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魔道妖女》 第1章 采药的少女 天空中下着倾盆大雨,白茫茫的雨幕悬在天地之间,让所有的景物都显得混混沌沌的。 林嘉鱼头戴着斗笠,肩上披着一件蓑衣,背上则背着一个竹篓,狼狈地走在山道,蓑衣不够长,只能挡住上半身,原本嫩绿色的裙子早已被雨水洇透,成了墨绿色。 “真够倒霉的,这种鬼天气还要我们出来采药,好像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就是给他们为奴为婢的。”林嘉鱼身边的姑娘向她抱怨道。她和林嘉鱼一样,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背着药篓。 “墨筠,师父待我们算是不错了,只要我们做些采药、捣药的轻巧活,那几个担水、打柴的师姐才是真的苦。”林嘉鱼安慰她道,心里却苦笑了一下,林瑶把自己骗上天云宗做外门弟子还不就是想让自己为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做牛做马。自己和母亲就是太天真了,竟然会相信林瑶突然良心发现,把自己这个她从小就鄙弃的庶出丫头引入修炼的康庄大道。 她来天云宗快五年了,干得净是些采药、捣药的杂活,外门弟子的总管师父只是布置他们干活,从来不传授一星半点修炼法门。身为内门弟子的林瑶也会在修炼之余来看看她,时不时地冷嘲热讽几句,有时还会留下一堆脏衣服让她清洗。 不过这样的日子总算就要熬出头了,再过三个月,与天云宗定的五年约期就要到期,她就可以下山了。近五年没见,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林嘉鱼一边走,一边思绪联翩、神游物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越走越偏,已经走到了山道的边缘。而边缘之外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山谷。 “嘉鱼小心!”林嘉鱼耳边传来墨筠的声音。 林嘉鱼听到墨筠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半只脚已经踩出了山道,身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往后一缩。谁料天雨山道湿滑,不缩还没事,这一缩之下,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山道旁的深谷里跌去。 墨筠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来,猛地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了林嘉鱼身上背着的那只药篓。 林嘉鱼跌势缓了一缓,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一声裂帛声,将药篓和她绑在一起的布条竟然断了开来。 林嘉鱼本要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声惨叫,整个人翻滚着跌入了云起氤氲的深谷。 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想着自己抵达谷底后摔得血肉模糊的样子,林嘉鱼就浑身发颤,整个人像落水般不断扑腾,想要抓住点什么。从记事起的一幕幕如同画卷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缓缓拉开,父亲的冷漠,殷夫人的鄙视,林瑶的欺凌……在她的眼前不断闪现。 最后浮现在眼前的是自己离家前母亲不舍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林嘉鱼阖上了眼睛,养育之恩只能等来世再报了。 只是她才做好直面死亡的心理准备,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一窒,睁开眼睛一看,却是一棵怪松从崖壁上斜斜地生长出来,其中一根粗壮的枝桠斜穿入她身上披着的蓑衣之中,将她挂在了半空中。 林嘉鱼忙手脚并用,牢牢地攀住怪松,伸手解下蓑衣,然后才翻身趴在怪松上。 她低头看了看下面,仍然是深不见底的深谷,想要顺着崖壁爬下去是不太可能了。 她抬起头向崖顶看去,映入眼帘的都是云气缭绕,根本无法判断自己到底距离崖顶与偶多远。 “墨筠!”林嘉鱼抬着头,对着崖顶上喊道。可是接连叫了几声,也听不到上面有回应。 林嘉鱼的心慢慢冷了下去,墨筠多半以为她跌下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急匆匆地赶回宗门禀报自己的死讯去了。天云宗时有进山采药的外门弟子坠崖而亡的事情发生,宗门早就见怪不怪了。 大雨依然下个不停,没有了蓑衣的遮蔽,林嘉鱼几个呼吸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冰凉的雨水和湿冷的衣服迅速带走她的体温。瑟缩之中,她猛然发现怪松根部似乎隐没在一个石洞里。 她伏在树干上,沿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向怪松的根部爬去。淋了雨的树皮有些湿滑,林嘉鱼几次手上打滑,差点再次掉入山谷,险象环生。 距离怪松根部近了一些,她才看清怪松确实是从石壁上的一个石洞中生长出来的,那个石洞本来就不大,又被松树的树干挡住了一大半,所以乍一看之下很难发现这个石洞。 又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她才有惊无险地到了松树的底部。洞门狭窄,她侧着身子勉强钻了进去。 洞里一片昏暗。 她摸了摸腰间,庆幸地发现腰间的百宝囊还在。这个百宝囊是每个进山采药的外门弟子都要随身携带的,里面装着火折子、断续膏之类的救命稻草。 打着了火折子,石洞内立刻充满了柔和的光线,林嘉鱼这才发现洞门虽然窄,里面却别有洞天:石洞两侧的石壁前依次立着八座汉白玉雕,有男有女,栩栩如生,都做道家打扮,手上所执的兵刃却各有不同,有松纹古剑,有判官笔,最骇人的则是一个独臂道人所剩手臂上盘着的一条双头蛇。 她又向洞里走了几步,才发现石洞的尽头还立着一座汉白玉雕像,近五丈高,汉白玉雕像前放着一张青铜供桌。雕像雕得是一位年轻道士,头戴混元冠,身披鹤氅,脚踏云鞋,剑眉星目,比天云宗年轻一代中的天骄云中君还要俊朗上几分,让林嘉鱼的视线忍不住在雕像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像边上一转,想绕到雕像后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密道之类的东西。 猛然间林嘉鱼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这尊雕像的目光竟然会动,自己往边上走了两步,雕像的视线也跟着自己挪了几寸。 她又试着往另一边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紧紧地盯着雕像的眼睛,那雕像的瞳仁果然跟着自己缓缓地移动。 第2章 隐月宗 林嘉鱼头皮发炸,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邪门的雕像。 天云宗大殿里的神像上都被宗门里的高手加持了阵法,透着让凡人看到就想要跪拜的威压,但神像的眼珠子还是停滞不动的,眼前这尊汉白玉雕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立在这里的年份久了,雕像都修成精怪了。 这么一想林嘉鱼更是恐惧,转身就想向外跑去。她宁可坐在松树上淋着雨等死,也不想和这么一尊处处透着诡异的雕像共处一洞。 只是她一转身,就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团模糊的光晕。 “这位小友不必惊慌,本座并没有恶意。”那团光晕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听了这句话,原本惊恐万分的林嘉鱼才稍稍安定下来。 她壮了壮胆子,对着那团光晕问道:”你究竟是什么山精树怪?雕像的眼珠子会动也是你在作怪吧?” 听了她的话,光晕里传来一阵狂笑:“山精树怪?哈哈哈哈,当年叱咤风云的天下宗门盟主竟然被人当成山精树怪,实在可叹。”笑声到了后面倒显出了几分凄凉。 天下宗门盟主?林嘉鱼在心中打了个问号。天云宗是威震一方的名门大宗,正道诸宗门的执牛耳者,都不敢自称盟主,眼前这团忽明忽暗的光晕也配? 光晕嘿然一笑,慢慢拉长变大,显露出一个中年道士若隐若现的身形:“本座乃是隐月宗宗主玉尘子。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号也属正常,毕竟已经过了两千多年了。” “隐月宗?原来你是魔道中人!”林嘉鱼悚然动容,她再怎么孤陋寡闻也听天云宗里的师兄师姐提到过隐月宗。现今天下正道宗门不断壮大,魔门日渐式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有生死堂、罗睺宗、隐月宗、无相门等魔道宗派悄悄活动着。这些魔道宗门行事乖张、功法阴邪,其中又以隐月宗最为诡秘狠毒。前几年青艮山脉一带有数个小宗门被灭满门后都在尸山血海之中发现了隐月宗留下的玉简。 “魔道?”道士冷笑了几声,“没想到在这个山洞里憋了两千多年,正邪之势已经逆转,已经到了末法时代,魔子魔孙沐猴而冠披上正道的外皮,明里道貌岸然、私下里男盗女娼,无恶不作。” 见林嘉鱼一脸不相信的模样,道士扫了一眼林嘉鱼袖口上绣着的白色祥云,继续道:“你是天云宗的弟子吧。天云宗的镇宗之宝天云幡你总听说过吧。” 林嘉鱼点了点头。天云宗不管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又有谁没听说过天云幡,天云幡一旦祭起,方圆百里的天地都要为之变色。 “嘿嘿,这杆天云幡确实不是凡物。当年天云宗为了炼制天云幡,可是足足收了一万名修士的神魂,拘锁在幡里。这难道是名门正派该有的作为么?” 林嘉鱼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秘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当年正魔大战,名门正派的许多弟子都在魔道的引诱下纷纷堕落,就连有些门派的长老都临阵倒戈。隐月宗是正道旗帜,宗门被破、洞府被毁的正道中人纷纷向隐月山汇集,准备和魔道做最后的决战。谁知道隐月宗护法、我最信任的道侣竟然出卖了隐月宗,半夜闭了护宗大阵,引狼入室,隐月宗弟子被屠戮殆尽。我也在几位魔道高手的围攻下身受不治之伤,最后只有一缕残魂逃出,遁入了隐月宗秘庭,在这里苟且了两千多年。” “原来天云山以前叫做隐月山啊。”林嘉鱼恍然道。 “想不到天云宗连山名都改了……”道人长叹一口气,“道消魔长之下,两千年前的往事恐怕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了。” 说到这里他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眼林嘉鱼,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我看你的服色是天云宗的,怎么身上没有一丝半点的灵力波动。与凡人无异。” 林嘉鱼的嘴角掠起一丝苦笑:“我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做的都是些采药捣药、洒扫浣衣之类的杂活,哪里有机会修习天云宗的功法。” “嘿嘿,我原以为你是天云宗的弟子,原来只不过是天云宗的宗奴而已。”道士笑道。 “宗奴?”林嘉鱼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魔道宗门向来有豢养宗奴的传统。宗奴就是宗内修士的奴仆。宗门平日里的繁重劳役都由宗奴完成,宗奴中的姹女还会被当作魔道修士采阴用的炉鼎,被吸干全身的元阴。我看你还算有几分姿色,迟早被选中去做炉鼎。” 林嘉鱼听了脸色都有些发白,但仍强自镇定:“再过数月,我与天云宗的五年之约就满了,我就可以离开天云山。” 道士桀桀怪笑了几声:“你是要有多天真,才会相信天云宗这等魔门的承诺。你知道的那些离开天云宗的宗奴估计都已经被天云宗送入真灵血阵,用他们的鲜血来滋养那座护宗大阵了。” 林嘉鱼脸色大变,林瑶的心好狠毒,把自己骗入天云宗竟然存了让自己永世为奴的心思。 她也不傻,知道这缕道士的残魂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做陪自己闲扯那么久。她连一息的功夫都没有耽搁,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道长大慈大悲,还请给我指一条生路。” “你我今日相遇也算有缘,我这缕残魂无依无凭,再过一段时日也要烟消云散了。你若是愿意在祖师爷面前以心魔立下誓言,然后拜在我的门下,延续我这一脉师承,我倒是能给你一条生路。” 林嘉鱼虽然没有半点修为,但也听说过心魔这东西。但凡修士,最怕的就是修行过程中的心魔,以心魔立下的誓言万万没人敢违背,一旦违背就会被心魔所扰,轻则功力无法寸进,重则走火入魔,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林嘉鱼明明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坑,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往里跳。现在她被困山洞中,只有拜玉尘子为师才有一线生机,脱困而出。 “还请师父说明要立什么誓?” 第3章 云中君 “真灵血阵的阵眼处有一尊焚天鼎。此鼎是隐月宗开派祖师了凡留下的镇宗重器,万万不可留在本宗死敌的手中。既然你愿意入隐月宗,那就去祖师了凡的玉像前跪下以心魔立誓夺回焚天鼎。”说罢玉尘子伸手一指石洞尽头的那尊汉白玉像。 林嘉鱼不敢违逆,老老实实地在玉像前跪下起了誓。 玉尘子笑道:“既然你以心魔立了誓,又跪拜了祖师像,那就算入了隐月宗,日后振兴宗门的重担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林嘉鱼脑子里想得却不是什么重振宗门的大业,而是怎么从这个见了鬼的石洞里逃出生天,然后摆脱给内门弟子做牛做马暗无天日的生活:“师父,要重振宗门也要有命去做才行,赶紧把你刚刚说的那条生路给徒儿指出来吧。” 一块玉简从模糊的光影中激射而出,啪得一声落在林嘉鱼的面前。 “隐月宗的功法都记载在这块玉简之中,你用心修行,只要能够筑基成功,就能够在天云宗三年一度的大比中脱颖而出,破格成为内门弟子,摆脱做宗奴的命运。” 林嘉鱼眉头一皱:“修行哪是一时半会就能见效的。我现在被困在这里,若是没有饮食,捱不过三天就一命呜呼,根本没有机会修习功法,光大宗门。”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救你的人快到了,我先回避了。”说罢玉尘子的残魂忽地一闪,重新隐入玉雕不见。 玉尘子刚刚消失不见,林嘉鱼就听到洞口处传来一阵破风声,随后洞口处就响起了脚步声。 林嘉鱼忙把火折子往前一探,就看到洞口处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身穿一件青色锦袍,上面缀着红色祥云纹路,腰间系着一根苍紫色蟠离纹丝带,一头黑发如同被墨染过一般,狭长的丹凤眼中射出摄人心魄的精光,左手握着一柄出鞘的长剑,剑光莹白,握着剑柄的手却比剑光还要莹白。 林嘉鱼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云中君。 云中君被誉为天云宗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年纪轻轻,修为就已经远超同侪,甚至能够从天云宗宗主陌倾城手下走过三招,是不世出的天才修士。更让天云宗女修们疯狂的是云中君还生了一副好皮囊,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质让云中君力压陌无伤一筹,成为天云宗女修最为心水的双修道侣。 云中君甫一进洞就看到了手上捏着火折子呆立在那里的林嘉鱼。他迅速扫视了一眼洞中,见没有什么危险才收剑入鞘,开口问道:“你是林师妹么?” 平日里林嘉鱼只是远远地看到过云中君,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和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点了点头。 云中君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也就不再开口,而是往前走了几步,靠近林嘉鱼。 林嘉鱼的衣裙被雨水淋得透湿,布料下面的曲线变得有些若隐若现。此刻被云中君凛冽的目光注视着,不由有些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护在胸前。 云中君见了她的小动作,轻轻解下锦袍,往林嘉鱼身上一裹,一只有力的臂膀挽在林嘉鱼的腰上,吐出一句:“想不到此间竟然别有洞天”后便挟着林嘉鱼若奔雷般飞出山洞,向崖顶飞驰而去。 虽然大雨倾盆,但云中君显然用了什么法术将雨水隔绝在外,没有一丝雨水落在林嘉鱼身上。 须臾之间,林嘉鱼就被云中君抱着到了崖顶。而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墨筠正红着眼睛站在崖顶等着他们。 云中君放下林嘉鱼便若惊鸿般飘然而去,甚至没有给林嘉鱼留下道谢的时间。 边上的墨筠迎上来挽住林嘉鱼的胳膊激动地道:“太好了,嘉鱼,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哪有这么容易死。” “墨筠,是你请云中君来救我的?”林嘉鱼问道。 墨筠点点头:“我见你掉下山崖,赶紧往回赶,想要回宗门请人来救你。就算你死了,也要把你的尸首找回来。跑了没几步,就看到云中君沿着山道踏歌而行。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冲上去就求他救你。想不到他没有半点推脱,直接就跃下悬崖,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带着你上来了。” “墨筠,谢谢你了。”林嘉鱼向她道了声谢,又望向云中君消失的方向,在心底里默念了几遍他的名字。 “好了,别在这里犯花痴了,他可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墨筠笑着拍了一下林嘉鱼,“赶紧采药去吧,若是完不成今天的任务,少不得要被师父责罚。” 因为坠崖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日薄西山林嘉鱼和墨筠才完成了一天的任务,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宗门。 天云山有龙首、太阿、下关三座峰。龙首峰是天云宗的最高峰,奇峰入云,险峻穷奇,居住着天云宗的一群老怪物,内门弟子则聚居在太阿峰。像林嘉鱼、墨筠这样的外门弟子就只能住在灵气稀薄的下关峰了。 林嘉鱼推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摔在床上。在山间采了一天的药,又受到了坠崖的惊吓,她实在有些不堪重负。 她忽然想起从玉尘子那里得到的那片玉简,心里一动,从床上坐起,从贴身的小衣里取出玉简,仔细地端详起来。 玉简碧绿剔透,隐隐带着暗红的血丝,是一块血沁玉。正面雕刻着精致的云遮月图案,背面则刻着三个篆体小字:隐月令。 林嘉鱼翻看了一会儿玉简,却没有发现除了雕纹外的奇异之处,心里暗暗纳闷,玉尘子明明说功法都在玉简中,怎么自己找不到,莫不是被这牛鼻子老道耍了? 谁知道她这心念一动,玉简上的血纹就猛然亮起,随即林嘉鱼就感到眼前一阵刺痛,一幅幅打坐、脉络、运气的图谱和文字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脑海中。 短暂的失神后,林嘉鱼立刻回过神来,一边感慨这玉简的神奇,一边细看浮现在脑海中的文字。 第4章 林瑶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月隐图录四个字,随后就是打坐吐纳的法门。 林嘉鱼定了定心神,盘腿坐在床上,五心朝天,按照月隐图录上的说明吐纳呼吸起来, 随着她的呼吸吐纳,林嘉鱼感觉一股纤细的暖流从自己头顶的百会穴缓缓注入她的身体,顺着自己的经脉流过周身百骸,最后汇入她的丹田气海。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在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所以丝毫不惊慌,而是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细细地体味着这种暖融融的感觉。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右手虎口的合谷穴有一股滚烫的热流汹涌冲入。如果说从头顶百会穴进入的灵气是溪流的话,那这股从合谷穴冲入的灵力就是汹涌的大江。宛若江水一般的灵力每流经一处经脉,都会让林嘉鱼感到烧灼一般地疼痛。 她还以为自己练岔了气,忙从打坐入定的状态中醒转过来,睁开眼睛,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这才发现浩荡灵气的来源竟然是那块隐月令。 林嘉鱼又端详了一会儿隐月令,暗想玉尘子那牛鼻子倒也够意思,竟然给了自己这么一块蕴含充沛灵气的玉简。有了这块玉简的帮助,修炼起来想必能够事半功倍了。 她急于提高修为好早日摆脱外门弟子的身份,所以也没有多想,而是重新闭目打坐,强忍着周身脉络灼烧的痛楚努力吸收着隐月令中蕴藏着的庞大灵力。 直到阳光从窗子斜斜地射进林嘉鱼的房间,林嘉鱼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不知不觉间,她就打坐了整整一夜。尽管一夜没睡,但她却觉得自己的精力比熟睡一夜后还要充沛,昨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林嘉鱼的嘴角不禁掠起一丝微笑,看来这月隐图录确实有些玄妙之处。 在捣药的时候,林依霜更感受到了月隐图录和隐月令的神奇之处。只不过练了一个晚上,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迅敏了许多,本来一天的任务只用了一个四个多时辰就完成了。 到外门师父那里交了差后,林嘉鱼就回到房间,想要继续打坐。 只是她走进房间,一眼就瞥到了放在桌上的一件青色锦袍。那是云中君的锦袍,她已经浆洗干净。 趁着今天有空,去太阿峰还给他吧。林嘉鱼在心里暗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还衣多一些还是想要再多看一眼云中君那张清冷的脸。 太阿峰慕云洞是天云宗慕云长老一脉弟子所居洞府,云中君便住在这里。 为了防止外门弟子偷学宗门功法,外门弟子是一向不被允许进入太阿峰洞府的。林嘉鱼向慕云洞门口侍立着的小童说了几句,小童便转身进洞府去找云中君,林嘉鱼则在洞府门口默默地等待。 过了片刻,林嘉鱼就听到洞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与昨日在崖壁石洞内听到的一模一样。她忙用手理了理头发,深吸了一口气,作出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全然没有注意到手中的锦袍已经被自己的双手捏得起了皱褶。 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云中君便出现在了林嘉鱼面前,换上了一身滚金边白袍,愈发显得飘逸出尘。 林嘉鱼本来已经打了数遍腹稿的寒暄之词一瞬间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惶急之间双手捧着锦袍往前面一送,挤出一句:“你的衣服。” 云中君接过衣服,双眼注视着林嘉鱼,似乎是等着她再说些什么。 林嘉鱼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好半天才又憋出一句话来:“昨天谢谢你救了我。” 云中君嘴角往上一勾,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是举手之劳,林师妹不必挂怀。” “虽然这对云师兄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我地位低微,又没有什么本事,报答不了云师兄,只能向师兄道一声谢。”说罢对着云中君深深福了一福。 她起身抬头,又对上了云中君那双幽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又是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忙道:“云师兄贵人事忙,嘉鱼就不打扰云师兄修行,先行告退了。” 离了慕云洞,林嘉鱼忍不住在怪自己嘴笨,难得有机会接近天云宗的万人迷,自己却说不了几句话,这件事万万不能告诉墨筠。以墨筠的大嘴巴,转眼间就会把这件糗事传遍下关峰,让自己成为外门弟子中的笑料。 她一边想一边走,忽然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冷哼。 林嘉鱼抬头一看,就看到前面七八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裙的女子。她头上挽着一个双环髻,一张瓜子脸,两弯柳叶眉,黛眉之下生着一双杏眼,体态婀娜,身段风流,乍一看确实是一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只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眉宇间凝着怎么都散不去的乖戾之气。 她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那是林瑶,自己在下关峰做牛做马都拜她所赐。 “呦,这不是我的好妹妹么?怎么今天不用干活,倒有时间来内门弟子住的地方闲逛了?”林瑶笑道。她故意在内门弟子四个字上面加了重音,意在提点两人身份之间的巨大差距。 林瑶有着不错的修炼天分,进入天云宗后拜在道姑陆瑛的门下,进境飞快,深受陆瑛的宠爱。陆瑛甚至把自己早年用的法宝缚神绫都传给了林瑶。再加上林瑶相貌出众道,很快就受到了天云宗宗主陌倾城的嫡孙陌无伤的热烈追求。 最近天云宗内更是有小消息疯传,说是由陌倾城和陆瑛做主,陌无伤和林瑶即将结成双修道侣。这样一来,林瑶在内门弟子中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到哪里都有几个围着她转的跟班。 此刻林瑶的身边也跟着几个女子。其中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衫的女人笑道:“现在宗门的规矩倒是越来越松懈了,外门弟子不好好在下关峰待着,整日里乱窜,实在不像话。” “柳素,你这么说就太过刻薄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偶尔来太阿峰看看我也是人之常情。”说着林瑶转过头问林嘉鱼道:“掐指算来,再有两个月五年之期就要满了。你有在天云宗做外门弟子的经历,下山后倒是能够许个好人家。” 第5章 蹚浑水的人来了 林嘉鱼摇了摇头:“我不准备离开天云宗了。” “莫非你准备一直在下关峰待下去,直到自己变成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林瑶闻言,柳眉一挑笑着问道。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总在下关峰待着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想参加这次的宗门大比,看看有没有机会成为天云宗的内门弟子。到时候还要请姐姐多关照一下。” 林瑶听她这么一说,双眉立刻蹙了起来。她当时把林嘉鱼骗来做天云宗的外门弟子就存着让她或是一辈子做牛做马或是葬身在真灵血阵中的心思,现在林嘉鱼这个庶出的小妮子竟然打算跳出她原本的计划,想要进入到她所在的阶层,这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 边上的几个跟班素来擅长察言观色,立刻揣测到了林瑶的心里。 柳素当即哂笑了一声:“每年的宗门大比都会有不知死活的外门弟子报名参加,但每次不但过不了首轮,而且都会在比斗中被对手下重手打成残废。我们向来看不起你们这些没有多少本事又心比天高的废物。你若是不想被人打断手足,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下关峰干活为好。” “就算我是个废物,也比你这种整天跟在别人身后晃悠的跟屁虫要强。希望大比的时候我们有机会交手,谁才是真正的废物到时候比一比就知道了。”林嘉鱼被柳素的轻蔑态度激起了怒火,撂下一句狠话。 说罢她也不向林瑶告别拔脚就想要离开。 “呦呦呦,怎么这就想走了。”柳素横跨一步,挡住了林嘉鱼的去路,“也不用等着大比了,我现在就让你知道谁才是废物。”说罢手就按上了剑柄。 只是还没等她拔剑出鞘,握着剑柄的手就被人按住了。柳素抬头一看,却是林瑶。 “柳素,我妹妹这般冲撞于你,是我林家家教不严。还请柳素给我个面子,不要动手,且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林瑶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厉色,今天林嘉鱼竟然敢冲撞她们,看来是该给她一点教训了。 这条路乃是太阿峰的干道,来往的内门弟子不少。之前柳素和林嘉鱼起了口角,就有七八个爱看热闹的弟子在不远处驻足观看。此刻见要上演全武行,立刻就有一群内门弟子上前围观,毕竟能看到陆瑛得意弟子林瑶出手的机会并不多。 只是很快,这些围观的看客,就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是谁惹瑶妹生气了,要这样喊打喊杀?不如让陌某代劳吧。”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从人群中响起。 林嘉鱼循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一个一身紫袍的男子沿着人群让出的小道走入圈中,头发桀骜地扎在脑后。 林嘉鱼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瞳孔猛地一缩,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来的正是小道消息中即将成为林瑶双修伴侣的陌无伤陌大公子。他此时来铁定是来为未婚妻出头的。 林瑶见是陌无伤来了,眉宇间的乖戾之气立刻一扫而空,整个人立刻作小鸟依人状,藏到了陌无伤背后,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陌无伤斜睨了林嘉鱼一眼,声音冰冷:“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我就不取你的性命,你留下自己的右臂就可以走了,这件事就此揭过。” 他的话刚一说完,林嘉鱼就听到耳边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她定睛一看,只见一柄短剑贴着自己的脚尖插在地上,剑尖已经没入石砖,剑身兀自震动个不停。 陌无伤倒是体贴,连削下手臂的工具都为林嘉鱼准备好了。 林嘉鱼在心中惨笑几声,老天就是那么不公平。林瑶从小就是林家的掌上明珠,受尽宠爱,进了天云宗也是天之骄女,更有宗主的嫡孙为她撑腰。可林嘉鱼这二十多年过得就像一块抹布,总是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苟且偷生,如今连完整的躯体都保留不下来。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的。”陌无伤见林嘉鱼呆立在那里不动,眉头一拧,目光变得冷峻起来,“若是等到我出手,你要留下的就不仅仅是一条右臂了。” 林嘉鱼知道陌无伤说话向来说到做到,也明白今天自己难逃此劫。她默默地弯下腰,将那柄短剑从石砖中拔出,对准自己的右臂。 隔着衣袖她都能感受到剑锋的森寒。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命还在,哪怕自己少了一条手臂,还是有希望练成月隐图录。 她闭上眼睛,猛地举起短剑。随着她手中短剑的举起,周围传来一阵看客们的惊呼声。他们对林嘉鱼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倒是有着几分幸灾乐祸和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而林瑶的脸上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快意。 林嘉鱼咬紧牙关,一剑挥下。剑锋触到柔软的皮肤,立刻切入了一分,殷红的鲜血从伤口涌出。只是剑势到这里戛然而止,不管林嘉鱼怎样用力,都无法让剑再往下切入分毫。而她的耳边则传来围观人群的阵阵惊呼。 林嘉鱼心知有异,立刻睁开眼睛,就看到两根修长的手指夹在剑身上,硬生生地止住了剑的去势。她微微偏转脑袋,就看到了手指的主人,一身白衣的云中君。云中君却不看她,一对凤目锁在陌无伤的身上,手指再一用力,直接把短剑从林嘉鱼的手中夺下。 陌无伤一改之前散漫的态度,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双眼凝视着云中君,一字一句地道:“云中君,你是铁了心要淌这摊浑水么?她只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而已。” 云中君也不答话,只是一抬手。原本斜斜挂在腰间的长剑发出一身龙吟,从剑鞘中激射而出,倒飞入他的手中。 长剑一入云中君的手中就像活过来似的,原本黯淡的剑身立刻闪现出月白色的光华。随着云中君灵力的不断灌注,月白色的光华越来越耀眼夺目。 第6章 天云双璧 云中君的举动无疑表明了他的态度。陌无伤伸出右手食指在胸口一划,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弯刀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见此情景,周围围观的修士纷纷发出惊呼,能和修士身体融为一体的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上品法宝。对于这些内门弟子来说,下品法宝就是难得之物,眼下竟然从陌无伤手中看到了一件上品法宝,一个个眼睛里都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陌无伤却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举刀指向云中君,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升起,将周围围观的修士硬生生避退了两步:“云中君,你整天摆出一副清高冷酷的样子给谁看?本座看你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今天我倒要看看谁才是天云宗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 云中君和陌无伤被其他宗门的人并称为“天云双璧”,都是天云宗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两虎相争的戏码难得一见,挤在周围观看的内门弟子越来越多。 林嘉鱼眼看着场面越来越大,心里也着了慌。事情越闹越大,若是惊动了天云宗的几位长老,查下来发现自己一个蝼蚁般的外门弟子竟然是这次冲突的导火索,自己非被长老们的怒火烧成渣滓。可是若这个时候丢下为自己出头的云中君一个人溜走也实在不够仗义,她只能悄悄往后退了几两步,站到了围观弟子的边缘,做好了随时融入人群的准备。 云中君却像没有发现林嘉鱼的小动作似的,视线仍然牢牢地锁定在距离自己不到七步的陌无伤身上,口中冷哼了一声:“第一不第一的,我倒是不在乎,若是你确实有那个本事,这个称号送你也无妨。” 陌无伤不再答话,整个人倏然间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闪现在云中君身后,黑色的长刀向云中君的背后猛劈过去。 云中君仍旧站立在那里,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背后的陌无伤,仍然直直地看着陌无伤原来站立的地方。 林嘉鱼看着云中君毫无所觉的样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还没等她那句“小心背后”喊出口,云中君手中的剑猛地往背后一架,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陌无伤斜斜的一刀,说不出的轻松写意,围观的弟子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陌无伤一刀被挡,第二刀、第三刀就已相继劈出,刀势如狂风骤雨一般,同时身形不断变换着位置,速度极快。林嘉鱼的双眼已经捕捉不到陌无双的身影。 云中君却仍然泰然自若地立在那里,只是不断挥动着手中的长剑,滴水不漏地挡住了陌无伤的所有攻势。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了约莫一百多下,云中君的脸上忽然闪过惊异之色。 “你现在才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不断减少,未免太迟钝了一点。”虚空之中传来陌无伤的大笑。 “你手上的这把刀应该就是陌家至宝断魄吧?听说这把刀能在短兵相接的时候阻滞对手体内的灵力流转,让对手越战越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宗主已经把这把刀给了你。”云中君脸上的异色一闪即没,声音依然清冷得如同二月初融的溪水。 “我是陌家的嫡长孙,这把刀到我的手里又有什么奇怪的。”陌无伤嘿然一笑,“既然你知道这把刀是断魄,不如早点认输吧。不然刀剑无眼,弄不好我能发不能收,一刀取了你的性命。” “陌无伤,你不过是个依仗手中神兵利器的懦夫而已。若你还是个男人,就堂堂正正地和云师兄打一场!”唇亡齿寒的道理林嘉鱼还是懂的。若是云中君在这场比试中落败,那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立刻站出来大声疾呼,希望围观的内门弟子能够一起打抱不平。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场的内门弟子却没有一个人响应她的呐喊。对面的林瑶嗤笑一声:“神兵利器有德者掌之,手中能有断魄这样的上品法宝正说明了陌师兄的实力,这有什么不公平的?林嘉鱼,只能说你也就一个外门弟子的眼界。” 云中君对林嘉鱼和林瑶的话宛若充耳未闻,而是骤然间把丹田气海中的所有灵力灌注到手中的长剑上。长剑上的光华突然暴涨,刺得所有人的眼睛都微微眯缝起来。随着长剑上所附灵力的不断增强,剑身剧烈的颤动起来,随后长剑就碎裂成粉末,消散于无形,只剩下一尺月白色的光华握在云中君的手中。 陌无伤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想不到你已经跨入了凝气成剑的境界。” 云中君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接陌无伤的话,随后整个人就掠向陌无伤。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旁观的弟子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形。 陌无伤倒是能看清楚他向自己飞掠过来的身影,那道月白色的光华直指他的咽喉。只是他没有把握闪过这迅若闪电的一击。 攻敌之必救!这是陌无伤想到的唯一办法。手中的断魄带起一片残影,向云中君的左肋斩去。 陌无伤感到手中的断魄似乎砍中了什么,随后就觉得咽喉处传来一阵剧痛。 围观的弟子中爆发出一片惊呼。两败俱伤了么?陌无伤的脑海中掠过这么一个念头。 随后他就看清了屹立在自己面前的云中君,断魄的刀锋被云中君的左手牢牢抓住,无法寸进。云中君白玉般的手也被锐利的刀锋划破,殷虹的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流淌,染红了素白的衣袖。那道月白色的光华从云中君的右手延生出来,另一端刺入陌无伤的咽喉,入肉半寸。云中君只消再用一点力就能切开他的喉管。 地面上落着一截断裂的剑鞘,剑鞘的另一截则依然悬在云中君的腰间。 陌无伤心中有些颓丧,看来云中君早就算准他刚刚那一刀的方向,提前将腰间的剑鞘荡了起来,挡了一下断魄,缓了缓刀势,这才能单手握住刀锋。 “我输了。”陌无伤闭上了眼睛,与云中君相比,他终究还差那么一线。 第7章 失而复得 “念在宗主的份上,这次放你一马。若是你还要找她的麻烦,那下次刺入你咽喉的就不止半寸了。”说罢,云中君手中的光华蓦然消失不见。 “云中君,我和你的差距究竟有多少?”陌无伤忍不住问道。他对这次比试的结果仍然有些许的不服气。 “如果你一直握着那把断魄,恐怕这辈子都追不上我了。”云中君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向林嘉鱼走来。 林嘉鱼还沉浸在成功保住右臂的喜悦中,直到云中君走到自己面前才反应过来。 “走吧,我送你回下关峰。”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魔力,林嘉鱼被这种魔力摄住,默默地跟在云中君的身后。 目睹了云中君击败陌无伤的内门弟子对云中君更是敬畏。此刻见他带着林嘉鱼走过来,那些围成一圈的内门弟子立刻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林瑶看着林嘉鱼的背影,嫉恨地双目都要喷出火来。这次非但没能让林嘉鱼吃到苦头,反倒让她大出风头,说不定明天云中君勇救弱女子的段子就要传遍天云宗,而她这个天云宗的天之骄女反倒要成为这个故事的背景。 林嘉鱼和云中君一前一后地沿着石阶拾级而下,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她抬头看向他的背影,那是一个挺拔中略带孤寂的背影,一袭白衣被日光晕染上了一层淡金色。当她的视线扫到他的左手时,突然发现有细小的血珠不停地从云中君的指尖滴落到地上。 林嘉鱼这才想起云中君的左手因为握住刀锋受了伤,忙加快脚步赶上去,对云中君道:“云师兄,请等一下!” 云中君偏过头,看着赶到自己身侧的林嘉鱼,狐疑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林嘉鱼迅速摸出系在腰间的百宝囊,从里面翻出一小瓶金疮药和一截白布条:“把左手伸出来。” 云中君这时才明白林嘉鱼是想给自己上药包扎,就老老实实地摊开左手手掌,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原来的冷峻和疏离感瞬间解冻:“断魄确实不凡,平时这样的小伤口我只要运气灵力,片刻之间就能愈合,可灵力对这道伤口完全没有作用,只能等它慢慢愈合了。” 林嘉鱼细心地把金疮药药粉均匀地涂抹在那道狭长的刀伤上。待伤口完全被金疮药堵住,不再有血流出为止后,她又将那截白布在云中君的手掌上裹了几圈,这才叮嘱道:“这个金疮药很灵验的,我平时受点外伤都用它,你这几天左手不要沾水,伤口很快就会愈合的。” 云中君点了点头,尽管他的袖中笼着一瓶治疗外伤有奇效的宗门秘药龟鹿二仙丸。 见云中君接受了自己的好意,林嘉鱼心中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成就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一下子被拉近了。 “云师兄,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不过你怎么出现得那么及时?”林嘉鱼有些好奇地问道。之前她心里也隐隐地做了猜测,怀疑云中君是不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要尝几口萝卜青菜,所以对自己这个下关峰的宗奴一见钟情,以至于自己离开慕云洞后他还一直悄悄地尾随着自己,这才能及时出现。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林嘉鱼心中又忍不住有些后悔。如果云中君趁势对她表露了心意,她又该怎么办。云中君是天云宗耀眼的明星,未来的天云宗第一高手,而自己却是个外门弟子,并且偷偷入了与天云宗势不两立的隐月宗。她并没有信心跨越身份和地位带来的巨大鸿沟。 “林师妹没发现自己掉了什么东西么?”云中君问道。 林嘉鱼在身上摸索了一下,陡然惊出一身冷汗,她贴身收着的隐月令竟然不见了。没了这块隐月令,她的修仙之路刚起步就要宣告结束了。 难道我林嘉鱼命中注定要在下关峰做一辈子奴仆么?她颓丧地想到。 见林嘉鱼的脸上露出沮丧的神色,云中君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笑道:“这东西应该是你的吧?”说着将一枚碧绿通透的玉简在林嘉鱼的眼前一晃。 林嘉鱼一眼就看清了上面雕刻着的云遮月的图案,知道是那枚隐月令,忙将玉简抢过来,小心地收好,接着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东西是怎么到云师兄手里的?” “你刚刚走得太急,连玉佩掉在地上都没有注意到。我喊你你也听不见,我只好亲自给你送出来,没想到就撞见你和林瑶她们几个起了冲突。” 没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答案,林嘉鱼心里略略有些失落。紧接着她猛然醒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隐月令落到过云中君的手里,那么他会不会已经探查过玉简,发现了自己已经加入隐月宗的秘密? 林嘉鱼越想越觉得忐忑,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吞吞吐吐地问道:“云师兄,不知道你对这块玉简里的内容知道多少?” 云中君眉头微微一皱:“云某向来没有窥伺别人*的习惯,林师妹难道不相信我的人品么?” “云师兄对嘉鱼有两次救命之恩,嘉鱼竟然还怀疑云师兄,实在该死。只是这块玉简实在干系重大,嘉鱼不得不谨慎,还请云师兄恕罪。”林嘉鱼歉然地道。 “我倒是想送林师妹一句话,就怕说出来太过唐突。”云中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云师兄是我的恩人,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了,不用藏着掖着,说什么我都不会见怪的。”林嘉鱼笑道。 “我刚刚一捡起你那块玉佩就感到里面有好几股充沛的灵气,互不统属。每一股灵气都在互相吞噬,狂乱异常。你若是在修炼什么功法的话,最好还是远离这块玉佩,免得出现什么凶险。” “多谢云师兄指点,只是嘉鱼修炼的功法有些特殊,修炼的时候离不开这块玉佩。”林嘉鱼知道隐月令对自己的修炼大有助益,自然不肯因为云中君的一句话放弃。 第8章 借剑 云中君见林嘉鱼态度那么坚决,也就不再劝阻,只是说了句:“以后若是有人找你的麻烦,就来太阿峰找我。前面就到下关峰了,我就送到这里了。”说罢,也不和林嘉鱼道别,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林嘉鱼看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对着云中君的背影大声喊道:“云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云中君并未回头,仍然自顾自地往前走。但林嘉鱼的耳边却依然听到了他的声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凝声成线、传音入密的功夫。 “因为我曾经也是个外门弟子。” 林嘉鱼愣在当场,想不到天云宗几百年才出一个的修炼天才曾经竟然是外门弟子,也做着和自己一样的杂务。怪不得别的内门弟子视外门弟子为奴为仆,只有他对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一视同仁,对林嘉鱼也好,对墨筠也好,都像对待朋友一样。 只是之前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云中君曾经是外门弟子的事情,林嘉鱼心里又有些疑惑,对云中君愈发感到好奇。 正如林瑶所料,云中君仗义出手,勇救柔弱外门女弟子的故事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天云宗。更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往里面加了不少猛料,越传越离谱,最后传成了林嘉鱼恋上陌无伤,与林瑶当街争风吃醋,为了安抚已经订了亲的林瑶,陌无伤不得已对私定终身了的林嘉鱼出手,却被一直为林嘉鱼默默付出的云中君拦下。本来天云双璧之间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硬生生地被扭曲成了一段跌宕起伏的四角恋爱。 第二天清晨,下关峰的仁宣殿里,外门弟子济济一堂,殿前的高台上放着一把紫檀交椅,上面坐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媪。她就是下关峰三千外门弟子的总管,被所有外门弟子称为师父的道难师太。每天早晨她都要在仁宣殿里给弟子们布置一天的任务。 林嘉鱼蹑手蹑脚地溜进大殿,她入定了一整晚,连召集弟子的钟声都没有听到,刚刚才出定,所以姗姗来迟了。 站在殿后的弟子见林嘉鱼进来,纷纷对她行注目礼。他们都听说了昨天发生在太阿峰的事,对眼前这个能和天云双璧攀上关系的小女子自然多了几份敬畏。 墨筠也看到了溜进殿门的林嘉鱼,忙在人群中对林嘉鱼挥手致意。 “你现在可是天云宗的名人了。赶紧老实交代,你和云中君还有陌无伤到底是什么关系?”待林嘉鱼挤到墨筠的身边,墨筠兜头就来了这么一句。 “能有什么关系?你少听别人胡说八道。”林嘉鱼笑骂道,紧接着她就机敏都发现台上道难的一双电目已经向自己射来,忙吐了吐舌头,把手指竖在唇上,对着墨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道难师太清了清嗓子,从紫檀交椅上站了起来:“在布置任务前,我先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天云宗的宗门大比的日子。天云宗向来对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一视同仁,所以宗门大比也允许外门弟子参加。只要你们能在大比之中连胜三场,就能成为天云宗的内门弟子。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们当中若是有人想参加就到台上来吧。” 道难师太刚说完,林嘉鱼就迈开脚步想走上去,却被墨筠一把拉住。 “嘉鱼,你疯了啊?内门那帮混蛋下手不知轻重,上次大比几个师兄的惨状你又不是没有看到过。”墨筠一脸严肃地告诫着林嘉鱼,“唯一活着回来的俞师兄上次被打到吐血,到现在还整日卧床不起呢。你这身子骨恐怕捱不了三拳两脚。” 林嘉鱼轻轻掰开墨筠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在脸上挤吃一个笑容:“墨筠,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我实在不想一辈子都在这里过这种低三下四、做牛做马的生活了。”说罢,用力握了一下墨筠的手,这才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到台上。 除了林嘉鱼外,台上又走上来了七个人。这七个人都精习拳脚枪棒,报名参加宗门大比也是为了碰碰运气,说不定抽签遇到的对手同样是外门弟子呢。 道难的视线在林嘉鱼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在她看来,这些靠着拳脚功夫去参加宗门大比的人都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这段时间,你们就不必干活了,多准备准备大比吧。”她口里这么说,心中却想着好好享受一下你们生命的最后时光吧。 二十天后,在太阿峰醴泉边一块卧牛石上打坐的云中君心念一动,猛地从卧牛石上腾空而起,月白色光华从右手凭空出现。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他的气剑直指一棵参天古槐,声音森寒。 槐树后面闪出一个绿色的身影,正是林嘉鱼。 “唉,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云师兄的耳朵。我去慕云洞找你,洞口的童子说你不在,可能来醴泉了。所以我就来这里碰碰运气了。” 见来人是林嘉鱼,云中君才收起脸上凛冽的表情:“不知林师妹找我所为何事。” “云师兄,再过十天就要宗门大比了,我手上却还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刃,所以就来叨扰云师兄了。”林嘉鱼涎着脸道。这二十天来她一直在没日没夜地练功,近乎疯狂地吸收着隐月令中狂暴肆虐的灵气,修为提升了一大截,可当她修炼隐月剑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把剑都没有。 “这么说,林师妹是来找我借剑的喽?”云中君似笑非笑地问道。 林嘉鱼连连点头:“我们外门弟子每个月只发五块灵石的例钱,这么多年我也才攒了两百多块灵石,要买把过得去的剑实在是杯水车薪,只能腆着脸来找云师兄帮忙了。” 说到这里,林嘉鱼忙又补了一句:“以后别叫我林师妹了,实在太见外了,就叫我嘉鱼吧。我的几个朋友都这么叫。我也不叫你云师兄,就叫你云大哥。”说罢,她满怀期盼地看着云中君,心说我连大哥都叫了,你总不会让我空手而归吧。 第9章 贪欢 “林师……嘉鱼,”云中君显然还不是很适应这个称呼,“我倒是有一把好剑,不过并未带在身边,要劳烦你和我去山下坊市走一趟了。” 林嘉鱼早就听说过天云山西面的溪余镇上有个大型坊市,商铺林立,售卖的都是些灵丹、法宝、功法秘籍、天材地宝,只是那些东西价格昂贵,最便宜的也要两三千灵石往上走,像林嘉鱼这样囊中羞涩的主,连去都不敢去。 此时她听云中君说要带她去溪余镇的坊市,心里是乐翻了天,终于可以见识一下修士们的集市了。但她的脸上还是做出一副平静若水的模样:“一切听云大哥安排便是了。” “溪余镇离天云山尚有十多里路,若是走着去未免太慢,不如我带你去吧。” 林嘉鱼听云中君这么一说,不由想到那日云中君揽着自己从石洞飞上山崖的情景,俏脸不禁一红,嗔道:“云大哥难道没有听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么?”说罢当先化作一道绿色遁光向西飞去。 云中君先是一惊,想不到这丫头进境如此神速,不到一月就能御风而行了,随后他就想到那片蕴含着狂暴混乱灵力的玉简,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担忧。 林嘉鱼还是第一次腾空飞行,俯瞰着脚下的高山、田野、溪流,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一时间心旷神怡。 正当她陶醉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爆响,随后她就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环在了她的腰间。随后她的飞行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林嘉鱼仰头往上一看,就看到云中君那张俊朗的脸。 “觉得风大的话就把眼睛闭上。”云中君并没有低头看她。 林嘉鱼依言把眼睛闭上,听着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任由云中君带着自己走,哪怕是往天涯海角。 只不过溪余镇并不是天涯海角,在云中君的遁速下,十多里的路程须臾间便到了。 林嘉鱼感到双脚落在地上后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人来人往的闹市,道路的两旁开设着各类店铺,甚至还有酒肆,路边上还有人摆着摊兜售着真假难辨的天材地宝。 “这就是溪余镇坊市?”林嘉鱼问道,“感觉和普通集市没什么区别啊。” “坊市里鱼龙混杂,并不是只有我们天云宗的弟子,你跟紧我了,免得惹出什么麻烦来。”云中君轻声叮嘱林嘉鱼。 林嘉鱼现在是对他言听计从,老老实实地跟在云中君身后做条小尾巴。 云中君对坊市的布局了然于心,三转两转就带着林嘉鱼到了一家铺子前。这家铺子不管门面还是装修都要比邻着的几家好上一截,铺子门上挂着一块朱红色的牌匾,上面写着陶然居三个大字。 侍立在店门口的小童看到云中君,眼睛顿时一亮:“今儿个云公子怎么有空来?快二楼请!” 陶然居的二楼显然是专为贵宾设置的,一听小童口中蹦出“二楼”两个字,一楼的客人纷纷对云中君行注目礼,目光里带着一些艳羡,也有几个客人的目光停留在林嘉鱼的脸上。 云中君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带着她径自上了二楼。 二楼的装修比一楼更加考究,四面都挂着金丝垂曼帘,当中摆着一张黄花梨木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妆容精致、身材傲人的女人,身后则摆着一架四扇碧玉屏风。 她见云中君走上来,忙从桌子后面绕过来,娇笑道:“云公子,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赵掌柜,云某这次不是来寄售东西的,只是想问问上次摆在这里的那把剑还在么?” “还在还在,”女人一迭声地道,“有几个客人询了价,只是在这溪余镇能一口气拿出十块高阶灵石的修士还没有几个。” 林嘉鱼闻言倒抽一口冷气,高阶灵石可是布置大型阵法、炼制高阶法宝的必备之物,拿着一块高阶灵石到铺子里随随便便都能换出万把块灵石。云中君放在这里寄售的那把剑竟然那么值钱? “既然没人出得起价钱,那剑我就不卖了。” “那还请两位稍等。”赵掌柜对云中君飞了一个媚眼,便转到屏风后去了。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就捧着一个剑匣,从碧玉屏风后走了出来。 云中君从赵掌柜的手中接过剑匣,手一拂,匣盖应手而落。 随着一声龙吟,剑匣里迸射出夺目的剑光,随后剑光一暗,露出躺在剑匣中的一把青金色长剑。 “这是我曾经的佩剑,名字叫做贪欢。十二年前,我十三岁,就是这把剑陪着我杀入了天云宗内门。希望它也可以给你带来这种运气。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贪欢的主人。”说罢云中君就把剑匣捧到了林嘉鱼的面前。 林嘉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说送人就送人了。 她嗫喏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嘉鱼不敢收,待到大比结束,一定原物奉还。” 云中君洒然一笑:“我以剑入道,十年前用的是贪欢,五年前改用铁剑,现在已经可以凝气成剑,贪欢留在我的身边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了。我把它放在陶然居,也是想为它找位有缘人。现在有缘人近在眼前,我也不用大费周章了。你快试试,看看趁不趁手。” 林嘉鱼伸出右手,靠近剑柄。谁知长剑却像有灵性一般,猛地从匣子中飞出,稳稳地落入林嘉鱼的手中。 随着贪欢入手,剑柄处猛然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吸力,林嘉鱼的丹田气海如水入沸油一般整个翻腾起来,气海内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长剑。直到气海中的灵气消耗了大半,贪欢传来的巨大吸力才有所缓解。 随即,剑身上忽然亮起了红、白、蓝、紫四色光晕,绕着剑身不断流转,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林嘉鱼一时看得痴了。 赵掌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也站在一旁啧啧赞叹。 第10章 同心铃 “贪欢的剑光和你体内的灵气有关。现在有四色的剑光,说明你丹田七海中有四股互不统属的杂驳灵气,对你以后的修行不利啊。”云中君在一旁兜头泼来一盆冷水。 林嘉鱼知道他又是在劝自己远离隐月令,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云中君知道她根本没把这句话往心里去,只好悠悠地叹了口气。 两人向赵掌柜告了辞,便出了陶然居。 “接下去去哪儿?”林嘉鱼问道。难得来一次坊市,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打道回府。 云中君一眼就看出了林嘉鱼的小心思,笑道:“现在时间尚早,我们不如再逛逛,说不定能淘换到一些好东西。” 这句话正中林嘉鱼的下怀,她立刻一迭声地应了下来。 两个人沿着街市,随着人流缓缓往前走。林嘉鱼也不进街市两边的铺子,只是看着路边摊位上兜售的小玩意。 忽然她的眼睛就被一对造型古朴的古铜色铃铛吸引住了。 摆摊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修士,一把斑白的胡子垂到了胸前。他见林嘉鱼对铃铛有兴趣,忙向她介绍道:“这对铃铛叫做同心铃。铃铛是老夫用老料古铜手工打造的,你看这铃铛的铜壁薄如蝉翼,这手艺,除了老夫,还少有人能做到。” 他又打量了云中君一眼,揣摩着这两位十有*是双修的道侣,便又补充道:“这对同心铃还另有奥妙。只要晃动一只铃铛,另一只铃铛也会铃铃作响。若是运气灵气把一只铃铛捏碎,,那么即便是在千里之外,另一枚铃铛也会碎裂。两位金童玉女,一对璧人,若是每人戴上一只铃铛,既能相互传情,又能在遇险的时候向道侣报信求救。” 林嘉鱼见他把自己和云中君当成双修的道侣,俏脸一红,忍不住抬眼头瞥了一眼云中君,见他面色如常,也不出言解释,不由在心里暗骂他厚脸皮。 “这对同心铃多少灵石?”林嘉鱼问道。 老修士知道生意有戏,咧着嘴呵呵直笑:“不贵,只要一百灵石,这是最后一对同心铃了,我只卖成本价,不赚你一个灵石。” “里面是一百块灵石,你点下对不对。”林嘉鱼从袖中摸出一个布袋抛给老修士。别看她动作潇洒,心里却痛得如同刀割一般,眨眼间自己攒了五年的身家就去了一半。 老修士打开布袋,迅速点了一遍,见数量无误,就笑吟吟地把那对同心铃递给了林嘉鱼。 林嘉鱼一转头就看到云中君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里突然就产生了逗逗这个冷面郎君的冲动,顺手就把两枚铃铛收入袖中,对云中君道:“走吧,我们再去前面看看。”说罢带头往前走去。 云中君见她并没有把其中一枚铃铛给自己,不由一愣,转念一想,还以为林嘉鱼在下关峰已经有了心上人,心里顿时有些失落,颓丧地缀在林嘉鱼的身后。 林嘉鱼又走马观花地看了七八个摊子,眼睛突然一亮。街上迎面走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脸颊瘦削,头上戴着九龙朝阳冠,一副豪门世家公子的做派,眉下生了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满眼含情,顾盼生辉,让路上的女修心魂都为之一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上握着一柄描金纸扇,扇面上画着九个风情各异的女子,更奇妙的是扇子上的女人像活着一般,随着纸扇的扇动,不时地变换着情态。 他感觉到林嘉鱼的视线,便转头望林嘉鱼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了一下,林嘉鱼忙低头避过他灼人的目光,向前猛走了几步。 谁知低头走路看不到前方,一不小心她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还没等林嘉鱼道歉,她的耳边就响起了一个阴柔的声音:“哎呦,我没撞疼小娘子吧?” 林嘉鱼抬头一看,就看到了那位手持描金折扇的公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声小娘子叫得颇为轻佻,让林嘉鱼心中不快。但她撞人在先,也不好发作,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没想到锦衣公子啪得一声合上了纸扇,握着纸扇的手往边上一横,就挡住了林嘉鱼的去路:“我第一眼看到小娘子就觉得眼熟得紧,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小娘子若是有时间,不妨帮我一起回忆回忆。” 看来是遇到登徒浪子了,林嘉鱼柳眉倒竖,右手握上剑柄,就要拔剑出鞘。只是她的剑才拔出一小截,锦衣公子的手就动了,折扇稳稳地敲在了贪欢的剑柄上。 林嘉鱼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折扇上传来,只听噌的一声,刚拔出一小截的剑刃立刻就缩回了剑鞘。 “小娘子好大的脾气,怎么一见面就对小生喊打喊杀的。”锦衣公子的声音里一点都听不出恼怒的意思,“不如让小生帮小娘子回忆一下吧。”说罢,低下头注视着林嘉鱼的眼睛。 他的双眸闪烁着幽蓝的光辉,好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林嘉鱼恍惚之间,感到自己整个人没入了潭水之中。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耳边响着轻柔软糯的声音。 她看到了,她和锦衣公子在花丛中追逐嬉戏。她看到锦衣公子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怀里,大手伸进她的衣襟摸索,接下来的情景让她脸红心跳,整个人都灼烧起来。 忽然间,一股清凉之意从颈后风池穴传来,让她整个人为之一震,脑海中香艳的画面也被这股清凉之意一扫而空。 “是谁这么大胆,敢破了本少的浩然幻海!”锦衣公子见林嘉鱼从幻觉之中惊醒过来,不由勃然大怒,抬头向站在林嘉鱼身后的男子望去,一双桃花眼几乎要喷出闪电来。 “几年不见,秦公子的浩然幻海又精进了不少啊。”站在林嘉鱼身后的自然是云中君。他刚刚一直不远不近地吊在林嘉鱼身后,见锦衣公子对她使用幻术,便立刻赶上来解围。 第11章 墨筠之死 锦衣公子见来人是云中君,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在一起,唇角带起一丝戏谑的笑容:“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说得还真是没错,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云大公子。看来这位小娘子也是天云宗的弟子了。” 云中君冷哼一声“天云宗这一带可不是你这种魔教宵小可以撒野的地方。若是你现在离开溪余镇,云某便当自己这次未曾看到你。” 锦衣公子嘿嘿怪笑了几声:“云公子好大的口气,这几年我们交手几次,你也不过胜我一招半式,今天你又能奈我何?” 回答他的是云中君迅疾若奔雷的一剑。 他急往边上一闪,却仍然慢了半拍,身子虽然没被刺中,身上穿的华服却被云中君灵气凝成的利剑划出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皮肉,显得有些狼狈。 “想不到出身名门正派的云大侠也会出手暗算我这个魔道宵小,今日有师命在身,先不和你纠缠。”锦衣公子冷笑道,又转头对林嘉鱼眨了眨眼睛道:“小娘子,今次被无情人棒打了鸳鸯,只能待来日再相会了。”说罢他唰得一声打开折扇,折扇中涌出一股淡粉色的烟雾,笼罩了锦衣公子全身。待烟雾散去,他已然身影全无。 “云大哥,他究竟是什么人?”林嘉鱼有些后怕地问道。刚刚若不是云中君及时出手相救,她必定会被幻术迷住本性,弄不好就被裹挟走被当做采阴用的炉鼎。 “他叫秦秦,是无相教的弟子,一身修为不在我之下。”云中君表情凝重。 “无相教?”林嘉鱼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门派。 “无相宗代代单传,只收一位弟子,人丁单薄,所以名声不显。秦秦就是这一代无相宗的传人。无相宗以情入道,宗内的历代弟子都纵情神色,纵横花丛之中,凭着秘传的幻术浩然幻海不知道迷惑了多少女子,坏了多少名门闺秀的名声。你下次若是碰上秦秦,一定要格外小心,不要着了他的幻术。” 被秦秦这个等徒浪子这么一搅合,林嘉鱼逛坊市的兴致被一扫而空,便像来溪余镇时那样,由云中君揽着腰,御风飞回了天云山。 云中君把林嘉鱼在下关峰附近放下,便向林嘉鱼告辞,准备回醴泉继续修炼。 “云大哥,等一下。”林嘉鱼见云中君要走,忙从背后叫住了他。 云中君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怎么了?又有什么要我帮的?” “云大哥几次救我,又把贪欢这么贵重的宝剑给了我。云大哥为我做的这些事情,我都放在心上,却一直没有机会报答。这点东西是嘉鱼的一点心意,还请云大哥务必收下。”说罢,林嘉鱼把什么东西往云中君手中一塞,转身就往下关峰跑去。 云中君摊开手心,只见手心里躺着一枚造型古朴精致的铃铛,赫然就是林嘉鱼在坊市中买的同心铃。 林嘉鱼跑出十几步,这才转身,对云中君喊道:“云大哥,若是你被那个什么秦秦缠住了,只要捏碎铃铛,本女侠自然就会赶来救你。”喊完这句话,她便化作一道绿色遁光,往下关峰疾驰而去。 云中君看着那道远去的遁光哑然失笑。他小心地把铃铛佩在腰间,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最近似乎笑得太多,习惯了古井无波的脸颊都有些酸痛了。 林嘉鱼回到下关峰才发现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没有外出的外门弟子都是一脸惶畏的神色。 见林嘉鱼回来,一个平日和她相熟的女弟子忙对她道:”嘉鱼,不好了!墨筠被人打成重伤了!” 林嘉鱼眉头紧蹙在一起:“她人现在在哪?伤得重么?” “墨筠她已经被抬回自己的房间了,伤势很重,道难师父说她可能捱不过今天了。”女弟子吞吞吐吐地道。 听她这么一说,林嘉鱼宛若在数九寒天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浑身发冷。外门弟子中就数墨筠与她最亲,两个人经常一同进山采药,好几次遇险都靠着互相扶持挺了过来。 “嘉鱼,你没事吧?”女弟子见她神情恍惚,有些担心地问道。 “今天道难师父不是一直在下关峰坐镇么?怎么还有人敢不守规矩,在门内斗殴?”林嘉鱼喃喃地问。 “墨筠妹子向来乖巧,外门有谁舍得伤她。之前林瑶带着几个跟屁虫来下关峰找你,结果没找到你,反倒和墨筠起了口角。吵了没几句,林瑶身边就有一个内门弟子对墨筠动了手。墨筠不过是个弱女子,哪禁得起他们打啊……”她话说到一半,就发现原来还站在眼前的林嘉鱼消失不见了,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林嘉鱼推开墨筠的房门,就看到墨筠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道难则坐在床边,看着墨筠不住地叹息。 “你还是来迟了一步,墨筠已经断气了。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击得粉碎,就是大罗金仙都救不活她。”道难的声音有些嘶哑。 林嘉鱼的视线立刻被肆意流行的泪水模糊了。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丫头转眼间就成了木床上冰凉的尸体,从此以后墨筠的音容笑貌就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你为什么不阻止那群内门弟子?”林嘉鱼质问道,连师父都没有叫。 “陆瑛以护短闻名,若是她晓得自己最宠爱的弟子在下关峰吃了瘪,非打上门来不可。我不是陆瑛的对手,所以这个下关峰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你就因为怕陆瑛,而放任墨筠被打死?” “她被打死总比我被打死好。她死了,至少还有我替她收尸。”道难抬头迎着林嘉鱼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嘉鱼,为师从来没有教过你们什么,这次你要参加宗门大比了,就破例送你一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话可是天云宗的开山祖师留下来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林嘉鱼把这句话喃喃地念了几遍,“这就是天云宗么?” 第12章 宗门大比 墨筠当夜就被葬下。 林嘉鱼并没有看着墨筠入土。当第一捧土洒在黑漆棺材上的时候,她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摔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墨筠的死让林嘉鱼突然有种强烈的挫败感。除了上次的太阿峰事件外,每次和林瑶起冲突,她都是吃瘪的那个。这次更是连累墨筠丢了性命,难道自己真的要一辈子被林瑶踩在脚下? 她的视线移到了系在手腕上的铃铛上,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云中君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她忍不住抬起手腕晃了几下,铜质铃铛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响声。 云大哥现在应该已经回慕云洞了吧?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同心铃的响声。林嘉鱼正胡乱地想着,就听到手腕上的铃铛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低头一看才发现虽然自己的手腕没有动,但小铃铛却自己跃动起来。 这是云大哥给她的回应。林嘉鱼原本灰败的心里蓦然注入了一道暖流,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看来他确实把她送的铃铛带在身边。 她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跃了起来,自己不能让云大哥失望,更不能让墨筠白死。她一定要杀入天云宗内门,找到杀死墨筠的凶手,为墨筠报仇雪恨。 十天的时间对屹立数千年的天云宗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三年一次的宗门大比终于拉开了序幕。 太阿峰的太和殿前有一大片空地,此刻空地上已经搭起了一座高台,这座高台就是宗门大比的场地。 高台下已经熙熙攘攘地站满了参加大比和前来观礼的弟子。 林嘉鱼和其余几个外门弟子由道难领着也站在人群当中。 高台之上此时正站着一个清癯的老者,身上罩着一件鹤氅,一头银亮的白发,神目如电,不怒自威。 他就是这现任天云宗宗主陌倾城。 “宗门大比是天云宗三年一度的盛会。今年大比的前十名都能得到一件下品法宝。这是宗门给优胜者的奖励。”陌倾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这一手愈发显得他功力深不可测。 报名参加大比的内门弟子十有*都是冲着奖励而来,现在听说这次大比的奖励如此丰厚,一个个都欢呼起来。虽然此刻他们还不知道那十个幸运儿到底会是谁,但每个报名参赛的弟子都隐隐觉得自己会是十人中的一个。 陌倾城听到台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嘴角不禁浮出一丝微笑。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参加过宗门大比,并在大比中脱颖而出,被老宗主相中,这才飞黄腾达,最后坐上了宗主的宝座,所以他很理解年轻人的狂热和野望。 陌倾城等那欢呼声慢慢衰竭,这才继续往下说:“这次大比的规则和往年一样,那就是没有规则,没有限制,落下高台者为负,求饶者为负,丧命者为负。不过我希望大家念在同门一场的情谊上,还是能点到为止。好了,本座宣布天云宗大比正式开始,请各位参加大比的弟子到台下执法长老处抽签。” 高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搭了一座凉棚,里面坐着的都是些宗内前辈和他们的得意弟子。 林嘉鱼挤进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凉棚,才发现里面坐着的是慕云长老,而云中君则在慕云长老左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如同泥塑的一般。 即便林嘉鱼走到了眼前,他仍然面瘫一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让林嘉鱼微微有些失望。 她捧起慕云长老身前的签筒摇晃起来,不一会就有一支竹签落到了地上。林嘉鱼捡起竹签一看,只见上面刻着两个红字:十三。 林嘉鱼知道自己的比试排在第十三场,到时候另一位抽到绿色十三号竹签的弟子将成为她的对手。 待慕云长老将她的竹签号码登记在册后,林嘉鱼便转身向外走去。第一场比试已经开始,她缺少实战经验,希望能借观摩比试的机会,弥补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 她刚走到门口,耳朵就响起了云中君的传音入秘的声音:“我师父管得严,等过会儿有机会了我就溜出来看你的比赛。” 林嘉鱼差点噗嗤笑出声来,想不到平时看上去潇洒桀骜的云中君在他师父面前竟然老实得和只猫似的。 慕云长老耳朵猛地动了一下,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在那里正襟危坐的云中君,心里不由暗笑:“这小王八蛋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能听到他的传音入秘,还在我面前玩这手,只是不知道这姑娘是谁门下的弟子,长得倒挺标致的。” 林嘉鱼看了几场比试,已是眼界大开。虽然都是天云宗的弟子,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每个人的功法都有特异之处,有的擅刀剑,有的擅符法道术。 “第九场,赵雄和薛羽上场。”一个干巴巴的声音从高台上响起,那是陆瑛的声音,她是这次大比的监场,胜负输赢都由她来判定。 听到赵雄的名字,林嘉鱼的心不由一紧张。赵雄和她一样,也是外门弟子,平时两个人虽然不太来往,但见了面也会互相打个招呼,算是点头之交。现在他们作为外门弟子一起参加宗门大比,林嘉鱼倒是有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感觉。 赵雄拿着一杆长戟沿着台阶向台上走去,而薛羽则如一片羽毛一般飘上高台,两个人高下立判。 待赵雄爬上高台,台下立刻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这种货色也来参加大比,不是自寻死路吗?” “听说他是外门弟子。” “嘿嘿,每次大比都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来凑热闹。” 赵雄把这些议论声听在耳朵里,一张脸涨得通红,忍不住率先挺戟向薛羽刺去。 薛羽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整个人浮空而起,轻松避开了赵雄这一刺,手上捏了个手印,口中低声诵念了一句咒语。 赵雄只觉得尾椎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根锐利的冰棱从地上拔地而起,从自己的尾椎刺入,冰棱的尖端已经完全没入他的小腹。 第13章 险象环生 在内门弟子的叫好声中,薛羽带着胜利者的笑容飞下高台,而赵雄的尸体则被两个负责打扫的外门弟子抬了下来。地面上的血迹很快被冲刷干净,新一轮的比试又再次拉开了序幕,没有一个看客在意一个照面即被杀死的赵雄。 林嘉鱼弯下腰,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其他几个外门弟子也露出骇然的表情。他们早就知道宗门大比的残酷,可是怎么都想不到外门在内门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道难师太看出了几人心中的忐忑,便在一旁道:“你们若是害怕,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一旦站上那高台,是生是死就由不了你们了。” 被道难师太这么一说,立刻有两个外门弟子提出要放弃,道难师太也都允了。 “十三号。林嘉鱼和柳素。”陆瑛的声音再次从高台上响起。 听到林嘉鱼和柳素的名字一起被报出来,林瑶的脸上露出了快意的表情,这么快就有机会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妹妹了。 她转头对边上的柳素道:“柳素,不用顾忌她是我的妹妹,只管下重手就是了。” 柳素哪里会不明白林瑶的心思,两道柳眉一竖,便一跃上了高台。 林嘉鱼并不想这么快就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所以没有飞跃上高台,而是沿着木质的阶梯拾级而上。台下的看客见上来的又是个没有修为的外门弟子,顿时又鼓噪起来。 “哼,上次因为云中君插手,被你捡回一条小命,这次你就没那么好运了。”待林嘉鱼走上高台,柳素一阵冷笑,“你放心,我出剑很快,保证让你感觉不到多少痛苦,很快你就可以去地下陪那个姓墨的臭丫头了。” 林嘉鱼浑身一震,看向柳素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墨筠是你杀的?” “是又怎么样了?那臭丫头竟敢对我们出言不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怎么,莫非你还想着为她报仇?” 林嘉鱼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这个柳素出剑很快,不过并不持久,你只要能挡下前面十剑,她就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了。”林嘉鱼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云中君正一脸严肃地站在人群中,眼神游离,好像刚才那句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似得。 她把目光往边上移了两寸,惊讶地发现慕云长老竟然就站在云中君的身边。慕云长老看到林嘉鱼望向他的目光,竟然对着林嘉鱼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吓得林嘉鱼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柳素见林嘉鱼东张西望,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心中不由大怒。 “比试开始!” 陆瑛的话音刚落,柳素就化成一道劲风,猛地射向林嘉鱼。她是内门弟子中小有名气的快剑。一些修为比柳素高上一筹的师兄师姐在她狂风骤雨般的剑势下都要手忙脚乱。所以她有信心一剑切断林嘉鱼的喉管。让林嘉鱼在死前少受一些痛苦,这是柳素的慈悲。 林嘉鱼见柳素忽然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立刻将丹田气海中的灵气运至双目,就看到柳素的身影从右侧向自己掠来。 一声龙吟,贪欢出鞘。 柳素的眼前刹那间爆发出四色的光华,随后就听到铛的一声,她志在必得的一剑竟然被格挡了开来。 除了云中君,全场没有一个人想得到林嘉鱼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挡住柳素必杀的一剑。 场上先是一片寂静,随后就爆发出一片喧哗。 “那个林嘉鱼真的是外门弟子么?柳素那一剑连我都招架不住。” “说不定只是她运气好,碰巧挡住了而已。” “那个林嘉鱼手上握着的不是贪欢吗?”更有眼尖的弟子认出了林嘉鱼手中的剑。 这句话算是一时激起千重浪。 “贪欢?那不是云中君的佩剑么,怎么落到她的手里?” “莫非云中君和这个林嘉鱼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一个女修士惊叫道,“难道说上次传说的四角恋爱竟然是真的。” “我上次去溪余镇坊市在陶然居看到过这把剑,说不定她就是从坊市中买来的。” “我记得贪欢的剑光是月白色的,这个外门弟子手里的却有着四色剑光,其中必有猫腻。” 高台下的议论传到柳素的耳朵里,让她烦乱不已。本来以为一合之间就能解决掉这个碍眼的外门弟子,没想到却被她挡了下来。 柳素很想告诉自己林嘉鱼挡下这一剑都是侥幸,可是这四色的剑光和冲入自己体内的肆虐灵力却告诉她林嘉鱼绝不是普通的外门弟子。 她深吸一口气,才把冲入自己体内乱窜的四色灵力压了下去:“想不到你竟然隐藏的这么深,这功法是云中君传给你的吧?哼哼,连贪欢都给了你,他和你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林嘉鱼冷哼一声,仍然全神贯注地盯着柳素。刚刚听了云中君的传音入秘,她已经决定采取守势,待捱过了柳素狂风骤雨的攻势后再反击。 柳素银牙一咬,体内灵气高速运转起来,整个人再次扑向林嘉鱼。刚刚那一击,她有些大意了,只用了七成的功力,这一次她不敢再小觑林嘉鱼,用上了十成的功力。 这一次柳素的身法更是快了不少,林嘉鱼双目运起灵气也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身影,只能下意识地举起剑往身前一挡。 柳素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她的剑已经绕过了贪欢的格挡,刺向了林嘉鱼的肋下。 就在柳素的长剑要穿肋而入的时候,林嘉鱼感到贪欢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牵引着自己的手往肋下一格,硬生生地把柳素的长剑磕开。原本势必在林嘉鱼身上留下一个血窟窿的长剑只划出了浅浅的一道血槽,就滑了开来。 林嘉鱼心中暗叫侥幸,早就知道云中君送给自己的这把剑不是凡品,想不到还有这种护主的能力。 柳素剑势已经展开,如水银泻地一般,向林嘉鱼头上倾泄。林嘉鱼左支右挡,即便有着贪欢护主,也是险象环生,身上留下了数道伤痕,其中肩上的那道伤痕已是深可见骨。 第14章 彩云追月 台下观战的弟子见柳素的攻势已经完全把林嘉鱼压制住,纷纷为她喝彩叫好。柳素却有苦自知,她每一次高速的腾挪和出剑都要消耗不少的灵气,十几剑下来,她丹田气海中的灵气已经消耗掉了一半。 若是她继续维持这样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再刺出十几剑后还是无法攻破林嘉鱼顽强的防守,那她就势必耗尽所有的灵气,成为待宰的羔羊。 正是心中有了这样的顾虑,柳素下意识地放缓了自己的攻势。 林嘉鱼本来只能捕捉到柳素模糊的身影,现在却能看清楚柳素的身形,知道柳素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心中不由一喜。 她抓住时机,娇叱一声,挥剑荡开柳素斜斜刺来的一剑,便用出了隐月剑歌中的剑招。隐月剑歌只有三式,以林嘉鱼此时的修为也只能使出隐月剑歌的第一式彩云追月。 柳素只看见林嘉鱼手中长剑的四色剑光猛得暴涨了一截,一柄贪欢幻化成上百道剑影,交织成一片四色彩云,向她的面门迫来。 她心中暗暗一喜,这还是林嘉鱼第一次转守为攻,看来这丫头片子还是沉不住气,待自己破了她这一剑,再抓住她攻守之势转换时露出的破绽,就能拿下这场比试了。前面十几剑都被林嘉鱼挡下,柳素感到面子大失,所以她改变了想法,不准备让林嘉鱼痛痛快快地去死,要让她好好品尝一下死亡前的恐惧和痛苦。 她拿定了主意,便挥剑迎向那团四色彩云。 然而当她的剑刺入彩云的时候,柳素的瞳孔猛然一缩。她原以为这上百道剑影中只有一道是真的,其余的都是林嘉鱼的幻术,万万没想到每一道剑影都有实体。她一剑刺入彩云,就宛如一只海燕被卷入暴风雨,一息之间就被林嘉鱼劈砍了一百多下。最后柳素手中的长剑被贪欢一搅,竟然脱手飞出。 柳素双目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林嘉鱼,她的手臂被震得又酸又麻,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衣衫都被冷汗浸湿。台下也是一片哗然,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形势这么快就会发生逆转,刚刚还占据优势的柳素转眼间就那么狼狈,就连兵刃都丢了。眼下是个人都能看出柳素要输了。 林嘉鱼手中紧紧攥着贪欢,尽力平缓自己急促的呼吸,刚刚那一式彩云追月也损耗了她大量的灵气,贪欢上的剑光也黯淡了不少。 她的双目死死地锁定在柳素的身上。 墨筠,想不到这么快就能为你报仇了。 柳素从林嘉鱼的眼睛里读到了强烈的杀意。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林嘉鱼逼到这种地步。向外门弟子认输的羞耻感和对死亡的恐惧让她整个人颤抖起来。 林嘉鱼则提着剑,一步一步向柳素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柳素的心脏上。 “我认……”柳素终于承受不住对死亡的恐惧,开口认输。 林嘉鱼旨在杀死柳素为墨筠报仇,哪里会让柳素在这个节骨眼开口认输。当她看到柳素张口的瞬间,双脚往地上一瞪,整个人化作一道疾电,从柳素身边掠过。 柳素艰难地往外吐了一口气,却怎么都发不出“输”这个音,紧接着就感觉到咽喉处传来一阵剧痛。她的咽喉上有一个红痣般的细小伤口,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当柳素扑倒在台上的时候,场上一片寂静。谁也想不到平日里蝼蚁一般的外门弟子会在宗门大比的舞台上如屠狗一般杀死一个已经要开口求饶的内门弟子。更何况被杀得不是泛泛之辈,而是小有名气的快剑柳素。 “林嘉鱼,胜。”陆瑛没有感情的声音宣布了这轮比试的结果。柳素是陆瑛的弟子。林嘉鱼竟然当着她的面杀死她的弟子,陆瑛心中自然怒火滔天,但作为监场,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所以她勉强把怒火按捺下去,不过仍然在心里给林嘉鱼狠狠记了一笔。 林嘉鱼收剑入鞘,猛然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转头一看,一眼就从人群中发现了一袭红裙的林瑶。 林瑶的眸子幽冷森寒,眸子里仿佛藏着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喷吐毒液。她本以为今天就是林嘉鱼的死期,却没想到柳素反倒成了林嘉鱼成名的踏脚石。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林嘉鱼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对着林瑶无声地说道:“下一个是你。”说罢,便沿着阶梯走下高台。她知道凭着林瑶的修为,一定能够看清楚她的嘴唇,猜得到她想说的话。 “这个姓林的丫头比你当年还要狠厉,”慕云长老斜睨了云中君一眼道,“她已经赢了,现在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徒儿不明白师父的意思?不是师父要出来看看这场比试么?”云中君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 慕云长老忍不住伸手在云中君头顶敲了个爆栗:“在师父面前耍花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刚刚若不是看你在里面坐立不安,我也不会带你出来看了。”说罢转身往凉棚走去。 云中君被慕云长老说得老脸一红,警觉地往四周看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刚刚被慕云长老爆毛栗子的模样,这才恢复遗世独立的风采,摄在慕云长老身后,往凉棚走去。 林嘉鱼今日只有一场比试,所以她一走下高台,便向道难告辞,先一步回下关峰打坐去了。今天和柳素的一战让林嘉鱼元气大伤,她得抓紧时间恢复灵气,为明天的比试做准备。 只不过在床上入定了一炷香的功夫,林嘉鱼就听到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谁在外面?”林嘉鱼一边问一边从床上跃起,一只手已经按上了剑柄。她现在已经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林瑶。说不定林瑶被她在大比高台上说的话激怒以至于杀到下关峰来找她的麻烦。 “是我。”门外的声音和煦而又熟悉,正是云中君的声音。 第15章 上药 林嘉鱼打开门,就看到云中君含笑站在门口,手中还握着一个小小的碧玉葫芦。 “云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怕被师父骂么?”林嘉鱼笑道。 云中君假装没有听明白林嘉鱼话里的意思,把手中的碧玉葫芦塞给了林嘉鱼:“这瓶龟鹿二仙丸治疗外伤有奇效。我看你刚刚受了剑伤,所以就给你送来了。” “那就多谢云大哥了。”林嘉鱼一边说一边拔开碧玉葫芦上的塞子,往手上一倒,手心上便躺着三颗紫红色的丹药。 她一扬手,就想要把丹药抛入口中。幸好云中君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龟鹿二仙丸只能外敷不能内服,你若是就这样吞下去,那就是暴殄天物了。我来给你演示一下。”说着云中君便从林嘉鱼手心里拈起一粒丹药,将灵气运到五指之间,紫红色的丹药就慢慢地软化,缓缓地变成一块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软膏。 云中君一眼就看到林嘉鱼肩头的衣衫被划出一道口子,一小片莹白的肌肤裸露在出来。上面有一道两寸长的剑伤,尽管林嘉鱼已经敷上了金疮药,但仍然有血水渗漏出来,将黄色的药粉冲刷成黑红色。 他怜惜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将敷在伤口上厚厚的一层金疮药抹去,露出了下面猩红色的伤痕。没有了金疮药的覆盖,伤口出血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云中君这次把化成膏状的龟鹿二仙丸均匀地涂抹到伤口上。 林嘉鱼只感到伤口处传来一阵淡淡的凉意,肩头的疼痛立刻缓解了几分。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龟鹿二仙丸的神奇,就感到一股暖意穿透清凉的药膏,直透自己的肩头,那是云中君手指上带着的体温。她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让云中君的手在自己身上摩挲似乎有些不妥。可是她一扭头看到云中君那张神情专注的侧脸,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他停手。林嘉鱼只好别过头,努力想着其他不相干的事情,免得云中君指尖的温度加速她的心跳。 待把林嘉鱼肩上的伤口用软膏全都覆盖住后,云中君才抬起头。只见林嘉鱼坐姿别扭,俏脸别在一边,也不看向他,本来白皙的脖颈也变成粉色,云中君这才意识到自己给林嘉鱼上药的举动显得有些轻薄了,不由感到有些尴尬。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时间缓缓地让尴尬发酵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云中君首先按耐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嘉鱼,剩下的伤口你就自己上药吧。我先走一步,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林嘉鱼像蚊蚋一般轻轻应了一声。 云中君悄悄退出林嘉鱼的房间,轻轻把门掩上,一手扶额,心中暗叹,自己刚刚的道别是不是太过生硬。他怎会知道,与他一墙之隔的林嘉鱼也在暗暗后悔,后悔云中君道别时自己的表现太过疏远。 第二天的宗门大比拉开序幕。这次林嘉鱼的运气还算是不错,没有在抽签的时候抽到柳素这种在宗门里已经小有名气的弟子,而是一个看上去憨态可掬的胖子。 昨天林嘉鱼对柳素痛下杀手的情景显然是给胖子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打得缩手缩脚的。当他看到林嘉鱼手中贪欢剑光暴涨的时候,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大声认输,唯恐喊得慢了被林嘉鱼在咽喉处戳一个血洞。 这倒是让林嘉鱼顺风顺水地拿下了一局。她不是那种以杀戮为乐的变态,自然不会对无冤无仇的对手痛下杀手,更何况对手是一个憨态可掬、人畜无害的胖子。 第三轮的比试与前两轮相比更为残酷,能够挺过两轮,进入第三轮的都绝非庸手。 “七号,林嘉鱼、许乘风。”陆瑛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喜悦。她听说过许乘风的名字,知道他是年轻一代弟子中难得几个擅用符咒的弟子,修为犹在柳素之上,而且为人乖戾,出手极重,正好可以让他给林嘉鱼一个教训。 林嘉鱼飞身跃上高台,可她在台上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也没见许乘风上来。 “陆监场,许师兄在之前的比试中受伤过重,上不了场了。”下面传来一个弟子的喊声。 林嘉鱼闻言又是一喜,若是这场比试直接判她胜,那她就连胜了三场,就能获得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 林嘉鱼面上的喜色被陆瑛尽收眼底。陆瑛在心中冷哼一声,已经有了盘算,要给林嘉鱼下个绊子。 “既然许乘风不能上场,那么这场比试就不能做数。但是若这么简简单单就让林嘉鱼进入下一轮,难免会有人说闲话,觉得陆某人放水。这样吧,台下若是有哪位弟子不认可林嘉鱼的实力,尽管上台来代陆乘风出战。” 台下顿时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往日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直接判不能出场的弟子为负,这种让人代为出战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在宗门大比中出现,看来林嘉鱼是哪里得罪陆瑛了。 陆瑛听着台下的议论声,心中不住地冷笑,她轮到这一届宗门大比的监场,这点变通的权限还是有的,任谁都不能说她的不是。她就是公报私仇,你林嘉鱼又能怎么样。 “弟子愿意上台一试。”随着这声喊,一道倩影掠上高台。陆瑛点了点头,算是准许上来的弟子代替许乘风出战。 林嘉鱼看清对面站着的人后,不禁要把银牙咬碎:“林瑶,你几次三番要与我为难,莫非真以为我怕了你?” “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成为内门弟子?”林瑶眉间的戾气一闪而没,“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第三场比试是你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正坐在台下观战的云中君见林瑶上台,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林瑶是陆瑛的得意弟子,又有缚神绫这样的法宝,实力远在林嘉鱼之上,恐怕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击杀林嘉鱼。他已经做好了随时上台救人的心理准备。 第16章 秘法血月 林嘉鱼拔剑出鞘,冷冷地注视着林瑶:“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下一个是你。”“你不会认为我和柳素是一个水准的吧?”说着林瑶抬起双手捏了一个手印。林嘉鱼暗叫一声不好,知道她要使用咒法,立刻纵身向前,一剑挑向她的咽喉。无奈林瑶诵咒的速度太快,还未等林嘉鱼贴近,她已经将咒语诵完。虚空处传来一声响遏行云的凤鸣,随后林瑶身前就凭空出现了一只燃烧着的火凤。林嘉鱼忙刹住身子,这才没有一头撞进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即便如此,一块衣角已被烈焰灼烧成黑色。林瑶的手印一变,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那只火凤也发出一声长鸣应和林瑶的啸声,随即便煽动双翅,向林嘉鱼俯冲而来。 林嘉鱼在之前的比试中也看到过其他的弟子用过奔雷咒、控火咒之类的咒法,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够凭空召出一只凶焰滔天的火凤。隔着七八步,火凤身上散发出来的灼热气息都能让林嘉鱼感到呼吸困难。 此刻她见那只火凤向自己扑来,哪里敢硬挡,立刻往侧面一闪,险之又险地避了开来,随后脚在地面上一蹬,又挥剑射向林瑶。她知道不管这只火凤有多么强横,仍然要由林瑶的手印操控。自己只要让林瑶无法安心结印,就能釜底抽薪地解决这只蠢鸟。 谁知她只往前飞了一丈多,那只火凤就在林瑶的操控下斜斜地飞来,挡在了她和林瑶中间。尽管林嘉鱼迅速转变方向,但毕竟是在空中,身法并不灵便,半个身子被火凤的翅膀掠中,整个人摔飞了出去,倒在了高台的边缘。 看到林嘉鱼倒地,云中君心中蓦然一痛,立刻就想冲上高台。只是他的刚想迈开脚步,肩膀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若是你现在上去,那她只能做一辈子外门弟子了。”按住云中君的正是慕云长老。 云中君的肩膀晃了晃,却感到自己的肩上宛若压了一座大山,怎么都挣脱不开慕云长老的手。林瑶看着林嘉鱼倒在地上,并不急着让火凤扑击,而是耐心地等着林嘉鱼扑灭身上腾起的小火苗,然后挣扎着起身。若是几个回合就杀了林嘉鱼,和猪八戒吃人参果又有什么区别?她要慢慢地品味,好好地享受这场死亡的盛宴。 林嘉鱼闪过火凤的几次扑击后,又一次被击中,跌倒在了地上。 “我只不过动动手指,就能让你疲于奔命,而你哪怕拼上性命,都碰不到我的衣角。”林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本来我还想让你在下关峰多活几年,谁知道你这么不识好歹,我只好早点送你走了。” 林嘉鱼目光中闪出决绝之色,猛地合上牙关,咬碎舌尖,将一口纯阴之血喷在左手手掌上,用手指蘸了,迅速涂抹在自己的眼皮和眼睑上,接着闭上眼睛,双手结印,口中念着难明的咒诀。瞬间,她丹田气海如同沸腾一般,四色灵气在其中不断翻滚着,周身百骸如同被虫蚁噬咬一般酸麻难忍。她整个人都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这是隐月宗的秘法血月,能在一炷香的功夫里大幅提高施法者的修为,但却有严重的反噬。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施法者立刻浑身脱力,再无半点修为。 林瑶见林嘉鱼突然表现得如此诡谲,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忙一变手印,驱使火凤向前。只是她仍然慢了一步。 还未等火凤接近林嘉鱼,林嘉鱼的身影就从原地消失不见。随后林瑶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破风声。她忙一闪,虽然及时闪过了林嘉鱼的剑锋,衣衫却被剑锋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皮肉。林瑶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林嘉鱼的第二剑又已杀到,紧紧贴着林瑶的脸颊而过,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串细密的血珠。 林瑶暗暗心惊,结合林嘉鱼之前诡异的动作,她已经隐隐猜到林家瑜是用了什么秘法,短时间内能提升自己的修为。她不敢再托大,手中红光一闪,出现一条红绫。 “缚神绫!”台下顿时爆发出一片惊呼。在天云宗里,缚神绫甚至要比林嘉鱼手中的贪欢更出名。陆瑛年轻时第一次下山就靠着这条缚神绫生擒了当时魔道合欢宗的魔姬。想不到这场比试中竟然能看到贪欢和缚神绫的对决,台下的看客一个个都兴奋无比。 林瑶抛出缚神绫,口中念了一个“缚”字,红绫就如开了灵智一般,化作一道红光,直飞向林嘉鱼,在她身边一绕,想要把她卷入圈中。 林嘉鱼光听缚神绫的名字,就把红绫的作用猜了个七七八八,哪里会让自己被红绫卷住,立刻飞遁开来。谁知红绫一击不中,竟然不需林瑶控制,就像长了眼睛似得向林嘉鱼追去。 林嘉鱼躲闪腾挪了几次,都无法甩掉红绫,便把心一横,不再管那红绫,直取林瑶。林瑶也不应战,只是满场飞遁。林嘉鱼被那红绫在后面牵制着,速度慢了几分,一时也追不上林瑶。 一时间,高台上的场景变得十分怪异。缚神绫追着林嘉鱼,林嘉鱼追着林瑶,满场都是遁光,而之前威风凛凛的火凤则因为没人操控,在高台的一角傻乎乎地扇动着翅膀。 林瑶一边飞遁一边不忘用言语刺激林嘉鱼:“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即便你用秘法提升了修为,但那又能持续多久?待你的秘法失效,我自然会好好收拾你的。” 一炷香的时限越来越近,林嘉鱼却始终距离林瑶五步的距离。 罢了罢了,看来自己这一生始终被她吃得死死的。于其落到她手上,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踏上黄泉路,也好免去一番折辱。 最后的几息时间,她放弃了追逐,飞出了高台。 一炷香的时间已到。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地落下。 她扭过头,看着远处的云中君,用尽最后的力气摇了摇手腕系着的同心铃。再见了,云中君。 第17章 生死一线 就在林嘉鱼以为自己会落下高台,在坚硬的石板上摔断自己的脖子时,眼前一道红光掠过,随后她就感到自己整个人被一块柔软的绸布包裹得密不透风,眼前只能看到一片猩红,下坠之势也为之一滞。随后整个人缓缓向上飞去。 是林瑶的缚神绫,林嘉鱼立刻明白过来。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松写意地去死?”林瑶的声音冷得如同从九幽深渊中吹出来的阴风,“昨天你没有给柳素认输的机会,今天我自然也不会给你体面自杀的机会。” 随着林瑶说话的声音,裹在林嘉鱼身上的缚神绫越肋越紧,林嘉鱼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她想嚼舌自尽,却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要完成松开牙关、伸出一截舌头、再用力合上牙关这么一系列高难度动作。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林嘉鱼是最恰当不过。 缚神绫继续缓缓勒紧,林嘉鱼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肋下传来东西断裂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她的肋骨,只是肋下的疼痛此刻离她似乎很远。 林嘉鱼已经恍惚,只觉得两片上眼皮变得格外地沉重。 她阖上眼睛,想就这么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同心铃的声音。 一定是云中君在摇铃,林嘉鱼猛然惊醒过来。和云中君相识后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快速地回放:隐月宗秘庭相识、太阿峰仗剑直言、溪余镇慷慨赠剑……她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潇洒如天边云彩般的男人已经占据了她心头最柔软的的地方。 她突然涌起一股强烈地求生*。她不要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至少应该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在他的心上划上那么一道,总好过只留给他一只不成双的同心铃。 她发了狂似地在心里喊着我不要死,眼角、口鼻都渗出殷红的鲜血。紧接着,她就感到脑中轰然一响,一股沛然难御的灵气猛地从她贴身佩戴在胸前的隐月令中冲入她的檀中穴。 一道夹杂着红、白、蓝、紫四种颜色的磅礴光柱猛地从高台上冲天而起。天空中卷积在一起的云层也被光柱冲破,露出了云层后面湛蓝的天空。随着这道光柱的冲天而起,一股强大的灵压以光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台上原本悠然自得扑腾着翅膀的火凤直接被这股灵压吹得灰飞烟灭。 台下传来一片惊呼声,若不是几位执法长老及时开启了高台上预先设置的拘灵阵,将灵压限制在阵中,那观战的弟子少不了要被波及。 原本将林嘉鱼紧紧捆缚着的缚神绫也在光柱的冲击下松弛了下来,落在了林嘉鱼的脚边。 林嘉鱼平静地看着对面一脸不敢置信的林瑶。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焕然一新。在灵气的冲击下,身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就连肋下断掉的两处肋骨也已经长好。她全身每一处脉络里都奔流着充沛的灵气,体内的灵气已经充盈到极致,但隐月令却毫不体恤,其中的灵气仍如江河如海般浩浩荡荡地冲入林嘉鱼的体内。 若是再这样下去,不等林瑶动手,自己恐怕就要爆体而亡,必须尽快为体内的灵气找一个出口。 她仰天长啸一声,伸出右手,对着远处躺在地上的贪欢一抓,贪欢一闪便到了她的手中。 “彩云追月!”随着林嘉鱼一声断喝,一蓬剑光猛然在林瑶的眼前亮起。 林瑶早有准备,手中的缚神绫迎风而长,转眼间就变成一人多宽,把林瑶围在中间。 弹指之间,林嘉鱼就刺出了上百剑,体内的灵气如同不要钱一般狂猛地注入贪欢,长剑甚至发出了呜呜的鸣叫。 云中君听到贪欢的发出的鸣叫,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是剑哭的声音。只有贪欢认主以后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他是天纵之才,尚且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让贪欢认主,可是林嘉鱼竟只用了十多天的时间,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慕云长老这才松开按在云中君肩上的手:“老夫就知道这丫头片子没那么容易死。” “若是她刚刚真的死了呢?”云中君转过头,大声地问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和师父说话。 “若是她真的死了,也只能怨你们有缘无分。”慕云长老的声音仍然那样不紧不慢,“天云宗的大比从来不许其他人插手,规矩就是规矩。再说了,如果她连连胜三场都做不到,那她也配不上你。” 林嘉鱼不知道自己究竟刺出了多少剑,才将体内的灵气耗尽。收剑入鞘的时候,她的手臂酸麻得几乎连剑柄都握不住。 林瑶见她收剑入鞘,便冷哼一声:“现在该轮到我出手了吧?”只是她的话刚刚说完,那条陪着陆瑛扬名立万的缚神绫突然间就碎裂了开来,点点猩红的碎片如同落英一般款款飘下高台。林瑶脸上蓦然间露出痛苦的表情,数十道血箭飚射出来,随后往后一仰,倒在了高台上。 悬浮在一旁的陆瑛勃然大怒。之前柳素死在林嘉鱼手中,陆瑛尚能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可是现在她最器重的弟子也被林嘉鱼打倒在地,生死不知,连陪伴她多年的法宝也被毁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瑛如同鬼魅一样,蓦然闪现到林嘉鱼面前,手上已多出一把拂尘。拂尘带着一道残影扫向林嘉鱼的头顶。 这一击陆瑛已用上了全力。她心头的火只能用林嘉鱼的血来浇灭。 林嘉鱼怎么都没想到陆瑛会不顾身份,悍然对她出手。 就当她看着离自己头顶越来越近的数百道银丝,绝望地闭上眼睛时,她感到自己被一条有力的胳膊往后一揽,拂尘带起的劲风从自己的鼻尖扫过,随后她就被浓浓地男子气息包围。她睁开眼,就看到云中君冷峻的侧脸,两行清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第18章 尘埃落定 云中君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林嘉鱼救下,让陆瑛这一拂尘落空,等若是在众人面前拂了陆瑛的面子。