之地,而是属于她的领土。 欧阳靖就坐在高台之上,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 古隆长老同样在那里,他举起双手,大声说道:“众人皆知,这位曾经被我们仙兰人崇拜敬仰为哈达尼的女人,竟然在哈格桑外出作战时勾结外敌,企图对哈格桑不利。 “天神保佑,哈格桑平安归来,她的阴谋败露。按照族规,这个女人应当被处死,但是哈格桑说她毕竟是昊月皇帝送来的礼物,而且和她夫妻一场,不想将事情做绝,因此,按照咱们仙兰人的规矩,将此女拍卖他人。哈格桑已经答应了她,会让她自行挑选买主,但是……” 古隆的话语突然一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倘若无人出价,或者她自己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买家,依然只能按族规办了” 杜雅洁昂然答道:“好。” 人群中,颤巍巍的挤出一人,是安必花大婶,她泪流满面地抬头看着台上的杜雅洁,双手向上张开。 “哈达尼,我知道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是一位好姑娘,一心一意要做好哈格桑的妻子,为什么你不向他说出你心中的委屁?” 杜雅洁的嘴唇会动,一声苦笑,“好大婶,您可知在一个已经被黑夜遮住双眼的人面前,和他谈真相,会是多么可笑的事吗?” “可是黑夜再黑,也会有天明的时候,哈格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安必花求助地看向欧阳靖,“哈格桑,哈达尼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心,她曾经找我学习如何为你做好一顿饭菜,问我如何才能学会剪羊毛,她是这样尊贵的一位小姐,却愿意只将自己当作最普通的一位妻子,您不应该怀疑她的爱和诚意。” 欧阳靖依旧神情木然,仿佛没有听到。 吉隆不耐烦地说道:“标若是要出价,就开出一个价钱,否!”就退后些,不要揽和进来。” 安必花咬着牙,将怀中的一个包里打开,捧出几块散碎的银两,“我只有这十几两银子,是我能凑出的全部财产了。” 旁边有好事者取笑道:“十几两银子就想买这么漂亮的女人回家?大婶您是不是疯了?” 但杜雅洁已双目迷蒙,颤声道:“好大婶,我知道您的一番好意,可是我不能害您……” 她的本意是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如果她继续留在草原上,那个陷害她的人,很有可能会将大婶一家都算计进去,她不能冒这个险。 “我出一百两” 人群中一位老者分众而出,是英格萨部落的族长阿绵。 老人拉着拐杖走近,对欧阳靖躬身行礼道:“英明的哈格桑,我相信这件事肯定有所误会,您应该不会忘记哈达尼曾经多么全心全意地帮助过我们部落里那些生病的人,她不惜冒看自己有可能被感染的危险,教导我们如何照顾病患,还亲自去寻找草药,将那些本来会死去的病人,从魔鬼于中拉了回来。她是这样一位仁慈善良的哈达尼,就连对陌生人都如此有爱心,又怎么会陷害您呢?.” 古隆截话道:“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她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摆出一副神仙般的样子,其实私底下干的全是最卑鄙幢观的坏事。阿绵,你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真相。” 阿绵瞪了古隆一眼,“论年纪,我也不过比你大五岁,你就一定看得比我明白吗?阿布说,哈达尼经常悄悄拿自己的银子给他,让他帮助贴补草原上那些可怜的穷苦人,这些事情她有告诉过你吗?她连哈格桑都没有提过”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和喘嘘。 杜雅洁柔声说道:“阿绵族长,多谢您在这个时候为我仗义执言。这件事原本我们已经说好不说出来的,您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大家?您可知道您现在说出来了,并不会多几个感谢我的人,只会多出更多怀疑我居心巨测的小人。” 她环视全场,神色黯然。 “您看看站在这里的人,有多少人是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我的?在真相面前,他们更愿意相信让他们听来有趣而刺激的故事,不会愿意相信人心本善的事实。” 接着她回过头,望着一直默然无语的欧阳靖。 “我从不相信一个人的价值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世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在草原劳作的普通百姓,打从一生下来就都是无价之宝。而愿意相信你是无价之宝的人,在这个世上却是少之又少,只有真正珍惜你、爱护你的人,才会懂得这个道理。今天,我同意接受这个屈辱的方法,让我的丈夫把我卖掉,并不是因为我愿意向他这种愚蠢的做法妥协,也不是想知道我身价几何,而是要找到一个真正懂得我是无价之宝的人。 “安必花大婶、阿绵族长,你们都是好人,我很感激你们在此时的仗义出手,但是……你们都不是我要追随的人,我不能欠你们这个人情,因为… …我是昊月人,纵然是死,也要死在故乡的土地上。” 曾经,他拥着她,说她是“无价之宝”,如今,那个许下山盟海誓的人却将她当作商品一样在人前贱卖。人心怎么可以变得这样快?这样难以揣摩、难以预测? 是她太单纯、太傻,还是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情? 欧阳靖低着头,她这样一番情真意挚的话,似乎依旧没有触动他的心,而台下的人已经开始骚动。 说实话,买一个女人并不难,但是要这些仙兰人买哈达尼……没有人敢出这个头。一是难以给出一个价格,二是她的身分非同小可。