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皇妃 上》 楔子 明朝洪武三十一年三月,夜,皇帝朱元璋病危。 燕王朱棣枕于榻上辗转难眠,据他派在都城南京的探子回报,父皇已立遗诏由太孙朱允炆继位。 朱允炆是他的侄子,毛头小子一个,既无功又无能,父皇让他给侄子磕头,令他郁闷于胸,翻来覆去多时才终于睡去。 昏睡之中梦见父皇目光炯炯地瞪视自己,他立刻一惊,莫非父皇知晓他不服侄子,这是来教训他的?不禁心慌跪地道:“父皇,儿臣……儿臣只是……只是……”张口后却不知如何辩解才好,他低头不敢去看父皇的脸色,冷汗直流。 “你不用紧张,朕来见你,只不过要赐件东西。”朱元璋启唇道。 听其声音并无怒意,朱棣这才敢抬首,见父皇手上拿了个大圭,他瞪大了眼睛,“这……这真要赐给儿臣?”大圭象征着权力,父皇将大圭赐他,岂不表示要将江山送给他他不由得大喜。 “朕只是让你先保管着,这东西真正要送的人是朕的曾孙不是你。”朱元璋声明。 “曾孙?”他心惊。此刻长媳张氏肚里正怀有孩子,只是尚不知是男是女,莫非这胎是男丁? “嗯,你且瞧瞧大圭上镌着什么字?”朱元璋示意道。 他战战兢兢地捧过大圭,上头镌着的正是“传之子孙,永世其昌”八个大字。 “咱们大明的江山是打下来的,你和朕都做了不少屠杀生灵、武夺天下之事,但再如此残杀下去,江山易败,人心易远,天下难以长久属于咱们,因此,在你我之后,大明江山要稳固唯有靠后人,而这人即将出世,是咱们大明百年难得一见的太平明君,这大圭朕就是赐给他的,愿咱们大明永世其昌!”朱元璋正色道。 朱棣惊喜万分。这么说来,自己的子孙才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并非远在南京的侄子朱允炆! “儿臣谨遵皇命,定会亲自教导子孙,让子孙永保大明天下太平。”他喜极颤声说。 “好,朕就将这大事托付给你了,不过……”朱元璋目光忽地变得深晦起来。“有个人你得特别留意,不得让这人接近曾孙!” 他心头一惊,马上不安的问:“父皇指的是何人?” “苏逢之女。” “大学士苏逢?但就儿臣所知,此人仅有三子,未有女儿啊?” “你仔细留意,若这人一生未有女儿出世,凭他的才学,你大可重用,但倘若是……”朱元璋眯起充满阴沉杀意的眼眸,未竟之语已是不言而喻。 他眉心冒出一层汗来。“儿臣可以问此女为什么必须杀之吗?” “曾孙寿祚七十,可此女却会毁其寿命,让大圭产生缝隙,毁我龙基!” 朱棣一听,大惊失色。明君短寿,如何保大明永世不灭 他正惊愕不已,还想再多问些什么,忽地听到“咚咚”的敲门声。父皇在此,谁敢造次?大怒的想出言喝斥,门外已传来内侍的禀报,“恭喜殿下,王孙诞生了!” 他刹那睁眼惊醒,转头一看,自己还在榻上,而父皇……早已消失! “恭喜殿下,王孙诞生了!”内侍还在门外重复报喜。 是男丁!长媳张氏生出的果然是男丁! 这梦境是真的,父皇所说的大明未来明君是自己的亲孙。朱棣一蹬,火速由床上跃起,连外衣也来不及披上的直奔长子住处,人一到,世子朱高炽已抱着刚出世的儿子等他。 他抱过孙子,见其眉眼间竟有一抹英气,大有帝王之面相,惊喜不已,对自己方才作的梦益发感到真实。未来,这天下是这小子的,是他朱棣一脉的! 他欣喜的往南京方向高喊,“父皇,儿臣谨遵圣意,大圭传之子孙,永世其昌!” 隔两月,弥留已久的朱元璋驾崩,朱允炆继位,四年后,朱棣以“清君侧”为名发动靖难之役,攻进南京,夺取帝位,改年号永乐。并在朱元璋的遗物中发现大圭,上头镌着的正是他梦中所见的八个大字,自此,他对自己孙子将是固国明君之事更加深信不疑。 第一章 睡梦中,郭爱感到全身剧痛且四肢沉重,想起身也起不来,甚至还感到呼吸困难。 她忍着痛用力吸一口气,却吸入一股浓重的焦臭味,被呛得连声咳嗽,甚至泪流不止。 “咳……”她咳得实在难受,勉强动了动身子想爬起来,却虚软无力。 “小姐醒了!夫人,小姐醒了……” 一道尖锐的声音再度唤醒郭爱迷迷糊糊的意识,而随着这声呼唤,郭爱依稀看见一道人影来到自己身边。 “丽儿……丽儿你终于醒了!”听这带着哽咽音色的应是名年轻妇人,她扑在郭爱身上嚎啕大哭。压在身上的重量令郭爱难受地皱起眉,忍不住费力地抬起手推了推那妇人。 妇人抬起哭得梨花带泪的面容,惊讶地看着她,颤着声音喊道︰“丽、丽儿……” 丽儿,这是在叫谁呢? 郭爱让妇人从身上退开,用尽力气坐了起来,此时她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重新聚焦后,她首先便是想看看自己的情况。 她是个医学院七年级生,在最后一学年申请参加义诊团进行实习,到了中国四川省,岂知在抵达的第二天下午就碰上大地震,当时正在进行义诊的她躲避不及,被倒塌的墙压在底下,失去意识。 不过眼下她醒了过来,就是获救了吧? 她检查过一遍,除了多处挫伤外,并没有骨折或太大的伤口。明明被那样一片大墙压住,却只有如此轻微的伤势也算是万幸了。 只是有些奇怪……她身上的病服怎么怪怪的,有点像是古装,再看向一旁几个“医护人员”更是怪异,中间一个妇人衣装雍容华贵,头上插戴金簪,面容白莹如玉,只眉眼带着深深忧愁,后方的少女像是丫鬟,头扎双丫髻,身穿粉色褙子,还有个看起来气派体面的婆子…… 这是哪门子的医护人员? 再说,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做这种打扮吗? 郭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揉揉眼睛,见屋内摆设都是古色古香,不禁更为茫然。 敢情她是被古装剧组给救了? 虽然有点可笑,但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解释。 “丽儿……你怎么了,你不认得娘了吗?” 见女儿看向自己等人的眼神陌生,甚至带有质疑,华装妇人不禁悲从中来哇哇大哭。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妇人怎么突然就演起来了? 郭爱被她剧烈的情绪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摇头,满腹疑问顿时又塞回肚子里,只想先让对方别哭了。 然而妇人的大哭虽止住了,却怔怔看了她半晌,又抽抽噎噎道︰“我苦命的孩子,都是娘不好,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郭爱听得一头雾水,身上又被她的动作磕得疼,只得看向后方两人用眼神求救,让她们也帮忙制止妇人哭泣,却看那两人竟也是扭着帕子擦泪。 郭爱顿觉无力,伸手搭在妇人肩上,稍稍推开她。“那个,外头的烟和火光是怎么回事,失火了吗?” 火势看起来很大,阵阵黑烟都飘往屋里来,起火点必然很近,她们再不逃恐怕会来不及。 她又被烟呛得咳了几声,急着要下床,妇人却又紧紧抓住她的双手。 “丽儿,听娘的话,待会跟着王嬷嬷走,赶快逃离这里。” 就在此时,突然有几个家丁模样的男人匆匆忙忙揭了帘子进来,皆是神色惊惶。 “夫人,小姐可醒了?眼看锦衣卫就要破门而入,咱们快撑不住了。” 众人一听都很紧张,就连郭爱也知大事不妙。 她此时大致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方才是刚清醒,脑子不甚清晰,经过这么一会,整理了所闻所见稍一思考已得出结论—原来她根本不是被古装剧组所救,而是穿越到古代来了。 时空穿越这种事虽然学术界有相关理论支持,但多半属于纸上谈兵,她过去也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如今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再不想相信也得接受。 她虽对历史没什么研究,但常识还是有的,一听锦衣卫这个词,就明白自己现在是身处在明朝。 锦衣卫是皇帝的鹰犬,一向臭名在外,他们如今招来这样的瘟神上门,恐怕不妙,想着妇人劝她和那婆子先走,自己竟要留下,觉得不可行,忙道,“我和王嬷嬷逃,你们不走吗?” “娘不能走,是娘不好,不该让你回苏家认祖归宗,倘若继续留在赵王府,也不会招来这劫难,你日后千万要听王嬷嬷的话,好好过日子,娘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郭爱听着这些话觉得有些不安,可纵然她有疑惑想问,也还想劝妇人离开,却没时间了。 听到前头又有家丁来报锦衣卫已突破前门,妇人赶忙把女儿推到王嬷嬷的背上。 她眼泪直流,凄婉道︰“丽儿,你才刚让人从井里救起,身上都是伤,但得忍着点,这会逃命要紧,别耽搁了,快随王嬷嬷去吧!”接着又殷殷嘱咐王嬷嬷一番,才在众人的催促声中,依依不舍的放手。 郭爱被身子精壮的王嬷嬷背着,只见其他几人帮忙将床板拉起,那妇人又转动床柱上一只筒状玉石装饰,就不知触动什么机关,床底下竟出现一个往下的密道。 “孩子,你千万要保重……” 妇人泪眼婆娑,语声哽咽,眼里充满母爱与温柔,令郭爱不禁想起远在现代的父母,心中也颇是伤感,只不知她穿到这个丽儿的身上,那真正的丽儿到哪去了,是穿越到现代顶替了她,或者是在坠到井里时早已香消玉殒? “小姐,请抓紧老奴,咱们这就走啦!”王嬷嬷说完,一低头,立即钻入密道。 郭爱无法再多想,也忙低头伏在王嬷嬷背上,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撞上那低矮的密道入口。 待她们进入密道中,只听机关隆隆作响,光明便消失了,妇人的哭喊声与忧愁面容也一并被那入口的大石块阻隔。 郭爱让王嬷嬷背着飞快移动,她讶异王嬷嬷竟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走得这般疾速,隐约感觉出她们是笔直前行的,便想这密道为让人便于在黑暗中行进,故意做直线设计。 因为即使睁眼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索性闭起眼睛,除了耳边听得到呼呼风声和王嬷嬷急促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鼻子还闻得到潮湿的泥土味、霉味和隐隐焦烟味,这令她心头一紧。 刚刚见那火势熊熊匆一见又仓卒而别,但毕竟是他们保全了她的性命,对于这一点,她是十分感激的。,又有锦衣卫进逼,那位妇人和那些丫鬟、家丁怕是无法逃出生天了,虽然她与这些人仅是匆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无可赦的过错,但她总觉得他们是受了冤屈的,无来由的,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么想着的同时,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浓烈悲怆,令她的眼睛水气氤氲,鼻头发酸,喉头也像有什么东西梗着难受。 莫名强烈的思念占据她的心头,逐渐取代原本忧心忡忡的思绪,忍不住想念起她身在现代的父母。这一刻,她突然深刻意识到,彼此可能永远不能再见面,于是慌张无助、悲伤失落与绝望笼罩着她,使她眼泪溃堤,进而泣不成声…… 闭上眼静静流泪,郭爱的眼前出现双亲熟悉的容颜,和那妇人慈祥却悲伤的面容,她猜想定是丽儿的思念感染了她,不由得对丽儿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 原本专心逃亡的王嬷嬷,似乎察觉到她的哀伤,重重叹息后又劝慰道︰“小姐……您先睡一会吧……一切交给老奴,没事的。” 是啊,睡一觉就没事的,穿越这种事实在太荒谬了,肯定只是一场梦。 希望她睡醒后,一切就会没事的…… 自从莫名其妙穿越,又经历那一起仓卒的大逃亡后,郭爱在明朝展开新生活已经过了三、四个月,在这段期间,她总算弄明白一些事,也不再为穿越一事忧愁,振奋起精神。 如今正是明成祖朱棣在位的永乐年间,她这个身体的原来主人是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女,名叫苏丽。 苏丽的身世颇为坎坷,她是翰林学士苏逢的私生女,母亲沐氏则是赵王妃的妹妹。父母两人虽然恩爱,私下互许终身,但苏逢早有家室,又极为惧内,因此不敢对沐氏负责。 多年来沐氏始终寄住在赵王府中,偷偷地产下女儿苏丽。直到今年,苏丽已经十五岁,苏逢的元配故去,母女俩才被接回学士府,认祖归宗。 原本这样的发展该是一家团圆,从此享尽天伦之乐,可原本颇得圣宠的苏逢不知何故竟得罪了皇帝,不仅人被扣在锦衣卫诏狱里不日即死,又连累一家老小惨遭灭门之祸,而苏丽生性怯懦,听闻这骇然消息,越想越怕,竟起了轻生的念头。 沐氏虽救回孤女,但失去心爱的丈夫后,她再无生趣,只盼望女儿能好好活下去,才令赵王妃的陪嫁丫鬟王嬷嬷带着她逃亡,自己则以苏家主母的身分与苏家共存之。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即最安全的地方,当日王嬷嬷带着她逃亡后,依然选择留在天子脚下的应天府,因为现在各个城门把守严密,王嬷嬷打算等风波稍微平静后,再带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目前她们在靠近镇淮桥边向一个寡妇租了间屋子,又因苏丽的身分敏感,因此王嬷嬷让郭爱做男装打扮,对外一律宣称两人是从外地来京城讨生活的母子。 虽然她们逃出来的时候,王嬷嬷包袱中有些值钱的东西,但这几个月花用下来已经所剩无几,王嬷嬷只得去揽些活来做,原本郭爱也想帮忙,却皆被她以“岂敢让小姐做粗活”为由拒绝了。 “小姐,您慢慢用,老奴这会该去徐员外家上工,今日他府上有筵席,老奴可能回来得晚些。若是老奴回来得太晚,小姐饿了,竹篮中已备了两餐的汤饼,就劳您自个儿热来吃。” 王嬷嬷做事经验丰富,很容易找到工作,不过几天工夫就在一个大户人家揽了帮佣的活,只是日日早出晚归,加上近来有些身体不适,她也不得不放手让小姐做些家事。 “好,嬷嬷你尽管忙,别担心家里的事,有我在呢。”郭爱呼噜呼噜喝完碗里的豆粥,大剌剌的吃相让王嬷嬷皱了眉,她一见状立即收敛。 又看了她一眼,王嬷嬷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小姐如今虽是扮成男装,可别忘了您终究是位千金小姐,不能沾染上那些市井男子的粗鄙习性。” 王嬷嬷这类念叨最近可是常态,郭爱毕竟是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年轻女孩,要扮演一个古代闺秀谈何容易,自然是露出许多马脚,所幸王嬷嬷除了碎碎念几句提醒之外,压根没联想到太超乎寻常的事,只当她是先前落井受了惊,带她走一趟报恩寺上香祈求平安就算了事。 她吐吐舌头,笑道︰“嬷嬷说的是,我记住了。” 王嬷嬷见她嘴上说好,态度却轻佻不庄重,本想再说几句,可唯恐上工迟了,只得急忙出门。 在她走后,郭爱三两下收拾了碗筷,又大大伸了个懒腰。“自由啦!” 王嬷嬷在的时候总会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因此也只有在她出门上工时,郭爱才能做回自己,不必再装矜持的大家闺秀。 她蹑手蹑脚走到大门边,探出脑袋一瞧,见王嬷嬷的身影早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就乐得冲进房里,进行一番准备。 第二章 她打算再去街上找活做,王嬷嬷虽是出于安全考虑,才整天让她待在家里,但她怎么忍心见她一个婆子为了那几文钱,每天起早贪晚,忙得像颗陀螺般转不停,便想帮忙分担家计。 只是这主意决定得容易,想实行却难。先不说她只是医学院学生没什么长才,平时做家事还常常偷懒,以致手脚不够利落,就是苏丽这位千金大小姐,过去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主家光看她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就直摇头,甚至还有人当她是哪来的纨 子弟无聊闹着玩,把她赶走呢。 一开屋门却猛地对上一双圆圆大眼,登时吓了一跳,看清楚是邻近人家的孩子后,她才松了口气。 这孩子大约八、九岁年纪,上回郭爱在街上见他遭到一群坏孩子欺侮,向来最不屑这种恃强凌弱行径的她,立刻挺身而出喝止,那之后这孩子就常来找她玩。 只是郭爱已经一阵子不见他了,此时见他突然来了,神色还有些不对劲,就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支支吾吾地说︰“大哥,我能不能跟你家讨些吃的呢?” 郭爱一愣,这孩子家里贫困她知道,经常有一餐没一餐的,他的母亲早逝,这些年全靠他父亲照料他和年迈双亲。偏偏他父亲在一次工作时摔伤腿,从此无法再干活,爷爷奶奶前阵子又染上病症,家里穷得没钱请大夫,病情一直好不了。 “我家已经没有米可吃,爷爷奶奶原本就病重,这两天更饿得头昏眼花,我爹着急地去借钱、借米,却都没人愿意借给我们……我怕再这样下去,爷爷奶奶就要饿死了。” 说着他就哭了起来,郭爱很不忍心,过去她也接济过他们家几次,这回见情况紧急,更是想也不想就进屋去。 她把王嬷嬷准备的两碗汤饼都拿出来,又转进房间,打算再贴些钱给那孩子。 只是当她打开那放钱的荷包时,却见仅剩五十文钱。家里也没钱了……她长叹一口气,不禁犹豫起来,可想到那孩子家里的情况就十分不忍,一横心就将五十文全部取出。 那孩子知道郭爱家里只有王嬷嬷在工作,经济也贫困,见她要给钱连忙摇头,“这怎么行呢,我不能拿大哥的钱……万一你娘骂你怎么办?” 见他拒绝,她笑道︰“你不是没办法来找我帮忙的吗?你家情况紧急,我娘会理解的。”她拉着孩子的手,将那些钱塞到他手中。 那孩子眼眶有些红,小心翼翼的把钱收下,又一再向郭爱道谢,并允诺会尽快还钱。 郭爱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但实在没法漠视不管,又想家里至少还有王嬷嬷那一份收入,应该勉勉强强过得去。 虽然这么想着,等那孩子走后,她还是重重叹息,心里发愁。 “这下可不好了,家里没了钱,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想到自己这回打肿脸充胖子,结果让家里也陷入窘境,不由得露出苦笑,同时对王嬷嬷倍感愧疚。 如果她今天能顺利找到工作便罢,如果不能,眼下才月中,也不知道未来的这段日子要怎么过。 她突然想起当初逃出来时,王嬷嬷带的包袱里有几件漂亮的衣裳,是过去苏丽喜爱的,郭爱想自己如今生活困苦,那些衣服也用不着,不如典当了换钱。 犹豫了会,她打定主意,即刻进屋取出那些衣服,选了几件样式好看,料子又好的才出门。 她出了街坊转到大街上,盘算着这些东西究竟能换得多少钱,够她们用多久。 她在现代的生活富足,吃穿花用都是家里支持,何曾为了生活烦恼过,此时却是真正发愁了,典当了这些东西虽能再维持上一阵子,但肯定无法太久。 她在街上找了家当铺,观察了会见人来人往,生意挺不错,那伙计和掌柜都是一脸老实和善,应该不会坑她才对,这才进去。 掌柜见她生得斯文白净,拿来的东西质地不错,果然并未刁难,还爽快地给了她一两银子。 将那白花花的银子捏在手里,郭爱步出当铺的门,打算再去找工作,一个衣着华丽的大胖子却猛地进入她的视线里。 那胖子头戴金冠,身穿赭底金边描福字纹盘领袍子,脚下踩着银线绣百兽靴,在这市井中如何不醒目? 更招摇的是,他极其粗心,绑在腰间的钱袋露了一截在外竟然都没发现,他的随从则挡在前面替他开道。 郭爱才想到万一引来见财起意的小偷怎么办时,就惊见一只贼手往胖子腰间一探,那钱袋转眼就不见了! 她一急,下意识叫道︰“有贼!”又连忙往人潮中梭巡那小偷的身影。 她这一喊,人人都低头瞧自己的钱袋,胖子一见自己的钱袋不翼而飞,立即要随从搜寻犯人,但人海茫茫,如何找? 同一时间,郭爱见众人都顾着维护钱袋,却有一人在自己大喊后拔腿狂奔,她马上冲到胖子的跟前,指着那小偷的方向说︰“小偷往那边跑了,就是那个穿着青衣的瘦子!” 胖子的随从身手矫健,立即去追赶,没多久就扭着那小偷的手臂回来。 胖子接过随从递来的钱袋,然后取出一锭小元宝给郭爱。 “多谢这位小哥提醒,这请小哥喝杯茶,聊表谢意。” 郭爱一掂那元宝,惊觉竟重达五两,急忙推拒,但胖子态度坚决,还说要请她吃饭,她才婉拒饭局,只勉强收下银子。 五两相当于五千文钱,足够她们好几个月的花用,意外得来这笔钱财郭爱自然开心,又到街上去招揽工作,虽然依旧没人要雇用她,但如今有了那五两银子解决燃眉之急,她心里也不那么忧愁了。 步上回程,她心情愉悦,脚步遂也轻盈,然而等她回到居住的小巷弄时,却发现平时那些不常往来的邻居都聚在自家门前,气氛有些诡异,这使她感到不安。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哥,你这一整天是上哪去了,你娘昏倒啦,徐员外家刚刚差人将她送了回来!”邻家大婶似乎等她等得不耐烦,急急拉着她来到房门前,示意她进去。 郭爱闻言脸色大变。今早王嬷嬷人还挺有精神的,怎么会突然昏倒?当下也不再多问,就掀帘子进房。 进了房门,就见床边坐着一个看起来挺能干的婆子正在照料王嬷嬷,她的身旁还带着两个丫鬟。 “大婶,我娘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她凑近床边看,见王嬷嬷紧闭着眼不省人事,脸色惨白,头上还冒着细汗,一伸手搭在她额上,惊觉触手冰凉。 见她回来,那婆子站起来道︰“王小哥,你娘从午后脸色就不太对劲,白惨惨的好不吓人,就在半个时辰前她直说头晕,之后竟然不支倒地了,我们这才将她送回来,你赶紧去请大夫来给你娘看看情况吧。” 听到对方这么说,她心底想着王嬷嬷近来工作操劳,会不会是累倒了? 那婆子临走前留下一百文钱,说是让她请大夫和抓药的钱,要她好好照料王嬷嬷,也说等王嬷嬷身子好些后再回去上工,就带着人走了。 突然发生这么一个变故,郭爱心里也颇慌乱,这些日子以来多亏有王嬷嬷,她才能在这陌生时代里不至于无所依靠,因而对她也有些感情,自然感到忧心,也突然有些后悔没学中医,她虽然是医学院学生,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听一个邻居推荐武定桥畔的张大夫医术高明,堪称妙手回春,诊金也公道,想也不想就去请。 只是来到医馆还没进门,她就见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医馆前,有几个丫鬟正领着一位大夫上了马车,不禁暗暗叫急。 张大夫竟然让人捷足先登请走了,眼看着那马车离去,她正想要去寻别的大夫,忽然有个人拍拍她的肩。 “你可是要找张大夫看诊?”一个捧着大包小包药材的医馆伙计问道。 郭爱回头还没说话,那伙计见了她却忽地两眼瞪得发直,皱着眉纳闷道︰“这位小哥看起来挺面熟的,是要来找大夫出诊,还是要抓药?”他当郭爱是哪家府里派来的,于是解释道︰“张大夫刚刚被太常寺典簿大人请去了……” 一听他说自己面熟,郭爱当下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也不敢再听他讲下去,摆摆手道:“没事,我没要请大夫。”说着连连后退。 转进一条小巷子里,她才松口气,又往巷外看了看,幸好那伙计并未跟上。 方才急着替王嬷嬷请大夫,她一时没想太多,如今见这位张大夫医术高超,又与高门世族相交,恐怕过去也曾替苏家人看过病,甚至还识得苏丽,若果真如此,她莽莽撞撞上医馆求医,无疑是自投罗网。 只是她眼下亟需替王嬷嬷找大夫,又要顾及身分不能曝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阿力……你在干什么,玩捉迷藏吗?”这时,忽然有道人声唤住她。 “初日!”一见这人,她立即喜不自胜地眉开眼笑。 初日是个小傻子,年纪和苏丽差不多,举止言语却像个孩童,他经常偷偷跑出来玩耍,偏偏记不得回家的路,过去郭爱就是帮助了迷路的他,两人才认识。 而此时郭爱之所以高兴,是因初日的伯父也是大夫,就在几条街外的建安坊开了间医馆。 初日自幼父母双亡,是由他伯父抚养长大,为了能好好照料这个侄子,江大夫并不太出诊,所以她一开始才没想要找他帮忙,但这会初日在外头,定是又偷溜出来,她想或许看在她帮忙将初日带回家的分上,江大夫会愿意帮忙。 她打定了主意,立即连哄带骗地将初日拐回家,江大夫见她带着侄子回家,果然高兴地向她道谢,对她的请求也是一口答应。 江大夫诊治过后,说王嬷嬷是因过度劳累才会病倒,叮嘱郭爱多让老人家休息,并准备些营养的食物给她吃,又开了药方才离去。 郭爱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因此江大夫的嘱咐她都一一照办,接下来的日子格外细心照顾王嬷嬷。 只可惜王嬷嬷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前几天人还能下床,后来却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期间江大夫又来看诊几次,换开别的药,吃后还是不见效果,结果才短短两个礼拜,王嬷嬷竟只剩奄奄一息。 “老奴辜负了夫人的托付,不能好好照顾小姐……还请小姐原谅……”忠心的王嬷嬷临死都放心不下年幼的小姐,她拉着郭爱的手泪流满面地道歉。 这些日子以来相互扶持,郭爱对王嬷嬷早已产生深厚的感情,此时听她这么说也不禁鼻酸哽咽。 “嬷嬷别说这种话,你一定要振作,不能留下我一人啊!”她试着激励她,但王嬷嬷却摇摇头,又勉力想爬起,郭爱见她坚持不好好躺着,只得帮忙扶起她。 “放心,老奴都替小姐安排好了……”王嬷嬷背抵着靠枕,一手虚弱地从床褥下摸出一个护身符,塞到她手中,交代道︰“这护身符里有封信……” 她出气多进气少,艰难地交代后事,郭爱看得心里难受,泪眼汪汪落了好几滴泪。 “留下小姐独自生活,老奴实在不放心,老奴有个弟弟叫王禄,他在宫里尚衣监当差,若是小姐遇到什么难处,实在没办法了,就带着这封信去找他帮忙,他会代替老奴照看小姐……” “嬷嬷你安心吧,别说太多话了……”郭爱用力回握她的手,应允她的要求。 第三章 她其实很心虚,甚至想告诉王嬷嬷自己并不是苏丽,不值得她为自己这样费心,可在这种时刻,她实在说不出口。 子夜时,王嬷嬷就断气了,郭爱极尽所能为她办了场简单的丧礼,除了邻居,就连江大夫也来吊唁帮忙。 葬礼结束的那天晚上,江大夫和初日留下来陪伴郭爱,见郭爱因连日的劳累和悲伤而显得没精神,他突然语重心长地问︰“阿力,如今你娘死了,日后有什么打算呢?” “大夫别担心,如果去找个活,应该还能养活自己的。”郭爱露出苦笑。 前阵子给王嬷嬷看病抓药,花费不少,她感念王嬷嬷的付出,想让老人家最后一程能好走,因此也尽力置办葬礼,所有能典当的东西全都典当光了,积蓄也全部耗尽,对于未来该怎么走下去,她实在没把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如你搬过来,和我与初日一块住如何?” 郭爱很讶异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毕竟他们相识也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这怎么好意思……” 江大夫挥手打断她的拒绝,温和解释,“你是个好孩子,过去帮忙初日许多,我很感激,这孩子生来痴傻,平日总受人欺负,难得有你这样的朋友。”说着忽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才又开口,“再说,你一个女儿家,独自居住可不是办法。” 郭爱一愣,不觉瞪大了眼睛,心中直打鼓。怎么办,江大夫怎么会发现,此时她该不该有所回应?说不定他是在套她话呢。 她迟迟没想好推搪之辞,江大夫见了她的表情早已心知肚明,会意一笑道︰“我虽然老了,却依旧耳聪目明,你行事虽然不似寻常女子扭捏小心,个性也豪爽,但从细微处还是能观察出。” 见事情确实瞒不住,她只得点点头,坦承自己是有所苦衷,但关于自己的来历却有所保留,只说自己真名郭爱,因遭仇家追杀才隐姓埋名。 正想求江大夫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却猜中她的心思,先行表示,“既然知道你的困境,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更别说拆穿,医者仁心,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更是不能做的。不过我也劝你就依我的意思搬过来,有我照应着,王嬷嬷也能放心。” 见他露出和蔼的笑容,郭爱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睛也蒙上水气,视线蒙胧。 一旁的初日懵懵懂懂,但见了她抹泪的动作,却懂得给予安慰,连忙像个大人般摸摸她的头,嘴里还喃喃念着,“乖乖,乖孩子不哭……” 老大夫见侄子善良,也温和笑着,又对郭爱道︰“要你搬过来和我们伯侄住,其实也是我的私心。我的医馆正缺一名伙计,想让你来搭个手,顺便帮忙照顾初日。我就不跟你客气了,除了包你吃住,工资就按月给五百文钱,你可别嫌委屈了。”打趣地说完,又拍拍她的肩膀为她打气。 郭爱抿唇一笑,细细思量片刻,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毕竟江大夫的考虑是对的,再者过去她学的是西医,没有制造药品的技术和工具,她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如跟在江大夫身边学习,结合中西的医学知识应该更派得上用场。 而且这比进宫好多了,照她看古装剧的经验,宫廷里情势混乱,充满各种阴谋诡计,相当危险,她还是别进去搅和的好。 时光飞逝,郭爱搬到建安坊,与初日伯侄一起居住已有一段时日,在江大夫的教导下,她从认识药材、配药慢慢学起,这些事对她而言颇为新鲜,不论学习或工作都很有干劲。 江大夫得知她识字,极为惊喜,又见她学习认真,不仅倾囊相授,还借了她几本医书研究。 医馆虽小,但江大夫的医术不错,诊金也不高,因此经常厅堂都挤满病患,郭爱配药之余,有时也得帮忙应付病患的各种要求。 这样的日子虽然忙碌却很充实,她和初日伯侄的感情越渐深厚。 这天一如过往,看病的人、抓药的人多不胜数,医馆被挤得水泄不通。 “咳咳,伙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我咳得好难受……” “伙计,我近日晚上总睡不好,白日里工作没精神,该吃什么药才好?” “伙计,你们这有没有止血药,快拿些出来,我儿子刚刚跌了一跤,现在血流不止呢。” 众人吵吵嚷嚷,郭爱将手中一份药材依照天数分开包装,递给等待的病患,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后,才又忙应付下一位病患的需求。 “各位乡亲别急,请耐心等候,有什么病症等大夫诊断之后,按大夫的指示服药必能根除,你们这会问我也没用啊。”她包药的手没停,嘴巴却飞快说:“那位大叔,你儿子的伤处得让我瞧瞧,是伤到哪、怎么伤的得说明了,我才知道该草药膏还是药粉……“ 她忙得不可开交,又听角落诊疗席上的江大夫喊道:“阿力,替这位老汉配一副润肺汤。” “好的。”她打开身后的药柜,一一取出所需的药材。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急勿勿跑进医馆,拨开人群来到江大夫面前就扯着嗓子喊,“不好啦!大、大夫,你那个傻侄子跌到河里溺死啦! 江大夫闻言惊骇地站起,瞪大眼手指微颤,说不出话来。 郭爱担心他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连忙离开柜台到他身边,那些病患知道情势非同小可,都纷纷让道。 她扶着江大夫,要让他先坐下,他这时猛地回过神,激动地问:“那孩子在哪?” 报信的人被他的大嗓门吓到,颤抖着声音回答,“在……在太平桥那” 江大夫一听立即拔腿跑出门,那报信的赶紧跟上,郭爱本想也去看看情况,却不方便放着满医馆的人不管,只得留下来善后,一些情况较紧急的病患,她能力所及的就处理,否则便请他前往别处就医。 就这样边忙边忧心江大夫那一头的情况,郭爱只觉度秒如年,等到医馆里的病患逐渐散去,江大夫终于拖着一辆板车回来。 郭爱迎出门,看见江大夫脚边那全身覆盖着拿席的人,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初日早上还活蹦乱跳的,直说买气好要出去玩,因医馆里实在繁忙,江大夫才允许他只在附近玩耍,岂知这一出门,竟是再也回不来了。 郭爱自从穿越到这里,一连经历了许多死别,一开始沐氏等人的悲剧因太仓卒,她根本来不及悲伤,后来王嬷嬷病倒,见老人家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那倒数计时等死的感觉固然难受,可像初日这般,好好一个人竟转眼变得冷冰冰的尸体,再也不能说笑,更让人无法接受。 她伸手想去揭拿席想看看初日,却被江大夫制止了,“看了不好受,你就别看了。” 他这一说完,郭爱立即放声痛哭,原本到河边认尸时已经哭过几回的江大夫被勾动情绪,眼眶再度变得通红,他一把揽着郭爱,嘶哑着声音道:“那孩子就是不乖……我吩咐过他别到河边去的……他就是爱玩,就是不听话。” 郭爱也用力回抱他,边哭边安慰道:“江大夫你别伤心,要节哀啊……” 因初日尚未成年,按礼制只能拿拿下葬,简单地处理完丧事后,又过了数日,郭爱心头的悲痛也逐渐平淡,但江大夫毕竟与初日多年相处,感情更为深厚,依旧终日消沉,话渐渐少了,对医馆的生意也不怎么上心。 这一天,忽然有个相貌严正的老头来到医馆,却不为看病,而是找江大夫叙了许久话。 郭爱觉得那老头有些奇怪,离去前还看了她几眼才走,令她有些发毛,怕他是看出自己的身分。 中午过后,江大夫见今日没什么病患上门,索性让她收拾收拾,把医馆关了。 “午后我要出去一趟。”吃过午膳后,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出了门。 他近日几乎是足不出户,这会突然要出门,郭爱有些讶异,又想稍早他和那老头的态度熟稳,许是出去赴约了,便稍微宽心。 只是看着江大夫跳的背影,她觉得他近来实在消瘦得不成样子,担心再这样下去老人家会撑不住,于是盘算着等他回来定要好好劝说一番。 岂知事情却有了意外的发展——大约酉时时分,眼看天色都暗了大半,江大夫却还不回来,郭爱正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就听到门前传来大声交谈的声音。 她走近一看,原来是江大夫回来了,身边还跟着早上那个相貌严正的老头。 两人好像都喝了酒,江大夫精神看起来好很多,已经不再愁眉不展,看见郭爱,他还刻意挤出一个笑容,举起手里的油纸包道:“阿力,还没吃饭吧,我带了好菜回来” 郭爱接过油纸包,虽然讶异,但也觉得他心情转好是件好事,便到厨房把菜都装盘端了出来。 吃了几口菜,江大夫突然看着郭爱道:“阿力,初日走了,今后只剩咱们相依为命了。” 见他眼神又流露悲伤,她忙安慰,“江大夫,你放心,今后我会代昔初日好好孝顺你的。” “好孩子,这些日子让你担忧了,我今日得了一个想法,觉得可行,你且听听。”说着他掏出一张纸递给郭爱。 见上头写着“初日”两字,她不禁一楞。 迎上她狐疑的眼神,江大夫笑道:“我膝下无子,唯一的侄子也早夭,想收你为义子,将来继承我的医馆可好?我今日请来里正做证,你若答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儿子。” 郭爱大为讶然。 一旁的里正这时笑着附和,“这是老夫的提议,老夫看这个老发年纪已大,无人照顾不行,劝他娶妻他又不肯,如今初日又去了,孤独终老未免凄惨。听说你在他这工作一阵子,能干又勤勉,他对你也颇为称赞,才劝他考虑认你当义子。” 见郭爱有些犹穆,又道:“听说你因早年战乱失了户籍,他与老夫商量,说想让你顶了初日的户籍,你若同意老夫的提议,凭着老夫和江大夫多年的交情,我就帮上一忙,以后你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她听完知道江大夫的苦心,感激得红了眼眶。“江大夫,你为了初日的事那么伤心,怎么还为我安排这许多……” 她本以为江大夫对她好,是出于她过去对初日的帮助,如今初日死去可能多少也把情分带去,没想到江大夫伤心之余,竟还替她考虑这么多,关于户籍的事,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不禁倍感温馨。 里正笑道:“都是个少年郎了,怎么动不动就哭呢……” 听他这么一说,郭爱破涕为笑,江大夫也笑了。 江大夫认郭爱当义子的事情,不出几日街坊邻居就都知道了,他们对能干乖巧的郭爱本就喜欢,也不忍江大夫为了初日的死继续难过,得知他终于振奋起来,日后还有人照料,皆为他感到高兴。 这天午膳过后,郭爱受江大夫吩咐,到两条街外的“长春药材捕”采买,虽然不是多远的距离,但怕江大夫一个人会忙不过来,她还是尽量加快脚可出了医馆所在的巷弄,她隐约察觉街上的行人比平常稀少,显得冷冷清清的,不过她并未多想,赶紧往目的地而去。 到了长春药材捕,顾店的伙计认得她,立即上前热情招呼,她拿出江大夫事先写好的药材清单,交给对方,就在一旁看看店内其他的药材。 她此时站在角落,又背对着入口,因此没注意有几个宫兵进门往柜台走去。 第四章 “有没有看见这个女子在这附近出没?”带头的官兵声音冷酩,很有威严。 “没有。”那伙计看了看军官手里重的画像,又道:“这人不是苏大学士的闺女吗,前几个月其他官爷也有来问过几遍……” “废话少说,若是看到这人立即通报官府,若胆敢欺瞒、包庇,一律依法处置” 听到这些对话,郭爱心头一跳。难怪街上行人这么少,原来是官府到处要拿人所致。 不妙,万一那些官兵过来盘查她,可就躲不掉了! 紧急之下,她趁着那些官兵没注意,不动声色地绕到门边,偷溜了出去。 熟料她刚跑不远,远处有个官兵迎面走来,见她想逃,连忙喊道:“喂,小子你站住。” 郭爱知道这时绝对不能跑,否则肯定引得其他官兵追捕,反正自己穿着男装,对方若不仔细比对,一时半刻还认不出来…… 只是,想是这么想,听到那官兵大声喝叫时,下意识的,脚就动了起来! 她一跑,那官兵立刻拔腿疾追,郭爱不太擅长跑步,于是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她机警的钻进一条小巷子中。 因巷弄里杂物众多,路又窄,还有许多弯弯绕绕的小径,那官兵即使脚程快也没办法立即追上她,但随着他的大喝声,引起其他官兵的注意,也都加入追捕的行列。 郭爱最后跑出巷弄,来到人潮较多的地方,但想就此甩开那些官兵却不容易,只见为了抓人,官兵们开始驱逐人群。 郭爱心里惴惴不安,看见一辆行驶中的马车,想也不想就七手八脚钻了进去。 等她爬上车厢,稍稍缓过神,才发现车里坐着一群十到十五岁的孩子,有男有女。 “你是谁,为什么溜进来?”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怒声质问。 “这这辆车是要去哪?”她不知该如何回答,随便问了一句。 “宫里,我们是被征召进宫当太监的” 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回答了她的问话,却被最先发话的人怒斥,“你别跟这来历不明的人说这么多” “我……我也是要进宫去当差的,因为错过时辰没搭上原先的那辆马车,看见这辆才钻进来……”没办法了,她只得胡诌借口。 那名大孩子半信半疑,斟酌了一会又道:“那你得先禀告了公公,才能够坐我们这辆车。”说完,他敲了敲车壁对驾车的人说明情况。 不久马车渐渐停下,接着上来一个小太监,他一看见郭爱就皱了眉头。 郭爱怕自己被赶下车,于是赶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双膝一屈对他拜了拜,又偷偷往袖里的手塞过去两锭元宝——那本来是他要买药材的。 “公公好,小的是初日,我想进宫当差。”情急之下,她借用了初日的名字。 古代穷人家的小孩多半盼望着能进宫当差,因此小太监见了郭爱这般行径也没想太多,而且看她样子秀气,还认为她早就自己净了身,钻进这辆马车里更是早就预谋好的,掂了掂那两锭元宝的重量,他满意的点点头。 眼下这一关勉强过了,只是郭爱也面临骑虎难下的困境,随着马车逐渐驶出熟悉的街道,她的不安越渐加深。 太监都是要净身的,万一被发现,会不会又是死路一条?只希望在那之前能让她见到王嬷嬷的弟弟王禄。 又看了眼远去的街道。对不起,义父,原谅我不能回去了,因为如果我继续待在医馆,早晚会替你惹来杀身之祸的。 面对茫然的未来,郭爱重叹了一声。 所幸,郭爱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原来她坐的那辆马车上的孩子被聚集在官街时就已净好身,进宫前,净身房的太监也只抽了几个检查,被她逃过一劫。 在宫里,低阶太监住的地方是很简陋的,一间房里,左右两张长榻,一张长榻起码要睡上十数个人不等,每个人就一床被子、一颗枕头,紧挨着彼此睡。 第一天,听着此起彼落的打呼声、磨牙声,闻着一股不知打哪来的霉昧,郭爱睁着眼睛一个晚上没睡。她想起以前听朋友聊起当兵的事,说一大群男人一起睡有多讨厌,她当时还庆幸自己是女的,不用当兵,没想到这会,她也体会到那种滋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很快就找到王嬷嬷的弟弟。 王禄是尚衣监的大太监,在宫里是有些权限的,见了面,一听说她的身分,加上那封她从护身符里拿出来的王嬷嬷亲笔所写的信,随即待她如亲,将她安安排进尚衣监照看。 虽说住所不可能有多好,毕竟她只是个刚入宫的低阶太监,但还是帮她安排了靠墙的位置,隔壁睡的是个身材较为纤弱、长相斯文、月卑气挺好的太监王振。 王振的身世颇为可怜,爹亲本是个秀才,家中几个孩子都读过几年书,尤以王振最有才华,还想着往后让他进京赶考,为家争光,不料一场大水让他爹娘弟妹都死了,他靠着行乞,一路上京依亲,没想到姨母不欢迎,最后还卖了他当太监。 郭爱母爱大发,益发觉得对方可怜,且王振比她早进宫,教了她许多规矩,也算得上照顾她。 自此,郭爱便在心里把王振当成弟弟。虽然就外表来说王振比她大,但她的灵魂可是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相处月余,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 渐渐的,郭爱也习。溃了宫里的生活,只是偶尔想到江大夫就有些感伤,也怕那个老人家担心自己而愁眉不展,不过她尽量藏起自己的情绪,宫里不比宫外,尤其她的身分如此敏感。 “这块给你,这块给我,这块给你,这块……”盘腿坐在床上,郭爱将紫色帕子上的酥饼分到另一条蓝色帕子上,嘴里念着。 “初日,我吃一块就行了,这都是太子妃赏你的,你别尽分给我。”王振不好意思的想将酥饼还他,不料才刚将手提起,手背就被拍了下。 “干么跟姐……跟哥客气,说给你就给你,咱们兄弟有福同禀。”郭爱暗骂自己一声,当太监都月余了,还老忘记自己现在的身分。 虽说她投生的苏丽长相秀气,皮肤又白,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不似男子,但这宫里也不少年轻太监,长相阴柔,她就算比他们漂亮俊俏了些,也不致引起怀疑,加上束胸带一勒,雌雄难辨。 前提是,她别再说错话。 “初日,你待我真好。”