陆瑛心中的怒火更炽,一张脸都变得铁青起来,手腕一转,拂尘就向云中君和林嘉鱼劈头盖脸地卷去。 若是云中君空手,倒是能闪过这一卷,但怀中抱着林嘉鱼,身法自然要慢上许多。他自忖躲不过陆瑛这一击,便凝气成剑,在身前舞出一片月白色的光幕,硬接下陆瑛的全力一击。 拂尘上的银丝与月白色的光幕,无声地撞击在一起。云中君闷哼一声,被拂尘上的强大气劲震得往后退了五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云大哥,你没事吧?”林嘉鱼关切地问道。 云中君点了点头,想要说点宽慰的话,谁知道甫一开口,便喷出一口鲜血。陆瑛发出夜枭般的笑声:“云中君,你若是凭着身法,确实能在我手下走过十回合。但若是硬拼,不出三个回合,我就能取你性命。你现在把那个小贱人丢下,我就既往不咎。若是还执迷不悟,那我也不客气了。” 林嘉鱼闻言,心中大急,她可不想让云中君陪着她把命丢在这里。她忙挣扎了几下,想要脱离云中君的怀抱。谁知云中君搂着她的臂膀箍得她更紧了。 陆瑛等了数息的时间,就已不耐烦,灵气往拂尘中一灌,拂尘前端的银丝立刻坚硬如针,直取云中君咽喉。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呔!”的一声爆喝,如暮鼓晨钟狮子吼一般,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爆喝震得一时失神,陆瑛也不例外。 待她回过神来后,才发现手中的拂尘已不翼而飞,再一抬眼就看到慕云长老正站在自己身前,那柄拂尘就在他的手中。 “慕云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众目睽睽之下,手中的拂尘被人夺去,陆瑛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声色俱厉地道。 “陆道友,你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何必和两个小娃娃动气呢?”慕云长老随手将拂尘抛还给陆瑛,不紧不慢地道:“宗门大比本来就是生死有命的。你徒弟在这丫头手里吃了亏,你就要动手出头,那你打伤我的徒弟,这笔账又应该怎么算。” 陆瑛闻言一阵冷笑:“天云宗还有没有规矩了?难道我连一个外门弟子都教训不得?” “林嘉鱼在宗门大比中连胜三场,已经有了进入内门的资格。本座一眼就相中了她,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本座的弟子。若是你有什么意见,尽管来找本座。”慕云长老把眼睛一瞪道,“再说了,你那宝贝徒弟还有一口气,死不死得掉还两说呢。同门之间又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怨呢?” 林嘉鱼闻言心中一喜,这次大比险死还生,总算摆脱了宗奴的身份。更让她喜出望外的是,自己竟然能被慕云长老相中,这样一来,她就是云中君名正言顺地小师妹了。她抬头看了一眼云中君,正好云中君也低头向她望来。她吓了一跳忙缩回自己的视线,阖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昏死了过去。 陆瑛听慕云长老说林瑶还有一口气,心里将信将疑,忙化作一道遁光,飞到林瑶身边,查探了一下,发现她果然有微弱的脉搏,想是因为有缚神绫挡了一下剑势的缘故,才没有当场毙命。 她忙从袖中摸出一个玉瓶,打开瓶盖,把里面的丹药一股脑地倒进林瑶的口中。这丹药叫做九香返生丹,极为难得,这瓶子丹药还是陆瑛用一根千年龙筋从一位游方道士手中换来的。她为了救回自己的得意弟子算是下了大本钱。 一瓶丹药入口,林瑶猛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黑血,这才睁开眼睛,看到正一脸担忧望着她的陆瑛,蠕动了一下嘴唇,艰难地叫了一声师父。 陆瑛见林瑶醒转过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她看着林瑶脸上纵横交错的剑伤,心里又是一阵疼惜,这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就这样毁了。 她转过头对慕云长老道:“慕云老头,既然林瑶没死,我也就网开一面。只要她用剑把自己的脸画花,这件事就算揭过。” 慕云长老仰头哈哈笑了几声:“陆瑛你好大的口气,这么咄咄逼人。老夫倒想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说罢一张口,吐出一柄翠绿小剑。小剑见风即长,一个呼吸之间就有三尺多长。 一剑在手,慕云长老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虽然没有动用灵气,但凌厉的杀气仍然冲天而起。 “慕云,一把年纪了还整天打打杀杀的,像什么话,赶紧把幽篁收起来吧。”一个声音在太和殿前响了起来。说话的人是陌倾城,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太和殿,目睹了高台上的混乱。 慕云长老平日里自视甚高,但对陌倾城这个宗主还是很服气的。他瞪了陆瑛一眼,这才把幽篁剑重新吞入口中。 “刀剑无眼,宗门大比中受伤乃是家常便饭,陆瑛你就看开点吧。至于云中君,”陌倾城说着就将目光投向仍然环抱着林嘉鱼的云中君,想了想才道:“你目无尊长,冲撞陆瑛师叔,就罚你在思过崖面壁思过一个月。你可有异议?” “弟子甘愿受罚,不敢有异议。”云中君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只要能让陆瑛不再找林嘉鱼麻烦,他就是面壁思过一整年都心甘情愿。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算揭过了,日后谁都不许再提。”陌倾城的眼睛在陆瑛和慕云的身上扫过,“云中君、林嘉鱼、林瑶,你们三个都有伤在身,就先回去休息。陆瑛,继续主持大比吧……” 三天后,宗门大比终于尘埃落定,经过多轮比试脱颖而出的十位弟子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天云宗奖励的法宝。林嘉鱼因为脱力,并未参加后面几轮的比试,所以与法宝无缘,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成为天云宗内炙手可热的人物。更让天云宗内门弟子惊掉下巴的是,除了林嘉鱼外今年大比还有一位外门弟子同样连胜三场,获得了进入内门的资格。一时间外门弟子翻身做主人的言论甚嚣尘上。 第19章 思过崖 林嘉鱼并未受什么伤,全身脱力而已,所以只在慕云洞里躺着休养了几天,就重新生龙活虎。 因为隐月令中灵气灌体的缘故,她使用秘法血月也并没有留下什么后患,更让她惊喜的是丹田气海之中反倒多了红白蓝紫四个气旋,缓缓地转动着。月隐图录中说了能在丹田气海中凝结出灵气气旋是修为精进的标志,但里面却从来没有提过会出现有四个气旋的情况。 林嘉鱼很是想得开,只要修为提升就行,至于究竟该有几个气旋,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也知道,自己修为的突然提升和隐月令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对这块剔透的玉简更是珍视,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贴身佩戴。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就是大比之后,隐月令上血色的纹路全都消失不见,自己入定修炼的时候,隐月令上也不再有灵气溢出。 云中君在前往思过崖的时候就嘱托慕云洞小师弟文和代他照顾林嘉鱼。文和在慕云长老门下排行最末,做惯了小师弟,眼下突然多了一个小师妹,能让他感受一下做师兄的感觉,心情大畅,对云中君的嘱托自然是一口应承。这两天林嘉鱼就在文和的陪同下把整座太阿峰都逛了个遍。 慕云长老虽说收了林嘉鱼做弟子,但并没有传授林嘉鱼什么功法,只是丢下几句类似“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的套话后,就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出现在慕云洞里。 没了师长的约束,又没有在下关峰时繁重的杂物,林嘉鱼一时间倒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这天中午,林嘉鱼坐在慕云洞口的青石板上,无所事事地看旺宝和小黑打架。旺宝和小黑本都是天云山上的野狗野猫,慕云洞的弟子看它们可怜才把它们带回来养着。旺宝和小黑明显八字相冲,每天都要打上那么几场。这也成为林嘉鱼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她时常坐在洞口,一边看它们打架,一边掰着指头计算云中君离开思过崖的日子。 眼看着旺宝就要把小黑摁倒在地上,林嘉鱼就听到洞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扭头一看,只见文和提着一只竹篮侧着身从洞里出来。 “文师兄,你是要去给云大哥送饭么?”林嘉鱼问道。 文和点了点头:“我估摸着上次送去的干粮应该吃得差不多了。若是饿着了云师兄,他出来以后非收拾我不可。” 林嘉鱼眼珠子一转,心中立刻有了个主意:“文师兄,这里去思过崖也有段路,你一个人走着也没劲,不如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文和听了,立刻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宗主和师父都交代过我,只许老老实实地送饭,不许带任何人去探云师兄,免得影响云师兄自省。不然被陆瑛那婆娘知道了,又要来纠缠不休。” 林嘉鱼一撇嘴:“师父这几天都没在慕云洞里露过面,想是一直在龙首峰清修,大比以后宗主也没再露过面。至于陆瑛,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她真的敢来慕云洞撒野,师父自然会亲自出马收拾她,用不着文师兄担心。” 见文和脸上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林嘉鱼忙又说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云师兄,我绝不会再告诉第四个人。” “这样吧,你叫我一声文大哥,我就带你去。” 林嘉鱼拗不过他,只好有些扭捏地叫了一声。 他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原来被人这么叫感觉那么好,怪不得每次我去送饭,你的云大哥总要跟我念叨他的小师妹。” 林嘉鱼脸上一红,攥起拳头就往文和的身上敲去。 文和连连呼痛:“小师妹,别打了,我带你去还不成么?” 思过崖是一片陡峭的石壁,石壁上修着陡峭的木栈道,通向石壁上凿着的洞窟。整座思过崖上都设下了特殊的阵法,一切法术在崖上都无法使用。所以林嘉鱼和文和也不能施展遁术,飞到石洞中去,只能沿着栈道一步一步往上爬。 林嘉鱼手上拎着篮子跟在文和身后,里面除了文和为云中君准备的干粮外,还有几个青里透粉的桃子。这是林嘉鱼路上摘的,已经用溪水洗净,好让云中君换换口味。 她此刻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响着文和之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她有心要问一问他,云中君是不是真的总在他面前提到自己,但碍于脸皮薄,始终问不出口,一路纠结到了这里。 “文师弟,是你来了么?”当两人接近一个石洞时,里面突然传来云中君的声音。 “云师兄,我给你来送干粮了。”文和笑道。 “师父也一起来了?”云中君听觉敏锐,一下就捕捉到除了文和外的另一个脚步声。 “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会有心情爬那么长的栈道,是小师妹来了。”文和边说边钻入洞中,随即转身拉了林嘉鱼一把。 一进洞林嘉鱼就觉得眼前一黑,过了数息的时间才适应了洞中的黑暗。 她沿着甬道,往洞的深处走了几步,才看清云中君,鼻子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万万没有想到天云宗的思过崖是这个样子的。 云中君整个人呈大字型,头朝下,脚朝上,被固定在墙上。双脚和右手腕都被手腕粗的铁链紧紧地锁在石壁上,只留出一只左手用来进食。他的身上则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咒符,钉住了云中君灵气运转的所有脉络。此时的他与一个不会仙法的凡夫俗子无异,只能用*来承受痛苦,双脚的脚踝都已经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林嘉鱼深吸一口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哽咽:“我说我摇铃你怎么没回应,原来右手被捆住了。”同心铃系在云中君的右手上。 云中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在慕云洞还住得惯么?”这才几天不见,他本来就清瘦的脸又瘦削了几分。 “住得惯,就是很想你。”林嘉鱼扭过头,用衣袖揾了揾眼角,不想让云中君看到。 第20章 身世 文和见林嘉鱼泫然欲泣的模样,怕洞里的气氛变得太过凄惶,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竹篮,放到云中君身前,故作轻松地道:“云师兄,上次带来的馒头还好吃么?这次我特意让伙房烙了些饼给你换换口味。你看小师妹还特意摘了几个桃子带来给你尝鲜呢。” 云中君也很配合,一边伸手从篮子里抓起一个桃子,一边笑着道:“你上次带来的馒头,我只两顿就吃完了。你若是再不来,我恐怕就要饿死在这里了。”随着他的动作,敷在他手足上的铁链发出咣啷咣啷的撞击身,冰冷的金属不断摩擦着他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 林嘉鱼顾不得偷偷抹眼泪,箭步上前,劈手夺下云中君手中的桃子,数落道:“伤口都已经这样了,还一个劲地乱动,现在又不是没有人伺候。”说罢,便将手中的桃子向云中君的口边送去。 云中君轻轻咬了一口桃肉。桃子还未熟透,入口有些酸涩。 林嘉鱼伸出手,用衣袖小心地擦去沾在云中君嘴角的桃子汁水,有些期待地问道:“怎么样?这桃子还好吃么?” “又脆又甜。”云中君一边说一边又咬下一块桃肉。 得到云中君四个字的评价,林嘉鱼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慢点吃,还有几个桃子,没人和你抢。” 文和见他们两个这么亲昵,忍不住在边上咳嗽两声,示意洞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林嘉鱼听见他的咳嗽声,没好气地转过头:“文师兄,你要是喉咙不舒服就喝口水,别在那里咳个不停。” 文和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几声:“云师兄有小师妹照顾,这里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一步。小师妹,你回来的时候自己小心一些,别被有心人看到了。”说罢,他对云中君丢下一个诡秘的笑容,就一溜小跑地出了洞。 林嘉鱼细心地喂了云中君吃了两个桃子两个烙饼,估摸着他差不多吃饱了,便又从竹篮里拿出一个装水的竹筒,倒了点水在手上,为云中君抹了抹脸。 “嘉鱼,谢谢你。”待林嘉鱼做完这些,云中君才缓缓地道。 “云大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再怎么报答你都嫌不够,你若还要对我说谢谢,那就真的折煞嘉鱼了。”说着林嘉鱼席地坐下,仔细地看向云中君那双凤眼。这还是她和云中君第一次独处那么久。 云中君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偏过头,避开林嘉鱼的逼视:“一直盯着我做什么?难道我的脸上有花不成?” “你的脸比花还好看。”林嘉鱼嬉笑道。或许是因为云中君脉络被封,整个人被铁锁捆在石壁上的缘故,林嘉鱼觉得两个人之间因为修为差距带来的鸿沟陡然消失不见,以至于她都敢在云中君面前肆无忌惮地调笑了。 云中君在天云宗里向来以飘逸出尘的形象示人,女弟子见了他也总是露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言轻薄过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林嘉鱼见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紧贴着云中君靠墙坐下。 “云大哥,你还记得你之前送我回下关峰的时候对我说你曾经也是外门弟子,那是真的么?”这个问题已经在林嘉鱼的心头萦绕很久了。 云中君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林嘉鱼以为他不愿回答时,他才开口。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大雪天,当时天云宗的外门长老道痴在山下看到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婴儿虽然被厚厚的襁褓裹着,但仍然被冻得浑身青紫,只剩下一口气。道痴不忍心,就给婴孩渡了灵气,救回了他的性命,带回下关峰悉心抚养,视如己出。婴孩稍稍懂事后,就自然而然地加入天云宗,成为了外门弟子,做些简单的活计。道痴看那孩子还算有几分天分,就偷偷传他功法,没想到那孩子天赋过人,进境一日千里。很快就在宗门大比中崭露头角,进入了内门。” “想不到你是个孤儿。”林嘉鱼有些怜惜地伸出手,抚平云中君紧蹙在一起的眉宇,“抚养你长大了的道痴长老现在去哪了?难道已经上龙首峰清修了?” “龙首峰?”云中君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他怎么可能上得了龙首峰。你若是沿着外面的栈道,爬到思过崖的崖顶,就能看见他了。” 林嘉鱼按在云中君眉心的手指一颤。她以前就听说过,只有背叛宗门、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天云宗锁在思过崖崖顶活活饿死,再被崖顶的狂风吹成一具干尸,永远伫立在崖顶,以儆效尤。 “云大哥,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让你想起这些不快的事情。”林嘉鱼心中有些歉然。 云中君没有说话,抬起左手,轻轻握住林嘉鱼点在他眉心上的手指。他的手掌温暖和煦,林嘉鱼却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整个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但她并未抽出手指,而是整个人往边上一斜,依在了云中君的身上。 正当林嘉鱼和云中君在思过崖石洞中郎情妾意的时候,天云山山脚下的访仙亭里青光一闪,就多出了一个青衫女子,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头上则戴着一顶黑色帷帽,一层黑纱从帽檐垂下,将她的容颜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她依栏坐下,望着天云宗山门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便有一道遁光掠到天云山山门下。遁光消散,露出了陌无伤的身形。 他迅速地环视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访仙亭里的青衣女子,立刻喜出望外地赶进亭子:“我收到你的传信后就赶来了,没让你久等吧?” 不等青衣女子回答,陌无伤又往下说道:“瑶妹,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信有多高兴。” 这个坐在访仙亭里等候的女子竟然就是林瑶。 第21章 林瑶离山 林瑶却不去接陌无伤的话头,而是从袖中摸出一个红皮烫金字的帖子,递给了陌无伤:“这是你当时下的婚书,现在退还给你,你我之间有缘无分,就到此为止吧。” 陌无伤手里捏着着大红色的婚书,仿佛被火烫了一下似得,声音陡然高了一截:“瑶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又要闹退婚?” “无伤,这几日你来找我,我都不愿见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陌无伤摇了摇头。 林瑶猛地抬手掀起了缀在帽檐上的那层黑纱,露出了一支被遮掩着的那张脸。这张昔日艳冠太阿峰的俏丽容颜如今已经支离破碎,上面纵横交错,布着十几道疤痕,令人望而生畏。 “陌无伤,这就是我不见你的原因!”林瑶的声音变得有些凄厉,“这是天云宗宗主的孙媳妇该有的容貌么?这些日子,我每次端起镜子,都想把镜子里面那个丑八怪杀了。我甚至恨师父,恨她那天为什么要救我。就这样让我死了,岂不是更好?” 说到这里,她重新放下黑纱:“今天叫你来,就是为了和做一个了断。忘了我吧,以你的修为和身份,肯定能找到更适合的道侣。”说罢,林瑶转过身向访仙亭外走去。 “瑶妹,你要去哪里?”陌无伤忙伸出手,一把拉住林瑶的手。 林瑶犹豫了一下,终究狠不下心甩脱陌无伤的手:“天云宗我是没脸再待下去了。我已经禀明师父,下山游历,待五年后再回来一雪前耻。” 陌无伤二话不说,伸手夺过林瑶背在肩上的包袱,往自己背上一甩,带头走出访仙亭。 “陌无伤,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瑶忙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夺走自己的包袱,不让自己走。 “你一个弱女子行走在外,叫人如何放心的下,总要有个人陪着你才行。”陌无伤转过头,冲林瑶洒然一笑,“我陌无伤岂是那种只看中一副皮囊的人。瑶妹,你和我相知相许这么些年,难道还这么看轻我?” 林瑶的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簌簌地落下,声音哽咽:“无伤,你走吧。宗主把断魄都给了你,你迟早是天云宗的宗主,我不想把你这辈子都拖累了。” 陌无伤伸手探进遮住林瑶容颜的黑衫,轻轻揩去她面颊上的泪痕:“什么劳什子宗主就让云中君去做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他。瑶妹,若是你真的那么介意脸上的伤痕,那我陌无伤哪怕踏遍海角天涯,也要为你找来回春丸。” 回春丸的大名林瑶也听过,那是只存在传说中的仙丹,有着返老还童、恢复容颜的奇效。 陌无伤见林瑶不说话,急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可以以心魔起誓。” 林瑶倏然叹了一口气:“真是拗不过你,你一定要跟着就跟着吧。” 陌无伤口中呼哨一声,一把将林瑶拦腰抱起,向南方飞遁而去。 林嘉鱼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睡眼,就和云中君的一双丹凤眼对上,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仍然身处思过崖石洞中,刚刚竟然靠在云中君身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忙从地上站起,走到洞口,看了一眼天色,才发现已经到了日薄西山、倦鸟归林的时候。 想不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会有人起疑。她忙转头对云中君道:“云大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慕云洞了。等后天送饭的时候我再和文师兄一块儿来看你。” 云中君点了点头:“这条栈道陡得狠,你下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林嘉鱼把装着干粮的竹篮推到云中君手够得到的地方,又把同心铃从他的右手腕上解下来,放到云中君的手心里:“如果觉得孤单的话,就摇摇铃铛,我会听得见的。”说罢猛然一俯身,将自己两片嫣红的嘴唇在云中君的脸颊上轻轻蹭了一下,随即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飞速蹿出了石洞,只留下云中君一个人在昏暗中回味刚刚蜻蜓点水的一吻。 林嘉鱼刚到慕云洞口,站在门口地小童就焦急地道:“嘉鱼姐,你怎么才回来,慕云长老已经在里面等了你半天了。他脸色看上去很差,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听知客小童这么一说,林嘉鱼背后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师父该不会已经知道她偷偷溜到思过崖了吧。她向小童道了声谢,便推门而入。 谁知门一开,映入林嘉鱼眼帘的就是一张阴沉如同锅底的脸,不是慕云长老又是谁。 林嘉鱼原以为慕云长老在厢房里等着自己,哪知道他竟然就在慕云洞门口等着自己,差点被吓得喊出声来。 “是不是去思过崖了?”慕云长老的声音低沉。 “没有啊,我只是去溪余镇逛了逛。”林嘉鱼准备来个抵死不认。 慕云长老鼻子里哼了一声:“还嘴硬,文和都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林嘉鱼立刻在心里把文和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文师兄实在太不可靠了,转眼就把自己出卖。可现在再怎么骂都于事无补,最重要的是混过慕云长老这一关。 她低下头,伸手用尽全力偷偷在自己腿上狠狠地揪了一把。再抬起头,她的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水汽。 “师父,徒儿知道错了。”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是我强迫文师兄带我去的,师父若是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个人吧,这不关文师兄的事。” “既然你已知错,那老夫破例网开一面。若是你再往思过崖跑,就在上面住上一个月吧。”慕云长老说到这里,“明天是天下正道会盟论道的日子,你也要参加。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去龙首峰。”说罢慕云长老就转身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不过他只走了两步,便又把脚步一顿,抛给林嘉鱼一瓶膏药:“这瓶玉露膏你拿着用吧。用了这药膏,腿上的淤青一炷香的功夫就退了。” 林嘉鱼这才知道自己的飙泪表演根本没有瞒过慕云长老的慧眼,窘迫得想撞死在石柱上。 第22章 会盟论道 待慕云长老走远,林嘉鱼立刻直奔后院,她知道文和平日里都喜欢在后院练功。 听到院门被一脚踢开,正在老樟树枝头做金鸡独立状的文和差点没掉下来。他低头见进来的是林嘉鱼,便从树梢上轻轻落下,腆着一张笑脸问道:“小师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和云师兄孤男寡女的,不会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了吧?” 林嘉鱼啐了他一口,没好气地道:“文师兄,我和云大哥对你推心置腹,你怎么一转身就把我们给出卖了?” 文和一脸愕然:“小师妹,我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了?我从思过崖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后院练功了。” “还装,难道不是你向师父招供,说我今天跟着你上了思过崖么?”林嘉鱼仍然气鼓鼓的。 文和又细问了几句,这才哭丧着脸道:“小师妹,怎么师父一诈你,你就沉不住气呢?这下完了,师父肯定在心里给我记上了一笔。我还是赶紧去坦白吧。”说罢急急地就要向外赶。 林嘉鱼一把拉住他的一角:“文师兄,你有没有听说过会盟论道?” 文和面色一凝,转过头问道:“小师妹,你从哪里听说这个会盟论道的?” “刚刚师父告诉我的,还说我要参加这一次的会盟论道。”林嘉鱼答道。 “会盟论道是天下五大正派之间推选盟主的盛会。每过十年天云宗、烂柯寺、巨阙门、锦绣谷、万松院都要举行一次会盟,角逐正道盟主的位置。” “是不是能看到很多高手过招?”林嘉鱼双眼直放光。 文和摇了摇头:“每次论道,各派都会抽签选出二十名年轻一代的弟子互相比试厮杀。天云宗任执正道牛耳已愈千年,所以近千年来的会盟都在天云山的龙首峰举行,众弟子厮杀的场地就是真灵血阵之内。” 林嘉鱼听罢,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上。她为了能摆脱走真灵血阵的命运,历经艰辛,好不容易在宗门大比中过三关,成了一名光荣的内门弟子。谁知道一切的努力只是让她走了个大圈,最后又绕回了真灵血阵。 文和也看出林嘉鱼满脸的绝望,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师妹,你也不用太担心。天云宗屹立千年,底蕴深厚,这次肯定也不会败,只要你跟紧门里的修士,这一路肯定有惊无险。” “那可是真灵血阵啊!”林嘉鱼恨不得一把将眼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和掐死。 “真灵血阵每隔十年都会由盛转衰,威能大减,所以宗主才敢让年轻弟子进入真灵血阵,要不然这些弟子还不是一个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听文和这么一说,林嘉鱼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文师兄,那往年参加会盟论道的弟子有几个活下来的?” “上次会盟论道进去的二十个弟子里好像出来了七个。林师妹,你怎么了?”云和一把搀住林嘉鱼的胳膊,才没有让她软到在地上。 龙首峰孤峰挺拔,直刺碧霄。峰上的建筑飞檐斗拱,在氤氲的云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般。 龙首峰的镇龙坪上已经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坪前摆着五张太师椅,最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陌倾城,两侧则分别坐着一个法相庄严的和尚、一个膝上横放着一柄巨剑的疤面男子,一个体态丰饶的妇人和一位一身儒衫、文质彬彬的中年儒生。这五人正是当今正道的旗帜人物,正道五大派的掌门。 林嘉鱼作为被抽选出来的弟子,也站在龙首坪上。她入内门不过几天,对宗内其余被抽选的弟子并不熟悉,所以只能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一番观察后,她发现另外四大派的弟子各有特色:烂柯寺的弟子自然都是些头顶光溜、点着戒疤的和尚,巨阙门的弟子人人都在身后背着一把巨剑,看上去威风凛凛,万松院的弟子都是些文气盎然的书生,腰间的兵刃也都是点穴撅、判官笔之类的,锦绣谷则都是女弟子,一个个身段婀娜,眼波流转,让其余门派的男弟子心猿意马,就连烂柯寺的秃驴都把持不住,若不是前面有掌门震着,恐怕一个个都要思凡还俗了。 林嘉鱼正胡思乱想,耳边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一转身就看到一个身着天云宗服饰的男修士。 “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丁宏宇啊。”男修士见林嘉鱼愣了半晌都没想起自己是谁,也不生气,反倒笑着提醒她。 林嘉鱼听了他自报家门,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以前好像打过几次照面。只是在她的印象里,丁宏宇是外门弟子,怎么会出现在龙首峰上。莫非他就是那个同样在宗门大比中连胜三场,进入内门的外门弟子? 她忙开口道:“原来是丁师兄,嘉鱼还未恭喜丁师兄顺利进入内门呢。” 不料丁宏宇把眉头一拧:“何喜之有?” 林嘉鱼愕然,不知道丁宏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丁宏宇见她一脸懵懂的样子,便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才压低了声音对林嘉鱼道:“林师妹,你知道这次参加会盟论道的弟子是怎么选出来的吗?” “不是抽签抽出来的么?” 丁宏宇哂笑一声:“那十八个弟子确实是抽选出来的,不过我们两个是被宗主和陆瑛点了名的。听说你师父还因为这件事和宗主大吵了一架。” 林嘉鱼这才明白为什么昨天慕云长老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恨得咬紧银牙,看来这个陆瑛不坑自己一把就浑身难受,可是宗主怎么会和陆瑛穿同一条裤子呢?她还不知道陌倾城是因为发现了陌无伤跟随林瑶出走的事才迁怒于她。 “哼,宗主打心底里就没有把我们这两个外门出身的弟子当成天云宗的一份子,摆明了就是想借着这次会盟论道的机会把我们两个清洗掉。”丁宏宇显得愤恨异常。 第23章 入阵 听了丁宏宇的一番话,林嘉鱼也有些慌了手脚,若是陌倾城真是为了清洗混入内门的外门弟子,那她和丁宏宇从这次会盟论道中生还的可能性的确非常渺茫。 “林师妹,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自暴自弃。只要我们两个团结一致,就一定有机会从真灵血阵中走出来。”丁宏宇似乎看出了林嘉鱼的心思,为她鼓劲道。 就在林嘉鱼和丁宏宇说话间,一个天云宗修士走到了陌倾城身边,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陌倾城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本来还有些嘈杂的龙首坪立刻安静了下来,两百个抽选出来的修士,都肃穆地看着坪前站着的这位正道领袖。 “各位小友,这次会盟论道的规则很简单。在真灵血阵西南角有一座缈尘塔,塔顶放着一颗琉璃头骨。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去偷去抢,只要能把这颗琉璃头骨带出真灵血阵即为胜者。你们入阵以后,大阵就告关闭,直到二十日后,才会重新开启,让你们出来。这二十日里,这座大阵就是修罗杀场,你们明白了么?” 在场的修士心中又兴奋又恐惧,听陌倾城这么问,纷纷扯着嗓子喊明白,想要借着嘶吼缓解一下情绪。 陌倾城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时辰已到,真灵血阵即将开启,请各位小友做好准备。” 五大门派的弟子们纷纷与门内的弟子手牵手,连成一条人龙。他们之前就听师长说过进入真灵血阵时会有一阵狂猛的飓风,若是不手拉手,一个门派的弟子就会被这阵飓风吹得七零八落,分散到大阵的各个角落,被对手各个击破。 丁宏宇和林嘉鱼两人也加入了天云宗的长龙,缀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天云宗的四大长老和两位隐居在龙首峰的天云名宿走入龙首坪,在龙首坪的边缘呈六角坐下。六人左手捏个手印,抬手向天,右手则按在地面上,将灵气注入地面。 异变陡生,原本平坦如镜的龙首坪猛然震动起来,随后一道光柱从地底冲出,将龙首坪上的年轻修士们笼罩其中。这道光柱出现不过数息的时间,随后就就连带着原本站在坪上的修士们一起消失不见。 林嘉鱼只觉得光线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从虚空中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随后她就觉得眼前一花,等她能再看清楚东西时,就发现自己已处于茫茫虚空之中,耳边响着狂风的呼啸。一起进入这处虚空的五队修士,被紊乱狂暴的气流吹得如同怒海中的孤舟,不住地旋转。以这群年轻弟子的修为,还远远不能对抗狂风的威能,只能紧紧拉着同门,尽力保持队形,在狂风中随波逐流地翻滚。转眼间,五条长龙就拉开了距离,互相之间不见了踪影。 林嘉鱼紧紧攥着丁宏宇的手,生怕被一不小心脱手,被狂风卷离天云宗的队伍。 “林师妹!你还好吗?”耳边传来丁宏宇的声音。 林嘉鱼刚想张口说话,就有冰寒的风钻进她的口中,呛得她不住的咳嗽,一边咳一边用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好。 “那就好,小心了。” 林嘉鱼在脑海中琢磨着丁宏宇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即就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悲鸣:“丁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丁宏宇攥着另一名天云宗弟子的右手缓缓地松了开来。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随后林嘉鱼和丁宏宇两个人好像被巨浪拍中似的,瞬息之间就翻滚着飞出了十几丈,与天云宗的队伍越来越远。 “丁宏宇,你这王八蛋!”林嘉鱼气得要吐血,心中恨不得把丁宏宇一刀杀了,但手却仍然抓着他不放。此刻丁宏宇已经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如果放弃这根稻草,那她在真灵血阵中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林嘉鱼不住咒骂丁宏宇的同时,被锁在思过崖上的云中君也是阴沉着一张脸。 “你说什么?她被选中去参加会盟论道了?”云中君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站在云中君对面的文和点了点头:“今天一早,师父就带着小师妹上了龙首峰。” 云中君将左手攥成拳头,狠狠地在地面上砸了一下,没有灵气护体,指节上的皮肤立刻被坚硬的地面磕破,露出淋漓的鲜血。 “云师兄,你也不必这样嘛。”文和干笑了两声道:“虽说会盟论道有些凶险,不过小师妹的修为也不低啊。她既然能在宗门大比中正面击败林瑶,那其他几派的弟子轻易也奈何不了她。” “会盟论道可不是那种堂堂正正的正面厮杀,真灵血阵也比你想得凶险的多。”云中君对文和的话不以为然,“当年我参加会盟论道,一路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最后还是被同门师兄暗算。若不是我命大,天云宗哪还有什么云中君。” “现在小师妹已经进了真灵血阵,你再怎么担心也于事无补。”文和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放在云中君的手边,“这封信是小师妹托我转交给你的,你看看吧。小师妹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我先回峰了,师父罚我挑的五百担水才挑了一半。” 待文和离开,云中君才伸手捡起地上的信笺,拆了开来,四行清丽的小字映入眼帘。 一缄草草鉴疏慵,折叠还开未敢封,只恐衷肠将不去,墨痕怎似泪痕浓。 林嘉鱼悠悠地醒转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篝火边,前面则坐着一个身穿天云宗道服的男子,不断地往篝火里添着木柴。 “丁师兄,我们这是在哪里?”林嘉鱼坐起身来问道。 “你醒了?”添木柴的男子转过头来,对林嘉鱼道,“我们已经身处真灵血阵之中,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要小心了。” 回应他的是贪欢出鞘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丁师兄呢?是不是被你杀了?”林嘉鱼怒目圆睁,瞪视着他。 篝火前坐着的那个男子赫然是那日在溪余镇上和林嘉鱼起冲突的秦秦。 第24章 (已捉虫)叫花鸡 “想不到小娘子还记得区区在下。小别重逢,何必急着舞刀弄枪?”秦秦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离自己咽喉只有两寸的剑锋,往外推了推,一双桃花眼,眼波荡漾,“至于你的丁师兄,一个月以前就不在人世了。小娘子,你也不想想,凭着他那点拳脚功夫,怎么可能在天云宗的宗门大比中连胜三场。” 林嘉鱼听他一口一个小娘子地叫着自己,不由柳眉倒竖,长剑又往前递了一寸,喝道:“你这登徒子,说话放尊重些。你杀害丁师兄,混入天云宗,还冒险潜入真灵血阵,到底想要做什么?” 秦秦耸了耸肩膀,干脆松开了夹着剑锋的两根手指:“林姑娘,你千万别误会。是丁宏宇先对我出手,我才被迫自卫的。刀剑无眼,我失手害死了丁宏宇,我也很自责,就打算扮成丁宏宇的模样,在贵宗下关峰服役三年,作为恕罪。谁知道阴差阳错之下,卷进了宗门大比,辗转来到了这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既然有心忏悔,林姑娘难道就不能放下手中的剑么?” “秦公子果然是无相宗的传人,舌灿莲花、蛊惑人心的本事确实了得,”林嘉鱼冷笑了一声,抖了个剑花,在秦秦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只可惜,你说的话本姑娘一句都不信。你若再不老实交代,休怪我辣手无情,断了无相宗的传承。” “若是我心里有鬼,我为什么要这么快在你面前暴露出我的真实身份?”秦秦大声喊冤,“你看看我这双诚挚的眼睛,我像是个骗子么?” 听他这么一说,林嘉鱼下意识地向他的那双桃花眼看去。只是视线刚触及秦秦的眸子,就猛然警醒过来,上次就是看着他的眼睛才着了他的道。 林嘉鱼急中生智,立刻把眼睛闭上。只是甫一闭上,她就后悔了,在心里不住地责怪自己,哪有人临敌之际闭上眼睛的。 只是还没等她重新睁开眼睛,林嘉鱼就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菖蒲花香,随后就感到身子骨一酥,整个人软到在地上。 她心下大惊,忙运气想要跃起,这才发现自己的丹田气海被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半点灵气都提不起来。她无奈地抬头,就看到秦秦一脸坏笑地低着头打量自己。 “怎么样,这香气还不错吧?我在师传配方的基础上下了大功夫,才改变了涤魂散无色无味的特性,让它带上了不同的花香,彰显本公子不俗的品味。”秦秦颇为自得地道。 林嘉鱼暗道眼前这人猪油蒙了心,一旦涤魂散带上了花香,那在暗算人的时候就事倍功半了。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怒目圆睁:“秦秦,你若是敢动我一个指头,云大哥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你最好想清楚,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秦秦脸上挂上一丝哂笑,伸出手在林嘉鱼的脸上拍了拍:“别说一个指头了,五个指头一起动都可以,怎么不见云大公子过来啊?” 林嘉鱼被她这样轻薄,又羞又恼之下啐了秦秦一口,却被秦秦机敏地闪过。 “小娘子的性子倒是有些烈,”秦秦脸上的笑容让林嘉鱼恨不得把他整张脸撕烂,“不过你放心,本公子不是那种不知怜花惜花的人,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更何况本公子另有要事在身,暂时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要暗算我?”林嘉鱼喝问道。 “这次在龙首峰看到小娘子,我就觉得我们有缘,所以不想你在真灵血阵里白白送了性命。你若是跟着天云宗走,绝对活不到明天。”秦秦转过身,重新在篝火边坐下,从篝火堆里扒出一个泥团。 林嘉鱼鼻孔里哼了一声,对秦秦的说法不以为然:“和宗门一起,再怎么说也有二十个人,现在我们只有两个人,遇到其他门派的修士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落荒而逃至少能保住性命。你要记住,最危险的刀子永远是从背后捅过来的。”秦秦边说,边折了根树枝,用树枝拨弄着泥团的表面。 林嘉鱼刚想反驳,就闻到一股撩人的香气,定睛一看,发现秦秦手中的泥团已被刮去了表面烤焦的泥土,露出了里面棕红油润的鸡肉。 好一只叫花鸡!林嘉鱼猛地咽了口口水,痴痴地看着秦秦手中的叫花鸡。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她从早晨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现下被这股浓郁的鸡肉香味一勾,肠胃都有些抽痛了。 秦秦似乎是听到了林嘉鱼吞口水的声音,斜睨了她一眼,伸手从叫花鸡上扯下几块鸡肋肉,伸到林嘉鱼面前:“张嘴。” 林嘉鱼本想有点气节,不食嗟来之食,但眼看着那香喷喷的鸡肉就在眼前,实在抵挡不住诱惑,只好闭上眼睛,绝望地张开了嘴。 鸡肉酥嫩,鲜香中又带着泥土的气息。林嘉鱼从来没想到世上竟然有那么好吃的鸡肉。 几块鸡肋肉下肚,林嘉鱼仍然意犹未尽,一双眼睛看向秦秦手中犹在冒着热气的叫花鸡。 秦秦发现了她眼神中的渴望,忙把叫花鸡往身后一藏:“小娘子,你吃了鸡肋也该适可而止了。本公子可还没有和人分享鸡腿、鸡翅的习惯。” 说罢便不再管林嘉鱼,一个人坐到篝火旁大块朵硕起来。 不吃就不吃,有什么好稀罕的,林嘉鱼暗暗在心里骂道,随后就开始悄悄筹划怎么才能逃离秦秦的魔爪。只是想了没多久,她满脑子就都是叫花鸡的味道。这次若是能逃出生天,一定要到溪余镇的仙香阁把叫花鸡吃个够。 她正想得出神,就听到秦秦在叫自己。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秦秦手上握着一只鸡腿,油光金亮的鸡腿已经凑在了她的嘴边。 “赶紧吃吧,里面的骨头已经被我剔掉了。吃完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第25章 〔已捉虫)九头怪蛇 待林嘉鱼狼吞虎咽地吃完鸡腿后,秦秦便在篝火边躺下,他也不怕林嘉鱼逃跑,这涤魂散他已经使用过不下百次,对用量拿捏得无比精准,他对林嘉鱼用的涤魂散应该能让她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躺四个多时辰。他怎么都想不到林嘉鱼的气海之中有四个灵气气旋,比常人的气海要狂暴肆虐得多,能让常人躺上四个时辰的涤魂散对林嘉鱼来说却远远不够。 林嘉鱼也闭上眼睛假寐,但暗地里却在不停尝试着运气,想要让丹田气海内的灵气突破雾气的封锁。 尝试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林嘉鱼惊喜地发现,雾气的一角变得淡薄起来,雾气背后一个蓝色的灵气气旋若隐若现,细弱游丝的灵气从蓝色气旋中溢出,缓缓地流进她的四肢百骸之中。 林嘉鱼试着勾了勾手指,发现自己已经能动,不由心中一喜。她偷觑了一眼在篝火边的秦秦,见他纹丝不动,呼吸的声音粗重平稳,知道他已经睡着,便想要悄悄站起,谁知才刚刚起身就觉得小腿酸麻,一下跪坐在地上,把身下的树枝压得咔咔作响。 随着树枝发出的声响,秦秦的呼吸声骤然一停。林嘉鱼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秦秦的呼吸很快又恢复平稳,可是林嘉鱼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大刺刺地站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伏在地上,匍匐前进,直到看不见身后那堆燃烧着的篝火后,她才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害怕和疲惫她已是大汗淋漓。 林嘉鱼的灵气只不过稍稍恢复运转,气力并未完全恢复,但她害怕秦秦醒来发现自己不见,所以不敢在附近逗留,咬咬牙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心想着离秦秦那个魔头越远越是安全。 直到林嘉鱼跑得两腿酸软,才停下脚步。她依靠着一棵合抱大树的树干坐了下来,想要恢复一下体力再继续自己的逃亡生涯。 谁知,她的背刚刚贴到大树的树皮,整棵大树就猛然颤动起来。林嘉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感到有东西缠在了自己腰间,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卷到了半空中。 从空中俯瞰下去,她立刻一阵头皮发麻:她刚刚靠着的哪里是什么合抱大树,而是半截露在泥土外面的粗大蛇身。 蛇身黝黑,鳞片粗糙,蛇身在中部突然分成九条分支,每个分支的尽头上都长着一个狰狞的蛇头。将林嘉鱼卷到空中的就是九条分支中的一条,它末端的蛇头正对着林嘉鱼喷吐着蛇信子,两只拳头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其余八个蛇头也为这突然送上来的美味感到兴奋不已,在半空中不断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准备分一杯羹。 若是身上的灵气运转自如,林嘉鱼倒是有把握击杀这个半蛇半树的怪物,可是现在涤魂散的效力还没有完全消去,她能发挥的修为不过十之一二,完全不是这个怪物的对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扯开嗓子喊救命,希望秦秦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赶来救人。权衡利弊之下,林嘉鱼觉得落在魔头的手里也要比不明不白葬身蛇口要好。 怪蛇显然也懂得夜长梦多的道理,不打算再给林嘉鱼呼喊的机会,张开面盆大的血口,咬向林嘉鱼,想要把她的上半身咬下来。 另外八个蛇头也行动起来,一个个电射向自己看中的部分。 眼看着林嘉鱼要遭到九蛇分尸的酷刑,忽然一团金色的亮光裹着一柄降魔杵如流星一般激射过来,瞬间洞穿了缠着林嘉鱼的那条蛇的蛇头。蛇头发出一声悲鸣,在半空中剧烈地甩动了一下,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连带着林嘉鱼也被摔在了地上,幸好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才没有摔伤。她就地滚了四五圈,拉开了和怪蛇的距离。 这突然间的一摔,让另外八个蛇头扑了个空。八个蛇头口中发出凄厉的嘶吼,都向亮光飞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站着三个身披袈裟的僧人,其中左右两人的手中都握着降魔杵,当中一人则空着手,刚刚洞穿蛇头的那柄降魔杵显然就是他掷出的。 另外两个僧人见八个蛇头望过来,一齐“呔”地大喝一声,将手中的降魔杵掷出,瞬间又有两个蛇头被击杀。 亦树亦蛇的怪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损失了三颗头颅,心里对这三个突然出现的和尚有些畏惧,不想再战,竟然蠕动身体,倏然钻入了地下,似乎这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一棵怪树。 这三个和尚这才上前捡起各自的降魔杵,接着才把林嘉鱼从地上扶起来。 “多谢三位烂柯寺的道友仗义出手,不然我今日定难幸免。”林嘉鱼感激地对三人福了一福。 “阿弥陀佛,女檀越太过客气了,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们断断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更何况正道五派向来同气连枝。”为首的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如果贫僧猜得不错,女檀越应该是天云宗的弟子吧?” 林嘉鱼点了点头:“道友慧眼如炬。” 三个和尚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和尚才又开口:“不知女檀越为什么孤身一人在此?天云宗的其他道友又身在何处?” 林嘉鱼苦笑了一下,便把自己如何与天云宗其他弟子失散、如何遇到怪蛇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把秦秦一节隐去不提。 “善哉,善哉。既然如此,女檀越不如和我们同行吧,也能互相有个照应。现在虽然是会盟论道,但正如贫僧之前所说,五大正派同气连枝,我们也不能坐看女檀越在这里白白丢了性命。”为首的僧人说道,另两个和尚也是连声附和。 “只怕我成为烂柯寺的累赘,拖累了几位道友。”林嘉鱼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便未一口答应下来 “女檀越是信不过贫僧吧?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是贫僧对女檀越有歹心,就让贫僧死无葬身之地。” 第26章 落井下石 听他这么一说,林嘉鱼不好再拒绝烂柯寺弟子的一番好意,只好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叨扰烂柯寺的几位师兄了。” “阿弥托福,女檀越是个有佛缘的。”为首的和尚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他对另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很有默契地上前,一左一右扶着林嘉鱼,跟在为首的和尚身后,向密林深处走去。 林嘉鱼被两个和尚搀着走了近半个时辰,忽然眼前一亮。仔细一看,就发现前面不远处点着两堆燃烧着的篝火,影影绰绰地还能看到篝火堆边坐着几个人。 那几个人也听到了林嘉鱼等人的脚步声,纷纷抬起头往她走来的方向望去。 “圆鉴,你们几个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有什么发现没有?附近不会有其他门派的人吧?”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大刺刺地问道。 林嘉鱼一眼看到这个胖和尚手中还捧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野兔腿,坐在篝火边的其余三个和尚手上也都拿着荤腥,一个个油光满面。 “圆光师兄,附近没有发现其余四大派的弟子。”之前三个和尚中为首的那位谦恭地道。林嘉鱼这才知道他叫圆鉴。 “那就好,”圆光猛地张口,撕咬下一块兔肉,在口中大嚼,边嚼边说,“圆觉那厮平日里就跟我有隙,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卑鄙到甩开我攥着他的手,害得我们几个与本队失散。这次都是我拖累了你们啊。若是让我再见到圆觉那厮,非打碎他的秃瓢不可。” “阿弥托福,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圆鉴双手合十道,“眼下我们五个与其他师兄失散,正应当精诚合作,圆光师兄修为精深,有圆光师兄在,我们安然离开真灵血阵的机会要比留在本队高出不少。” 圆光身边坐着个形容猥琐的瘦和尚,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圆鉴身后被两个和尚搀着的林嘉鱼:“圆鉴,你怎么带了个女人回来?” “这个女人是我们救下来的天云宗弟子。” “天云宗的弟子?”肥头大耳的圆光眉头一蹙,“你刚刚不是说附近没有其他门派的人么?” 圆鉴嘿然一笑:“这是个落了单的天云宗弟子,本身也没几分修为,圆光师兄不用担心。长夜漫漫,几位师兄也都无心睡眠,我就想着把她带回来给大家找点乐子。”说罢,一侧身,将身后的林嘉鱼露了出来。 林嘉鱼经过一连串波折,一张脸早已苍白无比,毫无血色,但篝火的焰光在她的脸上敷了一层红色,倒显得她娇艳欲滴。 圆光等人都是烂柯寺的和尚,平时在寺里连跟女人的头发都见不着,眼下却有个活色生香的女人站在他们的面前,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林嘉鱼听圆鉴这么说,心知不妙,双手猛甩,想要挣脱一左一右两个和尚的挟持。可两个和尚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扣着林嘉鱼的手臂,把林嘉鱼拖到了篝火前。 “圆鉴,真有你的,今晚上可有的乐了。”说着圆光便从篝火边站起身来,像一座肉山一般移动到了林嘉鱼的面前,视线扫过林嘉鱼的脸颊、胸脯和腰臀。