今日哈格桑盛怒之下卖了她,若是改天哈格桑反悔了,那买她的人会不会招惹上一身的麻烦?毕竟她身上还背着叛族之罪啊。 本来有几个贪图杜雅洁美色的贵族青年想上前喊价的,但看看眼前这阵势,纵使他们喊出口,若杜雅洁不肯和他们走,倒变成他们自取其辱了,因此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于是双方就这样耗看,竟再也没有一个喊价者了。 古隆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出来竞价,皱着眉说道:“这样耗下去,难道要耗到天黑吗?.” 杜雅洁微微一笑,“若是没人买我,我自愿接受你们仙兰族族规的处罚,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吗?你有什么等不了的?” 古隆哼声道:“你以为我就一定希望你死?我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思,若是我们仙兰人杀了你,昊月皇帝就会来问罪,到时候两国开战,昊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剿杀仙兰……” “不是两国,”她纠正他的用词,“仙兰至今也不算一国,只是一族而已。陛下如果有意要剿杀你们……”她再看向欧阳靖,“不用等到哈格桑长大成人,成为草原上最英勇无敌的战神,再来做这个愚蠢的决定。” 也许欧阳靖是个偏听偏信的木头,但是昊月皇帝不是。他背负了几十年来对欧阳靖和他母亲的歉疚,却得不到原谅,无法补偿,他连蚩南这么大一片土地几乎都拱手相送了,又怎么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普通官家小姐的死而和仙兰翻脸呢?归根结抵,人家才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啊—— 日偏西斜,人群越来越躁动不安,忽然间,从很远的地方奔来数骑人马,还有人似是在大声疚呼着什么,所有人举目望去,只见从天地相接之处,数人纵马狂奔而来,皆着昊月服装,待杜雅洁看清当先那人的面孔时,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伤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来了真正可以带她回家的人。 莫秋童骑马驰近,飞身下马,直扑台上,急急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雅洁,你怎么会……” 她凄然惨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仙兰的男人对待不听话的老婆,是可以卖的。” 他急得一把抓住她的赔膊,“当初我们几人如何苦口婆心劝你的?你却说为了国家大义,一定要接受这桩婚事,现在倒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硬咽了一下,“走,我带你回昊月去”说完,就拉着她要走下高台。 “·慢着。”许久没有说话的欧阳靖终于缓缓起身,跟到两人面前,扫了一眼莫秋童,“你便是要带她走,也得遵循规矩。”他看向杜雅洁,“人,是你选定的了?” “是。”杜雅洁神情肃穆且坚定。 “那么价格就该是我来开了。”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人,“不知道莫大人愿出多少银子买这个女人?” 莫秋童涨红了脸,“你不知珍惜她,竟然还好意思开口要钱。你说吧,想要多少?” “看莫大人这个样子,应该是个清官,只怕也没有家财。”欧阳靖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今日我不开个价钱就让你自带人走,岂不是坏了我族规矩?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他伸出一指。 莫秋童怔怔地看着那根手指,心中猜想他是想要一千两还是一万两?自己得到消息快马赶来,搜遍了身上所有的银票,也不过才几百两而己,若是今日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岂不是又要将杜雅洁拱手送回给这个畜生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欧阳靖却说道:“怎么?一两银子莫大人都拿不出吗?” “一两?”台上台下顿时喧哗一片,人人都想不到欧阳靖竟然会开出这么低的价钱。 “你、你不是开玩笑?”莫秋童更不敢置信。 欧阳靖瞥过脸色苍白的杜雅洁,淡笑着,“这个女人现在对我来说其实一文钱都不值,这一两银子只是象征性的一个价钱而已。” 莫秋童慷慨地掏出一两银子丢给他,“好,我今日付了这一两银子,是为了帮雅洁争回这份尊严。你不知道你今日丢掉的是怎样的一个无价之宝,你日后定会后悔的。” 欧阳靖手指一夹,将那块银子夹在指间,对杜雅洁说道:“这回你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吧?”然后他对台下的达齐招招手,“把她的马带过来。” 没多久,达齐牵来杜雅洁的马。 “人,我以一两卖给你,这匹马就算是奉送的了。”欧阳靖丝毫不加以掩饰脸上的鄙夷和不屑。 杜雅洁直到此刻才真正凝视着欧阳靖的脸一这是她最后一次直视这个男人,这个让她曾经一度以为可以,白头到老,最终却伤透了她心的男人。 嘴唇篇动,想对他说点什么,但千言万语又好像不说也罢。事已至此,一切都超乎了她出嫁前的预想,对这个人爱也好、恨也好、恼也好、怨也好,自今天起就再无瓜葛了。 她的目光穿过欧阳靖,看向古隆长老。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此时嘴角竟似挂着一抹笑? 她咬紧唇瓣,目光移回欧阳靖的身上,最终还是忍不住幽幽低语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杜雅洁转身上马,再无多言,就此扬鞭而去。 