王振说着,红了眼眶。 他虽说也待在尚衣监,可做的是一般低下的工作,没有主子可唤的奴才,在宫里地位最低,也最让人瞧不起,多得是有资格欺负他的人。 不像初日,虽然才刚来,但听说跟王禄公公有些渊源,一来就能进尚衣监不说,且做的是送衣服给备宫娘娘的凉缺,能够在主子们面前露脸之外,三不五时还有赏赐的玩意、零嘴可拿。 加上初日的嘴巴甜,颇得几位娘娘的喜爱,尤其是皇上宠爱的王贵妃、东宫的太子妃特别厚爱他。宫里这些最会看人脸色的奴才可巴结了,完全没人敢欺负他,大家都猜着,初日过些时候定会被王禄公公举荐去哪个宫殿,地位越爬越高。 思及这样的人愿意待自己好,甚至跟自己称兄道弟,王振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都多大了,哭什么呢。”郭爱笑着捏了捏王振的脸颊。有时候她真觉得这个弟弟比较像妹妹。“快吃、快吃,我只向杨公公借了你半个时辰呢。” 杨公公是管王振的人,她随口找了个王禄要她找王振一起办事的借口,把人给借出来,为的就是想让王振尝尝太子妃赏她的、还热呼呼的桂花酥饼没办法啊,这讲冷了就不好吃,再说杨公公有时会欺负王振,故意派他做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这……你这样找我出来,会不会为难?”他担心起她。万一杨公公向王公公提起这事,那初日可就犯了欺瞒之罪。 郭爱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没事、没事,王公公疼我,不会说什么的。” 事实上,就算王禄发现了也绝不可能戳破她,因为那老好人不仅待她如亲,加上知道她是沐氏留下的女儿,更发誓要好好保护她,她后来才知道王家姐弟年幼流落街头时,被苏丽外公外婆所救,王禄聪敏机警,认为既然都要当人家的奴才不如进宫去还比较有前途,时光流逝,转眼王禄也在宫里待了近二十年。 “好了,我得干活去了,你吃宪就回杨公公那去,你要是偷溜去别的地方玩,我才麻烦。”将帕子连同酥饼包起放进怀里,郭爱拍拍王振的肩膀,径自站起身。 “我不会害你的啦。”王振连忙替自己辩解,接着禁不住好奇的问:“你等等去哪个宫办事啊?” 边穿鞋,郭爱无奈的说:“你别想了,我等会去的地方没好处拿的。” 王振的脸皮薄,听她这么说,脸有些红了。“我不是问你要好处,要不妨下回别分给我了……” 回过身,她用两手捏着他的脸颊,笑咪咪的说:“闹什么牌气,哥我开玩笑的,你不是说以后想当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脸皮这么薄行吗?” 两人睡前总会聊天,谈未来、谈家里,不过大部分都是王振说,郭爱怕自己会说漏嘴,所以大都扮演倾听的角色。 闻言,王振连忙捂住初日的嘴,紧张的说:“哎呀,这事不能乱说的,让人听去,我准完蛋的。” 他这副模样,郭爱觉得很好笑,动手拉开他的手。“好了,这里又没别人。” 王振环顾四周,确定真没人,这才松了口气。“被你吓死了。” “担心什么,哥我……” “初日,你明明就比我还小。” 郭爱敲了他的头一记,“年纪算什么,现在是我照顾你嘛。好了,再跟你聊下去,玉香姐姐要生气了。” 王振皱起眉,不解的问:“这又跟玉香姐姐什么关系?”玉香是皇太孙宫的宫女,他不明白初日这时为何会提到她? 摆摆手,郭爱迈步往房门口去,临踏出门前,她才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句,“我等等就是要去皇太孙宫办事啊! ” 啥?王振更是一脸疑惑了。 皇太孙宫?皇太孙住的宫殿?初日去那做什么? 皇太孙宫位于皇宫东南,整座宫殿皆是丹漆立柱、红墙黄瓦,外间院墙正门处,悬着蓝底金字牌匾,上书“皇太孙宫”四字。 皇太孙宫花园一隅,郭爱小心翼翼的把小鸟护在怀里,吸了口气,又往上爬了爬,等到离鸟窝只有一臂之遥的距离才停下。 她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跌下去,以前回南部外婆家时,她也很常像现在这样爬上树。 当然,那时候她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穿着宫女的服装爬树。 宫女?没错!她现在穿的就是裙摆飘飘的宫装。 这要从早些时候她上太子妃那送新装说起,临走前她遇上皇太孙宫的玉香来替皇太孙跑腿,接着两人便一起离去。 玉香是个直率的人,两人有些交情后,便常跟她聊天,那时便抱怨起在皇太孙宫当差比在别的宫操劳。 皇太孙宫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皇太孙朱瞻基的居所,听说皇上宠他更甚太子,吃穿用度比照太子,宫女太监们行事也就更加小心。 第五章 虽然以玉香的地位还轮不到她伺候皇太孙,但在一些严厉谨慎的嫉蟾跟大太监底下做事,也够她受的,每回遇上郭爱就说羡慕她的凉差。 虽然郭爱也知道自己干的是份人人眼中的凉差,但筒中的辛酸又哪是外人能够知道的,女人就爱比衣服、比首饰,要周旋于各宫娘娘之间,要不得罪任何一方,她也是如履薄冰的。 结果她跟玉香你来我往的说起来,说到最后的结论竟然是一要不郭爱到皇太孙宫体验辛苦宫女的一日,然后她脑门一热,一时没想清楚就应下了。 反正只是一日宫女,只要她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事的。 而本来应该四处忙碌的她,就在不久前,在第二次笨手笨脚把东西摔坏的时候,终于被皇太孙宫的嬷嬷轰出来,指派到花园扫叶子,幸好那个嬷嬷只以为她是新来的宫女,要不这一状可能要告到王禄那去了。 当时玉香还跟她眨眨眼,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她还是有些不服气,不过皇太孙宫的嬷嬷的确不是普通的哆唆,这会在这扫叶子,耳朵总算清静多了。 天很蓝,云很白,微风轻轻吹送,扫呀扫的,居然让她扫到一只掉在软土上的雏鸟,抬头一看,才发现头顶的大树上有个鸟窝。 她朝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宫女、太监,扫荐一丢,捧着小鸟开始爬树,此刻手构啊构的,风吹啊吹的,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来…… 此时的郭爱,完全没发现偌大的花园里不知何时太监、宫女退得一个不剩,不久一名俊朗的男子漫步走近。 朱瞻基刚从练功房离开,发泄一顿的他,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淡然,只有眼底稍微泄漏了他的情绪。 今早两位王叔做得太过分,竟跑到皇爷爷面前说父王集结文人,编造皇爷爷的错处,有意以舆论逼皇爷爷退位,幸好皇爷爷明察秋毫,并没有问罪,要不,父王的太子之位可能难保。 思及此,他忍不住握拳,压下的怒火又冒上来。 “砰”的一声,他一掌打在树干上。 郭爱被这一下吓到,抱着树干的右手一松,往下栽落的她,感觉手中的雏鸟就要脱手滑出,急忙大呼,“谁呀?有没有人在?赶快接住它” 听到声音,朱胆基眉头一皱,直觉要斥责一声“大胆”,却忽然意识到声音是从头顶飘下,抬头一看,由于阳光直射的关系,他眯了眯眼,只瞧见一个小小东西直扑面门而来,伸手一擒,入手的触觉让他又是一怔。 这是……鸟? 他没立刻去看手里的东西,因为他的目光被倒吊在树上的女人吸引了。 由于心情不佳,他也就没让那些太监、宫女跟着,甚至命人净空皇太孙宫的花园,想要静一静,没想到竟然有个不怕死的宫女敢在树上掏鸟窝!连他靠近了都没发现,可见刚才她掏得多欢快。 这太夸张了,他从没看过胆子这么大的奴才! 正想出声斥责,却望进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刚才因为阳光的关系,他看不太清楚,这会眼睛适应了光线,才发现这个大胆的宫女挺漂亮。她拥有一双澄澈大眼、挺直鼻梁、小巧粉唇,还有得天独厚的白哲皮肤,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吸引人,会让人看得入神…… 看到小鸟安然无恙的被他抓在手里,郭爱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只是一会她又开始苦恼了,眼下她是用双腿盘在树干上才不至于摔得脑袋开花,而这种姿势并不舒服,更别说她其实撑不了多久。 她把视线从小鸟身上往上移,正好,树下那双眼睛的主人也直勾勾的盯着,她干笑了两声,道:“那个……不好意思,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自己下去,你可以帮我去尚衣监找一个叫王振的公公来救我吗?” 朱瞻基眉头一皱。宫里向来严禁宫女和太监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因为有些太监虽然被去势了,却还是渴望夫妻关系而干出淫 乱后宫的事,眼前这个宫女不拜托他,他能够理解,别说两人素昧平生,就是男女授受不亲这点,她也该避讳,但找一个太监…… 郭爱并没有想得这么复杂,她只是单纯的想找个认识的来帮她,眼见树下的男子一动也不动,不禁有些急了,“你在发什么呆?不想帮忙也说一声,我都快脑充血了。” “脑充血?”朱瞻基挑眉,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没时间跟你解释,你不帮我,我自己叫人。”她没好气的说,就要扯喉咙叫人。 “等等。”朱瞻基放下手中的小鸟,张开手。“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连你一起救了。” “你?”郭爱眼带怀疑。她如今在的位置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加上重力加速度,他接得住她吗? “怎么?你不相信我吗?那好,你就试着喊喊看!不过我刚才一路走过来,一个宫人都没有看见,你自求多福。”说罢抬脚就要走。 “等等!”这回换郭爱叫住他。“这位大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怀疑你,而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如果你愿意出手相救,小的,不甚感激。”她涎着笑脸说道。 她表情倒是丰富,而且这副狗腿奴才模样换做是别人,他看了大概会生厌,但出现在她脸上还满……可爱的。朱瞻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刚才的坏心情因这个淘气的宫女一扫而空。 他摩掌着下巴,一副仍在考虑的姿态。 郭爱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她腿酸,头也开始发昏,于是换上可怜兮兮的口吻央求,“这位大哥,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层浮屠,况且我如果死在这裸树下也不好吧,说不定皇上还会怪罪你见死不救,害这皇太孙宫沾染不洁。” 她看对方一身素洁的月白色袍子,头上也没戴金冠之类象征高贵身分的头饰,便想应该不是哪宫殿的主子。 伶牙俐齿的丫头,居然重皇爷爷压我。朱瞻基也不恼,只是奇怪自己宫殿里有个这么有趣又大胆的宫女,他竟今天才发现,再看她脸色潮红、眉头紧皱,也不想再捉弄她,重新张开双臂。 “跳吧!别担心,像你这样的小丫头来一双,我也接得住。” 郭爱看了看他自信十足的样子,把心一横,眼一闭,然后松开环着树干的双腿。 “啊——”失重的坠落感令她忍不住尖叫,不过声音才刚出口,她已经稳稳落入一堵温暖的怀抱。 近距离的打量她,朱瞻基更觉她五官秀丽,微微颤动的睫毛很楚楚可怜,心底滑过一股陌生的柔情,他用着自己也没发觉的宠溺口吻道:“可以睁开眼,没事了,看你下回还敢不敢爬上树掏鸟窝。” 听到这话,她立刻睁开眼睛想替自己辩驳,“我才不是要掏鸟窝,我……”话声中断在那双漾着笑意的眼眸中。 哇!刚才只觉得他相貌端正,近看才发现原来还是花美男一枚,不过……他是在取笑她吧? “不是掏鸟窝?”朱瞻基把她放在地上站好,接着抄起被他置于一旁的小鸟。 “证据都在这里,你还想狡辩,难道你不知道皇太孙宫的一花一木都是皇上命人精心挑选,在此栖息繁衍的生命都深受皇恩眷宠……” 再让他说下去,一个大不敬就要扣到她头上了。郭爱赶忙打断他,“我是要把它送回去树上的鸟窝里,我刚才扫地的时候,发现它摔在泥土上,这么小的鸟肯定还不会飞才想帮它一把,哪知道你这个冒失鬼突然擂了树干一下,我被你制造出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才会失手。”说完,不无怨忍的看了他一眼。 我冒失鬼?朱瞻基有些啼笑皆非,又抬头看了看树上的鸟窝,脚尖一点,免起鹊落,轻轻松松把小鸟送回鸟窝再回到地面。 郭爱瞪大眼睛,旋即想到-一“你轻功这么好,为什么刚才不直接飞上树救我?” 朱瞻基耸耸肩,“刚才没想到。”其实他是觉得她反应有趣故意逗她的。 骗人!还有人会忘记自己身怀轻功的喔郭爱不相信他的话,但也不想跟他争了,撇撇嘴道:“感谢大侠救命之恩,小的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朱瞻基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郭爱摇摇头,“相逢自是有缘……况且我也没问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她不想给王禄惹麻烦,也不好随便掰个名字,宫里太监、宫女的名字都有登录在册,小心点准没错。 朱瞻基眉头一皱,“这怎么会一样?你没问救命恩人的名字,这是你的失礼之处,救命恩人主动问你的名字,你还不肯回答,也就是忘恩负义,现在我开始怀疑你刚才说要送小鸟回鸟窝只是掩饰罪名的借口。” 郭爱被他骂得完全无法反驳,想了想,她迟疑的开口,“不然这样吧,恩公,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再跟你交换一个自己的秘密。”她必须先确认他的身分,才能决定托出多少事实。 “好,那你听好了,我可是这皇太孙宫主子的一-暗卫詹其士”他有些故意的把话拉长,顺道替自己取个假名。 刚听到“皇太孙宫主子”这几个字的时候,郭爱吓得寒毛都竖起来,等听到“暗卫”两个字,着实松了口气。 妈啊,吓死她了,还以为有眼不识泰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最后才想到他的名字……他说他叫什么?骑士? “哇哈哈一骑士?哈哈,那我是什么?你救了我,我不就是公主。”她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她那副样子像他说了天大的笑话一样,重点是,她听到他的身分了,竟然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大笑?太奇怪了!“我说我是暗卫,你没听明白吗?” 有点常识的人都该知道,暗卫除了保护主子的安危,也可能受命去调查其他人,只要他在主子面前说了谁的秘密,即便是造假,都有可能让那个人没命。 他原以为说出这身分,虽然比自己本来的身分低阶不少,但起码会让人敬畏,没想到这个宫女竟当笑话看待。 “好啦、好啦,你是暗卫,又是骑士。”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拜托,你下次说话不要分段好不好,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她已经完全放下戒心,俨然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同事”。 基本上,对暗卫跟侍卫郭爱是分不出差别的,在她看来都是有武功、抵挡刺客的保镖。 看了她一眼,朱瞻基现在十分确认她真的不怕他。有意思。 他斜晚了她一眼,“就算我是个暗卫,也是有品阶的,你这个小小宫女真是太无礼了,最无礼的是,身为宫女居然对男人动手动脚的,太不应该了。” 虽然他不讨厌她的碰触,但思及她可能也是这么跟别人相处,就觉得自己应该教导她一下。 因为我是个会跟哥儿们打打闹闹的现代新女性一-郭爱很清楚,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她左右看了下,像是在确定真的没人,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那如果说我也是个男人呢?” “你胡说什么?”他是不是没听清楚? “我说,其实我是男人………喔!严格来讲是半个啦。”她绞着手指,难得有些扭捏的说:“我真实的身分是太监。” 太监不算完整的男人吧?虽说她也不是真的太监,但要开口跟别的男人说自己是没了命根的太监,不知怎的,就是有些瞥扭。 第六章 “你胡说。”尽管这回听得清清楚楚,朱瞻基直觉对方是在说谎。 在他眼前的明明是个漂亮的宫女,怎么可能会是太监? “是真的啦,不是说好,拿我的秘密跟你交换吗?我干么骗你。”她连忙澄清,当然,还是有些心虚的,因为最真实的话她是没敢说的。 毕竟“我是应该被诛杀却逃过一劫的苏丽”跟“我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现代人”,都不会比“我是一个太监”好。 “可你明明就……”他瞄了她胸口一眼,尽管觉得难以启齿,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虽然是小了点,我刚刚抱你的时候还是有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郭爱直觉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胸部,顿了一会,接着嘴角上扬,笑容缓缓扩大,最后很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我的胸部……哈哈——”她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朱瞻基没好气的数落,“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自己胸小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拜托,本姑娘就算穿越到一个小姑娘身上,但已经亲眼确认过这孩子是有点料的,只不过被包起来,没法证实罢了。 当然,这些她也是不能跟他说的。 轻咳两声,她恢复正经的神色,严肃的说:“我觉得有些误会呢,是得说清楚的,让你这么误会我,我也十分不舒服。” “所以呢?”她这个样子,为什么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要让你亲眼瞧瞧我的胸部——” 在皇太孙宫的花园凉亭里,身着月白色袍子的公子和身着宫服的女子对面而坐。 看她毫不避讳的拉开衣襟,朱瞻基都傻了,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也没见过敢这么拉开衣襟的良家妇……男的?! “你………”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郭爱将怀里用帕子包着的酥饼放到桌上,再若无其事的将衣襟拉好。虽说她还穿了一件中衣,但这么平坦的胸部,肯定能说服对方的。 她拈了一小块碎成几瓣的酥饼,扬着笑,有些无赖的对他说:“唔,太子妃赏的桂花酥饼,特色是香浓甜腻,重点是比一般酥饼大上两倍……好吧,虽然你嫌它小喋,哈哈——” 相较于郭爱,朱瞻基完全笑不出来。 他太震惊于眼前的亮丽女子竟是男儿身……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嘿,你怎么了?”她用手肘推推完全呆滞的人。 “你……你真的是……”尽管还是疑惑,但他是有些相信了。 闻言,郭爱扣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胸口拉近,十分大方的说:“你要亲自验证吗?”反正就算让他摸,也只会摸到厚厚的布而已。 朱瞻基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了,看你这样就知道不可能是女子,一般女子哪会如你这般没规矩。” 虽说这是她想听到的话,但怎么觉得自己还是被骂了!郭爱边啃酥饼,边不甘的想着。 “你是哪个宫的太监,怎么跑来这装宫女?”已经可以肯定对方不是自己宫殿的宫人,皇太孙宫的嬷嬷和大太监甚为重视规矩,不可能教出胆敢男扮女装的太监,他的皇太孙宫,皇爷爷有时也会摆驾来此,一个弄不好就会犯下欺君之罪,这小子绝对是别的宫新来的太监才如此胆大妄为。 听他这么间,她没开口回答,只是加快速度把手上最后一小块酥饼吃掉,接着抹抹手,站起身。 “你干么?”他对她突然的动作不解。 “就像你所猜的,我不是这宫殿的太监,溜出来这么久了,我当然该回去了。”她拍拍身上的讲屑,理所当然的说。 “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刚刚像是自言自语吗? “我只答应拿个秘密跟你交换,至于在哪当差、叫什么名字,我可没义务告诉你。”她笑得颇为无赖,边说边退了好几步。 “你——” “就这样,要是下回我们还遇得上,就再交换秘密吧。”摆摆手,她一溜烟就跑走了。 虽然她觉得这个叫骑士的是个满不错的人,不过还是别多生枝节。 怔怔的看看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朱瞻基心里五味杂陈。 生平第一次他想收一个宫女进房,对方真实的身分是个太监,而且还一副极欲跟他划清界线的姿态。 低头,他看到被小太监留在桌上的紫色帕子。 他拿起来将碎屑抖掉,看着帕子笑了。 很好,他就不相信这宫里还有他朱瞻基找不到的人! 今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还有微风轻拂,这让朱瞻基想起那日巧遇的那个胆大又有趣的太监。 本来,他是想把这人揪出来的,但近来两位王叔又来信向皇爷爷嚼舌根,他忙着替父王灭火,也无暇处理这事。 “主子,您别发愁,有您在,皇上不会容两位王爷对太子不利的。”朱瞻基的贴身太监吴瑾,见自家主子沉默不语望着天空,猜想他是为不久前在御书房发生的事犯愁,连忙劝解。 不过他这话也不全是安慰之词,众人皆知,当今圣上最宠信的不是三个儿子,而是孙子朱瞻基,甚至在朱瞻基刚满十二岁时,便立其为皇太孙。不少人私下猜测,皇上此举实为告知天下,这皇位他想传的是太孙。 偏偏两位藩王不死心,总以为拉下太子便有可能成为新天子,老以各种理由编派太子的不是。 闻言,朱瞻基没说什么,径自走进御花园里的六角亭。 坐在亭子里,他忍不住想起那个小太监欢快吃着酥饼的样子,而看向亭外时,他的视线也很自然的被一棵树给吸引了。 “吴瑾,你说这御花园的树是不是比我皇太孙宫里的高多了?”一想起那小太监,他有种好气又好笑以及失落的感觉。 “大、大概吧这奴才没真度量过,要不主子给奴才一点时间,奴才让人查清楚了再回报。”对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吴瑾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不懂,刚刚明明在说两位藩王的事,怎么这会却跳到御花园的树?是有什么合意他没听出来吗? 朱瞻基摆摆手,“多事,我只是好奇这里的树爬得上去吗,谁让你真去查。” 说完,他又抬头看着大树好一会。 果然,那家伙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主子,这事万万不可啊!您这让奴才该如何是好?”说着,吴瑾都有些着急了。 “等等。”朱瞻基皱起眉,回过身看他,“什么事万万不可?” “主子想爬树,那真是万万不可,要是您有个万一,奴才要如何跟皇上、太子、太子妃交代,不如奴才替您……” 揉了揉有些犯疼的太阳穴,朱瞻基无力的说:“谁说我要爬树了,我只是……” “哈啾——” 一道打喷嚏的声音打断他未完的话,他侧身看贴身太监,见对方一脸无辜的摇头,他随即皱起眉。 这亭子附近还有其他人! 本来有其他人也没什么,他自认没说到任何不该说的话,但他明明就没见到人,这说明那打喷嚏的人躲起来了。 他倒不怀疑是刺客,这么笨的刺客派进来皇宫不是送死吗?会躲起来……分明大有问题…… “哈啾——” 又一道打喷嚏的声音,这下朱瞻基听出来了,声音是从六角亭旁的假山后传来的。 “主子,要不要奴才……”吴瑾也听出声音的来源,手指看假山,压低声音请示。 “……不,不用了。”竖耳听了一会,一个念头闪过,朱瞻基直觉,也许在假山后打纯的人是他想找的人。“你跟她们都先退下吧。”他扬手指着亭外几个候着的宫女。 大胆的宫人他刚好认识那么一个,上回敢溜到他的宫殿假装宫女,择假山而寐的事又有何不敢?思及此,朱瞻基的嘴角微微上扬。 “主子,万一是刺客……” “没那么笨的刺客,好了,都退下吧,我知道那假山后的是谁。”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是谁?吴瑾心中有疑问,但看主子的眉头要皱起来,不敢再多话,默默带着一干宫女退下。 见没人了,朱瞻基整整仪容,轻巧的绕到假山后。 循着一道细微而平稳的呼吸声而行,果然找到他想找的人——一个用披风将自己包起来,长发未束,蜷缩成虾米状的丽人儿。 是啊!即便知道对方是男儿身,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生得一张娇美如花的脸。 嘻着笑,他蹲下身,推了推对方的肩膀。 感觉有人在摇自己,郭爱微微皱眉,直觉的抬手将恼人的东西拨开,没打算起身。 见状,他更用力的推眼前的小太监。 被晃得没法睡,她终于不甘愿的坐起身,不耐烦的说:“干么啦?睡一下都不行喔!别闹啦!”人是起来了,可眼睛还没睁开。 半梦半醒间,郭爱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只以为是念医学院时,那个很爱在她睡午觉时来问问题的室友在吵她。 “大胆,你可知眼前的人是谁?” 男的?怎么会是男的?她室友是女的啊! 思及此,郭爱有些回神了。对了,她现在可是在皇宫里,不是在宿舍啊,更糟糕的是,她想起自己睡着前是在假山后休息。 她这几天那个来,不是很舒服又很容易疲倦,这才躲在这小睡一会的。 一个在皇宫里摸鱼被提的现行犯……这真是太糟糕了! 揉揉眼睛,她急忙睁开眼,还来不及看清来人,便动作利落的跪在对方面前。 “奴才罪该万死。”要不是情况不妙,她自己可能都要笑了,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用上看古装剧时小李子用的台词。 看她那副模样,朱瞻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幸好今天来这的是他,如果是其他宫的娘娘,甚至是皇爷爷,这家伙是真的罪该万死了。 他带着挪愉的口气说:“奴才?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奴才,我瞧那些公主王孙都没你这么大的胆子,树上玩鸟、假山偷懒,你不简单啊。” 郭爱一怔。怎么这声音这么耳熟?还是个知道她曾经爬上树的人……不过,什么玩鸟,有够乱七八糟的! 她偷偷抬起头,观看眼前人,一见到是熟人,随即松了口气,往后跌坐。“是你啊,吓死我了。”她抚抚胸口,像是受惊不小。 看郭爱这样,他随即敲了她的头一记,“是我就没关系吗?你看你,成何体统。”骂完,他顺手扯扯对方未束起的墨黑长发,不料手感之好,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要不是眼前这家伙的的确确穿着宦官的衣服,他又忍不住要怀疑他其实是名女子了。 “是你当然就没关系,我们有交情的嘛。”将他手中的头发拉回,郭爱盘腿而必了不慌不忙的拿起发带,整理自己的头发。 “交情?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何来交情之说?”末了,朱瞻基还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 “不然你想怎么样?”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正他就一个侍卫,跟她是差不多身分的,都是听主子话的奴才。 朱瞻基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说:“我觉得你好像搞不清楚一件事。” “什么?”她继续整理自己的仪容,不是很专心的听他说话。 第七章 “我猜你肯定是个刚入宫的太监,所以不明白我是暗卫代表什么意思,这样说好了,除了护卫主子的安全之外,我私下也会替主子调查些不法之事然后上报。” “呢,所以你是要说,你一个人兼两份差事很辛苦?”她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边折披风,边随口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忍下想把她掐死的冲动,他继续说:“我是要说,如果我上主子那说某个太监时常偷懒、败坏宫中纪律,再加上个偷说主子坏话的罪状,你知道那个太监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没有说谁的坏话啊……”倏地,郭爱脸色一变,声音微扬。 很满意看到这小太监终干肯正视自己,朱瞻基微微勾起唇角“你要去告状?” “你知道我主子是谁吧,得罪皇太孙殿下,你一个小小奴才死十次都不够。” 皇太孙?!对厚,她是在皇太孙宫的花园里遇到他的,怎么自己会忽略这事?也压根没想到对方可以去告状…… 郭爱有些懊恼的燮起眉,衡量了下现在的状况,马上没底气的放软语调,试探性的问:“你开玩笑的吧,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你不会这么做吧?” “这很难说,我看你也不是很想跟我认识,我又何必拿热脸贴冷屁股。”他很干脆的转过身,心里则是窃笑不止。 郭爱立即拉住他的衣袖,语气十分诌媚的说:“骑士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弟绝对不是不想跟你认识,只是怕高攀了你。” 其士哥哥?这家伙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朱瞻基回过身,就看到对方一脸讨好的对他笑,笑得他都起鸡皮疙瘩。 “你规矩没学好,拍马屁的功力倒是不差。”他嘲弄道。 “哥哥怎会这么说呢?小弟是很真诚的希望有你这么一个玉树临风、俊美无侍的哥哥,可怪就怪在小弟,自己才疏学浅、人微言轻、身无长物,之前实在不敢高攀你,但要是哥哥不嫌弃,就认了小弟吧。”她抬起头,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朱瞻基表面镇定的看着她演戏,心里愉悦极了。 玉树临风?俊美无传?他是有听过别人这么称赞他,不过也知道会把这些话挂在嘴上的人通常对他有所求,话里少了几分真诚,可是能把这些话说得完全没有诚意的,这家伙倒也是第一人。 小滑头一个。 “呃,哥不说话是认了是吧,那既然是一家人了,今天这种小事就没必要让皇太孙殿下知道了吧?”看他不说话,她自顾自的接续,并迅速的放开他的衣袖,往后退几步,打算再次开溜。 她可不想为了一场午觉,就莫名其妙搭上一条命。 “等等。”像是察觉了她的心思,他利落的扣住她的手腕,“我答应让你套这交情了吗?” “不然你想怎样嘛?”她的语气十分着恼。自己都充分表达能屈能伸的伟大精神了,他还不肯放过她吗? “我觉得你得吃些苦头,才会知道自己错了,让我来好好想想……”他刻意顿了会,才又说:“例如抓你去监牢刑求几日,让你尝尝鞭子抽身的热辣疼痛感,或者在你身上烙下悔过的印子……”他刻意说些吓人的话,总觉得逗逗这家伙挺有意思的。“不过看在我们那点微薄交情的分上,我会亲自监督……” “初日” “什么?” 见怎样都无法抽出自己的手,郭爱只好有些不甘愿的再说一遍,“我叫初日啦。” 闻言,他先是楞了会,随即放开对方的手,双臂环胸,笑了起来。“喔,你现在是认真想跟我认识认识了?” “并没有。”瞪了他一眼,她也学他双臂环胸,笑得一脸痞样。“我仔细想想,我们上回好像有个交换秘密的约定,是吧?” “是又怎么样?”变脸真的是这个小太监的专长吧,刚刚还可怜兮兮的向他求晓、套交情,现在又能一脸狐狸样的跟他谈判了。 “所以我拿我的名字交换我在这偷懒的秘密,既然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了,那么你就不能再跟别人说我偷懒的事了。”她觉得自己好聪明,竟然想得到这么做。 她暗自决定,如果这回真能逃过一劫,一定要把那些私藏的讲干蜜饯都吃掉,毕竟要在这皇宫生存不易,很容易就丢掉小命,她可不想最后自己一口都没吃到就魂归离恨天。 “能这么交换的吗?”他眉毛上扬。虽然能知道他的名字是很好,但他总觉得抓着这个把柄更有意思,这么换了,好像亏了。 “这条件也是你上回自己同意的,我已经遵守游戏规则,你不能不认吧,再说了,想知道我的名字,也是你上回自己提的,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他那说法好像自己不答应,就多十恶不赦一般,真是拿他没辙。“那……那好吧。” “君子一言既出,驱马难追。”她再次确认。 他点点头。 松了口气,郭爱立即又没大没小的拍拍他的肩膀,“那就这样了,别忘记你答应我的,掰了。”说完,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要逃离假山。 “喂,你——”又来了!这家伙怎么每次都用逃的啊!“嘿,初日。” 远去的背影一顿,不是很有诚意的问:“怎么了?” “你的名字怎么写?” “旭日初升的初日。” “我……我请你喝一杯吧。”见人就这么走了,他觉得有些可惜,初次相见时他就对这个初日有莫名的好感,尽管在知道他是太监的时候有些失望,但不能收进房,交个朋友也不错。 朋友?朱瞻基为自己脑里冒出这个词感到好笑,皇家人不需要朋友,更何况还是个太监朋友,而他竟然喜欢这个太监到这种地步吗? “好啊。”她回过身,在落日余晖下对他做出一个鬼脸,“下回要是你还能巧遇上我,我就跟你喝一杯,哈哈。” 看着那笑得愉悦奔走的人,朱瞻基无奈又无言。 下回?那是什么时候啊? 皇太孙宫的书房。 朱瞻基正在练字,吴瑾在一旁磨墨、递茶水,丝毫不敢怠慢,毕竟主子最近让他越来越提摸不透。 他觉得皇太孙殿下这阵子有些奇怪,三不五时会发起呆,发呆之后会傻笑,心情像是不错,然后两位藩王的事、太子的事,甚至是太子妃来关心主子选妃的事,主子都能波澜不兴的回应。 可明明自己整天跟着主子,还是看不出有什么事值得高兴成这样?除此之外有几件事他怎么也想不透。 其一,前几天主子自己从御花园回来,他问起假山刺客一事,主子却摇摇头说没刺客,只有一只狡猾的狐狸。 狐狸?这皇宫内院,哪来一只会打喷嚏的狐狸?他百思不解。 其二,隔没两天,主子忽然问起宫里有没有一个叫初日的太监。他连忙说会查查,但主子又突然要他别找了,说这样就不算巧遇了。 巧遇?主子为什么想巧遇那个叫初日的太监? 其三,就昨儿个申时,太子妃让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其中有样娘娘特别喜欢吃常分送给大家的桂花酥饼。 这桂花酥饼,是宫里贵人很常吃到的点心,主子偶尔吃,不过大多时候都是让宫女们收走,但这回却特地留下酥饼,还一口一口慢慢的品尝,最后说了句“真不错吃”的评语。 不错吃?这真是太奇怪了,主子又不是第一次尝桂花酥饼,怎会现在才说这种话? “吴瑾,你觉得这字写得如何?” 一听主子开口了,他连忙回过神,真诚的回复,“主子这字写得真好,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尤其是这旭字,向上勾起的一笔,特别有意境。” “旭?”朱瞻基皱起眉,看起来不是很满意他的回答,接着他将写着“旭日初升”的宣纸一抽,揉一揉丢进桌下的竹篓。 “奴才惶恐,奴才才疏学浅,若说错什么,还让主子宽宏大量。”说着,吴瑾立刻一跪,就怕跪晚了会没命。 主子最近真的不对劲,自己刚刚明明是称赞,主子却像是生气了,甚至把刚写好的字帖给丢了。 “起来起来,大惊小怪的,再说了……”忽然,朱瞻基笑了起来,“有人比你更才疏学浅呢,整天只知道偷懒玩乐,说到你啊,就是太严肃了,你真该学学那小子,死皮赖脸的家伙一个……算了算了,你要真学他啊,我也得烦恼了。” 那小子?是谁?吴瑾垂着头,心中充满疑惑却没敢问。 “还不起来?你还得帮我磨墨。”朱瞻基催促道。 吴瑾连忙起身磨墨,这次没敢走神,益发专注的看着主子练字,总算看出一些蹊跌一主子在写“日初”两字的时候,特别用心。 “吴瑾。” “奴才在。” “你瞧瞧这回写得如何?” 他连忙回答,“刚劲漂亮,尤其是日初这两个字,更是笔走龙蛇,特别出彩。 果然,如他所料的,主子明显开心多了,而他也着实松了口气。 “吴瑾啊,真看不出你哪才疏学浅了,你懂的词挺多的。”能做他的贴身太监,吴瑾当然是经过精挑细选,可以跟他搭上话,而且善于察言观色。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吴瑾所昔日,但想听人称赞两句倒是真的。 “主子,奴才……”这是在嘲讽他吗?是怀疑自己说得不真诚吗? “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开心,没别的意思。”朱瞻基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来,这帖字拿去接框,我想挂在书房里。” “是,奴才这就去办。”吴瑾一个躬身,随即小心翼翼的拿起案桌上的宣纸,没敢轻心的退下。 只是他才刚退到门边,便响起一道敲门声一-“谁啊?”照惯例的,他替主子发话。 “奴才替太子妃送茶点给皇太孙。” “在门外等等。”吴瑾对门外的人喊了声,又对朱瞻基恭敬的说:“奴才等会拿进来,要是主子不喜欢,晚点再让人端走。” 他知道主子不喜欢有外人进他书房或寝宫,除了几个近身的宫女之外,外人要见主子或是送东西来,都是让他通报跟送进来的。 “不用了,你去办我交代的事,让那奴才送东西进来。”顿了一会,朱瞻基又交代,“对了,你走了之后,让一个人在门外守看,别让其他人进来,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都让他们退下。” “主、主子?” 见他迟疑,朱瞻基沉声道:“怎么,有问题?” 他怎么敢有问题!吴瑾连忙摇头。 “那退下吧。” 吴瑾迅速离开,而朱瞻基则是不慌不忙的在茶几边坐下,替自己倒了杯热茶,眼角带笑。 门外声音的主人他很熟悉,至少几天前才听过,所以他很期待、非常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一穿着宫女衣服的郭爱有些疑惑的皱眉。 刚刚那个吴公公很奇怪,多看了她两眼不说,离开的时候还把一干宫女太监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个小宫女……怪了,皇太孙人不在书房吗?那些人都走了谁伺候他? 算了,这不关她的事,自己把东西送到就能走了。 郭爱捧着食盒进门的时候,才注意到有个人坐在茶几旁,她抬头一看,诧异极了。 第八章 “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朱瞻基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拿了瓷杯嚼饮一口茶,一脸闲适的瞅着眼前人。 郭爱退了一步,看了他一眼,顿时恍然大悟。“你……难道你是——” 她还没说完,朱瞻基便点点头。 本来他也没打算这么早就说出自己的身分,但又想,既然今日天时地利人和,不如干脆让初日自己发现,省得他以后还得解释。 再说了,用这种方式发现还满有趣的,他很期待对方的表情。 不过他没想到,结果会出乎自己的预料一-“喔-一你果然是个趁主子不在,偷喝茶水、监守自盗的暗卫。”说完,郭爱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终于让她等到了吧,这回是她抓到他的把柄。 难怪不需要人伺候,原来皇太孙根本不在书房里,只有一个假骑士在喝茶。 “咳咳一咳咳——”闻言,朱瞻基被茶水噎到,呛咳不止。“你、你说什么?我监守自盗?”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怕别人不知道啊。”边说,她边自动自发的往另一张椅子上坐,也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还说我这太监当得好比公主王孙,我看你这暗卫才当得像主子咧!一般侍卫不是要跟在主子身边寸步不离吗,我看你挺清闲的。” 他嘴唇懦了懦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闷闷的喝了口茶。 真不知道这奴才凭哪点被选进宫里当差,竟如此有眼无珠! 算了,被初日这么一搞,他也不想解释自己的身分了,就先这样吧。 “哇,这茶不错耶!又香又回甘……我不是很懂茶,但满好喝的。”喝了几口茶的郭爱赞叹道。 在这朝代当然没什么饮料店,她每天都喝淡而无味的白开水,虽说平常也不觉得有什么差,可想配娘娘们赏的茶点时,就会觉得可惜,若能泡杯伯爵红茶、阿萨姆红茶之类的,不知道有多好。 现在喝了这不知名的茶,她觉得拿来配茶点也很棒。 “普洱茶。”他也品了口,不过他常喝,不觉得多特别。 “不一样,我以前也喝过普洱啊。” “当然不一样,这是贡茶,制茶程序繁琐严谨,岂是一般民间粗茶可比。”顺手,他打开对方带来的食盒,拈起一小块糕点吃。 见状,郭爱一脸惊讶的看他,手还指着他,“你你你——” “怎么了?”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你怎么把太子妃要给皇太孙的茶点吃了?!我说喝几口茶也就罢了,应该不至于被发现,可吃了点心肯定麻烦大了。”虽然那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可她也是死忍着,不想为了几块糕点,赔了自己的小命…… 可恶,为什么他要打开食盒!本来只闻到一点香气还能忍,现在看到每个糕点精致的模样,她都有些忍不住了! “你也想吃?”瞧着这家伙边看边吞口水的样子,不难猜出他有多想尝尝。 郭爱点点头,顿了一会,又摇摇头,但脸上表情明明写着“我很想吃”。 “是吗,你想吃啊。”观了那嘴馋的人一眼,朱瞻基逗弄对方的兴致又来了。 “你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名堂吗?” 她摇摇头,但视线再也离不开打开的食盒。 “你看,”他将上下共三层的食盒分开,故意一个一个指着食盒里的点心说:“仙植糕、芸豆卷、桂花凉糕、驴打滚、荷花酥、窝丝糖火烧、京味酥饼……还有,这紫米八宝饭的制作可讲究了,你得尝尝。” “好。”