被他充满*的眼睛看着,林嘉鱼感觉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在身上爬似得,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圆鉴,你们都是烂柯寺的和尚,怎么能做这种败坏师门清名、污秽佛门的事情?”林嘉鱼转头怒视着圆鉴,“你之前还发誓赌咒,说绝不会对我有歹心,你这么做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圆鉴宣了一声佛号,“在下地狱前,我们师兄弟几个倒是会先把女檀越送上西方极乐。” 圆光抬起手,伸出两个手指,勾住林嘉鱼的下巴,把她的头扭了回来:“姑娘,和尚也是人啊。要怪就怪你自己命苦吧。”说罢,一颗胖如猪头的秃瓢脑袋就往林嘉鱼的脸上压去。 只是还没等他的嘴唇碰到林嘉鱼的脸颊,圆光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弹去,紧接着一柄长剑就带着破风声插在了圆光之前站着的位置上。林嘉鱼眼睛一亮,这柄长剑正是她之前落在秦秦那里的贪欢。 “明人不做暗事,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道友,何不站出来说话?”圆光的一双三角眼微微眯缝起来,里面凶光爆射,看向长剑飞来的方向。 几个仍然坐在篝火边的和尚也站起身,将降魔杵拿在手上,一脸的戒备。 “想不到如今的烂柯寺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随着一个慵懒的声音,树林转出了一位年轻公子,手中纸扇轻摇,宛若天人一般。 “是天云宗的人。”圆光身边的猥琐和尚一眼认出了来人身上的天云宗服饰。 圆光却不去理他,双眼在年轻公子手中的折扇上停留了片刻。纸扇上九个不断变换情态的女人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圆光这一看立刻心神不属。幸亏圆鉴看出异常,在圆光的大腿上用力一掐,才让他回过神来。 圆光光溜溜的头顶上惊出一头冷哼:“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无相宗的传人。” “你倒还算有点眼力劲。”来人正是秦秦。 无相宗的功法诡异,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所以另外几个和尚听说眼前这个公子竟然是无相宗的弟子,都有些发怵,心里又有些奇怪,这真灵血阵是天云宗的地盘,无相宗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无相宗的道友有何贵干?”圆光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一点,他也不想和无相宗为敌,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再好不过了。 “本公子最看不惯别人吃独食,所以想要过来叨扰一下。不知几位道友愿不愿意分在下一杯羹。”秦秦笑道。 “哈哈,见者有份,见着有份。不如就让公子拔了头筹吧。”圆光大笑。 林嘉鱼听秦秦这么一说,心猛地往下一沉。这个秦秦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还来落井下石。 第27章 傀儡幻术 “圆光、圆鉴你们几个好歹也是烂柯寺的人,在这里和魔道宵小同流合污不觉得羞耻么?”林嘉鱼尝试着挑拨秦秦和这群秃驴的关系,最好他们能大战一场,给自己溜走的机会。 圆光伸手一摸光溜溜的头顶,笑道:“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性情中人,什么正邪不两立之类的狗屁我们根本不放在眼里。今日见到无相宗的……”说到这里,他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秦秦的名字便转头问道:“不知这位道友高姓大名。” 秦秦微微一笑:“在下姓秦,单名一个秦字。” “好名字,好名字!”圆光赞了两声才继续往下说道:“我们几个和秦公子趣味相投,恨不得能结为异姓兄弟,你这贱人想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白日做梦。秦公子,你先请!” “恭敬不如从命,那在下就不客气了。”秦秦唰得一声收起了描金折扇,对着几个秃驴团团拱了拱手,一甩袍袖便向林嘉鱼逼近。 林嘉鱼突然嗅到一股淡淡菖蒲花的味道,脑海中立刻掠过涤魂散的名字,忙闭了气。 秦秦走到一半,伸手摸了摸鼻子,眉头微蹙,一脸疑惑地问林嘉鱼左右站着的和尚道:“几位道友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两个和尚猛地抽动了几下鼻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点头道:“似乎确实有股香味,好像是什么花的味道。难道是这个小蹄子身上的香味?” “有香味就好。”秦秦用折扇一直两个和尚,口中道:“倒也倒也。” 两个和尚只觉得浑身酥软,站立不住,一齐软到在了地上。林嘉鱼大喜,拔腿就想跑,谁知刚一抬脚,肩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却是那个猥琐和尚闭气向前,一把锁住了林嘉鱼的肩头。 圆光一看,哪还不知道是秦秦做了手脚,登时大怒:“秦公子,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怪不得本座了。”说罢,他便在口中爆喝一声。 和圆光在一起的几人平日里就与他相善,彼此之间也颇有默契。此刻听到圆光的一声爆喝,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手中的降魔杵立刻脱手飞出。 一时间,四柄降魔杵如同流星般飞向秦秦,一柄直袭面门,一柄打向小腹,另外两柄一左一右封住了秦秦闪避的线路。圆光也掣出一把月牙铲,跃向秦秦。他虽然在降魔杵射出之后才跃起,但速度却比降魔杵还要快上几分,竟是后发先至,手中的月牙铲向秦秦当头劈去。 眼看着月牙铲就要将秦秦的头颅劈成两半,可秦秦却仍然站在原地不闪不避,还云淡风轻地摇晃着手中的扇子。 林嘉鱼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忍心看秦秦血溅当场的凄惨模样。 她的耳边传来“喀拉”一声。这是头盖骨碎裂的声音么?想不到传承千年的无相宗竟然在今日断了传承,林嘉鱼心中叹息一声,这秦秦虽说是魔道宵小,但毕竟是为了救自己而死,着实可惜了。 她睁开眼睛,却惊愕地发现倒在地上的不是脑袋开花的秦秦,却是一个被劈成两半的槐木偶人,偶人的身上还插着两柄降魔杵。 “无相宗的傀儡幻术!”圆光看着地上破损的偶人,瞳孔猛地一缩,“快去周围查探一下,他人一定就在附近!” 听了圆光的话,其他几人却站在原地一步都不动,只是各自拿出了兵刃小心地戒备着。无相宗的功法诡异,若是贸贸然地往树林里钻,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几位道友是在找本公子么?”就在圆光按捺不住,想要自己进密林一探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圆光的背后响起。 圆光抡起月牙铲猛地往后扫去,却抡了个空。 “哼,邪门外道果然上不了台面,一个个只会藏头露尾,敢不敢站出来和爷爷我堂堂正正地战一场?”圆光又扫视了一圈周围,却仍然看不到秦秦的身影,心中不由又怕又怒,忍不住大吼为自己提振声势。 “圆光师兄,他……他一直贴在你的背后!”圆鉴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圆光,整张脸因为恐惧而扭曲着。除了烂柯寺里的几位大师父,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身法那么快的人。 听到圆鉴的话,圆光急速转头,仍然看不到秦秦的身影。他整个人如同置身冰窖,浑身发冷,知道今天遇到硬点子了。 “无相宗的道友,我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圆光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抽着自己耳光,“真灵血阵中凶险万分,你孤身一人总有不便,我们几个愿意留在大人身边,听大人差遣驱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住了,一个血洞从他的脑后直通他的眉心,红白之物喷洒了一地,随后整个人才向前扑倒在地上。 几个人还没有从圆光的死当中回过味来,耳边又响起一身凄厉的惨叫。这是那个猥琐和尚发出的叫声,他扣住林嘉鱼肩膀的手臂被齐根削断。描金折扇在他的颈间一绕而过,光秃秃的脑袋立刻滚下肩膀,原来的惨叫呼痛声在最嘹亮处戛然而止。一道血练冲天而起,溅了林嘉鱼一身。 剩下的几人见势不妙,哪里还敢继续在这里逗留,一个个四散逃开。只是秦秦并没有让他们活着离开的打算。他整个人如同鹰隼般在篝火边飞掠,只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剩下的几个和尚就一一毙命在他的扇下。 “你到底要有多天真,才会跟着这群和尚来这里?”秦秦摇着扇子走到林嘉鱼的面前,尽管一下杀了七人,但他的身上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 “烂柯寺是天下名刹,谁知道里面藏污纳垢,净是这种佛门败类。”林嘉鱼悻悻地道。 “若是在外面,这些正道中人或许真的会和你讲讲道义。但这里是真灵血阵,是五大派的修罗杀场,在这里什么仁义、什么正道一文钱都不值,凭的就是你手里的剑。” 第28章 阵 林嘉鱼无心和秦秦争论,便有意转移话题。 她看着自己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衫,对秦秦埋怨道:“你动手的时候就不能注意一点么,一定要弄得那么血淋淋。” “你要习惯我的风格,”秦秦却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意思,“本公子的出现向来伴随着腥风血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个问题从秦秦出现的时候就在林嘉鱼的心里萦绕了。 “你逃走的时候压断了几根树枝,那时我就醒了。不过我比较好奇你到底能跑多远,所以一直悄悄摄在你的身后。”秦秦的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 “那你怎么不早点救我?”林嘉鱼质问道,想到秦秦在一边袖手旁观了那么久,她的心里就来气。 “若是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又怎么会肯老老实实地和我合作。” 林嘉鱼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我又落到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本姑娘和你合作,那是万万不可能。” “林姑娘拒绝得未免也太仓促了吧。”秦秦沉吟了一下才开口,“我看你还是先找个地方冲洗一下身上的血污,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林嘉鱼从湖水里探出脑袋,四下打量了一下,确定秦秦没有在附近窥伺着自己,这才整个人从湖水里站了起来,走向湖边的一颗桃树。她换洗的衣衫都挂在桃树枝上。 只是她刚穿上亵衣,就听到边上的树丛中传来希希嗖嗖的声音。林嘉鱼立刻把衣衫往胸前一围,厉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树丛中探出了秦秦的脑袋,一双桃花眼专注地看着林嘉鱼出浴的模样,口中却道:“我看林姑娘洗了半天还没出来,担心有了什么变故,所以过来看看。既然林姑娘没事,我就放心了。” 林嘉鱼一抬手,摘下一颗刚刚成熟地桃子,向秦秦掷去,正中他的脑袋。随着哎呦一声呼痛,秦秦的脑袋迅速缩进了树丛。 林嘉鱼担心他又突然冒头出来,抓紧时间,手忙脚乱地把衣衫往身上披。 洗去了身上的血腥味,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林嘉鱼的心里不由畅快了不少。 林中的空地上已经点起了一堆篝火。火焰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驱赶着夜间的寒气。秦秦则背倚着一棵大树,正捧着一颗桃子吃个不停。 林嘉鱼在篝火边坐下,一边用双手梳拢着自己潮湿如海藻般的头发,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道:“秦公子,你应该也是第一次进入真灵血阵吧?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湖?” “我不仅知道这里有湖,我还知道这座湖叫沉月湖。我敢说我对于真灵血阵的了解要胜过此刻阵中的每个人。”说着秦秦摊开手掌,掌心中躺着一块红色的玉简:“这是真灵血阵的阵图,这几年来我每天都要看上几遍,现在已经对真灵血阵了如指掌。” 见林嘉鱼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秦秦一抬手,手心中的红色玉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林嘉鱼的面前:“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真灵血阵的阵图就在这这枚玉简当中。” 林嘉鱼捡起玉简,心念一动,眼前蓦然浮现出一张蓝色线条勾勒出来的阵图。阵图上详尽地标注着各种地形和阵中的机关。 “你看阵图的左下角,那里有个闪动的光点。那个光点就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听了秦秦的话,林嘉鱼往左下角看去,果然在一个蓝色的湖泊边上发现了一个光点,蓝色的湖泊上还标注了沉月湖三个黑色篆字。 她的眼睛又在阵图上扫了一下,猛然停留在了阵图的中心。那里绘着一只圆形大鼎,造型古朴,边上用篆体写着焚天鼎三个字。 焚天鼎!林嘉鱼的心跳猛然加快了。当日玉尘子在隐月宗秘庭中所说的那番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真灵血阵的阵眼处有一尊焚天鼎。此鼎是隐月宗开派祖师了凡留下的镇宗重器,万万不可留在本宗死敌的手中。既然你愿意入隐月宗,那就去祖师了凡的玉像前跪下以心魔立誓夺回焚天鼎……” 想不到这么快就有机会接触到焚天鼎了,自己是不是该趁着这个机会去阵中心看看。可自己的修为还未到能在真灵血阵中进退自如的程度,此行一定是凶险万分。林嘉鱼心中一时万念交杂。 “林姑娘,你没事吧?”秦秦见林嘉鱼痴痴地站在那里,心下有些奇怪,便叫了她一声。 林嘉鱼这才回过神来,她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掩饰自己心中的动荡:“秦公子,不知这片玉简是从何处得来的?” 秦秦手一招,那片红色玉简便如有灵性一般,倒飞回秦秦手中。 “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这份阵图的,具体的情况林姑娘也无需知道。”秦秦并没有透露玉简来历的打算,“我倒想和林姑娘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看看我们两个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还请秦公子细说。” “我这次进入真灵血阵是为了要进入真灵血阵的阵眼取一样东西。你应该也听说过,无相宗每代弟子都是单传,我一个人毕竟势单力孤,没有太大的成功把握。林姑娘的修为我也在天云宗宗门大比中见识过了,我想若是林姑娘能祝我一臂之力的话,成功的机会就能提高到九成。作为回报,我保证林姑娘在会盟论道期间的安全。” 林嘉鱼的瞳孔猛地一缩:“敢问秦公子这次潜入真灵血阵要取的是不是焚天鼎。” 此话一出,秦秦那双慵懒多情的桃花眼猛地变得凌厉起来,如同剑一样直刺林嘉鱼:“想不到林姑娘也听说过焚天鼎。” “我果然没有猜错。”林嘉鱼嘴角微微上翘,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胸中涌起一股豪气,“如果是这样,我们的合作只维持到真灵血阵的阵眼。一旦焚天鼎出现,我们的合作就告一段落。” 第29章 琉璃头骨 “这样说来,林姑娘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焚天鼎了?”秦秦先是有些讶异,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既然如此,我们就齐心协力,一起进入真灵血阵的阵眼。至于焚天鼎最后落入谁的手中,就看我们各自的造化了。” “你这人诡谲多诈,浩然幻海、涤魂散之类的下三滥手段又是层出不穷,我实在有些信不过。”林嘉鱼想了想道,“你还是对心魔起个誓吧,在见到焚天鼎之前,决不能伤我一根毫毛,更不能对我用幻术、迷香之类的下三滥手段。” 秦秦无奈,只得依言起誓。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人便向东北方向进发,踏上了寻找焚天鼎的征程。 两道遁光一前一后,紧贴着树梢掠过。飞在前面的是秦秦,他的修为比林嘉鱼高上一大截,所以不得不刻意降低遁术,免得几个呼吸间就把林嘉鱼甩得不见踪影。 秦秦蓦然停了下来,缀在后面的林嘉鱼猝不及防下,一下撞在了秦秦的背上。 秦秦只感到两团柔软的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背上,他哪会不知道这是什么,转过头对着林嘉鱼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林嘉鱼被他看得耳朵发烫,往后急退两步,却又做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秦公子,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再往前十里便是缈尘塔,我估摸着应该已经有五大派的修士为了那颗琉璃头骨到了缈尘塔的附近。我们若是仍然在空中飞遁,容易暴露行踪,搞不好还会被人群起而攻之。我们不如下地行走,待远离了缈尘塔再施展遁术也不迟。”秦秦一边说一边偷眼望向林嘉鱼的胸前,似乎在估摸着衣衫下的分量。 林嘉鱼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能把秦秦的一双眼睛剜出来。 两人在密林中走了一个多时辰,秦秦的面色突然一凝,一把扯住林嘉鱼,拉着她付倒在路边的灌木丛后。 林嘉鱼被他的举动搞得有些紧张,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突然神经兮兮的。” “有一群人正往这个方向过来,少说也有三十多人,若是被他们围上,那就麻烦了。”说罢,秦秦就把手指在唇间一竖,示意林嘉鱼噤声。 没过多久,林嘉鱼也听到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随后就有四五个身着天云宗服饰的修士出现在她的眼前。 “徐师兄,你带着琉璃头骨先走。我们几个留下和巨阙门、锦绣谷的杂碎们拼了!”一个黑面修士嚷道。 那个徐姓修士林嘉鱼也认得,名字叫做徐修业,是陆瑛门下的弟子。林嘉鱼看到那个徐修业肩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暗忖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缈尘塔的琉璃头骨。想不到琉璃头骨这么快就被天云宗的修士得到了。 “哼,就你们几个也想拦住本姑娘?”半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后就一道红影从半空掠过,拦住了天云宗修士逃窜的去路。 紧接着路的另一头便出现了一群修士,男修士一个个身背巨剑,女修士则一个个妖娆如花,赫然是巨阙门和锦绣谷两派的修士。 “我看你们几个还能走到哪里去!风水年年转,盟主的位置被天云宗赖了这么久,也该换换人了。”巨阙门为首的修士声音如同炸雷一般,“文珍道友,我们一齐出手,先把天云宗的修士收拾了,再凭着各自的实力,堂堂正正地争夺琉璃头骨。” 拦住天云宗弟子去路的女修士对他抛了个媚眼,声音不复刚刚的狠戾,反倒变得*蚀骨:“妾身听凭齐师兄做主。” 被困在中间的几个天云宗弟子脸上纷纷露出恐惧的表情。 忽然徐修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头磕得如同捣蒜一般,口中不住地告饶:“巨阙门和锦绣谷的各位师兄师姐,琉璃头骨我们可以双手奉上。只是希望师兄师姐能念在正道五派同气连枝的情分上,给我们几个留一条生路。我们可以起誓,不再参与琉璃头骨的争夺。” 其余几名天云宗的弟子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一个个都跪下来,磕头求饶,一时间磕头的声音响成一片,几个人的额头都是一片红肿。 林嘉鱼目睹他们的惨状,心中不忍。只是还没等她跳起来打抱不平,林嘉鱼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秦秦捅了捅。 她一转头就看到秦秦正对着自己无声地做着口型。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读懂了秦秦的意思,把心头的不忍强压了下去。 文珍看着天云宗弟子跪成一地的模样,口中发出一串冷笑:“想不到天云宗也有和我们讲情分的一天。往年的会盟论道,天云宗可从来没有和我们讲过同气连枝的情分,哪一次不是赶尽杀绝?”说罢她提气跃起,右手五指张开呈爪状,一爪向徐修业的头顶抓去。随着文珍的这一动,巨阙门和锦绣谷的其余修士像是得到了号令,对跪在地上的天云宗弟子一拥而上。 徐修业虽然跪地求饶,但还没到放弃抵抗的地步,见文珍不打算给自己留活路,立刻便抬起双手,往头顶一架,挡住了文珍的一爪,但肩头却挨了文珍势头凌厉的一脚。 徐修业感到一股阴寒的灵气从肩头涌入,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中翻搅,忍不住突出一口鲜血。但他能成为这几名天云宗弟子中的领头羊,本事也有不凡之处。他借着文珍这一脚的力道,往前一个翻滚,趁势往边上的灌木丛钻去。 林嘉鱼和秦秦万万没有想到徐修业会往自己藏身的方向夺路而逃,两个人惊得目瞪口呆,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乱动暴露身形。 徐修业钻过灌木丛,一抬头便看到两个身着天云宗服色的修士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先是一惊,随后便是一喜,迅速把肩头的包袱摘下,往林嘉鱼手中一塞:“这琉璃头骨就要仰仗两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猛地从他的胸口探了出来。 第30章 追杀 “想不到这里还有两条天云宗的漏网之鱼啊。”文珍把手从徐修业的胸腔中拔出,一双媚眼扫向了伏在地上的林嘉鱼和秦秦。她的一张俏脸溅上了徐修业的鲜血,显得狰狞而凄艳。 与徐修业一起的几名天云宗弟子在几个呼吸间就被杀戮殆尽,巨阙门和锦绣谷的修士听到文珍的话纷纷转投望向林嘉鱼和秦秦藏身的灌木丛。 “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吧。”文珍如鬼魅一般猛然闪现在林嘉鱼的身前,一爪便向林嘉鱼的面门抓取。这一爪阴狠无比,中指和食指直戳林嘉鱼的双目,若是抓实了,林嘉鱼的眼窝势必变成两个血洞。 林嘉鱼手上捧着那个装着琉璃头骨的包袱,一时间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哪还腾的出手拔剑格挡。弹指间,劲风扑面,文珍的手指已碰上她的睫毛。 徐修业这厮,死了都还要拖累本姑娘!瞬息之间,林嘉鱼已经在心里把徐修业骂了千百遍。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一双眼睛要毁在文珍的手里时,一旁的秦秦猛地打开手中的描金折扇,对着文珍扇去。扇子上画着的九个美人竟然破扇而出,发出让每个男人听了都会面红心跳、血脉赍张的声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文珍的身体。文珍这一抓也为之一凝。 “还愣着干吗!快走。”眼看着其他修士正向两人围来,秦秦当先化作一道遁光向远处飞去。 林嘉鱼也回过神来,把包袱往背上一甩,提气展开遁术,紧紧跟在秦秦的身后,向东北方向夺路而逃。 “文珍师妹,你没事吧?”巨阙门领头的修士齐元见文珍面色有异,忍不住关切地问道。他心里对这个妖娆勾人的文师妹早已垂涎三尺,若不是文珍的修为和他相仿,他早就把锦绣谷的一干女弟子尽数擒下,好让巨阙门师弟们乐呵乐呵。现在,他只能步步为营,等待时机了。 刚刚九个美人虚影冲入文珍体内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身体深处最本能的*在瞬息之间被放大到了极点,眼前闪烁着的全是旖旎香艳的画面,若不是她死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整个身子骨都要酥软下去。尽管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息的时间,但在战斗中,这一息的时间就足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了。 这究竟是什么功法,竟然如此骇人,文珍摇了摇头,把心中掠过的寒意摈去,转头对齐元道:“齐师兄,琉璃头骨在那两个天云宗漏网之鱼的身上,切莫让他们逃走。” 齐元嘿然一笑:“凭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擒不下他们?”说罢,便长啸着一声,向远处两道渐行渐远地遁光追去。 文珍紧随其后。论遁速,文珍要比齐元快上一截,可她却始终控制着自己的速度,落后齐元两个身位。她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那个两个天云宗的弟子功法诡异,让齐元去当其锋锐,自己跟在后面捡便宜。最好齐元能和他们两败俱伤,那琉璃头骨就是锦绣谷的了。 林嘉鱼气喘吁吁地在落在一条小溪边,秦秦也有些无奈地跟着他落下。他们已经飞遁了一天一夜,却始终没能把后面的追兵甩掉。更糟糕的是,这样高速飞遁发出的强烈破风声非常引人注目,此刻除了锦绣谷和巨阙门外,万松院也加入了追杀他们的行列。 林嘉鱼俯身蹲在小溪前,用手掬了几捧水,冲洗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风尘,转头对秦秦歉然一笑:“这次是我拖累你了。”她心知凭着秦秦的修为,只要全力施为,很快就能甩掉跟在他身后的尾巴。但林嘉鱼的遁速不够快,中途又停下来休息了几次,生生地把秦秦的速度也拖慢了下来。 秦秦摊了摊手,倏然叹了口气:“我都已经对心魔起起誓过了,你放心,只要本公子还有一口气,就一定护你周全。” 林嘉鱼心里微微有些感动:“若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秦公子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先走,我绝不会怨恨你的。” “对本公子来说,为心魔所困、修为停滞不前,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秦秦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地道。 林嘉鱼在溪石上坐下,从肩上取下包袱,小心地打开,露出了里面流云漓彩、比美玉还要广润的琉璃头骨,就是这块烫手山芋害得他们两个被一路追杀过来。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不让我把这个琉璃头骨直接丢给他们?”她有些不解地问秦秦,“若是把琉璃头骨留下来给他们,他们自己就先抢破了头,哪里还有心思继续追我们。” 秦秦一哂:“追在我们身后的这几派是铁了心要把阵内天云宗的弟子赶尽杀。更何况追着我们的有三个门派的修士,任谁都不会轻易出手抢夺琉璃头骨,免得引来另外两派的攻击。同仇敌忾地追杀天云宗,完全抹杀天云宗成为盟主的可能性才是他们现在的共同选择。所以即便你抛下琉璃头骨,他们也会把它留在某个地方,然后继续衔尾追杀。” “不丢也好,”林嘉鱼对着琉璃头骨哈了一口气,又用袖口擦了擦,把琉璃擦得愈发锃光发亮,“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宝贝,要我就这样丢弃了,实在舍不得。到时候带出去说不定还能到坊市换点灵石。” 秦秦刚想开口嘲笑她财迷心窍,就听到远处传来的破风声,脸色登时一沉:“快走,他们追上来了!” 林嘉鱼心中也是一紧,第一次休息了两柱香的时间后秦秦才听到这种破风声,第二次则只休息了一炷香的功夫,而这次竟然只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有破风声传来,再这么下去,被锦绣谷、万松院和巨阙门的修士追上是迟早的事。 片刻之后,溪边落下三名修士。一个身穿儒袍的修士俯身用手指从地上拈起一撮泥土,放到鼻子边一嗅,又侧耳倾听了一下风声后才站起来道:“他们刚刚还在这里逗留过,仍然是往东北方向去了。” 第31章 扶桑 “想不到骆宁师兄的摄踪术已经这般出神入化,这一路追来,若是没有了师兄,我们恐怕早就跟丢了。”边上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说话的人正是文珍。 听她夸奖,那个儒袍修士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齐元则有些愤愤不平,他和文珍一路追来,两个人的关系不断升温,谁知道半路突然杀出了个万松院的骆宁,偏偏还生了一副好皮囊,让文珍对齐元疏远了不少。 齐元拔出背后插着的那把巨剑,在地面上画出一个显眼的箭头,直指东北方。 说来也是惭愧,锦绣谷、巨阙门、万松院的几十名弟子中最终能更上林嘉鱼和秦秦的也就他们三人而已,其余的弟子因为修为参差不齐,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所以他们一路追来,时不时地要在地上留下记号,指引落在后面的修士,免得他们迷失在危机四伏的真灵血阵之中。 “这一路追来,那两个天云宗修士始终朝着东北方向飞遁,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骆宁有些忧虑,一般人逃亡总是会迂回前进,好把身后的尾巴甩掉,可这次追踪的这两人的逃亡路线始终是一条直线。骆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齐元冷哼一声:“追上去赏他们一人一剑,不管什么猫腻都烟消云散了,总好过你在这里疑神疑鬼。”说罢他便略带挑衅地瞪视了骆宁一眼。 骆宁倒是不去理会齐元的挑衅,微微一笑后便带头化作一道遁光往东北方向射去。 “这里就是真灵血阵的阵眼么?”林嘉鱼站在一个巨大的深坑边缘向下望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两棵百人才能合抱的巨树互相依倚着从深坑中拔地而起。向上看,树干直冲入九霄云中,隐没在云雾之中;向下看,树干不断往深坑中延伸,最后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每棵树都乌黑如铁,枝桠纵横交错,枝桠的尖端则锐利得如同剑戟一般。在这个两棵参天巨树面前,她感到自己无比的渺小,甚至涌起了一种匍匐到尘埃里顶礼膜拜的冲动。 秦秦的心神显然也被这两棵壮丽的巨树所震慑,过来良久才回答林嘉鱼的问题:“不错,这里就是天坑,真灵血阵的阵眼。这两棵树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扶桑树。” 扶桑树?林嘉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抬起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两棵参天大树。传说中扶桑树是沟通天、地、人三界的神树,它的根扎在九幽深渊的黄泉之中,枝桠穿过人间世直通往三十三重的离恨天。想不到传说中的神树竟然能在真灵血阵中看到。 她转头看了一眼秦秦,问道:“我们是要沿着扶桑树往下走么?” 秦秦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阵图上标注的焚天鼎就在这里,只要阵图没错,那焚天鼎一定就在这个天坑中。” 林嘉鱼的脸上流露出骇然的表情:“扶桑神树可是直通九幽深渊的,若是焚天鼎藏在九幽深渊之中我们也要下去吗?” “那不过是传说而已,本公子还真不相信世上会有那种贯穿三界的神树,这扶桑树充其量就是比较高大罢了。”秦秦对林嘉鱼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便纵身一跃,跳入深不见底的天坑之中。 见秦秦带头跳下,林嘉鱼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进。 只是她刚跃入坑中,就感到一股冰冷得直透骨髓的罡风从天坑深处猛吹上来,若不是她一把握住了扶桑神树斜伸出来的一根枝桠,整个人都要像风筝一般被吹起来。 比林嘉鱼早一步跃入天坑的秦秦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罡风,也放慢了速度。 两人攀着扶桑树的枝桠,小心翼翼地往下爬,每走一步都要运起灵气抵御着向外的那股推力,同时手要紧紧握住光滑的树枝,一旦失手没有握紧,整个人就会被罡风吹得向上飞个几米,直到抓住另一根树枝稳住身形为止。 很快,林嘉鱼就意识到向外吹的罡风并不是最可怕的。两个人这样艰难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罡风猛然停了下来,天坑中咆哮的风声也不再响起,静谧得让人感到可怕。 只是这种静谧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随即一阵呼啸声从头顶传来,林嘉鱼一抬头就看到一团团落叶和枯枝被风卷着向自己兜头罩来。原本向外吹的罡风竟然调转了方向,向天坑里倒灌进来。 落叶、枯枝、泥块、砂砾劈头盖脸地打在林嘉鱼头上,林嘉鱼猝不及防之下手一滑,整个人被罡风卷住往下猛坠。 “秦秦救我!”只是她的呼救声瞬息间就被风声吞没。她的双眼被砂砾迷住,一双手在空中狂乱地抓着,想要抓到一根扶桑树的枝桠顿住下坠的身形,但抓在手中的都是些枯枝败叶。 完了!自己要被这怪风带到九幽深渊之中,永世不得超生了。这个念头在林嘉鱼心头一掠而过,随后她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猛地抓住,下坠的势头戛然而止。 林嘉鱼努力睁开进了沙子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到秦秦的脸,原本挽在脑后的黑发早已被风吹散。他一只手抓着扶桑树的树枝,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抓着林嘉鱼的胳膊。两个人坠在半空中,如同扶桑枝头的一片枯叶,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大姐,你可别害我,千万要撑住。在见到焚天鼎之前,你决不能死!赶紧攀着我的手臂爬上去!”尽管秦秦表情狰狞,身嘶力竭,但林嘉鱼却只能勉强听清他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手脚并用,这才沿着秦秦张开的手臂爬到了扶桑的树枝上,接着又帮着秦秦爬了上来。 两个人伏在树枝上喘着粗气,背后都被冷汗湿透。想到刚刚那惊险的一幕,林嘉鱼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她想向秦秦道声谢,只是刚一抬头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秦秦的脸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印子,那是她刚刚往上攀爬时在他脸上留下的。 第32章 焚天鼎 就在林嘉鱼和秦秦在天坑中不断向下攀爬的同时,三道人影落在了天坑边缘,正是文珍、齐元和骆宁。他们看着高耸入云的巨树和深不见底的天坑也都骇然无语。 “骆师兄,怎么突然停下来了?”文珍首先开口问道,“难道他们走投无路,下到这个大坑里去了?”齐元嘴上不说,但也一脸疑惑地看向骆宁,毕竟骆宁是三人中最擅长追踪的人。 骆宁点了点头:“不错,他们确实下去了。不过应该不是因为走投无路。他们的目的地似乎自始至终都是这里,这个坑里一定有什么奥妙。” 文珍低头往坑中望去,坑中深邃的幽暗中似乎潜藏着无数上古凶兽,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我们是守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来还是跟着他们进去?”文珍征询地看了骆宁和齐元一眼,心里隐隐希望能得到第一个回答。 “这深坑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出口,都追到这里了,总不能前功尽弃。琉璃头骨还在那两个天云宗弟子手中,若是这次又让天云宗做了盟主,骆某实在无法向师门交代。。”说到这里,骆宁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意味颇深的笑容,“我看这两棵巨木和这个深不见底的坑洞绝非寻常之物,这底下极有可能藏着什么天材地宝、上古异宝,那两个小子说不定就是为此而来的。我们可别轻易错过这个机会。” 本来心里有些发怵的文珍听到上古异宝四个字,眼中异光连闪,原本的畏惧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上古异宝都有着惊人的威力,她之前就听说过许多平日里默默无闻的修士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某件异宝从此纵横四海的传说,眼下自己说不定有机会成为这样的幸运儿,这个机会绝不容错过。 齐元还保持着几丝冷静:“我看这个坑洞深不见底,里面危机四伏,我们三个人贸贸然下去若是遭遇什么不测,那就得不偿失了。不如在这里等候一下,等后面的师弟赶上来再一齐下洞,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我们三人修为最高,到最后宝物还不是落到我们三个人手中。” “还是齐师兄老成持重。”文珍赞道。骆宁也在一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齐元的看法。 随着秦秦和林嘉鱼向坑道深处的不断挺近,原本宽阔的坑道入口从他们此刻的位置看去已经只有面盆大小,光线也愈发地幽暗,即便把手指放在面前,也只能依稀看清五个手指的轮廓。秦秦用灵气凝成一盏悬浮在半空中的灵灯,照亮了方圆五步的范围。 林嘉鱼惊恐地发现坑道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黑色的怪鸟,身下长着三只鸟足,鸟喙呈暗金色,闪着金属的寒芒,双目紧闭,似乎在沉睡。 “别怕,这是生长在扶桑周围的三足金乌,你不去惊扰它,它就不会攻击你的。”秦秦在林嘉鱼耳边说道。 说话间,突然一道黑色的人影猛地从边上掠过,在斜伸出来的枝桠上狠狠砸了一下,接着又翻滚着坠向无尽的深渊。他凄厉的惨嚎被肆虐的罡风吹得模糊不清。 “是万松院的弟子。”秦秦的面色一沉,刚刚人影掠过的一瞬间他看清了人影身上的儒袍,“看来他们也下来了,我们要加快速度。” 不知向下攀爬了多久,就在林嘉鱼感到自己丹田气海中的灵气即将枯竭,灵气气旋的旋转逐渐凝滞的时候,一个祭坛忽然出现在灵灯的光照范围之内。 祭坛如鸟巢一般修建在两棵扶桑树的之间,祭坛上陈设简单,只摆着一个青铜鼎。 两人沿着扶桑跳到祭坛上。林嘉鱼这才发现整座祭坛都是用扶桑树的枝桠搭建而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才能削断如金铁般坚硬的扶桑。 祭坛正中的青铜鼎造型古朴,鼎身上交错铸着盘龙纹和离火纹,鼎腹上则铸有“焚天鼎”三个篆字,笔势雄健,隐有吞吐天地之势。三个鼎足都雕成虎头的形状,虎口之中含着人头,显得狰狞异常。 “真的是焚天鼎!”秦秦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就要抚摸这只青铜鼎,耳旁却响起了呛啷一声。 转头一看,却是林嘉鱼拔剑在手。 “秦公子,对不住了,焚天鼎本姑娘志在必得。” 秦秦嗤笑一声:“林姑娘,你就不用再虚张声势了。你的灵气已经消耗殆尽,远远不是我的对手。不妨告诉你吧,之前在后面追赶的只有三人而已,本公子一人便可以解决他们,不过为了尽快消耗你的灵气,才选择一路遁逃。我也是为了避免和你兵戈相见,才出此下策,还请林姑娘体谅我的良苦用心。不过林姑娘尽管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本公子也不会轻易加害于你。” 说罢他也不理会林嘉鱼,左手按上焚天鼎,右手食指在左手腕上一划,立刻就有鲜血从左手手腕上涌出,顺着秦秦的手掌流淌到焚天鼎之上,接着又沿着焚天鼎的纹路不断向下,最后落入鼎足上的虎口之中。 随着一声类似虎啸的怒吼,焚天鼎的鼎身如同被烈焰焚烧一般,蓦然变成明亮的红色,鼎身剧烈地颤动仿佛要炸裂开来。天坑的深处也响起了一声声猛烈的咆哮,似乎有一头上古凶兽在里面翻滚撞击,连两棵扶桑都抖动起来。正在沿着扶桑向下攀爬的锦绣谷、巨阙门、万松院修士纷纷惊恐地抱紧扶桑枝桠,生怕失足落下,迷失在黑暗之中。 这里是真灵血阵的阵眼,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阵眼发生异变,真灵血阵之中也是地动山摇。就连龙首、太阿、下关三座峰也微微震动起来,天云宗弟子一时间乱作一团。 文和心里担忧被锁在思过崖的云中君,待震动稍缓,便立刻向思过崖赶去。一路上到处是崩落的山石,文和心中更是担忧。待他赶到思过崖底才发现原本禁锢灵气的阵法因为震动也失去了效用。 “云师兄,你没事吧?”文和一到洞口就关切地问道,却没有听到洞里传来回应,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第33章 雷壑 文和又往里走了两步,才发现云中君已经不翼而飞,地上散落着几段碎裂的铁锁,镣铐上还沾着斑斑的血迹。看来云中君是趁着阵法失灵、灵气恢复的机会,挣断了铁锁,逃离了思过崖。 在思过崖幽禁期间擅自逃离可是死罪,文和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道云中君跑哪去了。罢了,这事还是假装不知道先压着不上报给慕云长老为好。文和心里做了决定。 龙首峰上此刻已经是一片混乱,围坐在龙首坪周围的几大长老的脸色难看得如同生吞了一只苍蝇,锦绣谷、烂柯寺等四派掌门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各位稍安勿躁,应该是阵内的弟子触动了真灵血阵的机关,才引发此等异变。”唯有陌倾城一人面色如常,波澜不惊。尽管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但他的心中却如同刀割一般,能造成天云山三峰震动的变故绝对非同小可,应该是阵眼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天云宗几位长老前些日子才刚打开过大阵,体内灵气尚未恢复,若是此刻再次强行开启大阵,恐怕伤了元气,损了修为。他也只能故作镇定,稳住其余四门的长老。 雷壑位于天云山后山,是一段狭长的石谷,素来是天云宗的禁地,传说雷壑之内凶险异常,所以禁止天云宗弟子入内。也曾有过一位不信邪的长老强闯进去,但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从雷壑中走出来过。 两名天云宗弟子伫立在谷口。刚刚山峰震动,崖上也翻落了几块巨石,把他们搞的灰头土脸的。 沉稳的脚步声在谷口响起。 两名弟子不约而同地停下拍打衣衫的手,抬头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一个满身尘土的男子如标枪般立在那里,身上罩着的天云宗袍服已经破损了好几处,显得有些落魄,但一双目光锐利的凤眼,又彰显着此人的不同寻常。 其中一个弟子认出了他。云中君在宗门大比中为救林嘉鱼冲撞陆瑛被罚在思过崖反省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全宗,所以他不禁有些诧异,开口问道:“云中君,你不是应该在思过崖自省么,怎么到雷壑来了?” 云中君却不答话,仍然一步一步向谷口走来。 他的脚步如同踏在两名守谷弟子的心头,两人心中暗暗叫苦。雷壑本就是一处凶地,平日里根本无人敢接近,。守卫雷壑也算的上是一个清闲的差使。谁知道今日竟然有人吃错药要来闯雷壑,来得还是云中君这样的高手。他们两人的修为在宗内也只有中上而已,远不是云中君的对手,可是又不敢就这样逃跑,只得拔出腰间佩剑,遥指云中君,口中喝道:“不要再靠近了!雷壑乃天云禁地,任何人不准接近。” 只是两人的话才说出口,就感到脑后传来一阵钝痛,两眼一黑,随后就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云中君站在雷壑谷口,看着写着“天云禁地”四个大字的血色石碑,心中风雷激荡,脑海中浮现出他爬上思过崖顶,见道痴最后一面的情景。 那时的道痴已经形容枯槁,奄奄一息了,他的声音也变得缥缈如烟:“云中君,你不是我从雪地里捡来的,你是从真灵血阵中抱出来的。原谅我骗了你那么多年,如果你要回去……穿过雷壑就是真灵血阵……” 真灵血阵,我又回来了。云中君闭上眼睛,一脚踏入雷壑。 天坑之中,秦秦已是双目赤红。 焚天鼎淋上他的鲜血后,除了变成亮红色外,就再无其他异变,原本鼎身的颤动也停了下来。秦秦足足淋了两个海碗的血,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可是焚天鼎却仍然纹丝不动,连鼎盖都无法打开。他又尝试着想要把焚天鼎搬起来,可是看上去并不大的焚天鼎却仿佛重愈万斤,不管秦秦如何用力,焚天鼎仍然稳稳地立在地上。 秦秦屡屡受挫,忍不住双手在握成拳头,愤恨地在焚天鼎上胡乱地锤击着,口中不停地咒骂着:“什么鸟鼎,待本公子把你捶成一堆烂铁。” “让我来试试吧。”林嘉鱼在一旁看着秦秦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 秦秦蓦然转头,声音嘶哑地对林嘉鱼咆哮:“你以为这个焚天鼎是谁都能打开的么?修炼了无相宗功法,体内的鲜血才会产生异变,拥有激发焚天鼎的效用。连我这个无相宗的嫡传弟子都打不开焚天鼎,难道你能?我已经比历代前辈都要接近焚天鼎了,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啊!”秦秦跪倒在焚天鼎前,用头敲击着大鼎,几下之后就血流披面。 林嘉鱼看得暗暗心惊,小心翼翼地往焚天鼎迈了一步,见秦秦并没有上前阻拦,这才放心地绕到鼎后,检查起大鼎来。她相信既然玉尘子让她来找回宗门失落的焚天鼎,那她就一定具备开启焚天鼎的能力。 她的手在青铜鼎上摸索了一会儿,忽然在鼎身下方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摸到了一处四四方方的凹槽,凹槽里起起伏伏,似乎雕刻了什么图案。她忙踢了在那里寻死觅活的秦秦一脚:“这里有些古怪,快用灵灯照照。” 秦秦闻言,也稍稍振作了一点,运转体内灵气,灵灯便悠悠地飘了过来。 两人俯身望向那处凹槽,只见上面用阴纹刻着一幅云遮月的图案。 林嘉鱼脑中灵光一闪:云遮月,这不就是隐月令上雕着的图案么?再一看,这四四方方的凹槽与隐月令的形状也大致吻合。 她忙从胸前摸出那块日夜佩戴在颈间的隐月令,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往凹槽上放去。只听“喀拉”一声,隐月令刚好嵌入凹槽之中。随后焚天鼎就罩上了一层月白色的光华。 秦秦和林嘉鱼都是大喜,忙试着去拉鼎盖,却发现鼎盖仍然关得紧紧的。 “快,你再淋点血上去试试。”林嘉鱼催促道。 第34章 布局 听了林嘉鱼的话,秦秦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他咬了咬牙,口中道:“罢了,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说罢,便又一次把手按在了鼎上。 鲜血沿着鼎身汩汩留下,最终流入三张虎口之中。鼎身上的红光陡然暴涨,和月白色的光晕交织在一起。 林嘉鱼和秦秦对视了一眼,各自伸出一手握住鼎盖,同时用力。 鼎盖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缓缓揭了开来。 鼎盖与鼎身分离的瞬间,大股大股的烟雾从焚天鼎中涌了出来。林嘉鱼和秦秦被这阵烟雾呛得咳嗽不止,但两人都瞪着被烟雾熏得有些发红的眼睛,想要看看焚天鼎中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桀桀桀!想不到我竟然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焚天鼎中突然传出一阵骇人的怪笑,随后就有一道灰蒙蒙的影子从大鼎中飞出,弥漫在焚天鼎周围的烟雾更加浓重。 任秦秦和林嘉鱼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焚天鼎里竟然藏着一个活物,两人听到怪笑,都往后疾退了几步,一个拔剑出鞘,一个执扇在手,都是一脸戒备地看着那道灰影。而那道灰影也立在鼎上一动不动。 烟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潜藏在里面的灰影。林嘉鱼和秦秦才发现焚天鼎上立着一个身披鹤氅的中年道人。 林嘉鱼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中年道人就是当日传她隐月令的玉尘子,但心中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日在隐月宗秘庭里见到的玉尘子仙风道骨,而近日见到的玉尘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凶煞之气。 “你是什么人?竟然躲在焚天鼎中!”秦秦口中喝问,手中的纸扇已向玉尘子劈去。在这种险境遇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变成一个死人。 玉尘子冷哼一声,随手一挥袍袖,一股巨力直冲秦秦,震得秦秦整个人往后滑去,若不是被林嘉鱼一把拉住,他非坠下祭坛不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气血翻涌,口中一片腥甜。 两人心下都是骇然,只是戒备地看着玉尘子,不敢再贸然出手。 “你是无相宗的弟子吧?年纪轻轻,修为倒是不凡。”玉尘子嘿然一笑,对秦秦说道。接着他又看向林嘉鱼:“你应该是隐月宗的弟子吧?” 秦秦听了玉尘子的话,看向林嘉鱼的目光里带着了疑惑:“你不是天云宗的弟子么?” 林嘉鱼不去理会秦秦,看着玉尘子,有些迟疑地叫了声师父。 “哈哈哈,不要叫我师父!你们不过是本座几缕分魂的徒子徒孙、本座脱身的工具而已。当年本座虎落平阳,被一众魔道宵小围攻,肉身被毁,只有元神逃入护宗大阵,隐匿于焚天鼎之中。他们没有打开焚天鼎的法门,所以对我也无可奈何。不过焚天鼎只能从外面打开,所以在入鼎之前我分出两道分魂,带着月隐图录和浩然幻海两套功法遁走,希望能找到传人,回到护宗大阵中打开焚天鼎,帮我逃出生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那两缕分魂早已湮灭,自己要永远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想不到天不绝我。”玉尘子一阵狂笑,显然为自己两千多年前的布局能够成功感到自得。 林嘉鱼和秦秦两人呆立在那里,面色苍白,原本打开焚天鼎的喜悦已经灰飞烟灭。尤其是秦秦,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似乎随时要倒下一般。无相宗传承了千余年,每一代无相宗弟子甫一入门就被灌输要以找回失落的焚天鼎为己任,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寻访焚天鼎的过程中。秦秦手上的阵图就是他的师祖混入天云宗,多次潜入真灵血阵才绘制下来的,作为代价,师祖也把命丢在了天云山。无相宗为之奋斗千余年的目标到头来只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秦秦不由感到万念俱灰。 “看在你们两个与本座道出同源、又放我出鼎的情分上,本座今天就放你们两个一条生路。这焚天鼎是隐月宗的镇宗重器,本座就带走了。”说罢玉尘子伸出手鼎腹上一拍。焚天鼎便如同陀螺一般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一边旋转一边不断地缩小,原本嵌在焚天鼎上的隐月令却并没有随着焚天鼎的变化而缩小,而是从凹槽中脱落,掉在了地上。焚天鼎最后变成橘子大小的一个小鼎,停在了玉尘子的手心。 他一张口,便把小鼎吞下,随后他便化成一道遁光沿着扶桑神木,向天坑顶部飞驰而去,天坑之中肆虐的罡风并不足以束缚玉尘子的手脚。 小鼎落入玉尘子腹中的瞬间,天坑下无尽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随后无数“扑棱扑棱”的声音从幽暗中传来,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潮水。 林嘉鱼侧耳听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大变,对秦秦喊道:“秦公子,不好了,是三足金乌!” 那“扑棱扑棱”的声音是三足金乌拍动翅膀的声音。林嘉鱼倒抽了一口冷气,到底要有多少三足金乌同时拍打翅膀,才能发出这种潮水般的声音。那些停在天坑石壁上的三足金乌也听到了同类飞翔的声音,一只只睁开眼睛,扑腾着翅膀,准备加入三足金乌的浪潮。 秦秦却对林嘉鱼的话置若罔闻,仍旧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林嘉鱼咬咬牙,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隐月令,一把拉住秦秦,运起丹田气海中仅剩的一点灵气,向上飞去。 只是她仍然慢了一步,铺天盖地的黑鸦如同海浪一般拍在她和秦秦的身上,两个人瞬息之间就被淹没。 所幸这些三足金乌刚刚从沉睡之中清醒过来,还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裹挟着两人不断向天坑顶部飞去。林嘉鱼只感到不断有尖锐的鸟喙撞击着自己的手臂,一条手臂很快就被鸟喙刺得鲜血淋漓。在剧痛和酸软的夹击下,她抓住秦秦胳膊的手终于滑脱。 “秦公子!”林嘉鱼忙转头去找秦秦的身影,可是映入眼帘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三足金乌,哪还有秦秦的影子。 第35章 幻象 雷壑,氤氲的淡粉色雾气中,一个朦胧的人影不断前行,手中一束月白色的光华不断挥舞,劈散周围的雾气。 如果此时有人在边上观看,一定会感到惊讶万分:尽管剑气纵横,但每一剑都斩在虚空之处。迷蒙的雾气中除了这个不断前行的年轻男子外,再无其他活物。但他却浑然不觉,仍然如临大敌一般地挥砍劈刺,甚至还时不时地跳跃腾挪,似乎在躲避敌人的攻击。 这个状若癫狂的男子正是云中君。他的眼睛紧闭,眼皮不住的颤动,表明眼皮下的眼珠正在高速转动。他的肉身仍然在雷壑中前行,但神魂却仿佛被摄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血腥杀戮的世界。 这就是雷壑可怖的地方。这种淡粉色的烟雾被天云宗的修士称为雷云。雷云只存在于雷壑之中,一旦有人走进雷壑,这种看似人畜无害的烟雾就会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从眼、口、鼻、耳钻入人的身体,扰乱人的心神,让人产生种种幻觉。这种幻觉如同心魔侵袭一般,会随修士心境变化而悄然转变,时而为修罗场,时而为温柔乡。许多修士被雷云迷住了心神,至死都没有走出幻觉。 云中君此刻正经受着雷云的考验。 曾经死在他剑下的人在这刻一个个从九幽深渊中重新走出来,脸上的皮肉都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他们手中挥舞着形形色色的兵刃从四面八方向云中君围拢过来。 