草原青青,风儿轻轻,吹不开她心头的伤感阴霆,却吹走了她眼角态意流出的泪水。身后是被她远远用下的莫秋童等人,她纵马跑得太快,快到她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片草原,离开蚩南,离开这天上地下所有有可能有欧阳靖身影的地方,跑出自己已经碎成一片的残缺之心。 第二十章 早知今日情绝,何必当初情浓? 今生今世再不相见,此身此心错付,再不会许给他人了…… 昌九的知府衙门内。 莫秋童托着一个食盘,来到一扇门前,轻轻敲了几下,等了一会儿,屋内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他迟疑着说道:“雅洁,你这一天应该没吃什么东西,我知道你还没睡,也有些事情想和你谈,也许此时你不想谈,但总要先把东西吃了……” 房门倏然从里面被拉开,杜雅洁穿戴整齐一如白天,只是双眼黯淡无光,嘴角僵硬得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进来吧。”她伸手接过托盘,转身进房。 莫秋童跟着走进,见床浦依旧迭放整齐,没有摊开过,而桌边的油灯上蜡烛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烛花,想来她坐在这桌边多时,若是他不冒昧打搅,说不定她会一直坐到天亮。 “你上次让我扣下的那个仙兰人,如今还在我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着她的反应,“既然你不准备管仙兰的事情了,这个人我就放了吧。” “不行。”她虽然心情感伤,但思维并没有混乱。“这个人是仙兰族的内奸派来的,他后面的主子早晚会挑起仙兰的内战。仙兰若是乱了,昊月边境形势不明,会惹出大祸。你是昌九的知府,此人的生死来去,直接牵连昌九的安定与否,绝不能放!” 他望看她,目光闪烁,“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欧阳靖的安危?” 他向来知她懂她,眼见她经历此次情伤如此悲痛欲绝,但话语中的字字句句依然不离欧阳靖的安危,便知道她纵使挥剑断情,也难免藕断丝连,毕竟她终究和欧阳靖夫妻一场啊。 但她却摇摇头,“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刚才说了,仙兰若发生内乱,对昊月将严重不利,我虽是一介女流,但向来以国家兴亡为己任。欧阳靖若真的遭遇毒手,!”昊月必有事端。秋童,以后你在我面前,还是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了,等我回京之后,我会当作从未遇过这个人。” “真的要回京城去?”莫秋童纠结地开口,“其实你也可以留在我这里的。” 昔日离家时,她是奉圣命风风光光出嫁异乡,如今她被丈夫卖掉之事很快就会传回京城,她的名节已毁,就算京中父母亲人为她伤感不值,但悠悠众口还是会用各种备样难听的污言秽语再伤她一次。 她纵然再坚强,但终究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怎能屡遭风雨摧残? 忍不住他又说道:“雅洁,你一向知道我的心意,倘若你不嫌弃……” 她连忙伸手档在他的嘴前,苦笑道:“秋童,我知道你是我的知己,但有些话你不能说,否!”我们便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不能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更何况她此心已死,怎么可能再另嫁他人? 见她如此坚持,他只能一声叹息,不再说什么了。 就在他正要离开房间时,杜雅洁忽然问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仙兰的遭遇的?” “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写了时间地点,说你要被……”他实在不愿意说出那个“卖”字,“我本不信,但又生怕错过大事后悔终生,这才带人到蚩南查证,没想到竟然是真……雅洁,无论如何,你自己都要想开。纵然这个男人愚蠢至此,但天下多得是愿意把你如珠似宝捧在手心的人……” “那封信能让我看一下吗?”她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反而继续追问那封信。 “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怎么,不是你派人送的信吗?”他此时才意识到这封信来得蹊跷。“送信的是个年轻人,只说是有要事写在信中,让我务必一看,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 “什么样的年轻人?” “我也没有看到,是门房收的信。”见她如此执着于这封信的来源,他好奇地问道:“你猜得出这信是谁写的吗?” 蜂首低垂,秀眉堆燮,她只微微摇了摇头。 是谁要救她于水火,又知道她想回昊月的心意? 是谁? 在莫秋童的府中休养了两日,杜雅洁才缓过一些精神,她决定次日离开昌九,临行前想到街市买些换洗农物,再给家人带些东西回去。 莫秋童见她似是恢复了些许精神,但还是担心她的状况,便说要陪她一起逛街,但她婉言谢绝了。 走在昌九的大街上,熙来攘往,这里算是昊月比较富庶的一个地方了,街道两边都是商浦,她一路走、一路逛,买了两套农服后,又买了一匣子点心。想了想,自己还没有给莫秋童买份礼物,好歹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忙,也该送些什么聊表心意。 正巧看见附近有间专营文房四宝的店铺,便走了进去问道:“掌柜的,这里有没有什么上好的砚台?” “姑娘想要哪一种?我们这里有肃州的清台砚和凉州的墨砚……”掌柜的见她衣着考究、气度不凡,知道一定是个大家小姐,不敢怠慢,将店中所有最好的货色都摆了出来。 