再点点头,她俨然忘了这是太子妃给皇太孙的东西,马上将手伸向食盒,只是还没摸到,手背就被拍了一下,她立刻怒瞪行凶者,“你干么啦?” “说了要跟你介绍,又没说要给你吃,这可都是主子赏给我的,我没说要分你。” “赏你的?” “是啊,主子平常不太吃这些东西,大都会赏给我,所以我直接拿了也没关系。” “这样啊,可我觉得你不像爱吃甜食的样子。”她眼巴巴看着他,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她真的觉得这些漂亮的点心跟自己比较搭。 暗笑在心,他有些故意的说:“我是不爱,但那些小宫女可喜欢了,我觉得送她们挺好的,至少她们叫其士哥哥的时候真诚多了。” 爱记仇的色鬼一这句她只敢在心里骂,表面还是装得诚恳又发善。 她笑咪咪的说:“怎么会呢?小弟叫您骑士哥哥的时候也是万分诚心诚意的,再说了,小弟今天也算是宫女。”她站起来,站看莲花指,福了福。 手抵着下巴,他斜晚她的胸口一眼,眼神不屑。 虽然他半句话都没说,但意思已经明显到郭爱想揍人了。 这是什么羞辱人的表情,拜托,她不是没料,只是身分不能曝光!真是气死人了。 嘟着嘴,她不情愿的说:“要不卖我吧,小弟没身材有钱财。” 闻言,顿了下,朱瞻基忽地笑了起来,好一会才消停。 “初日,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这种话他也说得出来,笑死他了。“我有时候真怕跟你多相处了,会得内伤。 那你可以离我远一点啊!爱找麻烦的明明是你一笑点低的古代人! 她瞪了他一眼,把那些鸡肠鸟肚的仇都放在这一眼上。 “快点,要不要卖我,一句话。”她想吃、她想吃!再拖下去,东西都不好吃了。 他两手一摊,“我不缺钱。” 一句话就重击到她,她哀怨的说:“那你想要什么?要怎样你才肯把东西让给我?” “嗯……”他想要什么啊……“对了,我喜欢听秘密,要不妨再拿一个秘密跟我交换吧。” 又是秘密?!原来古代人除了笑点低外,还很八卦。 “我就一个小太监,还能有什么秘密?”至于那些他关生死的秘密,她宁可饶死也不能说。 “这倒也是,不然你说说今天为什么又穿成这副模样来骗人了?” 她不甚相信的问:“这么简单?我说你就给?” 喝了口茶,朱瞻基将食盒往她眼前推了一点,意思很明白。 见状,郭爱动作利落的先拿起一块仙植糕,边吃边说话,“嗯嗯,好好吃喔。”赞叹完,她从怀里拿出一颗紫色琉璃珠,递给他。 “这不就是琉璃珠吗?”对见过很多奇珍异宝的他而言,一颗琉璃珠并不希罕。 吞下第二块糕点后,她有些不悦的将珠子拿回来,收进怀里,还只敢用没拿过食物的左手碰。 “你不觉得它很漂亮吗?”见他不以为然的摇头,她白了他一眼,“你眼光不好,这颗琉璃珠可是太子妃赏的。” 你眼光才不好。他在心里笑骂一句,“那又怎么样?这跟你穿成这样有什么关系?” “这本来是太子妃赏给筱月姐姐的,还要姐姐送茶点来皇太孙宫,姐姐知晓我特别喜欢紫色的小玩意,特地拿来说要送我,但我不好意思白拿人家东西,才会自愿跑这一趟,然后你也知道宫女太监不可以有私交,如果我以太监的身分替姐姐送东西,没事便罢,万一有人乱嚼舌根,总是麻烦,这才换了这身。”边解释,她已经迅速吃完一层的点心,继续进攻下一层。 “你喜欢紫色的小玩意?” “喜欢,特别喜欢。”说到这,她眼神一黯。 在现代,她是爸妈娇宠的宝贝女儿,因为妈妈喜欢紫色,她也喜欢,她们母女总让家里处处有紫色小东西,爸爸为此很无奈。 她还记得,妈妈特别室贝一条紫水晶项链,那是爸爸送她的结婚周年纪念礼物……来到这里之后,紫色的东西总能让她想起妈妈,小小缓解一下思乡之情,尤其是怀里这颗琉璃珠,跟水晶的成色有些相似,她特别喜欢。 “怎么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人的眼睛里没有光彩,他不喜欢这样,下意识的,他皱起眉。 “没什么,我想家,我母亲也很喜欢紫色的东西,看这些东西能让我解乡愁。”她停下进食的动作。 看她这样,朱瞻基忽地站起身,在各层木柜翻找起来。 郭爱不解的看着他,好一会才明白他的用意。 “这、这什么?”她一脸讶异的盯着他递过来的东西,不一会,脸上有了笑容,“它真漂亮。” 很满意她的反应,他毫不迟疑的说:“送给你。” “送我?”她仔细打量了手心的东西,她不知道在这里它叫什么,不过这应该是颗紫水晶做的珠子。“这东西很名贵吧,怎么能送我?再说了,皇太孙的东西也敢作主送人,你不要命了。” 他不甚在意的耸肩,“这是有一回我办了件大事,主子赏我的,我……我就先放在这柜子里了。”他随口胡说。 事实上,这颗紫东珠是皇爷爷赏他的,但这种东西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实际用处,他便随意收在书房里。 现在他觉得,这珠子找到主人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初日还是现在这副精神奕奕的模样最好。 “真的假的?”她一脸怀疑的看向他,“你不会骗我吧,到时候让我犯上一个偷皇室珍宝的罪,我可是会掉脑袋的。” 这家伙不会跟她杠了几次,扶怨报复吧。 “我没那么卑鄙,让你收就收,你不要,我就送人了。”他作势要收回她捧在手上的紫东珠。 她随即动作迅速的将珠子收进怀里,“我没说不要啊,多谢了。” “那……那颗琉璃珠不要了吧。”他觉得自己送的东西比那个叫筱月的宫女给初日的好上太多。 “为什么不要?好东西还有嫌多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见对方将两样东西都收了,他心中有些气闷,理不清思绪,也就不再搭话。 郭爱也没管他,径自又吃起食盒里的点心。 突然,她惊呼一声,“哇——” “又怎么了?你在里面吃到元宝了?”看着小家伙丰富多变的表情,他心里舒坦了些,又好气又好笑的调侃道。 “元宝又不好吃。”况且吃元宝-一多不吉利啊!她内心暗想,“我是要说这个好好吃喔。” “你什么东西不好吃?”他看他每一样都吃得津津有味,都不禁要怀疑那些东西是不是跟以前送来的不一样。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对对方说好吃的东西多留心一眼-一桂花凉糕。 “哼,你这人没眼光又嘴巴坏,反正这个很好吃就对了。”算了,就像自己注定要当这紫水晶、这凉糕的主人,只有她才懂得欣赏它们的美。 “我……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看对方只差没把手指啃下去的贪吃模样,他摇头叹气。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对一个奴才这么忍让。 思及此,忽然有个想法从脑中闪过,没多想,他便开口问了,“初日,你要不要来皇太孙宫当差。” 光是想到那情景,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要是这个有趣的初日镇日跟着自己,应该能增添不少乐趣吧。 “皇太孙宫?”她吃东西的速度缓下来。 以为她有兴趣了,朱瞻基继续说服,“是啊,我在主子面前还说得上话,我举荐你当皇太孙的贴身太监是没问题的,算来,你这可算是大大的升官怎么样?” 然后等正式拜见的那天,再让初日自己发现他就是皇太孙…… 第九章 “我不要。” “就过两天吧,我会跟……等等,你说什么?”他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我、不、要则说完,不理会他诧异的眼神,她掏出帕子,又开始往第三层食盒探手。 怎么会是不要?!这是多少太监想争取的差事,为什么他不要? “初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这可是个好差事……”看他完全不专心听自己说话,朱瞻基将食盒的盖子盖上。“专心点听我说话。” “那是我的……”看他的脸变严肃了,她叹了口气,嘟着嘴问:“你到底想要干么?” “我要说的是,我替你安排在皇太孙……” “我说不要了。”她十分坚决的说:“我喜欢我现在的位置,我想一辈子就这样,你别管我。” 事实上是,她觉得待在皇太孙身边太危险了。 她的灵魂虽说是郭爱,但身体可是苏丽,是皇帝老儿要杀的苏丽啊! 想到那些拿着画像搜捕她的官兵,她心道说不定皇帝也看过她的画像。 若她真当了皇太孙的贴身太监,见到皇帝的机率就会大增,那她小命不保的机率也会大增一她没有那么笨。 “可是……” “好了啦,把东西还我。”她还要包一些糕点拿去给王禄和王振也尝尝。 看她真的不愿意,朱瞻基非常不悦的沉下脸。 他可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皇太孙,竟然有人不想在他身边当差?!他有种被嫌弃、气闷的感觉。 他压着食盒,声音硬邦邦的开口,“没了,你的份吃完了。” “胡说,你欺负人,明明说好了,那是我的。”这人怎么这样! “说要给你,又没说要给多少,你已经吃了两层,都不知道多少东西下肚了,还想打包,我觉得这买卖,对你已经很划算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小家子气,可他就是不满初日的态度。 “你——”郭爱瞪看他,不爽在心里。这家伙可真忠心护主,自己不爱来皇太孙宫当差,他倒替他主子生起气了。“喂,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斜貌她一眼,朱墙基有了兴趣,“你说说看。” “我想,就玩捉迷藏好了。” “提迷藏?” “对,你当鬼,我来躲,就在这皇宫里,如果你能在三天内查出我的真实身分的话,我就听你的来皇太孙宫当差,反之,你就欠我一份情,还有,”她两手抓着食盒,“为了你这无理的要求,我得跟看劳累,所以这盒点心就归我了。” 闻言,他放开食盒,“没问题” 太好笑了,他堂堂皇太孙,要在这皇宫里找出一个人有什么难?!这回准是他赢了,他一定要初日在他这当差。 “喔,我还有个条件。”抢回食盒,郭爱的表情愉悦多了,她狡猾的一笑,“所有宫人都有登录在册,像你们这种做暗卫的一定有很多取得消息的门道,我觉得这对我不公平。” 果然,这家伙没这么笨,但这样很好,越难,他会觉得越有趣! 朱瞻基也勾起唇角,“那你想怎么样?” “我的条件是一你不能用我的名字来找我。” 顿了一会,他轻拍茶几,“好,一言为定。” 订下约定之后,朱瞻基便立刻拟定策略,虽然他不能用“初日”这个名字找人,但他可以用“太监”这个提示,加上自己的身分找人。他打算用两天搜索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共二十四衙门,让游戏提前结束。 昨天,他已经找过大半,没看到那小子,等等他打算去尚衣监,今天以内一定要把人揪出来。 “主、主子。”吴瑾颤巍巍的开口。 “嗯?”朱瞻基没有停下步伐,他走在御花园里,看似悠闲,实则行走速度颇快。 “奴才觉得,要是主子想找什么人,交代奴才们办便是,何必劳烦主子一个个处所找,再说了——”他也很不想过问主子的事,但主子这回的动作颇大,尽管以视察为名,可太子妃已经私下传过他去问话,他不问不行。“主子是想找那名叫初日的太监吧,其实这事查一下名册,很快就可以找到人了。” 之前主子提到那名太监时,他便记在心上了。 “吴瑾。” “奴才在。” 朱瞻基的口气很严厉,“你是在质疑我做事的方法吗?” “奴才不敢。”吴瑾吓得马上跪下,低垂着头,双肩颤抖。 比起宫中其他的贵人,他跟的皇太孙,算是很好相处的主子了,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责骂奴才,更不会喊打喊杀,但质疑皇太孙是多大的事啊,说不准他的人头就因为太子妃交办的一点小事而这么掉了…… 气氛静默了好一会,吴瑾还是一动都不敢动,只能从鞋子确定主子还没走,正看着他。 “谁让你问的?”朱瞻基一针见血的问。 “太、太子妃……” 原来是母妃啊!那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可不想让一些好事之人找看机会编派他。 “吴瑾,你知道自己这辈子只有一个主子吧。” 闻言,他连忙磕了一个响头,“奴才明白,到死都明白。” “好了,起来吧。”朱瞻基没了方才的严肃,反倒笑着道:“不是不让你们帮忙,只是君子一言既出,驱马难追,我得亲自揪出那只狐狸才算数,至于母妃那,你就回报没事,我只是心血来潮想亲自普自己找个伶俐的太监使唤。” “是,奴才明白。”吴瑾大大松口气,伴君如伴虎不是没有道理的,由来人心最难测,尤其是皇家人。 回过身,朱瞻基继续往目的地前行。 想了下方才的事,他觉得自己对贴身太监似乎太严厉了,心总向着自己的吴瑾,是不可能背叛他的,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初日真的十分宽容,那家伙才总是胆大包天,自己却数次纵容…… “奴婢见过皇太孙殿下。”迎面走来一名宫女,在朱瞻基面前停下行礼。 “免礼。”朱瞻基认得来人是父王身边伺候的宫女。“有事吗?” “谢太孙殿下。”宫女起身,恭敬的垂着头道:“太子殿下正好在六角亭歇息,见太孙殿下也来这御花园赏景,请您一聚。” 闻言,朱瞻基看了御花园的出口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今天没法找完了。 他摆摆手,“你领路吧。” 只是一行人才走没几步,便听到六角亭那传来有人。凉慌大喊,“不好了,太子晕厥了,宣御医,快宣御医门接着一名太监行色匆匆的跑过朱瞻基面前,甚至没有行礼。 朱瞻基立刻施展轻功冲进亭子里,吴瑾也是一惊,连忙带人跟上。 朱瞻基到达凉亭的时候,和另一群人在亭子的入口撞上一他的母妃。 听到太子晕厥的消息,本就是来找丈夫的太子妃急忙赶来六角亭,一见软倒在地让奴才们扶着的太子,急得眼眶都红了。 “殿下!殿下——”顾不得身分,她走上前抱着丈夫的肩哭喊。 事实上,太子朱高炽还有一点意识,只是两眼无神,全身乏力,不断颤抖,说不出话来。 看着父亲这样,焦急的朱瞻基怒问:“刘保,你是怎么照顾我父王的,竟让他变成这样?!你该死” “是,奴才该死。”太子的贴身太监刘保往地上一跪,见自家主子一脸苍白,他急得眼泪都要落下,若太子就这样亮逝了,那他肯定难脱照护不周的死罪。 “奴、奴才该死,殿下从大殿出来的时候,神色便不佳,心情低落,说想来御花园散心……奴才真该劝殿下回东宫歇息的……” 大殿? 闻言,朱瞻基便知道父王心情低落的原因,大概又是被要求严格的皇爷爷为了某事骂了一顿。 “好了,这事之后再追究。”太子妃看着丈夫越见苍白的神色,心焦的开了口,“御医呢?为何还不见御医到来?” “回娘娘,让人去请了,可……可这一时半刻,可能还赶不过来。”刘保为难的回道。 “该死!”朱瞻基蹲下身,眼看父王瘫软在地,气息由急促转为微弱,他怕再这样下去会要人命。 偏偏御医还没来,朱高炽的身体却突然开始抽搐,吓得众人脸色一变,太子妃和朱胆基更是白了脸。 “你们都让开,别档路让我看看!”忽然,一个人挤进亭子里,边说,边将众人赶出亭子外。”你们都待在这会坏事的,先往外退一点。“ 兴许大伙也是六神无主了,纷纷听话的往凉亭外退。 因为来人的声音太熟悉,加上说的话颇为无礼,朱瞻基直觉抬头看是谁在发话,当他发现是初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你一怎么会……”在这?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先对他使了记眼神,郭爱对太子妃恭敬的说:“娘娘,奴才进宫前跟个老大夫习过医术,略懂一二,看太子殿下的情况已是紧急,可否让奴才一试? 太子妃立刻焦急的说道:“初日你懂医啊,好好,你快瞧瞧。” 闻言,朱瞻基眉头一皱。原来母妃也认得初日,甚至颇为信任,不然不会让一个奴才这么做,不过他自己也很想瞧瞧这个老是神出鬼没、不务正业的家伙,是不是真的有一手。 他站起身,让了位置给对方。 郭爱走近朱高炽,蹲下身,一会翻看他的眼睑,一会扳开他的嘴看了看,然后,突然由怀里掏出一包用帕子装的东西,拿了一块东西往他嘴里丢。 见状,朱瞻基大惊,急问:“你让我父王吃了什么?” “回太孙殿下,就一小块糖渣,请放心。”她又从帕子里拿了一块证实自己所言不假,接着转向没法说话,但还有意识的朱高炽说:“太子殿下,再给您一小块,吃了,等等就会好多了。” 朱高炽怔怔的看着他,眼神里写满惊讶。 虽然旁人没看明白,但郭爱倒是懂了,因为她的讶异不小于对方,她可真没想到今天会接收到这么多惊吓一——先是一个假扮暗卫的皇太孙,接着又发现她入宫前那个解了她燃眉之急的富贵胖子竟是当今太子!她可真有贵人遇啊……不过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这样的命运。 毕竟,这对苏丽来说可不是好事。 朱高炽合着糖渣让它在嘴里化开,不一会,郭爱又给他吃了一块。 “你就打算让我父王吃糖渣?” “太孙殿下别小看这些糖渣,发现她没有其他动作,朱瞻基忍不住开了口。 用对病症,可是救命用的东西。“郭爱一脸认真的回应。 说实话,她虽然一副镇定的样子,实际上心跳得厉害。 刚才她不过又上东宫送新衣,让太子妃催着一起来御花园找太子,说要她讲两个平常说的笑话,让太子解解闷。 她当时还闹了笑话,心想这对没手机的夫妻,到底是用什么方法知道彼此去处的,难不成是飞鸽传书?结果此话一出,便被伺候太子妃的宫女们取笑了。 说是这宫里什么没有,人最多,这事有啥难的……想了会,她才恍然大悟,看来太子妃是在太子身边安了眼线才能时刻掌握对方行踪。 太子妃下令她不好违抗,便跟过来了,却万万没想到,会看见那个跟她有几面之缘的暗卫大哥,然后从他跟刘保的对话,以及众人对他的态度,她要还不知道他就是皇太孙朱瞻基,那她就是天字第一号傻瓜了。 第十章 本来躲在众宫女身后的她很想逃之夭夭,可当看到太子性命危急,身为一个医学院的学生,她怎么也无法置之不理,这才会跑进亭子来。 也幸好她总是备着糖渣给自己解馋。 “那你说说我父王是什么病症?” “糖……,是消渴症。”呼,她差点又要说出现代医学名词,幸好及时打住。“我想太子殿下可能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了,这会导致他……呱,病发。” 郭爱有些懊恼,如果是跟现代人讨论病症,那她可以说得更专业一点。 简言之,太子是患了慢性疾病一糖尿病,且从他头昏眼花、盗汗手抖还抽搐的情形看来,应该是因为血糖过低导致短暂休克。 再看了下太子的身材,八成是肥胖引发的。 “消渴症?”朱瞻基还是存疑。 “相信我,再稍等片刻,太子殿下就没……” 接着,不用郭爱再多说什么,已经有人替她证明。 “爱妃别哭,没事了。”朱高炽的声音响起。 一听到父亲的声音,朱瞻基连忙回过身,“父王,您没事了吗?” “没事了。”意识清醒许多的朱高炽虚弱的点点头。 从刚刚就扶着他肩膀的太子妃,虽然仍然眼眶合泪,但总算松了口气,连忙和儿子搀扶起丈夫,让他坐上椅子。 一群人忙着擦汗、递茶水、关心问候,等到朱瞻基想起初日这个人时,早己不见其踪影。 这小子又跑了! 不过没关系,宫里就这么大,他一定能在最后期限把人给揪出来的! 这日夜里,伴随着此起彼落的惊人黔声,郭爱再次无法入眠,但她不是因为觉得吵,而是心里有事。她不想吵辛苦了一天的王振,便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独自懊恼起来。 现在,她真为自己的贪吃深感后悔,她不该为了那几口糕点跟朱瞻基打赌,弄得自己进退两难。 不,应该说她真的太倒媚了,怎会遇上一个假扮暗卫的皇太孙?!那家伙刻意隐瞒身分是何用意? 唉,无论对方用意为何,重要的是,她该得罪的都得罪光了,仔细想想,这几次两人相处的情形,她以下犯上、出言无状、动手动脚……夭啊,她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了! 最糟糕的是,她还仗着皇宫地大人多,料想对方找不到她。 喔,该死!以他的身分要找她有何难?她真是一个呆瓜! 不过往好处想,朱瞻基还真是一个守信的人,看今晚都没找上门来,应该是没用“初日”这个名字找她,要不然向太子妃一问,她就无所遁形了。 但这也可以解释成他是一个固执的人,肯定是想用什么方法让她心服口服,这种人最不好对付了。 等等,她想到了,离约定的期限只剩一天,如果自己明天也有办法躲得掉,不就度过这一劫了? 嗯,没错,要是进了皇太孙宫、待在朱瞻基身边伺候,她的安稳日子就毁了,得时时害怕被揭穿身分,那可万万不行。 是说,怎么会一连遇上两个明代未来的皇帝? 朱高炽果然如传说中的肥胖且行动髓预,至于他的儿子朱瞻基外貌英武贵气,若生在现代,是个你准的贵族花美男,走在路上会引起大堆女人尖叫的妖孽。 只能说他运气不错,外貌向似母亲,又多了分男子气概。 听说他这时才十八岁,虽然她实际见了,觉得这人的模样跟举止都要成熟多了,也难怪是当帝王的料,而且现在的他已深得人心,尤其是皇上对这个孙子爱护有加,不仅下令重臣悉心教导,还亲自授以帝王之术。 朱瞻基可谓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不过历史上对他虽多是正面评价,但这位帝王好像没活过四十岁。 至于明朝之后会发生什么大事件?又或者朱瞻基有什么功绩?她是一概不知。 毕竟,以前读书时硬背的那些东西,考完大考也忘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不知道有没有记载一名叫初日的太监被处死?烦喔,书到用时方恨少,想预测一下未来,为自己趋吉避凶都做不到,更别想能上网goog!e一下。 郭爱在心里碎念,想着想着,总算有了睡意,要进入梦乡一“初日,醒醒,醒醒。”王振不断的推她。 “别吵,再睡会就好。”她没睡饱,眼皮都没张开,摆手想让人走。 王振没让她赶跑,继续尽卖的唤人,“初日,别睡了,快醒醒,皇太孙来视察了,王禄公公让咱们……” 皇太孙? 这个关键字让郭爱清醒不少,她随即坐起身子,拉着王振问:“你说什么,再说清楚一点。” “唉?你不知道吗?”王振有些讶异的看她,“这两天皇太孙要视察所有内廷各监所,你不知道吗?” 郭爱一脸无辜的摇摇头,“没人跟我说过啊。” 她这人闲散惯了,不太主动过问宫里的事,大多事都是到处串门子聊天聊来的,怎么没人提到这事? “前两天王禄公公不是说过了,你肯定没注意听,本来昨儿个就该来我们尚衣监了,但听说有事耽搁了。”王振无奈的看他,“你这两天都去找宫女们聊天,这视察太监的事,她们怎么会聊起,话说回来,太监和宫女不宜太亲近,你自己还是要注意一点。” 闻言,郭爱脸微红。 她本来就是女生,所以比起太监,除了王振之外,她是比较常跟各宫宫女混在一起,她们也都当她是姐妹,当然更不可能有连反宫规的情事。 但这会让王振说起来,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她是一个好色的太监。 “好了,你赶快梳洗一下,其他人都去候着了,就只剩我们,说是要点名的,你可别再拖了。”看对方还傻楞着,王振连忙将人拉起身。 他真不该相信初日不会赖床,早先他起床时已经喊过人,他还喃喃说着等等就醒,但他都梳洗好,去候着了,这才发现初日没来。 回来找人,果然发现他还在睡。 “就剩下我们?”郭爱环视一圈,果真只剩他们两个。 忽然,她灵机一动,想到好办法了。 她伸手拉住王振,一脸恳切的说:“好弟弟,这会帮哥一个忙吧,行不行?” “什么忙?” “你先答应了再说,哥保证不会害你的。” 听郭爱这么说,王振便觉有些不妙,但人家平时对他这么好,他实在不好拒绝,便为难的点点头。 “那好,你等等先去找王禄公公,就说……”郭爱压低声音,在王振的耳边交代。 越听,王振的眉就燮得越紧,等听完了,就是一张苦瓜脸。 “初日,这弄不好,可是杀头的罪,你是做了什么,要这样躲太孙殿下?”他实在不觉得这是好主意。 “你要是不帮我,我等等就得先被杀头了。”郭爱垮着一张脸装可怜。 “你好啦、好啦。”王振咬牙应下了。 “呢,弟弟啊,哥真是太感谢你了。”她一把抱住他,感激的说:“这回就当我欠你一份情吧,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王振不甚自在的说:“不用了啦!你先放开我——” “不行,说欠你就欠你,你以后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好好好,让你欠着,等我想到要什么之后,一定会跟你说的,你先放开我。”拗不过她,王振答应了。 “一言为定。”说着,郭爱又连忙把他推开,“好,你快去找王禄公公,说完了再回来找我,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点点头,王振跑出他们居住的屋子,而郭爱则是去找骗人的工具了。 “奴才王禄见过太孙殿下。”尚衣监大太监王禄率众迎接。 “起来吧。”朱瞻基轻挥手。 “谢太孙殿下。”王禄谨慎的起身。 原本他也不解为何突然视察起各监,且还劳烦皇太孙亲自前来,直到听了方才王振的话才有些明白。 唉,怎么人都让他安排在宫里了,还会出错?! 深恐露出马脚,他战战兢兢以对。 “人都唤齐了吗?”瞧见主子催促的眼神后,吴瑾立即问向王禄。 “齐了,该来的都在这里候着了。”王禄道。当然,他的话是有些弦外之音的。 “嗯。”吴瑾点头后,马上转向朱瞻基躬身道:“主子,咱们走进瞧瞧吧。” 朱瞻基抬眼望去,果然看见八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太监跪在前面候着。他走近,命令他们抬起头一一扫视,结果又是一样一没有初日。 他脸色一沉,照例问道:“都在这了吗?当真一个都没少?” “方才请人点过名了,该来的一个都没少。”王禄上前应答。 “嗯。吴瑾,安排去下一处吧。”朱瞻基面露失望,说着,便转身要离去。 王禄心里还想着,也许不用冒更大的险就能把事情解决了,不料,一名太监忽然出声。“等等,明明就有人末到。 闻言,朱瞻基立刻转身,往声音来源望去,是一名有些瘦小的太监。 他走近追问:“谁?谁敢未到?” 这太监平时没机会接触皇族,现在这么近距离跟皇太孙说话,不禁紧张起来。 “是……是王振……跟初……呢,没有他没、没到……” 他一直看王振不顺眼,现在瞧人没来,这才大胆说出,想让王振被责罚,至于初日,他可不敢招供出来,毕竟初日是王禄公公特别疼爱的人。 可没想到他太紧张了,差点把初日也给抖出来。 虽然对方话说得结结巴巴,但朱瞻基可没漏掉自己听到的话,他敏锐的问:“王振跟初什么?说清楚” “跟初……初……”怎么办?他能说吗? “是初日,王振跟初日还未到。”出乎意料的,是王禄开口回答了。 说完,他瞪了那多话的太监一眼,后者随即低下头。 “初日?”朱瞻基转向王禄,口气严厉许多。“不是说全员到齐了,那人为什么没来?” 王禄在心中叹一口气。看来那孩子没说错,皇太孙是冲着她来的,明明有两个人没来,但皇太孙只提到初日。 “启禀太孙殿下,王振跟初日都来不了,所以奴才才说该来的都到齐了。”王禄照着刚刚王振来传的话说道。 “来不了?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朱瞻基皱起眉。 “初日染了怪病,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却一病不起,连睡他隔壁、早上还在照顾他的王振也被传染了,所以他们不能来了。” 初日染病了? 朱瞻基的眼中有了担忧,略显慌张的说:“带我去瞧瞧。” “这……”王禄有些迟疑跟为难的表示,“太孙殿下,奴才们的住所拥挤杂乱,您千金之躯的……” “主子,那两个没来的太监可是染病了,我们还是别去的好,要是主子您有个差池,奴才们担待不起啊。”这下连吴瑾也觉得不妥,连忙劝阻。 只是这些话朱瞻基根本听不进去,他不高兴的低吼,“我说去就去。” 见状,吴瑾无奈的向王禄示意,后者随即躬身道:“是,奴才这就领您过去。” 在王禄的带领下,一群人来到太监们的住所,只是地方太小,朱瞻基只好下了指示,除吴瑾、王禄陪他进去外,其余人都在外面候着。 第十一章 朱瞻基一走进屋里,便看到角落的床上有个人躺着,而他身边还有个盘腿而坐的太监,似乎在替另一人擦汗。 他缓步走上前,吴瑾跟王禄谨慎的跟在他身后。 当他走近时,才发现躺在床上的人蒙上面纱,还咳个不停。 王禄率先开了口,“太孙殿下来了,初日、王振还不快行礼。” 闻言,盘腿而坐的太监连忙下床跪安,“奴才王振见过太孙殿下。”声音十分低哑。 朱瞻基瞄了他一眼,这个叫王振的奴才也蒙了条黑色面纱,但从上半张脸能看出他满脸都长了红疹,且他眼睛狭长,眼神闪烁,感觉并不是很正派。 只瞥了一眼,朱瞻基就没好感,连让他拿下面纱都省了,他摆摆手让对方起身。 这时,床上的病号也打算起身,只是撑了一会就倒下,如此反复几遍,看样子就是连行礼都没办法。 朱瞻基连忙说:“你不用起来了。” 闻言,床上的人不再起身,而是躺了回去,又多咳了几声。 “你是初日?”朱瞻基发问了。说实在,虽然还没看到面纱下的脸,可他对眼前的人没有任何的熟悉感…… “是,奴才是初日。” 奇怪,怎么声音听起来也不像? “你,帮他把面纱拿掉。”他示意那个叫王振的太监动作。 那太监听话的照做,只是这面纱一掀,朱瞻基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果然,这家伙不是他要找的初日。 虽然他也是斯文秀气、唇红齿白的样子,可他要找的是更水灵的人,不是他。 不过他心里也松了口气。幸好,这满脸红疹、一副病重的家伙不是他要找的人。 假扮初日的王振则是怔怔的看着他,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人,就像书里形容的,贵人与生俱来就有贵气,连样子也与众不同,什么叫天人之姿,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他咽咽口水,莫名的口干舌燥。 “走吧。”不想再浪费时间,朱瞻基转身就要走。 王禄跟吴瑾跟在他身后离开。 “好了,不用送了。”走出低阶太监的住所,朱瞻基摆摆手让王禄自己去忙。 接着,洁浩荡荡一行人又离开了。 王禄这才旋身返回屋里。 他走到还盘腿坐在床上的人面前,一把扯掉那人脸上的面纱。“初日,你跟太孙殿下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平时他是不会这么对她说话的,但这回他差点没被这孩子吓死,忍不住发怒。 今天他们做的这事,可是欺骗皇族的大罪,要砍头的啊! “不是让王振跟你说了吗?我得罪了皇太孙,所幸他当时还不知道我是谁,所以让你帮着演一出戏啊,好了,别担心,这会不是没事了吗?”郭爱的心情不错。 真不枉费自己忙了一场。 她先在自己跟王振的脸上点上红疹,又去找月刻各自己的眼睛拉长,又痛又费工夫,接着将声音装得低沉,好不容易过了这关,她现在只想把胶洗掉。 幸好朱瞻基先入为主,把注意力都放在躺在床上的王振身上,自己才能侥幸逃过这一劫。 沉默了一会,王禄对王振说:“王振,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初日说。” 闻言,王振咬咬唇后退了出去。 他其实很想知道初日和皇太孙认识的详细过程,他突然好羡慕初日,不但有幸在各宫主子面前露脸,连皇太孙都对他另眼相待,他没有忽略刚才皇太孙在以为他是初日时声音难掩关心。 初日真好,真幸运。 看看王振带上屋门,王禄转头看着郭爱,厉声问:“好了,现在没外人了,把事情说清楚,你是怎么招惹了那位贵人的?” 知道不能再打马虎眼,郭爱将跟朱瞻基认识的经过简单说了遍,包括两人打赌的事。 王禄听了惊吓不已,不可置信的瞪看她,“你还穿了宫女服装?!你好大的胆子!若身分暴露了怎么办?你这丫头真不要命了! “可是他也假扮暗卫啊……” “我管不了太孙殿下是怎么想的,但你这样真的太危险了。”王禄想了下,才又说:“我看东宫那最好也少去,这样吧,过两天我帮你调个职务,去远一点的地方,省得我担心。” 如果被查出小姐的身分,他要自保都成问题,更别说是要保下她。 “喔”知道自己闯祸了,郭爱也不敢多说什么,虽然她心里觉得很可惜。 唉,调职务的话,她不就再也没法拿到各宫娘娘赏的点心了吗?她还想着哪买有机会再吃到那个美昧的桂枕凉糕呢。 东宫。 太子妃张氏身穿织金云霞龙文霞帕,头戴九翠四凤冠,正雍容华贵的坐在东宫偏殿上,而她的左右各坐了名女子,都是一早不约而同来,向她请安的。她们是两年前选秀进来的女子,同时也是朱棣私下替孙子定的妻子人选,年底大婚前再决定谁是正妃谁是侧妃,也因为这层关系两人时常来,向太子妃请安、问候。 坐在太子妃左侧,穿着鸦青衫子、松花色翠纹裙,头戴碧玉珠钗,容貌普通的女子叫胡善祥,而另一位衣着光鲜,身穿银红纱衫、云纹羊皮金线裙子,头戴宝钿金钗,姿容美丽的则叫孙仲慧。 两人的容貌与气质都南辕北辙,胡善祥沉稳,可惜姿色一般,孙仲慧貌美,但性格较为张扬。 “以后不用这么早就过来,多睡些,也好养颜。”太子妃和颜说道。 “谢谢娘娘关爱,能早些过来请安,也能多与娘娘聊聊,我很高兴呢。”胡善祥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只是温柔虽温柔,却显得懦弱、中气不足。 “是啊,仲慧也想早些过来与娘娘说说话,不过,若因此打扰了娘娘,那也不是美事,若娘娘想仲慧迟些再过来,仲慧谨遵娘娘的意思。”孙仲慧的声音娇滴滴的,不过说话时总给人一种气势凌人的感觉。 实际上也是,顺着太子妃的话,她便打算以后都不早上来了。 虽说侍奉未来的婆婆很重要,但她觉得讨好皇太孙更重要,而她很有自信,最终会是自己赢得正妃的位置。 因为论姿色跟条件,她都比胡善祥强得多了,再说了,她比谁都清楚胡善祥的背景,那是一个会让皇太孙反感跟厌恶的身分,胡善祥这辈子恐怕都休想得到皇太孙的好脸色了。 可怜她样样不如自己,也只能在太子妃身上下工夫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照你们的意思吧。”太子妃微笑着,没称赞谁,也没指责谁。 她能够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怎么可能不知道孙仲慧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正妃的人选还是得由圣上决定,她也不便介入太多,只是深知儿子个性的她,会多替两人制造机会跟瞻基相处,免得到时候两人都被瞻基嫌弃。 她又将两人留下来聊了一会,甚至一起用了午膳,然后,终于等到她找来的人。 朱瞻基一走进偏殿,看见胡善祥跟孙仲慧都在,便知道他母妃找他来的用意。 他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向母妃行礼,而胡善祥跟孙仲慧也连忙起身朝他屈膝问安。 “都坐吧。”他示意两人坐下,这才又转向太子妃问:“母妃,近来可好?” “我很好,倒是你,最近忙什么去了,没来我这走走。”表面上是关心,但她相信聪明的儿子听得出来,她是要他把心思放在朝政上,别再去视察内廷了。 “没什么,忙得差不多了,最近会多走走。”朱瞻基也很清楚自己母妃的意思,笑了笑,算是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不过实际上他是有些懊恼的,他找了一个早上,除了一个假初日之外,没有其他收获,目前仅剩三个监所还没去过,他本来打算下午就解决的,偏偏吃午膳的时候,母妃派了人传话,让他下午来这坐坐。 “那就好,有空就多跟善祥、仲慧培养感情。”看儿子的脸色有些僵了,她点到即止,便又转了话题,“对了,让你带来的东西呢?我那日听你父王提起,便想看看那小东西。” 朱瞻基一记眼神,示意让贴身太监把“小东西”抱上来。 在吴瑾怀里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唯有左后腿有个伤,让人包扎起来了,不过小狐狸的模样很可爱,加上似乎通人性,性格颇为温驯,让吴瑾这么抱着也没挣扎。 这是那回假山遇到郭爱的隔日,朱瞻基跟他皇爷爷去狩猎时猎到的,他见着小狐狸骨碌碌滴溜转的眼珠时,突然不想杀它了,接着他看到小狐狸受了伤还瘸着腿来蹭他时,便决定要养它了。 他心想,这狐狸多可爱啊,遇难时就知道讨好的样子,跟初日挺像的…… 朱瞻基抱过小狐狸,走到母妃身边,递给她。 太子妃抱着小狐狸,边顺着它的毛,“哎呀,真是个通人性的小家伙,你瞧它,多乖顺啊。” 看母妃笑了,尽管朱瞻基心里是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开了口,“母妃喜欢就留下吧,让它陪您逗趣。”反正他快找到那只更有趣的“狐狸”了。 太子妃摇着手笑道:“得了吧,我哪伺候得了这小家伙,别给我了,瞧要给谁就给谁去吧。” “那给仲慧吧,我来养!”孙仲慧马上不客气的要求。 朱瞻基本来是想,如果母妃不要,他便带回皇太孙宫,可这会孙仲慧开口了,他如果不同意,等于是拂了母妃的意,罢了,还是别惹母妃生气,她这阵子为父王的事已经很忧心。 “那好吧,就给你了。”他表面笑看,心里其实并不乐意。 孙仲慧没察觉到他的不高兴,反倒很高兴皇太孙赏东西给自己,她马上从太子妃那抱过小狐狸,还故意朝胡善祥瞥去得意的一眼,示威意昧十足。 “哎哟!”但她怀里的小狐狸似乎不怎么配合,咬了她一口后,竟跑出殿外,吴瑾及殿内的宫人们忙追了出去。 “哎呀,这小东西不是挺乖顺的,怎么这会折腾起人了?你说送这小狐狸,是让母妃逗趣还是斗气的?”太子妃话虽是对自己儿子说,实际上是在暗示孙仲慧让她收敛一些,别一边乖顺,一边又骄纵。 “这狐狸捉不回来就算了……”最好是小家伙能聪明的自己跑回皇太孙宫。 “娘娘,尚衣监太监殿外求见。”忽然殿外宫人回真道。 太子妃宣了晋见。 “娘娘,你哪时候养只小白狗了?挺可爱的——” 殿外有道声音响起,觉得这声音实在熟悉,朱瞻基忍不住问:“母妃,这是——” 太子妃笑答,“你见过的啊,在御花园救了你父王的那个小太监,尚衣监的初日,虽说活泼好动了点,但这孩子可真讨人喜欢……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朱瞻基没听进耳里,他只听到一句重要的话一尚衣监的初日?! 该死的,他被人耍了! 下一刻,一名太监便抱看一只小狐狸走进来,然后跪下道:“这小狗好温驯啊,娘娘——” 当郭爱抬起头时,先看到的不是太子妃,而是朱瞻基,她当场傻了,脑中冒出四个大字一自投罗网。 “捉住他”朱瞻基神色一整,指着她下令。 大伙一听,马上扑过去,郭爱一急,丢了手中的小狐狸,拔腿就跑,可竟无人追她,全赶着去捉小狐狸,又让她顺利逃脱了。 第十二章 “殿下,咱们捉到了。”抱住小狐狸后,一名太监得意的大喊。 “笨蛋,我要你们捉的是人,不是狐狸”朱瞻基一副快气死的样子。 众人这才知道会错意了,忙又要冲出去将人捉回来,可才跑到门口,吴瑾已拎看人回来了,并直接将人带到主子面前。 他很清楚,主子忙了几日,就是要找到这个人。 后领被揪着,郭爱跑不掉,只好头低低的跪在朱胆基面前。 “初日,好久不见了。”朱瞻基冷冷开了口,声音没有一丝火气,但郭爱就是听得出来他很生气。 “呢……好、好久不见。”她这回真的惨了。 “尚衣监初日,是吧?”想到自己被当成猴子耍,他神色益发森然。 郭爱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死定了,她自己找死就算了,如今恐怕连王禄都受牵连了。 “你……” 有道娇滴滴的声音打断朱瞻基的话。 虽然众人都不清楚内情,但看也知道这叫初日的太监得罪了皇太孙,这会让人逮住了。 为了讨好朱瞻基,孙仲慧连忙开了口,“不过是名小太监,要不打他五十大板,不然割了他的脑袋也成,谁让他不长眼得罪了太孙殿下。” 太子妃听了皱眉,正要说什么,胡善祥已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就伤人,这怎么可以?” “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随便就伤人使不得,使不得”郭爱为自救也不顾礼法,拚命摇头,又脱了朱瞻基一眼,看他神色严肃,她再次哀叹时运不济。 “国法、家法都是大明的律法,大明是朱家的,太孙殿下如何使不得?”孙仲慧仍不饶人。 郭爱忍不住要恨起这个女人,是跟她有仇吗?有必要把她往死里推吗? “尽管如此,皇家人行事还是得依个理字,否则如何服众?” “胡姐姐这是说我无理,还是道皇家无权?”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胡善祥的个性本来就不如孙仲慧强势,在她咄咄逼人之下,反而说不出话了。 “哼,你不是这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孙仲慧根本不关心一名奴才的死活,这会是存心与胡善祥杠上了,“太孙殿下,这奴才得罪了您,可有人偏要护着他,这是与您作对了,这事不能纵容,这奴才您想如何处置让胡姐姐知道吧,免得她搞不清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 朱瞻基紧盯着郭爱,好一会,终于开了口,“吴瑾,先带这奴才回尚衣监,让他收拾自己的东西,随后带回皇太孙宫,我有事交代他。” “什么,您不马上处置他吗?”孙仲慧颇为诧异。 她原以为他会当场责罚人,藉此让胡善祥知道自己的斥两,并顺道让她在胡善祥面前扬扬威,没想到,他不仅没责罚,听意思还要让这奴才跟回皇太孙宫去? “我这已经在处置了,还是,你想替我发落?”朱瞻基的语气十分冰冷。 闻言,孙仲慧心下一惊。这两年来,他很少在胡善祥面前不给她面子的,这回……她丢了脸,立刻收敛娇气,不敢再多言。 “仲慧不敢谕矩。”她赶紧退到一旁去。 “还不带走。”朱瞻基映了贴身太监一眼。 吴瑾立刻拖着以为必死无疑但又绝处逢生的郭爱离开东宫。 尚衣监。 皇太孙都发话了,王禄不想放人也得放人,只能在郭爱收抬行李时,语带暗示的要她谨言慎行。 倒是尚衣监的小太监无不羡慕郭爱的好运,谁不知道皇上最疼爱的就是皇太孙,好东西尽往皇太孙宫送,皇太孙本身又是个明理的主子,加上身分显贵,有朝一日成为新君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又羡又妒,连帮着郭爱整理行李的王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咬看唇,黑犬默姻下喉头的酸涩,不明白自己也长得端正清秀,怎么就是没有初日的好运,明明他才进宫没多久…… 郭爱自然不知道大家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心中忐忑不安,当对上王禄担忧又烦恼的目光时,当真是歉意万分。 王禄最后拍拍她的手背要她好自为之,郭爱点点头,怀着一颗不安的心到皇太孙宫去了。 她本来以为在东宫时朱瞻基没责罚她,只是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没想到当她被吴瑾公公领到朱瞻基的书房时,他只说了四个字“愿赌服输”,没有板子、没有责难,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末了便让吴瑾公公替她安排住所。 她忍不住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感到羞愧,或许她真的不必担心太多,只要小心别暴露了身分,在皇太孙宫的日子应该能够平安顺遂的…… 这日,朱瞻基下朝要回皇太孙宫,在经过一处回廊时,意外看到某人逗得宫女们掩嘴娇笑,那清脆的声音被风吹送而来一“所以说走路要看路,千万别踩到柠檬。” 