云中君冷眼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但没有丝毫胆怯,反倒生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他伸手摸了摸胸襟,胸襟处传来纸张的触感,那是林嘉鱼临行前留给他的信笺。 既然你们执意要挡在我寻她的路上,我也只好再送你们死一次了。云中君扬起了手中的气剑,洒然走入人群。一时间,光华夺目,断肢横飞。 穿过重重的人群,他有些破旧的袍服上已溅满了血污,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的身后骸骨堆积如山,被他斩下头颅仍然没有死,一个个瞪着他的背影,对他发出最狠毒的诅咒,喷吐着心中的毒液。 云中君无心理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真的要继续往前走么?”一个老人盘腿坐在他的面前,双颊凹陷,瘦成了皮包骨头,脸颊上几乎没有一丝肉,双目浑浊却又带着悲悯。 当云中君看清这张不知多少次出现在午夜梦回时分的脸庞后,他克制不住,鼻子一酸,跪倒在老人的面前,两行热泪就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你擅离思过崖,已是重罪,强闯天云禁地,罪加一等,若是再私入真灵血阵,那就再没有回头路了。难道你想像为师一样,被锁在思过崖顶活活饿死么?” 云中君攥紧了拳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蠢物!你可知道几千年的时间才孕育出一个你,怎么能和我一样,死得那么卑微!”道痴一声爆喝,如暮鼓晨钟一般,“你且看看你的来历。” 铛啷一声,一面铜镜被道痴抛在云中君面前。 云中君捡起铜镜向里望去。 两棵若黑铁铸成的大树从深不见底的黑洞中钻出来,笔直的树干如同两柄长枪直刺苍穹。 “这……这不是扶桑吗?”云中君口中喃喃地道。 铜镜中的画面一变,一场场惨烈的厮杀在扶桑周围留下血海尸山和无数游魂野鬼。精血和游魂野鬼顺着黑洞不断往下,却在九幽深渊的入口停滞了下来。九幽深渊的入口被扶桑纵横交织的根系一层一层地遮蔽住,连一道缝隙都没有。精血和游魂附着在扶桑的根系上,最终被扶桑吸收殆尽。 弹指一挥岁月催,不知过了多少年,从未长过一片叶子,也从未结果一粒果实的扶桑树的枝头突然长出了一个果实。果实上有头有脚,四肢皆备,竟和婴儿一模一样。更奇的是果实如活的一般,还会嗷嗷啼哭。只要他一哭,便会有长着三只脚的怪鸟衔着山间野果前来喂食。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一个老道经过扶桑,发现了枝头的婴儿,这才把他从枝上抱下。 “你是无数精血和神魂的结晶,是神木扶桑的后裔,生而不凡,怎么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断送了自己。”道痴的声音飘飘渺渺,如梦似幻。 铜镜才云中君的手中滑落到地上,摔成齑粉:“我和你一样,从来不会后退,即使最后死得像一条癞皮狗,我也不会后退一步。” 道痴干瘪的嘴角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还未说出口,整张脸就迅速枯萎塌缩。 “师父!”云中君猛地伸出手,想要抱住道痴,却扑了个空,道痴在他的眼前化作飞灰,倏然飘散。 “云大哥。”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云中君转过头就看到了林嘉鱼,明眸皓齿,笑靥如花,手上还挎着一个竹篮。 “这次给你带的桃子一定比上次甜。”她从竹篮中拿出一个蜜桃,在衣襟上擦了两下,向云中君递过来。 云中君刚要接过来,就看到林嘉鱼的口鼻之中突然溢出血来。 “云大哥,救我!”林嘉鱼捏碎了系在腰间的同心铃。一截月白色的剑锋从林嘉鱼的小腹穿了出来。 喀拉一声,云中君系在手腕上的同心铃也碎了开来。 灵气喷薄而出,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了月白色的光晕之中,一双丹凤眼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要看看究竟是谁在他面前杀了林嘉鱼。 林嘉鱼双手捂着小腹的伤口,跪倒在地上,露出了她身后的人:身上的袍服破烂且溅满了血污,右手握着月白色的气剑,正用同样仇恨的目光瞪视着云中君。 “我要杀了你!”云中君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挥出一剑。他灵台中死守着的最后一点清明也随着这一剑的挥出宣告湮灭。他甚至没有看出对面的人和他发出一样的嘶吼,做着一样的动作。 第36章 三足金乌 龙首峰上,陌倾城与其余四派的掌门以及围坐在龙首坪周围的几名长老都面色凝重地盯着龙首坪上方的虚空之处。 他们修为不凡,都感觉到那处虚空传来剧烈的灵气波动。 这种波动和前几日真灵血阵开启时产生的灵气波动极为相似。陌倾城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从龙首峰震动的时候就萦绕在他的心头,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真灵血阵中到底出了什么异变?陌倾城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其余几名天云宗长老也是面带忧色。这座真灵血阵在隐月宗护宗大阵的基础上略加修改而成。正是有了真灵血阵这道屏障,天云宗才安然度过了两千多年的岁月,真灵血阵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天云宗的象征,若是阵法出了什么问题,那对全宗来说不啻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伴随着突然响起的风雷声,虚空中出现了一道细小的缝隙,缝隙之中猛地探出一只手掌。这只手掌抓住缝隙的边缘,像撕纸一般,将缝隙越撕越大。直到缝隙能够容纳一人通过时,那只手掌才停止撕扯。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直到手掌的主人从缝隙中钻出来,众人才回过神来。 从缝隙中钻出来的正是玉尘子,他见外面围了十多个人,还以为是来围杀他的,不由面色一沉,冷然道:“想不到本座刚出来,就有那么多人欢迎。” “什么人!竟敢擅闯天云宗!”尽管陌倾城口中发问,但他根本就不关心答案,这一问只不过是为了听着分神,好让自己的偷袭得手。他如同一只猛虎般向玉尘子飞扑过去,右掌拍向玉尘子的天灵盖。 这一掌顺顺当当地按上了玉尘子的头颅,陌倾城先是心中一喜,随后便悚然一惊,玉尘子的头颅并未如他想象得那样像个西瓜一样爆裂开来,倒是他右手五指如同撼在精钢上一般,又痛又麻。 这怎么可能!陌倾城在心中狂叫,他一掌之力足以开山裂石,怎么会连一颗人头都拍不碎。 “本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隐月宗宗主玉尘子是也。”玉尘子仿佛没有觉察到陌倾城按在自己头顶的手掌似的,仍然不疾不徐地说出这句话。 龙首坪上的其他几人看到玉尘子挨了陌倾城一掌仍旧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都骇然失色,此刻听到玉尘子口中蹦出隐月宗宗主几个字,纷纷面面相觑,魔教隐月宗的宗主明明是欧阳羽,怎么这里又钻出个隐月宗宗主。 陌倾城这一掌未立寸功,又被其余四派的掌门看在眼里,心里又羞又恼,手中寒光一闪,多了一柄峨眉刺,顺手就向玉尘子的咽喉搠去。 玉尘子冷哼一声,抬起手掌缓缓向前推出。这一掌似慢实快,后发先至,印在了陌倾城的小腹上。 陌倾城一个趔趄,忙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勉强站稳了身形。他的喉头耸动了几下,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血强咽了下去,这才没有当着四大派的面吐血。 天云宗的几位长老见宗主吃了亏,纷纷亮出自己的法宝,将玉尘子围在中间。其余四派的掌门却仍然端坐在椅子上,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秋万山还活着么?”玉尘子对围着他的几人视若无睹,说话仍然不疾不徐。 这个来路不明的道士竟然认识太上长老,陌倾城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一时间摸不清玉尘子与秋万山的关系,说话的语气恭敬了不少:“太上长老已经闭关一百多年,不问世事了。” “这条老狗果然还活着。”玉尘子脸上露出刻骨的仇恨,“你替本座转告那条老狗,下次再上天云山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林嘉鱼被三足金乌裹挟着冲出了天坑,随后就见识到了完全苏醒过来的三足金乌的凶暴。她亲眼看到一群三足金乌在几个呼吸间就把一个锦绣谷的女修士啄成了一副骨架。她还算幸运,手上握着贪欢这样的利器,硬生生地从鸦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找到了这处隐蔽的山洞。 为了防止三足金乌飞入山洞中,林嘉鱼用剑在洞壁上削下几十块碎石,将碎石垒在洞口,只露出一道缝隙。 岩洞内一片漆黑,她靠着洞口碎石垒成的石墙,透过预留的缝隙小心地向外张望。此刻的真灵血阵已经成了三足金乌的世界,遮天蔽日的三足金乌甚至完全挡住了阳光,让阵中的世界晦暗得如同黄昏。三足金乌凄厉而苍老的叫声如同一把锉刀,不停挫着林嘉鱼随时都会崩断的神经。 自己会不会已经是真灵血阵中最后一个幸存者?秦秦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逃出真灵血阵,还是已经葬身鸟喙之下。她看着外面漫山遍野的三足金乌,脑海中混乱得如同一团浆糊,一颗心慢慢地冷了下去。她隐隐地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或是在这个山洞中慢慢地饿死,或是被三足金乌发现,被啄光血肉化为一截枯骨。 对死亡的恐惧让她沿着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不再去看外面。 不知道云中君现在怎么样了,应该还在思过崖受苦吧,说不定还在掐着指头算还有几天能和自己相见。他一定想不到那天在思过崖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林嘉鱼将同心铃从腰上解下,看着精致的铜铃,她心中猛地冒出个想法,若是此刻把同心铃捏碎,云中君是否会赶来救她。 她摇摇头,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云中君被锁在思过崖,怎么可能赶得过来。现在捏碎同心铃除了让云中君担忧,再无一点益处。 林嘉鱼轻轻摇动同心铃。清脆的声音如同流水般在洞内流淌。 手上蓦然一热,林嘉鱼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掉在了手背上。她用衣袖在脸颊上抹了两下,谁知眼泪却越抹越多。 她干脆放任泪水肆虐,坐在黑暗中小声地啜泣起来。 第37章 弹指间灰飞烟灭 云中君瞪视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胸口不住地起伏着,他已经不知刺出了多少剑,可对面的人却像能看穿自己所有心思一般,轻松地闪过了他的每一击,并且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剑痕。还好云中君也并非泛泛之辈,每次都能及时调整身形,躲过致命伤口,让对方的气剑只在自己身上留下浅浅的伤口。 此刻他身上纵横密布着细小的伤口纵横密布,伤口中溢出的鲜血已将身上的袍服浸透,还时不时有血珠滴落在地上,仿佛云中君刚刚从血池中走出来一般。 云中君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每拖延一秒钟,他就要多流一点血,就要虚弱一分。若是再这样拖延下去,他就要不战自败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能避开你的每一剑?”也许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对面的男子脸上终于开口说话:“嘿嘿,你难道还没有发现么?我就是你啊,你在出手时的每一个微小想法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云中君攥紧手中的气剑,因为用力过猛,指节都微微发白,他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他避过云中君一气呵成的三剑,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笑容,“若是你现在放弃,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甚至让你在死前看一眼你想见的人。” 和能够洞察先机的对手作战,根本毫无半点胜算,反正迟早要在他的剑下丧生,不如在死前再看一眼林嘉鱼吧。云中君心旌动摇,手上的剑就慢了一拍,肋下一痛。他低头一看就发现一柄气剑斜插入自己的肋下,气剑轻轻一搅,带出一大团血雾。 这还是云中君进入雷壑后所承受的最重的一击,他用气剑拄在地上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看来自己注定要死得和一条癞皮狗一样了,云中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伸手取出了胸襟里藏着的那一纸信笺。 他并没有打开信笺,只是把它牢牢握在手心里,信笺转眼间就被他的血水洇湿。 嘉鱼,对不起,我只能走到这里了。 云中君阖上眼睛,手中月白色的光束倏然不见:“最后再让我看她一眼吧……” “我这就送你去泉下与她相见。”他挥起手中气剑,作势就要向云中君的脖颈斩去。 就在此时,云中君耳边突然响起悦耳的铃铛声,铃铛声如同山涧中的清泉一般连绵不断。 云中君忙睁开眼睛往手腕上望去,却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那枚同心铃已经成了碎裂的铜片,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这个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的脸上一片迷惘。 另一个云中君也听到了铃铛的声音,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手中的剑带着一连串残影向云中君斩去。 就在这一剑即将劈实的时候,云中君灵台中猛地闪过一道火花,已然失守的最后一点清明之火被这火花引燃,火苗跳动了几下,照亮了整个灵台。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心中的虚像而已。”云中君仿佛没有看到即将落到自己头顶的剑光,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往眼前的虚空处遥遥一指。 这一指似乎蕴藏了无尽的力量,整个空间都在这一指的力量下扭曲拉伸,最后才不堪重负的崩塌。 这一切变化不过发生在弹指之间,还未等剑光落到云中君的头上,站在云中君面前的另一个自己,就带着不甘和愤恨的表情化成飞灰,消失不见。 随即,云中君眼前的景物蓦然一遍。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断崖边缘,若是再往前踏一步,就将落入万丈深渊。 耳边叮铃叮铃的铃铛声仍然响个不停。他一低头,就看到同心铃正在他的手腕上无风自动,铃铛完好无损,连一道裂纹都看不见。 再看了看自己,身上连半道伤痕都没有,浸透袍服的也不是他流下的鲜血,而是冷汗。 雷壑确实凶险异常,如果同心铃没有恰到好处地响起,把他唤醒,他恐怕真的要迷失在心魔幻象之中,最终落得个坠崖身亡的下场 林嘉鱼还活着,是她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把他拉出了死亡的深渊。这样一想,云中君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重新振作了一下精神,穿过粉色的云雾,继续摸索着往雷壑的出口走去。 幻象已被他一指破去,这种有着致幻作用的迷雾对云中君便再无半点功效。 往前走了十几步,云中君的视线已经能够穿透薄雾,看到雷壑之外的景象。 那里聚集着如乌云般的黑鸦,每只黑鸦都生了三只脚,鸟喙则是金色的,和他在幻象铜镜中看到的怪鸟一模一样。 云中君有些恍然,难道幻象中发生的都是真的? 这些三足金乌扑打着翅膀,发出嘶哑的鸣叫,像是想要冲进雷壑之中,却对雷壑中的迷雾有着天然的畏惧,因此在谷口踟蹰不前。 迷雾的边缘落着几只三足金乌,显然是在尝试飞进雷壑的过程中吸入了迷雾,死在了幻象之中。 停留在雷壑外的三足金乌仿佛感受到了云中君的目光,蓦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密密麻麻地落在地面上,瞪着绿豆大小的眼睛定定地望向谷内。原本喧嚣的谷口突然间静谧得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迷雾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云中君终于走出了雷壑。 他的出现如同沸水入滚油一般,惊起了守在雷壑之外的三足金乌。 数以万计的三足金乌围绕着云中君盘旋飞舞,云中君如同置身黑色旋风的中心。他的身体也被这狂猛的黑色旋风带动,双脚逐渐离开了地面。 云中君的脑海中浮现出三足金乌给自己喂食山泉、野果的画面,一个念头在他心头一闪而过,难道它们守在雷壑的出口就是为了等自己? 他抬起手臂,向旋风中升去,顿时就有十几只三足金乌停在了他的手臂上,用金色的鸟喙轻轻啄着他的皮肤。 第38章 秋万山 陌倾城恭敬地立在龙首峰碧霞洞门口,尽管此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他也丝毫不敢流露出轻慢的表情,因为这处洞府是天云宗太上长老秋万山的闭关之地。 天云宗年轻一代弟子中几乎没有人听说过秋万山这个名字,但陌倾城心中却一清二楚,尽管自己贵为天云宗掌门、天下正道盟主,可秋万山这个老怪物就是潜藏在自己身后的巨大阴影。只要秋万山一天不死,陌倾城就一天不是天云山真正的主宰者。 传音用的玉简已经投入洞中,但秋万山是否会破关见他,陌倾城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过了片刻,洞府的石门轰然洞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洞中传来:“进来吧。” 陌倾城心中一凛,自己一提玉尘子的名字,秋万山就出关了,看来那个玉尘子真的非同小可。 他不敢怠慢,忙走进碧霞洞中。 一个面如冠玉,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道人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一双眼睛似闭非闭。 陌倾城看清楚年轻道人的脸,大吃一惊,他上次看到秋万山时,秋万山还是四十岁的模样,想不到经过多年的闭关,秋万山已经开始返老还童。 “怎么?认不出本座了?”秋万山睁开双眼,瞥了一眼陌倾城,那深不可测的目光绝不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够拥有的。 陌倾城这才回过神来,忙恭恭敬敬地给年轻道人行了个礼:“恭贺太少长老,修为又有精进!” 秋万山鼻孔里哼了一声,显然没有为陌倾城的恭贺感到半分愉悦:“你确定今日在龙首峰上破阵而出的是玉尘子?”秋万山的声音依旧苍老干涩,和他年轻的容颜格格不入。 “弟子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是玉尘子,不过他的修为的确惊人,若是全力施为,一合之内就能取我的性命。” “一合之内取你性命又有何难。”秋万山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你且说说他的模样。” 陌倾城一五一十地把玉尘子的模样描述了一遍。随着他的描述,秋万山的脸越来越铁青。 待陌倾城说完,秋万山的手掌猛地一拍蒲团边的香炉,那千年寒铁所铸的香炉竟然直接化为粉末,盛怒之下,他的脸上迅速爬起皱纹,整个人急速苍老,瞬息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耄耋老人。 陌倾城在一边骇得脸色苍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太上长老息怒,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秋万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才又慢慢消失,他又重新变成那个玉树临风的年轻道人:“看来玉尘子真的从焚天鼎里脱了身。两千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打开大鼎的方法,却从未成功过,不知这次是谁打开那大鼎的。玉尘子既然逃出生天,天下怕是难逃一场血雨腥风了。” “弟子没能把玉尘子留下,还请太上长老责罚。” 秋万山摆了摆手:“罢了,天下能留得住玉尘子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本座也到了重新出山的时候了。走吧,我们一起去龙首坪。这次会盟论道的结果很快就要出了。”说罢,他身形一晃,便从蒲团上飘到了洞府门口。 陌倾城心中暗暗叫苦,秋万山一出山就意味着他手中的权利就要被剥夺殆尽了。但他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忙跟在秋万山的身后,向龙首坪飞去。 林嘉鱼仍然靠在山洞的石墙上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铃铛。她已经停止了啜泣,面颊上残留着的泪水也风干成了泪痕。 洞口处忽然传来一片“呀—呀—”的叫声,与林嘉鱼只隔了一道石头墙的距离。林嘉鱼知道这是三足金乌的叫声,她忙站起身,把眼睛凑在预留着的缝隙上,向外看去。 这一看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洞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三足金乌,少说也有上千只,还时不时有远处飞来的黑鸦汇集进来。这些三足金乌围着洞口不住盘旋,有几张还飞到堵住洞口,啄食堵住洞口的石块。 林嘉鱼心里拔凉拔凉的,看来自己已经被这些扁毛畜生发现了。她从地上捡起几块碎石,把仅剩的那道缝隙牢牢的堵上,随后就走到山洞的最深处盘腿坐下。 把同心铃小心地系在腰间后,林嘉鱼将贪欢抽出剑鞘。即便在黑暗的山洞中,贪欢仍然闪烁着幽冷的剑光。 林嘉鱼伸出两根手指,从冰凉的剑锋上轻轻拂过:“委屈你了,要陪着我长眠在这个山洞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了。” 贪欢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发出呜呜的悲鸣声。林嘉鱼鼻子一酸,把剑斜斜地插在身边,稳定了一下心神,开始入定打坐。 她要在三足金乌破开石墙冲入山洞之前,尽力恢复一点灵气。在死之前,她也要多杀几只扁毛畜生垫背。 越来越多的三足金乌开始冲击石墙。这座石墙不过是由碎石垒成,十分简陋,哪里架得住这么多三足金乌接连不断的冲击,很快就有石块从墙上掉落,整座石墙开始摇摇欲坠。 不知是哪一只三足金乌的冲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石墙轰然倒下,激起的尘土弥漫了整座山洞。 黑压压的一片三足金乌蜂拥而入,牢牢地堵住了洞口,连一丝光线都没能漏进洞中。三足金乌发出的鸣叫在洞中不断地回响,几乎要把林嘉鱼的耳朵震聋。 林嘉鱼一跃而起,掣起身边的贪欢,一招彩云追月向鸟群飞扑过去,无数扇动的翅膀从她身边飞掠而过。璀璨的四色剑光在一片漆黑中骤然亮起,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 剑光所持续的时间也和闪电一样,瞬息之间就熄灭了。 林嘉鱼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剑势凝滞在半空中,无法再前进分毫,随后她就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环在了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我来迟了。”疲惫但又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猛地向前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肆意地洒落。 第39章 构陷 黑暗之中,林嘉鱼感到两片柔软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眼睛,轻轻把她的泪痕拭干。 随后那两片嘴唇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往下滑动。 林嘉鱼来不及多想,就感到自己的双唇被云中君压住。他的双唇如同两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烫的林嘉鱼身子骨都酥了,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云中君的胸膛上,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唔。 这声轻唔却勾起了云中君心底最原始的冲动。他叩开林嘉鱼的齿关,长驱直入,将林嘉鱼的一截舌噙在口中。 林嘉鱼只觉得耳中轰得一声闷响,恍若整个世界坍塌,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晓得与云中君抵死缠绵。一时间,唇舌的方寸之间翻江倒海,香津浓滑。 过了良久,云中君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林嘉鱼的双唇。林嘉鱼则如同一条出了水的鱼,喘息不止。刚刚那热烈的一吻几乎让她窒息。 他伸手勾起林嘉鱼的下巴:“你给我的信,我已经看到了。” 即便是在黑暗之中,林嘉鱼似乎也能看到云中君双眸之中蕴含着的脉脉深情。 “云大哥,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把头埋进云中君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口中呢喃道。 “若不是这些三足金乌帮我一起寻找,恐怕你真的见不到我了。”云中君的手轻轻摩挲着林嘉鱼披散在肩头的黑发。 在两人身边盘旋的十几只三足金乌听见了云中君的话,纷纷发出呀呀的叫声,显得很是兴奋。其中一只三足金乌甚至落在了林嘉鱼的肩头。 林嘉鱼身子忍不住一颤,三足金乌的凶狠和恐怖她可是亲眼目睹过的。 云中君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嘉鱼心中的畏惧,安慰道:“不用怕,这些三足金乌都听我的号令,不会伤害你分毫。” 听了云中君的话,林嘉鱼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仍然选择无条件信任他,原本僵硬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落在她肩头的三足金乌轻轻用鸟喙拨弄着她的头发,像是在给她梳头一般。 “我也曾参加过会盟论道,可那时的真灵血阵中只能偶尔看到几只三足金乌而已,怎么这次就如此铺天盖地了?” 林嘉鱼悠悠地叹了口气,把他们进入天坑,打开焚天鼎,放出玉尘子,惊动三足金乌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和云中君说了一遍。 云中君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待林嘉鱼说完,他便将一伸手,将林嘉鱼横抱在胸前,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洞中的三足金乌便将两人裹在中间,挟着两人向洞外飞去。 “云大哥,我们这是去哪?”林嘉鱼抬头问道。 “去天坑看看,可能有大变故发生。”云中君的声音很是凝重。 秋万山和陌倾城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龙首坪。天云宗的几位长老都见过秋万山,知道他修为精深如海,纷纷上前拜见。其余四派的掌门或多或少也都听说过天云宗有这么一位老怪物,见天云宗的几位对来人那么恭敬,便猜到这个年轻的道人就是天云宗闭关多年的太上长老,一个个也都和秋万山见了礼。 秋万山面沉若水,在当中的交椅坐下,陌倾城则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他的身后。 “看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出阵了。”秋万山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手朝着龙首坪上的虚空一抓。 玉尘子出现时响起的风雷之声再次在龙首坪上方回响,空气中豁然露出一个洞口,两个人翻滚着从洞中跌落,在地面上摔得东倒西歪。这两人一个是锦绣谷的文珍,一个是万松院的骆宁。 锦绣谷和万松院的掌门面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异口同声地问道:“琉璃头骨拿到了吗?” 文珍和骆宁都尴尬地摇了摇头:“有两名天云宗弟子半路杀出,夺走了琉璃头骨。” 陌倾城闻言心中甚是欣喜,看来这一次会盟论道天云宗又要拔得头筹了,这个正道盟主的位置是跑不了了。其余四派掌门的脸上则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 “两位小友可曾见到本门的小友?”巨阙门和烂柯寺的掌门不见自己宗门的弟子出来,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不曾见到烂柯寺的弟子。巨阙门的齐元道友本来和我们两个在一起,可是在最后关头,他为了掩护我们丢了性命。我们能活着离开真灵血阵,全拜齐元道友所赐。”文珍答道。 骆宁面上的异色一闪而过,只有他知道文珍所说的话真假参半。齐元本来确实跟着文珍和骆宁一起逃亡。但在三人即将被三足金乌追上的时候,文珍反手一掌打在齐元的胸膛上,齐元的速度顿时一慢,落到了最后,黑压压的三足金乌顿时都扑往他身上。齐元的死为他们两个争取了一点时间,让他们成功甩掉了摄在身后的鸦群。 “两位小友可知道真灵血阵中出了什么变故?”秋万山终于开了口,他不关心谁能成为盟主,也不关心年轻弟子的死活,他只关心玉尘子和焚天鼎。 “我们追着那两个抢走琉璃头骨的修士进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道,随后整个真灵血阵都震动起来,更有不计其数的三脚乌鸦从深坑底下飞出来。这些乌鸦不仅食人血肉,就连草木都被它们啄食殆尽。现在真灵血阵中恐怕已经一点生气都没有了。”骆宁回忆起那恐怖的画面,脸色都有些发白。 “三足金乌现世?那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铜鼎?”陌倾城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插口问道。大量三足金乌出现意味着镇在真灵血阵阵眼之中的焚天鼎已经不翼而飞,没有重器坐镇阵眼,真灵血阵的威力必定大减。 “铜鼎?”骆宁想了想后摇头道:“我倒不曾看到过铜鼎。” “我好像有些印象。”文珍皱了皱眉头,在一边插口道,“那两个天云宗的弟子被三足金乌裹挟着冲出坑道时,我依稀看到他们手上捧着个铜鼎,就是不知是不是陌掌门口中说的那个。” 骆宁愕然地望向文珍,不知道文珍为什么要信口开河。 第40章 天坑的底部 陌倾城听了文珍的话,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毕竟焚天鼎还在本门弟子的手中:“太阿峰上已经备下了厢房,你们两个就先下去休息吧。”说罢他便拍了拍手掌,立刻便有一位道童走上龙首坪,引着文珍和骆宁向太阿峰走去。 骆宁故意放慢脚步,落后于引路道童,悄声问文珍道:“文师妹,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铜鼎在那两个天云宗弟子手中。” 文珍娇媚地横了他一眼:“骆师兄,你慧眼如炬,难道还不懂我的用意么?看天云宗掌门的脸色就知道他口中的铜鼎是天云宗十分看重的宝物。你在真灵血阵中也看到了,那两个天云宗修士的修为并不在我们之下,假以时日必定是锦绣谷和万松院的劲敌,所以我才诓陌掌门。若是那两个天云宗弟子侥幸脱离大阵,又交不出铜鼎,那自然会被天云宗责罚,陌掌门盛怒之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 “文师妹果然聪慧,好一个借刀杀人的妙计。”骆宁这才恍然,伸出手在文珍的翘臀上轻轻一拍,原本文质彬彬的脸上挂满了淫邪的笑容。 “骆师兄,别那么猴急嘛。待锦绣谷和万松院正式结盟了,我还不是你的人……”文珍娇笑道。 云中君和林嘉鱼两人站在天坑前。云中君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两棵扶桑树,心头一阵茫然。 在云中君的印象中,他从未见过这两棵树,但眼前这两棵大树却和出现在幻象铜镜中的那两颗树没有半点差别,不由得让他开始怀疑雷壑中他所看到的并不是幻象。难道自己真得像那铜镜中所展示的那样,是从扶桑树上长出来并由三足金乌养活的怪物?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三足金乌不但与自己特别亲密还对自己的号令言听计从。 林嘉鱼站在他的身边,注意到他的面色变幻不定,有些担心地问道:“云大哥,你在想什么?” 云中君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在想如果我们两个能像这两棵扶桑树一样,并肩而立、厮守万年就好了。” 林嘉鱼到底还有些害臊,被他说得面上一红:“云大哥什么时候变得和那些魔道中人一样,满口胡言乱语了?” 看林嘉鱼一脸娇羞的模样,云中君心头的阴霾才略略散去一些:“走吧,我们到天坑下面去探个究竟。” “云大哥,天坑中会交替出现向外和向内的两种罡风,你可别大意了。”林嘉鱼忙在边上提醒道,她怕突然改变风向的罡风会让云中君措手不及。 云中君微微一笑,轻舒猿臂,将林嘉鱼揽在怀中,口中一个呼哨,本来四散在周围的三足金乌便向两人飞聚过来,形成了一个以林嘉鱼和云中君为中心的黑色圆球。 圆球缓缓离开地面,向天坑中飞去。这些三足金乌常年生活在天坑之中,对这脾性怪异的罡风早已习以为常。它们能在天坑之中自如地飞行,丝毫不受罡风的影响。 黑色圆球在天坑中灵活地避开扶桑树纵横的枝桠,带着林嘉鱼和云中君高速下降。 圆球内林嘉鱼被黑暗包裹着,紧紧地贴着云中君,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心中完全没有第一次进入天坑时的那种恐惧。她相信只要云中君在身边,就一定能护她周全。这种近乎盲目的信心让她愿意陪着云中君到天涯海角,哪怕是九幽深渊也敢去闯一闯。 两人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忽然感到将他们围在中间的三足金乌停止扇动翅膀,缓缓散开。随后他们就感到自己的脚底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仿佛踩在棉花堆里一般。 林嘉鱼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踩在一张由密密麻麻的树根编成的巨网。 这些应该是神木扶桑的树根,林嘉鱼心中暗忖,扶桑的枝桠坚如精铁,想不到它的根系居然如此柔软强韧。 当云中君看清这张根网,整个人如遭雷殛,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脑海中不断盘旋着一个念头:在雷壑中看到的绝不仅仅是幻象,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为什么最后会看到另一个自己杀死林嘉鱼?难道她注定要死在自己的剑下? 想到这里云中君只感到手足冰凉,手指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林嘉鱼此时已被这张怪异的根网所吸引,并未察觉到云中君的异常之处。她俯身用手拨弄扶桑的树根,想要看看这张密密麻麻的根网下隐藏着什么秘密。 透过手指拨开的缝隙,林嘉鱼看到根网下不知多深远的地方飘着两个硕大无朋的灯笼,正发出朦朦胧胧的亮光。 随即灯笼就熄灭了,林嘉鱼还没来得及感到奇怪,灯笼就又重新点亮。 这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就是一双硕大无朋的眼睛!这个念头猛地掠过林嘉鱼的脑海,骇得她差点昏过去,要怎样的庞然大物才能拥有这样一双巨大的眼睛。 “云大哥,你看下面那双眼……”林嘉鱼转过头,对云中君惊恐地喊道,只是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底下传来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所掩盖。 随着这声咆哮,从底下吹来的罡风猛然变得剧烈起来。林嘉鱼这才意识到天坑中时而向外时而向里的罡风不过是底下怪物的呼吸而已。 “小心!”云中君一把揽住林嘉鱼。 林嘉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云中君携着,借着罡风的力量,向上激射而去。 只不过过了一息的时间,脚下就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了扶桑树根编成的巨网上。巨网在巨大的冲击下向上鼓起,本来蜿蜒曲折的树根被拉得笔直,还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似乎随时会崩断。 一定是地底下的怪物想要冲破这张网,林嘉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扶桑毕竟是神木,在这里屹立了不知多少年,根系所组成的网岂是那么容易被冲破的,一声无奈的嘶吼后,根网又恢复了原状。 第41章 露馅 云中君和林嘉鱼攀在一根扶桑木树枝上,刚刚的场景给两个人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云大哥,那究竟是什么怪物。”林嘉鱼喉咙发干,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涩。 云中君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若是这怪物真的冲破罗网,那必是天云宗的一场灾难。我们还是尽快去龙首峰禀报掌门吧。” 林嘉鱼自然不会有异议,她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弄不清底细的怪物附近。 秋万山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交椅的扶手上轻轻叩击,面色阴沉。其余几人都看出他的心情不善,一个个都眼观鼻口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深怕激怒了修为深不可测的太上长老,一时间龙首峰上除了叩击扶手的咚咚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站在秋万山身后的陌倾城更是忐忑不安,若是遗失了焚天鼎,他这个做掌门的少不得要背起一定的责任,弄得不好说不定连掌门的位置都要被秋万山免去。 斜靠在椅背上的秋万山忽然坐正了身体,伸手向前抓去。 周围的几个掌门都是精神一振,知道又有人要出阵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出来的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两个身穿天云宗服饰的修士伴随着风雷声出现在龙首坪上,他们并未像文珍和骆宁那样狼狈地滚到在地,而是稳稳地站着。这两人正是林嘉鱼和云中君。 烂柯寺和巨阙门的掌门见出来的并不是自己门下的弟子,脸上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陌倾城则是一喜,但当他看清楚从阵中出来的两人时,面上的喜色登时消失不见:“云中君,你不是应该在思过崖受罚么?怎么会到真灵血阵里去?” “真灵血阵发生异变,弟子忧心阵中同门的安危,所以才擅自离开思过崖,请掌门责罚。” “擅离思过崖可是重罪,”陌倾城的双眼眯成一条缝,玩味地打量了一眼林嘉鱼和云中君,“我看你是被儿女私情冲昏了头脑,再这样下去,迟早步道痴的后尘!”说到这里,陌倾城猛然想起了什么:“你进真灵血阵的方法不会和当年的道痴一样吧?” 云中君并不否认,淡淡地道:“弟子有要事禀报,禀报之后愿意听凭掌门惩处。” “云中君,你恃才傲物,屡次冲撞师长,你难道以为本座真的狠不下心么?”云中君淡然的态度让陌倾城愈发地恼怒。 站在一旁的林嘉鱼这才知道云中君是擅自从思过崖逃离来救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担忧,为云中君捏了一把汗。 坐在交椅上的秋万山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清咳了一声。云中君虽然惊才绝艳,但对秋万山来说不过是个弟子而已,他这次坐镇龙首峰为的是玉尘子和焚天鼎,绝不是来看陌倾城肃正门规、清理门户的。 听到秋万山的咳嗽声,陌倾城这才按捺住出手教训云中君的冲动,转头看着林嘉鱼。 林嘉鱼见陌倾城向自己望过来,忙把装着琉璃头骨的包袱从自己肩膀上摘下来,捧在手上:“弟子不辱使命,取回了琉璃头骨。”她指望着取回琉璃头骨的好消息能冲淡陌倾城的怒火,减轻对云中君的责罚。 此言一出,其余四大派的掌门脸上都是一黯,想不到这次正道盟主又被天云宗蝉联。四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的眼中都带着难明的意味。 陌倾城却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们四人的眼神交流,他手往前一抓,林嘉鱼手中的包袱就飞入他的手中。他拨开包裹在外面的锦缎,看着那颗晶莹剔透的头骨,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抑了一点。 陌倾城的目光锁住林嘉鱼,声音低沉地问道:“既然琉璃头骨在你的手里,那么你应该是进入天坑的两名弟子中的一人吧?” 林嘉鱼被陌倾城的威压所摄,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天坑中的铜鼎应该在你手中吧?”陌倾城的声音转冷。 林嘉鱼闻言心中暗暗叫苦,心想焚天鼎的事情怎么这么快就被掌门知道了,口上却否认道:“弟子从来没有在天坑里见过什么铜鼎。” 陌倾城气极反笑:“在本座的面前还敢嘴硬,有人亲眼看见你带着铜鼎出了天坑。” 听了陌倾城这么一说,林嘉鱼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手持折扇,一脸坏笑的人影。一定是秦秦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林嘉鱼恨得直咬牙,除了他阵内应该没有人知道铜鼎的事情。 “怎么?说不出话了?”陌倾城见林嘉鱼默然不语,眼神愈发凌厉,“若是你老实地把鼎交出来,本座倒是可以饶你不死。” “掌门,焚天鼎真的不在弟子的手中。”林嘉鱼忙道,“若是掌门不信,可以让诬陷我的人出来与我对质。” 还没等陌倾城说话,当中的交椅上传来一声冷笑:“谁告诉你焚天鼎这个名字的?我记得从你出现在龙首坪上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人提过这三个字。” 林嘉鱼这才惊觉自己一时间口不择言说漏了嘴。她一上龙首坪就注意到了秋万山,心中还隐隐有些奇怪,这个人年纪轻轻怎么就坐在当中的交椅上。此刻她见秋万山揪住自己的小辫子,也有些恼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看来诬陷我带走铜鼎的应该就是这位道友吧,我倒想问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样含血喷人。” 她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骇然变色。 秋万山却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样发怒,他从交椅上站起身,从下到上打量了林嘉鱼一眼,这才平静地开口:“你应该是隐月宗的余孽吧,你和玉尘子一样,身上有一股让本座作呕的味道。我想玉尘子应该也是你放出来的。” 林嘉鱼惊惧地看着秋万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底细的? “倾城,接下来该怎么做,你看着办吧。”秋万山不愿意再做纠缠,他瞥了一眼陌倾城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蓦然消失不见。 第42章 清理门户 陌倾城明白秋万山是让自己清理门户,处死林嘉鱼,收回焚天鼎。 “想不到本座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竟然让你这个魔道妖女混进了天云宗。”陌倾城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你既然有胆来,想必也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了。” 说着他手上红光一闪,便出现了一把赤红如血的弯刀。随着这柄弯刀的出现,一股让人窒息的凶煞之气缭绕在龙首坪之上,就连气温都降低了不少。 “昆吾刀!”边上的几位长老立刻认出了这把刀。昆吾刀在天云宗可算是凶名赫赫,是宗内的行刑刀,专门用作清理门户,上面不知沾了多少天云宗叛逆的鲜血。关于这柄刀甚至传出了“刀出不祥,出必见血”的流言。 林嘉鱼看到昆吾刀出现,就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解释,陌倾城都不会放过自己。她一咬银牙,将贪欢拔出了剑鞘,呜呜的剑哭声响彻全场。 “萤火之光安敢与日月争辉。”陌倾城口中嗤笑一声,手中的昆吾刀便化作一片火红的光幕向林嘉鱼头顶罩去。 林嘉鱼望向那劈头盖脸压过来的红光,哪里分得清哪些是刀的虚影,哪个又是昆吾刀真正的锋芒。所幸此时贪欢上传来一股巨力,林嘉鱼便任由自己的胳膊被贪欢带着,迎着刀幕一剑劈去。 只听“铛”的一声,贪欢剑与昆吾刀在半空中交击,溅起一蓬刺目的火花,金铁交鸣的声音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林嘉鱼只觉得千钧巨力沿着贪欢剑传到了自己的右臂上,包裹着右臂的衣袖立刻炸裂开来,露出衣下那一截被震得鲜血淋漓的手臂。 她整个人也被这一刀之势劈得往后倒飞了三丈多远,浑身的骨头都像要裂开似的剧痛无比,胸口也是气血翻涌,一张口便喷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箭。 陌倾城的目中流露出一丝异色:“想不到你竟然能接下本座全力一击,还算是有些本事,倒让本座起了几分惜才之心。若是你肯老老实实交出焚天鼎,本座还可以破例放你一条生路。”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完全转着另一种念头:隐月宗的魔功果然厉害,这妖女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若是再给她二十年的功夫,恐怕老夫都不是她的对手,这次万万不可放她离去。 林嘉鱼自然不知道陌倾城心中转着的阴暗念头,若是他手中真的有焚天鼎,她为了保命早就双手奉上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林嘉鱼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葬身在昆吾刀下,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转身就想逃离龙首峰。只要远离了天云宗,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等自己把月隐图录练成,再杀上天云山,带走云中君。 “现在想走未免也太迟了,还从来没有人从昆吾刀下逃脱过性命!”说罢,陌倾城便一刀搠向林嘉鱼。 林嘉鱼这一转身,把自己的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一点防备都没有。这一刀就是奔着她后背的空门去的。 她听到背后传来的破风声,知道昆吾刀迫近,心中大急,整个人化作一道遁光,向前飞去。只是与刀光的速度相比,她的遁速还是慢上了一筹。 刀锋离她的背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昆吾刀带起的风打在背上的冷峭。 就在林嘉鱼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准备摆出一个凄美的姿势好加深自己在云中君记忆里的烙印时,她的身后猛地又是一声金铁交接之声响彻全场。随后就有一股澎湃的气浪从她的身后倒卷过来,吹得她裙袂飞扬。 她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云中君弓着腰,身子微微前倾,手中气剑死死顶住赤红若血的昆吾刀,双脚蹬着地面,不愿往后退一步。在昆吾刀的重击之下,他的双脚都往石板铺就的地面里陷了几寸。 死里逃生的林嘉鱼嗫喏地叫了一声:“云大哥……”她知道云中君为自己挡下这一刀等于是把他自己推到了宗门的对立面,从此以后天云宗再无他的立锥之地。 在陌倾城劈出第一刀的瞬间,云中君的心里就饱受煎熬,对宗门的忠诚和对林嘉鱼的挚爱让他一时间无法做出抉择,幻象着事情仍然有转寰的余地。可当他看到那道血箭从林嘉鱼口中喷出的瞬间,他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去了颜色。待陌倾城刺出第二刀的时候,云中君想也不想,便挡在了林嘉鱼身前。只要保全她的性命,他即便被打上叛逆的烙印也甘之如饴。 云中君似乎感受到林嘉鱼凝视着自己的目光,猛地扭头对她喊道:“还不快走!” “你这逆徒!这妖女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这样欺师灭祖!”陌倾城见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刀竟然被云中君挡下,勃然大怒。 他知道眼下拿回焚天鼎是紧要事,便不想和云中君纠缠,身形一晃,便想绕过云中君像林嘉鱼扑去。 谁知他刚刚变换身形,就觉得眼前一花,云中君又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我会来找你的!”云中君一边对林嘉鱼声嘶力竭地吼道,一边全力施为,手中月白色的光华如一条白蛇紧紧地缠绕在昆吾刀上。 “云大哥,你一定要说话算话!”林嘉鱼一咬银牙,便向山下激射而去。 陌倾城见林嘉鱼遁走,双目恣睢欲裂,转头对着龙首坪上的几个长老喊道:“你们几个发什么愣?快把她擒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往日他的话在天云宗算得上是一言九鼎,这些长老都会执行得不折不扣,可是今日这几人都低着头坐在那里,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慕云长老更是抬头看向陌倾城,冷笑着道:“陌掌门清理门户,我可不敢插手。”这次陌倾城要杀的两人都是他的弟子,他的心里已是恚怒异常。 陌倾城脑子一转立刻就猜到了原因。秋万山已经对他这个掌门有些不满,若是林嘉鱼这次从他手中逃走,这份不满就会放大到十分,到时候这个掌门的位置十有*就要换人,新掌门肯定会从现在的几名长老中诞生。所以他们乐得坐视不管。 第43章 天云幡 想通透后,陌倾城的心一沉,知道决不能再拖延下去,口中发出一声爆喝,手中的昆吾刀血光暴涨了几分,隐隐透出黑色,手腕一转,终于削断了缠在昆吾刀上的气剑。 云中君反应奇快,手中立刻又凝出一道月白光华,直刺陌倾城印堂。 陌倾城没有想到修为逊于自己的云中君竟然会抢攻,忙举起昆吾刀挡在面前。云中君不等刀剑相交,手中剑势一改又斜斜地削向陌倾城的咽喉。陌倾城一挡,云中君招式又变,转眼之间就刺出了七八剑。每一剑刺出都隐带风雷,剑速奇快。 陌倾城暗暗心惊,同时又对云中君突然转守为攻感到有些费解。若是此时云中君全力遁逃,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他采用这种不惜灵气,狂猛攻击的战略,最多再过十几个回合,连逃跑的力气都会没有。 其余四大派的掌门见到云中君这番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都是暗暗心惊。对于云中君这位天云宗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他们早有耳闻,也听说他能在陌倾城手底下撑过几回合。没想到云中君的实力比传闻中还要高上一筹,竟然能在短时间里和陌倾城战个旗鼓相当。此时他们一个个都希望陌倾城能将云中君当场斩杀,免得天云宗又多出一个高手,压得他们四派愈发抬不起头。 云中君心中也有些奇怪。往日他与陌倾城过招,最多三四个回合就要拜下阵,可这次从真灵血阵中出来后,不知怎的修为就蓦然涨了一大截。他揣测着可能是因为他在雷壑之中经历的幻象心魔让他突破了修为上的瓶颈。 他又与陌倾城缠斗了十余回合,渐渐感到丹田气海中的灵气无以为继,估摸着林嘉鱼应该已经凭借着遁术逃远,便把剑势一收,往后疾退了四五丈,对着慕云长老的方向跪下,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这才开口:“不肖弟子云中君从今日起便不再是天云宗的人,从此以后也绝不会再用天云宗的功法,待我下山后便自废修为。师父多年来的教诲之恩,只能待云中君来世再报了。” 慕云长老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云中君。 云中君从地上起身,又向陌倾城和其余几位长老团团作了一揖,这才转身。他也不施展什么遁术,就这么一步步地沿着石道拾级而下。 “狂妄之至!狂妄之至!”陌倾城的双目血红,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追上林嘉鱼的最好时机,便决心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云中君的身上,“你以为你惹下了这么多麻烦,只要一走了之就可以了么?” 他的手往虚空中一抓,手中出现一杆八色金铜幡,幡上若隐若现着无数面目不一的人面图案,这些人面有的哭泣,有的悲号,有的发出阵阵惨叫,它们都是被禁锢在八色金铜幡中的魂魄。随着八色金铜幡的出现,龙首峰顿时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天空中的阴云也往龙首峰的方向聚集过来,龙首峰上空顿时乌压压的一片。 天云山上的所有弟子都注意到了龙首峰上的异状,一个个仰着头惊疑不定地望着龙首峰的方向。 “那是动用天云幡时才会有的异像!”终于有一个见闻广博的弟子看出了端倪,惊呼道。 听了他的话,其余的弟子脸上都露出骇然之色,天云幡这样的镇宗之宝绝不会轻易动用。龙首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连天云幡都粉墨登场了。众弟子心中虽然好奇,却没有一个人敢上龙首峰一探端倪。 陌倾城看着那个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孤傲背影,一张脸扭曲起来,竟与天云幡上的人面有几分相像,声音也凄厉得如同夜枭:“你这孽徒,我要把你摄入天云幡之中,让你每日受万鬼噬魂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他猛地挥动了一下天云幡。天云幡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幡上的人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哭叫着向云中君飞扑而去。 