她挑了半晌,选定一方清台砚,让掌柜的给她包好,付了帐,便转身出了店门,忽然眼前人影一晃,仿佛看到一个熟人。 她犹豫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道人影进了对面的一间客楼,她迟疑的跟进去。 在客栈的某个角落里,有人轻声叫道:“哈达尼,您还好吗?” 她定睛细看,竟然真的是阿布。 她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些事要办……”阿布笑着对她眨眼,“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刚到这里就遇到了您,原本我还想去那个知府家找您呢。” 她心念一动,脱口问道:“阿布,你有没有给莫知府送过信?” “有。”他坦然承认。“信是我送过去的。” 她长舒一口气,微笑道:“原来真的是你,阿布,多谢你帮我。” “不客气。”他挠挠头,“那个,您能不能和我到房间里来,我……有话还想和您聊。” “好。原来你暂时住在这里?”杜雅洁跟着他走上楼,“等你回去一定要代我向阿绵族长感谢并致意,那天真的很谢谢他的帮忙,可惜我因为要回昊月,所以不能承他的情。” “爹说很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哈达尼,他说您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善良最美丽的女人,哈达尼这个称号除了您,再不会有第二个人配得上。” 杜雅洁心中伤口隐隐作痛,垂首道:“只怕……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如果你们要到京城来,绒许还可以见一面。” “您要回京城去?”阿布的手放到门上,“那……几时回来?” 她苦笑道:“阿布,我为何要回来?” 他歪看头笑,“进门再说好了。” 他推开了房门,杜雅洁顺势走了进去,没想到阿布并没有跟看她一起走进,而是一将房门从外面一拽,重新关上。 她诧异地转过身,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正要举手拍门问他,身子忽然一下腾空,竟被人打横抱起。 她大惊失色,手中拿着一堆东西使不出招数,又舍不得那块名贵的视台,怕丢下摔碎,只好怒喝道:“什么人?” “是我。” 低沉熟悉的声音一传进耳中,她先是一楞,继而愤怒得银牙紧咬,冷冷说道:“英明神武的哈格桑大人,麻烦您放手,我现在与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谁说的?” 他抱得很紧,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难道你嫁给那个莫秋童了?” “呸{我没那么自轻自贱” 她在和他反目时,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发雷霆过,积郁了数日的怒火被他点燃,斜眼看到旁边那张床上铺得平整的被褥,便把手头的东西都抛到床上去,然后双掌一拍,啪的一声,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向他的胸口,然而他不躲不避,硬生生用自己的胸膛接下这一掌。 她的功力虽然不算深厚,但这一掌因为带看怒气,也看实不轻,没想到他会不躲,打得这么结实干脆。 听到他闷哼一声,发觉他丝毫没有运功抵御,一下子就把她惊住了,本能地喊了一声,“你为什么不躲?” 他抱着她坐在凳子上,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笑道:“不就是被标打一下?我都敢卖你了,让你打也是应该的。” 杜雅洁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捧着他的脸端详了半晌,长叹一声,“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不回京城,好吗?”他从未这样柔声细语的对她说话,语气带着哀恳。“以你的聪慧,应该知道我今日来找你自然是别有隐情。” “我不聪慧。”她恨恨地别过脸去。 自进入这房间见到他的那刻起,她瞬间就想到阿布刚才的笑容。阿布自从跟了他,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阿布会送那封信给莫秋童,难道是他的指示?可他为何要这样做?一边卖了她,一边又让莫秋童去买她,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刚从战场回来的那晚,古隆长老把我找去,让我看了一封信,说是你与敌军合谋的证据。”他缓缓讲述。“我心中不信,先想到的是,写这封信的人是不是就是在草原上伏击送嫁车队的幕后黑手,若真是同一个人,那此人处心积虑要害你,我纵然避开这一次,必然还有下次。” 她一面听着,一面回想那晚他回到南圆羽香的情形一难怪她总觉得那天他的表现有些怪,原来是因为古隆长老找他在先。 “你说有刺客在屋中伏击你,我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人,只看到桌上有一封写了一半的信,于是我把那封信收起来,两封都交给达齐去看,达齐说字迹一致,所写内容相似,而且和你的笔迹完全相同。这么看来那个所谓的刺客,其实是半夜栽赃你的小贼。” “你既然想得这么明白,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那晚我要忙看鉴别那两封信,无暇和你说话,而且……”他的眸色如墨,“你曾经警告过我的话,在那一刻才让我真的警醒。你说我身边的人,其实一个都不能相信,我若是回头和你商议此事,万一哪里走漏了消息,被那幕后之人察觉,他定然还要谋划下一次的计策来害你。而我大张旗鼓的和你翻脸,把你赶出草原,那人见你心碎肠断,以为我真的不再信任你了,就可以放你一马。” 她越听越生气,拉过他的手腕芍刚民咬了一口。“你这块木头!