郭爱才说完,围看她的三个宫女全都笑弯了腰,郭爱心忖,这么老梗的笑话,没想到在明朝还满受用的,她一直觉得与人为善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如今身在错综复杂的宫廷之中,一有个风吹拿动也能相互照应一下。 “初日,你哪来这么多趣事啊?” “就是说,没有想到腿酸竟然跟柠檬有关……”说完又是一阵银笑铃声传来。 “为了逗你们开心,我可是绞尽脑汁,不然哪来那么多笑话啊。” 听到这番话的朱瞻基微眯起眼来。这小太监也惩的大胆,竟和宫女们调起情来了,心里突然莫名烦闷的他正要迈开步伐并出声喝止时,那小太监接下来的话让他停住脚步。 “所以秋月妹妹,以后你难过时,就想想我说的笑话,这样就不难过了。”她对着一个脸颊泛红的小宫女说。 “谢谢你,初日。”小宫女声音怯怯的开口。 “初日,你这样不行喔,诱拐宫女是有罪的” “姐姐,你别吓我了,人家秋月是因为想到病重的娘而难过,我才说笑话要让她开心,绝对没存什么非分之想。” “好啦,不寻你开心了,瞧你紧张的,就算别人觉得我们交好,看你唇红齿白的样子,也只会当我们是姐妹,不会多想的。对了,我这阵子照着你教的方法做,头晕、头痛的症状已经改善许多,初日,真是谢谢你。” “哪里,那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大家都在宫里当差,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 再和宫女们话家常一下,眼看时辰也不早了。 “好了,我还得赶去陈妃娘娘那呢,先走了。”一人要走,其他两人也跟着离去。 “姐姐们慢走。”目送她们离去后,郭爱立刻转往皇太孙宫。 朱瞻基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郭爱离去的背影,示意吴谨等人退下,自己缓步跟在她身后,然而还没走回寝宫,又听那小家伙的声音传来一! “咦,李公公啊,原来你也有太孙殿下赏赐的白玉,我还以为只有我和小安子有而已咧”刚才远远的她就看到两人在拉拉址扯,等她靠近一看,小安子双眼红通通的直盯着李公公拿在手里把玩的白玉,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一块质地润泽的羊脂白玉。这是刚刚的宫女给她的,她看这块白玉和小安子的颇为相似,便立刻心生一计想整治一下这个老是欺负人的李公公。 朱瞻基则是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赏过白玉给宦官们了? “原来是殿下打赏的啊,我见着觉得新鲜,所以向小安子借来看看。”李公公心一惊,主子赏赐的东西可是不能乱拿的,若怪罪下来就糟了。“小安子啊,我看完了,现在还给你,这么宝贝的东西你可要收好。” 具小子,是殿下打赏的东西也不说,是故意想害他被查办吗?怯!但话说回来,跟个大方的主子就是有油水可捞,哪像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 小安子立刻破涕为笑。那白玉可是奶奶临终的遗物,他因思念奶奶才拿出来看,没想到却被老以欺他为乐的李公公看到,差点就拿不回来了。 “李公公,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是要办什么事?我在皇太孙宫里当差,可以替你跑个腿。”郭爱故意问。 “也没别的事,只是路过就来看看小安子,好歹大家都是从司苑局出来的。”李公公汕笑着。 “你这个“路过”还真是绕了一大圈啊……” 在郭爱的调侃下,李公公悻悻然的离去,仓卒之间没见着站在另一头的朱瞻基。 看着郭爱的身影,朱瞻基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聪颖的小狐狸。 “初日,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奶奶的临终遗物就要被李公公给拿走了。” “别谢我,那李公公老是仗势欺人,我也看不惯。对了,你之前不是常喊腹酸,现在情况如何了?” “说起这个,又要谢谢你了,经过你的提点,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搬重物的姿势不对,长期下来才会造成腹酸背痛,听了你的建议,搭配饮食疗法,现在已经改善许多了。” “那就好。好了,刚才被李公公找碴拦下来,你赶快去忙吧,别耽搁了正事。 小安子,年纪小,个性又内向,总让人忍不住想帮他一把。 小安子再次道谢后才离去,而郭爱转身要离开时,却见一抹顺长身影踏入皇太孙宫,她心下暗喊一声糟了,刚刚和李公公的对话不知有没有被他听去,还是先躲起来比较保险。 “等等。”朱瞻基一句话就喝住想要偷跑的小耗子,一天之内连续两次见这小太监展现机智,他越来越欣赏对方。“解释一下刚刚是怎么回事。” 倘若有一天他真能登大宝,这人或许可以重用,他当初误会他是女子时,将他定位为可以收进房的人,倒是委屈了他。 如果他是女子,自己一定会将他立为正妃,他心软慈善又不失机智,最重要是还能逗他笑…… 用甩头,朱瞻基打住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郭爱头皮发麻。果然还是被他听到了,但她是为助人,只是“借”他名头一用,可没做什么坏事。“请殿下恕罪,是因为李公公想将小安子奶奶的遗物占为己有,小的才谎称那白玉是殿下您赏赐的。” “我不是问这个。”他温和一笑。他知道初日的用意,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治他罪。 差点被他的笑容迷惑的郭爱赶紧镇定心神,“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这个男人有当祸水的潜能! “我发现你的医学知识挺丰富的,你真的只跟个老大夫学过医术?”朱瞻基直截了当的问。这个小太监给他的感觉很不简单,他不用药,而是从饮食着手让人“不药而愈”。 原来是这件事。“回殿下,我跟的那个老大夫医学知识丰富外,还格外注重养生,他一直主张药补不如食补,我深受他的影响,所以……”她把现代的养生观念搬出来。 “药补不如食补吗?有意思。那么我再问你,当日我父王昏厥,你来把脉诊断,只让他吃糖,他就苏醒了,为何你知道我父王的病状?”这事他一直放在心上,想了解初日是如何诊断父王的病症,而且只要区区一颗糖就能救治。 “老大夫传授的医术特殊,无须把脉也能得知病症,太子患的是消渴症,举凡肥胖又少运动的人都较容易得到这种疾病,我大胆假设当日太子一定被什么事耽搁而没用早膳,时间一拉长,才导致血液中糖分过低而昏厥。” 第十三章 消渴症又称糖尿病,她入宫后就听闻太子好吃懒做,稼明史》里也有记载朱高炽胖到行动不便要人搀扶,所以她想他一定患有糖尿病。 闻言,他讶然,那日他确认过父王的饮食,他因为两位王叔的诬陷,尚未用早膳就被皇爷爷召去,后来让太医再诊断,也说是因时间拉长加上心情太过紧张人才会昏厥,没想到初日还没诊断就知道一切。朱瞻基看郭爱的目光多了分赞赏,但“丁段设?”他皱眉。他也未免太大胆了,还好只是一颗糖而已。 “说是猜测,但我却很肯定,消渴症有三多的症状:吃多、喝多、尿多,而患者若有伤口也不易愈合,且容易疲劳、皮肤搔痒等等,请问殿下,太子是不是有上述的情况?”她笑道。她可是医学院的学生,这点基本医学常识还难不倒她。 他双眸微睁。这些确实都是父王长期以来的症状,而初日竟能说得分毫不差,宫外奇能异士多,说不定真有隐世神医。 佩服之余,他心中已然有了打算,“这消渴症你可会治?” “要完全根治是有点困难……”毕竟这里是明朝,她要上哪生精密的医疗器材和胰岛素? “所以你也帮不了父王?”听出她的意思,朱瞻基忍不住感到失望,眸中光彩顿失。 “消渴症虽然不能根治,但还是可以透过饮食和运动来控制病情。”她赶紧又道,不忍心见他失望。 说真的,朱瞻基人不错,对父母又孝顺,对底下人又宽容,如果不是目前自己的身分太敏感,这样一个好男人很难让人不动心吧…… 唉,都怪他啦,明明才十八岁,却比她以前的那些同学都要成熟、有魄力,害她无法将他当成小弟弟…… 他眼眸再度亮起,“你有办法医治?” “不能说医治,但肯定是可以控制病情。”她点点头,看他开心,她心下也莫名的感到高兴。 “好,那本殿下就命你为太子医治消渴症。”朱瞻基大喜。 撞他开心之余,她赶紧提出要求,“殿下,我有个请求。” “什么事?说吧” “希望在八年后,殿下可以准许我离宫。” “你想离宫?”无由来的,他不想初日离开。 其实当日将初日调来皇太孙宫当差是有私心的,只是这份私心是不能摊在阳光下,也必须去升华的,不能成为他的妃子,那就成为他的心腹,一样是他重要的身边人,而要初日为父王治病,无非固定想他能跟自己的牵扯多一些,想他一个皇太孙,想要一个人还得这么费尽心机,现在一听初日想离宫,他根本不想放手,但八年……他眼一哒。 “为什么是八年后?”听出玄机,朱瞻基立刻精明的提问。 若自己记得无误,朱棣是永乐二十二年驾崩的,而现在才永乐十五年,朱瞻基的父王至少得再做七年的太子,而且她确定他父王一定能顺利继位,只不过,这人命不怎么好,熬了多年才继位,但龙椅都还没有坐热就驾崩了,所以她才提八年后想离宫。 她庆幸自己大学修的通识课程,有一门就是中西文化交流史,那个老师又特爱明成祖派郑和下西洋这一段的历史,每一次都讲得口沫横飞,她才会有一点印象。 “没为什么,就只是个数字,我希望自己有离宫恢复自由之身的一天,如果殿下肯放行,我自然感恩不尽。”实话不能说,她只能再度扯个理由。苏丽的身分本身就是颗未爆弹,当初是逼不得已才躲进宫来,等有了些积蓄她还是想出宫,她可不想当一辈子的太监。 朱瞻基皱眉,“就我所知,太监大都希望老死在宫中或成为某监的大太监,这也算是光耀门媚,宫里有个说得上话的人可以为家族带来不少好处,连出生地的官员都不敢怠慢,但你的心思倒与其他人不同。”他深思一会后,最后开口,“好,我允了你,若八年后你还想着出宫,我会让你荣归故里。” 八年的时间那么长,他并不认为到时他真的想离去,习惯宫里的生活回到民间何其难?更何况还得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就算当面不敢说什么,私下闲言闲语就够残酩的,初日年纪还小,想法天真,等长大些自然会明白这些现实,他允诺他也只是安抚罢了,目的是想让他安心的待下来为父王治病。 有了功劳,他要拔摧初日也才更名正言顺。 郭爱听了大喜,“多谢殿下成全,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朱瞻基微笑,看到那抹灿烂的笑容,更加深不想让这个人离开的想法。 东宫里,朱瞻基领着郭爱,向母妃提及让他父王减重一事,朱高炽闻言,神情颇为沮丧,不能尽情的大吃大喝真是要他的命。 “为了殿下的健康着想,殿下是真的该下定决心减重,日前,瞻基向我表示他已找了名大夫,准备从食疗方面着手,今日他还特地将人给带来了。”以前走路还不用人搀扶的,这一阵子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下子胖了许多,每走一段路就要人搀着,这样怎能得皇上的器重,虽然瞻基受皇上重用,但太子妃还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成材,而且她也很为丈夫的健康担心。 “大夫?咱们宫里御医甚多,有需要另外找大夫吗?”朱高炽讶然。 “御医若有用?父王的身体状况会迟迟无法改善吗?儿臣日前听闻那名大夫说一句话,药补不如食补,深觉有道理,父王的病症恐怕还是得从饮食方面改善。” 朱瞻基一说到御医,就怒火中烧,因为宫中的人有半数都受两王收买,连御医都无法信任。 太子妃点头,认同儿子的话。“瞻基说的没错,宫中的食物哪天不是大鱼大肉,太医院和御膳房又各自为政,还是讲个懂食疗的大夫专门负责,比较不会有传达上的问题,瞻基,还是你想得周全,你说你找来的大夫在哪?就让他先为你父王诊诊看吧。” “初日,过来吧。”朱瞻基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郭爱吩咐。 郭爱走向前,恭敬道:“奴才见过太子、太子妃。” “咦!是你,对对对你怎么入宫当太监的,结果那天昏迷醒来后给忘了,今天看到你才又想起来。”朱高炽见到郭爱很是惊讶,对这个连续两次帮了自己的人很是感谢。 “父王,你认识初日?”朱瞻基疑惑。听父王的语气,还是在初日入宫前就认识他了。 “是啊,之前父王微服出巡,被小偷扒了钱袋,幸好有他替我盯着那个小偷,只是他怎么会入宫当了太监?” 郭爱咬唇不语,朱高炽的问话让她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朝代后的颠沛流离,更想到病重不治的王嬷嬷,不禁悲从中来。 见他眼眶泛红,朱瞻基心中一紧。会入宫当太监定是生活所逼,看到初日那副难过的模样,他不忍,于是转移话题,“父王,初日就是儿臣找来要为您治病的大夫。” 太子妃见到郭爱也极为吃惊,虽然亲眼见过这个小太监替丈夫做急救,但当时是因为情况危急,才会让他试试。她知道这个小太监之前是在尚衣监工作,人长得俊又嘴甜,是个很讨喜的人,但治病,她怎么不知初日会医术? “瞻基,你是在说笑吗?” 他微笑。“母妃,你忘记上回父王在御花园昏倒时也是他救醒的吗?初日只是谦虚,儿臣亲耳听到他指点一些宫人如何运用饮食疗法强身健体,那些宫人后来都“不药而愈”,儿臣才敢举荐他为父王医治消渴症。”他瞥了郭爱一眼,对她颇有信心。 郭爱眨回眼中的泪意,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她抬头迎上朱瞻基的视线,也回以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爱妃,没关系的,就让他试试看,人家说医者仁心,这孩子秉性良善,我也是亲眼见过的。”朱高炽发话道。 “那好吧。”太子妃姑且同意了。“初日,你来替太子把个脉吧。”儿子举荐的人,丈夫也认可了,她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郭爱再度躬身道:“回娘娘,奴才不会把脉。” “你说什么?” 看见太子和太子妃错愕的表情,郭爱微微一笑,“奴才学的医卫特殊,无须把脉也能得知患者的病症。”她解释道。 “那是如何得知病况的?” “奴才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太子的病容,再问一些话就可以确认病情了。” “这样就可以了?”太子妃讶异,没把脉就能断病症,这太不可思议,就算她对初日一样有好感,也不可能盲目的一味相信。 “是的。”郭爱笑答。在这个朝代没有医学仪器,而当初跟着江大夫学习时,她还没学到把脉,不过看病有四大重点:切、闻、望、问,除了不会把脉,她还是可以透过她的经验与医理来判断病情。 只是依照她的判断,太子的病应该不只有糖尿病的问题,还有其他的并发症,但应该多属于慢性疾病,幸亏这些都不需要开刀或是动用到特殊的医疗器材来诊治。 “母妃,你放心,儿臣介绍的人绝对没问题,你先瞧瞧他怎么做吧。”朱瞻基安抚道。他知道母妃在想什么,自己刚开始听到初日不用把脉就可以得知病情时,也着实惊讶,但亲眼见识过她的特殊问诊法后,就完全的信服了。 太子妃这才点头,而一旁的朱高炽因为对郭爱有好感,所以就放心的让他对他“动手动脚”。 郭爱一会翻翻朱高炽的眼皮,一会要他张开嘴巴,接着再检查他的四肢,观察他的朕色,然后记录他的心跳,还要人搬来秤子,秤他的体重,又陆续问了很多关于他的饮食状况,以及平日有哪些不适的症状,如此折腾了朱高炽一个多时辰后,她才站到众人面前道:“我看好了。” “如何呢?”朱瞻基关心的间。 郭爱淡淡一笑,很有自信的说:“太子说穿了就是得到肥胖症,而且是重度肥胖患者,通常这类患者都会有一些并发症,而太子目前所催患的就是消渴症、心肾不交和痹痛,以这三样最为严重。”果然如她所预测的,朱高炽是多重慢性病种身,而心肾不交和痹痛在现代则称为高血压和痛风。 “这么严重?”太子妃皱眉,不禁感到忧心忡忡。 “这些都是慢性疾病,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发作起来让人极为痛苦,像上回太子昏倒即是因为消渴症的关系,当时若没及时急救,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郭爱严肃的说。 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太子妃脸色发白,她旁边的朱高炽更是连嘴唇都轻颤起来。 “当务之急,必须让太子减重,并从饮食控制。”郭爱建议。这些慢性病追根究抵,就是饮食与运动的问题,只要体重控制住,病情就能获得改善朱瞻基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原来父王的身体这么糟,还好有初日在,不然面对父王每况愈下的健康,他真的很忧心。 “不需要服用任何药物吗?”朱高炽着急的追问,被病体拖着,连行动都不方便,他也想赶快痊愈。 “先以食疗搭配减重即可。”当然需要药物了,但现在的她空有医学知识,却缺乏药物的辅助,虽然她曾跟江大夫学过医术,也认识几种寻常的草药,但人命关天,她不敢轻易尝试,还是先让太子把体重控制住,之后再找时间研究中医药草的事。 “那从今天起,初日,父王的健康和饮食就让你来负责。”朱瞻基下令。 第十四章 他对她的那股全然的信任感,令郭爱心里有道暖流滑过,温暖了心尖。 自从来到这个朝代,她一直茫然无依,更不知道能够做什么,直到此刻,她终于有了一丝踏实感。 有个人信任她,而她全然忘了自己在宫中应该低调。 自从郭爱担任起太子的专属营养师后,不仅严格控制朱高炽的饮食,但凡是高热量的食物都不准送来东宫,还大胆的要朱高炽做些简易的运动,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郭爱也常趁太医来昔朱高炽把脉时,向太医请教医理,终于慢慢的,辛苦有了成果。 这日,郭爱一大早就到东宫“监督”朱高炽的用膳情形,而刚和朱棣在御书房议完事的朱瞻基,才刚走近东宫偏殿,就听到母妃和蔼的问话里明显掺着笑意。 “初日,这阵子多亏有你,太子的身子明显的消瘦许多。” “是啊,身体不舒服的状况改善许多。”朱高炽精神奕奕的说。没想到初日只是以食疗加上运动,就有如此显着的功效,想当初要忌口和运动时,他可是千百个不愿意,还好没放弃,才有今日的成果。 “回太子和太子妃,奴才只是尽应尽的本分。”郭爱不敢居功,“但为了养生保健,食疗和运动都不可以中断。”才一点点成效就神清气爽,她很担心太子会就此而懈怠。 她才说完话,就见朱瞻基踏入偏殿。 “母妃,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他故意问道。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比常人敏锐许多,刚在殿外就听到他们的对话,如今这句话不过是一个插进话题的开场白。 “你来啦,我正在说初日调养你父王有功呢。”太子妃笑道。 他状似随意的看了郭爱一眼,在和他四目相对后,郭爱敛下眸子,朱胆基一笑,“儿臣对初日的医术很有信心,若非如此,也不会要他替父王治病。” 初日这阵子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父王的身子也的确转好,人也精神许多,这个初日总是能带给他惊喜。 “好好好”太子妃赞道,眉开眼笑的,“相信假以时日,太子的病就能根除,初日,本宫都不知道要如何答谢你才好。” “太子妃,言重了,奴才自当尽力而为。”郭爱拱手躬身。 “母妃,皇爷爷已经决定近期择日到孝陵祭拜先皇太祖爷。”话锋一转,朱瞻基说起今日在御书房与朱栋所议之事。 “怎么会突然想去孝陵祭拜?” “应该是这阵子皇爷爷忙于国事,想到孝陵走走透口气,顺道祭拜先皇吧!。”朱瞻基解释。 太子妃转向丈夫,“殿下,这几日就让初日再好好调养你的身子,届时你才能精神奕奕的到孝陵祭拜。” “好,呵呵。”朱高炽笑应。 离开东宫后,朱瞻基和郭爱一前一后的信步回皇太孙宫,近来朱瞻基很少让一堆宫人前呼后拥的伺候他,几乎都只带着郭爱一人,大家都感觉得出皇太孙对这个新进小太监的不同,但谁让人家嘴甜又有一手好医卫,连太子和太子妃也对他另眼相待。于是,就算有人眼红也不敢说什么。 在两人行经一处弯廊时,廊道旁种植一排流苏树,开满小白花,经风一吹拂,枝头颤动,就像竹筛子一般,小白花被吹落下来,煞是好看,这是郭爱很喜欢流连的地方之一,但现在跟在朱瞻基后头,她可没那个闲时间停下脚步欣赏,更没胆子敢偷懒。 此时一阵风吹来,小小的白色花瓣飘落在两人头上、身上,发现她的脚步慢了,朱瞻基一回头打算叫人,却看见初日置身在飞舞的落英里,衬着洒下的阳光,周身像是浸了圈光晕似的,如梦似幻,让人眩迷,那似天上飞仙的模样,让朱瞻基禁不住的呆楞在原地。 见他停下脚步,郭爱也在他一臂之遥的地方跟着停下脚步,瞧他一脸恍惚,她感到奇怪,忍不住唤了声,“殿下?” 没反应? 恍如被迷了心窍的朱瞻基,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拿下飘落在她身上的一朵小白花,见她鬓边有几缕青丝未塞入帽冠,便手一拨,想将其塞入。 “喔……”被他的动作吓到,郭爱忽地睁大眼,“殿下”她心慌意乱的大喊一声。 朱瞻基蓦地回过神来,眼前不再是如幻境的飞仙下凡场景,他最宠信的小太监穿着宦官衣服硬生生的跳脱出来盖过所有迷离的虚影,他心底一阵失落。他刚刚在做什么?!不是打算转化对初日的心思。为何还…… “殿下,你没事吧?”郭爱小心翼翼的问着。他刚刚实在太奇怪了,双眼失焦不说,魂还像被勾走一样,虽然对他的碰触她的心有些不受控制的巨评跳,脸也烧红起来,但她还是比较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你……这么大一个人了,头发乱了都不会绑好,下回若让我再看到你一头乱发,就罚你不准吃饭门朱瞻基恼羞成怒的说看,接着转身就走。 “哪有人这样的,我的头发又没乱门郭爱不平的哇哇叫。 “啰嗦,还不快跟上来。”他步履不停的走看,步伐踏得又重又急,想尽快离开这片让他失神做出冲动之事来的流苏树林。 郭爱苦着脸的跟在他身后走,不懂他到底怎么了,而自己又哪里惹到他,怎么说风是雨啊? 跟往常一样,郭爱仍是皇太孙宫和东宫两头跑,这日在“督促”完太子用膳并做好运动后,她正要回皇太孙宫的路上,却被人档住去路,来人相貌俊朗,和朱瞻基有几分相似,但见着她时,不仅异常激动,脸上的表情更是惊疑不定。 “你……真的太像了……”青衣少年的身子晃了晃。 郭爱一脸莫名其妙。这人是中署了吗?虽是初夏时节,但也不至于热到神智不清,他那副见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很没礼貌耶! 但她没时间细想,因为她要赶着回皇太孙宫,否则又会被朱瞻基那家伙说她偷懒,一想到那个人,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制的失序起来。最近这种症状越来越严重,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 别闹了,郭爱,那个人不是你能够喜欢的,他就只是你目前的主子,八年之后,在这宫里的一切就只是一场梦,你不能眷恋,不能习惯,更不能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郭爱越想越烦躁,不再理会那青衣少年,径自绕过他打算离开。 “丽儿……” 在与他错身而过时,青衣,少年的喃语落入郭爱的耳里,她心下一惊。丽儿?是苏丽吗?这人认识苏丽?! 刚才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吓得一扫而空。 镇定心神后,她假装没事的快步离去。现在的她是男装打扮,又穿宦官服,就算那人认识苏丽,相信一时间也不可能认出来,顶多只是觉得神似而已,看那人的穿看不俗,又出现在宫中,还跟朱瞻基长得有点相似,想必应是什么皇亲国戚,回皇太孙宫交差后,她再去尚衣监问问王禄好了。 于是心中揣着不安的郭爱一回皇太孙宫,得知朱瞻基去了御书房,立刻,向吴瑾表示自己想回尚衣监看看王禄和昔日同房的小太监们,吴瑾认为郭爱调养太子有功,让她回昔日当差的地方找找故人也无可厚非便答应了。 一到尚衣监,郭爱远远的见到王禄边跑边嚷,“王公公、王公公” “初日?别跑,别跑啊!”见她跑得快,王禄一颗心都要跳出唯咙,若是摔伤可就不好了。 “王公公,我好想你啊,你最近好吗?”郭爱一脸兴奋,王禄对她而言就像亲人一样,见到他格外感到亲切。 “托你的福,一切如常。” “没事就是好事了。”在这瞬息万变的皇宫里,平安最重要。 “倒是你,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太子因为你的调养身体越来越好,病情也似乎得到控制,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件事之后,我希望你能够低调点,毕竟树大招风。”王禄叮嘱道。 消息传得这么快啊?人多的地方就是藏不住秘密。“买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公公用不着替我担心。”郭爱乐买的说。 “小姐,在宫中,你要记得谨言慎行,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啊。王禄苦口婆心的说。 “公公啊,我难得来看你,你能不能休息一次,不要再对我碎碎念了?”她忍不住挖挖耳朵。 看她淘气的模样,王禄忍不住笑出来,而郭爱更是夸张的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像是逃过一劫。 “公公,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刚在回皇太孙宫的路上,遇到一个青衣少年,我想向你打听他是谁,他跟皇太孙长得有点相似,最重要的是他好像认识我,叫我丽儿,但我没见过他。” 王禄一听非同小可。小姐的身分在宫中可是个禁忌,现在竟有人认得她?!他听说今天汉王和世子入宫来面圣,难道那少年是世子朱瞻沂?!这下可糟了,绝不能让汉王世子再度见到小姐,否则一切都毁了! “小姐,那人应该是汉王世子朱瞻沂,你的身分是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你要避免再跟对方碰面,汉王是有事才来面圣,待在宫中的时间应该不长,躲过这段时间就好,小姐要记住啊。”王禄低声的再三叮嘱,但不管他如何叮咛,他都开始发愁了。 郭爱谨记王禄的告诚,再和王禄说了几句之后,便离开尚衣监。 弯过一处小桥流水和大片假山后,入目的是一片小绿地,这是昔日郭爱和王振最常待的地方之一,也是王振平日洒扫的地方。郭爱离开尚衣监后,本来要直接回皇太孙宫,但想到好久没看到王振了,便到他平日洒扫的地方找他,谁知却见到那小子拿着扫荐一脸难过又颓丧的坐在大石头上,不知怎么了。 “王振”她喊道。 “初日?”王振抬头,一看是这个以前最照顾他的人,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你怎么会来?” “来看你啊,看你愁眉苦脸的,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说出来,哥我给你靠。”郭爱大力的拍看自个儿的胸脯,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 说到这件事,王振立刻红了眼眶,“初日,我被杨公公扣晌银,他嫌我地扫得不干净,一片叶子扣一两,扣不够就扣到下月的出银,这个月我无法寄钱回家了,下月的晌银也已先被扣了五两。”说着,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可恶,这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嘛!风一吹就掉叶子了,怎么可能完全扫得干净?除非这附近的树都秃了” 郭爱气得涨红脸。吃人够够,连王振要养家的钱也扣,真是没天良! “王振,没关系,哥置你,我现在就去跟王公公说,请他来评评理。”说着,她就要去找王禄。 王振见状马上拉住她的手,“不要,初日,现在你被调去皇太孙宫当差,你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辈子,说不定杨公公还会因此记恨在心,之后想尽法子来整我,到时候吃苦的人还是我。”他一脸小媳妇被虐待的模样。 “那怎么办?难道要任他宰割吗?”她气不过。 “初日,你帮我一件事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要再待在这里,到哪里当差都比在这里当个没主子可唤的奴才好。”王振细声的哀求着,那带泪的脸庞,再怎么硬心肠的人都会软化。 郭爱叹了口气,“好,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别担心。”然后她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和宫女给的谢礼,“这些碎银和首饰你先收下寄回家,等我的好消息。” 第十五章 手里拿着那些碎银和首饰,水气再度袭上眼睛,王振哭了起来,心里被这段友谊烘得暖暖的,但看着那漂亮的首饰,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又矛盾的起了嫉妒感。 为什么初日就是能不费吹灰之力赢得大家的喜爱? 听说,现在最常陪在那个滴仙般的贵人身边的,也不是吴瑾公公,而是初日。 初日啊初日,你知不知道?我最感激你,但也嫉妒你…… 终于到了去南京紫金山孝陵祭拜先皇的日子,孝陵是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和皇后马氏的合葬陵墓,永乐十一年,朱样在此立了一座“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 皇帝出宫自是需要天子仪仗开道、乘舆而行,但朱棣不喜这些,仅带着儿子们轻车简从的来到孝陵。 下马坊是孝陵的入口,碑上刻有“诸司官员下马”六个大字,渴陵的文武官员到此必须下马改由步行,就连朱棣自己也不例外,以示对先皇的敬重。 但由下马坊到陵园内,路程至少有两千多公尺,朱棣年岁虽大,但老当益壮,走路健步如飞,而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健两人也是身强体健,走这一段路根本不算什么,连汗也不流,可这对朱高炽而言就是酷刑了。 虽然这阵子有郭爱帮他调养身子,体重有减轻一些,但以一般人的你准来说,他还是太胖了,这一段路走来,让他汗流侠背,整个人狠狠不堪,再加上艳阳高照,他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了,要人搀扶才跟得上大家的脚步。 朱棣几次回过头来见遥远落在身后需要人搀扶的长子,脸就露出厌色,而朱高煦与朱高权见状,立刻暗暗嗤笑在心头。 他们刻意放慢脚步的落到兄长身后去。“三弟,你瞧瞧这奇景,可曾见过大山移动?大概也就是这光景了吧。”见朱棣离他们远了,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朱高煦才开始讥笑。 “可不是,真是奇景中的奇景。”朱高权也跟着附和。 朱高炽脸一热,打了个迥超,差点跌倒,两人见了更是忍不住汕笑起来。 “三弟,这你要当成警惕啊,有道是前人跨跌,后人知警呐”说完,两人索性放声大笑,完全不给自己兄长留面子。 朱高炽的脸已是火红不已,朱高煦与朱高健则是笑得更肆无忌惮,料准这位不受父皇宠爱、老实又忠厚的兄长不敢对他们怎么样,正要开口再羞辱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前人践跌,后人知警,两位王叔别忘了,后人还有后人知警也。” 两位藩王闻声回顾,大惊失色,见深受父皇宠爱的侄子目光如箭,慑得两人胆寒。 朱瞻基这番话分明是在给他们忠告,朱高炽之后还有他,让他俩休要轻举妄动、悠意而为,他们都快忘了,小小年纪的朱瞻基,因为深受皇宠,已经开始参与朝政,而且表现不俗,若他在父皇面前参他们一本,他们真的会吃不完兜看走。 朱高炽见儿子来解围,竟也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可见他甚为仰赖儿子。 而朱高煦与朱高健在短暂的震悟过后,对侄子短短的几句话就能压盖过他们的气焰不禁恼羞成怒,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此时一名太监跑过来禀报朱棣传唤朱瞻基过去,让朱高煦和朱高健两人的目光恨恨的锁着朱瞻基淡定的身影而去,心里是气得牙痒痒的。 而跟在朱瞻基身后的郭爱,则是将两位藩王的憋怒表情全瞧进眼底,忍不住想笑。 听到那轻笑声,朱瞻基回首睨她,“想笑也给忍住,这时候笑出来,我保证你回头会让两位王叔剥皮!”他说这话时,自己也忍不住的扬唇。 她瞧见,挑挑眉,“那您这会笑了,他们难道就不剥您的皮?” “想剥,但不敢。”他上扬的嘴唇抿直,笑容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锐气逼人,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她蓦地起了崇拜之心。这就是未来要当帝王的人,不过十八岁已经沉稳成熟得让人不敢小觑,连两位称霸一方的藩王都心存忌惮,所以说,这样的人如何是你能够喜欢的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没留意到朱高烧先是疑惑的看看她,接着露出吃惊的表情,等她发现对方的目光时,不由得一惊,这才想起苏丽的阿姨是赵王的王妃,那朱高灯也一定认识她才对,惨了,她的身分不会就此曝光了吧?! 而且他似乎很错愕她身上的这套宦官衣服,又见她是跟着他的眼中钉朱瞻基而来的,应该让他大吃一惊吧? “丽儿,果然是你,你没死……” 蓦地传来的急切嗓音,让她更是头皮发麻,就见一名少年快步向前握住她的手。 郭爱惊恐的挣脱开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个曾在皇太孙宫前的小径上,拦过她的少年汉王世子朱瞻析。 原本一直跟在朱高煦身后的朱瞻析,对祭拜先皇一事兴趣缺缺,但皇爷爷有令,他也只能跟来,刚看父王在朱瞻基那吃了瘪,以往以他的性子,不管朱瞻基如何受宠,他定会反讽几句回去,但因他又巧遇那个长得像丽儿的小太监,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了。 这几日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小太监的身影,本以为皇宫这么大,而他和父王在京城的时间有限,两人断不可能再见了,没想到竟在这里碰看了。 朱瞻析一脸激动,已经认定眼前的小太监定是苏丽假扮,只是她是如何进宫的,苏家被抄家可是大事,没想到苏家遗孤却在宫中。他压低声音道:“苏家被抄家后,我过了一阵子行尸走肉的日子,想到我们的月下隅语、生死相约,今生今世没办法相守了,不料还能在此见到你,丽儿……” 闻言,郭爱震惊。苏丽竟是朱瞻析的旧情人?!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她没忘记王禄的叮嘱,但现在被苏丽的旧情人当场逮到,她不晓得自己要怎么闪避,事情的发展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而陪在朱棣身边的朱瞻基,远远的就见到朱瞻沂在对他家小太监动手动脚的,他脸沉了下来,心里像打翻了一大缸醋。 初日这家伙,跟着他走还会落单,现在是和朱瞻沂在讲什么?朱瞻沂还握了他的手,那双手是朱瞻沂可以握的吗?! 朱瞻析不会是看初日眉清目秀就对他有意思了吧,他是有耳闻一些有权的官员会对长得较阴柔的小太监有兴趣,没想到朱瞻析也有这癖好,现在还想染指他的人,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朱瞻基阴恻恻的眯起眼,“吴瑾,去将初日叫来,也让人明白到底谁才是他的主子。” 吴瑾得令后,才发现郭爱和赵王、朱瞻析竟落后那么多,他快步的前去唤人,“初日,你发什么呆,还不快上前去伺候主子。”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郭爱有如遇救星般,感激的朝吴瑾一笑,笑得后者是莫名其妙,接着假装不认识朱高权和朱瞻沂,立刻撇下他们奔向朱瞻基。 她跑得很急,气喘呼呼的,朱瞻基见状不禁燮起眉。 “谁让你跑成这样的?跟上来就好,急什么?从现在起,没事不得离我五步远。”他下了命令,接着不自觉的伸出手,一副想帮她拭汗的模样,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他大惊,立刻压下这荒唐的冲动,并恶声恶气的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心中的蠢望。“滚到我身后,自己擦汗去”他拂袖让她站到自己身后,然后上前跟上朱棣。 虽然不解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但如今的郭爱巴不得躲到一旁,因为两位藩王和朱瞻沂也走了过来,朱高烧没再一直盯着她,但那状似无意的视线总会不时的飘向她,而朱瞻析尽管没再上前缠着她,可他炽热的目光仍紧紧锁着她,让她心惊胆跳,最后她只好低着头,假装没看到,只希望祭陵可以快快结束,她真的深深觉得到目前为止,自己已经将一辈子的惊吓都受完了。 朱高炽拖着笨重又疲累的身子终于跟上队伍,走在最前头的朱棣见了拧眉,再加上朱高煦与朱高键在一旁火上添油的暗讽,让原本就对长子生厌的朱棣怒火高张起来。 “朕和太祖都是靠马上功夫才得来江山,子孙们个个上马能开弓,下马能治国,哪像你,既不能骑马射箭,就连路都走不好”朱棣怒不可遇。 朱瞻基一颗心沉甸甸的,忍不住为父王心急,想亲自去扶他过来,但又怕这么一做更突显父王的软弱,只得忍耐着站在原地。 郭爱见他表面平静却手握成拳,就知道他内心有多焦急。唉,世人皆知,嗜武的朱棣并不喜欢这个不精骑射,个性又有点懦弱的长子,要不是他生下朱瞻基这个文武全才的儿子得朱棣喜爱,只怕他早被废了。她其实挺同情朱高炽的处境的。 才想着,就见朱高炽在一个奴才走过后,也不知怎地突然跌了一跤。 朱棣火冒三丈,对着长子大骂,“何谓君临天下,可不是你这个蠢样子,你连在太祖陵前都能跌跤,这是想让先皇亲眼看见朕立的太子是如何的赢弱不堪,教朕在太祖面前抬不起头来吗?” “皇爷爷,请饶恕父王,父王体弱是因为我这个儿子没有照护好,一切均是孙儿的过错,请不要降罪父王”朱瞻基说着马上跪在朱棣身前。 一见自己寄予重望的孙子跪地,朱棣的怒气瞬间消散。“你……倒是孝顺啊,如此维护自己不争气的爹!起来吧,别跪了。”跪疼了,他可舍不得。 朱高煦与朱高健见兄长一再出丑,终于惹得父皇动怒,正窃喜着,不料下一刻就因朱瞻基两三句话,龙颤和缓,两人忍不住恼恨起来。 “皇爷爷,父王不是不争气,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阵子孙儿己命人为父王调养身体,成效显卓,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父王定会有健康的身体,刚刚父王会跌跤,全是奴才们伺候有失。”朱瞻基的声音透看气愤。 朱棣何等精明,马上听出他话中有话,想起方才长子跌跤时,正好有个奴才经过,那奴才好像是二子的人…… 他当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二子与三子排挤太子之事他时有所闻,也知道原因出在自己并不喜欢长子,再加上当初他发动靖难夺位时,二子与三子均立下大功,自己更是曾经许诺二子太子之位,只是后来仍顾忌到孙子朱瞻基将来的继位问题,遂还是立长子为太子,因此内心对二子有所歉疚,才会对两子的行为放纵,不加以严惩。 至于绊倒兄长这在他看来也非大事,他心底计较一番的也就不追究了。 “罢了,总归一句话,太子身体负担太大,既然现在有专人调养,就好好的把身体养好,才能担起治国大任。”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他最终说道。 朱瞻基难掩失望。皇爷爷终究还是偏袒两位王叔。 他无奈的望向一脸惭愧低头的父王,不禁感到忧心忡忡,自己若不留心,软弱老实的父王不知何时会再遭受陷害。 一样的阳光灿灿,一样的流苏树、小白花翻飞,阳光透过树梢筛下点点金芒,站在金芒光晕里的初日穿着一件湖水绿的宫装,花团锦簇的金色细线团绕其上,托得她整个人粉粉嫩喇的,眉间、眼儿都带着娇俏,对他扬着美丽灿烂的笑容,那别着梨花替的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一下又一下的轻荡着,满天飘扬的小白花,有的落在她身上,有的落在她发间,正与她滑细的青丝纠缠着。 第十六章 “瞻基。”随着这声轻唤,嘴儿漾着甜甜的笑意,她就像团棉絮般的扑进他的怀里。“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好久了。”她娇声抱怨着。 抱看她香馨的身子,他满足的喟叹了声,他等这一刻,仿佛已经等了许久,每每望看她,他都想将想象化成行动。“皇爷爷召我商议政事,所以耽搁了些许时间。”那隐在她发间的小白花皓着他的眼,他细细的轻挑掉,只能专属于他的青丝如致般溜过他指间,他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你受皇上重用,将来政事繁忙,我们就不会有时间碰面了。”她微嘟起嘴道。 “不会的,政事再忙,我也一定会空出时间和你见面。”说看,他低下头,霸道的攫住她粉嫩的红唇,那软嫩和香甜的滋味让他想要掠夺更多,浅尝变深吻,抱着她的手也越收越紧,让她的身子紧密的贴合着他的,像是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吻结束,她水眸合情的望着他,一脸迷离,害他差点忍不住想再一亲芳泽。 “晚点你陪我去母妃那,我要向她提及我们的事。” “真的吗?”娇羞的她一脸惊喜,但没会便暗下脸色。“但我只是一个宫女,身分低微,对你的前途毫无帮助,太子妃一定不会答应我们的事,说不定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母妃从小就疼我,绝不会反对的,你若担心,不然这事我先缓下来?” 她露出娇笑,“干脆这样好了,为了能够时刻待在你身边,我就假扮成太监来伺候你,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说着,像变戏法一样,她身上湖水禄的宫装不见了,变成合身的宦官衣服,随风飞扬的青丝也全都束进帽冠中,一脸鬼灵精的看着他。 “不——”朱瞻基惊得由床上跳起,一身冷汗渗渗。 守在寝宫外的吴瑾听到声响,在门外恭敬的请示,“殿下,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奴才……” “……没事。”