云中君听到自己背后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知道自己今天是绝对离不开天云山了,便转过身来,淡然地看着朝自己飞来的无数人面,连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他从天坑里出来以后,脑海中一直徘徊着雷壑幻象中另一个自己用剑从背后刺杀林嘉鱼的场景。三足金乌、天坑、神木扶桑、纠缠的根网这些在幻象中出现过的东西一个个在现实中出现在他眼前。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林嘉鱼也会在某天死在他的剑下。 或许现在死在龙首峰上是自己最好的归宿,至少能让自己不再有机会去伤害林嘉鱼。狰狞的人面已经扑到了云中君的身上,张开口用獠牙撕扯着云中君,他们的獠牙能直接穿过肉身,咬在修士的神魂上。 再见了,嘉鱼,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云中君闭上眼睛,仿佛感觉不到被噬咬的痛苦,嘴角反倒掠起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他用最后的力气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同心铃。 下一个瞬间,他就被海水一般的人面彻底淹没。无数个人面连撕带咬,卷着云中君倒飞回天云幡之中。原本云中君站立的地方只留着一袭褴褛的白袍,一双云鞋和一个青铜铃铛。 陌倾城见云中君的肉身并未留在原地,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以往被天云幡摄走魂魄的修士都会留下肉身,这次怎么会有些反常。会不会是这小子用了什么障眼法。想到这里,陌倾城忙在八色金铜幡上细细寻找。直到他在上面找到了云中君的脸,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他没有注意云中君的脸和其他人面不同,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反而带着轻蔑。 遁逃十几里外的林嘉鱼也注意到了天云山巅的诡异变化,她停下遁光,遥遥望向天云山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担忧。她隐隐感到这反常的景象和云中君有关,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祈求上苍,能让云中君平安下山。 第44章 噩耗 忽然间,林嘉鱼听到系在腰间的同心铃发出一阵脆响。 一定是云中君在摇铃铛,莫非他已经成功脱身,下了天云山?她心中一阵欣喜,只恨刚刚未曾告诉云中君要在哪里会和。不过她也并不担心,云中君无所不能,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她的。 这种喜悦的情绪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清脆的铃声戛然而止,同心铃无力地垂在林嘉鱼的腰间一动不动。聚集在龙首峰周围的层层乌云也逐渐散去。 看着这种种异变,她的心蓦然从九天之上坠落到九幽深渊之中。 难道是云大哥出了什么事?林嘉鱼脑海中忽然掠过这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念头。这个念头挥之不去,她觉得喉头发紧,呼吸都越来越困难。 林嘉鱼把同心铃从腰间摘下,用力地摇动着,小小的铃铛在她的摇晃下发出尖锐的哀鸣。 这样摇了一会儿后,她才停下手,却怎么都等不到云中君的回应。 云中君为了魔道妖女背叛宗门,陌倾城忍痛用天云幡清理门户的消息很快就在天云山上不胫而走。天云山弟子在惊愕之余纷纷为云中君感到扼腕痛惜,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之人。最为难过的莫过于慕云洞一脉的弟子,他们往日心中的楷模轰然坍塌,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被天云宗其余诸脉的弟子指指点点,仿佛他们也是潜在的叛徒。 这日溪余镇坊市中来了一行天云宗内门弟子,他们刚刚得了宗门发的例钱,想来坊市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淘换到什么好东西。文和也夹杂在这行人当中。因为云中君的事,他这几日心情都很沉重。他一直觉得云中君会落到这个地步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若是他那天发现云中君从思过崖逃走后及时禀报慕云长老,那云中君就没有机会擅入真灵血阵,更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其他几人看他整日垂头丧气的,便强拉他一起出来换换心情。 虽然是一起出来的,但一入坊市,这些内门弟子就一哄而散,各自去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就文和一人对路边店铺中琳琅满目的宝物毫无兴趣,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走了没多久,文和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坊市之中寻衅滋事、巧取豪夺的修士很多,文和还以为自己碰上了这类人,心中暗暗冷笑,准备给他碰个硬钉子。 只是当他转过身,却看到一个一身素色裙装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后。女子头戴竹笠,面上覆着厚厚的一层黑纱,因此看不清她的容颜。不过从女子露在外面的一截皓腕来看,姿容应该不会让人失望。光天化日之下见到一个蒙面人,文和倒也不感到意外。逛坊市的人很多都喜欢把自己的面容遮蔽起来,免得被人看破身份,惹来麻烦。 “不知姑娘有何贵干。”文和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是个女子就放松警惕,一只手在袖中悄悄扣住一枚太阿云烟。这是天云宗弟子传递警讯用的,一旦激发,坊市中的天云弟子都会赶来相助。 女子迅速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压低声音对文和道:“文师兄,跟我来。”说罢便带头转身,匆匆离去。 原来是小师妹,文和立刻明白过来,整个太阿峰上会叫他文师兄的女修士也就林嘉鱼一人而已。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上的太阿云烟,摇了摇头,缀在了林嘉鱼身后。 两个人在坊市里穿街过巷,七拐八拐,就到了一间偏僻的茶楼。林嘉鱼点了一壶天云春芽后,便带着文和进了一间雅间。 待灵茶奉上后,林嘉鱼才缓缓揭开覆在面上的黑纱,露出了一张有些憔悴的脸。这几天她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次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云中君血淋淋地站在她的面前。 “果然是你。你怎么还在天云山附近徘徊。你快走吧,看在云师兄的面上,我不会拦你。”文和看了一眼林嘉鱼,声音中带着一丝疏离,云中君走到这一步和眼前这个红颜祸水脱不了干系。 “云大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林嘉鱼敏锐地感受到了文和对自己的疏远,但是这个问题她必须问清楚。 “莫非你还不知道?”文和有些诧异了。 林嘉鱼轻点臻首,声音沙哑地道:“就是因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才不敢离开,怕他下了山再也找不到我。”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有点发红。 文和叹了口气,看着林嘉鱼那么凄戚的模样,他心中对她的不满也淡了几分。 “你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吧。”文和端起茶壶给她斟了杯茶,心中却在犹豫着该不该把真相告诉她。 林嘉鱼听话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这几天她不知道掉了多少泪,哭了多少回,嗓子早已沙哑得如同冒火一般。 “陌掌门动手清理门户,用天云幡摄走了云师兄的神魂。”沉吟半响,文和终于下了决心,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把真相告诉林嘉鱼为好。 “当啷”一声脆响,林嘉鱼手中的碧玉茶盏滑落到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林嘉鱼愣愣地看着前方,本来就泛红的眼睛立刻噙满了泪水。被天云幡摄走神魂,意味着云中君甚至无法进入轮回,他们两个就连来世都无法再相见了。 文和心下不忍,开口劝道:“小师妹,你就节哀顺变吧。你的命是云师兄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你若是还念着云师兄对你的好,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天云山越远越好。” 林嘉鱼伸手揾去眼角溢出的泪珠,点了点头:“多谢文师兄提点。” 文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小师妹,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把你当成同门师妹。正邪不两立,从今以后我们的同门之谊就一笔勾销。下次若还有碰面的机会,我就不会再放你走了。”说罢,他狠狠心,从位置上站起,径自走出了雅间。 第45章 章 阳城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人行色匆匆地冲入这座茶楼。 茶博士忙迎上来:“这位客官要喝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天云嫩芽。” “刚刚和我一起进来的姑娘还在么?”来人竟是离开不久的文和。 茶博士想了想道:“你说的是那位头顶竹笠,面覆黑纱的姑娘吧?你走以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 文和听了跌足长叹,心中为自己离开茶馆前对林嘉鱼说得最后一番话感到懊悔不已,眼下却是连和她说一声抱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万万没想到此时林嘉鱼正立在天云宗山下的山门前。 她冷冷地看着山门牌坊上“天下正宗”四个斗大的黑字,整个人倏然跃起,手中四色剑光一闪。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天下正宗”四个黑字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林嘉鱼苦笑一下,知道自己的修为仍然不够火候,还没有办法在这座由冰魄寒玉修成的牌坊上留下太深的痕迹。 她抬头望向沿着山势蜿蜒而上的石阶,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白衣飘飘的俊逸身影。 云大哥,你等着,在我林嘉鱼有生之年,必定踏平这座天云山,把陌倾城抽魂炼魄,为你报仇雪恨。 她在心中一字一句地念出这番话,随后默默转身,向远处走去。下次踏足天云山的时候,她将带来一片血雨腥风。 龙首峰碧霞洞中,陌倾城卑微地匍匐在秋万山的身前,身上看不出半点天云宗掌门的气度和尊严。 “请太上长老再给倾城一点时间,倾城一定会找到那个妖女,找回焚天鼎!我已经以盟主的名义传檄天下正道,通缉隐月宗妖女。再给我三天的时间,一定能把她找出来。” “近十天过去了,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找到,你让本座怎么相信再过三天你就能找到焚天鼎。更何况你这次传檄天下等若是告诉所有人这个妖女身上有不凡之处,如果妖女落到他们手里,他们还会把焚天鼎吐出来么?”秋万山看都不看陌倾城,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倾城,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只是你也应该知道,在天云宗努力的人不止你一个,所以光凭努力是没有办法在掌门的位置上坐稳的。这次放走了玉尘子,丢了焚天鼎,最后连黄毛丫头都抓不住,这些责任总要有人来承担才行。” 听到秋万山这么说,匍匐在地上的陌倾城颤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被锁在思过崖的凄惨画面。 秋万山看出了陌倾城心中的恐惧,口中呵呵地笑了两声:“倾城,你不用担心。你在掌门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对天云宗还是有功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本座是不会让你去思过崖吃苦的。你且把昆吾刀和天云幡交出来,你的去处我自有安排。” 昆吾刀和天云幡这两件宝贝就是天云宗掌门的象征。陌倾城心中万般不舍,可又实在不敢违拗秋万山,只得老老实实地拿出昆吾刀和天云幡放在身前。 一道绿光猛地坠入章阳城北五里外的树林里,随后林嘉鱼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章阳城是一座普通人与修士混居的城市,她可不敢大大咧咧地从城墙上飞进去,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特意选择这个树林落脚,最后的五里路走过去便是了。 离开天云山后,林嘉鱼本想前往极北的苦寒之地潜心修炼,但她心中终究割舍不下亲情,所以在出发前特意回章阳城,想要看母亲一眼。毕竟这一别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林嘉鱼走了两里多路,路上就有些热闹起来,一些驮着货物的骡队时不时地从她身边走过,路边还有一个简易的草棚,棚子外斜斜挑着一面杏黄色的酒旗,草棚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大汉,正开怀畅饮着。 让林嘉鱼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在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中间还坐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道童,正和这群年纪比他大上近两轮的汉子相谈甚欢。 林嘉鱼不由对这个道童有点好奇,不过她也知道现在绝不能节外生枝,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听说前两日章阳城发生了一件灭门惨案,有一户林姓人家一夜之间被杀得鸡犬不留,不知是不是真的?”小道童的声音清亮,这段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了林嘉鱼的耳朵里,让她一下子迈不开步子。 “小二,给我来碗酒,再切半斤熟牛肉。”林嘉鱼干脆走进草棚,找了副干净的座头坐下,准备在边上好好听听这桩灭门惨案究竟是怎么回事,小道童口中的林家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本来就有些逼仄的草棚中忽然进来一个把容貌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原本还在谈笑风生的男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用戒备的眼神打量着林嘉鱼。 正当林嘉鱼被七八道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小道童又开口:“你们是多久没见过女人了?刚刚还在和我吹昨天在倚翠楼把香荷整得起不了床,怎么现在就盯着一个脸都不敢露得女人看个不停,我看你们现在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大汉中为首的那人见林嘉鱼并无异动,也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头对小道童笑道:“小兄弟,你算是问对人了,要是一般人,还真不知道这次灭门案的内情。这案子连章阳城的衙门都不敢沾手。” 小道童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大汉便逸兴遄飞地继续往下说:“这林家也算是章阳城里的大户人家,颇有些家财。林家这次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一夜之间满门三十余口人被老刀门屠尽,所有的仆佣下人也都没有放过,就连林家豢养的两条狗都被杀了。” “老刀门再怎么说也是章阳城里有头有脸的门派,怎么会对林家这么一户普通人出手呢?”小道童仍然有些怀疑。 第46章 灭门 大汉见他质疑自己,一张脸都憋红了:“你知道老刀门舵主是我的什么人么?我的妹子可是他最宠爱的姬妾,从她那里流出来的消息怎么会有假?” “想不到昔日威震章阳城的老刀门已经沦落到和普通人过不去了。我看章阳城的老百姓日后有苦头吃了。”小道童长吁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 “也是林家自己不好,得罪什么人不行,偏偏要惹上天云宗。天云宗那种庞然大物,岂是他们得罪得起的。这下好了,天云宗随手发了个帖子过来,老刀门当夜就出动,把林家屠得一干二净。”说罢大汉猛地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酒,“在那群修士面前,我们这些普通人就和蝼蚁一般,随手就能捏死……”他话说了一半,就感到眼前有一阵香风飘过,再一抬头就发现原来坐在前面桌子上的林嘉鱼不见了声影,木桌上放着的一叠牛肉和一碗酒一点儿都没动过。 “这……这是遇到修……修士了么?”大汉惊得背后挂满了冷汗,暗暗庆幸自己刚刚并没有做出什么对她不敬的事情。 听了他们的对话,林嘉鱼已经能确定前几天章阳城中惨遭灭门的林家就是自己家。她早已不把自己当林家的人,对林家其他人的生死也不甚放在心上,可她的母亲还在林府。 她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烧,哪里还顾得上隐匿身份,直接就施展遁术向章阳城飞去。 朱雀街是章阳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街上车水马龙。林府就坐落在章阳城上,只是大门紧紧闭着,门口的石阶上还有没有冲洗干净的血迹。 一道绿光猛地落在林府门口,引得路人纷纷往林府大门处望去。林嘉鱼却如同没有感受到众人的注目礼一般,伸手推开漆成黑色的厚重大门,一闪身便进了林府。 宅子里了无人声,寂静得如同一座坟墓,虽然看不到尸首,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面、墙上若隐若现的血迹,都显示着不久前这里曾经发生的惨案。 林嘉鱼越走越是心凉,心中已经把老刀门和天云宗骂了千万遍。 “嘿嘿,你就是那个什么林嘉鱼吧?”一个声音突然从林嘉鱼身前五步远的地方响起,随后一个满面虬髯的男人就从一架漆金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林嘉鱼见这座死宅之中忽然有人出现,心中暗暗警惕,右手已经按上贪欢剑柄:“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本姑娘的名字?” “我是泼风刀腾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虬髯大汉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我可在这里等了你好几天了。” 林嘉鱼在口中把泼风刀腾蛟的名字念了几遍,灵光一闪,终于在记忆深处找到了这个名字。泼风刀腾蛟是老刀会里的五虎之一,在章阳城里威名赫赫,林嘉鱼未入天云宗的时候,经常听人提到他的名字。 腾蛟却没有注意到林嘉鱼神情的变化,见她没说话,脸上便露出狰狞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往下说道:“没听说过我的名字也不要紧,你只要记住我是杀了你全家的仇人就行了。” 林嘉鱼闻言只感到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胸膺直烧到脑门。而腾蛟则抓住林嘉鱼情绪剧烈波动的机会,猛地向她跃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柄寒光闪闪的泼风刀。 只是他的刀速在林嘉鱼眼中慢得可笑。林嘉鱼直到这一瞬间才彻底醒悟过来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天云宗外门弟子了。这一路走来,她杀死的柳素、击败的林瑶、接触的云中君和秦秦无不是年轻修士中的龙凤。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为天云宗年轻一代中排得上号的高手,甚至能够接下陌倾城的全力一击。 腾蛟的心里颇为自己的计策得意,先故意激怒林嘉鱼,再抓住她情绪波动的机会突然发难,一刀将其斩杀。 只是世间事往往出人意表。当他手中的泼风刀距离林嘉鱼只有不到三寸距离的时候,他的耳朵里忽然想起一阵呜呜的哭声,随后眼前骤然亮起四色光华。 他想张口惊呼,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用手往脖子上一抹,才发现他的咽喉处已经多了个窟窿。直到腾蛟倒下的时候,他都想不明白这志在必得的一刀怎么就落了空。 林嘉鱼并没有收剑入鞘,而是迅速将贪欢往背后一横,舞出一片剑幕,只听一阵急促的脆响,三柄被灵气操控着射向她后脑、背心、膝窝的飞刀被流光溢彩的剑幕一一磕飞。 “什么时候老刀门也和那些邪魔外道一样干起这种背后暗算的勾当了?”林嘉鱼剑势一收,转过身看着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三个结着手印的黑衣人,冷笑着道。 这三个黑衣人默不作声,手印一变,躺在地上的三柄飞刀颤动了几下,猛地从地上飞起,向林嘉鱼的面门飞来。 林嘉鱼身形闪动,瞬息之间就到了三个黑衣人面前,那三柄飞刀自然落了空。 剑光连闪三下,两名黑衣人眉心上多了两个血洞,仰面倒在了地上,第三个黑衣人则被削断了一条手臂,正用手捂住往外喷涌的鲜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知道本姑娘为什么留下你的性命么?”林嘉鱼将冰冷的剑锋抵在黑衣人的咽喉上,声音森寒。 黑衣人目睹三人死在林嘉鱼手上,早已被吓得肝胆俱裂,只是不住地颤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回去告诉你们舵主,本姑娘今夜造访老刀门,让他把脖子洗干净了等我。”说罢这句话,林嘉鱼才收剑入鞘。 黑衣人如蒙大赦,连落在地上的断臂都不敢捡,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林府。 林嘉鱼俯身检查了一下躺在地上的三具尸首,从腾蛟的身上发现了一片玉碟。她将玉碟握在手里,心念一动,眼前就出现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画得正是自己。 第47章 小道童 林嘉鱼立刻醒悟过来,看来自己已经被天云宗通缉,就连老刀门这种三流门派都收到了自己的画影图形。 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既然天云宗已经拉开架势,对自己撒下了漫天大网,自己也不能让它失望,总要在大网的薄弱处撕扯出几个窟窿来,虽然不能让天云宗轰然倒下,但崩坏它几颗牙齿总应该做得到。 片刻之后,林嘉鱼就出现在了一家酒楼之中。章阳城混居着修士和普通人,但修士总是耻于和普通人为伍,所以专为修士服务的酒楼、茶馆、客栈也就应运而生。这些店铺往往会在招牌上刻上一把剑形图案,以作区分。 林嘉鱼此时进的就是这样一家酒楼。她已经把斗笠和覆在面上的黑纱换成了一顶帷帽,帽檐上垂下来的青纱刚好能够遮住嘴唇,剩下一截下巴若隐若现地露在外面。 坐在酒楼内的客人见店内忽然进来一个如此装束的女子,一个个都有些好奇。一些男修士看了青纱下面露出来的那截凝脂般的下巴,都是蠢蠢欲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个女修士掳走做个双修的炉鼎。章阳城本就不算大,样貌出众的女修更是寥寥无几,一个个都成了章阳城内大佬的禁脔,此时的林嘉鱼就如同一块出现在狼群中的肥肉。 很快,就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一个一身皂服的光头大汉拎着酒壶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他显然灌多了黄汤,走起路来东倒西歪。 待走到林嘉鱼的桌边,他才斜睨着醉眼,瓮声瓮气地道:“小娘子,一个人喝酒容易醉。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来,让我来陪你饮几杯。”说罢他举起酒壶就要往桌上林嘉鱼的酒盏中倒酒。 林嘉鱼有些厌恶地蹙了一下眉头,心念一动,桌上的酒盏就往边上平平地挪了两寸,从酒壶中淌出来的酒柱直接倾倒在了杯外,酒水淌了一桌。 光头大汉不死心,又把壶嘴对准杯口。只是还没等他倒酒,酒杯又在桌上平移了一段距离。 光头大汉没了耐心,把青铜酒壶狠狠地掷在了地上,酒壶在地上滚动,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的眼里除了醉意还带上了凶光,“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我铁豹子徐立的名字,惹了我的人哪个有好下场?我劝小娘子还是识相点跟我回去,哥哥自然会好好伺候你的。”说罢,他的大手往前一探,就要去缀在林嘉鱼帷帽下的青纱。徐立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座酒楼里欺男霸女了,软硬兼施的套路他已经玩得娴熟无比。 店里的客人都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等着林嘉鱼的面纱被撩开,好一睹她的芳容。徐立的修为在他们之中是最高的,既然他出了手,他们也不会再出头与徐立争,反正徐立向来慷慨,到时候少不得分他们一杯羹。 随着“呛啷”一声响,酒楼内的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倒抽一口冷气绝不是因为被林嘉鱼的容颜震慑到,而是因为落在林嘉鱼桌上的一只断手。 酒精让徐立的感觉变得迟钝,他愣愣地看着那只在桌上抽搐的断手,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这就是他的手掌,随后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号。 断腕处传来的剧痛让徐立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意识到他这回算是一脚踢在钢板上了,眼前这个女人的修为绝对在他之上,刚刚他只听到剑出鞘的声音,却根本看不清她是怎么出剑的。 “带上你的爪子滚出去,若是再出现在本姑娘面前,下次断的就是你的狗头。” 听林嘉鱼这么一说,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要把性命丢在这里的徐立如蒙大赦,忙把拾起桌上血淋淋的断手,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出了酒楼。 酒楼小二最擅看人脸色、见风使舵,刚刚徐立调戏林嘉鱼,他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现在徐立落荒而逃,他便立刻上来,殷勤地让林嘉鱼换了个座头,林嘉鱼点的几个小菜也立刻送了上来。 酒楼内的修士已经知道这个头戴帷帽的女人不好惹,一个个也都收回目光,正襟危坐,仿佛刚刚的冲突不曾发生过一般,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站出来为慷慨大方的铁豹子讨一个公道。 酒楼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大家都一言不发,除了小二传菜时的脚步声和细小的咀嚼声外,就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酒楼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摇铃的声音,这摇铃声在安静的酒楼中显得格外刺耳,酒楼中的众人纷纷抬眼望向门口,林嘉鱼也不例外。 铃声一住,门外又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张铁口诚破人问凶与吉,两只怪眼善观世上败于和。”随着话音,门外便转出个小道童,一手拿铃,一手拿着条挂幅,上书“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十个字,看模样是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 小道童抬眼看了下酒楼的招牌,便踱着方迈过了门槛,走进了酒楼。 店小二忙上前拦住道:“小道爷,这可不是寻常酒楼,里面坐着的都是有道行的人,你惹不起,赶紧回吧。” “莫非有道行的人就不用卜吉凶、问前程了?”小道童微微一笑,一闪身就绕过了店小二伸出来阻拦的双臂,在酒楼里转了一圈,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铁口直断,算不准不用钱。” 但酒楼里坐着的修士却没人搭理他,在他们看来,这个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的年轻道童十有*是刚出师没几天的江湖骗子。 小道童在酒楼里转了一圈,见没人搭理他,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正打算离开,忽然就看到了坐在桌前自斟自饮的林嘉鱼,眼睛顿时一亮。 “这位姑娘,要不要算上一卦?不准不收钱。”他走到桌前问道。 酒楼里的客人纷纷为这个小道童捏了把汗,招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这个女煞星。 第48章 金钱卦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林嘉鱼点了点头竟然同意了小道童的请求:“算一卦多少钱?” “卦钱不妨等这一卦灵验了再给。”小道童微微一笑,把手中的条幅往桌子上一靠,拉出一张椅子,就在林嘉鱼身边坐下。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算卦收钱的方式,都有些好奇,纷纷竖起了耳朵。 “不知道姑娘想要算些什么?”小道童边说边从袖中摸出六枚油光发亮的铜钱,一字排开放在桌上。 林嘉鱼看了他的架势,知道他用的是铜钱算卦之法,有心考较考较小道童的本事,便道:“你且算算我过去几日的事,若是准,再接着往下算。” 小道童点了点头,把六枚铜钱往上一抛,待到六枚铜钱都落在桌上后,他低头扫了一眼,脸色登时一变,失声道:“姑娘的全家都被人杀了!” 没有人想到小道童算卦的第一句就近乎诅咒,酒楼里顿时一片哗然。许多客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忍的表情,在他们看来这个年轻道童已经注定要失去一只手了。这样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少年即将落得个终身残疾,确实让人扼腕叹息。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林嘉鱼并没有拔剑出鞘,斩断道童的手腕,反倒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林嘉鱼对于这个小道童能够算出这一点并不感到有多少惊讶。小道童进入酒楼的瞬间,她就认出他就是那个在城外草棚中见过的年轻道士。他当时也目睹了自己听到林家被灭门后行色匆匆离开的模样,因此推断出她被灭门也不算太大的本事。 小道童见林嘉鱼反应平淡,还以为这一卦算错了,又仔细盯着六枚铜钱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贫道易术未精,险些误了姑娘。姑娘的家人并未被斩尽杀绝,还有一个姐姐活着。” 这句话如同一声炸雷,惊得林嘉鱼呆若木鸡。这个道士怎么会知道林瑶的事情的?她在城外草棚里可一句话都没有说啊。难道这次真的遇上了高人?可这个小道童乳臭未干,完全没有世外高人应当有的气度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小道童一番,心中隐隐感到有些奇怪,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似得。 搜肠刮肚了半天,林嘉鱼仍然一无所获,便开口问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小道童知道自己算得这一卦已经震住了林嘉鱼,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口中笑道:“姑娘太客气了,贫道花凡。姑娘可以叫我花道长。” 听了小道童自报家门,林嘉鱼忍不住在青纱后面翻了白眼,也不知道这个不伦不类的道号是谁给取的。 花凡似乎也看出了林嘉鱼对他的名字有些不以为然,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岔开了话题:“不知道姑娘有没有什么要问卦的?” 林嘉鱼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近几日,我总是梦到一个人……” 话还未说完就被花凡打断:“姑娘可是要寻人?” 林嘉鱼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我只想知道他的神魂……现在苦么?或者花道长有没有办法让我和他的神魂说几句话?” 花凡嘿然一笑:“姑娘,我只是个初通易术的道士,你要和神魂沟通只能去找神婆了。至于他神魂现在的处境,贫道倒是还能勉为其难地算上一算。” 说罢花凡又用六枚铜钱占了一卦。 他低头一看桌上的卦象,脸色瞬时间变了:“竟然是未济卦!” “什么未济卦?”林嘉鱼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花凡转过头对林嘉鱼肃然道:“未济卦乃是六十四卦中最后一卦,是易数的终点,也是易数的起点,死中有生,否极泰来。你要问的那个朋友现在处于生与死的边缘,也就是生死难测的阶段” “花道长是说他还有活着的希望?”林嘉鱼的眼睛一亮。 “仅从卦象上来看确实有活着的希望。”花凡挠了挠头,心里也有些没底,“难道我这一卦有错?那我再免费奉送姑娘一卦。” 说罢手在桌上一抓一抛,随着六声轻响,六枚铜钱又在桌上一字排开。 “天山走遁卦,”花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嘉鱼道。“占病不安,讼事见官,功名不成,事不遂心。” 林嘉鱼听他这么说,也有些恼火,心想这花道长怎么长了一张乌鸦嘴,总是吐不出一句好话,这不是在诅咒我倒霉么。 “姑娘也不用太过忧心,贫道这里有破解之法。”花凡见她不开口,还以为她心中骇然,一时说不出话,便伸手到颔下一捋,却发现自己颔下尚未伸出胡须,忙尴尬地把手缩了回来。 林嘉鱼冷笑了一声,这种江湖术士骗人的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花道长要收多少,开口报个数吧。” “姑娘怎么开口闭口都是黄白之物?贫道岂是那种贪图钱财之人?”花凡脸上露出被侮辱的表情,“贫道还是那句话,卦金待这三卦应验之后再收取。姑娘若要破解此劫也不难,只要出了此楼往西南一路行去,就能遇到贵人,今夜必将逢凶化吉,事事顺遂。”说罢他便将六枚铜钱收起,拿上条幅便向酒楼外走去。 酒楼里其他客人见他不收卦金,也觉得新鲜有趣,立刻就有人请他算卦,却都被花道长以一日只算三卦为由一一婉拒。 林嘉鱼此时心里犹疑不定,一方面对花凡的话将信将疑,一方面又怀疑花凡是老刀门的人。弄不好老刀门已经在西南布下了天罗地网,特意派花凡过来花言巧语引诱自己坠入圈套。 端着酒杯斟酌了良久,林嘉鱼终于下了决心,既然已经决定要闯老刀门,早一点对上和晚一点对上又有什么分别?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就算老刀门布下天罗地网又有何惧。 她豁然从椅子上站起,会了钞出了酒楼,信步向西南方向走去,一双眼睛在来往的路上身上不断扫视,寻找着花凡口中的贵人。 走着走着,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孩童嬉戏喧闹的声音,有黄发垂髫的男童还在她腰间撞了一下。 林嘉鱼一扭头,就看到四五个孩童正跟在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乞丐身后,他们跳着脚唱着取笑的儿歌,还时不时地从地上捡起一些土疙瘩,像乞丐身上掷去。 乞丐却好像丝毫感受不到他们的侮辱欺凌,自顾自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任由那些土块打在他的肩背上,留下一个个黄色的印记。有个年纪稍大些的男童从路边拣了根扁担,抡圆了砸在乞丐的膝弯上,乞丐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上。 这都是谁家的孩童,那么没有教养,林嘉鱼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上前对着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呵斥了几句,那些孩子便像受惊的鸟雀一般四散逃开。 “你没事吧?”林嘉鱼走到乞丐的身前问道。 乞丐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披散着的头发随着他身形的晃动往边上一偏,露出了后面那张脸。 脸上沾染的几块污渍并不能掩盖这张脸原本的俊美,林嘉鱼一眼认了出来,忍不住失声叫道:“秦公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原来还担心秦秦葬身真灵血阵之中,想不到他也从阵中脱身,辗转来到了章阳城。 秦秦听出了林嘉鱼的声音,一转身就要夺路而逃。 林嘉鱼心念电转,秦秦该不会就是花道长说的那个贵人吧。她忙伸手,在秦秦拔腿逃跑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秦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林姑娘,你最好还是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黄花闺女和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秦秦转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好好的公子哥不做,怎么忽然来做乞丐了?”林嘉鱼好奇地问道。 “我爱做什么与林姑娘有什么关系?”秦秦眼中寒芒一闪而过,“你若是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了。” 林嘉鱼愕然,怎么这个登徒浪子这么快就转了性,不过她并没有放走他的打算:“秦公子,我们两个的功法都是玉尘子那个老狐狸传下来的。这样说来,我们两个也算师出同门。今夜我要独闯老刀门。纵然本姑娘英明神武,但毕竟孤掌难鸣,此行凶险万分。同门有难,你这个做师兄的可不能袖手旁观……” 这连珠炮般的一番话炸得秦秦一愣,但随即他就面色一变,胳膊猛地一震,将林嘉鱼紧抓着他的双手震脱,随后身形一动,就消失不见了。 看来秦秦并不是花凡说的那个贵人,林嘉鱼倏然叹了口气,若有所失地继续向前走去。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降临,可林嘉鱼始终没有碰到所谓的贵人。林嘉鱼心中已经把花凡骂了个狗血淋头,心想若是再碰到他非把他的条幅扯了塞进他那张乌鸦嘴不可。 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走下去了,林嘉鱼停下向西南方行进的脚步,化作一道遁光,直飞城北老刀门总舵。 第49章 夜闯 章阳城内靠北有一座栖凤山,灵气充沛,吸引了一群修士在栖凤山修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修士关系日益紧密,最终形成了老刀门,而栖凤山自然就a成了老刀门总舵的所在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林嘉鱼就出现在了老刀门总舵门口。 站在门口的两名守卫事先就得到了晚上有人来踢馆的消息,此时见一个遮掩容颜的女子满身煞气地走到总舵门口,立刻猜到她就是林嘉鱼,当下发一声喊,便都逃到门里去了,朱红色的大门也紧紧闭了起来。 林嘉鱼心里不住冷笑,老刀门再怎么说也是章阳城里数一数二的门派,怎么门众如此懦弱,想要靠着一扇木门来拒敌,这想法也实在太过天真。 剑光一闪而过,厚重的木门就从中间轰然洞开,悬在门上的牌匾也四分五裂,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她轻轻摘下头顶笠帽,搁在门口石狮头顶,接着便仗剑穿过破碎的大门,闪身进了老刀门总舵前院。 出乎她的意料,院子里已经站了四十多个老刀门的修士,手中长刀都已经出鞘,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林嘉鱼,可是又对她手中剑光璀璨的贪欢剑有些畏惧,都伫立在那里,没人率先上前。 院内的空气近乎凝固,这些刀客的神经都紧紧地绷着。在那个从林府屁滚尿流逃回来的修士的口中,林嘉鱼是个反手之间取人性命的女魔头。可是他们怎么都无法把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柔弱女子和女魔头联系在一起。 林嘉鱼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地加重了几分力量,她知道自己若是现在离开,这些刀客绝不敢出手拦她。只是若第一步就退缩,她日后又怎么可能有勇气杀上天云山,带走生死未卜的云中君。 她抿了抿嘴唇,向前迈出了一步。尽管这只是简单的一步,却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一粒石子,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前院内的气机被林嘉鱼迈出的这一步牵动,立刻就有几名刀客沉不住气,挥刀向林嘉鱼猛扑过来。 其他的刀客也被这几人带动,纷纷怪叫着向林嘉鱼扑来。 林嘉鱼冷眼看着这群面目狰狞的野兽,整个人纹丝不动,直到最前面的刀客冲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她手中的贪欢剑才蓦然向前一卷,带起一蓬血花。 老刀门总舵的后宅之中,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和一个马脸黑须的男子对弈。老人听到前院传来的喧嚣声,眉头一皱:“赵舵主,前面这是怎么了?如此吵闹?” 这个马脸黑须的男子正是老刀门总舵主赵一航。他也听到了前面的喧闹声,知道是林嘉鱼杀过来了,口上道“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前来闹事,李护法不必担心,前面的弟兄们自然会料理他们的。” 赵一航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能一个照面击杀泼风刀腾蛟的人,修为恐怕不在他之下。所以他才特意把李正梁请来下棋,若是林嘉鱼真的杀进来,也好请李正梁助拳。李正梁是神水宗的护法,神水宗虽然比不上天云宗、烂柯寺等五大正宗,但在正道诸门中也名列前茅,高手辈出。李正梁能在神水宗当上护法,自然也有两把刷子。 李正梁此时正满腹心事,听赵一航这么解释,便不再细想,随手在棋坪上落了一子。他这次远离宗门来到章阳城也是奉了掌门之命。前几日,隐居在章阳城一带的神水宗太上长老木天风留在宗门内的本命元灯忽然熄灭,这意味着木天风已经陨落了。宗内大哗,掌门便派了他来章阳城细细查访。可是几日下来,李正梁一无所获,只落得一肚皮的愁绪,正好老刀门的赵一航来请他下棋,便来了栖凤山,想和赵一航手谈几局,消愁破闷。本来以李正梁的身份地位是万万看不上赵一航,不过赵一航这几日对他很是巴结,光两千年的老参就送了两棵,再者李正梁查访木天风死因还需要章阳城的地头蛇帮助,所以他才折节与赵一航来往。 “赵舵主,不知道关于本门木长老的事情,有眉目了没有?”李正梁一边落子一边问道。 赵一航一边下棋一边侧耳倾听前院的动静,此时前院渐渐安静下来,只是不知道是林嘉鱼杀尽了自己安排的刀客还是刀客斩杀了林嘉鱼。心不在焉之下,赵一航没听清楚李正梁的问话。 “啪”地一声,李正梁把一枚棋子用力拍在桌上,口中的语气沉了几分:“赵舵主……” 只是还没等他把呵斥的话说出口,房门就被一股大力撞开,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如同一阵风一般吹了进来,四色剑光向赵一航兜头罩去。 来得正是林嘉鱼。前院的四十多个刀客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下狠手斩杀了二十几人后,剩下的十几人被林嘉鱼的杀气吓得心惊胆寒,完全没了继续提刀抵抗的勇气,纷纷四散逃跑。赵一航安排下的刀客被击破后,老刀门内再也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林嘉鱼一路势如破竹,转眼间就杀到了后宅。 赵一航能坐上总舵主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庸手,手掌一翻腰间的佩刀就飞出刀鞘,挡出了这当头一剑。只是这一剑中蕴含的狂暴灵力却并没有随着剑势的停止而停止,而是沿着赵一航的佩刀冲入他握刀的手臂。 赵一航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诡异的灵气:四股迥然不同的灵气被硬生生拧成一股,一进入他的体内这四股灵气就猛然分散开来,如同炸裂一般,刺痛他的周身百骸。 林嘉鱼并没有给他太多适应的时间,第二剑就直搠赵一航的心窝。 赵一航的身体还没有从酸麻中恢复过来,哪里躲得过这一剑,忙喊道:“李护法救我!” 从林嘉鱼破门而入的时候,李正梁就猜到了赵一航请自己来下棋的真实用意。不过他还要利用赵一航的势力查访木天风的死因,不能让赵一航就这么死掉。 此刻他听赵一航向自己求救,用鼻子哼了一声,手一抬在棋坪的边缘一拍。精铁铸成的棋坪斜斜飞来,撞在贪欢剑上,剑锋一偏,从赵一航的肋下划过,留下一道伤口。 “看阁下的服饰不像是老刀门的人,我劝阁下还是不要卷入这场是非为好。”林嘉鱼斜睨了李正梁一眼,口中冷冷地道。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知道老夫是谁么?”李正梁闻言嘿然一笑,上下打量了林嘉鱼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眼熟。他手上青光一闪,便出现一片玉牒。 “嘿嘿,我还道是什么人,原来是天云宗的弃徒、隐月宗的妖女啊。神水宗和天云宗也算是同气连枝,这次就让老夫代天云宗清理门户吧。”神识往玉牒中一探以后,李正梁引言怪气地说道。他心里还有另一层隐秘的想法,他从锦绣谷那里得到消息,天云宗近日丢了一件叫焚天鼎的宝物,十有*就在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上。虽然李正梁还不知道焚天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宝贝任谁都不会嫌多的。 林嘉鱼听到神水宗三个字,心中一凛,老刀门这种二三流的地方门派怎么会和神水宗扯上关系。 情况超出了林嘉鱼的预计,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一个转身就想离开。 “老刀门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刚刚还萎靡不振的赵一航有了李正梁撑腰,喉咙立刻响了起来。 与赵一航的雷声大雨点小、只动嘴皮子不动手不同,李正梁整个人腾空而起,如同一只蝙蝠直接掠到了林嘉鱼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嘉鱼毫不客气,唰唰唰刺出三剑,剑势狠辣,直接点向李正梁的双目和咽喉。 李正梁大袖往面前一拂,只听得三声锐响,刺出的三剑都被他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林嘉鱼目光一凝,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以衣袖作为兵刃的修士,听刚刚的金铁交鸣声,这对衣袖绝不是普通布匹所做,倒像是皓金丝织成。 李正梁也感受到了剑上狂暴的灵气,手臂微微有些发麻。尽管他脸上不动神色,但心里却直犯嘀咕,天云宗年轻一代弟子中什么时候又出现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自己怎么一直没有听说过。 “李长老别号袖里乾坤,他的一对铁袖下不知道陨落了多少修士。”赵一航在一边为李正梁摇旗呐喊,如同一只苍蝇,“你若是跪下求饶,我倒是还能为你在李长老面前美言几句,留你一具全尸。” “休得聒噪!”李正梁对赵一航的袖手旁观有些不满,开口骂道,“还不快和我一起出手,拿下这个妖女,免得夜长梦多!” 他的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瓦片夹杂着尘土劈头盖脸地向李正梁落下来。 李正梁挥舞衣袖,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待尘埃落定后,他才发现屋内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手摇描金折扇的年轻公子。 第50章 激战栖凤山 李正梁盯着来人手中不住摇晃的折扇看了几眼,瞳孔猛地收缩:“想不到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相宗也出来了。莫非正道已微,群魔乱舞了?” 林嘉鱼看到这个身影,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有秦秦在边上,从这里脱身的把握就大多了。 “抱歉了,沐浴更衣用了不少的时间。不过来得还不算太迟。”秦秦并不理会李正梁的喝问,转头对林嘉鱼微微一笑。林嘉鱼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原来那件褴褛的乞丐服已经换成了一件石青色古香缎长袍,濯洗得一尘不染的头发用一顶蟒龙紫金束发冠束在头顶,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荚树的清香。 在赵一航面前被小辈无视带来的羞耻感引爆了李正梁这几日憋在肚子里的愤懑。他凌空跃起,整个人如同一只鹞鹰一般扑向秦秦,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傲慢的小子。 秦秦听到耳畔传来风声,也不合上折扇,直接用扇面在身前画了一道弧线。李正梁挥出的衣袖在折扇的一挡一带之下,磅礴的灵气被卸去了大半,衣袖软软地从秦秦身边滑过,没有给他造成半点伤害。 李正梁一击不中,更加恼羞成怒,一时间秦秦身边袖影翻飞,而他为了卸去大袖上的巨力,身体转得如同一个陀螺一般,手中一柄折扇将自己护得滴水不漏。 林嘉鱼自然不会给李正梁将她和秦秦各个击破的机会,合身上前,绕着李正梁游斗,剑锋不住地往李正梁的双眼、咽喉、小腹等最脆弱的部位招呼。李正梁不得不腾出手来招架林嘉鱼的攻势。 秦秦那边的压力一松,立刻转守为攻,一柄折扇破开重重袖影在李正梁肩头点了一下。这一点正中李正梁的肩井穴,虽然没让李正梁受伤,但也让他体内灵气一窒,难受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论修为,李正梁能把林嘉鱼吃得死死的,比秦秦也要稳稳高出一截,可是林嘉鱼和秦秦一旦联手,就比李正梁要强上一线。更何况林嘉鱼所练的月隐图录和秦秦所修炼的浩然幻海都是玉尘子传下,算是师出同源,两套功法隐隐有相辅相成的意味,让李正梁的压力倍增。你来我往地斗了十几回合后,李正梁就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了。 “赵舵主,你若是再不出手老夫也袖手不管了!”李正梁大吼一声,只要赵一航在旁边搭把手,牵制一下林嘉鱼,李正梁还是有信心把秦秦压制住的。 “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再怎么哭爹喊娘都不会有人来帮你的。”秦秦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容,手中的攻势丝毫不减。 被秦秦这么一说,李正梁才惊觉赵一航已经从屋子里消失了。李正梁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赵一航这厮一定是看风头不对,就丢下他管自己跑了。下次若再见到姓赵的,一定要将他抽筋剥皮,李正梁恨恨地想。 若是再不脱身,恐怕他这把老骨头就要丢在栖凤山了,焚天鼎再好,也要有命去用才是。李正梁能在神水宗身居高位,本身也是个当机立断的枭雄。他硬生生挨了一剑一扇,如疯虎一般连番挥动铁袖,这才将林嘉鱼和秦秦逼退了几步。他也抓住这个机会跃出战团,准备遁走。 “你是神水宗的人吧?不知道木长老之死你查出什么端倪了没?”李正梁身后传来的低沉男声让他硬生生顿住了要遁走的身形。 他转过头,看向说话的秦秦,眼中精芒连闪:“莫非这位小兄弟知道些什么?”神水宗对木长老的死讳莫如深,宗外知道这件事的也就赵一航等寥寥数人,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的? 秦秦却不开口回答他的话,只是笑而不语地抬起胳膊,平摊一只手。 李正梁看了他这个手势哪里还不明白秦秦的意思,手往袖中一探,掌心里就多出了一个明黄色的布袋:“这里有一百枚中阶灵石,就给小兄弟喝茶打尖,只是本门木长老的事,还望小兄弟能告诉我。”说罢,他便一抛,钱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秦秦的手中。他这次来章阳城一无所获,现在连赵一航都逃走了,他更是没有头绪,若是就这样回宗门,非被掌门责罚不可。 林嘉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自己在天云宗做牛做马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灵石也就那么点,秦秦只不过碰了碰嘴皮子就有一百枚中阶灵石入账,人比人气死人啊。 秦秦大刺刺地将钱袋袖起,这才开口:“既然老哥那么有诚意,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木天风被杀那天,我正好在场。杀他的人是玉尘子。” “玉尘子?”李正梁口中喃喃地把这个名字念了几遍,一脸的迷惘。林嘉鱼心里却是咯噔一下,难道玉尘子就在这附近? “你没听说过玉尘子这个名字也实属正常。玉尘子是前些日子才从天云宗真灵血阵中逃出来的元神。你说对于没有肉身的元神来说,他最需要的是什么?”秦秦继续说道。 “养魂木!”李正梁失声叫道,“木长老手里就有养魂木!”许多修士在搏杀中肉身被毁,只剩下元神。这些元神可以找其他人进行夺舍,但因为肉身和元神契合度不够,夺舍后修为会下降许多。世间有奇木,名为养魂。每一株养魂木都如人形,窍穴俱全,木中孔道最适宜灵气运转,若是修士元神附着在养魂木上,修为不但不会降低,反而会有所提升。也正因为如此,养魂木成了元神梦寐以求之物。 “不错,玉尘子之所以要杀木天风就是为了得到他手里的养魂木,好为自己雕刻身体,寄托元神。