纵然你那天被人监视着不便说话,给我递个眼神或纸条也好,你就不怕把我气得横剑自尽,让你后悔一辈子?” “在蚩南时,我一直让阿布在帐子外面守着,以防你有个万一,但我既然和你翻了脸,就不能私下再去见你。我说了,若是被那人察觉你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不对,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所以我只能狠下心做个恶人。可是你看,我若不是真心信任你,怎么会把你托付给莫秋童?” 她哼笑道:“你以为你这个计策天衣无缝吗?那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难道那个幕后黑手已经被你抓住了?” 他尴尬地苦笑,“这两日脑子里总转着你临走时的表情,怕你对我误会太深,挽回不了,又怕你太早离开昌九回到京城,让我寝食难安、坐卧不宁。所以今夭我找了个借口,拉着阿布陪我到这边来看看你的动向,本来也不敢待太久,想着若能见你一面,当面和你说清最好,因为我还得立刻赶回去。” 第二十一章 她一声不响地瞅着他,对他的这番话并没有立刻表态。 欧阳靖心中不安,拉着她的手急说道:“你若是还生气,就再打我几下,仙兰男人若知道错了,绝对会勇于改正。我发誓,等我清除了叛徒,日后再也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她缓缓抬起眼,看着他急切真诚的双眼和嘴角残存的血渍,想着自己这几日来心中的煎熬,想着那日站在高台之上的悲愤,如今又被他拥在怀中,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不管再怎么气他,她终究放不下他,不由得轻轻一叹,低声道:“我打你那一掌,只怕把你的骨头都震裂了,我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不用,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良药。” 他托起她的脸,见她并无躲闪之意,于是试探着轻轻覆住她的红唇,清凉如王的樱唇碰到他热情似火的唇舌,立时烧融成一片。 她本能的想躲,手掌刚贴到他的胸口,就想起自己刚才打伤他的那一掌,又怕再把他碰伤了,只好双臂张开环抱住他的肩膀,于是就这样半推半就的被他恣意吻着。 感觉到她的顺从,他的唇舌越发放纵起来,抱着她倒在床上,有几分猴急地扯开她的腹带,吻过她的脖颈和锁骨,在她呼吸微乱的时候,将火烫的身体贴着她的身子,纵使欲火难耐,还是紧张地问道:“雅洁……可以吗?” 她搂着他的脖子,衣衫散落,鬓发已乱,被他这样问时也不敢张开眼,只低喃道:“阿布还在外面呢……” “我盼咐过他,无论里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他听她的口气知道已是得到首肯,终于按捺不住冲入她体内。 两人虽只分别了几日,却仿佛经历了几生几世,悲欢离合,大起大落,再有今日缠绵,都如梦一般。 杜雅洁离开蚩南那天,万万想不到几买之后会有今日这样的景象,自己本已发过誓要与他永不相见,所以身体上的种种反应,令她颇为羞愧。 可是就在今日见到欧阳靖之前,这几日在莫府中,她静下心来,也曾从头到尾反复思量这件事的蹊跷。欧阳靖平日虽然不多话,但也是个心思填密的人,两个人纵然刚刚成亲,可正是情浓似火的时候,怎么会一夕之间风云变色,翻脸不认人了? 他的绝情来的太过突兀,太不近人情,但她给他机会解释,他又一再嘲讽,让她不得不相信是郎本无情,自己错付了一片心。直到回到昌九,听到莫秋童说有人曾经送过一封信,直到今天,在街上见到阿布…… 一切隐隐似有所指,却让她不敢乱猜,因为心已伤过,伤得这么重、这么深,伤到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心都被撕碎,再也拼不起来了。可今夭……可现在……他竟然又…… “最美的鲜花长在最陡峭的悬崖上,最美的月亮挂在最高贵的天上,我若想得到你那纯洁的爱情,便要将我的心放在你的心上。我是草原上最多情的风,为了找寻你不情四处流浪。当我弹起我的五弦琴,希望上天帮我找到你这个最美丽的姑娘……”他附在她耳边轻声的哼唱,让她的眼角流出眼泪。这块可恶的木头,竟然知道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可以最直接的打动她,也让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的心还在,正被这根木头粗糙的双手一点一点重新粘合起来。 “这几天你找到内奸了吗?”她合合糊糊地问,身子好热,他索要的太过激烈,让她的声音有些七零八落。 他柔声说道:“你放心我有目标了,再过几日……就接你回去。” 见她皱着眉头还要再问,他便抢先一步封住了她的口。 吻得她呼吸急促的时候,他微松了口,低语道:“保护好妻子是身为丈夫应尽的责任,你再等我几日,我会用最隆重的仪式把你迎接回去,昭告全仙兰的百姓,你依旧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哈达尼,是我最最宠爱的妻子。他们会知道你为了仙兰的稳定和统一,曾经如何牺牲自己的名誉,成全大义,人人都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我不要他们的感恩戴德,我只希望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你不要再用卖我这一招了。”她慨叹一声。 这个招数虽然有效地保全了她,但实在太过狠烈。若非她性情坚毅,说不定会因为走投无路而自裁。 “当然,我其实也不舍得,生怕有哪个不开眼的毛头小子凯叔你的美丽,要出钱买你……”他说着话,忽然觉得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伸手一摸,原来是一方砚台。“你买来用的?”他不解地问。 “要送给莫秋童的,人家救我于危难之中,总要表示一下谢意。”