一抹额上的汗珠,朱瞻基喘息着,为刚刚的梦境心惊。 他是怎么了?怎么会作这种梦?! 但梦境却又如此的真实,想起那抹深吻,他情不自禁的抚唇,心脏剧烈的怦怦跳,悸动得厉害,那个人着宫装的身影再度跃上他的脑海,那银铃般的笑声、配红的脸颊、灿灿的笑意……朱瞻基猛烈的摇头,仿佛这么做就能将纠缠他的心魔赶出脑里一般。 然而重新躺下的他,却再也无法入眠,只好气闷的睁眼至天明。 夏至,天首先得早,向皇爷爷和父王、母妃请安后,朱瞻基来到皇太孙宫的花园,坐在石敬上品茗,欣赏着争奇斗妍的百花,吴瑾则在一旁静候着。 喝完一盏茶,还平复不了昨晚的梦带来的悸动,朱瞻基难得的感到心浮气躁,不知是对自己生气,还是对长得阴柔秀美的小太监生气,他只知道这股闷气一定要找个出口宣泄,不然他会一直静不下心。 “初日呢?”他粗声粗气的问着,明显的心情不佳。 “回殿下,奴才一早还没看到他。”吴瑾恭敬的回答。殿下是怎么了?今早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朱瞻基怒问:“不会还窝在棉被里吧?主子都起来了还不见人影,是要我这个做主子的去伺候他吗?去把他给我召来”说着,重重的放下杯盏。 吴瑾心惊的领命而去,不到半住香的时间,郭爱就随着吴瑾匆匆赶来。 一瞧她还一脸睡眼惺松的,一想到自己却为这个吃好睡好的家伙而失眠,朱瞻基立刻发难,“你好大的胆子,竟比我这个主子还晚起。” 郭爱看了眼天色,再低头皱眉天才蒙蒙亮而己,明明就是他起得太早,还怪别人赖床,他今天是吃了炸药吗? 见她不语,他心头更闷,“平日不是很多话,怎么现在成了闷葫芦?” “呱……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吗?”她小心翼翼的问着。 他挑眉,“何以见得?” 郭爱偷偷扮个鬼脸。很明显好不好! 但她面上还是恭敬回话,“因殿下平日习惯喝热茶,但现在壶身和杯盏都布了层细细的露珠,可见热茶已转温凉,茶香变淡,入喉的茶韵变得干涩,所以奴才斗胆的猜测殿下肯定心情不好才连茶都喝不下。” 朱瞻基心中莫名一喜,没想到自己平日的喜好,这小家伙观察得如此细微,心中的那股闷气渐渐的消散了。事实上,如果今日是别人说这种话,他可能顶多觉得这是个细心、观察入微的奴才,但因为是初日,他就是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吴瑾,将本殿下的黑将军们提来。”他心情一好,想来斗蟋蟀。 等吴瑾提来一篮物品后,朱瞻基屏退他,只留下郭爱。 郭爱心想,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现在心情明显的大好,周遭都开满蔷薇花。 “自己选一只。”他掀开篮上的黑布,只见里头有十来只蟋蟀,每只都很硕大,通体鸟黑,动作敏捷。 明白他想斗蟋蟀,郭爱特意挑一只长得瘦小的蟋蟀,“就这只。” 就这样,两人像孩童似的,在一方天地斗起蟋蟀。 手拿蟋蟀草,郭爱拨弄看自己选中的蟋蟀,要它上前去咬朱瞻基的黑将军。 “杀啊,咬它、咬它,不用怕,我给你靠,咬脖子!”她边响喊边手舞足蹈。 “黑将军,上啊,用力咬下去,一咬毙命。”朱瞻基也不甘示弱,手拿蟋蟀草,命他的常胜黑将军像往常一样,让敌人一次毙命。 但奇异的,黑将军不再骁勇善战,频频被郭爱选中的蟋蟀逼到角落,那蟋蟀身体轻盈,总能灵巧的闪过黑将军的致命攻击,两只蟋蟀斗得难分胜负,谊还是朱瞻基第一次斗提织斗得这么快活,他兴奋的看向郭爱,就见对方不顾形象的呐喊着,双眸熠熠生辉,双颊红扑扑的,眼见、嘴儿全是笑意,朱瞻基脸上也染上笑意。 虽然高兴痛快,但心中总有个角落感到淡淡失落,不知是第几次的忖道:若初日是女儿身就好了…… 郭爱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蟋蟀上,一见有机可趁,她拨弄了下蟋蟀草,手下蟋蟀猛捷的奋力一搏,终于把朱瞻基的黑将军斗到翻肚。 “赢了!赢了!耶!”郭爱高兴的大声欢呼,脸上盈满笑意,光彩夺目。 黑将军输了,是前所未有的事,初尝败阵的他理应恼怒,但因和他斗蟋蟀的人是“初日”,他心里竟泛起一片柔软,看着她的灿灿笑容,想着对方若是女儿身就好的他,心情也跟着大好,斗输蟋蟀的事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朱瞻基正要唤人将石桌上的茶水再换过,就见奥瑾脚步急促的赶来。 “殿下,不好了,东宫派人来报,太子昏倒了促织” “什么?” 朱瞻基一震,二话不说的快步前往东宫,而郭爱则从地上跳起来,也赶紧尾随他而去。 当宫人掀开暖阁前头那厚厚一层大红织金孔雀纹夹帘子,朱瞻基和郭爱就看见朱高炽脸色发青的昏死在榻上,而一旁的太子妃,早已吓得泪流满面郭爱立刻赶到榻旁查看,发现朱高炽的四肢关节处红肿热烫,而且明明都昏过去了,她一碰触患处,他还是发出痛吟,可见那患处有多剧痛。 朱瞻基见状,神色凝重,“今早我来向父王请安时,他还好好的,怎么才半天的光景,他就变成这样?!父王可是中毒了?” 郭爱再检查了朱高炽其他的地方后摇头,“应该不是,是痹痛发作了。” “痹痛发作?”不是中毒让朱瞻基稍缓了口气,但父王昏迷不醒依然让他无法安下心来,他没想到痹痛发作会这么严重! “那该如何是好?”太子妃紧张的问。 郭爱沉思一下后说:“让人去搞来新鲜绿色的金针花,磨碎让太子服下。” “绿色的金针花?”他要这东西做什么? “新鲜绿色的金针花里有种成分可以降低痹痛所产生的尿酸。”她简单的解释,也不管那对问话的母子了不了解什么是尿酸。“另外,请立刻让人端来大量的水让太子喝下,以稀释体内的尿酸浓度,我还要冰块,冰敷可以帮他缓解关节的疼痛”她提出一连串的指示。 朱瞻基听了马上要人照办,虽然心中有疑惑,但父王的性命要紧,大伙忙碌了一阵子之后,朱高炽终于苏醒过来。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太子妃见绿色的金针花竟有如此神效,便高兴的表示,“此物当真有用,太子一服用痛苦马上减轻,以后真该让太子多服用才是。” “不可以,这东西有剧毒。”郭爱沉脸阻止。 太子妃一听大惊,“什么!你竟敢让太子服毒?” 就连朱瞻基闻言都脸色一变,“初日,把话说清楚。”他不相信初日会这么做,一定有其他原因。 郭爱这才再度开口,“绿色的金针花含有秋水仙碱,这东西本身无毒,但被人进食后,经过消化就会氧化成有毒的物质,因此这东西虽然能急救痹痛患者,立刻减缓痛苦症状,但考虑到其毒性,奴才并不建议让太子长期服用此物。” “你的意思是说,这东西虽能用于急救,但必须谨慎控制好服用的数量,否则反而可能引发中毒的危险是吗?”朱瞻基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点头,“正是如此,这东西能救命,也能害命,还是谨慎处理比较好。” 太子妃听完总算安心了,而朱瞻基则朝她露出笑容,郭爱也回以一笑,好像只要朱瞻基认同信任她,这就够了。 “父王为何会突然痹痛发作?母妃,今早到痹痛发作的这段时间里,父王有接触过什么吗?”他看向躺在榻上,一脸虚弱的父王,问起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太子就只服用你二王叔送来的膳食。” “二王叔送来的膳食?”朱瞻基皱眉。两位王叔一向不服父王,太子妃回想道。那膳食是普通的食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处心积虑想将他拉下太子之位,现在竟送膳食来,其心可议!他看榻上的人已恢复神智,便沉声问:“父王,母妃说你吃了二王叔送来的东西是吗?” “我是吃了些……”朱高炽虚弱的回答。东西都还在桌上,没撤呢。 “父王,你怎能吃,你不担心那东西有问题吗?再说,初日不是让你别乱吃东西,每日都为你开好菜单送过来,你怎能吃菜单以外的东西?”朱瞻基忍不住责怪起已经一脸尴尬的父王。 “这个……父皇下令让我好好调养身子,二弟专程派人送来一桌菜馆,我见都是些豆腐、豆干做的料理,相当清淡,一时肚子饿,也就贪嘴吃了,哪知道会这样……况且,宫人们也已先试过毒,证明东西没问题,而我也不信你二王叔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毒害我……” “太子,您错了,虽然这些东西没有毒,但效果却是与毒药差不多。”郭爱插话,正色道。 众人脸色都变了,太子妃急问:“此话怎讲?” “患有痹痛的人最忌豆类制品,这会让痹痛发作,而汉王送来的料理,每道都用很浓的高汤与酒精去烹煮,因此症状才会来得这么急又痛苦。”郭爱手中端着的正是朱高煦送来给兄长吃剩的食物,她检视过后说道。 “二王叔是故意的,他会送来这些东西,恐怕是已经得知父王的病症,想藉此毒害父王,而父王若真因吃了这些东西有何不测,东西无毒,他也能脱罪。”朱瞻基忿忿地道。 第十七章 朱高炽闻言一脸死灰,原来他一再维护的兄弟情竟是这般的不堪,他伤心不己,甚至流下眼泪。 朱瞻基不再多说什么,满脸阴蛰地转头就走,郭爱见他如此,也赶紧追上去。 回到皇太孙宫,朱瞻基胸口的那把怒火久久不散,他要吴瑾备马车,连侍卫都未带,仅带着郭爱和另一个小太监变装出宫透透气。 坐在铺着舒适软垫的马车里,侍从打扮的郭爱安静的坐在一隅,她清楚朱瞻基此刻心里一定不好受,不过她仍有些担心他只身出宫,身边既无吴瑾也无侍卫,就怕会有危险。 这是她入宫后,第一次出宫,回想她入宫前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和玉蟾披相依为命、江老大夫的传授医术,此刻走出宫门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心情五味杂陈。 马车内的两人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辘辘的车行声,就在郭爱快因这沉重的气氛窒息时,马车渐渐缓慢下来,前方驾车的小太监的声音传来,“爷到了。” 到哪了?郭爱好奇,其实她并不晓得朱瞻基的目的地要去哪。 朱瞻基沉着脸率先步下马车,郭爱也忙跟着下车,驾马车的小太监则依朱瞻基的命令等在原地。 眼前的是一家酒楼,生意火红,门庭若市的,跟在朱瞻基身后的郭爱,见他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来到一处雅致的包厢,说是包厢,其实并不贴切,只是以屏风为障,与其他空间做出区隔,不让别的酒客打扰,又可观赏一楼大堂中央的唱曲或戏班子表演,可谓是全酒楼视野最好的位置。 店小二殷勤的送上两壶酒和几样小点,郭爱记得他们进店到现在,也没见他点菜,店小二自动自发就送上酒菜,可见他是这里的常客,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宫来喝酒的?她一脸疑惑。 “坐吧,这里是宫外,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这么拘束。”朱瞻基见她仍傻傻的站着,终于开口。 郭爱在他对面坐下,见他倒杯酒,一口一口的喝下肚也不说话,她耸耸肩,自己向店小二要了茶喝。 过了半晌,朱瞻基总算开口,不过是问她,“来酒楼不喝酒?” “我外号一杯倒,喝了您就得背我回宫了。”她摊手道。她可不敢要皇太孙背她。 “背就背,怕什么。”既然在宫外,他也没那么多规矩了。 “背我?堂堂的皇太孙背太监,成何体统?这事若不小心传出去,我还有命活吗?”她撇嘴,一副要他别说笑的模样。 他想想也对,这事若传开铁定遭皇爷爷训斥,而平日教导自己的太傅们,说不定会轮番上阵说得他头晕,想到那景象,他都怕了。 不过,他烂醉的样子,应该挺有趣的,平时话这么多,喝醉了不晓得是不是也这么多话?他抿唇笑了起来。奇异的,只是有这个人陪伴,他的心情舒畅多了,他忍不住又想到今早斗蟋蟀的情景,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扩大。 见他露出笑容,她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心情不再鸟烟瘴气了吧?”她俏皮的谁知反倒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接着灌下一大口酒。 “爷,您少喝点,若真喝醉了得换我背您,您瞧瞧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可是背不动人。”她提醒他别喝太多。 朱瞻基哼了声没理会,继续喝他的。 她见状心急。这人怎么这么讲不听?“您……” “皇位真这么诱人吗?可以让人不顾亲情伦理,只想杀人掠夺?”他忽地话锋一转,说出这番话来。 郭爱立刻闭上嘴巴不再劝他少喝。罢了,他若真的醉了,大不了她和一起出宫的小太监一起努力把他扛回去。 “真是这样吗?皇家真无亲情可言?”他自言自语,感觉似乎很心灰意冷。 “想做一个君王,就注定沾染鲜血,就算是至亲,也是敌人,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她轻声说。看他的样子,她也很替他难过。 他倏地深深凝视她,“你很了解身为皇族的悲哀?” “不算了解,但可以理解,你身在皇家,却无法禀受如一般人家兄发弟恭的亲情,而你原是应该已经看破这些的,怎奈亲眼见到亲叔叔要谋书自己的父亲,这事还是令你倍感痛心。”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朱瞻基的眼神变得深幽了些,“你很清楚我在想什么?”心中喜悦的感觉丝丝冒出,将气闷的感觉冲淡了。 “不能说很了解,只知道您也算是个城府深的人,将来若成为皇帝,也不会任人左右,而对于排除异己的事,我想您一件也不会少做吧?所幸您心地慈善,将会是个仁厚的皇帝,但至于会不会仁厚到放过您的敌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朱瞻基与两位藩王的斗争,这段历史她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朱瞻基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他蓦地握住她的手掌,“你相信我一定会继承大统?” “当然门他会是明朝的宣宗皇帝,这点她十分确定,毕竟她来自未来。 见她答得肯定,那憨样惹得他心情放松,笑意又爬上他的双眸。“你没怀疑过我可能会被两位王叔……” 不等他说完,她就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确定会被除掉的是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下场会如何罢了。” 朱瞻基恶劣的心情随着她的话放晴,心中的气怒似乎一扫而空。他想自己应该时常将初日带在身边的,有他在,自己一整天都会有好心情。 “看你心情好转,我就放心了。” “你担心我?”他眼中似有光彩,熠熠生辉。 “当然。”郭爱用力的点头。 朱瞻基嘴角扬起。 郭爱见状,趁机说道:“你上次打赌输我,欠债可不能耍赖。” “说吧,你想要什么?”小家伙终于想讨奖赏了。 “我想向你推荐一个人,他叫王振,也是名太监,是我在宫里的好朋友,我想请你将他调到太子身边服侍,因为我有时差事一多就很难走得开,怕延误太子病情,若有王振帮我,我也比较能放心。” “好,我允你。”他爽快的答应。 “太好了。”高兴的想举手欢呼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竟还被他给握着,心跳倏地一乱。刚才在说正事没想那么多,这会就开始不自在了。“呃………你……” 她红着脸指指两人相迭在一起的手,提醒他该放手了。 看着自己的大掌将那只小手完全包覆住,忍不住的,他心中一阵悸动,胸口忽地隐隐发热起来。似乎只要看着初日,他的心就会被他牵着走,越压抑越是失控,情不自禁的想靠近这个人。突然间,他不想松手了。 不知他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郭爱看他一会扬唇浅笑、一会抿嘴皱眉的,也没心思计较自己的手还被他握住,她担心的问:“你怎么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反常,他放开手后开口,“跟你讲话,心情轻松许多,我看你以后除了负责调养我父王的身体外,一天还要跟我讲上两个时辰的话,逗我开心。” “什么?两个时辰?”郭爱傻眼。他是开玩笑的吧!连续讲两个时辰嘴都歪了。 苦瓜脸的她,让逗着她玩的朱瞻基心情大好,笑意染上脸庞,低醇笑声从他厚薄适中的唇逸出,接着越来越大声,然后是放声大笑。初日真是个宝,以前他怎么都没发现宫里有这么个宝,若是早些知道,他的日子就不会那么烦闷了。 像会绽放光彩一般,他一笑连御花园里的大红牡丹都相形失色,虽然这么形容一个男人很不恰当,但她真的认为朱瞻基俊俏到一个没天理。 看着看着,她又忍不住脸红心跳了,口干舌燥的拿酒坛就倒了杯喝想润润喉、散散热,傻傻的错把酒水当茶喝,当呛辣的液体入喉,烧灼感让她呛咳起来,一张小脸涨成猪肝色,酒水也吐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朱瞻基赶紧要店小二送来凉茶,边喂她边叨念,“这么大一个人,连喝个东西也会呛到。”说着轻拍她的背顺顺气,这才发现她的身子骨惫的单薄。明明那么爱吃糕点都养不胖,是以前的生活太困苦,让肠胃吸收都变得不好吗?莫名的,他的心泛起一抹不舍。 “还不都是你害的,谁教你笑得像春风,我才会一时不察遭到暗算……”灌了好几口凉茶的郭爱边说边抱怨。 “你说本殿下暗算你?” 郭爱心里一惊,虽然这阵子他们相处融洽,他对她也鲜少以本殿下自称,她有感觉,这算是他对她的特别宽容,但毕竟还是天之骄子,骨子里的皇族骄气是怎样也抹除不掉的,她再次深刻的体会到两人身分上的悬殊,有惶恐,更有……失落。 “奴才该死,请殿下恕罪。”她立即站起身请罪,但不知是动作太猛,还是天气太热,她突然感觉头昏,脚步踉跄一下。 朱瞻基眼捷手快的扶住她,“你没事吧?”他扶着她坐下。 身体突然热起来的郭爱,再倒了杯凉茶。 朱瞻基看她好似没事了,便放下心来。“那我就罚你喝三杯酒赔罪。” “三杯?则郭爱惊愕。她一杯就倒了,还三杯!她这张嘴真坏事。 朱瞻基眼里笑意不减,像是铁了心,若她不喝三杯,他们就在这里耗下去。 拿了斟满酒的杯子,郭爱先“好心”的提醒,“我是一杯倒哦,我若真的醉倒,你就倒媚了……”语毕,她豪气干云的一杯酒入肚,依然被呛到咳嗽,依然要讨凉茶喝,但所有的动作都进行到一半就中止,只见她头一低,“叩”的一声额头直接撞上桌面,人也倒趴在桌上了。 这下,朱瞻基笑不出来了。还真的是一杯倒,他真想让他背他回宫?! “喂?”他推推她,谁知人不但没醒,还顺势差点滑下地,他抢先一步接住她。“真的醉昏了。” 束手无策的他只好打横抱起小醉鬼,却没想到对方轻得似无重量般,这么轻盈的身子,让他瞬间皱起眉头。 离开酒楼,驾马车的小太监见状大惊,想上前接过人,却被朱瞻基阻止,他不想初日被其他人碰触,他命小太监把马车驶来后,自己抱着醉昏的人上马车,将软枕垫在她的后脑勺。 看着那张可爱娇憨的睡颜,他一时失神,脑中自动将眼前人和梦中穿着宫装的初日重迭,他忍不住伸手想抚上她的脸。 “我不能再喝了……”突然的,郭爱发出呓语声,接着转个身,乔好舒服的姿势后,继续呼呼大睡。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回过神来的朱瞻基恼怒的收回手,看了呼呼大睡的小家伙,突然觉得对方很欠扁。到底谁才是主子,还不能再喝咧,明明只喝一杯就倒。 掀开窗帘看向倒逝的景物,将心思转向别处,藉此转移对那个人不该有的奇异情愫。 车轮辘辘的转着,不一会,皇城宫墙已近在眼前,朱瞻基回头一看,某人依然呼呼大睡,看来一时半刻是醒不了了。 “殿下,已到皇太孙宫了。”驾马车的小太监恭敬禀道。 朱瞻基抱着郭爱下了马车,早候在一旁的吴瑾嘴大张到让人忍不住替他担心下颚的关节会不会脱臼。 惊吓过度的吴瑾回过神后立刻趋前要接手郭爱,朱瞻基却越过他走进宫殿里,吴瑾赶紧跟随上去,两人都没发现一旁的灌木丛后躲着一道身影,那人露出脸来,竟是王振。 第十八章 王振又惊又怒又妒的看着这一幕。他原是想来探探初日那日答应他的承诺办得如何,没想让他撞见皇太孙抱着初日下马车一路回到宫殿,心里妒恨的他,忿忿地离去。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一早郭爱醒过来后,头晕得不得了,她记起出宫喝醉酒的事,又见醒来时已安然在皇太孙宫自己的住所里,她大惊,“难道真是那家伙背我回来的? 她摇头不敢相信。 “那家伙?你可是在说殿下?你啊你,真是大不敬则吴瑾手上端了碗东西,面色不佳的走进屋里。 “你……你的意思是,背我回来的人真的是殿下?!”她瞪大眼看看吴瑾。 “你是被抱回来的,还是千金之躯的殿下抱你这奴才”他怒吼。初日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竟让殿下抱回来,这事若传出去,有十颗脑袋都不够掉。 她张看嘴,完全石化。 “口吾,把这喝了吧,醒酒的,另外,这篮东西是殿下要我拿来给你的,真不晓得你这没规矩的家伙,是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殿下的关心。”想他在殿下身边伺候多久了,也没见过殿下这么关心他。吴瑾碎念着将端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郭爱看了眼碗里的东西,鸟漆抹黑的,下意识的就排斥。“不用了,我没宿醉,不需要喝。” “不需要也得喝下去,这是殿下特别交代咱家给你送来的。”吴瑾瞪看她一脸肃容的说。主子交代的事,他一向使命必达。 见他如此坚决,她不敢哆唆,咕噜将醒酒汤喝个精光,喝完才发现这玩意其实不难喝。 抹抹嘴后,见吴瑾神色依然严肃,她不禁乖乖的正襟危坐起来。“呱……我晓得公公是怪我既然跟看殿下出去,就该负责照顾他,结果自己反而喝醉了,最重要的是,还让殿下抱我回来,这太不应该了,我罪该万死。”她主动认错。 “算你还识大体,不过记住,宫有宫规,昨日之事不可再犯,就算殿下不责怪你,咱们司礼监也会查办。” 司礼监专门惩处犯事的太监,听说非常严酩,郭爱感到害怕的吞吞口水,满口保证,“不会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吴谨脸色这才好转,“殿下去上杨大学士的课了,走前他交代让你午后去找他。”他传话后就离开。 郭爱搔搔头,坐在椅上托着腮,想到朱瞻基竟抱着她回宫,她的脸就不受控制的一阵热辣,她好奇竹篮里是什么东西,于是打开一看,竟是各样精致的小点,她小脸顿时一亮,拣起一块入口,浓密的莲蓉滋味立即在嘴里化开。 再拣了块糕点,这回是桂花糕,浓郁的桂花香气,还没入口就先闻到,郭爱心满意足的吃着,想到他抱她回宫,现在还特地命人拿她爱吃的糕点来给她,一颗心忍不住怦怦乱跳,也像打翻了蜂蜜罐一样,整颗心甜滋滋的。 但旋即的,她的心情被一股忧愁取代,在这个朝代,她像无根浮萍,虽在宫中当差,但其实日子过得胆战心惊,在这里,她找不到未来,没有归属,是被无垠的宇宙遗忘的时空旅人,她和朱瞻基之间完全不可能,别说自己现在的小宦身分,光是“苏丽”的替身就够教她头大,她要自己别想太多,这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东宫里,胡善祥和孙仲慧来向朱高炽和张氏请安,太子妃便要两人留下,命人在花园里备茶点和香茗,打算与两名未来儿媳谈心。 “你们入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别整日闷在自己的房里,多和太孙四处走走好培养感情,将来皇室还得仰赖你们开枝散叶呢。”太子妃轻啜了口香茗后说。 “是,娘娘。”胡善祥柔顺的应了声。 “从我入宫以来,至今见着殿下还不超过五次呢,每次去找殿下,他都不在皇太孙宫。”孙仲慧娇声道,语气里不无埋怨。 “怎么会?”太子妃皱眉,然后看向胡善祥问:“你的情形也如此吗?” 胡善祥支吾着,最后才点头,“是。殿下事务繁忙,本就不该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 “胡姐姐,你嘴上说得这么无所谓,其实心里也闷得紧吧则她就不信她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淡定。 “为夫君分忧解劳本就是妻子的责任,如今殿下政事和课业繁忙,善祥以为未能尽心伺候已是不对,怎能再让殿下更烦忧?”胡善祥善解人意的说。 这番话听得太子妃眉开眼笑的频频点头,而孙仲慧则是气闷在心。胡善祥言下之意是指她不懂事,增加殿下的困扰吗? 深知孙仲慧的心思,太子妃打着圆场,“你们被选入宫中,将来就是瞻基的妃子,夫妻敦伦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两人一听全都红了脸,潮红还爬上耳朵,她们都没想到身为太子妃的张氏会说出这么私密的事,也才明白她是真心的将两人当成儿媳妇看待。 “这样吧,今日天气晴朗,本宫就要瞻基教你们射箭,也好放松一下心情。” 太子妃决定后,立即命人去通知儿子。 射箭场内,朱瞻基正在教导胡善祥以及孙仲慧射箭,而被唤来伺候的吴瑾和郭爱则静候在一旁。 经过酒醉和糕点事件之后,这几日郭爱一见朱瞻基就很不自在,甚至下意识避免和他接触,只是没看到人又会忍不住想,她都快被自己搞疯了,而今天一到射箭场,发现王振竟在太子身旁伺候着,她才知道朱瞻基真的把王振调到东宫,所以刚刚她才跟王振说了下太子的病情,并要他帮她“督促” 太子的健康和饮食,若有紧急状况,必须立即回报她,而王振也应允,并感谢她的帮忙。 胡善祥和孙仲慧的箭术不佳,但朱瞻基还是很有耐心的一一指导,并不时的逗郭爱,让她又是跳脚又是脸红。 “听说你今天又晚起了是吗?”趁着胡善祥两女努力的在练习射箭,他对着郭爱打趣道。 她立刻反驳,“哪是我晚起,明明就是你又像上回那样太早起床了。”还听说咧,都亲自来捉她起床了,害她一睁眼看到他时差点没跌下床。 想起她受惊吓时的反应,朱瞻基忍不住笑出声。没道理他睡不好,伺候他的太监还能呼呼大睡吧,当然也要挖起来伴着。 郭爱双手权腹鼓起腮帮子,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多么大胆和不适宜。 太子妃就坐在后方的锦棚里观看,她的目光没放在射箭的两女身上,而是落在儿子和郭爱身上,见到儿子的笑脸,她不禁惊奇。她已有多久没见到瞻基的笑容了,对于他们的谈话,她感到好奇,但他们暖昧的互动,则让她沉下脸。 在朱高炽身边伺候着的王振,目光痴迷的看着心上崇拜的人,朱瞻基笑容满溢,他也跟着开心起来,但一看到让他笑声不断的人是初日,他眼中的痴迷被嫉妒遮盖,手也悄悄的握成拳。 其实王振对郭爱的心情很矛盾,一边谢谢她帮他,一边又嫉妒她能得到朱瞻基的注意,一样都是宦宫,为何际遇差这么多,好处都是初日得到。 “殿下,你觉不觉得瞻基跟初日的相处已失了分寸?” “嗯——”朱高炽沉吟,半晌后一笑,“虽然于礼不合,但初日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瞻基从小被父皇寄予重望没什么玩伴,许是觉得那孩子的的反应新鲜、好玩。” 朱高炽的话虽然有道理,但看着眼前两人那异常的互动,太子妃的脸色并未缓和下来,王振见状,趁机上前说话。 “请娘娘息怒,其实就奴才的观察,殿下是个非常体恤下人的主子,几日前奴才到皇太孙宫找初日,就亲眼看到殿下抱着初日回宫,所以奴才斗胆猜测,是因为殿下的体贴,初日才会……” “你说什么?!瞻基抱初日回宫?”太子妃震惊。 朱高炽闻言也愕然。这确实过分了。 王振见自己的话造成效果,再续道:“初日嘴甜,本来就受大家欢迎,近来他受到殿下宠信,大伙都替他高兴。” 不管他说了什么,接下来的时间里,太子妃未再展露笑容,王振见目的已达到,聪明的闭上嘴巴,让他的那些话在太子妃心里发酵。 太子妃冷眼看着,儿子和那小太监的亲密互动变成一根刺扎进心里,静了一会的她张口正想再问王振些什么,就见儿子走回锦棚内。 “怎么自己进来了,她们呢?”她冷问撇下两女独自回来的儿子。 “我让她们继续练射。”没发现母妃口气冷淡,朱瞻基无趣的说。 事实上,孙仲慧见他回锦棚也要丢下弓粘上来,但他坚持让她留下与胡善祥练习竞射,谁赢了他就有赏,那女人才没继续缠着。 太子妃见他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刻意摆脱两女的。跟个小太监就那么有兴致,对自己将来的妃子却这么不耐烦,她有必要提点他。主意一定她先要人端上凉饮给他消暑,接着开口,“瞻基,本宫办这场射箭是要你多陪陪善祥她们,将来皇嗣还得靠你们,别冷落了人家姑娘,该把心思放在你未来的妃子们身上。” 太子妃话说得合蓄,但朱瞻基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母妃的意思。定是刚刚逗初日时被母妃看到,产生什么警讯,皇宫是个表面光鲜,实则藏污纳垢的地方,母妃有此联想他不意外,能够在这宫里生存下来,他们都不是单纯的人,但对初日,他只是喜爱他、喜欢他的陪伴,没有任何出格的想法。 太子妃也知道他的月卑胜,只是提点一下,话题不再在这上头打转。 朱瞻基回锦棚休息,郭爱自然也跟看进到锦棚里,八月天艳阳炎烈,不用在外头晒太阳,让她弯唇笑了。 瞥了她的表情,朱瞻基笑了一声,不顾母妃还在看着,丢去自己喝了一半的凉饮给她。“赏你的,滚一旁喝吧!。” 她的贪嘴是有名的,马上欢喜的捧着那半碗珍贵的凉饮闪到角落去,见她喝得痛快,朱瞻基又笑一声才到太子妃身边坐下。 “手察擦汗吧。”太子妃不动声色的递了绢子给他,眼角余光也状似不经意的扫过郭爱,几分深思闪过。 “谢谢母妃。”他接过胡乱的在脸上抹了几把后,将缉子丢给母妃身边的宫女。 “母妃,你要我有空多陪陪那两人,今天也耗了我半天,该够了吧,皇爷爷安排给孩儿的课业还有许多未完成,是不是让我先回去忙?”他实在不想在这干耗时间,无聊死了。 她脱了他一眼,表情变得严肃。“你是真不知道本宫让你教导两人射箭的意思,还是假装不知?” 他听了不禁叹口气,“儿臣明白,再过不久就要大婚,你让我多和她们培养感情,以期为皇室开枝散叶。” “既然明白,那就多留些时间陪陪她们,你说说,你心里较属意谁?” “我属意重要吗?谁正谁偏都是皇爷爷决定的,我哪能自主。”他无奈的说。 “话是没错,但母妃总想知道你心里喜欢谁,我再试着去向王贵妃打听皇上的意思,瞧瞧能否如你的意。”她一心为儿子着想希望儿子只是一时迷惑,等大婚后,有了家室,心思就能稳重些,不会再和内侍做出有失分寸的事来。 皇后过世后,王贵妃便是父皇身边最得宠的妃子,若去请托她,说不定有用。 第十九章 “如我什么意,我才不在乎这些。”他不耐烦的道。 “那立胡善祥为正妃好了。” “何必是她!”他瞪眼马上又说。 太子妃掩嘴笑了。“还说不在意,这不就在意了?你别有偏见,虽然善祥是你二王叔举荐的人,但她为人处世得体,我倒是挺中意的。” “你中意我却不,二王叔野心大,他的人我防都来不及了,不可能会接受的,就算将来她被皇爷爷钦点为我的正妃,也休想我会宠她”只要想起二王叔几番陷害父王的事就让他怒火中烧,甚至一见到胡善祥就反感。 太子妃喟叹,纵然自己对胡善祥的印象不错,但这背景……唉。“罢了,那孙仲慧呢?她的容貌艳丽、身段曼妙,你该是喜欢吧?”她问这话时郭爱正好喝完凉饮走过来要随侍在旁,也听见了。 朱瞻基的神情忽然不太自然起来。“我哪喜欢了,我是故意气胡善祥,才与她亲近的。”他撇嘴道。 “是吗?我瞧你与她说话时有耐性许多,我想她应该是你属意的正妃人还吧?”太子妃也发觉了他因那小太监在侧而起的异样,不由得心一沉。“你这么聪明,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你应当明白的。”她故意说道。 “母妃,儿臣若做错,你大可直接点明,另外,我没有属意谁!”他失口否认,害怕落实母妃的怀疑会给初日惹来杀意。 太子妃被儿子回堵,面子稍稍挂不住,但为了不让旁人知道太孙和内侍的异常互动,她话点到为止。 她另外提道:“我听宫人说,仲慧初进宫时,你曾拉着她躲到假山后,你吻了她” 太子妃话一说完,朱瞻基快速的看向身后的郭爱,见她表情震惊,他微微握拳,马上再将脸转回来,暗暗吸口气,平复心绪。 但太子妃见到他的动作就已了然,心下更是一沉。 “瞻基,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你真不喜欢仲慧吗?”她马上稳住内心的惴惴不安,这会非要个答案了。 “不喜欢、不喜欢则他霍地站起身。 这时孙仲慧与胡善祥恰好进来,没瞧清他的脸色,孙仲慧马上撞上他道:“殿下,你说能射到箭靶上的有奖赏,我十支中三支,而胡姐姐连一支也没碰到箭靶边,我赢了,你说的奖赏呢?”她急看撒娇讨赏。 朱瞻基脸一沉,见刚才抹过汗的绢子还在宫女身上,他拿过来就往她手里塞。 “要奖赏,这给你!初日,再待下去太阳都下山了,走了”他甩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郭爱急忙,向太子和太子妃行过礼,这才跑步追上去,独留一脸错愕的孙仲慧楞楞看着手上的绢子,而太子妃则沉下脸来。 郭爱小跑步才勉强跟上大步流星的朱瞻基。腿短就是这点输人,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走了一大段路后,他蓦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听好,我会亲她是因为好奇,两年前我刚懂男女情事,她是我的试验品,如此而己,没别的意思。”他解释着。 “试……试验?” “对,就只是试验,而且试验过后,失败” “失败?” “我看她长得美,以为吻起来滋味会不错,可事实证明,不怎么样”他嫌弃撇嘴。 “不怎么样?” “你是鹦鹉吗?不要一直重复我的话。”他恼怒着。 “我……我……” “闭嘴,你什么话都不用说了,总之,这事,你别误会” “您为什么要对我解释?”她两眼闪亮的看着他。原本听到太子妃说这事时,她心里很难过,但现在见他紧张的向她解释,她不禁感到开心,虽然明白他们两人不会有未来,但喜欢的心情已经释出,无法说收回就能马上收回。 这会换他傻住了,脸部表情变得极为僵硬,他目光盯住她,半晌后,忽然恼羞成怒。“谁对你解释了?我是要让你长脑袋,在这宫里别以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你主子,主子的事听了之后别乱传,传得不象样,小心我割你舌头,今晚我不想看到你,不用跟前伺候了,有多远就滚多远去则他大声咆哮完后,转身就走。 她错愕得张大嘴巴,他那模样分明就是恼羞成怒,但为什么?她可以奢想成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想着,她心里感到阵阵的甜蜜。 朱瞻基只要待在书房里看书,郭爱就会候在一旁,而因前一阵子的插曲,两人之间现在笼罩着一股暖昧的低气压,他们都感觉得到彼此之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发酵、产生变化,但又不敢去捅破那层窗纸。 这天,连下了好几日雨的天空好不容易放晴,快被闷坏的郭爱很想改善彼此的关系。 “难得今天放晴,殿下想不想出去走走散心?”她漾着笑脸讨好的间,“殿下”两个字也开始看情况的挂在嘴边,这也是在提醒自己两人的距离。 闻言,他眉一挑的放下书册。这几日也够他憋的,他还真不习惯两人之间这种闷葫芦的相处模式,既然初日建议外出散心,他就顺势的允了。“也好,但我不想走走,我想捶丸。” “捶丸?”郭爱不解。那是什么? 见她疑惑,朱瞻基也不解释,领着她来到宫殿后方的私人丸场,他是个既会读书也会玩乐的人,这个私人丸场是他专门要人辟建的。 但什么是捶丸呢?郭爱没见识过不知。 来到捶丸场后,她趁朱瞻基在吩咐其他太监准备捶丸的用具时稍微观察了下,只见场上草皮平整,凿有十个球洞,插有不同颇色的彩旗看了一圈,她马上知道大概。 丸,球也,捶丸不就是击球嘛,说穿了,就是古代版的高尔夫球运动。 她在学校也参加过高尔夫球社,球打得不错,社团顾问还曾开玩笑说,要她别念医学院了,改去当高尔夫球国手好了。 呵呵,想不到明朝也流行这种运动,真有趣! “初日。”忽然有道兴奋的声音在唤她。 郭爱回头见是自己认识的几个宫女,立刻笑吟吟的上前去。“几位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今日不当差吗?” “不当差,听说殿下要来捶丸,想说你一定跟着,所以就专程过来瞧瞧你了。” “谢谢姐姐们的关心。”她还是笑呵呵。 “好久不见了,可有想姐姐们?”另一个宫女眨眨眼问。 “想,怎么不想,我日日都想着各位姐姐的好处呢”那贼笑分明是讨食。 “怯,你这小子,果然想的是咱们身上的零食,被调到皇太孙宫当差,可是个热差,还担心没好吃的吗?咱们姐妹可是专程抽空来看你一眼,你倒好,只记得吃!” 她还是笑得露出白牙,没一丝愧疚的样子,几个宫女见了也没辙。“得了,这是你爱吃的蜜钱,姐妹们才新醋的,还有这包酥饼是其他没法来的姐妹们托交的,全都给你,你吃的时候可别忘了咱们。” 郭爱喜孜孜的接过,开心得很。“不忘、不忘,姐姐妹妹们的关爱初日不敢忘。”她笑得没心没肺。 宫女们又纷纷拉着她你一言我一语的。这小子实在生得太讨喜,模样可爱又俊俏,让人打心里疼爱。 远远地,朱瞻基走了过来,见到这情景,他眼一眯,玉面微沉,宫女们发现他到来,立刻退开,跪地向他请安。 “奴才们见过太孙殿下。” 他没立即叫起,而是瞧住郭爱,面色不善。郭爱没察觉他的目光,径开心的解释,“她们都是各宫的好姐姐,专程给我送零食来的。”她献宝似的将塞得满怀的零嘴献给他看。 “这些东西皇太孙宫没有吗?”他面无表情的问。 “没,这些都是姐姐们的手艺,御厨们还做不出来呢。”郭爱得意的说。 原来是专门做给他吃的!他望向还跪地等他叫起的宫女们。哼,还真有心思啊!一个个都忘了宫规不成。 “都起来吧。”他终于道,可口气却不怎么亲切。 宫女们听出他的语气不佳,起身后便低头安静得不敢多说话。她们敢这么大胆跑来找初日叙旧,便是因为向来听说皇太孙是个明理主子,然而看这样子,她们果然还是不该来的。 见这情景,他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不过是几包零嘴,有什么好不悦的,也不能因此就认定他们有私情啊!想想遂又说:“既然你们是专程来探他的,那就留下来看丸赛吧,不过……”他还有但书,“你们也不是第一天进宫,做事还是得有分寸,别落人话柄。”他点到为止,并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朱瞻基你话说得如此冠星堂皇,其实你所在意的何尝是她们有没有伟反宫规。 不但没有责罚,还能见到皇太孙捶丸,一群宫女听了立即一扫方才的惶然,连忙称是,他点点头,脚步往前移去。 郭爱赶紧跑到他跟前伺候。 来到目的地,朱瞻基站在一排丸杖前,丸杖与高尔夫球杆一样,一套有好几支,眼前看见的就有构棒、扑棒、单手、鹰嘴等等,只不过这些丸杖十分讲究,边缘全是以纯金打造,把手处还缀以玉饰,贵气逼人。 “会捶丸吗?”他看向她随口间。 “没正式捶过,但应该会。”捶丸与高尔夫球相似,应该不难。 他诧异的看她一眼,不相信一个奴才会捶丸,这可不是什么民间游戏。“这里有两套球杖,你挑一套用。”他道,存心想戳破她的牛皮,看她笑话。 “你想与我来一场?”她十分意外。这可是贵族活动,以她的身分只够当“杆弟”,没资格上场。 “我让你捶你就捶,废话什么?” “喔”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还客气什么。于是她随便挑了一套,反正朱瞻基这个皇太孙用的,不用挑也都是上品。 在上场前,郭爱简单的问了下吴瑾游戏规则,毕竟捶丸与打高尔夫还是有相异之处。 吴瑾和一干宫女太监都很讶异殿下要和初日比赛捶丸,这下他们全都深信不疑初日现在是皇太孙眼前的大红人。 问清楚规则之后,郭爱回到场上时,朱瞻基已就定位在等她。 开打前,朱瞻基由怀里拿出一颗紫东珠。“瞧见没有?” 她马上盯住那颗晶莹透紫的珠子,心痒难耐。“瞧见了,这是今儿个我的战利品?” “没错,赢过我,这颗紫东珠就归你” “好”她燃起空前的斗志。打球是她的强项,为了紫东珠,她拚了。 朱瞻基率先发球,一丸捶出去落得老远,马上听到一大群人的欢呼声,她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场边居然来了一大群宫人,听到皇太孙要与初日比赛捶丸,皇太孙宫里几乎没当差的人都赶来看热闹了。 郭爱握住丸杖,第一丸捶出去,还没抓到球感,丸飞歪了方向。朱瞻基见了一笑,他早料到如此,换他继续,他身边站着好几个内侍帮他捧着各式丸杖,他看了下地势,换了支丸杖,再击出一丸,果然是高手,丸已接近第一个洞口。 郭爱不气馁,重新再上,这回打得漂亮多了,丸虽然离洞口还有点远,但不是没机会,还有得补救。 原本等看看她出丑的朱瞻基诧异极了。 而站在外围看热闹的宫人们,尽管不敢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的替郭爱加油,可他们的眼神充满对她的鼓励,让他讶异她的好人缘。 第二十章 朱瞻基再度上场,漂亮的让丸滚进第一洞,立刻得到如雷掌声,但想不到,之后某人越捶越顺手,竟只差三杖就快追上他。 原来他没说谎,真的会捶,只是不熟悉,等上手后居然能够捶得与他旗鼓相当。 他不再敢轻敌,打得益发认真。 等到中场休息时,他只小赢一杖,朱瞻基脸色有点僵,吴瑾忙递上绢子让主子擦汗,还伺候他喝凉饮,而郭爱当然没这等待遇,只能闪到一旁自己擦汗,幸亏宫女们偷偷倒了杯水给她,小声的替她打气。 朱瞻基眼角余光瞥见,心下一沉。这会又搅和在一起了! 丢下喝了一半的凉饮,他不快的喊,“开始了。” “殿下,您才休息不到片刻,连汗都未干……”吴瑾马上说。 “又不是还在喝奶的娃儿,流点汗有什么辟系?”他扫视着还在受一票宫女殷殷叮咛的人。 感觉身后有股压力,郭爱转身一看,果然看见某人的刀眼。怎么,她又哪里得罪他了?她只是跟宫女姐姐们讲话,没违背他说的宫规吧。 “主子说开始了。”吴瑾过来道。 “不是才休息吗?”郭爱讶异。 “还哆唆,还不快去” “喔”她连忙又要跑回场中。 “等等。”吴瑾突然又将她叫住。 “怎么了?” “你是奴才,锋头别过了。”他低声的提醒她。 郭爱一楞,当下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是要自己不能真的赢皇太孙,她听了不置可否的跑回场上。 在她上场后,朱瞻基的脸色已没刚才那么铁青。 挥杖前,她迟疑了下后走近朱瞻墓。“你要我打假球吗?”她蓦然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立刻拢起浓眉。 她马上又摇手。这小子虽然心高气傲,但绝不会希望她因为奉承他而打假球,这只会更惹怒他,她是这么认为的。 再说,这不也是变相的“阳奉阴违”吗?说好,她不对他干这事的! 她走回捶球位置,在手上吹吹气。就试试这一捶的手气吧。 她高举丸杖用力一捶。嘿,飞得远哩,不错不错! 但场边的吴瑾脸色可就很难看了,郭爱嘻嘻哈哈地当没看见。 不过朱瞻基也厉害,虽然赢得不多,但始终保持领先,她要很拚命的捶才有这成绩。 时间慢慢的流逝,比塞也进入尾声,最后郭爱还是以两杖之差落败了,她饮恨不已,与那颗紫东珠失之交臂。 