我也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追踪在玉尘子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才撞见了木天风被杀的一幕。若不是我善于隐匿气息,恐怕早已经遭了玉尘子的毒手。”说罢,秦秦又把玉尘子的相貌描述了一遍。 “小兄弟所说可属实?可不要诓老夫啊。”李正梁仍然有些将信将疑。 秦秦耸了耸肩,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姿态。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把这个消息带回宗门总好过一无所获。这么一想,李正梁便对秦秦一拱手:“多谢小兄弟直言相告,后会有期。”说罢便直直地撞破竹墙,向神水宗方向飞掠而去。 “多谢秦公子相救。”林嘉鱼向秦秦福了一福,心中已经对花凡算得那卦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不是听了花凡的话,往西南方寻去,遇到了秦秦这位贵人,她今晚恐怕就栽在这里了。 秦秦忙一侧身,让过了林嘉鱼这一福:“林姑娘千万别谢我,本公子是怕你死了没法还欠我的债。” “恕嘉鱼鲁钝,实在不明白秦公子在说什么。”林嘉鱼闻言不由一愣,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向秦秦借过灵石。 “本公子这段日子一直乔装改扮,风餐露宿,紧紧追着玉尘子的脚步,想要找机会把焚天鼎偷回来。前几天我跟着玉尘子进了章阳城,一直扮作乞丐在他住着的客栈附近盯梢。结果今天被你一拉扯,没能跟上玉尘子的脚步,等挣脱了你,玉尘子已经杳无踪迹了。” 林嘉鱼这才恍然:“怪不得你今天一身乞服,我还以为你在天坑里受的打击太大,自暴自弃,开始沿街乞讨了。秦公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还是不用讲了罢。” “我实在是不吐不快,”林嘉鱼无视秦秦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焚天鼎说破天去也就是一口鼎而已,奇珍异宝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何必为了身外之物去和玉尘子那样的老怪物拼……” “这么多年来,无相宗那么多代弟子因为这口鼎丧生,如果我不能把鼎取回,无相宗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宁的!”秦秦有些激动地打断了林嘉鱼的话。 “秦公子,玉尘子可以说是无相宗的老祖宗了,焚天鼎在他手里,也算是到了无相宗手里……”林嘉鱼见秦秦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忙改口道,“玉尘子这一走如泥牛入海,你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养魂木若是不经过地心精火淬炼四十九天就不堪用,元神若是在世间行走过百日就会灰飞烟灭。玉尘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他一定会去离章阳城最近的赤鹿山淬炼养魂木。你就和本公子一起往赤鹿山走一遭吧。” 天云山龙首峰绛花洞中,慕云长老手中把玩着一杆八色金铜幡,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慕云长老已经接替陌倾城成为天云宗的新任宗主,天云幡和昆吾刀都到了他的手上。 犹豫了良久,慕云长老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晃动天云幡,天云幡中飘出黑色的烟雾,绛花洞中的鬼哭声此起彼伏。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从烟雾中探出,想要挣脱黑烟的束缚,可黑烟中却显露出几个鬼头,死死咬出他的身体。 第51章 出幡 慕云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在鬼头上轻轻一捏,那个鬼头发出一声惨嚎,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他的手在黑色烟雾上不断翻飞,只不过几个呼吸间,那些咬住白色人影的鬼头就被一一捏成飞灰。 白色人影没有了鬼头的撕咬,立刻挣脱了黑烟的束缚,从黑烟里一跃而出。笼罩在他身上白色的雾气慢慢消散,露出了一个如标枪般峻拔的身形,正是云中君。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笑眯眯的慕云,哪里还会不知道就是他把自己从天云幡里放了出来,当即跪倒,口中喊了声师父,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慕云拍了拍云中君的肩膀:“快起来吧,这些日子你在里面受苦了。” 云中君猛然想到什么,问道:“师父,你盗用天云幡,私自放我出来,这可是死罪,还是把我收进去趁着掌门没发现把天云幡放回去吧。” “现在为师已经不是长老了……”慕云长老做出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是不是我连累的师父被免去了长老的职务?”云中君闻言脸色一变,心中异常自责。 慕云呵呵笑了两声:“现在旁人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慕宗主。动用天云幡放你出来这点小事我还做得了主。再说了,你在天云幡中才待了这么点时间就斩杀了数百多个魂魄,若是让你长期在里面待下去,这天云幡的威力怕是要大减。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体质,竟然连天云幡都奈何不了你。” 听慕云这么一说,云中君立刻就回想起了天云幡中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整个世界混混沌沌,到处燃着黑红色的业火,面目狰狞的幽魂熙熙攘攘地拥挤在一起,一看到云中君便如潮水般涌上来噬咬他。让他感惊讶的是,自己并没有被天云幡炼化得失去神智,一身的修为也都没有丧失,便仗剑斩杀这些向自己飞扑过来的魂魄。只是这漫山遍野、不计其数的魂魄怎么杀也杀不尽。 云中君现在想来,自己之所以没有被天云幡直接炼化应该与他是从扶桑树上长出来的有关。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究竟算不算是一个人?这么一想,云中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能从天云幡出来难道还不高兴么?”慕云双眼微眯,玩味地看着云中君。 云中君这才回过神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师父,嘉鱼她怎么样了?”说实在的,面对着天云宗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对林嘉鱼也没有多少信心。 慕云听了云中君的话,一张脸立刻沉了下来:“你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心心念念那个妖女?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为师也救不了你了!” 云中君知道自己若是再往下说定然会惹得慕云不快,但他仍然硬着头皮开了口:“师父,嘉鱼再怎么不是,毕竟还是你的弟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慕云打断:“当日我在龙首坪上没有对她出手已经尽了我做师父的道义,从那天以后我和她的师徒之情就一刀两断了。她是隐月宗余孽,放走玉尘子那老魔,又盗走本宗焚天鼎,现在已经被本宗通缉,被擒回天云山指日可待。现在陌无伤也出走了,天云宗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可千万要和那妖女划清界限,不要再让为师失望了。” 云中君默然不语。 慕云眉头微微一蹙:“中君,你在为师面前以心魔的名义发誓,心里不能再对林嘉鱼有半分留念,下次若是见到她,就一剑杀了她。起誓之后,你就可以回慕云洞了。” “师父,你还是一剑杀了我吧。”云中君嘴角苦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就怪不得为师了。”慕云倏然叹了口气,手上寒芒一闪,露出三根银针,手腕一翻就向云中君拍去。 云中君猝不及防之下,被慕云一掌按在头顶,三根银针立刻齐根没入云中君脑后。随着银针入脑,云中君整个人立刻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天云宗要的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而不是一柄被儿女私情锉钝剑锋的废剑。若不是你执迷不悟,为师也不会出此下策啊。”慕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手上掐了个手印,一道红色光影向云中君头顶打去。当红色光影碰触到云中君的时候,云中君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若是此刻有鬼门针传人在一旁看到,一定会认出慕云长老正在用的正是鬼门针中的忘川三针。这忘川三针是封印修士记忆的歹毒手段,一旦三针入脑,脑中的部分记忆就会被生生地封印起来。 慕云将云中君从地上抱起,把他放到边上的石床上,在边上默默地等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云中君的颤抖慢慢停住,阖上的眼睛也睁了开来。 他眼神迷惘,用了几秒钟适应了光线后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慕云,他有些迟疑地问道:“师父,我怎么会在这里?” “中君,你总算醒过来了。”慕云露出惊喜的表情,“你被隐月宗妖人偷袭,已经昏迷了数月,为师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云中君还以为这几个月慕云一直衣不解带地在照顾自己,不由感动万分,从石床上坐起,就要向慕云行礼,却被慕云拦住。 “你伤势初愈,还需小心调养。太阿峰还是太闹,以后这绛花洞就是你的洞府了,你就留在这里潜心闭关吧,一应用度,为师都会派人送来的。”慕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可不敢让云中君随意到太阿峰去,那里人多口杂,若是有人说漏了嘴,他的一番苦心就付诸东流了。 “多谢师父。”云中君却看不透慕云的心思,对他的关照十分感激。 “好了,你就安心调养吧。你昏迷的这几个月里,为师已经升任掌门,还有很多俗务要处理,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慕云又叮咛了几句,便离开了绛花洞。 待慕云离开,云中君才从是床上翻身站起,活动了一下身子骨,觉得身上并无半点不适,暗忖自己的伤势应该已经完全好了。 他刚想盘腿坐下入定修炼,目光猛然被桌子上的几样物件吸引住了。 一个钱袋、三四瓶丹药、两片玉简和一枚用黑绳系着的青铜铃铛。这些东西都是慕云从龙首坪带回来的,林嘉鱼写给云中君的信笺已经被他焚毁,这枚铃铛却逃过了慕云的眼睛,没有被他毁去。 前面这几样东西,云中君都有印象,都是他往日带在身边的物件,只是这枚铃铛却让他有些迷惑。他可以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枚青铜铃铛,可不知怎么的,这枚铃铛总是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伸出手,拈起铃铛,在手中轻轻摇了摇,清脆的铃铛声在绛花洞中流淌。 栖凤山上,林嘉鱼正听着秦秦叙述在赤鹿山偷袭玉尘子、夺回焚天鼎的宏大计划,忽然耳边就响起了一阵脆响。 是同心铃,云中君还活着!林嘉鱼的心猛然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忙把系在腰间的同心铃捧在手中,铃铛在她掌心里不住地滚动。 林嘉鱼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抬头看向秦秦,满是歉意地道:“秦公子,我有要事要回一趟天云山,就不能陪你去赤鹿山了。欠你的债,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还了。” 秦秦瞟了眼林嘉鱼捧在手心上的铃铛,冷笑了一下:“这是同心铃吧?另一枚是不是在那个什么狗屁云中君手里?” 林嘉鱼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立马摇头:“云大哥才不是什么狗屁,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葬身在龙首峰了。” “你现在被天云宗通缉,如果贸贸然地回天云山,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下山了。”秦秦对林嘉鱼要回天云山的想法嗤之以鼻。 “怎么连你都知道我被天云宗通缉了?”林嘉鱼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只有正道中的修士才知道这个消息。 “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修士,哪个不知道现在天云宗正在全力通缉一个隐月宗的女修,赏格已经上升到了十万中阶灵石,还赠中阶法宝一件。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你,还真有点把你带去天云山领赏的冲动。” “我觉得秦公子不是这种人。”林嘉鱼忙道,她还真有点怕秦秦把自己迷昏了去换赏格。 秦秦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铃铛可能落入了其他人手里,摇动铃铛不过是为了诱你自投罗网。退一步说,就算铃铛真的在云中君手里,你又怎么知道他仍然在天云山上,说不定他也已经到了章阳城。” “云大哥为了我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我为了他又怎么会贪生怕死。”林嘉鱼此刻已经被去找云中君的执念魇住了,哪里还听得进秦秦的,转头就要离开。 只是还没等她迈开脚步,脑后就挨了秦秦一掌,整个人立刻软倒在地上。 第52章 卦金 林嘉鱼被一阵森冷的寒风从昏迷中吹醒。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被秦秦头朝后、脚朝前地扛在肩上,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紧紧绑缚着不能动弹。 尽管秦秦肩上抗了一个林嘉鱼,但遁速丝毫不减,从前面吹来的寒风早已把林嘉鱼束在脑后的头发吹散,散乱的青丝拖在秦秦的背后,远远看去就像他扛了一个拖把似的。 林嘉鱼用力挣了一下,却发现捆在手脚上的绳索格外的坚韧,根本无法挣脱开来。 秦秦感觉到了林嘉鱼在自己肩膀上的挣扎,也不回头:“林姑娘,不要再费力了,这根捆龙索越挣扎捆得越紧,你再乱动,绳索就要勒进你的皮肉了。”迎面而来的狂风把秦秦的声音吹得飘忽不定,像是天外飘来的一般。 林嘉鱼发现经过一番挣扎之后,绳索确实捆得比原来要紧了不少,手腕和脚踝已经隐隐有些吃痛,当即不敢再乱动,不过她的嘴巴却不肯闲着:“秦秦,你这王八蛋,总是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一个弱质女流,算什么英雄。” “本公子从来没有自诩过英雄,”秦秦丝毫不把林嘉鱼的喝骂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你一定要去天云山自投罗网,我也不会出手暗算你的。只要你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趴着,到了前面的长丰城我自然会给你松绑。” 听秦秦这么一说,林嘉鱼立刻闭上了嘴。有什么帐等秦秦给她松了绑再一起算也不迟。 林嘉鱼被冷风一吹已经冷静了不少,原来想要回天云山的狂热也降了温。她知道秦秦之前的分析没有错,现在还不是杀回天云山的时机,若是贸贸然回去,只会是死路一条。不管怎么说,腰上的同心铃响都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云中君还有着活着的可能性,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到处找自己,林嘉鱼在心里安慰自己。 秦秦的遁速奇快,很快就到了庆丰城城门口。庆丰城城门下排着蜿蜒的长队,队伍里的都是想要进城的修士,等着缴纳五个灵石的入城费。林嘉鱼用一块纱巾裹住脸后,便和秦秦一起排到了队伍的末端。 庆丰城往西十里就是绵延八百多里的赤鹿山脉,赤鹿山脉妖兽出没频繁,有时甚至连庆丰城边缘都会有妖兽出现,所以普通人早已背井离乡离开了庆丰城,现在城中所住的都是些修士。这些修士的目标就是赤鹿山脉中的妖兽,从妖兽身上获得的皮毛、筋骨和妖晶都能换取不菲的灵石。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尽管不知道有多少修士葬身于赤鹿山脉中,但每年仍有许多修士来到庆丰城想要碰碰运气。 庆丰城城主熊铁真修为深不可测,座下十常侍也都悍勇无比,再加上庆丰城地理位置特殊,挡住了赤鹿山脉妖兽东进的去路,所以庆丰城地位颇为超然,不管是正道还是魔门都会卖城主熊铁真一个面子。 队伍缓缓向前,林嘉鱼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吆喝声。 “瞧一瞧,看一看,各色灵符大甩卖,只要两块灵石。两块灵石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林嘉鱼循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一个年轻道人从后面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吆喝,不是花凡又是哪个。 只不过他的行头已经换了,原来的条幅和摇铃都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他捧在胸前的一个木质大盒子,盒子里码放着一叠叠的制作好的灵符,时不时地有人被花凡的吆喝声所吸引,从他那里买上几张。 “怎么?你认识这个道士?”秦秦注意到了林嘉鱼表情的变化,开口问道。 林嘉鱼点了点头:“之前在章阳城见过这个道士,他给我算了三卦,我也是在他的指点下才在章阳城里找到你的。” “有那么神?”秦秦听了林嘉鱼的话,眉头一拧,对这个年轻道人疑心大起。 不一会儿,花凡就捧着盒子走到了秦秦和林嘉鱼的面前。 “这可是天符门弟子精心制作的灵符,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激发,威力惊人,两位仙士要不要来一张?”花凡满脸堆着笑容,向两人展示木盒子里码放着的灵符。 林嘉鱼轻轻咳嗽了一声。 花凡立刻听出了林嘉鱼的声音,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今早我就打了一卦,说是会遇到故人,想不到就在这里碰到姑娘了。”他打量了一下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秦秦,又转头对林嘉鱼道:“看来你还是听了我的指点,找到了贵人啊。” “多谢花道长指点,”林嘉鱼对花凡还是很感激的,如果那天没有听花凡的话贸贸然地就往栖凤山去,恐怕她今天也无法站在这里说话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未将卦金给花凡,忙从袖中摸出钱袋,对花凡道:“花道长的卦已然应验,不知这卦金要收取多少?” 花凡伸出一只手掌在林嘉鱼面前晃了晃。 林嘉鱼暗暗松了口气,她原来还担心花凡会漫天要价,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厚道,只收五块灵石。她利落地数出五块灵石递给花凡。 花凡看着林嘉鱼手中寥寥可数的几块灵石,勃然色变:“姑娘是在打发叫花子么,贫道一卦就值两万灵石,那天给你算了三卦,理应收六万灵石,看你年纪轻轻身上钱财不多,才给你个折扣,只收五万灵石,没想到你竟如此悭吝。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这番话一出口,排在林嘉鱼前后的修士纷纷转过头盯着她看。林嘉鱼一时间窘迫不已。 “我看你不过是个走江湖的术士,撞了大运蒙中了几卦,就想在这里狮子大开口。”秦秦第一眼看到花凡就觉得不顺眼,见他刁难林嘉鱼便在旁边冷然开口。 “算卦靠的可不是修为,而是对易数的理解。”花凡对着秦秦翻了个白眼,他看这个林嘉鱼捡来的贵人也分外地不顺眼,“易数广大精微,包罗万象,上窥天机,下勘九幽,岂是你所学的功法能比的?像你这种榆木疙瘩,只晓得与天争命、逆天而行,哪里明白顺天应命、和光同尘的道理。” 秦秦被花凡这番话激得火气,就连边上看热闹的修士都有些不快,这些修士哪个不是在逆天而行,与天争命?这个小道士虽说骂得只是秦秦一人,实则戳到了每个人的痛处。 秦秦忍不住伸手在花凡肩头按了一下,想不到花凡如同纸糊的一般,立刻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木盒里的灵符散落了一地。 秦秦一愣,他连一成的力都没用上,怎么这个小道士会摔得如此夸张,莫非他没有半点修为? 花凡在地上哼了两声后就一骨碌地从地上跃起:“看来两位不仅赖账,还动手打人,你以为贫道行走江湖真的就没有半点依仗了么?”说罢,他猛地一扯道袍,露出了道袍下的白色夹衫。 在场的修士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只见花凡白色的夹衫上缀满了火红色的灵符,少说也有二十几张。这些灵符和花凡放在木盒子里兜售的灵符有着显著的区别,这些灵符上散发出来的灵压就连十步外的修士都能感受得到。 “高阶离火符!”秦秦看着这二十多张红色的灵符,眼皮也忍不住跳动了几下。这二十多张高阶离火符若是同时催动,恐怕这里这么多修士中留不下一个活口,只是他隐隐有些奇怪,这么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小道童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高阶离火符的? 花凡瞥了一眼秦秦:“算你还有一点眼力劲。只要我心念一动,这些灵符就会被催动。这么多高阶离火符同时催动的威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所以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卦金交出来吧。若是不交,贫道也不介意和你们玉石俱焚。” 秦秦瞳孔一缩,连声冷笑:“本公子最受不了有人威胁我,你今天若是不催动这些灵符,本公子还不让你走了。”他坚信一个能随手拿出二十几张高阶离火符的人绝不会为了区区五六万灵石就把自己性命拼上的。 周围的修士听了两人的对话都是骇然欲绝,生怕花凡在秦秦的一激之下沉不住气,真的催动灵符。 林嘉鱼见两人闹僵,忙上前打圆场:“花道长,不是我想赖账,实在是我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说罢她把手中的钱袋抛给了花凡,“花道长若是不信,可以点点里面的灵石,绝不会超过两百枚。” 花凡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也不点里面的灵石,就把钱袋抛了回来:“贫道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卦金了,只要你为我做件事,我们之间的帐就一笔勾销了。” “有什么事情花道长尽管吩咐,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不会推脱。”林嘉鱼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做一件事就能抵消五万灵石的债务还是很划算的。 第53章 最后一间客房 花凡见林嘉鱼答应下来,嘴角掠起一丝诡秘的笑容:“你放心,这件事一定是你力所能及的。”说着他便把从袖中摸出一个信封,交给林嘉鱼,“等你们两个在赤鹿山的事一了,劳烦姑娘往哀牢山去一趟,到时候哀牢山自然会有人来取这封信。”说罢,别有深意地看了秦秦一眼,便转身离去。 边上的秦秦听了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小道士怎么会知道他们要进赤鹿山脉?莫非他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其余的修士看着花凡离开,都松了口气。也有几个修士惦念着花凡身上的高阶离火符,可是想了想高阶离火符的威力,也就一个个熄了杀人夺宝的心思。 短暂的风波后,进城的队伍又恢复了秩序,缓缓地向前蠕动着。 “你真的要去哀牢山么?”秦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道,“哀牢山地处边陲,不知潜藏着多少魔修,凶险异常啊。更何况你现在被天云宗通缉,路上随时会遇到危险。” 林嘉鱼白了他一眼:“你我不就是世人眼中的魔道么,乌鸦何必笑猪黑。我被天云宗通缉,又家破人亡,已是无根飘萍,飘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若是能在哀牢山遇到几场厮杀,说不定还能让修为有所精进,早一日杀回天云山。” “待我从玉尘子那老贼手里取回焚天鼎,就和你一起去哀牢山。”秦秦斟酌了片刻后还是下了决心:“你这么天真,说不定在路上被人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林嘉鱼闻言立刻警惕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公子你最好老实交代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秦秦苦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这个拖油瓶拽来赤鹿山么?还不就是怕你落入那些垂涎天云宗赏格的修士手中?不妨告诉你,对你来说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本公子身边了。我早就说过我是个爱花惜花之人,实在不忍心看你还未盛放就告凋零。” 林嘉鱼听了前半句,心中还有些感动,但听了后半句实在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缴纳了入城费后,林嘉鱼和秦秦两人便顺利地进入了庆丰城。 秦秦带着林嘉鱼在城内穿街过巷。林嘉鱼见他对庆丰城熟门熟路的模样,好奇地问道:“秦公子,莫非你之前就来过庆丰城?” 秦秦点了点头:“我师父要我进入赤鹿山脉,通过猎杀妖兽提升自己的实战经验,所以我少年时期的大部分时光都消磨在赤鹿山和庆丰城。” 林嘉鱼闻言暗暗咂舌,她本来以为自己被林瑶欺凌的童年已经够凄苦了,没想到眼前就有个更苦的主。她想象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拿着把折扇冲向一头体积是他十几倍大的妖兽的场景,心里又有些好笑,这个画面实在太不协调了。 秦秦在一间三层高的木楼前停下了脚步,林嘉鱼一抬头,只见门口挂着一块匾,上书“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她跟着秦秦跨过门槛,立刻便有小二迎了上来:“两位仙士,是打尖还是住店?小店有用赤鹿灵泉酿造的上好老酒,更有精心烹调的炎彘,吃了能强筋健骨。”炎彘是赤鹿山脉最常见的妖兽,灵智低下,性格温驯,容易捕杀,又肉质肥美,所以逐渐成为了庆丰城的一道特色菜。 “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再备上一席酒菜送到房里来。”秦秦显然身家颇厚,连价都不问就直接说道。 “客官,实在不巧啊,本店上房已经住满,就连普通客房也只剩下一间了。” 只剩一间房?那是万万住不得的,她可不敢和秦秦在一间房里呆一个晚上,秦秦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谁知道他半夜三更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这么一想,她便在一旁开口道:“既然悦来客栈只剩一间房,我们不如去其他客栈看看吧。” 还没等秦秦回应,那店小二先说话了:“这位姑娘,不瞒您说,你若是去其他客栈,恐怕连一间空房都找不到了。我们悦来客栈也是因为地段偏僻才剩下这么一间客房,再拖上一两个时辰,恐怕这间客房都没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往年来庆丰城的人可没有那么多。”秦秦有些疑惑地问道。 店小二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难道两位客官没有听说赤鹿山脉中有一蓬红光冲天而起,这可是异宝出现前的异像啊。在奇珍异宝面前,哪个修士不想碰碰运气。所以三教九流的修士都汇集在了庆丰城,听说连名声赫赫的五大正道都派出了修士来赤鹿山一探。”说到这里,店小二用眼神环视了一下坐大堂里的客人,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唯恐被其他人听见:“你看这些用饭的修士,十有*都是冲着即将出世的异宝来的。” 林嘉鱼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说来天云宗也派人来赤鹿山脉了,只是不知道来的是谁,如果云中君真的还活着,说不定他也在其中。 秦秦却没有注意到林嘉鱼神情的变化,更猜不到林嘉鱼此时的心思。他对店小二道:“原来如此,多谢店家相告。剩下的那间客房我们要了。” “一间房怎么住啊?”林嘉鱼忍不住在一旁抱怨道。 “林姑娘若是不愿意住店,大可以睡到大街上去。”秦秦嘴角掠起促狭的笑容,“反正本公子是绝不会强人所难的,记得明日卯时在店门口就好。”说罢他便跟在店小二身后,由店小二引着往客房去了。 林嘉鱼气得一跺脚,但又不能真的睡到大街上去,只能无奈地跟在秦秦的身后。 待看清楚客房后,林嘉鱼立刻明白这间客房剩下来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客房的陈设简单得令人发指,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圆桌,连把椅子都没有,客房位于三楼,天花板边缘还破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若是下起雨来,客房里肯定要泛滥成灾。 店小二也是个人精,看到秦秦和林嘉鱼脸上的表情立刻告罪:“两位客官,这间客房确实有些简陋,不过不用担心,今夜绝不会下雨,开这么个洞还透气些。明天若是有客人离开,我立刻给两位客官换房。只是今晚只能委屈二位了。” 秦秦见他点头哈腰的模样,怪罪的话也说不出口,便挥了挥手让店小二速速把酒菜送上来。 用罢酒菜,天色已经晦暗,林嘉鱼在床沿坐下。秦秦点亮了圆桌上的油灯,也向板床走过来,紧挨着林嘉鱼坐下。 林嘉鱼柳眉倒竖:“秦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秦秦则是一脸的无辜:“天色不早了,本公子想要早点休息,有什么不妥么?” “今晚我睡床上,”说到这里,林嘉鱼扫视了一眼客房,这才伸手一指墙角,“你就睡那里去吧。” 一听这话,秦秦就如同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似得跳了起来:“凭什么?客栈是我带你来的,住店的钱也是我出的,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风餐露宿。” 林嘉鱼却懒得和他废话,整个人翻身上床,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将整块床板都霸占住了。 秦秦站起身,斜睨着趴在床上的林嘉鱼:“林姑娘,你可不要玩火*。在我面前耍无赖,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说着他便摆出了要扑上床的姿势:“我数到三,若是你不让开,我就睡你身上了。” 林嘉鱼对秦秦的威胁置若罔闻,仍旧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般。 “一。”秦秦的身体往前倾了倾,就像一头即将扑向羔羊的饿虎,林嘉鱼仍然纹丝不动。 “二。”秦秦俯下身,这个距离他已经能嗅到林嘉鱼身上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他一时间心旌动摇,就连本要脱口而出的“三”都在咽喉里停滞了一会儿。 “三。”秦秦双手往下一按,心里则涌起一个荒唐的希望,最好林嘉鱼能继续躺着不动,好让他把温香软玉拥个满怀。 只是在“三”字出口的瞬间,一直纹丝不动的林嘉鱼终于动了。她向外一滚,避开了秦秦的一扑,落在了地上。 “从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林嘉鱼有些嗔怪地白了秦秦一眼,“罢了,我睡地上就我睡地上。不过睡觉的时候,你要和我保持五步的距离,若是逾越了,别怪本姑娘手中的剑认不得你。”说罢就气鼓鼓地走到墙角,背对着秦秦躺下。 秦秦苦笑了一下,仰躺在床板上,心里说不出的怅惘。 玉兔高升,夜间深沉,躺在床上的秦秦已然入睡,呼吸声渐渐沉重起来,林嘉鱼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正好从天花板的破洞看到外面皎洁的一弯明月,心念一动,便蹑手蹑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轻一跃,便穿过破洞到了悦来客栈的屋顶。 此时的庆丰城被银白色的月光所笼罩,温柔的夜风轻轻浮动林嘉鱼的裙角,看着如浪花般层层叠叠的屋檐斗角,听着不知哪里传来的三两人声,对云中君的思念如潮水一般在她的心中蔓延。 第54章 月光 林嘉鱼在铺着瓦片的屋顶坐下,冰凉的瓦片上还沾着些夜露,可她却若无所觉。 她把同心铃从腰间摘下,轻轻地晃动起来,清脆的铃声被风吹得稀稀疏疏,在夜空里飘散。 此时此刻,在绛花洞中闭目打坐的云中君猛然睁开了眼睛。他抬起手腕,看着被他系在手腕上的青铜铃铛。铃铛左右晃动着,发出急促的响声。 他一双清冷的凤眼盯着无风自动的铃铛看了一会儿,心中已经知道这是一枚同心铃,只是不知道这枚铃铛是怎么落到他手中的,更不知道另一枚铃铛此刻在谁的手里。片刻之后,铃声一住,铃铛又静止下来,仿佛从来不曾动过一般。 云中君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去摇晃铃铛,而是垂下手臂,准备再次入定。只是无论他怎么尝试着摒除杂念都无法成功入定,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时不时地撩拨着他的心弦。 又是心绪不宁,云中君皱着眉头从石床上跃起,走到了边上的一间石室当中。他手中光华一闪,便出现一柄气剑,身形微微一动,剑光便如萧萧落木一般罩住了整间石室,时不时地有剑气从剑影中激射而出,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这道沟壑并不突兀,因为石壁上早已千疮百孔,满是沟壑。自从住进绛花洞,云中君就屡屡感到心绪不宁,无法入定。每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就会进入这间石室舞剑,直到耗尽灵气、精疲力尽为止。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摒除纷乱的思绪,安静下来。 悦来客栈屋顶上,林嘉鱼已经停止了摇铃,而是握着铃铛,望着天空中的那弯冷月出神。 “又在想他了?”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林嘉鱼浑身一个激灵,脚下一滑。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这才让她稳住了身形,没从屋顶上滑落下去。 林嘉鱼扭头一看,就看到了秦秦那张比女人还要俊俏几分的脸,一双桃花眼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显得有些惺忪。若是让他换上女装,活脱脱就是一个初醒的美人。 “你怎么上来了?”林嘉鱼收回自己的视线,把铃铛重新系在腰间,“走路还没声没息的,想要吓死我啊?” 秦秦揉了揉睡眼,眸子立刻清明起来:“我睡得一直很浅,被你摇铃铛的声音吵醒了,就上来看看。大半夜的还是少摇铃铛的好,别人见了还以为你招魂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幽幽地问道:“你是不是又想起云中君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里泛着淡淡的酸味。 “本姑娘的事用不着你闲操萝卜淡操心。”林嘉鱼没好气地道,她这时才发现秦秦的手仍然抓着自己的胳膊,手掌上传来的炙热温度让她耳朵都有些发烫了。她挣了一下胳膊,想要甩开那只大手。谁知道那只手如同铁铸成的一般,纹丝不动。 “放开我!”林嘉鱼一声轻叱。 只是秦秦非但没有松开林嘉鱼的胳膊,反而伸手轻轻一扯,将敷在林嘉鱼面上的薄纱扯了下来。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又为她罩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面纱,她一脸的惊愕也在这一瞬定格。 秦秦握着林嘉鱼胳膊的手一用力,林嘉鱼就一个趔趄,跌进秦秦的怀里。 “秦公子,你做什么啊!”林嘉鱼一抬头,正对上秦秦深若寒潭的双眸。是浩然幻海,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她整个人就恍惚了。 秦秦低下头,向林嘉鱼粉面上的两片朱唇逼近,林嘉鱼却双目迷离,神情恍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檀口突出的暖湿气息打在秦秦额脸上,让他有些酥痒。 只是还没等他占有两点绛唇,就有一阵劲风扑面袭来,随后就听到“啪”的一声,他左边脸颊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 林嘉鱼双目喷火,恨恨地登视着秦秦,如果不是她在关键时刻神智清明起来,这次非着了秦秦的道不可。 秦秦嘴唇嗫喏了几下吐出一句:“林姑娘,这都是误会,我只不过……只不过看你相思成疾,想要安慰一下姑娘而已。”他脑子飞速转动着,总算想出了一个自以为能够蒙混过关的借口。 “多谢秦公子的美意,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姑娘也略表一下心意。”林嘉鱼柳眉倒竖,手气掌落,又是啪的一声脆响,秦秦的右边脸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这两个耳光林嘉鱼都用上了十分的力量,掌掌到肉,震得她手掌都有些发麻。真是个厚脸皮的家伙,林嘉鱼白了秦秦一眼,一肚子的火气和愤懑也消失了大半,哼了一声,便自顾自地从天花板的破洞回到了客房,把秦秦一个人晾在屋顶上。 秦秦身披月光,一脸苍凉地站在屋顶,口中一股腥甜的味道,嘴角还隐隐带着血渍。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屡试不爽的浩然幻海怎么就突然失去了作用,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猛然间,师父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在他的脑海中划过,电光瞬息之间驱走了脑海中的晦暗:浩然幻海幻术的法门是以情入道,情生则道消,情灭则道长,所以情生之时忌用幻术,如若不然轻则幻术失效,重则身遭反噬,永坠幻海。 这么一想,秦秦立刻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自己对这个丫头片子动情了?万万没可能啊,林嘉鱼脸蛋虽然不错,身材也算玲珑,但和他最中意的妖娆型女子并不搭边。在他看来林嘉鱼顶多能让他眼睛一亮,怎么可能拨动潜藏在心底的情弦。 他毫不犹豫,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心中默念:“秦秦赶紧醒醒吧,你是花丛中那只最不羁的蛱蝶,没有人能束缚住你渴望飞翔的双翅。” 两个耳光一打,秦秦心里稍稍舒坦了一点。他一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挂在天边的弯月,顿时恍然大悟。 “看来都是今夜月光惹得祸,这么暧昧的光线确实让人容易产生错觉。”秦秦口里喃喃道。 压在心头的包袱被彻底甩掉,秦秦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一转身从屋顶的破洞轻轻跃下。 只是当他进到客房,才发现原来他睡着的板床已经被林嘉鱼霸占了。板床那边还能隐隐看到些金属的亮光,正是林嘉鱼手中长剑反射过来的月光。她已经拔剑在手,若是秦秦真的敢过来对她用强,林嘉鱼就会毫不犹豫地在他身上留下几个血窟窿。 秦秦哪里还猜不到林嘉鱼此时的心思,苦笑一下,也不向板床靠近,老老实实地蜷缩在墙角,闭上了眼睛。 林嘉鱼再次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她忙翻身起床,右脚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贪欢剑,应该是昨天她睡着后不知不觉落在地上的。林嘉鱼将剑拾起,收剑入鞘,在客房里环视了一周,却始终没有看到秦秦的身影。 林嘉鱼眉头一皱,这家伙不会因为昨晚上挨了两个耳光就丢下自己转身跑了吧? 正想着,客房的木门就砰得一声被推开了,秦秦捧着两个油纸包就进来了。 “快来尝一尝,庆丰城老字号的炎彘葱花饼。”秦秦笑得和一朵花似的,抬手就将一根油纸包塞给了林嘉鱼,“赶紧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说罢他率先打开油纸包,狠狠地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还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 林嘉鱼有样学样,也打开油纸包尝了一口,面饼入口酥脆,炎彘爽滑肉嫩,一时间鲜香满口。她忍不住啧啧赞叹。 秦秦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好像这两张饼是他做的似的:“华苑斋是一百多年的老店了,我在赤鹿山脉一带历练的时候,最幸福的事就是吃上一张炎彘葱花饼。” 须臾之间,两张饼就在两人的狼吞虎咽中消失不见。 “秦公子,昨晚上的事……”林嘉鱼抹了抹嘴角的油渍,欲言又止。 秦秦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林嘉鱼:“昨天怎么了?” 林嘉鱼见他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怀疑昨天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可她仔细打量了秦秦一眼,发现他的脸颊还肿着一块,就猜到他在装傻充愣:“莫非昨天晚上的事秦公子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脸上的痛应该不会忘记吧?” “林姑娘,我确实不知道昨晚的事,”秦秦义正辞严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林姑娘了。我打小就有梦游的毛病,若是我昨晚梦游唐突了姑娘,还请林姑娘恕罪。” 林嘉鱼轻吁了一口气,既然秦秦来个抵死不认,她也乐得将错就错,免得两个人相处尴尬。赤鹿山之行还需要两人同舟共济、互相扶持,若是此刻心中生出什么芥蒂来就不好了。 秦秦等了一会儿,见林嘉鱼不再说话,知道自己已经蒙混过关,也是松了一口气。 第55章 入山 青山麓是从庆丰城方向进入赤鹿山脉的唯一入口。此时青山麓口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修士。这次庆丰城城主熊铁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硬是在青山麓口设了哨卡,借口妖兽潮将至,为了人身安全,修士不得单独进入赤鹿山脉,必须凑成十人一组进入,每组还需上缴五百灵石的秩序维持费。 只是这次要进入赤鹿山脉淘金的不是三三两两的小团队就是大宗门派出的几十人一组的修士,刚好十人的修士团队寥寥无几。众修士对庆丰城这种霸道的做法极为不满,群情汹汹,但有修为莫测高深的熊铁真坐镇,这些修士谁都不愿意做出头鸟,只得或组合或拆分,凑成十个人,捏着鼻子交出五百灵石再进入赤鹿山脉。这些还徘徊在青山麓口的就是还没有凑成十人的队伍。 林嘉鱼也站在人群当中,焦灼地等候着。林嘉鱼此刻已经摘掉了面纱,不管面纱有多轻薄,终究会影响视线。戴着面纱走在危机四伏的赤鹿山脉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过林嘉鱼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即便是熟识之人站在她的面前也绝认不出来。 这都是秦秦的功劳。他对易容之术颇有些研究,在出发前用一支妙笔在林嘉鱼面上勾勒涂抹,就让她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原本眉眼间的清丽被几笔抹除,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媚意,隐隐还透出一股子风尘味。待秦秦画完后,林嘉鱼一照镜子差点没把镜子砸在秦秦的脸上。对于林嘉鱼的愤慨,秦秦只是简单地耸了耸肩,成熟妩媚的女子是他唯一擅长画的。林嘉鱼舌下还藏了一块易声石,含着这么一块石头,她的声音一下就变得低沉浑浊起来,谁都没法光凭声音就将她认出。 妩媚妖娆的女人在哪里都容易吸引眼球,周围的男修士们一个个都偷眼望向林嘉鱼,目光锐利而又露骨,恨不得自己的视线能穿透罩在林嘉鱼身上的衣裙。 就在林嘉鱼被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的时候,秦秦终于拨开人群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秦秦也化了妆,在脸颊和颔下都粘上了浓密的络腮胡子,显得粗犷狂野。 “怎么样了?找到合作的人了么?”林嘉鱼一脸期待地问道。 秦秦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确实找到了一队修士,一共八人,加上我们两个正好十人。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林嘉鱼笑道:“能这么快找到人已经是万幸了,哪轮得到我们挑三拣四。” 秦秦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转身在前面带路。在人群中走了没几步,林嘉鱼就看到了七八个穿着天云宗服饰的修士围坐在一棵大树下,她一眼就认出了夹杂在其中的文和。 那几个修士也看到了秦秦。为首的那名修士抬手招呼道:“鲁道友,这边。” 林嘉鱼没想到要合作的对象竟然是天云宗,一个转身就想溜走,却被秦秦一把拉住:“好不容易才找到八个人一队的修士,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放心,他们认不出你的。记住从现在开始我叫鲁难,你叫南风。”说罢便拉着林嘉鱼快步走到树下。 “各位天云宗的道友,这位是我的双修道侣南风。这次赤鹿山之行,就要仰仗各位了。”秦秦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道。 “想不到鲁道友竟然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道侣。”为首的修士眼睛如利刃一般在林嘉鱼身上剜了剜,恨不得能用目光把她身上的衣裙剥去。 林嘉鱼一听秦秦放着师兄妹这种好用且无毒副作用的关系不用,非要夹缠不清地自称道侣,忍不住偏过头瞪了他一眼,秦秦却对她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南道友,鲁道友,两位放心,我贺惊川保证怎么带两位进去就怎么带两位出来。”贺惊川对着林嘉鱼拍了拍胸脯打包票道。 林嘉鱼见天云宗的修士都没有认出自己,心里的顾虑才一扫而空,但心里又有些疑惑,天云宗这等名门大派怎么才来了八个修士。 贺惊川仿佛看出了林嘉鱼心中的疑惑笑道:“这次我们天云宗由陆瑛带队,一共来了二十八人,其余二十位师兄弟已经先行进山了。也是我们有缘,能这么快遇到鲁道友和南道友,又凑成了十人。” “早就听说天云宗有个不世出的天才修士叫云中君,不知道他这次来赤鹿山没有?”林嘉鱼一颗心牵在云中君的身上,忍不住开口旁敲侧击。 只是天云宗的修士听到云中君三个字都是面色一变,一时间竟没人开口回答林嘉鱼的问题。 “云师兄在闭生死关,所以这次未能来赤鹿山。”这个声音在天云宗修士的集体沉默中显得有些突兀。 林嘉鱼不用看也听得出这是文和的声音。 “文师弟!你难道忘了宗主说的话了”贺惊川有些恼怒地瞪了文和一眼。为了防止云中君对空白三个月的记忆产生疑惑,慕云已经在天云宗内传下命令,任何弟子不得在言谈中牵扯到云中君,尤其是近几个月的事连提都不能提。短短的几日,就已经有三十多人因为违背禁令,被幽禁在思过崖了。一时间天云宗弟子人人震恐,云中君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让每个天云宗弟子畏之如虎、闻之色变。 看来云中君真的没有死,文和的话粉碎了长久以来压在林嘉鱼心头的大石,只是其他天云宗的怪异表现让她又隐隐担心云中君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诸位道友,我们还是快些进赤鹿山吧,若是手脚慢了,异宝让人捷足先登,那就追悔莫及了。”秦秦也发现了天云宗修士的气氛有些怪异,便笑着缓和了一下氛围。 十人将五百枚灵石交给了守在青山麓口的庆丰城修士,哨卡一开,众人就鱼贯而入。 赤鹿山麓是一片绵延八百多里的火焰山。一走进赤鹿山脉,就有一股灼人的热浪迎面扑来,让人有些透不过气,地面龟裂,裂缝中时不时地冒出一两丝白气。赤鹿山麓里的树木长得也都是锐利的针叶,给众人的前行带来了不少困扰。 在天云宗修士眼中,秦秦和林嘉鱼这两个野路子出身的修士修为绝不会高到哪里去,所以就将他们两人安排在了队伍的末尾。这一路走来,林嘉鱼他们也遭遇了不少妖兽,不过都由天云宗的八人出手料理了,并未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 夜幕渐渐降临,夜色中走在危机四伏的赤鹿山麓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所以领头的贺惊川决定先歇息一个晚上,待天明再向赤鹿山麓的中心出发。 林中的一片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天云宗的修士七仰八叉地躺卧在地上,林嘉鱼在篝火边烤着一路上猎杀的妖兽,秦秦则被支使到树林里去打柴。这都是贺惊川的安排,在他看来修为不高的秦秦和林嘉鱼干些杂务,把他们这些天云宗大爷伺候好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秦秦和林嘉鱼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也就没有什么异议。 在炎热的树林中走了一整天,此刻又在篝火前忍受着火烧火燎般的热浪,早已是香汗淋漓。 贺惊川侧躺在地上,视线被林嘉鱼牢牢地吸引住,根本挪不开。她单薄的衣裙已经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躯上,衣裙下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就连白皙的肌肤都若隐若现。 这样的容貌和风情即便放到天云山上也是一等一的了,也不知道鲁难那浑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这么一位双修道侣。贺惊川一边看一边想。 靠在贺惊川边上的一个干瘦修士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嘉鱼看,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老贺啊,是不是又在想姑娘了?” 贺惊川哼了一声却没有答话。 干瘦修士素来和贺惊川相善,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立刻为他出谋划策:“老贺,要我说这么一个美艳的娘子跟着鲁难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你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火坑里受罪,干脆把鲁难那小子一刀杀了,然后……嘿嘿,美人配英雄,天经地义嘛。” 正说着,林嘉鱼就提着两块烤好的兽肉走了过来:“贺道友,你们先吃吧。”说着就把肉向贺惊川递过去。 贺惊川从第一眼看到林嘉鱼起,心里就徘徊着龌龊的念头,此刻被干瘦修士在边上一撩拨,这个念头就像燎原的野火一般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抬起手,却没有去接林嘉鱼递过来的烤肉,而是向林嘉鱼的皓腕搭去。 林嘉鱼的手腕像触电一般猛地往后一缩,避开了贺惊川这一抓,声音一冷:“贺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贺惊川从地上站起,笑道:“南道友,那鲁难一看就是个粗鲁汉子,不懂怜香惜玉,修为又低,哪里配得上你。我出身名门,又身手不凡,跟你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看道友不如从了我,待此间事了,便和我一起回天云山,做一对神仙眷侣,总好过和鲁难在外面受罪。” 第56章 眼飞熊 林嘉鱼闻言,立刻明白贺惊川是见色起意,气极反笑。 贺惊川却把她嘴角的冷笑当做了对自己的提议的欣然默许,便又伸手向她的腰攀去:“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 “天云宗的修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恬不知耻了?”林嘉鱼躲过贺惊川的魔爪,一扬手,手中提着的烤肉就掷在了贺惊川的脸上。 贺惊川被烫得哎呦叫了一声,原本在边上休息的天云宗修士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两人。 贺惊川冷哼一声,视线一扫,其他几名修士便收回目光,低下头不再看。文和本想站起来制止,也被边上的修士强拦了下来:“文师弟,这种事情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你难道要胳膊肘向外拐不成?” 贺惊川伸手抹去粘在脸上的油渍,冷哼了一声:“想不到世上给脸不要脸的人那么多。”说罢,他就对着边上的干瘦修士使了个眼色,那个干瘦修士立刻会意,一骨碌地从地上站起,向树林里走去。他知道贺惊川是让自己去除掉仍然在林子里打柴的鲁难。 只是他的身影才刚刚没入林中,就又整个人倒飞回来,狠狠地摔在了篝火堆里,四肢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 随后,林中就响起了一个夜枭般的声音:“嘿嘿,原来以为天云宗是名门正派,行事作风会有所不同。想不到和我们是一丘之貉,净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原本围在篝火边休息的天云宗修士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站起身来,纷纷掣出了随身携带的兵刃,一脸戒备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人?竟然敢在天云宗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么?”贺惊川暂时顾不上收拾林嘉鱼,死死盯着幽暗的树丛。 树丛中传来一阵细碎的沙沙声,随后就有修士从树丛中鱼贯而出。 