她刚说完,就发现他的神情古怪,几日来积郁在心底的阴霆,这时化作明媚一笑,“怎么?还是吃醋?” “他该不会误会这是你送他的定情之物吧?你们昊月是不是也有那种救了人就要以身相许的破规矩?”他越看这砚台越碍眼,丢到床下,“回头我去告诉他,你这一生一世都会是我的人,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她璞味一笑,“你卖了我,他买了我,我自然是任他处置……” 一语未毕,又被他的激狂动作逼得惊呼出声,被迫抱住他,将未出口的椰愉都暂时收起,任自己陷入他的纵情求爱之中。 这块木头,她心中既然有了他,哪里还能容得下别人?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古隆走出大帐,正是夕阳西下之时,落日的光线刺向他的双眼,让他不得不抬起手档住那抹金红,他忽然想起那天阿绵说的话—— “论年纪,我也不过比你大五岁,你就一定看得比我明白吗?” 是的,上了岁数的人,这双眼已经不像是清澈的小溪那么干净,太多的沙子迷了眼,让他的心再也不能像碧石那样坚定了。 长叹一声,他往前走去,达齐正巧迎面而来,手中握看一迭信函问道:“古长老,您要去哪儿?下个月就要召开仙兰的全族大会了,这一回要在哪里开,各族族长还在等您的意见呢。” 古隆摆摆手,“这种事情应该由哈格桑决定,我老了,不该再过问这些事,否!”会让人觉得我越权了。” 达齐笑道:“哈格桑不会和您计较这些的。他一直叫您爷爷,把您当作自己的亲爷爷一般尊敬。” “但我终究不是他的爷爷,我明白主仆之分的。当年他母亲把他交到我手上时,是让我把他培养成仙兰人中最强的王者,而不是要躲在我翅膀下的小雏鸡。” “族长现在已经是人人口中称颂的哈格桑了,但是您在仙兰各族人心中的地位也不会因此改变啊。” 古隆拍拍他的肩膀,“我老了,这一切还是交给你们年轻人吧。” 此时欧阳靖和阿布策马从远处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古爷爷,好久没有和你一起骑马了,咱们今天来赛一场如何?” 古隆苦笑着再摆手,“老了,比不过你们年轻人了。哈格桑,你的骑术是仙兰第一,就别再和我这个老路时老腿比了。” “古爷爷是怎么了,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没有精神?”欧阳靖伏在马背上笑嘻嘻地道:“古爷爷向来不是会认老服输的人啊。走吧,趁这夕阳美景,我们一起去骑马,像小时候那样,您带着我跑遍整个蚩南的草原。” “小时候的你,怎么能和现在相比呢?”古隆说道:“小时候的你是翅膀都没有长开的雏鸟,现在的你,!”是翱翔九天的雄鹰了。” 阿布在旁边接话道:“难怪异月皇帝要封我们哈格桑做鹰王,因为哈格桑就像一只老鹰” 古隆白他一眼,“昊月皇帝的封赏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整个仙兰都尊奉他,这才是最重要的。” 欧阳靖朗声笑道:“你们这样夸赞我,我真是不敢当。好吧,我就不勉强您了。达齐,我们走!” 达齐为难的举着手中的信函,“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我说了,都交给哈格桑去做吧。”古隆再挥挥手,寻了处地方盘膝坐下,·征怔地看着远方渐渐落山的夕阳。 “古长老今夭是怎么了?看上去怪怪的。” 达齐上马后,还困惑地不停向后看,只见古隆长老一直独自坐在草原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像泥塑木胎一般。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多愁善感。”欧阳靖似是不以为意,改问道:“摩诃族那边查得如何了?” “查到了,近日的确有摩诃族人在附近出没,但大都是单独行动,最多不过三、五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掩人耳目。” “嗯。”欧阳靖侧身对阿布说道:“近日和阿绵族长说一声,让他留意附近行动的摩诃人。他那里人少,应该更加容易留意生人。” 几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南圆羽香。 欧阳靖下了马,先进了书房。书房内依然还是杜雅洁在时的布置,甚至桌上还摆着她曾经用过的文房四宝,和她亲手撰写的字帖。 达齐小声道:“族长,这些东西……还留着吗?” 他瞥了一眼,说道:“这字帖她当初写了几本?” “我数一下。”达齐翻着看了看,“四本。” “哦,拿去都烧了吧。”欧阳靖说道。 达齐抱起字帖往外走,欧阳靖忽然叫道:“等等,你刚才说是四本?” “对。” 欧阳靖走过来皱着眉说道:“怎么是四本?我记得那丫头写了六本呢。” “可是这里只有四本,也许另外两本被她草走了吧。”达齐又翻了翻。 他站在原地想了半晌,“那天晚上她说屋子里有刺客,我查了一遍却没有查到,字帖该不会是被那个刺客拿草走了吧?” 达齐笑道:“什么刺客会要一本字帖?” “这可难说,居心匣测之人的心思,我们总是猜不到。”他忽然直视看达齐,“你说,会不会有人偷了她的字帖,然后模仿她的笔迹,偏造出那些信来骗我?” 达齐再笑道:“怎么会呢?那些字迹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过,每个字的确都是她的字迹,旁人模仿不来。” “若是你错了呢?”欧阳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整个仙兰族中,人人都知道昊月文字你是最精通的,又写得一笔好字。若是你拿走她的字帖,模仿着写了信,然后告诉我这就是她的字迹,我该怎么确认?除了相信你,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话让达齐有如芒刺在背,后退一步,笑道:“族长是在和我开玩笑吗?