朱瞻基赢得不漂亮,小胜而己,心情不怎么舒爽,他下到场边,吴瑾立刻送上凉茶和绢子,他的一双眼紧盯着某人瞧,就见自己一走,马上有一群人围上那家伙。 能与主子捶丸,还只输了两杖,简直是宫人之光,大伙都把郭爱当英雄了,宫女们端着笑脸赞扬,就连一些内侍也拍着她背,一副交好的样子。 这让朱瞻基怒火中烧起来,来不及压抑下自己来势汹汹的不悦,他已经上前,火大的吼道:“这是在做什么?谁准你们对他动手动脚的?成何礼统” 众人大惊,忙不迭地跪在地上,身子簌簌发抖,惶恐至极。 郭爱也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何事开罪他,让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们给我听好,宫中纪律要谨守,从今以后不许再这么动手动脚的,连者论罪,听见了没有!”他发了一顿脾气后即严正声明,这才怒气冲冲的离去,留下一群被吓傻的宫人。 吴瑾心惊,不住望向傻站在一旁的郭爱,心头的计较越来越深,有说不出的隐忧。 “吴公公,他不是赢了吗?这回又是哪出错了?”郭爱错愕的问。拚了半天却落空,该恼的人是她才对吧? 吴瑾走向她,将一颗紫东珠放到她手中。“在打捶丸之前,主子就要我在赛后将这颗紫东珠赏给你,他道你虽然输了比赛,但念在你几番挽救太子有功,这算是他的心意。” 郭爱呆呆的接过紫东珠,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在比赛之前,就已打算将紫东珠送她,不管输赢,她都能得到奖赏,比赛,也许只是他想散心的一种方式,然而经过刚刚的事,他的心情相信是无法舒坦了,可能还更烦闷…… 自从捶丸比赛之后,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之前的低气压,郭爱几次想示好,但却不知该如何启口,这么的香吐实在不像她的个性,于是她决定顺其自然,暂时将这事抛到脑后,专注在太子的身子调养上。 经过这阵子的努力,朱高炽的病情已算控制住,不再时有状况,但为了让他的病情更加稳定,这日,郭爱来到太医院,缠着某位与王禄颇有交情的太医,问了些有关高血压、糖尿病和痛风相关病症的用药。 那太医尽心尽力的帮忙,而得到药单,再加上她自己近日研究的发现以及西医的知识,得出能降血糖的中药材就有四十多味,其中效果最显着的旋覆花、十大功劳、自术、山茱英、香附子、淮山药等。 至于痛风,文献记载,土获等、拿蔽可降低血中尿酸浓度,蓄故仁、泽泻、车前子、大腹皮、获等皮等中药也有助于尿酸的排泄…… 在回皇太孙宫的路上,郭爱思索着该如何调配这些药材适量的让太子服下,想着,忽然就撞上一道人墙,她吓得赶紧抬头望去。她是撞到谁了? 这一瞧,她吓得心脏快停止。是他,朱瞻沂! “丽儿,你是丽儿对不对?”那人激动的圈住她问。他不会再让她跑走了。 “你……你……”郭爱吓傻了,半晌后,她回过神来的环顾四周。这条小径前后都没宫人经过,她得赶快摆脱他,不然身分一旦曝光,可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丽儿,那日在孝陵见到你之后,这段时间我转辗难眠,现在再见你,真是太好了”朱瞻沂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勒断了。 “你请先放开我”她呼吸困难的挣扎着。 她话语里的痛苦令他一惊,这才松手放开她。 束缚一不见,她立刻大口大口的喘气,“你你认错了,我不是什么丽儿!”就算他和苏丽是情人的关系,为了安全起见,她都决定否认到底。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瞻折啊! ”他一脸的不敢置信,甚至大受打击的模样。 自从在孝陵发生胆颤心惊的事件,在不确定两位藩王是否打道回府前,她都很安分的没到处乱跑,就怕遇上不该遇上的人,没想到千避万避,还是让她给碰到了,这……这该如何处理啊?郭爱暗自心急,忍不住手心冒汗。 “那日在皇上面前你假装不认识我,我能理解,可父王回乐安去了,我特意请旨多留京几日,就是想见你一面,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进宫再见你,这里没别人了,你为何还是不肯认我?”他痛心的问。 郭爱急得团团转,想说服他认错人,怕是不可能了,只好一咬牙道:“我失忆了,对过去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失忆?” “没错,我谁也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现在是宫里的太监,其他的事一概不知道。” “你连与我的白首之约都不记得了?”他震惊不已。 “白……白首之约?则这四个字让郭爱惊吓指数破表。苏丽竟和这位世子私定终身?! “当年我在赵王府与你相识,进而相恋,可你私生女的身分让我无法向父王提起你,咱们说好等你认祖归宗,我立即让父王去向苏大人提亲,只是,我尚未向父王提起这事,苏家就惨遭不幸,我以为你也命丧黄泉,伤心悲愤许久,想不到你还活着,可却已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你怎能忘记我?怎能就此将我忘记?”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激愤的再度抱紧她。 郭爱被抱得一口气上不来,脸都发白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忽然一声大喝传来。 接看籍制在她腰间的手被扯开了,朱瞻基扣着朱瞻析的手腕,一脸的铁青。 朱瞻沂乍见到他,同样脸色一变,“皇太孙殿下” “你抱着我的内侍做什么?”朱瞻基神色酥酞风暴。 他还在为自己和初日之间最近怪异的气氛感到烦躁不己,才步出书房到外头透气,却看到朱瞻析不请自来,还纠缠上初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我……”朱瞻析一时傻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绝不能说出丽儿的身分,否则必定害她陷入危险。 “还有你,你居然让他抱你”朱瞻基转向郭爱,那脸色可说是空前的暴怒。 她没见过他这么愤怒,吓得赶紧跪地道:“我只是跌倒,世子好心扶我一把罢了。”有理说不清,也不能多说什么,她干脆扯谎。 朱瞻沂看她一眼,也马上接口,“是啊,这奴才走路不小心,撞上了我,我为了扶她,自己也差点跌倒,这才抱成一团,请你别误会。” 朱瞻基脸色并未因此而舒缓。“哼,瞻折,二王叔对你期望可是很高的,你别做出糊涂事,让他失望了。” 朱瞻沂红了脸,明白他是误会自己与太监有染了,但他凭什么教训他?!“请放心,我不会做出让父王蒙羞的事来的。”他稳住情绪的回答,刚才是因为朱瞻基突然出现撞见自己与丽儿的事,他一时紧张才会怔住,否则两人岁数相当,他的能力也不逊于他,又哪会怕他,朱瞻基能够坐上皇太孙的位置,全因皇爷爷只疼爱他,倘若将来父王夺权成功,这人哪还能在自己面前如此张狂。 “那就走吧”朱瞻基冷声赶人,也不管他是来皇太孙宫做什么的,反正他现在就是不想看到他。 “是,我这就出宫。”朱瞻基的身分毕竟在他之上,朱瞻沂忍气转身要走,只是离去前仍依依不舍的再朝郭爱望去,他本想向朱瞻基要人的,但心知此刻并不是好时机。 郭爱跪在地上,见朱瞻析离去后,朱瞻基始终没出声,遂不安的抬首望去,却见他竟用审视的眼光在打量她。“殿下?”她紧张的唤道。 “你怎么认识瞻沂的?”他忽然蹲下,与她平视,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情绪如何。 “我不认识他,仅在孝陵与他见过一次面,再来就是刚刚不巧撞到他,若非如此,我与他根本说不上话。”虽然他没有发火,但她隐约看见有火光在他眼底跳跃,她赶紧将话说清楚。朱棣生性多疑,这小子八成也有遗传到,可别让他误会她与汉王有勾结。 事实上,她也没有说谎,苏丽虽然与朱瞻沂是旧情人,可她郭爱并不认识他,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瞻基俊眸细微眯,“才见过两次面而已呀?那你喜欢瞻折吗?”他候地问出这话。朱瞻沂离去时看初日的眼神,分明是眷恋不舍,而这让他异常愤怒。 郭爱张大嘴。这是什么问题?他怀疑的不是她与汉王有勾结,而是误会她与朱瞻沂有暖昧?! “你老实说没关系,太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不奇怪的。”他循循善诱着,但心里头的怒火就快隐忍不住,嫉妒占据他的脑海,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兵败如山倒。 郭爱慌张的摇头,“我没那方面的嗜好则”没有吗?“他神色复杂了些许。没有那方面的嗜好…… “当、当然没有,而且我与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连忙表明,心里忍不住泛起一抹苦涩。就算她和他之间不可能,她也不想被他想得那么难堪。 第二十一章 “不是最好,汉王世子不是你这个奴才可以碰的,要是你敢有非分之想,我第一个宰了你。”他面色一改,扣住她的手,态度变得极其严厉。 她定在当场,苦涩和心酸同时在心里翻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滚!滚回你的屋里去,今天不许再出来给我拈花惹拿、招蜂引蝶”他甩开她的手,大吼道。 郭爱难过的离开,陷在自己情绪里的她,没仔细深思他说了些什么怪异的话,而朱瞻基在她离开之后,却立于原地久久未动。 只因他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他对初日的占有欲竟如此强烈,他刚刚甚至有股冲动想一剑砍断朱瞻沂的手,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初日是特别的,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时会跟着他走,而每当感情要越过界线时,他就会立即打住,不许自己深陷下去,但现在撞见他与朱瞻析抱在一起,要他再如何自欺欺人?! 而且得知他没有找情人的意思时,他内心瞬间涌上的情绪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五味杂陈的,情感问的冲突越来越强烈,逼得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一他恐怕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太监了! 近来,朱瞻基十分用功,不仅将朱棣与众师傅交代的课业宪成,自己私下还进修许多新知,如此却还有空闲带孙仲慧坐着豪华御船游秦准河。 自从那日发现自己对初日强烈的情感,朱瞻基猛地生出警觉,他以为控制得住自己,其实并不然,而他的行为正在将两人带向毁灭,因此为了彼此好,他决定从今以后,严格守住主仆应有的分际,奴才就该是奴才,主子也该有主子的样子。 今日郭爱也跟上御船,她本来不当值,可以不用跟来的,但吴瑾临时被太子妃唤去,只得由她销假到跟前伺候。 可即便她来了,也只能在一旁见朱瞻基在船舱外设席与孙仲慧打情骂俏。 这个孙仲慧极会讨朱瞻基欢心,难怪胡善祥不是她的对手,出游完全没胡善祥的分,朱瞻基连开口邀她都没有。 郭爱想到胡善祥落寞失意的眼神,心里也不禁酸酸涩涩的,她当然清楚胡善祥为何不得他的缘,作为朱高煦推荐的人选,胡善祥一开始就毫无胜算……那么自己呢,朱高健也是朱瞻基痛恨的对象,自己居然是这人的亲戚,他若知道此事,又将如何,能再毫无芥蒂的信任她吗?或者,她的下场将比胡善祥还惨? “你过来。” 郭爱想得入神,忽然闻声惊讶地抬头,原来是孙仲慧唤她过去。 身为奴才,她自然赶紧过去应命,三两步到了近前,躬身道:“孙姑娘有何吩咐?” “你会泅水吗?”孙仲慧趾高气扬地间。 她一楞,游泳吗?尽管不解其意,她依然回答,“会。” 一听到这个答案,孙仲慧的花容月貌马上皱成一团,不高兴地嚼嘴向朱瞻基慎道:“殿下狡猾,他是您的奴才,您当然了解他,还让臣妾赌这个,分明在人” 郭爱听得迷糊,压根不明白,两人这是在演哪一出。 “我也不知他会不会,是你非要找件事来赌,我才提这个的,要不这样,这个赌不算数,但这颗紫东珠还是赏你。” 他说话的时候,脸虽是面向孙仲慧,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郭爱的表情。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要让初日知道,紫东珠是他拿来恩赏人的东西,爱赏谁就赏谁,当初赏他亦是如此,并没有什么意思。 见他掏出紫东珠珠给孙仲慧,郭爱惊愕地瞪大眼睛。 朱瞻基的这个举动让她的心着实抽痛了下,虽然她只是个奴才,但他明知自己对这种珠子情有独撞,却轻易当着她的面送出,难道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他完全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过吗? 呵,也是,自己在他人眼里不过是个不阴不阳的太监,凭什么得到皇太孙的另眼相待…… “哼,我才不希罕,我向来最讨厌紫色的东西,才不要,不如喂鱼去”孙仲慧刁钻的说,接着就将紫东珠丢进河里。 郭爱见了大惊。这太过分了吧? 她立刻向朱瞻基望去,他脸色也是一沉,孙仲慧这才惊觉闯祸,这是御赐品,岂能容她丢弃,当下紧张起来,眼眶也急红了。 “我……我只是一时冲动,殿下……恕罪!她连忙跪地。 过了好半晌,脸上紧绷的朱瞻基才又展颜道:“起来吧,不过是颗珠子,既然不得你的喜欢,丢了便丢了。” 她一听大喜,起身后立即贴着他,挽着他的手臂轻摇起来。“殿下对仲慧真好! 朱瞻基但笑不语,眼角余光扫向神色不佳的郭爱后,又轻轻移开。 “殿下,这紫东珠再怎么说也是御赐之物,丢不得的,仲慧闯了这样的祸,万一皇上得知可能会问罪,是不是把它找回来的好?”孙仲慧不安的道。 “都落水了怎么找?”他皱皱眉,满不在乎地问。 “让人去找啊,反正这奴才会泅水不是吗?”孙仲慧瞅向郭爱。 “你让我下水去找一颗珠子?”郭爱傻眼。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她如何捡得回来。 “你不去,难道想害我被问罪?”孙仲慧说得理所当然。 郭爱瞠目。东西明明是她自己丢的,却来怪别人害她被问罪?这女人有病没有?! 情急之下,郭爱又忘记自己的身分,出言顶撞。 “奴才恐怕没这个通天之能,而且奴才还得留下体力伺候自己的主子,没法为姑娘效劳了。”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是孙仲慧的奴才,这女人没资格使唤她,况且,就算她再喜欢紫东珠,也不会愚蠢到为了身外之物去送命! 遭到奴才忏逆拒绝,孙仲慧当即变了验色,“殿下,您这奴才好嚣张,我说使唤不得吗?”她说得委屈,眼眶合着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郭爱见了简直想吐。这个做作的女人,她就不信朱瞻基会帮她,真让自己下水去捡紫东珠,岂料一“初日,你去吧。”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楞楞看向发话的人。他当真要让她下水去捡? 昏庸,他竟答应孙仲慧这无理的要求?!郭爱心有未甘的开口,“殿——” “赶紧照办,别让仲慧失望了。”他脸上无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交代。 别让仲慧失望了……他竟这么说!她僵看脸说不出话。 “你这奴才恍什么神,殿下都发话了,还不去!”孙仲慧尖声催促道。 郭爱直勾勾地瞪着朱瞻基,想确定他是否真要自己这么做,可让她失望的,他只是扬高下巴,让她尽速下水去。 她顿觉一股委屈夹杂着怒气涌上心头,咽下喉头的硬块,她咬牙道:“好,奴才这就去!” 去就去,没什么了不起的!郭爱一吸气,跳入河中。 当“卜通”的落水声传进耳里,朱瞻基袖中的双拳紧紧握起,可仍不发一声,更没有靠过去看那人落水后是否安然。 而船边上,瞧郭爱潜进水里找东西的孙仲慧可是喜极了。她是故意的,故意让朱瞻基宠信的人狼狈,藉此测试他对自己的喜爱程度。 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她虽然自信比起胡善祥,朱瞻基绝对是中意自己的,可听说决定正妃的人是皇上,没有变数,因此她要确定自己在朱瞻基心里的分量够重,就算未来皇太孙妃不是她,自己也要是他最心爱的人才行。 而这一试的结果令她非常满意,她早就听说这个初日深得朱瞻基的喜爱,朱瞻基甚至不爱有人近这奴才的身,如今他却肯让自己这般欺侮这奴才,可见他对自己当真是无比喜爱的。 郭爱在水中闭气寻找,但要在宽阔的河水中找一颗珠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朱瞻基竟然为了要讨好孙仲慧,让她干这种蠢事,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泪水竟不争气的流出来。 可她伤心又有什么用,人家在船上恩爱说笑,自己在这水底,就算流干眼泪也不会有任何人看见。可恶的朱瞻基,真是错看他了!她在心里大骂,又认命的在船四周绕了一圈,实在没气了才探头出水面。 “喂,别偷懒,快找,找不到不许上来”孙仲慧见状马上嚷道,朱瞻基对她的表现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微笑看着。 郭爱气结,忿忿地再吸一口气后,旋即沉入水中继续寻珠。 就这样寻了一回又一回,因为太过专注,等到她脑袋发晕想上船歇一会时,一回头却发现船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顺着风势远远行去,竟只剩下一个小点。 郭爱登时愕然。他们居然丢下她将船开走了! 朱瞻基怎能这么对她!! 她又气又急,划动手臂想去追,但方才游了许久,体力早就耗去大半,才追不久她就放弃了。 此时天色逐渐暗下,河水温度降低,河上行船早都歇在渡头,岸上也没什么人,这令她心生恐惧,转而想赶紧上岸。 虽然秦准河的河道不算太宽,但眼下开始涨潮,更加阻碍她的行动,泡在水里半天,她的身体又湿又冷,衣服吸饱水分如同锚头拖着她往下,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几近耗尽,她动作得更快,然而…… “啊,救命……” 小腿一阵抽痛,她大感不妙,但越是奋力想游回岸边,剧烈的运动更加深了她的痛苦,眼看河水一波一波淹过自己的头,还呛了好几口水,她的手脚渐渐失去力气。 可恶,难道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很不甘心,用单脚踢水想稳住下沉的身子,手拚命去揉抽筋的小腿,但水温实在太冷,冻得她的小腿更痛,麻痹了她的知觉。 就这样死去,太不甘心了一她在心中发出悲呜,却没有任何人听到。 等郭爱一身湿琳琳地回到宫中,已经快要宵禁,幸好随身令牌没有不见,否则今晚就回不了宫中了。想起早先的经历,她依旧心有余悸,不过更多的是对朱瞻基的怨忍。 孙仲慧也就罢了,那女人的心眼向来多,性情刁钻蛮横,对自己这般刻薄倒也不意外,可朱瞻基怎能为讨好孙仲慧就不顾自己死活! 她还以为,自己对他来说该是特别的,不然,也不会处处对自己特别包容,知道她爱吃什么,总会弄来给她吃,当她为好发说情,也不说二话地应允。 因为他的宠溺与没有架子,她才敢这么毫无顾忌地与他谈心游玩,进而产生好感,甚至忘记自身安危,也忘记自己并不是真的太监。 他倒好,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莫名其妙地开始对她冷淡,刻意保持距离,虽然她从不认为他非得对自己好,但这样突然的转变令她好难受,好似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个新奇的玩具,如今他玩腻了就把她丢在一旁。 尤其刚刚他与孙仲慧站在同一阵线,丝毫不顾她的安危,硬逼她下水捡紫东珠,真的太过分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进入皇太孙宫中,她习惯性地到朱瞻基的寝宫附近,见他房中早已灯火全熄,她一阵心寒。 “臭家伙,我这么惨,你竟然睡得着。 怒怪一声发泄火气,她才拖着狼狈的身子回住所。 点燃屋里的灯,火光照得小小的空间通明,郭爱才觉得稍微暖和了些。 她意兴闹珊,也没心情再去打水洗澡,只换下湿衣,擦干身子就和衣躺下。 第二十二章 浸过冷水的身子即使裹在棉被里也透着阵阵寒气,她紧了紧被子,蜷缩着身体,盯着空荡荡的小屋,心思开始转动起来。 刚才差点溺毙之时,幸亏有个好心人救了她,否则她一具会葬身河底。 只是在被救起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全然没有喜悦,而是无比失望,甚至因此而大哭了一场。她自然不想死,但她以为,朱瞻基会在最后一刻赶来救她的…… “我到底在想什么,那混蛋有什么好,无情无义又善变,还冷血残酩则越想越伤心,她愤慨的捶了一下床铺。 “见色忘友!孙仲慧有什么好,她会陪你捶丸吗、会陪你斗蟋蟀吗、讲笑话有比我好笑吗,真混蛋,最瞧不起这种眼里只有女人,没有兄弟的家伙,永远不理我最好,我也不希罕……” 埋怨了一通,她心里的郁闷却没有因此消散,反而更觉委屈,说看说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变得硬咽。 实在忍不住了,她就咬着棉被猛流泪,就是哭也不哭出声音,因为她才不会认输呢。 一日折腾下来,郭爱疲累万分,哭到最后就迷迷糊糊睡去,只有白哲的脸庞上还悬着两行晶莹清泪。 片刻之后,朱瞻基忽然来到,身边没带任何从人,悄悄的靠近床边。 方才初日回来,他是知情的,因不想被他兴师问罪,他故意熄了房里的灯,但看着他落寞离去,反倒心里怅然。此刻望着合泪睡去的人,他沉默不语,双眉紧燮,脸色也是难看。 他在生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竟压抑不住冲动又来找这个小太监。 他不过是个内侍,即使长得再可爱,又如何及得上青春娇媚的女人?然而他却不知是中蛊,还是发疯,一日不瞧瞧这小家伙,不听听他清脆的说话声便觉浑身不对劲。 他是背负皇爷爷、父王、母妃期待的未来储君,有两个将要成婚的妃子,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想要和初日划清界线,却舍不得把他调离,明明知道这是最简便的途径,却宁可留着人,怎能对一个太监着迷? 在理智与欲望之间挣扎沉沦。 因为跟自己呕气,不许自己再如此迷失害了彼此,他今日硬是强迫初日顺从孙仲慧那无理的要求,对此,他心底颇为自责,更是担心,但他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心软,替主子们分劳解忧,是奴才的本分,他不该再一直纵容初日,他得逼自己斩断那不容干世的情愫。 可当他望着对方洁白的面颊上,映着两朵红扑扑的红云,故作无情的心就软化了一半。 “奴才,只能是奴才……”他喃喃说着,因为察觉到意志的动摇,他试图说服自己。 然而,一触及那两行未干的泪痕,又觉分外碍眼,心里一阵疼惜忍不住就伸手为她抹去。 这一碰,使他的眉更是拧成一团。 初日的脸怎么这样烫? 他不相信地又摸往她的额头。确实烫手,那粉颊上的两朵红皇此时越看越觉得不寻常。这小子怕是落水后没好好保暖,才染上风寒。 突然,原本睡得平静的人轻咳一声,小脸皱成一团,粗粗喘息,看来十分痛苦,见了这一幕,他的心紧紧揪痛,最后低骂一声,就抬脚出了门。 “吴瑾。” 郭爱梦见自己又落进秦准河中,身子被冰冷的河水包围,甚至没法呼吸,可不管她如何拚命往上游,却始终没能到得了水面。 她只能透过蓝幽幽的河水,看着朱瞻基和孙仲慧在船舱外凭栏笑语,两人恩爱如神仙眷侣,都对身陷水中的她视而不见,而伴随着他们嬉闹的笑声,她绝望地慢慢沉入河底。 然而可怕的是,之后她竟来到地狱,有两个面貌狰狞的鬼差说她是毁坏大明国作的罪人,硬是把她关进一副棺材中,扔进地狱之火中焚烤。 她很害怕,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任由火焰炙烤,她头疼欲裂,喉咙也被烧灼得嘶哑,令她迫切地渴望水分的滋润。 “水……” 她痛苦地发出吃语,睡梦间也不知是谁好心地喂她水喝,她就像沙漠中久经干旱的植物一般,好不容易遇上一场甘霖,就拚命汲取水分,咕噜咕噜一连喝了好几口。 那几口水清凉甘甜,缓解了她的痛苦,使她慢悠悠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见睡前点的烛火还亮着,屋内并无一人,更别说桌上的茶具,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状态。 她狐疑着。难道刚刚那是梦吗?咽了口唾沫,犹觉喉头干干的,或许真是作梦。 觉得口渴,她挪动身子想下床,这时有个穿青衣的人影进门来。 因来人背着光,等他出声后,郭爱才认出是皇太孙宫的太监总管吴瑾。 “初日,你醒啦?”昊瑾尖细的声音带着和蔼。 “吴公公。”她急忙要下床施礼,却给对方制止了。 要她躺下后,吴瑾又招手让后面捧着水盆的小太监上前,给她拧了条湿帕敷在额上,又倒来一碗姜汤。 “你真是不小心,眼下殿下大婚在即,竟还染上风寒。咱家已向殿下转达此事,殿下准了你几日假,你就好好养病吧。 郭爱捧着姜汤的手一抖,接下来吴瑾还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了,只是拚命的吸气,勉强自己喝完姜汤。 他要大婚了,也好,本来就该如此,也难怪他急着讨孙仲慧欢心,那可是要陪他共度一生的人,自己算什么呢? 殊不知,接下来的几天,每当她人睡之后,总有个人来到她床畔站上一会,疑视了她的安详睡颤,才满足地离开。 郭爱病好之后,拚命找事来做,也常跑东宫去关心太子的减重情况,她想藉由忙碌来转移注意力,朱瞻基对她的态度依旧冷淡,这些日子以来,他竟未曾正眼看过她一眼,就连她病了也都不闻不问,这使她更加心寒难过。 今日随他去探视孙仲慧,看看他们这对准新人浓情蜜意,她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好不容易告辞了孙仲慧离开,又见他脚步极快,一次也没有回过头看自己一眼,想起过去他总会留意自己有无跟上,有时慢了几步,他还会回头骂她腿短不济事,扫描她几句,但实际上是刻意停下等她,而今,他是真想甩开她了…… 郭爱垂着脑袋,拖背步伐,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见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难受,慢慢地,脚步便止住不动了。 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呆望着他一步步走离视线范围,原来,他真的没注意到她不见了,步伐连顿一下都没有…… 一滴泪莫名就滴落下来,心酸酸的、涩涩的,根本无法理解。 她脸低垂,眼泪就直接落在胸口上。 很快地进入七月,朱棣册封了胡善祥为太孙正妃,孙仲慧居于她之下,只是太孙缤,据说,她为此愤怒痛哭了一场。 朱棣会做这样的决定,应是想藉此拉拢明显不合的朱瞻基与朱高煦。 他向来偏爱次子,可皇位又不能传给他,内心总是愧疚,又深知他性格骄恐强悍,怕将来孙子继位后容不下这位蛮横的叔叔,因此立胡善祥为太孙正妃,希望将来次子若真的惹出事端,孙子继任大统后能够看在妻子的分上,容忍叔叔的跋扈。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孙子的心思,此举只是让朱瞻基心里积下对朱高煦更多的反感。 皇太孙大婚是在奉天殿举行的,朱棣极其重视,不仅亲自主持,还比照太子婚仪规格办理。 郭爱并未获允服侍朱瞻基前往进行婚仪,这一天她躲在潜廊下,看着他身穿衰冕礼服,显得意气风发、气度不凡,竟是莫名想哭。 她往阴影处退了退,像是怕被谁看见自己在这偷看,也怕被人发现自己脸上狼狈的表情。 看着朱瞻基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待会他即将在宫门外乘上金格,前往两位妃子家中,为这座宫殿迎来新的女主人。 想着晚上洞房春宵的时候,他是会先去正妃胡善祥那,还是到受他喜爱的孙仲慧那过夜;又或者,上半夜是胡善祥,下半夜归孙仲慧?光想到这些,就令她心情恶劣至极。 虽然是皇太孙大婚的吉日,天空却鸟云沉沉,开始飘下牛毛细雨,实在扫兴。 她瞧着落雨,觉得眼睛里也有一团湿气,胸膛内更像是压抑着一股异样的酸楚,让她的心久久放不开。 雨珠如珠帘,落地后洒进廊内,沾湿她的鞋袜,可她浑然不知,失魂落晓地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才转向自己屋里去。 在廊上走着,一想到未来自己得看看朱瞻基与胡善祥、孙仲慧以夫妻相称,彼此嫌蝶情深,夫唱妇随的情景,她就难过得忍不住流泪。 几珠泪滴滑落,她抹干泪痕,心里却是一惊,原来自己是这般不甘愿、不乐见,甚至难过到要流泪的地步? 皇太孙大婚,宫里一片喜庆欢欣,能见证一场古代王室的婚礼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按理说,她该是兴奋期待的,而不是心怀悲酸苦涩,恨不得逃离此地。 她一直以为自己够理智,也不断告诫自己不可以动心,但终究还是让那个人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吗?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这么喜欢他了? 她和朱瞻基根本是不可能的,不说两人身分地位悬殊,自己如今还是个宦官,他不可能对自己有那种感情…… 这么想着的同时,郭爱忽然联想到一件事,会不会……朱瞻基近来之所以这么冷淡,就是因为发现了她的心意,想避开她,他一个即将成亲的皇太孙,万一被个小太监缠上,岂不成为后世笑柄? 郭爱想着突然伶笑,眼泪也扑簌簌落下,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不值,真不值,那个老成又心机深沉的少年,不由分说的将她调到他身边,极尽纵容、疼宠,等新鲜感一过,察觉不对头便转身抽离,高高兴兴去结婚当人夫。 泪水嘻在眼眶中,又热又烫,人家将来是大明君主,而她只是个顶替了朝廷钦犯身分的假太监,她还想如何? 然而即使她这么对自己说,那股郁闷的心情却怎么也1!!解不去。 不行,日后她还得暂时在这宫里待上一阵子,手非解不去也要排解,她必须尽快忘掉这份感情才行…… 夜深,身穿华贵礼服,绝不应该在此出现的人,走进内侍住所。 今日他大婚,却全无雀跃之心,一整日心神不宁,被人拱着走过一场场仪式,在奉天殿上与妃子行礼时,在建席上与众皇亲贵戚一一敬酒应酬时,甚至入了洞房喝合晋酒时,无时无刻,他想着的都是初日。 他简直不敢相信,即使痛下决心不再搭理,刻意待对方刻薄,告诫自己那人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奴才,还是无法将之忘怀,不但如此,心还好痛好痛,像被刨去一块肉似的。 所以,他这个新郎官不顾劝阻,丢下新婚妻子,摆脱从人,偷偷溜到这里来,只是想知道他对自己的大婚做何感想,可会因此失望,还是会从此讨厌他? 他一直想着这些问题,想得坐立难安,才眼巴巴地跑来,想着初日若伤心,他要安慰他。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轩窗大启,对着月色好菜好酒摆满桌,好吃好喝一顿,最后烂醉如泥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真是好生快活啊! 原来,这一夜心里难受的人竟只有他吗? 第二十三章 他想生气,可看着那小家伙酣睡的面容,白哲的皮肤染上一片配红,在月光下更显得娇艳不可方物,顿时也没了脾气,轻叹一声,索性在桌侧坐下,拿过一只杯子,替自己斟酒。 一连酌饮几杯,他仍不罢手,像是想借着醉意豁出去,眼光也不再闪躲,直勾勾的看着那张睡颤的侧脸,从光洁饱满的额头,顺看两弯秀气柳眉,扫过如扇长睫,沿着翘挺的鼻梁而下,最后停在柔滑的朱唇上。 他注视了好一会,一时意乱情迷,忍不住就倾头过去。 呵,还说自己对他没有出格的想法,他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伪君子,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想碰他,哪怕他是个男的、是个太监…… 岂料只差丝毫之距,那睡得安详的人忽然迸出一声轻骂,“混蛋……” 他笑了笑,挪回身子,撇唇道:“混蛋,我道谁才是真正的混蛋。枉费我过去倾心待你,有什么好吃的也是第一个给你捎来,今日月下酌酒这般美事你倒是躲起来独自禀受,真该罚。” 见她沉睡默不回应,他又道:“你这奴才既能陪我毫无顾忌的斗蟋蟀、捶丸,还能与我平心谈论国事、家事……你与别人多么不同,是我生平所见最有趣也最机敏的人这般特别教我如何不喜爱?”说着,幽幽一叹,有些失神,“想我贵为皇太孙,大明未来储君,要什么没有?偏偏在这上头出了差错,为何偏偏是你得了我的心,你可是个阉人……你若是个女子,必能与我珠联璧合、笙罄同音、相知相惜。”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慨,边说,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他衔着金汤匙出生,是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偏偏最想要的东西,上天却不如他的意。 “与你相知相惜,永不分离……”郭爱睡得迷迷糊糊,却也应和着他的话道。 他眉梢舒展,讶异地笑,“永不分离,你想和谁不分离?”即使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梦话,他还是忍不住追问。 初日竟有希望相知相情、永不分离的对象吗,那是谁呢? 郭爱又呢喃了一句,他听不太分明,凑过去听,只听懂一句“喜欢”,却不知是喜欢什么,他的一颗心就这么悬看,迟迟等不到下文。 他不耐等待地推推她催促,却顾及面子的说反话,“喂,喜欢谁倒是说啊,虽然你是个小太监,但凭着本殿下和你的交情,要成全你也未尝——”太孙殿下。“ 听到她轻吐出此句,朱瞻基心跳立即漏了一拍,人也差点跳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再说一次,你再说一次,你想和谁永不分离?你心底喜欢的人是谁? 他在心里频频吼着,身子几乎兴奋地颤抖着,这一刻他甚至想抛下一切,交换她这个答案。 “太孙殿下……祝你和太孙妃早生龙子。” 听到这一句话,他脸色立即一沉,眼底也出现怒意。 可是不过片刻,他就觉得自己的反应荒谬。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刚刚竟胡乱和初日说了一通,还期待他说喜欢自己? 这种情形不是他一直预防发生的吗,所以先前才故意表现得疏离,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他忽然有些清醒了,站起身来打算离去。 可就在这时,睡梦中的郭爱却抓抓头,动作大了些,竟把发带给扯松了。 见状,他想帮她系好,手一碰,发带却顺势解开,那头如瀑青丝就这么散在他的大掌上,触手滑顺细腻,还隐隐透出一股馨香,那不是香料的气味,而是淡淡的发香。 他缓缓动了动手指,没抽走手,反而将手指揉进她如缎的青丝里,又轻抚上她的头,忘情地一抚再抚,大掌甚至贪婪地顺着她的玉颈往下,探入衣襟之内…… 猛地,郭爱又有动作,一手挥开他,嚷道:“色狼,别乱摸,我们女人不是好欺负的,当心我告你不要脸的色胚” “女人?” 这家伙真是醉得不轻。朱瞻基轻笑,但随后黑瞳却转为幽深,眼光变得锐利,敛了面上的温柔,直直注视着眼前的小醉鬼。 “初日?”他试探地轻问,眼光却盯着那随着缓缓呼吸的胸前。 见其没有反应,他缓缓扶起郭爱的身子,手探了出去,却犹稼了许久才摸上去。 一片平坦,是他多心了? 他抿紧唇,板着脸不相信,这回索性揭开她层层衣襟,直到看见那里胸的白布条,眼里顿时迸出愤怒的火光。 “可笑,太可笑了”他低咒一声,又将衣襟拉得更开一些,都到了这一步,他非得亲眼证实了才肯罢休。 他独自纠结了多少日夜,莫非真相却是初日实为女人,将他耍得团团转? 郭爱觉得口很渴,迷迷糊糊的醒来想倒水喝,却被背光而坐的人影吓了一跳,几乎是瞬间清醒,她仔细一看竟是朱瞻基,霎时惊呆了。 今天不是他的大喜之日,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仍穿着大红蟒袍,一身喜气的坐在她的屋里,神色却阴晴不定,郭爱马上察觉他心情不好,却不知他在气什么,但旋即想起他这阵子的冷漠与迎娶他人的事实,又是满心的苦涩酸楚,眼眶一红,她紧抿着嘴,硬是不肯率先开口。 她明明是个女子,却瞒了他那么久,朱瞻基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又恼又气,可一见她这副既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软,决定给她一个机会,坦承自己的身分。 “你都没话要跟我说吗?”他打破沉默。 “恭贺殿下大婚。”郭爱冷冷道。 朱瞻基浓眉一皱。这小骗子就知道气他!“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 “那奴才就不知道殿下要奴才说什么了。”郭爱板着脸,口气恭谨谦卑得过分。 “你就没有任何事想告诉我吗?关于你隐瞒的秘密。”他隐晦的提示。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不能承认,只能见他和别的女人成亲,他还为那个女人逼她下水捡珠子,差点没害她溺死。郭爱越想越委屈,现在又在他的洞房花烛夜跑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还不能赶他出去,因为自己在这里只是一个奴才而已,真是该死的明朝,该死的男人! 她恨恨的暗忖,自己的秘密可多了,不管是来自未来还是女扮男装,甚至是钦命要犯,他想听哪个? 抬头对上朱瞻基等她回话的目光,郭爱极力克制想扑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有些硬咽的说:“殿下也知道奴才嘴馋,除了偶尔偷吃御膳房的点心,奴才没有隐瞒什么秘密,殿下现在是特地来治奴才的罪吗?若不是,夜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请殿下早些安歇吧。” 朱瞻基简直哭笑不得。什么偶尔偷吃,她根本是光明正大的吃,仗着和备宫宫女交好,她的点心零嘴啥时少过,竟敢拿这来敷衍他?!春宵一刻值千金,哼,既然说得这么潇洒又何必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虽然又气又恼,毕竟还是舍不得对她发脾气,朱瞻基最后什么话也没说,臭看一张脸离开。 他一走,郭爱立刻扑在床上大哭。他现在是要回去洞房了吧,可恶的具男人,干么没事来招惹她,她原本睡得好好的,现在醒来,那种心疼得快死掉的感觉又冒上来了。 郭爱抱着枕头流泪到天亮,并不知道在皇太孙宫的书房里,有个男人跟她一样彻夜无眠。 哭了一夜,郭爱墉懒的起床梳洗,发现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只能拿冷水敷了敷,总算勉强可以见人,她才换好衣服,就有人来敲门,她去应门,居然是王禄站在外头,她略感讶异,王禄很少来找她的,大部分都是她过去尚衣监探他居多,这会怎会突然亲自找来? “公公,你怎么来了?”她边问边揉太阳穴,发现头疼得厉害,怕是宿醉所致。 “初日,你今日不当值吧?”王禄开口间。 “太孙大婚,皇太孙宫的宫人分批放两天喜假,我今日不用当值。”她回说。 “那你跟我来吧。” “上哪去啊?”她好奇的问。 “来了就知道。”他不肯多说,只示意她跟他走。 她信任王禄,也就没再多问,心中盘算晚些再去找王振,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她满腹心思时,王禄已经领她来到宫内某处,这地方景物箫条,少有人迹,好似是冷宫。 更教她惊奇的是,前方的凉亭里坐了一名农着华贵的美丽女人,看样子像是正在等她。 在尚衣监时,她负责为各宫娘娘送新衣,所以备宫的主子她几乎都见过,可这位贵妇眼生得很,她是谁呢? 王祷见她见了人也只是呆杆看没动,忙上前道:“还不见过赵王妃,她是你的姨母。”他知晓她遭逢家变后“失忆”,这才刻意提醒她。 她这才恍然。原来这位贵妇就是苏丽嫁给赵王朱高权的那位姨母。 反应过来后,她立即上前朝赵王妃行了大礼。“奴才见过王妃。” 赵王妃忙不迭扶她起来,眼眶还含着泪。“在我面前还称什么奴才,我是你姨母啊,过去在赵王府你可都是赖着我撒娇的,对我比对你娘还亲,然而如今……”赵王妃潜然落泪了她心里温暖,感受到这位妇人是真心疼爱苏丽的,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苏丽,一时间也无法与她热络起来。 见她态度生疏,赵王妃忍不住又伤心起来。“王禄告诉我,目睹苏家灭门的惨事令你大受打击,把进宫之前的事全忘了,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赵王妃捂住嘴,嘤嘤哭泣。 挣扎了下,郭爱还是伸出手为她拭泪。“王妃……姨母莫伤心,过去的事若非值得记住的,能忘掉反而是件好事,我并不觉得可惜,只是连你也记不起来,这点你可别见怪啊!” 赵王妃紧抓住她的手。“不怪、不怪,妹妹已经过世,苏家也就剩你一根独苗,你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自从收到王禄的信,我一直挂心你在宫里的生活,早就想来探你,可我远在封地彰德,若无皇令不能轻易回京,这回要不是适逢太孙大婚,皇上让两位藩王回来庆贺,我恐怕也见不到你。” 郭爱瞧赵王妃真情流露的模样,猜想苏丽过去与这位姨母应该是十分亲近无误。“谢谢姨母的关心,我在宫里凡事有王禄公公照顾,姨母不必再担忧。”她安慰着对方。 赵王妃瞧了眼站在远处没打扰她们说话的王禄。“王禄在进宫前曾经受过沐家的恩惠,又和他姐姐感情很好,这才肯帮忙,你进宫这事连你姨丈都不知晓,但我听说他上回来时,在孝陵见到了你。” 郭爱点点头,“是见到了……不过那场合我没认他。” “没认的好,认了兴许就暴露了你的身分,给你带来危险,而王爷在见到你后也已猜出你在宫里我是知情的,他没责怪什么,只是……”赵王妃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不安。 “王爷见到我后应该很吃惊吧,他没说什么吗?”见状,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他……他只是对你在皇太孙宫当差有些说法……” “说法?” “他说……你既然在太孙身边办事,就该帮帮他的忙……” 郭爱的脸瞬间沉下来。不愧是赵王啊,马上就想到利用她了。“我不过是个奴才,能帮上王爷什么忙?” “他想让你在太孙身边做探子,将太孙的事悉数报告给他知道。”赵王妃尴尬的说。 第二十四章 “在宫里做奸细被抓到,可是要砍头的,姨母也希望我冒这个险吗?”她故意问,已当面前的人是朱高权派来说服她的说客,不由得对这位看似善良温柔的姨母感到失望。 “不,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别照做,就算将来他再来逼你,你也别答应,他野心大,净图一些不该图的,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去,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千万别因为他的私心害了你。”赵王妃正色告诚。 郭爱诧异,想不到野心勃勃、心胸狭窄的赵王居然有这样一个通情达理又深明大义的妻子?意外之余,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误解了这位王妃。 “丽儿,事变都过一年多了,锦衣卫至今还在外头搜查你的下落,我本想找机会安排你出宫的,可瞧来宫内还是比宫外安全多了,你还是继续留在宫里,等过些年锦衣卫不再追查你的事,姨母再想法子…… “其实你待在宫里我也一样的担心,皇上先前下过谕令,禁止任何苏姓女子留宫,我不知这道论令是否与你有关,总之你千万得小心才好。”赵王妃仔细叮嘱,极为担忧。 “我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至今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的,你请放心。” 没错,她要做的是留着这条小命,那个人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她必须认清现实。 “对了,姨母,汉王世子朱瞻沂,他是不是真的认识我?”想起这个人,她开口向赵王妃确认。 “瞻析?他过去常到赵王府来教导你表弟瞻搞武艺,与你是认识,但不算很熟,怎么,去孝陵时莫非也遇见他了?”赵王妃紧张的问。 “见到了。”她点头。听赵王妃的言谈,似乎不知苏丽与朱瞻析的事,想来这是段不为人知的地下恋情了。 “丽儿,瞻沂是个野心不小的人,我一直不喜欢你与他接近,如今你又碰到他,若能够,还是与他保持距离的好,不过,我想他对你有几分好感,应该不会主动拆穿你的身分的。” “希望如此。”她有些烦恼的咬唇。朱瞻沂既然已经认出她来,应该不会就此罢手,苏丽的情债,之后自己该如何替她收抬才好? “丽儿,只要你能平安度过这几年,我保证将来定会将你弄出宫去,让你过正常女子的生活。”赵王妃轻轻抱住她,硬咽不舍的承诺。 她鼻子一酸,也抱住了对方,自己的亲人远在二十一世纪,今生或许再也不可能相见,但她实在思念父母,好几次都忍不住哭泣,如今这位姨母就好似她真正的亲人,让她在举目无亲的朝代,也有了一点的温情。 “启禀殿下,奴才派人查过她的资料了,她是尚衣监大太监王禄介绍进来的。”皇太孙富的书房里,吴瑾道。 “竟然是王禄介绍的?”朱瞻基话然。 “是的,她本名郭爱,是一位姓江的老大夫收养的义子,那大夫有个侄子意外身亡,当时在他医馆里工作的郭爱便顶替了他侄子初日的身分,后来不知何故进了宫当差,还顺利瞒过净身房的太医。”他查了初日登记的资料,按看黄册循线找到当时收留她的江姓大夫。 朱瞻基挑挑眉,“那她假扮太监混进宫中到底想做什么?” “这奴才还在查,不过,应该与赵王脱不了关系。” “与三王叔有关?”朱瞻基吃惊了。“何以见得?”他沉下脸来。 “因为她今早去见赵王妃了。” “你说什么?!”朱瞻基忍不住扬高声音。 “奴才得了主子命令后,奴才除了着手调查她的身分背景外,也派人跟踪她,没想到马上就有所发现,她与赵王妃约在冷宫相见,可见她们见面是极机密的事。” 朱瞻基绷紧了脸。“可有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 “派去的人怕被发现,没敢靠近去听,但不管她们说了些什么,她去见赵王妃,便是有问题,她有可能是赵王安插在宫里的探子。” 朱瞻基面色讳莫如深。“很好,我倒要瞧瞧她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郭爱是她的真名吗?” “那个江姓大夫是这么说的,但奴才还来不及确认。” 朱瞻基沉吟片刻后吩咐道:“你去查查赵王府内所有郭姓的奴仆或亲信中可有人的特征与她相符的。” 他一定要弄清楚她的真实身分,她不肯说,他就自己查。 “是,奴才立刻就去办,不过,在彻查她的这段时间,难道放任她继续待在皇太孙宫,甚至出入东宫为太子诊病?”吴瑾问。不管这人的身分到底为何,明显都是危险人物,实在留不得。 朱瞻基淡道:“她若想对父王不利,早就下手了,你不用担心这些,只要尽快查出她的真实身分。” 吴瑾的效率极高,不过一日便查清赵王府内的下人。 “启真殿下,赵王府内所有郭姓之人无一与郭爱有关,奴才认为,郭爱也许也是假名。”吴瑾将自己的怀疑说出。 “除了知道她顶替了那个江姓大夫的侄子外,难道就再查不出她任何资料?”朱瞻基面色一沉的问。 “江大夫说,郭爱原是去,向他求医的,他也不清楚她的身分来历,但看她做事勤快,心地也善良才让她顶替自己侄儿的身分,想传她衣钵。她就像一张白纸,属于她的过往一片空白,奴才目前对她的底仍毫无头绪。”事实上,因为曾经撞见朱瞻析抱她,吴瑾连汉王府上下也去查,同样没有任何线索。 朱瞻基思绪一转。“她既是去找江大夫求医,定有人见过她,查查在顶替初日的身分之前她都跟谁在一起、做些什么,另外从王禄身上来查,她既然是他介绍又与他颇为亲近,昨天她见赵王妃时,他不也在场?” 吴瑾暗自叹气。王禄是他的好发兼恩师,非必要他实在不愿意去查他,而且他也不相信王禄会是赵王安插进宫的眼线,可如今怕是不查也不行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朱瞻基神情似乎比之前要放松许多。“既然在赵王府查不出什么,这表示她可能与赵王无关吧。”或许她入宫另有隐情,至少她可能不是帮着别人对付自己的奸细。 “不,那可难说,因为昨晚赵王府里有人进宫,偷偷将一封信交给郭爱。”吴瑾再禀。 他俊容一变,“她收下了?” 吴瑾阴沉着脸点头,“收了。” “她竟敢。” “另外奴才还有一件事要禀告,汉王世子昨日进宫向太子妃要人,说是要带她回封地乐安去。” 他蓦地拍桌,掀起滔天怒气。“朱瞻析敢要我的人?” 朱瞻析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为了她进宫讨人?只要想到他们之间有任何的暧昧,朱瞻基就有种被背叛的愤怒。 吴瑾早预期到他会有如此反应,躬看身再道:“娘娘虽然以人还在为太子调养身子为由拒绝,但奴才认为,她既然与赵王有关,如今又扯上汉王世子,显见不是单纯之人,若让她跟汉王世子走,或许——” “住口,她休想离开我则她有可能离开他的事实让他的心猛烈剧痛。不,他不接受这个结果,他绝不会让她走,绝不! 郭爱抱着膝盖窝在床上,朱瞻基大婚已经两天了,除了昨天去见了赵王妃一面,她哪都没去,原本想去找王振的,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最近每次见面勿匆说两句话他就得走了,她遂没了兴致,整天待在屋里,连饭也没吃几口,只觉天下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 突然间,她的房门被踹开了,朱瞻基双目冒火的冲进来。 “殿下——”她万分。凉愕,才张口,话就被他打断。 “信呢?把信交出来”他凶神恶煞的道。 “信,什么信?” “还装,三王叔给你的信在哪?”他怒问。 她一愕。他怎知朱高健派人送信给她? 见她脸色大变,他马上冷哼道:“被我得知你是三王叔的奸细,这会感到害怕了吗?” 奸细?!“我不是赵王的探子——”她连忙否认。 “住口,把那封信交出来,我倒要看看三王叔都交代了你什么。”他决定不再兜圈子,直接问清楚。 “那封信……被我烧了。” “烧了?!” “看过后,我就烧了。”信的内容是朱高权以苏丽的姨丈身分,要求她将朱瞻基身边发生的事告诉他,她怕这封信未来成为害死自己的证据不敢留下,可此时见朱瞻基的反应,烧信的举动只怕更证明她心里有鬼,她不禁不安的白了脸。 “你是三王叔的人,你竟真的是他的人?” “不,我不是赵王的人” “那你是二王叔的人吗?”他怒声逼问,“告诉我,你究竟是谁的人?或者,你受雇干两人,同时为他们卖命?”他无法相信自己第一次动情喜欢的人竟是别人放在自己身边的探子。“ “我没有,这两人都与我无关……”他被背叛的痛苦神情让她很舍不得,着急的辩解。 “我不信,你连是女人的身分都敢骗我,我还能信你什么?”他冷声喝道。 她倏地睁大眼睛。他知道她是女儿身? 见状,他的目光却更为冷冽起来。“说,你到底是谁?” “我……我……”她摇头,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他竟知道这件事了,他是如何得知的?她惊愕不已。 “还想继续骗我吗?我劝你最好老实招出,不然我让你尝尝锦衣卫的酩刑,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他面无表情的吓唬她。其实他若真舍得把她交给锦衣卫,早在发现她隐瞒身分潜伏在他身边时就派人拿下她了,哪会耗费那么多心力私下调查。 “锦农卫……” “没错,你冒充身分混进宫里,我若将你交出去,锦衣卫手段多,自然有办法让你说出真话。” “不要……我不能到锦衣卫府衙。”去到那,她岂不是死路一条? “那就现在告诉我实话,你是谁,到底是谁,与赵王府和朱瞻沂又有什么关系?”他那天已经给过她机会坦承,她不肯说却又被发现和赵王有来往,他只能这样逼问她。 她惨白了脸,这些问题,她一个字也说不得,说出来不仅自己难逃一死,还会连累包庇她的王禄,以及赵王妃。 不能说,她说不得! 见她沉默,他真的动怒了。“你还不说?”他如此为她设想,她却还是想着要隐瞒他? 她掉下眼泪来。“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我除了隐瞒自己身分,可伤害过谁?我没有,没有,而且我可以发誓,我与赵王无关,我不是他的细作,那信虽然是赵王送的,可我只收下,看过,并没有回复,更不曾背过任何消息给他。” 他一怔,见她哭泣,心下不舍,不禁放软了语气,“你真的没有背叛过我?” “没有,我以性命起誓,从没出卖过你半分,若我有心害你,那每日受我照顾的太子,第一个就该出事了,而他还好端端的活着,身子甚至比以前好上许多,不是吗?”她振振有词,证明她没有对不起他。 他目光犀利。“话虽如此,你却对我不诚实,不肯透露身分必定有其理由,我要知道是为什么。”他不能忍受继续被她欺骗下去,他不想他们之间有任何的谎言。 他要知道她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第二十五章 “对不起,我不能说。”她自己死也就罢了,若要拖累帮助过她的人,那绝对不可以。 “你”她的冥顽不灵简直要气死他!他抱过她往床上丢,身体压在她身上,脸庞就近在她鼻前,双目注视着她惊惧的样子,他的心霎时狠狠掀起,再也克制不住的低头吻住她。 意识到他对自己做了什么,她杏眼候地大睁,挣扎着要推开他,可他紧紧抱住她,唇丝毫没有离开过她的,他狂吻她,强探入她的檀口,与她的丁香小舌纠缠着,吸吮品尝她的甜美,深深陶醉其中。 愤怒的眼泪滚滚落下,她喜欢他没错,但他已经有了妃子还来招惹她,还用这样蛮横霸道、带着惩罚意味的态度吻她,这不是她要的,她也不能接郭爱用力的挣扎,用手打他,用脚踢饱,可他不为所动,始终吻住她不放。 “不要再羞辱我了”她使尽力气的扭过头大吼。 他一震,终于放开她的唇,盯看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唇瓣,他竟无法移开视线…… “你卑鄙,竟用这种方式羞辱人你这个坏蛋!混蛋……”她哭得可怜兮兮的,抽抽噎噎的骂道。 “羞辱……你可知这段时间我是用何种心情面对你的?你若知道,就不该这么说……”他苦笑。 她颤抖不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再次捧住她的脸,头逐渐又低下——“不,不要再碰我了则她推开他,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狠瞪他。 他一愣,低低地笑。“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则他坚定的开口。 她惊愕不已。“你说什么?” “我说,你既然不是太监,就能是我的女人。”其实刚才说出要她当他的女人话时,他的心蓦地一松。没错,他已经想了很久,喊出这句宣言时,他是心喜的,长久以来阻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已经解开,只要她成为他的女人,那他可以原谅她的欺骗,可以相信她没有背叛过他,她不是任何人派在他身边的奸细! 若她肯点头从他,那么一切的一切他可以不计较! 他已经渴望她那么久,能够拥有她比什么都重要! “你说的……是真的,不是玩笑?”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是玩笑,我会让你恢复女人的身分,让你得尽我所有的眷宠,你会是皇太孙宫里最尊贵的女主人!”他许她未来,许她正妃的地位,虽然这位置上目前有人,但他会为她清除,他身边最重要的位置只会给自己真正喜爱的女人! 她震惊过后,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他心里有她?自己不是单恋,他对她也是有感觉的?!她捂着胸,抑不住砰然失序的心跳。 “我想要你很久了……从没人让我这么煎熬过,我喜欢你,非常非常的喜欢。”羽毛般的吻滑过她的鼻尖,轻轻地触碰她的唇角。既然敞开了心,也决心要她,他便不再保留的诉出情哀。 她的脑袋一阵眩晕,陶陶然的,他喜欢她,他竟也喜欢她,自己这算美梦成真吗? “告诉我你是谁,我让人呈报给皇爷爷,未来你才能名正言顺的待在我身边。” “我是郭爱。” “郭爱?”她真的叫郭爱?! “哪里人?” 他的问题让她猛地惊醒,想起现实,她用力推开他,翻身坐起。“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你不知道的。” 他愕然她突来的动作。“郭爱?” 她愧疚的望着他,“对不起,除了这些,我不能再多说了。” “到底有多少不可告人之事?”他加重语气的问。 她悲哀的摇头,自己穿越重生的身分、苏丽的事,她没一件能说。“对不起。” 沉默片刻,他深深的看着她,“好,你不说没关系,只要你做我的女人,无论你是什么身分,我都不在乎。” “我……不能做你的女人。”她真的很想点头,很想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但却只能痛苦的拒绝。 她说不出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发现他心中原来也有她,她很开心,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但郭爱即是苏丽,苏丽是朱棣下旨要杀的人,她怎能再出现在朱棣面前,又怎能如他所说的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他在一起。 况且,她姓苏,就算不是被灭门的苏丽,朱棣下过谕令-一苏姓女子不得入宫,光凭这点,她也与朱瞻基无缘。 方才她是太惊喜他的表白,才会一时忘记自己的身分,她……不能接受朱瞻基。 他的脸瞬间刷白,不敢相信在自己交心之后,她竟然拒绝他。“你要相信我,不管你是谁,我都不在乎,不管你有什么麻烦或困难,我都可以替你解决,只要你肯和我一起面对,我们一定可以度过任何难关。” 即使觉得受伤,他还是无法放手,努力试图说服她,他是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人,想要她的爱,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想得他放下自尊,放下骄傲,只求她一句承诺。 “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可能……”她臂然落泪。 “为什么?”他追问,不肯罢休。 她咬紧下唇,“因为……因为……我……汉王世子从前和我有过一段情……即使到了现在,我仍忘不了他。”她横下心说,知道骄傲的他无法容许自己纠缠心有所属的女人,这是唯一能斩断他念头的办法。 “不,你在说谎!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如果真是这样,我大婚那天你为什么要借酒浇愁?为什么要为我流泪?”他厉声反驳。 “每次我看见你,就会想起他……你大婚那天,我喝醉了,因为他当初迎娶世子妃时,我也是这样只能躲在远处偷看……”郭爱知道自己的情绪骗不了人,他察觉了她对他的感情,为了取信他,她只能将原因全推到朱瞻析身上。 朱瞻基的神情是无法形容的惊愕与受伤。他真心喜爱上的人,竟然一点都不喜欢他,她不要他! 向来傲睨天下的人,自尊被彻底践踏,之前他还以为她喜欢的人就是自己,现在才知道他根本是自作多情,她只是透过他在思念旧情人…… 从没有如此难堪过,他跌跌撞撞地离开她的屋子,在即将跨出门槛时,回首看她,“你会为今天的拒绝后悔的,一定会!” 郭爱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泪水滚落。她后悔了,她已经后悔了,她后悔的不是放弃和他在一起的机会,而是自己竟能狠心这样伤害他…… 朱瞻基是真的想让郭爱后悔,可却不知她没有后悔的条件与资格。 他拒绝让朱瞻沂带走她,让朱瞻沂愤慨的独自回去封地乐安,而自己则是每日与孙仲慧卿卿我我,那几近挑衅的姿态只为让郭爱难受,让她知道自己失去什么,更想证明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即使没有她也无所谓,多得是女人抢着要他的眷宠。 他将想给她的眷宠全移转给孙仲慧,他为她画眉,为她梳发,带她捶丸,教她射箭,与她斗蟋蟀,送给她一批又一批珍贵的珠宝,一匹又一匹的昂贵丝绸。 一时,孙仲慧宠冠皇太孙宫,成为皇太孙眼前最在乎的人。 孙仲慧扬扬得意,益发的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郭爱将一切看在眼底,内心抽痛,可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夜里抱着被子暗暗哭泣。 在情伤的折磨下,她消瘦得很快,没多久,原本圆润的脸庞已经变尖。 “我说初日,你是都不吃饭的吗?怎么越来越瘦,再这样下去都只剩一把骨头了。”与郭爱同当差的小全子摇头道。 初日原本是皇太孙宫里最得宠的奴才,但几个月前不知何故惹恼了太孙殿下,给调离跟前了,如今与他一同当个打扫除秽的小太监,一夕之间成了皇太孙宫最黑的一号人物。 这使得过去巴结她的人也开始疏远她,渐渐地她越来越沉默,行事也越来越低调。 小全子过去颇得她照顾,有好吃好喝的她从没忘记他一份,现今她不得志了,他也不嫌她,两人还是如常交往,因而对她越渐消瘦的身形皱眉,担心她是不是病了。 “我不要紧的,现在可不流行胖,瘦些更健康。”她拿着扫帚笑道。 “真是这样吗?可我瞧你可能风吹就倒,待会去扫桃花时,你可别不留神让风给刮走了。” “你别说笑了,走走走,园里落下的花瓣大概已经堆成山,咱们再不去扫,回头让人向吴公公举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不想小全子再多问,她拉着他往桃花园去。 皇太孙宫有座园子种满桃花,每到三、四月便灿烂盛开,但极盛过后总会落下花瓣,就得有人天天去扫。 而今日他们的工作就是去扫这些落下的花瓣。 她与小全子说笑的走进园子,可才踏进去,就看见桃花树下一个女子倚在男子身上,男子低头吻她,两人忘情的在纷飞的落英中拥吻。 见到此情此景,她唇色立刻褪去,小全子只当她是撞见主子的好事紧张,撞了撞她的肩头,掩嘴笑说:“你这二楞子,孙嫔娘娘得宠,到哪都与主子形影不离,眼前的这档事,近来在皇太孙宫时常可见,主子毕竟年轻,血气方刚,相信不久孙嫔娘娘的肚皮便会传出好消息来。” 小全子的话让她脸色更白,身子甚至摇摇欲坠。 “呃?初日,你这是怎么了,可别真教风吹倒了。”小全子见状,马上扶她。 “我……你说的对,我身子可能真的有些问题,风一吹,人不太舒服……” “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这里交由我来扫好了。”小全子心肠好,立即表示。 “那就谢谢了……”她不敢往拥吻的两人望去,正想快步离开。 “站住,这不是初日吗,怎么好久不见你了?”刚结束热吻的孙仲慧瞥见那抹熟悉的背影,立刻将人唤住。 郭爱身子一僵,眼见走不了,只能缓缓回过身面对,自从她被调离朱瞻基的身边之后,两人已有好一段时间未见,此刻见他神情淡漠得好似不认识她,她心下难过,却忽略了朱瞻基乍见苍白消瘦的她时微微皱起的眉。 “奴才不在殿下跟前伺候了,见到娘娘的机会也就少了。”她平静的回话。 孙仲慧朝她手上瞧去,见她拿着扫帚,立刻了然的笑笑。“你不在跟前伺候我自是晓得,可怎么着,你这奴才沦落到做扫地的杂役了吗?。” “是的,奴才现在负责的是洒扫除秽的杂役工作。”她恭敬的回答。 孙仲慧幸灾乐祸的讪笑,“你原也是殿下看重的人,却不思努力为殿下办事,这才会让殿下对你失望,这教训你可得牢记,再不守本分办事,当心未来还有苦头吃。”她本就不喜欢初日,尤其是之前听说殿下对这个小太监有多宠爱多特别,她更讨厌他了,殿下的特别应该是她一人独有的。 郭爱低下头,泪水在眼中打转。“奴才知晓,定当认真思过。” “最好如此,可我刚见你似乎是要走的样子,这是想偷懒吗?那可得让吴瑾好好罚你才行。”孙仲慧又说。 “不是的,初日是身子不适,这才要回去歇会,不是偷懒,不是偷懒!”怕她受罚,小全子马上帮着说话。 他这话一说完,朱瞻基从看见郭爱后便一直紧盯看她不放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的波动,手也悄悄握紧了。 第二十六章 “病了?”注视了会郭爱清瘦的模样,孙仲慧哼了一声。“你这奴才问题不少,若真病了就该连床也下不了才是,这会能走能动却说病了,得了,偷懒的奴才我也懒得管,这事让吴瑾自己去处理吧。”她不屑的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转而狐媚地将秋波送向朱瞻基。“殿下,你说过要亲自为我画像的,可不能食言,不如咱们回你书房去,现在就动笔吧?”她媚态横生的央道。 他牢牢盯看郭爱,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见她只是低眉敛目,恭敬的站在一旁,不由得抿紧唇,状似宠爱地搂过孙仲慧的柳腰道:“你这张美人图就先欠着吧,母妃派人来让咱们夫妻过去用膳,说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 他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强调出夫妻两字,让郭爱的心倏地缩紧,阵阵抽痛。 孙仲慧被他过度的力道吓了一跳,但又想这是丈夫对她热情的表现,虽然感觉腰好像快被他掐断仍强忍着疼痛撒娇道:“都是臣妾的错,总爱缠着你,就没能像以前一样定时去向母妃请安,母妃这是在责怪我疏懒了。”言下之意就是她是为他才没空去请安的,也笃定他会舍不得责怪。 但事实上,自她得宠后,便没将谁放在眼里,太子妃那她同样是懒得去奉承,成日只想紧紧抓着朱瞻基不放。 朱瞻基微笑,“我没怪你,母妃也没那意思,就只是要人带话让咱们过去用膳,你别想太多。” 孙仲慧这才装模作样的欣喜道:“那时间不早了,咱们这就过去吧,别让母妃等了,不然臣妾的罪可又要多一条。” 朱瞻基点点头,搂着她从郭爱身边经过,他走过带来一阵轻风,拂动了她有些掉落的鬓发,她的心波涛汹涌,酸涩难当。 “父王最近身体可好?”已走过她身边的朱瞻基突然停下脚步问,语气不高不低,就像一般问话。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她的卑微,她强忍心头的伤痛,低头道:“太子殿下一切安好。”她之所以身分未被拆穿并还能安然待在皇太孙宫,正是因为他要她继续负责调养太子的身体。 可她不懂,他为何还肯信任她,不担心她会谋害他父王吗?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便姿态亲密的携着孙仲慧翩然离去。 她怔怔地望看他的背影。他连一次也没回头…… “初日,还发什么呆,殿下都走了,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没关系的,快回去歇着吧。”小全子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子还颤颤发抖,连忙催促她回去休息。 她这才失魂落魄的点点头,举步离开。 “唉,看样子初日病得不轻啊!”小全子叹口气,有些担忧的自语着。 隔天,郭爱听说朱瞻基吩咐她到射箭场打扫,宫里每个区域都有专门负责打理的人,哪里还需要特地调她过去帮忙呢,她怎会不知道这是朱瞻基在为难她,但她只是苦笑了下,跟小全子说一声便过去了。 到了射箭场,看见已经整理得整齐清洁的环境,她不知道要打扫什么,正打算去询问管事公公时朱瞻基就出现了。 他瞧了瞧她没有血色的容颜,淡淡的说:“初日,好久没与你竞赛了,这回咱们来比射箭如何,你若赢了,可以向我要一件彩头,你若输了,也必须交一件东西出来。” 郭爱苦笑,“奴才所有东西都是主子赏的,主子要什么就直接拿去,何须这般浪费主子宝贵的时间。” 朱瞻基饱含深意的道:“有些东西是值得花费心思去争取的,你明白吗?” “可奴才并不会射箭。”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垂下头。 “捶丸你不也没玩过,不一样表现得出色,相信射箭也难不倒你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朝她森冷的笑了。 蓦地,她感到一阵阴寒,连呼吸都凝滞了。 大树下,郭爱头上顶了颗梨,全身僵硬的站着,而在前方百尺处,朱瞻基正拉起弓瞄准那颗梨。 她流下满身的汗。朱瞻基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会要她当箭靶?他竟如此恨她?! 朱瞻基拉紧弓弦,箭头由梨移向她的咽喉,此刻只要他一松手,她立即就会毙命。 她若死了,或许这一切痛苦就会结束了吧。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屏住气息,手一松,箭矢凌厉的射出去了-一见他真的放箭,她惊恐而不敢置信,只见那支箭气势万干的朝她迎面飞来,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她脑袋霎时一片空白,下一刻,箭矢正中梨心,在梨裂成两半,由她眼前落下后,她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的跌倒在地。 朱瞻基走向她,睨着瘫跪在地上的人,见汗珠自她细致的脸庞滚落,神色复杂,内心五昧杂陈。 就凭这张清丽妍美的脸庞,他也该猜出她是女儿身,偏偏他让她太监的身分蒙蔽了,这女人可知他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痛苦挣扎? 他不只一次的希望他所喜爱的“初日”是个女的,当知道自己再也压抑不住对一个太监的占有欲,他极其厌恶自己,强迫自己必须冷淡彼此的关系,必须狠下心推开她。 逼她跳入秦准河时,他的心揪痛到几乎无法自己,他也想过如果让她用这种方式离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但终究他还是不舍,在命人开船离开后,他又吩咐一个暗卫扮成平民去救她。 回宫后,他焦心忧虑彻夜未眠等她归来,等她终于平安回宫,他竟胆怯得不敢面对她,怕自己一见到她,便再也放不开她…… 他为她日夜煎熬,矛盾至极。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没有,可她,却让他知道这世上也有他无法拥有的东西,她就这样对他的真心不屑不顾,可笑他还自作多情的以为她也对他有好感,没想到她根本没喜欢过他,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怨、他的恼都是拜她之赐! 他应该要恨她的,但看她被吓成这样,他却没有报复的快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原来殿下在射箭,臣妾找了您一会了呢……咦,这奴才怎么了?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是教什么给吓傻了吗?”孙仲慧突然出现,见到瘫坐在地一脸惊恐未定的郭爱,惊讶的问。 朱瞻基淡道:“哪有什么吓的,是这奴才胆子太小,不过当个箭靶也能腿软,你说这奴才是不是太没用了?” “箭靶?这好玩,我刚练射不久,正好试试进步了多少。殿下,人家也要玩,让这奴才当我的箭靶吧。”见到被射裂在地的梨后,孙仲慧立刻兴奋的提出要求。 朱瞻基闻言皱了下眉。他原本只是想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痛苦焦躁出口气,没想到真的吓坏她心疼的还是自己,唉!罢了,只要她开口求晓,只要她肯服软,这件事就算了。 郭爱还没平复心神,便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怒目咬牙。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愤恨的目光刺向他。有本事他们就一箭射死她算了,她绝对不会卑躬屁膝的求他们的! 一直等不到她开口,朱瞻基看向脸色惨白的郭爱,只见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悔意,不驯的眼神中反而满是挑衅,仿佛在嘲笑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的迁怒,让他顿时失去了理智,“爱嫔既然想玩,有何不可。来人,在这奴才头上重新再置颗梨。” 郭爱心痛如绞,没想到朱瞻基最后还是答应了孙仲慧的要求,就像那日在御船上一样,让她跳入秦准河里取悦他的女人。 一股心酸如潮水般淹没她,她知道自己的拒绝伤害了他,但他这样轻贱人命的态度和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有何区别,她真是对他失望透顶! 她痛心的垂下双眼,任一旁的小太监拉她起来,在她头上摆放一颗梨子,连愤怒的情绪也没了,对他彻底的心灰意冷,随他要怎么欺凌她,她都不在乎了。 孙仲慧开心的接过内侍送上的弓箭,大模大样的拉开弓弦,想先试试力道,但没想到箭才架上弓弦,还未瞄准手就松脱了,箭“咻”的一声射出去时,朱瞻基的脸色大变。 那支箭最后穿过郭爱的衣袖,落在她身后的地上。可这惊险的瞬间,当事人却未曾惊动分毫,依然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哎呀,这弓不是好货,人家还没拿稳,箭就自己射出去了,方才那箭不算,我重新再射。”压根没把人命当一回事,孙仲慧重过另一张弓,这回箭头总算瞄了瞄,但完全不知她瞄的是郭爱头顶上的那颗梨,还是梨下的脑袋瓜子。 朱瞻基拿过那张被嫌弃的弓把玩着,看似不以为意,眉头却锁得死紧,脸色亦开始泛白,握着弓的手竟微微发颤,他牢牢盯着孙仲慧的手。 瞧那小太监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好似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孙仲慧嘴角高扬,带着一抹残忍。 她松开拉紧的弦,但就在箭飞出去的同时,另一支箭跟着疾射而出,在孙仲慧的箭就要射入郭爱的胸口前,被从另一个方向追上的箭击中,断成两截的躺在郭爱身前,而那支箭仍去势凌厉的射进郭爱身侧的树干中。 “殿下?”孙仲慧转头瞪着朱瞻基手中的弓。他竟射断了她的箭。 “你好大的胆子,是谁让你射杀她的!”朱瞻基丢下那张弓,勃然大怒的揪住孙仲慧,那模样就像想立即将她杀了。 孙仲慧大惊失色。答应让她射箭的是他,她根本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我……我……”她吓得呆若木鸡。 “滚,否则我宰了你。”他朝她大吼。 孙仲慧惊恐的掉下眼泪,更感到屈辱,踉跄的掩面飞奔离去。 孙仲慧走后,他瞪向面如死灰的郭爱,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去。“你这奴才就算命再贱,也该懂得求生苟活吧?像这般任人棒打毫无斗志的落水狗,让人瞧了实在无趣,真是个令人厌恶的狗奴才,你也滚吧!”他打掉还顶在郭爱头上的梨,大力的箱着她的手腕将她甩开。 郭爱跌在地上,看着他仿佛浑身燃看怒焰般大步走开,只觉自己的心就如同那摔在地上的梨一般,碎裂成无数块。 之后的日子,郭爱过得浑浑噩噩,任何美味的零食茶点对她都失去吸引力,她依然会和宫女太监们聊天说笑,却再也无法打从心底感到喜悦,她觉得世界好像失去颜色,原来心痛到极点后就只剩下麻木的感觉。 这日她照常来到东宫,检查完朱高炽的身体状况后点点头,她让他减食、运动,再搭配一些与太医讨论过的药膳及药方来调养他的身体并控制病况,目前看来效果显着。 “太子的体重已经减轻一些,虽然还得再努力,但近来应已感觉身体健朗不少,体力比之从前增加许多吧?”她勉强扯着笑容询问。 朱高炽高兴的点点头,“近几个月来,我走路不再需要人搀扶了,你这小子果然有几分本事,太子妃,你可得替我好好的打赏。”他向坐在一旁的太子妃道。 她马上笑看接口,“这还要你交代,自是不会亏待他的,哪回来不是吃的用的穿的,一件件让他带回去,只要他尽心看护你,臣妾可是什么都舍得给的。倒是瞻基,他是你皇太孙宫的人,照顾太子有功,你也得好好赏他才是。”太子妃话锋一转,对沉默许久的儿子说道。 第二十七章 自郭爱进了东宫后便末再开口的朱瞻基这才朝她冷冷望去,这一眼立即让原本脸上还强撑着笑容的她再也挂不住笑,垂下头去。 她明白他虽然恨她的拒绝,却相信她的医术,也相信她不是奸细,她才能继续待在这里。郭爱在心里苦笑,至少他没有全然否定她。 “母妃放心,对有功的奴才孩儿不会小气的。”朱瞻基微扯嘴角说。 “初日,你主子都这么说了,还不赶紧谢恩。”太子妃有几分故意,一双精明的眼似在观察什么。 郭爱这才又抬起头来,可视线没有投向朱瞻基,而是落到远处。“谢谢殿下赏赐。”她低声道。 “嗯。”朱瞻基随意额首,目光也末往她身上去。 太子妃见两人之间互动疏离,心下甚是满意,她虽然未知郭爱女子的底细,可也听闻近来初日失宠的事,对她来说这是好事,免去她先前的隐忧。 正想再说些什么探探两人的心思,暖阁外忽地传来孙仲慧的声音。 “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姐姐拦我做什么?” “父王在里头让人看诊,没唤咱们进去,你别乱闯啊。”胡善祥急着阻止。 “没唤咱们,不表示咱们不能进去,姐姐若不敢进去,就在外头等好了,今儿个父王没一道用膳,我正好进去问安。”孙仲慧可不理会劝告,还是坚持己见。 太子妃听到哼了一声。听说儿子专宠侧妃,因此她让瞻基带孙仲慧来东宫用膳,同时也叫胡善祥过来,想拉近两人的关系,谁知孙仲慧一见胡善祥也来了,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但在她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弄得一顿饭下来气氛尴尬,已惹得她心头不悦,这会又来惹事。 朱瞻基瞧母妃不悦,马上起身往外走。 “殿下,您可出来了。”正要闯进暖阁的孙仲慧见到他出现,马上喜不自胜的迎上去。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脸色。前几天他在射箭场大发雷霆,接着几天都没来看她,她找去他也不见,若非今日母妃发话要她来东宫用膳,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现在他出来就好,这样她就不用再进去,其实她才不想进去看婆婆脸色,更不关心公公的身体健康,只想快点重拾他的宠爱,才能回到皇太孙宫发号施令,那里才是她能当家作主的地方。 “你这是做什么,父王在里头让人看诊,你偏在外头扰嚷?”他口气虽责备,但神情并未动怒。 “人家也只是想关心父王的身子,你怪人家没道理啊。”孙仲慧委屈的说。 “这里没你的事,你和太孙妃先回去。”他令道。 孙仲慧没想到他会赶她走,马上红了眼眶。“里头不就是初日在看诊,臣妾怎么就不能进去瞧瞧了,臣妾不走,要走你和臣妾一块走。” 提到郭爱,朱瞻基立即拉下脸,眼神变得严厉冷酷。“初日为父王看病之事,你最好谨言慎行,不该说的、不该听的,不要多事。”他疾言厉色的警告。 “殿下……”孙仲慧教他的怒容吓到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初日为太子看病的事不是秘密,但一提到初日他就变脸,这事不是没发生过,自从初日失宠后,只要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到初日,得到的就是这待遇。 前些日子她仗着自己受宠,还在桃花园里当着他的面羞辱过初日,也没见他有何反应,在射箭场时却发了脾气,虽然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她很担心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妹妹,咱们还是回寝殿吧。”励着朱瞻基难看的脸色,胡善祥也不由得心惊,主动拉着像是吓傻的孙仲慧走,怕再闹下去真的触怒他。 “啊,初日,你怎么一-来人啊,快来人!”暖阁里蓦地传出朱高炽惊喊的声音。 朱瞻基神色一敛,转身就回暖阁去,一进去竟看见郭爱倒在地上厥了过去。 “这奴才好大的胆子,怎敢大不敬的倒在这里?”孙仲慧甩开胡善祥也跟着进来,见状想也没想就说。 “你给我闭嘴!”朱瞻基怒气勃发的朝她大吼。 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接着便惊愕的见他竟在众目睽睽下,抱起不省人事的小太监往外冲去。 太子妃见到这情形也是错愕不已,但旋即脸色变得甚是难看,又再度怀疑起两人关系。 在一边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王振心中窃喜,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郭爱颤动睫毛,吃力的睁开眼眸。 她看见两人走出房外,一个是朱瞻基,另一个是李太医,她听到朱瞻基吩咐吴瑾立刻拿了方子去煎药,然后又听到他折回的脚步声。 现在是什么情况?郭爱一紧张,下意识的闭上眼装睡。 她感觉到朱瞻基走回她身边坐下,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又被植被子,接着他起身离开床边不知弄什么,没一会又走回来,一块湿帕子随即贴上她的面颊一-他竟在帮她擦脸拭汗! 郭爱心中微颤。他不是很气她吗?之前还那样欺负她。 耳边传来男人轻声的叹息,她心乱如麻,忐忑的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但他再也没有出声,也没有其他举动,这样的寂静让她不安,她按捺不住的睁开眼,却倏地对上一双饱合深情的眼眸。 她一怔,但她还没开口,朱瞻基已经急急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你渴不渴?” 他眼中的惊喜是如此明显,语气里的真诚关怀让郭爱忍不住红了眼眶,流下泪来。 她真是个没用的人,之前明明很气他把她当箭靶来射,可他一温言软语的和她说话,她又忍不住心软,忘了那一切伤心,只想投入他的怀抱诉苦撒娇。 她的眼泪让他的心一阵刺痛,朱瞻基登时慌了手脚,“怎么哭了,很不舒服吗?我马上叫太医回来,你再忍一忍。”说着竟打算出去找人,完全忘了只要扬声就有宫女太监进来伺候。 难得看见他慌乱的样子,郭爱心下好笑又感动,她揪住他的衣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没事,没有不舒服,不用叫太医了。”突然,她想到什么,脸一白,紧张的问:“太医替我把过脉,那他不就知道……” “没事的,李太医是我的人,他不会说出去的,反倒是你,李太医说你是思虑过重、正气虚弱,所以才会昏过去,你是都没吃饭吗,怎么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他可是不会再容许她虐待自己的身子了,天知道,当他看见她倒在地上像没了生气时,他有多惊恐。 郭爱闻言苦笑。她和太医们学了一些药理知识,知道正气虚弱就是营养不良,没想到她竟会因为营养不良而昏倒。 “多谢殿下关心,我现在真的没有不舒服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那为什么哭?”朱瞻基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又想刚才李太医说她的确没什么大碍,这才稍稍放心,在床边坐下,温声问着。 他伸手揩去她的泪。 她瘦了好多,下巴都变尖了。 朱瞻基心疼的摩掌着她的小脸,决定之后要好好监督她吃饭,把她养得白白胖胖又健康。 他亲密的举动让郭爱脸上温度上升,手更无意识的揪紧他的农摆,话也说得结结巴巴。“我我我……没没事……” 就在她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吴瑾煎好药送了进来,总算解救了她。 从她通红的脸上朱瞻基似乎看出什么,再看到被她揪紧的衣袍,他心情大好的笑了笑,接过贴身太监手中的汤药,试了试温度,而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 郭爱呆呆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转变。他表现得就像完全没发生过那些事一样,对她这么宠爱呵护,他不再恨她了吗? 以为她的毫无反应是不想吃药,他软言哄道:“乖,先把药喝了,我已经准备好桂花凉糕,如果觉得药太苦也先忍忍好吗?” 