我和杜小姐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她?” “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你跟了我这么久·····一直和我亲如兄弟,可是送婚车队被劫……那件事与你有关吗?” 他惊道:“族长今天是怎么了?当初送婚车队被劫,我第一个赶到现场,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送婚车队未按计划日抵达,提前了数日,这很不合常情。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人故意写了错误的信给对方错误的指示,就为了让我们这边的人马不会按时接到他们,方便杀手下手?”欧阳靖慢条斯理地“推想”,目光如炬,一直盯着达齐的脸,“至于能写这种错误指示信给对方的人,就只有你了,因为我们和车队的联络,一直都是由你负责的。” “族长……” 达齐急欲抢辩,但欧阳靖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终章 “古隆长老的可疑是你提醒我的,摩诃族人最近的确在附近出没,但这其实是因为摩诃族多年来没有固定的聚集地,所以想借看古隆长老在族内的地位,在此处求得一方安身立命之处,这一点古隆长老其实已经私下和我说过了。摩词族人的用刀和现场杀手的用刀相似,但并不一致,我已经命人仔细鉴定过,尸体上的刀痕是一种昊月的兵器,这种兵器在昊月很常见,随处都可以买到。” “那很有可能是昊月自己人做的,为了嫁祸我们仙兰……” “杜雅洁不过是一位大家小姐,不可能与人结下这种深仇大恨。而昊月皇帝希望藉她来缓和我们的关系,岂能容许有人对她不利?”欧阳靖声音一顿。 “阿秀好好的不在自己家中待着,为什么老要跟踪杜雅洁?” “跟踪?”他诧异道:“阿秀还会跟踪她?” “你不知道?”欧阳靖漠然道:“但昨晚我和阿秀谈过了,她说是你这个哥哥暗示她的,让她跟踪哈达尼,找出哈达尼对我不忠的证据,好让我们夫妻互相猜疑,甚至让我以把她卖掉的方式,驱逐出宣南。” 达齐皱眉道:“自从你决定娶别人,你知道阿秀这丫头就有点疯疯癫癫的,她……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她一心一意想做你的妻子,我已经劝过她好多次了……” “你是劝她,还是鼓励她?”欧阳靖的声音忽然提高,“达齐,咱们仙兰的男人从来不是缩头乌龟,是你做的,你就承认,否!”若让我草出铁证来,你可就要后悔了” 达齐嘴唇懦动,目光闪烁,“哈格桑,您也许是听了什么恶人的挑拨,今天才会这样指责我,我不怨恨,无论如何我还当您是我的哈格桑……” “但我已经不能将你当作兄弟了。”欧阳靖声音低沉,走到门前,大声说道:“阿布,把人带过来!” 几个人被推倒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达齐乍见那几人,不禁脸色剧变。 欧阳靖看着他,“这是你秘密训练的杀手,这些年你处心积虑的习llg东他们,但是在发现截杀送婚车队并没有命中目标后,怕形迹败露,所以让他们立刻远走他乡,不许再回来。但这几人因为怕你灭口,反而没敢走远,其中一人主动回来向我投案自首。我已经答应他们,不再追究那次的事,但是他们幕后的主谋,我就不能放过了……” 他对其中一人说道:“现在当着达齐的面,说清楚你们为何要袭击车队。” 那人伏在地上,低着头说:“达齐说……那女人是昊月皇帝派来迷惑哈格桑的,为的是夷灭我们全族,所以绝对不能让她嫁给您。” 欧阳靖转身看着达齐,“现在,你还想说什么?” 达齐英俊的五官僵硬铁青,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昊月皇帝居心险恶,我不只一次提醒过您了” “那又如何?我不肯听你的,你便要杀我的妻子?” “阿秀对您的情意,纵然您不放在心里,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不管。自小我们父母双亡,彼此相依为命,她只有我这个哥哥可以为她作主出头。”他仰起脸,嘴角抽搐一下,“也许您认为我很傻,但这是我唯一能为妹妹做的事情,即使失败,我依然会不顾一切的去做。 “哈格桑,您一直被大家称为仙兰史上最了不起的王者,可是您迟迟不肯称王,您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您心中一直把自己当作半个昊月人。如果这个女人再嫁过来,日后仙兰的继承人,就真的成了昊月的人了。” “是仙兰人还是昊月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欧阳靖望着他,“在几千年前,或者几千年后,哪里还会有仙兰和昊月呢?” “重要!当然重要!仙兰人活着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为了仙兰人身体内天生所燃烧的热血而活着。我活着,便不能看到仙兰人的尊严被践踏,所以我绝不允许这样的错误发生” 达齐狰狞的表情令欧阳靖感慨万分。自小他和达齐就吃在一起、玩在一起,是儿时的伙伴,更是战场上最信赖的同胞,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仰天望向那片渐渐飘走的白云一那是何等的圣洁,却慢慢散了开来,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达齐,你知道如果我把你交给族内几位长老,他们会如何处置你吗?”他艰难地说出这句最难说出口的话。 达齐站在原地冷笑,“我知道。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对,仙兰的男人做得出,就要勇于承担,但是我真的不愿意看到哈格桑因为被美色迷惑而忘记了仙兰人的傲骨是永远也打不垮的。我们负责镇守蚩南,我们已经是这里的主人,永远都不会将它拱手还给昊月,若您一定要这样做,才是真正的背叛仙兰,我希望您三思而后行……” 话音方落,他突然向旁边纵身一跃,阿布防着他逃跑,起身要追,却不料他只是跳开一步,然后抽出腹刀狠狠扎入腹部,顿时鲜血喷涌,他软软地倒了下去,一只手伸向欧阳靖,合糊地说:“帮我照顾好阿秀……” 欧阳靖虎目蕴泪,他冲上前紧握住达齐的手,硬咽地说道:“你放心……” 达齐缓缓阖上眼,一动不动。 不能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一切,也不愿意接受族内那严苛的惩罚,折辱他的尊严和傲骨,这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 尾声 【尾声】 古隆这几天的心情一直不好,因为他向来不认为自己会犯错,但是这一次,他错了,错得这样离谱,简直丢尽了颜面……听说哈达尼已经被哈格桑接回了南圆羽香,他一直迟疑着究竟要不要去见见这对历经磨难的小夫妻。 但是想到自己之前对杜雅洁的冷漠态度,他只得长叹一声,“唉,算了吧。” 杜雅洁被赶出草原后的第二天,欧阳靖悄悄来见他,向他陈述了一切事实,他震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那丫头竟是被人陷害?而欧阳靖卖老婆,是故意演戏给别人看的? 他哑口无言了很久之后,重重地打了欧阳靖一拳,“咱们仙兰男人一向自诩是最疼老婆的,老婆如果没有犯这样的错,就绝对不能诬蔑她的名声,更何况是你自己亲口承认……你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族人面前活着?” 他的确是不喜欢杜雅洁,但那是源于当年昊月皇帝对欧阳靖他娘太过薄情的缘故,再加上杜雅洁总是做出许多在他看来太过惊世骇俗的举动,让他实在是看不惯。后来听说她帮助了许多仙兰人,他也渐渐开始释怀,只是要他就这样放下身段去向她示好,面子上还是有些过不去。 听闻她背叛仙兰时,他比欧阳靖还恨,因为这个女人伤了他最心爱的孙子的心,也伤了他的心,所以他挺身而出要为欧阳靖出这个头。可现在欧阳靖却突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计谋他就像是被人随意摆布的陀螺,滴溜溜地原地打转,叫了半天,却连方向都没有办法辨清楚。 唉,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就分辨不清是非黑白了。 处置达齐的事情,欧阳靖本想请教他,但他挥手说让他自己决定。他真的管不动,也不敢管了。 待在帐中足不出户了几天,他的心情还没有缓过来,忽然外面一阵欢声笑语,他还没有出门去看,已经有人笑盈盈地推门进来了一竟是杜雅洁,身后还跟着欧阳靖。 “古爷爷,这是我刚从安必花大婶那里学来的,咱们仙兰人最喜欢吃的橇包肉,靖吃了之后也不告诉我味道如何,只让我送来给您尝一尝。” 那张明媚的笑脸如花一般灿烂,丝毫没有之前两人因误会而结下的仇怨影子。 古隆不好意思了,支吾道:“这怎么好意思……” 阳靖扶着她的肩膀笑道:“这丫头平日做饭的手艺也不算好,只是和人家安必枕大婶学了几道菜,就要出来卖弄,您要是不嫌弃,就赏她这个脸尝尝吧。” 两个人说的这样客气,古隆怎好再推托? 切下一块蒸放在口中嚼了嚼,他真心赞道:“好吃!真的好吃!” 杜雅洁开心地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枉我忙活一场了,我再重去给其他人尝尝看。”说着,就端着食盘跑了出去。 欧阳靖面对古隆长老,孩子般地眨眼,“古爷爷,您要在自己屋子里躲多久才肯出来见人啊?外面的阳光都晒到您的胡子上了。” 古隆长叹一声,“唉,我真是不好意思,之前……” “过往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欧阳靖揽过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古爷爷,您以前常教导我说,人这一辈子都会犯错,犯了错若能改正,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我一直听从您的教导,怎么您倒没有认错的勇气了吗?” 古隆将眼一瞪,“臭小子!谁没有道歉的勇气?不就是和你的女人说句对不起吗?我这就去说!你当我会怕说那三个字吗?” 说着推开他,大步走出帐外,朝向杜雅洁走去。 欧阳靖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这一片无边无际的天属于蚩南,属于仙兰,也属于昊月。也许他今晚该让杜雅洁重新教他写昊月的文字,因为他很想给昊月皇帝、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写一封信,告诉他,他代替娘原谅爹的薄情了,而且他还要感谢爹,为他送来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妻子。 风中传来杜雅洁银铃般的笑声,举目看去,这丫头又在学跳仙兰的舞蹈了。 她总是有使不完的精力,挥散不尽的热情。说实话,有时候他真的想自私的将她藏在南圆羽香,一人独享她的种种美好。 但是看到她这样开怀真挚的笑容……唉,算了,金乌笼关不住云雀的翅膀,好在他这只苍鹰会小心矍翼地把她呵护在自己宽大的羽翼下,一生一世为她遮风档雨,再不让她遭遇任何的磨难。 仙兰的男人,只要有了心爱的人,便会爱她一生一世,永不变心。 他会谨守这个誓言,并以此为傲。 情不自禁地,他又哼起那首古老的情歌—— “最美的鲜花长在最陡峭的悬崖上,最美的月亮挂在最高贵的天上,我若想得到你那纯洁的爱情,便要将我的心放在你的心上。我是草原上最多情的风,为了找寻你不惜四处流浪。当我弹起我的五弦琴,希望上天帮我找到你这个最美丽的姑娘……” 娘,他真的找到了他愿意将心放在其心上的美丽姑娘了——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惊世小娘子之一《悍妻当夫》; 02、惊世小娘子之二《闺女买子》; 03、惊世小娘子之三《霸爷卖妻》; 04、惊世小娘子之四《花魁卖子》。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