他还记得桂花凉糕是她最喜欢的茶点,之前她误以为他是偷懒的暗卫时,他分给她的茶点中就是桂花凉糕让她赞不绝口……郭爱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掉下眼泪。 她就这样心又酸又软的让他喂完药,还吃了一块桂花凉糕。 无论是端盘子递水都是朱瞻基亲自伺候,那殷勤的模样简直可说是讨好,郭爱神情复杂的望着他,张口欲言又止。 注意到她的异样,朱瞻基快一步打断她,紧握住她的手,话说得又急又快。 “你先听我说,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要忘了你,但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无论如何驱赶,你的影子总是牢牢盘踞在我心中,很抱歉之前对你做了那些事,不管我做什么都只是更加深对你的思念和渴望……所以就算你喜欢的是别人也没关系,我还是爱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在你身边。” 郭爱大为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骄傲的朱瞻基会放下他的自尊,向她道歉,又几乎是卑微的在乞求她的原谅,即使她喜欢的是别人,他还是爱她…… 她一时间陷入挣扎,她也渴望能和他在一起,但她不能伤害那些帮助过她的人,如果因为她的自私而害他们失去性命,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即使再痛苦,她也只能违背自己心意的说谎,芍民下心伤害他。 “对不起,我不想背叛我喜欢的人,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真的喜欢我,请让我离开皇太孙宫,去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强忍着眼泪,字字心酸的求道。 朱瞻基万万没想到他都已经退让成这样,她还能冷酷的拒绝他甘她是真的从没喜欢过他吧,刚刚会对他脸红局促该不是又透过他在想朱瞻沂……强烈的嫉妒与心痛几乎折磨得他快要发疯,他又再一次的自取其辱了! 他全身僵冷,踉跄地起身后退,撞翻床边几上的糕点茶盏,张口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无法再开口求她,她击碎的不只是他的自尊与自信,更是把他的真心放在地上踩。 朱瞻基忿忿地瞪视她,好半天才道:“我明白了,你终究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但你凭什么……凭什么敢拒绝我?!好,既然你想终生当个阉人,我成全你,我让你就以这身分一辈子老死在宫中!吴瑾——” 他大喝一声,守在门外的吴瑾立刻进屋。 “将这奴才送去浣衣局。”他咬牙切齿道。 “浣衣局?”吴瑾吃惊了。去浣衣局的皆是年老或有罪的宫人,主子竟要送她去那地方吃苦? 他……舍得吗? 吴瑾太清楚主子用了多少心思在郭爱身上,这才会对他的命令感到迟疑。 “没错,让她去那里,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她!”他怒发冲冠的说。 “是,奴才这就送她去。”见他如此患怒,吴瑾不敢再多问什么,马上应声。 朱瞻基再没有看她一眼,转身甩袖而去。 他如此决绝的态度让郭爱心如刀割,她又再一次的被逼着伤害他,伤害自己。 她抿着苍白无血色的双唇,却不敢发出一声抽泣,只能强忍心痛,独自承受。 郭爱去了浣衣局后,朱瞻基就总是躲在书房,他的脾气变得极为暴躁,经常发怒。 第二十八章 这日,他意志消沉的枯坐在书案后,他向朱棣请了病假。 吴瑾走进书房内,见到主子形容憔悴的模样,不禁摇头心痛。“殿下,您让奴才从王禄那下手去查的事有消息了。”他面色沉敛的禀告。 朱瞻基原本消沉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查到什么了?”他等太久了,总算有眉目了! “原来赵王府的一名嬷嬷是王禄的姐姐,她也是赵王妃当年的陪嫁丫鬓,因为王禄自进宫后便和姐姐少有往来,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吴瑾禀报。他虽然与王禄有私交,可这些事王禄从未对任何人提过,故他也不知。 “你大费周章查出王禄有个姐姐,这名嬷嬷有什么特别之处?”朱瞻基目光如炬的问,晓得贴身太监提起这事就绝对不会单纯。 “这名嬷嬷在赵王府负责照顾的人姓苏,唤苏丽,是两年前突然被皇上下令抄家城门的大学士苏逢的女儿。” “苏逢的女儿怎会养在赵王府?”朱瞻基晓得苏逢这个人,此人学问鼎博,曾经也是他的老师之一,可后来传出他有私生女,皇爷爷不知何故大怒,之后就发生苏家惨事。 “那是因为赵王妃是苏丽母亲的姐姐,所以在苏丽认祖归宗之前,一直都住在赵王府,受赵王妃的照顾。”吴瑾解释。 “原来如此,但这又与我要你查的事何干?”朱瞻基拧眉问。 吴瑾神色严肃,“苏丽今年十七岁,在当年那场灭门大祸中失踪,不久宫里就出现冒名顶替的初日……” 朱瞻基心神一震,倏地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初日就是苏丽?!” 吴瑾肃容点头,原以为查出真相后能帮助主子得到所爱,哪里想得到造化竟如此弄人。 “不可能,她说自己是郭爱,她姓郭,不姓苏,不是苏丽!”朱瞻基蓦地激动的拍桌驳道。 她不能是苏丽,虽然不知苏家因何被抄家灭族但皇爷爷要杀她却是不争的事实,甚至还颁下苏姓女子绝于宫的御令,不,她不能姓苏,更不能是苏丽! “奴才为了确认初日究竟是不是苏丽,去查了在她入宫前的落脚处,她是在苏家出事后出现在应天府的,扮成男子住在镇准桥边,据租她房子的寡妇所言,那时她身边还跟看一个老妇人,两人对外皆以母子相称,很多左邻右舍都受过她的帮助,对她印象很深刻。 “后来她母亲生了病,她才找上江大夫求医,之后她母亲病死,她就在医馆里做了伙计,直到初日意外溺死,她才顶替了初日的身分,江大夫说她改扮男装又没有户籍身分是有苦衷的,她被仇家追杀,郭爱这个名字也是她告诉江大夫的,想来那个母亲应该就是那名嬷嬷。 “她入宫之后,王禄对她诸多关照,种种巧合都说明了初日就是苏丽,郭爱或许是她逃亡时的化名之一,殿下,奴才知晓您不能接受,但这就是事实,否则那个此刻人在浣衣局受罪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任自己沦落至此也不肯接受您?” 朱瞻基瞬间呆住。“不……我管她姓郭还是姓苏,我都要她——” “殿下,她的身分曝光不得,一旦让人得知,所有帮助过她的人都必遭受牵连,您若强要她,只是送她走上绝路,尤其一旦皇上知晓了,她铁活不过明天!” 知道贴身太监说的是事实,朱瞻基两眼发直,一脸震愕。“我……我去求皇爷爷赦免苏家的罪,撤销宫中不能有苏姓女子的御旨,皇爷爷一向疼我,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的。” 吴瑾摇摇头,“这回皇上绝不会答应您的。” “为什么?” “殿下可还记得李安公公?”吴瑾忽然提起这人。 “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皇爷爷过去极为倚重信任的人,不过早已请旨出宫养老去了不是吗?” “李安公公五十末到,正是最受皇恩重任的时候,如何就告老还乡了,那仅是皇上对外的说词。”吴瑾露出了哀容。 “你是说李安死了?”朱瞻基大感意外。 “没错,苏家灭门后传出苏逢之女未死失踪,皇上震怒,隔日锦农卫去找李安公公,李安公公就“自尽身亡”了。” “他是因为苏丽而死的?”朱瞻基惊愕不已。 吴瑾一脸沉重,“殿下,苏家所犯的必是让皇上仇恨至极之事,否则不过是逃脱一女,皇上何须让亲信以死谢罪,还有这道禁苏姓女子入宫的御令,足可见皇上除“苏”的决心,您若真为苏丽去求情,只怕会更加触怒皇上,为苏丽带来更多的不幸。”吴瑾劝阻他。 朱瞻基闻言不禁颓然跌坐,“难道就没有办法了?”查了这许久,查出的竟是这结果,若早知如此,他情愿什么都不知道,至少那样他还保有希望了妄想那人会回心转意来求他,可如今…… 他怒不可抑,恨恨地扫落桌案上所有的东西。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他求而不可得的东西! 他不甘心,不甘心! 吴瑾无奈地看着满地狼藉。当初日是太监时主子不可得,但成为苏丽后却更不可以接近,难怪主子会狂怒不已。唉! 这日,胡善祥的寝殿意外来了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茶几上搁了两杯温茶,两人对必了气氛有些尴尬。 “姐姐这里倒雅致,燃的檀香味也宜人。”孙仲慧没说明来意,净先说些言不及义的话绕圈子,可她眼神明明写着有话要问。 胡善祥见她到来已是非常惊讶,再见她这奇怪的态度,不禁不安起来,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檀香是母妃派人送来给我的,妹妹若喜欢,待会拿些回去,听说殿下对这味道也是喜爱的。”胡善祥和善的说。 孙仲慧一听,脸马上绷起。“母妃倒偏心,殿下喜爱的却只给你送来,没给我,这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想殿下来你这时多留些时候闻香,可我说胡姐姐,你该清楚,若照殿下的意思,这太孙妃的位置原本是要给我的。 “不过既然是皇上下的旨,我也无话可说就委屈照办了,以致后来的洞房夜我也一并让给姐姐先行,事后也没抱怨过什么,我已如此识大体、委曲求全,就不明白为什么母妃对我还是有成见,独独宠爱你。”本来欲言又止的人像是找到机会,大吐起苦水来。 胡善祥却对她的话感到诧异。“洞房夜?那夜殿下不是与你在一起的?” “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难道不是吗?”孙仲慧观察胡善祥的表情,惊觉她不像在说谎。那夜他真没去找她?! 胡善祥摇头,“没有,那夜我独坐喜床到天明。”她神色黯然的说。 “天啊,我也是,那洞房夜他去了哪?”孙仲慧吃惊的问。 洞房花烛夜哪个男人会放过,她们皆以为他在对方那里,当晚垂泪的垂泪,摔东西泄愤的摔东西,可原来他谁也没找,那是去哪了? 两人兀自不安的思索起来。 过了半晌,孙仲慧便又开口,不过语气竟是酸得不得了。“虽然那夜咱们都尝了苦头,谁也不好过,可如今姐姐却是苦尽甘来,殿下在你这,可住得习惯?” “你以为殿下在我这?”胡善祥又是一惊。 “怎么,这你也要否认吗?他都一个月没上我那了,不来你这,能去哪?”她就是为这事才找上门的。 皇太孙宫目前就她们两个妃嫔,不是在自己那,当然就在胡善祥这了。 “可这一个月来,他连一步也未曾踏进我这啊!”胡善祥站起来说话了。事实上,自大婚后他便不曾来过,只是这话她不好对对方讲罢了。 “这一个月都没来过?”这会连孙仲慧也惊得起身。 他不来找她,她一开始以为他还在恼怒她初日的那件事,可后来得知那奴才被撵去浣衣局,才想自己失宠应该与那奴才无关,她再仔细一想,定是自己之前在东宫吵闹惹得太子妃不悦,让他失了颜面,这才故意一整个月避而不见,为了求和,她只得厚着脸皮自己过来,哪知道他竟也没在胡善祥这里! “妹妹,其实咱们也别想太多,这皇太孙宫大,殿下若不想见咱们任何一个,自是有地方可去的。”胡善祥缓缓说。 “这教我如何不多想,他莫非另有女人了?”孙仲慧立刻醋劲大发。 “这……” “哼,一定是,他定是藏着女人了,否则大婚至今,他既未碰过你,也没对我……”孙仲慧突然住口了,因为她想说的是,朱瞻基至今也没碰过她,但这样丢脸的事怎好让胡善祥得知。 只是胡善祥已经听出端倪,心下暗惊。“妹妹是说殿下也没跟你……” “你胡说什么,大婚后的几个月,他夜夜都是在我那过的,我们当然早就圆过房了,不然殿下哪会这么疼我、事事都依着我,不信你可以问问,这宫里谁没见过我们恩爱的样子。” 她急促的截断胡善祥的话,那欲盖弥彰的态度反而让胡善祥更起疑。 既然殿下不在这里,她再留下来也没意义。孙仲慧急急起身告辞,留下满腹疑问的胡善祥。 难道殿下也没碰过她?胡善祥内心惊愕不已。以他宠爱孙仲慧的程度,所有人都认为孙嫔很快就会怀上孩子的,却不料两人竟尚未圆房,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郭爱在浣衣局的日子过得很辛苦。 浣衣局里宫女负责洗衣,洗涤、熨烫、上浆等步骤都有专门负责的人,每个人只做一件事,太监就负责一些杂役。 她觉得这里就像监狱,一群犯了事的奴婢被关在一起,老鸟会欺负菜鸟,把自己的工作丢给新来的人,而管理他们的太监就是狱卒,大部分的狱卒都是拿横不讲理的。 她才刚到浣衣局便得罪了张嬷嬷,这张嬷嬷已经四十好几,要说身分也没多高贵,但因为她和负责管理浣衣局的刘公公是同乡,深受其照顾,因此她可说是浣衣局里的老大,一群人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宫里虽然禁止宫女和太监有私交,但对上了年纪的宫女你准就会放宽许多,毕竟皇上可不会看上一个人老珠黄的宫女,只是郭爱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躲到这来了还会惹上感情债,俊俏的她才刚到这就被张嬷嬷看上,她推了几次她的邀约,不想就得罪了她。 于是,她一个太监竟也被分配到洗衣的工作,在这里每天就是不停的洗衣,一早起床就有一堆工作等着他们,待洗的衣物就跟小山一样,吃过粗糙又少得可怜的早饭后,就开始不停的洗衣。 甚至连那些欺善怕恶的宫女也把衣服丢给她,不但趁机讨好张嬷嬷减轻自己的工作量,可不管其他人丢多少衣服给她,她都默默承受,从不跟别人争吵,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而红肿发疼,但她就像没知觉一样的继续洗着衣服,直到一天的工作结束。 她以为这样的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谁知没几天张嬷嬷就被调出浣衣局,或许是因为这样,那些老宫女就没再把衣服丢给她,她也随即被调去做提水的工作。 不过无论是洗衣或提水对她来说都没差,她一样沉默不语的重复这些机械式的动作。 “你这贱奴,洗个衣服粗手粗脚,好好一件衣裳都被你洗破了,你找死是不是。”刘公公手里拿根藤条狠狠地往一名老宫女身上抽去。 第二十九章 被这一抽,老宫女身子一颤,整个人栽进一旁的池子去。 “救命啊——”水虽不深,但她受到惊吓,一时间爬不出池子,惊慌大叫着。 一旁的人虽然见着这景象,却碍于刘公公的淫威竟无人敢下水去帮她一把,任她挣扎着眼看就要灭顶。 郭爱这时提水过来见到这景况,想也不想的就跳进池里,费了一番,力气才救出老宫女。 只是她一上来,立刻就吃了刘公公的藤条。“好你个奴才,这老东西都六十了,还在浣衣局里吃白食,咱们都养她这么多年,正好让她回去老家吃自己,要你多事!敢下水去救她上来,你讨打?!” 张嬷嬷对初日示好的事刘公公早就知道了,尽管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但刘公公还是看这小白脸不顺眼,现在逮到机会还不整死对方。 郭爱气结,“刘公公,她哪里吃白食了,她都在这浣衣局洗了三十年的衣服,没给退休奉就算了,还嫌她老想害死人,你有没有人性啊!”对于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欺侮,她可以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忍受,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给自己的惩罚,但在她面前欺负老人家,她就无法忍受了。 “退休奉?你这是发什么白日梦,敢跟咱家谈退休奉?到了浣衣局就等同进了地狱,你听过地狱有给薪奉的吗?” “不给薪奉也不能害死人,你掌管浣衣局却草菅人命,这事若举报上去,你也会有罪的!”她振振有词。 刘公公是浣衣局的监工太监,向来横惯了,哪有人敢顶撞他,闻言,他气得全身发抖。“你当浣衣局是什么地方,来到这的都是罪人,罪人的死活谁会关心,信不信我先整死你,瞧你死了,谁来问我罪!”他恼羞成怒的发狠道,提起藤条就再往郭爱身上抽去。 “你住手!”她痛得大喊。 “住什么手,咱家还没打死你呢!今日就让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奴尝尝咱家的厉害!”刘公公打得兴奋,更有意当着众人的面立威。 他扬起藤条拚命往郭爱身上招呼,郭爱被打得抱头躲到墙边,可刘公公还是不放过她,追过来打,一副真要打死她的样子。 那名被她救下的老宫女吐了几口水卖力的爬了起来,见没有人敢出面帮她,自己上前去阻止刘公公打人,但一把老骨头受了一拳后,人就昏死过去了。 “你这王八蛋,连老人家都敢打!”郭爱怒极,也不管自己被打了几下,冲向对方甩去一巴掌。 刘公公又惊又怒,反手就回她一巴掌,而且力道之大当场把她打趴在地,他冲过去想压着她再打,但人才坐到她身上,倏忽间,不知发生何事,他竟就飞出去了,栽进池子里,他呛了几口水,狼狈的浮出水面后怒恨的吼道:“谁敢丢老子进水池——” “大胆,敢在太孙殿下面前放肆!”吴瑾怒道。 “太孙殿下?”刘公公这才看清教训了自己的人是谁,登时大惊失色。太孙殿下怎会来到浣衣局这粗鄙之所?甚至还亲自对他动了手? “你这奴才要不要瞧瞧,她若死了,你的皮会不会被剥下来?”扶着被打的郭爱,朱瞻基火冒三丈,神情宛若要杀人。 刘公公这一惊可不轻,眼珠一翻,当场吓昏过去,身子直挺挺的跌回池里。 皇太孙宫。 “让我看看你的伤。”朱瞻基捧住郭爱肿高半边的脸庞,忧急的说。 “放开我,殿下又何必带奴才回皇太孙宫,奴才要回去了,浣衣局的活奴才还没干完,一天若没提上一百桶的水是不能歇息的。”她推开他的手道。 “你这么说是非让我懊悔难受不可吗?”他一脸的后悔。 “奴才没怪殿下,相反的,奴才在浣衣局过得很好,身子虽累,至少心里舒坦。” “当然。”她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若真这么好,你又怎会在辛苦工作后每到三更才能入睡,一天的三餐加起来吃不到半碗饭,谁的活没干完,你就抢着去做,有人出事,你就奋不顾身的出头,你想做什么,真想死吗?”他心痛的问。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派人监视我?”她惊愕的抬起头来。 “你以为我让你去浣衣局就真的放下你了?没有,你一直在我眼皮底下,我不能停止关心你。”他深情的说。 “你……”这是何苦。 “你以为是谁把张嬷嬷调走的,又是谁警告那些宫女不能再欺负你?”他舍不得她吃那么多苦,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否则马上就会被她察觉,但那些欺负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他抓过她的手,“我还是错了,你的手整天泡水泡得红肿起皱,我舍不得,所以让你从洗衣换去提水,可这手每天提水,磨破起水泡,最后都长茧子了……不知道我有多心痛,多不舍。”瞧着她手上的茧,他心如刀割。 “若不是吴瑾拦着不让我上前,今日那狐假虎威的狗奴才哪敢打你,我早已劈了那蠢蛋,你也就不会多出这些伤。”他悔恨不已的拉高她的衣袖,替她身上挨了藤条的伤痕上药。 她心惊,原来他见到了她挨打的一幕,那么狼狈的模样……郭爱眼眶一红,强撑着不让泪水流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去浣衣局受罪的,更不该看着你挨打——” “吴瑾公公是对的,你不该出面的。”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了,“我一个奴才何德何能让太孙亲自到浣衣局来搭救,你根本不该出现的,请不要再造成我的困扰,希望你以后别来了,更别再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的一切跟你无关!”她抽回被他紧握住的手,推开他起身往外走。 “不要走,不要回去,就算你是苏丽,我也不在乎,要死,我陪你一起!”他蓦地圈抱住她,不让她走。 她大惊。“你说什么?” 他紧拥着她,“我知道你是苏丽了,我知道皇爷爷要杀你,但我会保护你,我定会保住你的”他激动的说。 她整张脸一片死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是因为不能泄露身分,怕连累其他人才说谎的!你对我是有感情的,那些什么还爱着朱瞻析的鬼话都是骗我的,对吗?”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眸底有着恳求与无尽的心痛。 她看得心疼又愧疚,再也说不出违心的话,“所以……你不怪我骗了你?” 朱瞻基闻言狂喜。他就知道她也是喜欢他的,他的感觉没有错!“不怪,我若是你,也说不出口的。” “可我是赵王的外甥女。” “但你不是他的奸细。” “你相信我了?” “我信自己爱上的人绝不会背叛我!”他斩钉截铁的说。 “但藏匿不交出我是欺君……”就算朱棣再喜欢这个孙子,也容不下被欺瞒的事实。 “这罪我愿意承担。”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永不言悔。 她眼眶四周火辣辣地刺痛着。“你这是什么傻话,你要因为我而失去皇上对你的信任吗?” 她用力的挣脱出他的怀抱。这家伙没了理智,但她还有,她不能害了他! 他不放手,再将她用力抱回,牢牢锁在怀中。“我会让皇爷爷赦免你的,一定会的!”他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拥有她! 她热泪盈眶。“你傻了,真傻了,吴公公,你若真为你的主子好,还不进来带走我一-吴瑾!”她含泪朝门外大喊。 吴瑾进来了,见主子死抱着不让她走,他神情难辨,心绪复杂。 “吴公公,你还不帮我,阻止你的主子做傻事。”她急道,此刻只有长年伴在朱瞻基身边的吴瑾能劝他了。 “苏姑娘,你留下吧。”吴瑾把心一横,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她愕然停止挣扎。她是不是听错了? 吴瑾一向最保护朱瞻基的,明知她是个祸害,为什么还要留下她? “苏姑娘,若殿下坚持不放手,任我如何劝阻也是没用的,既然这是殿下的决定,主子要冒险,做奴才的也只能陪到底。”吴瑾沉声说。 殿下这段期间是如何度过的,他都瞧在眼底,清楚主子对这女子的深恋已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既是如此,他何忍拆散。 朱瞻基感激一笑。“吴瑾,多谢了!” “为主子分忧是奴才的本分。”吴瑾恭敬道。 瞧着主仆俩情义相挺的模样,郭爱傻住了。他们真的决心要留下她这个烫手山芋在身边? 初日回来了。 皇太孙宫上下欢喜地传递这个消息。 当初日被撵去浣衣局时,可有不少人暗自垂泪伤心不舍,如今初日回来了,且又回到太孙殿下跟前当差,太孙前一阵子的心情极差,可初日一回来,主子的笑容似乎也回来了。 皇太孙宫的气氛因为初日的回归而轻松愉快起来,其他宫里的宫女们听闻这件事也放下一颗心来,没多久,郭爱的屋里就又塞满她喜欢吃的各种零食。 简直比坐云霄飞车还大起大落,这戏剧性的人生,她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好。 就在她喜孜孜的吃着蜜饯时,某人忽然冲进她的小屋子。 “我不是要你搬到我寝殿去吗,你为什么不肯?”朱瞻基气急败坏的质问。 她悠悠转过身去,继续吃自己的零食不理他。 “你!”脾气不是甚好的男人火大的夺过她的零食扔到一旁,扳正她的脸,就是让她非面对他不可。“告诉我不搬的理由。” “你的寝殿已经有吴公公在伺候了,用不着多一个我。”她眼珠滴溜溜的转,就是不看他。 “谁说让你搬来是伺候我的。” “难道是你伺候我?” “那也来尝不可。”他露齿笑了,样子贼兮兮的。这“伺候”人的方法他也不是不会。 她咬牙瞪他,当然晓得他打什么鬼主意。“别想!我搬去做什么?夜里与太监共处一室,你也不怕传出闲话。” “什么闲话,皇爷爷的寝殿里不也随时有宦官伺候着。” “那也要是真的太监,我又不是。”她红着脸说。 他瞧她杏脸桃腮,双颊嫣红,眼神不由得痴迷起来。“不是才好,若真是,我虽然也要,不过麻烦了点。” 她忍不住惊愕,“我若不是女人你也要?” 他苦笑,“之前以为你是太监时,我还不是被你迷得晕头转向,再这样下去,相信不管你是男是女,最后我都会食了你!” 听他说得露骨,她脸更红了。“你就真这么喜欢我?” “嗯,就这么喜欢。”他毫不掩饰,眉飞色舞的点头。 她香腮染赤。“你骗人,若真这样,那还高高兴兴去娶亲,而且一次还娶了两个回来。”她哼声道。 “那两个可不是我要娶的,是皇爷爷的意思,况且,我哪有高高兴兴的——” 他忽然就住了嘴,眼光一嘿,半眯的眼里充满调笑。“你吃醋?” “谁吃醋了!”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呼呼的,赶紧将脸转开,不看他了。 “还说没有,原来你在乎这个?”他将她拽进自己怀里抱着。 “谁在乎了,你放开我,主子抱着奴才,这成什么体统,若让人进来看见,你的名誉就全毁了。”她提醒他。 “放心,吴瑾在外头守着,不会有人闯进来的。”他有恃无恐。“告诉我,你真在意那两个女人?”他蓦地又正经起来。 第三十章 她抿着唇,“在意又如何,她们就是你的妻子,尤其是那位孙嫔娘娘,她可是你最宠爱的妃子,说不定她肚子里已经有你的孩子了呢”她语气酸涩不己。 她想起他大婚当夜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喝闷酒、哭了一整夜,想起他在她面前亲吻孙仲慧,还让自己当箭靶让他的爱妃射着玩,虽然知道他那时是在跟她赌气,但一想到还是让她的心阵阵发疼。 他知道她在介意之前的那些事,略带歉意的望看她,语气笃定自信。“她不可能有我的孩子。” “为什么不可能?” “除了故意气你的那次之外,我只在几年前吻过她一次,不过那是基于好奇,后来遇到了你,我一门心思全在你身上,其他人根本碰都不想碰。”他诚实的说。 郭爱讶然。“你这是在告诉我,你根本没碰过孙嫔?”所以,前一阵子他与人家卿卿我我全是在作戏,他根本没有和她发生关系? “哼,要不是为了气你,你以为我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理她?她不过是我用纸糊出来的纸凤凰。” “纸凤凰啊……”她完全明了,这家伙有个坏习惯,气一个人或讨厌一个人时,就用另一个人去惹那人生气,之前看似对孙仲慧特别喜爱,那是做给胡善祥看的,而之后宠爱孙仲慧则是为了刺激她,教她吃醋。 算起来,最可怜的当数一再被他利用的孙仲慧,以为自己宠冠皇太孙宫,因而骄矜自满,其实她什么也不是,就如他所言,不过是只纸糊的凤凰,外表瞧似美丽,却一捏就碎了。 “你老实告诉我,除了你的身世外,我的妃嫔是否也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原因?”他直勾勾的看着她,认真的问。 “没错,将来你会有更多的女人,妻妾成群,而这是我绝不可能接受的。”她坦承不讳。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可以不婚,可以同居,但要的是专一,容忍不了三妻四妾这种事。 然而他是未来的皇帝,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他也不可能例外的,这教她这个现代人如何接受? 可是感情这种事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尽管她无法接受与人共事一夫,却终究还是抵档不住对他的感情,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但他已经大婚的事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永远拔不出来且深深的刺痛着她。 “虽然娶谁目前无法由我决定,可在我心里她们不是我的妻,我的妻只有你。”他敛容声明道。 她凝视着深情的他,忍不住动容了。他冷落胡善祥她并不意外,因为他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可连艳如桃李的孙仲慧他都没有接受,她是真的感到又惊又喜,她相信他的话,他心里的妻子只有她。 “可……我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我只能是一名太监。”她双眸濡湿的说。她的身分永远不能曝光,她只能隐藏在他身后,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人。 他爱怜的轻抚她沾满泪水的容颜。“委屈你了,但相信我,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旁的。”他许诺她,并暗自发誓一定要做到! 她泪眼汪汪。“有你这些话就够了,其他我不求了……我会等那天到来,咱们到时再在一起。”现在的她对他而言是个危险人物,他还是少接触为妙,而这也是她虽然回到皇太孙宫却仍不愿意顺从他的原因,她不想害他,目前能将他推得多远是多远。 “那我可做不到,等不了那时候,我现在就要你!”他俊脸一拉,将人拽起。 “跟我来。”他由不得她继续龟缩下去,顾忌东顾忌西的裹足不前,逼也要逼她现在就接受他。 “你要带我去哪?”她惊慌的问。 “此刻就跟我回寝殿去,我要时刻都跟你在一起,这样你才不会胡思乱想,不会老计划看想摆脱我。”他强拉着她往外走。 她杏眼圆瞪,根本阻止不了他。 “你发什么疯……疯狂念头啊!您的寝殿床脚断了,奴才让人去修理就是,殿下这样急急拉着奴才去拆床,这……这是要让奴才去垫床脚吗?” 堂堂太孙强拉一个奴才在宫里跑,这等不伦不类的景象让经过的宫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本想张口骂人的郭爱立刻一改态度,转而皮笑肉不笑的胡讲个理由,以免引人非议。 朱瞻基笑得更贼,“说的好,我就要你这奴才去垫我的床脚,走,还不给我滚进房里去,若垫不好让我摔下床,我砍下你的脑袋!” 他故意说,怕她跑了,揪起她的后领,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像拎小鸡一样的将她揪进寝殿里,就连在他身后跟着的吴瑾瞧了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只是在踏进寝殿后,吴瑾笑不出来了,朱瞻基更是立刻松开她的衣领,将她往自己身后推,他则是马上跪下。 “不知皇爷爷驾到,瞻基未曾远迎,请皇爷爷恕罪。” 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郭爱听到这话,吓得全身寒毛直竖,没想到朱棣竟会悄无声息的来到皇太孙宫,她慌忙的跟着跪地,头都伏贴到地上了,吴瑾就跪在她身旁,也在滴汗。 “朕听说你病了好一阵子,不想让一群人跟着大张旗鼓的过来,所以下朝后私下来探你,可朕瞧你精神好得很,竟还能与奴才嬉闹?!”朱棣明显不快,语气越来越严厉。他专程过来探病,不料看到的竟是孙子嘻笑玩闹的样子,登时怒火中烧。 朱瞻基不慌不忙的说:“孙儿前些时候确实身子不舒服,可休息几日后已无大碍,今早起来感到神清气爽,本来立刻就要去向皇爷爷请安的,没料到您已经过来了。” “哼,朕瞧你是偷懒,规避课业,这才编谎称病,你让朕太失望了”朱棣根本不相信他的话,痛心疾首的说。 “皇爷爷若是认为孙儿疏懒装病,那大可以考核孙儿功课,若答不出来,瞻基愿意领罚。” “你真敢让朕考?”朱棣瞪眼问道。 “孙儿就算卧病期间也不曾荒废太傅教授的课业,您若不信,尽管考核则他自信的说。 “好,那朕就考考你,你若答得出,朕便饶你这一回。” 他微笑,“请皇爷爷出题。” 朱棣见他从容不迫,表现无一丝胆怯,心下的恼意已经渐消,于是出题道:“何谓立德、立功、立言?” “立德即立下好的德行榜样,立功即做出有利于后世之事,而立言即留下善文让后世参酌。”朱瞻基不疾不徐的回道。 朱棣满意的额首,“再谈谈<应帝王>吧。” “<应帝王>为《庄子》内篇中的最后一篇,认为能够听任自然、顺乎民情、行不言之教的人才能做帝王。全篇分为七个部分,分别为“而未始入于非人”、“而曾二虫之无知”、“而天下治矣”、“而避于无有者也”、“一以是终”……以七个故事表达庄子无为而治的政治思想。”他侃侃而谈的道出庄子的为政主张。 朱棣听完喜形于色,“好,果然没有荒废学业,是朕误会你了。”他起身拍拍孙子的肩,非常的高兴。“明日早朝上大殿来,真正的君王之道是在朝堂之上,庄子的那些论调不见得于今时适用,朝局的错综复杂、往来之道才是你真正该学习的,而朕相信你能轻易窥得其中奥妙,因为你乃我大明最尊贵的皇子。”朱棣这是让他真正入朝涉入政事了。 “瞻基定不负皇爷爷之盼。”他不卑不亢的说。 朱棣极为欣慰的一摸胡子。“见你身子已好,那朕就放心回去了。”说完终于起身要走。 朱瞻基立即上前恭送。 朱棣行经郭爱身侧时忽然停下脚步,眼神严厉起来。“这奴才行为不端,竟与主子嬉闹,不成体统,拉下去杖责五十。”他突然发话。 郭爱脸都绿了,这五十板打下来她还有命吗? 他分明还是恼孙子托病嬉戏,这是在杀鸡儆猴。 “皇爷爷,不是这奴才的错,是孙儿未顾及皇家体面,一时兴起与她玩笑,皇爷爷若要罚,就罚孙儿吧!”朱瞻基慌忙道,完全没了刚才回答朱棣问题时的气定神闲。 “你要护卫这奴才?”朱棣讶异的望向孙子,见他居然脸色发白,神情紧张。 这反倒引起朱棣的疑心,他看向那个太监,见其唇红齿白,若非身着宫衣服,他会以为对方是个女子。 在朱棣的目光下,郭爱惊出一身汗。跟在朱瞻基身旁多时,她不是没见过朱棣,虽安心于他没认出她,但这人厉色于形,苏家就是在他的授意之下一夕灭门,而自己更是他追杀的对象,被他这么近距离的注视,任她胆子再大也不免发慌。 “皇爷爷,这奴才目前还有用处,父王的身子就是靠她调养才渐渐改善的,孙儿不想损了这奴才。”朱瞻基稳住心神道。 “帮你父王调养身子?这奴才会医术?”朱棣闻言有些吃惊。 “没错,她会一些医术。” 朱棣沉吟一会,“朕问你,你为太子调养身子多久了?”他直接问郭爱。 努力控制惧怕的情绪,她低头力持镇定的说:“奴才已为太子殿下调养一年半的身子。” 朱棣想起长子近年来的身体状况。“太子的体力与气色的确似乎好上许多,这都是你的功劳?” “不敢,奴才只是调整了太子的饮食习惯,让他吃得更健康罢了。”她不敢居功的表示。 朱棣再看了这小太监一眼,才哼了一声。“既然这奴才有功,那五十杖免了,但记住,业精于勤荒于嬉,太孙乃国储,你们这些奴才若敢害得他不思长进,只顾游乐,朕绝饶不了你们!”朱棣声色俱厉的警告。 “奴才不敢,奴才谨遵教诲,绝不敢让太孙荒废课业。”郭爱战战兢兢的回答。 朱棣这才甩袖,跨步离去。 朱瞻基安抚的看了脸色惨白的她一眼,这才跟上祖父的脚步,亲自送他出皇太孙宫。 等他回来时,寝殿里已经没人,她又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朱瞻基不免气闷,然而刚惊吓一场,又不好再去抓人回来,害她引人注意,只能暗叹好事多磨。 “善祥,瞻基对你仍是不理不睬吗?”太子妃叹气询问。 她一脸尴尬。“皇上近来要殿下积极参与国事,殿下可能忙于朝政,才会冷落臣妾…… “别再为他遮掩了,瞻基对你的态度如何本宫还会不知道吗?”太子妃打断她的话。 胡善祥垂下脸来,既无奈又羞惭。“是臣妾无德,殿下才会不喜欢我。”她只得如此说。 “不是你无德,相反的,你相当贤良,我很喜欢你,只可惜你娘家一开始就走错路,不该亲近汉王,由汉王举荐你入宫……瞻基是何等谨慎之人,他当然防你如防汉王,不肯与你亲近。”太子妃直接点出问题症结。 胡善祥闻言立刻惶恐跪下,澄清道:“母妃,善祥娘家曾是汉王的下属,家人也只是请托汉王帮这个忙,成为太孙妃后,臣妾更未曾私下接触过汉王,臣妾对太子与太孙绝对忠心,没有半分背叛的言行。” 太子妃亲自扶她起来,道出自己的一片苦心。“你的性情我是晓得的,本宫相信你没有背叛过我们,否则又怎会对你百般维护,我今日说这番话,也只是希望你能早日破除瞻基对你的成见,两人能够莺凤和鸣,尽快生下孩子。” “母妃,臣妾已经尽力,希望能博得殿下欢心,可他始终不曾看我一眼,也未曾到过我的处所一步,我要如何生子?求母妃帮帮臣妾了,指点善祥到底该如何做。”胡善祥再也掩藏不住不受宠的悲苦神伤,索性直接向太子妃求助。 终章 她虽然早就明白自己被太孙厌恶的原因,也为此后悔伤心已久,然而事实无法改变,他对她完全无情,她也挽回不了。 太子妃再度叹了口气,“瞻基不是喜好女色之人,大婚之前,他洁身自爱,大婚之后,他的身边也只有你与孙嫔两人,你还是有机会的,况且,他不来找你,你何不主动点去找他。”她建议道。 “臣妾主动去找他?” “没错,你过于娴静,不若孙嫔活泼积极,会主动讨人欢心,难怪瞻基总对她多些关照,你不如学学她,没事也去找他说说话。” “其实孙嫔——”胡善祥话到嘴边却打住。她不好说出孙仲慧去找过自己与她猜测太孙根本没碰过任何女人的事,若是让母妃得知大婚至今他未和任何人圆房,这事可是会让太孙、她、孙嫔都难堪的。 “孙嫔怎么了吗?”见胡善祥欲言又止,太子妃疑惑的问。 “呱……没有,没什么事,不过母妃说的对,臣妾是该主动点才对。”胡善祥话锋一转的说。 太子妃听了慈爱的拍拍她的手臂,指着宫女才端上来的甜汤道:“这就对了。这银耳汤是瞻基最爱的甜品,你端去给他,就说是我让你送去的,知道吗?” 胡善祥既感动又欣喜。虽然说要主动,但以她内敛的性子实在是做不出像孙仲彗那样大胆的举动,现下母妃赏赐的这碗甜汤可是帮了她的大忙。 她真诚的道谢行礼,“谢母妃赏赐。” 前一夜朱瞻基与大臣论政过晚,因此今日于寝殿内午憩补眠。 郭爱端着热茶入内,见他连身上的大襟外袍都未脱下就睡去,可见人有多累。 她心疼的走向他,将手中的热茶暂且搁在一旁,移身坐到床沿,静静地瞧他的睡容。 不若以前他只偶尔上朝听政,他如今已经正式入朝议事,参与国政,益发显得英姿焕发、气度不凡,且在朱棣多元的教导栽培下,他善骑射,谙武事,明诗书,懂政经,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更有强健能武的体魄,他将来肯定会是一位能文能武的明君。 她注视他,心中对他的爱慕与日俱增,只可惜……她伸指点上他的眉心,再轻轻划过他英气的浓眉,可惜她还是不敢真的接受他,他注定是未来的君王,若在他登基之前因为她而惹怒朱棣,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做大事的人,未来能让黎民百姓有好日子过的大人物,“一宣夕治”不能因她而在历史上消失。 想她都能穿越来到明朝,似乎没什么事是绝对的,万一历史因她而改变,让他痛失皇位,那她将是何等的罪过? “唉。”思及这些,她轻叹一口气。 郭爱收回抚摸他的手想要起身离开,可她才一动,腰就被抱住了。 “摸了我就想走吗?这也太随便了。”朱瞻基醒了。 “你抱我就不随便,还不放开?”她不客气的拍他的手,让他松开。 他偏不放。“这叫不吃亏,谁教你平日老板着脸,不给碰,稍稍一靠近就哇哇大叫,躲债主似的躲得老远,这回可让我逮到你占我便宜了吧?既是如此,我还能不讨回来吗,要我放,别想。” “你。” “我如何?这就抱个过瘾。”他用力一扯,干脆将她扯上床,扑在他身上。 她又急又恼,“喂,你别太过分啊!。” “我哪过分了,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让我抱的,怪谁呢。”他耍赖道。 “可恶,你再这样,我叫吴公公进来了,看看有其他人在,你还好意思这么死皮赖脸吗?”她咬牙切齿的说。 “昨夜他随我在书房待了一整晚,今日我放他休息,人应该正在补眠。不过就算他见到我也无所谓,我这可是真情流露,他明白的。”他益发厚颜了。 “朱瞻基,你最好现在就放手,不然我咬你!”她火大的说,连他的名讳也直接喊。 他大乐,完全不在意她连名带姓的喊他,民间夫妻,不也时常在拌嘴时这样喊对方吗,这可是亲昵的表示啊! “要咬就咬吧,有道是:打是疼,骂是爱,这咬嘛……是爱到骨子里的意思,才想将对方吞下肚。”他哈哈大笑。 对他的厚脸皮,她简直无言。“喂,你当真不放?”她一副下最后通碟的姿态。 朱瞻基的笑容忽然收起,眉宇之间流露出愁绪。“让我抱抱不行吗?我常想这么做的。” 她避他,他知晓为什么,那是为他好,也对彼此都安全,可要他不碰她,始终令他不痛快,他不愿勉强她,因此才会更努力在政务上,让皇爷爷更加看重他,有朝一日,他定要为苏家平反,光明正大的娶她为妻,他要她是自己未来的皇后,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自己身边。 郭爱怔怔地望着深情款款的他,听出他话中的隐忍,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心软的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 他不由得心喜,将她抱得更紧。原来这女人吃软不吃硬,撒娇既然有用,那他以后就都用这招,只要能多和她亲近一些,他才不怕人家笑他没男儿志气。“小爱,过阵子我带你出宫走走,透透气玩耍一下可好?” 他私下都唤她小爱,这是她的要求,因为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朱瞻基虽然不解,但并末多间,只当是她有所顾忌,怕苏丽这名字教人听去,会有大祸发生,横竖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她喜欢他怎么叫,他就怎么叫。 “出宫,你有空吗?”自从朱棣让他参政后,除了太傅交代的作业外,他还得每日上朝论政,朱棣更会不时核他,要他对事论弊,他光忙这些时间就不够用了,哪还有闲暇带她出游? “鞑靼近年来发展迅速,势力日益壮大,甚至还敢侮辱拘留我朝派去的使节,皇爷爷有意再亲征漠北,我想他这回也许还会带上我,我若去就只能留你在南京待着,至少半年不能见面,因此在出征之前,我想先向皇爷爷告假几天,带你出游。” “你也要去漠北?”她心惊他也要去打战。 “你忘了,我十五岁时已随皇爷爷出征去打过蒙古人了。”他轻拧她鼻头道。 “可是——”她说不出阻止的话,显得十分忧心。 他笑嘻嘻的说:“担心什么,我打敌人可利落得很,但打女人就差了点。” 她因他可能要随朱棣御驾亲征,心里正百转千回的忧虑着,可偏这没良心的还来逗她,她气得打了他胸口一掌,让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她暗忖自己刚才使出的力道是不小,莫非真打疼了他?她慌忙的揉着他的胸膛,歉疚的说:“还疼吗?不疼了,不疼了--啊……”她的手突然被他攫住。 他目光晶亮,唇角带笑。“是不疼了,不过,换我疼你如何?” 下一瞬,热烫的唇就覆到她的唇上一两人唇舌亲密交缠,情潮涌动,几乎忘了身边的一切,直到杯盏破碎的“碰”声响将他们惊醒,两人猛地转头,只见胡善祥正站在门边,神色震惊,脚边是碎了一地的汤碗…… 【豆豆提醒本书上集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