一开始,贺惊川的脸色还能保持正常,可是当出来的修士超过十人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开始变得惨白。 最后从树丛中走出来的修士足足有二十人,将林嘉鱼和天云宗的一干修士围在了中间。 “小娘子不用怕,本座是来救你的。等我们把这些天云宗的渣滓料理了,再来让你快活快活。”为首一个独眼修士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闪着淫邪残忍的光芒。 “难道你就是独眼飞熊许冠山?”贺惊川看着眼前的独眼修士,猛然想起在下天云山之前陆瑛反复提起过的一个人。 独眼飞熊许冠山是横行在赤鹿山脉中的巨盗。在赤鹿山中,一般人的猎物是妖兽,而许冠山的猎物却是那些身家颇丰的修士。每年进山的修士不知有多少死在他的手里,麾下更是啸聚起了几十个亡命之徒。庆丰城城主也曾派人入山剿杀独眼飞熊,但独眼飞熊对赤鹿山的地形十分熟悉,以至于庆丰城的围剿队伍一次次铩羽而归。在下山来赤鹿山脉前,陆瑛曾反复叮咛,若是在赤鹿山脉中遇到独眼飞熊,一定要远远避开。 独眼修士闻言长笑了几声:“想不到本座的名头已经传到天云山了。既然知道本座驾临,你们还不跪下?若是把本座哄高兴了,说不定饶你们一命。”许冠山对传闻中即将在赤鹿山脉出世的异宝毫无兴趣,他知道自己肯定没有那种命,所以还是趁着修士蜂拥入山寻宝的机会多打劫几队修士为好。 贺惊川听说许冠山行事狠辣,从来不留活口,所以一口回绝:“哼,我们天云宗修士还从来没有向你们这种鼠辈求饶的习惯。” “既然你们那么有骨气,本座也只好送你们去地下了。”说罢许冠山一挥手,他麾下的修士口中发一声喊,一齐向天云宗修士杀去。天云宗修士也立刻结阵自保。 独眼飞熊纵横赤鹿山脉多年,手下的修士一个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天云宗的弟子则一个个出身名门,基础扎实,一时间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尽管天云宗修士在气势上被独眼飞熊一行人压制,阵势不断被压缩,时不时有人挂彩受伤,但仍能勉强支持,短时间内不露败象。 只是林嘉鱼并未结入阵中,而是一个人被晾在了一边。立刻就有两名修士舞着长刀朝她跃来。 四色剑光猛然在场上爆起,剑光明灭之间,就有凄惨的哀嚎声响起,压过了场上的金铁交鸣声,听起来格外地渗人。 众人听到这凄惨的叫声,都忍不住偷眼向这里看过来。只见原本提刀杀向林嘉鱼的两个修士一个已经扑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带着体温的尸体,另一个则在地上不断翻滚,一条手臂已经被齐根削断。 林嘉鱼裙袂飞扬地立在那里,手中握着的剑不断发出呜呜的鸣叫,剑身上还有血滴不断滚落。 天云宗弟子听到长剑发出的哭声,一个个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对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了,这是贪欢的剑哭声。如果说这把剑是贪欢,那么握着剑的人就是林嘉鱼了。他们竟然和天云宗通缉的要犯一起同行了一整日而丝毫没有察觉。 一直未曾加入战团的许冠山看向林嘉鱼的目光也变得冷厉起来:“想不到这里还藏着一个硬点子。”说着,他将一直背负在肩上的一个长条布包摘了下来,手上灵气灌注,裹在外面的布匹立刻破碎开来,化成点点飞絮,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东西——一把体积巨大的斩马刀,刀刃就有近两米长,散发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许冠山握住斩马刀,一边轻巧地舞动着一边向林嘉鱼逼近。这把一般人连举都举不起来的巨刃在许冠山的手里轻巧得如同绣花针一般。 许冠山走过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修士身边时,刀尖一点,割断了他的气管。这是许冠山的慈悲,对他们这些刀尖舔血的修士来说,断了一条手臂还不如直接死掉更为体面。 在许冠山割喉的瞬间,一阵带着热气的风从林中穿过,林嘉鱼随风而动,却又比风还要快上一分。一招流星追月直取许冠山胸前露出的空门。 只听当得一声巨响,许冠山竟用半米长的刀柄架住了林嘉鱼志在必得的一剑,随后刀身一翻,向林嘉鱼身侧拍过来。 林嘉鱼忙贪欢往身侧一格,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身侧汹涌而来,尽管挡住了这一刀,但她整个人却被这股巨力拍得横飞出去,直飞了两丈多远才稳住身形。 只是她脚步刚停,许冠山又是一刀劈落。林嘉鱼刚刚接了那一刀,手腕已经被震得酸痛无比,哪里还敢硬接,忙一侧身,险险地避过这一击。 转眼间,许冠山已经劈出了十几刀,刀气纵横,就连边上的几棵大树都被削断,林嘉鱼却像一条灵狐一般左闪右躲。尽管她身法灵活,但在许冠山狂霸的刀势面前也是险象环生,刚刚又一刀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削过,硬生生地削落了她的几缕发丝。她本来还想等许冠山气力用尽再行反击,谁知道许冠山却越战越勇,周身的灵气像是用不完一般源源不断。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林嘉鱼眉头一蹙,自己不可能次次都能闪过,一旦失误,就必死无疑了。 又是一刀横扫过来。 林嘉鱼觑准机会,纵身一跃,整个人跳上了斩马刀,如同一朵绽放在刀尖上的莲花。 许冠山脸色一变,他用提着斩马刀纵横赤鹿山脉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刀法。他手腕翻动,大开大阖地舞动斩马刀,想要把林嘉鱼甩下来。 林嘉鱼就像黏在枝头的黄叶一般摇摇欲坠,却又始终落不下来。趁着许冠山刀势一滞的功夫,林嘉鱼如闪电一般踩着刀身狂飙突进,手中贪欢往前一递,刺向许冠山的咽喉。 许冠山临危不惧,将斩马刀猛地往前一掷,同时身形向后疾退,林嘉鱼歹毒的一剑只在他的咽喉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细小血点,却没有伤到要害。 许冠山刚刚站稳身形,他的身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一只手掌无声无息地向许冠山的背心按去。 许冠山却丝毫没有察觉背后有人,兀自狞笑着要对林嘉鱼开口。只是他刚张嘴,伸向他背心的手掌已经按实,灵气摧吐。 掌力一及身,许冠山就有所察觉,整个人原地平移了四五部的距离,只是他察觉得仍然迟了一步。许冠山只觉得心肺间一阵剧痛,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 在背后偷袭许冠山的正是秦秦,他满头是汗,身后背着的两捆木柴,显然是刚刚打柴回来。 刚刚那一掌掌力狠辣阴毒,这个年轻修士心思细密,能够从容不迫地在自己身后出手,比这个女人更难缠。许冠山看了一眼秦秦立刻做出了判断。 自己已然负伤,若是用处秘术提升修为倒是可能击败这两个硬点子,可是这群人看上去油水也不丰厚,自己刀口舔血只为求财,没必要为了一口气硬拼。瞬息之间,许冠山就做出了权衡,手一伸斩马刀就飞回他的手中。 “风紧扯呼!”他口中打了个呼哨。 第57章 天柱岩 听到许冠山的唿哨声,围着天云宗弟子猛攻的修士们不再恋战,把攻势一收,纷纷跟随者许冠山没入了树林之中。 尽管独眼飞熊的人马已经退却,但贺惊川并没有将手中的兵刃收起,反而提着剑向林嘉鱼和秦秦逼近了两步,他身后的天云宗修士也跟着贺惊川提剑向前,只有文和一人站在原地,脸上露出矛盾的神情。 “南道友……不对,应该叫你林师妹才对,想不到会在赤鹿山遇到你。这简直是上天送给贺某的造化啊。”贺惊川嘿然一笑,又转头对秦秦道,“这位道友,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你的身份来历,只要你置身事外,不要插手我们天云宗,我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的。”贺惊川刚刚目睹了林嘉鱼和许冠山的激斗,知道她的修为尤在自己之上,但只要天云宗的弟子一齐上,仍有六七成的把握能将她擒下,但若是这个自称鲁难的修士插手,恐怕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秦秦冷眼看了一眼贺惊川:“和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打交道的次数越多,本公子就越是看不起你们。欺男霸女、以众凌寡做得驾轻就熟,想必平时没有少做吧?” 贺惊川目光一寒:“看来鲁道友是铁了心要和天云宗作对了?”他这句话刚说完,口中就喷出一蓬黑光,直射向秦秦的面门。 秦秦早有防备,手一扬,一柄描金折扇就在面前打开。只听噗得一声闷响,那蓬黑光就打在了扇面上。虽说这柄折扇面是纸质的,但黑光冲突了一阵却始终无法突破扇面的阻截,上面灌注的灵气耗尽,黑光散去,落在了地上,却是一枚丧门钉。 见丧门钉被挡下,贺惊川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枚丧门钉是他的撒手锏,平时藏在舌下,在斗法时突然喷出,不知有多少人在斗法时死于这猝不及防的一击。他特意和秦秦说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一击还是被挡了下来,尽快解决秦秦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贺道友,想不到你除了欺男霸女、以众凌寡外还学会了暗箭伤人啊。”折扇一合,露出了秦秦那张让人眩惑的面孔,原本涂抹在上面的粉墨和络腮胡子都已经在纸扇遮面的瞬间被秦秦除去。 “和你们这些宵小还需要讲什么道义么?”贺惊川一挥手,天云宗的修士便一拥而上,向两人围过来。 秦秦嘴角掠过一丝不屑的笑容,身形一动,如游龙般穿入人丛,手上折扇翻飞。只不过须臾的功夫,除了立在后面的文和外,剩下的六名天云宗弟子都软到在了地上,手捂着被折扇劈中的地方哀叫着。 贺惊川心如死灰,本来想着把林嘉鱼擒下立个大功,日后就能在天云宗飞黄腾达了。谁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修为竟然如此强横,这一口下去肥肉没咬着,反而啃在了钢板上,连牙齿都崩落了。 秦秦对下手的轻重控制得很到位,虽然天云宗的弟子一个个都扑倒在地上,但没有一个人受的伤足以致命。 “这些人的生死就由你决定了。”秦秦看了一眼林嘉鱼,便转身钻进树丛。 林嘉鱼手握长剑,向躺在地上的贺惊川一步一步走去。贺惊川的双眼流露出惊恐的神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他的膝弯处遭到了秦秦的重击,髌骨粉碎,哪里还站得起来,只能不顾一切地往远离林嘉鱼的方向爬去。 林嘉鱼耳边忽然传来“锃”得一声清响,一抬眼就看到原本一直站在后面的文和已经拔剑出鞘。 “林师妹,快住手吧,若是你杀了他你就再没有回头路了。”文和紧紧握着剑柄,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林嘉鱼眼帘一垂,避开文和投向自己的悲悯目光,“另外,以后不要叫我林师妹了,传出去影响你在天云宗的前程。”说罢她手中的长剑向在地上爬行的贺惊川一拄。贺惊川发出一声嘶吼,抽搐了几下后就一动不动了。 “我卖你个面子,剩下的这些人我就不杀了。”林嘉鱼收剑入鞘,“你们还是尽快离开赤鹿山脉吧。”说罢她便一转身,向树林中走去。 天云山龙首峰碧霞洞中,秋万山正闭着眼睛靠坐在一张太师椅中,而他身前则立着一位年长修士,恭恭敬敬地向他说着什么。 听他说了片刻后,秋万山的双眼蓦然睁开,精芒爆射而出:“慕云,你说得可都属实?” 慕云点了点头:“我已经和几位长老一起进入天坑查探过多次,非常确定。” 秋万山闻言爆发出一阵狂笑:“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想不到丢了焚天鼎,竟然能让凶兽穷奇复苏。” “都是托太上长老的福。”慕云依然一脸的恭敬。 秋万山一手托腮,一手轻轻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叩击着,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看来当年隐月宗用焚天鼎镇住穷奇,又用扶桑抽取穷奇的灵力用来支撑护宗大阵。隐月宗确实不同凡响,竟然能设下这种夺天地之造化的奇阵。焚天鼎一定要找回来,操控焚天鼎的法门也要弄到手。穷奇被镇了那么多年,再大的脾气也应该磨得差不多了。若是能用焚天鼎降服穷奇,那天下妖兽都要向天云宗俯首称臣了。” “谨遵太上长老法旨。”慕云对于秋万山天马行空的想法丝毫不敢提出异议。 秋万山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慕云,你陪我一起去天坑看看,我倒要见识一下上古凶兽穷奇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说罢,他就化成遁光向龙首坪激射而去,慕云长老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此时此刻,赤鹿山脉中也有两道遁光飞掠而过,正是秦秦和林嘉鱼。他们掠过后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又有一道身影从此处飞过,带起一片风雷之声。 “林姑娘,我真想不到你会那么妇人之仁。”秦秦一边飞遁一边埋怨林嘉鱼:“若是你把那些天云宗弟子全杀了,就不会招惹到这个老妖怪了。” 林嘉鱼也是嘴巴发苦,陆瑛已经在他们两个身后追逐半日了,和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被她追上是迟早的事。 文和带着那队负伤的天云宗修士在赤鹿山脉中走了没多久就遇到由陆瑛带队的天云宗弟子。陆瑛见文和等人几乎人人带伤,更有两人折损,登时大怒。待问清是林嘉鱼和另一名男子下的手后,旧恨新仇涌上心头的陆瑛终于按耐不住,问明了林嘉鱼前行的方向就追了过来。 若不是陆瑛大意之下被秦秦和林嘉鱼引入其他修士的营地,结果糊里糊涂地打了一场,给了秦秦和林嘉鱼逃跑的时间,秦秦和林嘉鱼两人早已被她擒获。 秦秦见林嘉鱼一脸沮丧和自责,心里又有些怜惜,出言安慰道:“再往前一点就到天柱岩了,那里是赤鹿山脉的腹地。听说天柱岩之中石窟洞穴星罗棋布,洞穴之间层层相扣、环环相套,相互交错如蛛网一般。这些洞穴殊途同归,都通往潜藏在地底的地心真火。只要能躲到天柱岩的岩洞中,那老妖怪多半也找不到我们。” 听秦秦这么一说,林嘉鱼又振奋起精神。两人又往前飞遁了一会儿,陆瑛和他们的距离又缩小了不少,以至于林嘉鱼一回头就能看到远处的那个黑点,那个黑点自然就是陆瑛。 所幸,林嘉鱼的眼前很快就出现了一尊高大兀立的嶙峋石峰,布满青苔的石峰像一支长枪般直指苍穹,石壁上还刻着天柱岩三个斗大的字,不知是何人的手笔。 在天柱岩顶落下后,林嘉鱼才发现天柱岩的顶部有一个形状与眼睛有些相似的黝黑洞口,燥热的风不断地从洞中吹出来,带着刺鼻的硫磺气息。 秦秦一把拉住林嘉鱼,带着她跃入洞中。 只不过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陆瑛也落在了天柱岩的顶部。她看了一眼洞口,冷笑了一声,也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一进洞窟,林嘉鱼就发现这里确实如秦秦所言的一般,洞套洞、洞连洞,光是眼前就有一字排开的六个洞口,每个洞口都如同一张噬人的大口。秦秦已经听到后面传来的陆瑛的脚步声,也没有时间选择洞窟,扯着林嘉鱼就一头撞进了其中的一个洞口。 两个人就如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般,见洞就钻,一路向下惶急地逃窜。 陆瑛看到那么多的洞口,眼前一黑差点没昏死过去。她本想就在洞口守株待兔,等着林嘉鱼和秦秦出来。可她转念一想,又担心此处会有别的出口。斟酌了半天,她还是一咬牙,冲入了一个洞口。 林嘉鱼和秦秦在九曲回环的石洞中不知跑了多久,见后面不再有脚步身传来,知道已经暂时把陆瑛甩掉,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却又火烧屁股般地同时跃了起来,这地面实在是太烫了。 第58章 聂饮冰 两人看见对方狼狈的模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传闻确实没有错,”秦秦止住笑,“这里的石壁都已经滚烫,看来我们离地心精火越来越近了。” “现在怎么办?”林嘉鱼问道:“是在这里等那老妖婆走了再出去呢还是继续往下走?” “我们这次来赤鹿山脉不就是为了找玉尘子么?地心精火已经那么近了,玉尘子现在想必就在底下炼化养魂木,如果现在后退就功亏一篑了。”秦秦眉头一拧,“再说了,说不定那老妖婆此刻正在洞口等着我们出去呢。” 听秦秦这么一说,林嘉鱼也暂时熄了出去的念头,跟着秦秦继续往下走去。 随着向地底的不断深入,石洞里的温度也在不断地向上攀升,岩壁也从原来的青黑色慢慢变成了赤红色。即便隔着鞋底,林嘉鱼也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炙热温度。两人不得不运气灵气,紧贴着皮肤凝成一层薄薄的护膜,尽可能地将阵阵热浪与自己的身体分隔开来。 尽管如此,两人仍然汗流浃背。秦秦手里握着描金折扇,对着自己猛扇,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度已经荡然无存。林嘉鱼额前的发丝已经全部汗湿,一捋一捋地粘在额头上,身上的裙衫也被汗水浸透,若不是里面还有一件深色的亵衣遮挡着,她就要春光乍泄了。 秦秦和林嘉鱼顶着高温,又往下走了一个多时辰,穿过了最后一个洞窟,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宽敞广大的石厅。 石厅顶上倒挂着无数赤红色石笋,层层叠叠,蔚为壮观。石笋下方正对的并不是石质的地面,而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里涌动的也不是碧蓝色的湖水,而是暗红色的熔岩,丝丝白气从熔岩中升腾而起,冷却后又附着在石厅顶部的石笋上,让石笋的长度又增加了一分。每过十息的功夫,湖泊中就会有巨大的火焰喷薄而出,火舌刚好能够舔舐到倒挂着的石笋,将刚刚凝结在是石笋上的火成岩重新熔成熔岩,滴入湖中。一截仍然带着枝叶的树干被悬在两根石笋之间,在火舌的舔舐中非但没有被烧成焦炭,反而变得像碧玉般玲珑剔透。这截树干就是养魂木了。 “这就是地心精火么?”林嘉鱼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心神都为之所夺,忍不住要向前迈出一步。 只是她一抬脚,就被站在边上的秦秦一把扯到了一块巨石后面。 她刚要开口问话,秦秦就将手指在唇间一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往前一指。 林嘉鱼顺着秦秦手指的方向往前一看,这才发现不远处赫然站着一男一女,两人身上都是穿着赭色衣衫,在这赤红色的石厅中很难分辨,以至于林嘉鱼之前都没发现两人的存在。 那个男的正是玉尘子。而那个女人身披红色织纹长衫,下面则穿着一条逶迤拖地的六幅罗裙,容颜娇媚,看上去和林嘉鱼的年龄相仿,但眉眼之间又比林嘉鱼多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成熟风韵。 该不会是被玉尘子从哪里掳来的女修吧?林嘉鱼忍不住为这个女人捏了把汗。 “聂饮冰,想不到你还有脸来见我!”玉尘子看向女人的双目喷射出仇恨的火焰,“好的很,我倒要问问你,我对你情深似海,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与秋万山勾结,把隐月宗的万年基业付诸流水?” 秦秦和林嘉鱼距离玉尘子并不远,将玉尘子愤怒的质问尽收耳中。林嘉鱼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一闪,隐约猜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她依稀记得当日在隐月宗秘庭中,玉尘子向她提到过当年正魔决战,他的道侣出卖了隐月宗,关闭了护宗大阵,致使隐月宗一败涂地。眼前这个妩媚的女人应该就是玉尘子当年的双修道侣。只是她究竟修炼了什么秘术,看上去竟然如此年轻。 “对我情深似海?”那个叫做聂饮冰的女人冷哼了一声,“如果你真的对我情深似海,为什么无相扇上画得美人不是我?” 无相扇?应该就是秦秦手中那把描金折扇吧。林嘉鱼瞥了一眼秦秦,发现他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那柄折扇。 林嘉鱼把头凑过去一看,发现扇面正中画着的那个美人和眼前聂饮冰的面目倒是有几分相像。 “无理取闹,无理取闹!”玉尘子苦笑着摇头,“无相扇里画着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聂饮冰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不错,画像的眉眼确实和我有几分相似,但是我平日里挽得是双环望仙髻,什么时候挽过画上所画的朝凰髻了?不仅如此,我对着铜镜不止一次地对比过,画上女人的神态、气质都与我截然不同。你说,画上的那个狐媚子到底是谁?” 玉尘子默然不语,只是长叹一声。 见玉尘子不说话,聂饮冰的声音又是一变,变得温柔婉转:“师兄,我对你的情意你难道还不知道么?当年若不是我一眼相中了你,铁了心要和你双宿双飞,我父亲怎么会把宗主的位置传给你?如果没有我在你背后默默襄助,你又怎么可能排除异己,对整个隐月宗如臂使指?这次你一从焚天鼎中脱身,秋万山就送来了传音纸鸢,神水宗的人也传来消息,说你击杀了木天风,夺走了养魂木。我估摸着你要找地心精火,所以立刻赶来这里与你相会,想要和师兄再续前缘。” “你害得我在焚天鼎里困了数千年,这就是你所说的情意么?”玉尘子咬牙切齿,“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却对我如此狠毒,现在竟然还敢提什么再续前缘。” “那不过是对你的不忠做的小小惩罚而已。”聂饮冰一阵媚笑,脸色猛得沉了下来:“是谁在那里?” 林嘉鱼和秦秦被她这一声喝问唬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正要开溜,就听到另一处进入石厅的洞口处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你们这对狗男女,跑得倒是很快。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能往哪里跑。” 林嘉鱼和秦秦这才松了口气,相视一笑,陆瑛出现得也真不是时候,聂饮冰和玉尘子都是寿元几千年的老魔,要取陆瑛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陆瑛却没有发现站在那里的两人并不是秦秦和林嘉鱼。她一提气,就从熔岩之上向玉尘子和聂饮冰飞掠过来。用的正是天云宗的寒潭鸦影,飞掠姿势端得好看。 聂饮冰听到陆瑛的骂声,冷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在本座面前,即便是秋万山也不敢如此说话!”说罢,她伸出纤纤玉手,张开五指向陆瑛掠过来的方向轻描淡写地伸手一抓。 陆瑛正飞掠到湖心,猛地就感到前方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随后周身灵气的运转就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她双手在半空中狂乱地抓着,却无法抵御那股吸力,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一般横飞过熔岩湖,一头撞在了聂饮冰的掌心上。 陆瑛此时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忙张口要求饶。 只是她刚张开嘴就感到喉咙口一堵,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随后丹田气海和周身百骸中的灵气就如同潮水般向她的头顶涌去,经过她头顶的百会穴冲入聂饮冰体内。 只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陆瑛全身的灵气和精血都被聂饮冰吸收殆尽。她整个人软到在地上,如同一只空皮囊,双眼神采全无,鼻息也细若游丝。最可怕的是陆瑛的那张脸,仿佛在这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苍老了十岁一般,布满了细密的褶子和深色的老年斑,形容枯槁得只剩下骨头。 “天云宗的弟子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聂饮冰手一扬,陆瑛整个人就被抛到了湖中。被滚烫的熔岩一泡,陆瑛整个人立刻化成了一缕青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想不到你竟然修炼了九转化生*。”玉尘子目睹了聂饮冰杀死陆瑛的过程,瞳孔猛地收缩了一次。 聂饮冰口中发出一阵咯咯得娇笑,听得林嘉鱼一阵头皮发麻:“不错,我是学了九转化生*。你还要感谢一下秋万山,若不是他把这套功法传给我,你今天看到的就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了。师兄,我修炼这套功法也是为了你,我只想让你看到我芳华正茂的一面。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情景么,那时我也穿着这样的衣服,挽着这样的发髻,连容貌也和现在一模一样。”她的一双美目流光溢彩,显然是想起了几千年前的事情。 玉尘子双目一阖,初见的场景便如画卷一般在他眼前一一闪现。石厅中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熔岩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在这片沉默中,林嘉鱼和秦秦两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聂饮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发现。 过了半晌,玉尘子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师妹,你走吧。你对我无情,我不能对你无义。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不会再找你报仇了。” 第59章 另一个女人 “看来你是不准备再与我破镜重圆了?”说出这句话聂饮冰已是泫然欲泣。 “覆水难收,你我缘分已尽,师妹你还是走吧。”玉尘子转过头不去看她。 “我来这之前就猜到你会如此对我。”聂饮冰已是粉泪盈盈,“既然如此,我不如将你抽魂摄魄,炼成魂珠,让你再也没办法离开我!” 说罢她双掌一翻向身前的玉尘子抓去。玉尘子早有提防,双手往胸前一格。两人都未用兵刃,单凭着一双肉掌,瞬息之间就就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林嘉鱼和秦秦都没有想到两个人说翻脸就翻脸,这兔起鹘落间的十几个回合,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玉尘子修为虽高但毕竟失去了肉身,只剩下元神,而聂饮冰两千多年来潜心修炼,从未懈怠过。此消彼长之下,玉尘子已被聂饮冰压过了一头。两人又战了几十回合,玉尘子已是败相隐现。 “师兄,你还是不要挣扎了,做我贴身佩戴的魂珠又有什么不好的?多少人想做而不可得呢。”聂饮冰自觉胜券在握,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眼里满是绵绵的情意。林嘉鱼只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竟然宁可杀死自己的情郎也不放他离开。她虽然痛恨玉尘子,但此时也不希望玉尘子死在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手中。 玉尘子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难逃被抽魂炼魄的下场。他纵身往后一跃,大口一张,一口小鼎从他口中飞出,落在了他的手心上。 “焚天鼎!”聂饮冰目光一凛,“看来焚天鼎并没有被那个天云宗弃徒带走,而是落在了你的手里。不过你别忘了,我对这焚天鼎也是知根知底的。难道以为凭着区区一口大鼎就能胜过我么?” 玉尘子的嘴角掠起一丝诡秘的笑容:“我在焚天鼎里困了两千多年,和这口鼎的契合程度早已不是你能想象的了。”说罢将焚天鼎往上一抛。 焚天鼎滴溜溜地旋转着上升,随着它的上升,体积也越变越大。玉尘子手上捏了个诀,口中一声爆喝:“收!” 只听嗡的一声,鼎盖缓缓打开,焚天鼎中放出万丈红光,一道红色的灵气漩涡从鼎中飞出。随着灵气漩涡的出现,整个石厅都开始缓缓震动起来,时不时地有石笋断裂,落入熔岩之中。 林嘉鱼丹田气海内的红色气旋在焚天鼎灵气气旋出现的瞬间也有了感应,在体内不断地奔腾冲突,似乎要破体而出。林嘉鱼脸色一变,忙屏息凝神,引导着体内的灵气重新向丹田气海汇聚。 聂饮冰神识敏锐,立刻就感到自己已经被气旋锁定,慌忙之间想要遁走。只是她仍然慢了半步,气旋闪电般地掠到了她的身边,一下子将她裹挟了进去,拖拽着聂饮冰向焚天鼎倒飞回来。她翻滚的模样如同被卷入狂风的断翅蝴蝶。 “师妹,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性命的。最多让你和我一样在焚天鼎里待上个几千年。”玉尘子看着聂饮冰在气旋中惶恐的样子,心头一阵快意。 “师兄,手下留情啊!我不是饮冰,我是聂饮霜啊!”聂饮冰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让玉尘子脸上的表情瞬息之间凝固住了,他的手印一变,气旋就在半空中一改方向,转过头向他飞过来。 气旋消散,聂饮冰双足甫一落地,玉尘子就迫不及待地挽住她的双臂:“霜儿,想不到我们还有再相会的机会。”声音中竟然带了点哽咽。 “我就知道,和你勾搭上的一定是那个贱人!被我一诈就诈出来了!”聂饮冰面目狰狞,双手往前一抓,扣住了玉尘子的头颅,九转化生*全力运转起来。 玉尘子猝不及防之下着了聂饮冰的道,灵气逆流,纵有一身修为却也使不上半分的气力。玉尘子受制,焚天鼎没了人操控,也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落在熔岩之中。所幸焚天鼎是一件异宝,熔岩的高温也不能损毁他一分一毫,只是在熔岩中一晃一晃地飘荡着。 秦秦见焚天鼎落在熔岩湖中,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对林嘉鱼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藏在石块后面等着,接着便扑倒在地上,向焚天鼎的方向匍匐前进。此时玉尘子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而聂饮冰则是情绪激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个小角色在打焚天鼎的主意。 “师兄,你老实告诉我,饮霜究竟在哪里?我倒有些好奇这个从未谋面的胞妹究竟长得多么倾国倾城,竟然能把你从我身边勾走。”聂饮冰低下头吐出一截香舌在玉尘子耳边游走,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她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有一个胞妹叫做聂饮霜,还记得父亲曾将她错认成饮霜。可是印象中她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妹妹,等年龄大了些去问父亲,父亲也矢口否认有过另一个女儿,隐月宗宗内的前辈对此也是讳莫如深。她刚刚也是集中生智,猛地想到无相扇上与自己形容相像的女人说不定就是聂饮霜,这才喊出名字想要碰碰运气,没想到一猜即中。 在九转化生*的威压下,玉尘子浑身的静脉一寸寸地碎裂开来。他强忍着静脉碎裂的痛处,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聂饮冰的脸蓦然阴沉下来,双手的力量不断加大,眸子里的清明已经被狂乱和疯狂取代:“我为你付出那么多,几千年了还是没有把你忘记!你为什么老想着那个狐媚子,你说她到底哪点比我强了!” “她哪里都比你好……”玉尘子并没有在聂饮冰的力量下屈服,仍然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七窍都已经溢出黑红色的鲜血。 这句话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饮冰最后一点理智也在这句话的刺激下荡然无存。她灵气运转,全力催动九转化生*,按在玉尘子头颅两侧的双手就开始疯狂地抽取着玉尘子的灵气。 玉尘子的元神以肉眼可见地速度不断地萎缩,口中发出凄厉的嚎叫,嚎叫中带着的灵压不仅震得厅顶的石笋簌簌地掉落,就连熔岩湖也泛起了浪花,红色的溶液一浪浪拍在湖岸上,硫磺的气息愈发刺鼻。 玉尘子撕心裂肺的哀嚎非但没有让聂饮冰产生斑点的怜悯之心,恰恰相反,她的脸上写满了期待。将玉尘子永远拴在身边,是她几千年来的心愿,而今天这个心愿就将由她亲手达成。 她脑海中兴奋的弦越绷越紧,最终在玉尘子四肢消失于虚无的时候达到了顶峰,脑海中那根已经绷紧到极致的弦终于“嘣”地一声断裂开来,一股在她体内压抑已经的灵气冲天而起,原本整整齐齐挽在头顶的双环望仙髻也在灵压的冲击下散乱开来,三千黑丝如瀑布般飞流直下。 我是谁?这是在哪里?她茫然地看了一眼地下,随后她的视线就被倒在自己身前的玉尘子牢牢地攫住了。 尽管她感觉到眼前的只是一抹元神,尽管那张脸已经因为痛苦变形,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玉尘子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师兄,饮霜来晚了……”她跪倒在地上,将奄奄一息的玉尘子搂在怀里,只说了一句就已经泣不成声。眼泪簌簌地滑过脸颊,向下低落,只是泪珠还未落到地上就被高温蒸腾成一缕白色的水气。她犹记得那年初次见他,他还是个风姿俊秀的美少年,再见时,他已手握隐月宗大权,胸怀吞吐天地之志,也是在那晚,他们有了一夕情缘。只是她终归要回到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短短的一夕情缘已经在她的心头镌刻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她曾无数次想象与他再重逢的场景,可怎么都想不到玉尘子会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最让人心酸的就是美人依旧,英雄却已末路。 玉尘子听到她的声音,努力睁开了眼睛,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双眸在看到女人的瞬间,又迸射出夺目的光彩。 “霜儿,”只说了个名字,玉尘子已经气喘吁吁,他现在完全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吊着自己的性命,“死前能再见你一次,我就心满意足了。” “师兄,你绝不会死的。”聂饮霜抬手揾去脸颊上的泪痕,努力再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样?你的肉身到哪里去了?” 只是玉尘子再也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他的双眼已经阖上,身体逐渐虚化,最终变成无数光点,慢慢在聂饮霜的怀中消散。隐月宗的一代宗主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个不为人知的石厅里。 聂饮霜从地上站起,她心中决心已定,一定要找到害死师兄的凶手,为师兄报仇。她在石厅里环视了下,想要看看是否有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秦秦感到聂饮霜冰凉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第60章 掳人 秦秦原以为聂饮冰将玉尘子炼化成魂珠需要一定的时间,足够自己把焚天鼎偷偷顺走,哪里想得到聂饮冰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聂饮霜。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买,弹指之间,聂饮霜就带着一阵香风刮到了秦秦的面前,素手一探,抄着他的脖子将秦秦提离了地面,双眸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秦秦的修为放到年轻一代修士中固然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可是在聂饮冰、聂饮霜这等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面前却完全不够看。他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所做的只是不住地在半空中扑腾,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聂饮霜扼在自己咽喉上的手。 他感到聂饮霜的手越捏越紧,若是再捏下去,自己的颈椎都要被捏断。他急中生智,张开口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六个字:“师娘,手下留情……” 只不过听到前面两个字,聂饮霜的手就松开了,秦秦就像一个塞满泥土的麻袋,沉沉地摔在地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地在这里?”聂饮霜的声音里稍稍带上了一点温度。 事到如今,秦秦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他仰起头,迎着聂饮霜审视的目光,鼻子一酸就流下了两行清泪:“徒儿学艺不精,没能帮上师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别人的手里,实在是愧对师门啊!”说罢他就哭天抢地,将自己的额头在石质的地面上撞得咚咚作响。只不过几下,他的额头就已见红。 聂饮霜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到秦秦应该是玉尘子的弟子,看着他这样哀悔的样子心下不忍,伸出双手就想搀住他,谁料到双臂刚伸出,秦秦就抢先一步攀了上来:“师娘,你一定要为徒儿做主,为师父报仇啊!” 听着秦秦一口一个师娘的叫着,聂饮霜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但又有些狐疑,她从黑暗中醒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位少年。她开口问道:“你真的是玉尘子的弟子?为何你会认得我?” 秦秦早有准备,立刻将袖中的描金折扇取出,双手奉上:“这柄无相扇是师父传给我的,扇面正中画得不就是师娘么?” 聂饮霜打开扇子,一眼就看到了扇面中心画着的那个笑靥如花、袅袅婷婷的女人,刚收住没多久的眼泪又有汹涌而来的趋势。她怎么都不会忘了这幅画像,那是她和玉尘子初试*后玉尘子对着她画下的。她的视线在扇面上其他八个美人身上扫过:“我记得这柄扇子上原来只有一幅画像,其他几幅画画得又是谁?”言辞间已经隐隐带着一股醋味。 秦秦暗暗叫苦,每一代无相宗的传人都会将自己的意中人画上扇面,可是这话他又不能照实说,要不然他之前自称是玉尘子徒弟的谎言一下就要被戳破。 聂饮霜见秦秦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地模样,还道扇面上的另外八个女子都是玉尘子的姬妾,不禁在心中感叹,男人多是如此,不仅喜新厌旧,而且多多益善。 秦秦见聂饮霜意兴阑珊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她心情不好,一掌将自己拍死。他眉头一皱,便计上心来:“师娘与师父聚少离多,师父唯恐师娘寂寞,便让我们师兄弟几个将平生所见美人都画在扇面上,给师娘作陪。但师父总是抚着扇面怨我们手拙,画得难看,糟践了扇子。其实这也怨不得我们,我们画得再好,被师娘一衬,在师父眼中也变成庸脂俗粉了。” 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蜜语甜言,聂饮霜也是如此,秦秦寥寥几句奉承话,就让她本来有些黯淡的心情好转了一些,对秦秦的身份也已经不再怀疑。 “你其他的师兄呢?”聂饮霜合拢折扇,递还给秦秦,口中问道。 “其他的师兄都已经陨落,只剩下我一个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秦秦想起了历代为焚天鼎而死的传人,眼眶自然而然地一红。 聂饮霜想不到玉尘子门下已经凋零成这般模样,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到底是谁杀死了玉郎?” 秦秦总不能说是聂饮冰杀死了玉尘子,让聂饮霜自裁谢罪。他脑海中猛然掠过一个玉尘子和聂饮冰对话时提到的名字,便立刻脱口而出:“秋万山!害死师父的人是秋万山!” 聂饮霜皱着眉头想了想,却怎么都想不起这么一号人。这也难怪,她这辈子见过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她不再去想,而是问秦秦道:“那个秋万山往哪个方向去了。” 秦秦随手往之前陆瑛出来的洞口一指:“他重伤师父之后,就从那里逃走,不过只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若是现在追,应该还能追上。” 话音刚落,聂饮霜就化作一道电光从石厅中消失不见。 秦秦知道聂饮霜去追那个并不曾出现过的秋万山了。他对着仍然藏身在石块后面的林嘉鱼得意地挥了挥手。仅凭几句话,就将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女魔头打发走,他对自己的智谋百出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嘉鱼刚刚目睹了聂饮霜扼住秦秦咽喉将他提起的情景,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可是她体内的红色灵气气旋仍如脱缰野马般四处乱窜,她所有的气力都用在了理气调息上,根本无法起身相救。此刻她见聂饮霜终于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她把这口气舒完,洞口处又响起风雷之声。 秦秦猛一转身,就看到聂饮霜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骇然失色,这个难缠的女人怎么突然又杀了个回马枪?难道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谎言?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流落江湖的。玉郎没有教会你的,就由我来教你。我会让你成为玉郎那样的英雄,你就是我和玉郎的结晶。”聂饮霜的双眸闪着狂热的光彩,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秦秦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已经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管是聂饮冰还是聂饮霜,骨子里都藏着疯狂。 聂饮霜不等秦秦做出任何反应,就一舞广袖,将秦秦卷住,秦秦只来得及指了指焚天鼎,就被聂饮霜带着出了石厅。聂饮霜飞遁时发出的风雷声越来越微弱,最后消失不见。 林嘉鱼见秦秦被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带走,急出了一身汗,但又无能为力。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以秦秦的聪明才智,应该很快就能从聂饮霜的手底下溜走,说不定哪天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又打坐调息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慢慢把体内不安分的红色灵气气旋引导回丹田气海。林嘉鱼从大石后面转了出来,扫视了一眼石厅。此时石厅里只剩她一个人,能听到的也只有熔岩冒泡的声音,仿佛之前聂饮冰与玉尘子惊心动魄的交手不曾发生过一般。 她的视线落在了正在熔岩中浮浮沉沉的焚天鼎上。她就不明白这尊小鼎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秦秦如此痴狂,就连被掳走的时候都不忘示意自己取走焚天鼎。在她看来秦秦对焚天鼎的执念已经近乎魔怔了。 不管怎么说,焚天鼎还是得取走,不然日后秦秦问起来,自己也没有办法交代。 林嘉鱼纵身一掠,身姿轻盈宛若一只贴着水面飞行的翠鸟。当她掠到焚天鼎边上时,手往下一抄,就想把焚天鼎从熔岩中捞起。只是她的手还未碰触到焚天鼎,鼎盖就噗的一声跳了起来,随后就有红白蓝紫四道气旋从鼎中飞出,向林嘉鱼卷来。 四色气旋出现的瞬间,林嘉鱼丹田中立刻翻江倒海起来,体内灵气一窒,根本无法保持飞掠的身姿,整个人一头向熔岩中栽去。在她的裙袂浸没在熔岩中的瞬间,焚天鼎中飞出的气旋已经将她包裹住。连聂饮冰这样修为深不可测的老怪物都无力抵抗焚天鼎的威能,更不用说林嘉鱼了。弹指之间,她就被卷入焚天鼎之中,随后焚天鼎的鼎盖就干脆利落地盖了上去。 赤鹿山脉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所有进入山脉的修士都疯了似地往庆丰城的方向逃去。 这些入山寻宝的修士这次是彻底失算了。他们收到赤鹿山有红光冲天而起的消息,本以为即将有异宝出世,这才成群结队、不远千里地来到赤鹿山脉。他们穿过大半个赤鹿山脉,才发现红光的源头竟然是一块数十丈高的巨大石卵。见自己仍旧来早了一步,这些修士便围着石卵各自扎下营地休息,耐心等着石卵破裂,异宝出世。谁知道他们等了足足三个日夜,石卵非但没有裂开,就连上面射出的红光也逐渐消失不见。等着异宝出世的修士一片哗然。若是此时,他们就离开倒也不会有什么变故,偏偏有几个胆大人浑的愣头青不肯罢休,想用兵刃凿击石卵,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第61章 妖兽之潮 带头的那名修士挥起手中的鬼头刀,用刀背狠狠在石卵上一磕,令人震惊的情况就发生了:石卵竟然像蛋壳一样啪啦一声碎裂开来,随即一道红影从破裂的石卵中飞射出来,扑向手持鬼头刀的修士。 修士身手也算敏捷,手中的鬼头刀一提就向红影劈去,只是红影在半空中轻轻巧巧地画了一道弧线,绕过了鬼头刀的阻拦,正中修士的面门。修士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面部立刻扭曲起来,短短数息的时间整个人就化成了一滩脓血。 包裹着影子的刺目红光逐渐散去,众人这才看到这红影的庐山真面目:一只头长白毛、身被红毛、状若猿猴、只有拳头大小的怪物。怪物伏在血泊边,张开口猛地一阵吸吮。随着怪物喉头的不断耸动,它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大,很快就有半人高。 其余几个围在石卵边的修士见突然蹦出这么一个怪物,心下骇然,就想退回到人群中。只是他们的身形刚一动,怪物就放弃了那摊血污,闪电般地在几个修士身上跳过。由于它的速度太快,这几个修士几乎是同时倒在了地上,每个人的咽喉处都多了一个花生米大的血洞。 怪物立在几具尸首中间,为刚刚的杀戮感到兴奋不已,两只手握成拳头在胸前狂乱地锤击着,仰起头颅发出一声长啸。啸声雄浑壮阔,瞬息之间就穿透了丛林,在赤鹿山脉中不断地扩散。躲藏在丛林深处的妖兽听到这声长啸,纷纷从洞窟、巢穴中探出头,望向啸声传来的方向。在啸声的感染下,它们也纷纷仰头望天,发出一阵阵长嚎。随着啸声的不断扩散,越来越多的妖兽加入了长嚎的队伍,一时间整个赤鹿山脉都在妖兽的咆哮中微微震颤。 如果说人首猿身的怪物给众修士带来的是诧异的话,那么这些妖兽的咆哮带来的就是恐惧。一些经常在赤鹿山脉行走的修士已经认出了这种万兽齐鸣的场景,一个个面色大变:“妖兽啸天!快走,兽潮要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激起的水花足有三丈高。赤鹿山脉的妖兽肉身强横,往往能和修为胜过自己一筹的修士打个旗鼓相当。平日里妖兽最多三三两两地出现,修士还能凭借着数量的优势将其猎杀,可是一旦遇到兽潮,成千上万的妖兽会像海水一般涌过来。即便它们一个个引颈待戮,数量如此巨大的妖兽也会让人杀得手软,更何况其中不乏一些灵智已开,修为精深的高阶妖兽。 这些修士千里迢迢来到赤鹿山脉,所贪图的不过是传闻中的异宝而已,眼下异宝还没见着,兽潮倒是在眼皮子底下爆发了。他们自然不会傻到留在赤鹿山脉和妖兽们死磕,而是纷纷转身,向庆丰城的方向飞遁而去。在丛林中和数量如此众多的妖兽对上必死无疑,唯一的生路就是逃入庆丰城,依靠城内设置的法阵和妖兽对峙。 只是上千名修士拥挤在一起,哪能那么快就四散逃开。那些有宗门组织的修士队伍还好一些,由宗门内的前辈引导着结阵后退,尚能保持秩序,但有许多队伍是由散兵游勇组成,遇到这样的变故,队伍里的修士就如同炸了窝的马蜂一般,没头没脑地一阵乱冲,转眼间就有数人死于拥挤踩踏。 此刻仍然在地底的林嘉鱼全然不知道地面上发生的骚乱,仍然昏睡在焚天鼎中,这已经是她被吸入焚天鼎中的第三日了。 忽然间,林嘉鱼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眨动了两下,随后她就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之中。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头痛,很快就回忆起了自己被焚天鼎吸入鼎内的情景。这就是焚天鼎里面么?她放眼望去,可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红、白、蓝、紫的四色光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景物。 想到玉尘子在这等枯燥单调的地方困了两千年,林嘉鱼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换成是她,在这里待上一个月恐怕就会无聊地想要自杀。 林嘉鱼打算向上飞到鼎口,看看能不能打开焚天鼎的鼎盖脱身。只是她方一运灵气,脸色就立刻变得惨白无比,她的丹田气海竟然变得空空如也,连一丝灵气的痕迹都没有,不管她如何扑腾,整个人就凝滞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自己用机缘和苦修换来的修为都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转眼成空,林嘉鱼只觉得浑身发冷,连手脚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难道自己真的要像一条癞皮狗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可是她还想再上天云山,再看一眼云中君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嘉鱼的想法,围绕在她周围的四色光晕倏然散开,露出了远方的一座巍巍青山。视角不断地拉近,青山离她越来越近,下关峰和太阿峰相继从她脚下掠过,随后她就发现自己飘然来到了龙首峰上空。 她俯首望去,发现本应如人间仙境一般的龙首峰此时却成了修罗杀场。每一处空地上都有修士和妖兽捉对厮杀,兵刃入肉的声音、修士的喊杀声、妖兽的咆哮声交杂在一起,显得混乱不堪。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修士和妖兽的尸首,鲜血汇聚成红色的溪流沿着石阶不断向山下流去。更多的妖兽则沿着鲜血汇成的溪流逆流而上,向龙首峰进军。这些妖兽排成蜿蜒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林嘉鱼直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又惊又疑,天云宗再怎么说也是天下正道的巨擘,哪有这么容易被妖兽攻陷。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发现自己置身于龙首坪上。 龙首坪上的厮杀格外地惨烈,妖兽和修士的尸体不分彼此地堆叠在一起,地面上的石砖都已经碎裂成齑粉,露出下面黑红色的泥土。此刻龙首坪上还活着的修士只剩五人。五名修士围着一只小山包大小的妖兽团团而战。那只妖兽外形如虎,但身上长得却不是油亮的胡毛,而是金色的倒刺,倒刺锐利无比,顶端闪着森寒的光芒。妖兽的背上还伸出一对黑色的肉翅,每一次扇动都能带起狂猛的风。周围的妖兽在这阵狂风面前都瑟缩不已,没有一个敢上前贸然加入战团,只敢在边上观望。 林嘉鱼悬浮在半空中,宛如透明一般,龙首坪上的修士和妖兽没有一个注意到她的存在。林嘉鱼看着五名修士和妖兽之间的战斗,也是悚然动容。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级别的斗法,几名修士的每一招每一式都隐隐契合了天地大道,每劈出一剑都会引动天雷地火,在林嘉鱼看来,即便是玉尘子的修为也及不上眼前几人的十之一二。只是那妖兽更是强横,以一敌五,却丝毫不落下风,反而越战越勇。五名修士手中的兵刃虽然时不时的斩在妖兽的身上,却被那精钢般的倒刺挡下,无法对妖兽造成丝毫伤害,反倒是有两名修士被妖兽的利爪抓中,受了不清的伤,口鼻都溢出血来。龙首坪周围的几座石峰已经被斗法中四溢的灵压削平。 “宗主,请鼎吧!”一个蓝衣修士吐出一口血沫,对一个年轻道士说道。 林嘉鱼闻言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这个年轻道士应该是小师弟之类的角色,怎么都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已是宗主。她忍不住多打量了那个道士几眼,随后整个人便如遭雷亟。那个年轻道士眉目清秀,与给她算命的道士花凡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难道焚天鼎给自己看得都是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林嘉鱼脑海中掠过这么一个念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妖兽就会杀上天云山,这绝对是一场浩劫。可是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花凡一个半点儿修为都没有的游方道士究竟何德何能竟然会坐上天云宗宗主的位置。 “嘿嘿,早就听说隐月宗有尊焚天鼎,威力无穷,本座早就想见识见识了。”妖兽忽然口吐人言。高阶妖兽的灵智水平与人已经相差无几,有的甚至胜过普通人,能口吐人言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妖兽口中“隐月宗”三个字如同一道电光照亮了林嘉鱼。林嘉鱼立刻意识到,这些画面至少是几千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这里还是隐月宗宗门所在之地。可是花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蓦然间,她想起了自己坠下山崖那日在隐月宗秘庭里看到的汉白玉雕像。眼前这个隐月宗宗主的模样和那尊雕像一模一样,看来他就是隐月宗的开山祖师了尘道长。可是为什么他会和花凡长得如此相像,难道说花凡是了尘不知多少代的子孙? 也许是因为林嘉鱼近日接连见到了存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她的脑海中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全新的想法:花凡和了尘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说不定他已经在人世间游荡了成千上万个年头。 第62章 穷奇 她纷乱的思绪很快就被一阵地动山摇打断。 抬眼望去,只见一口青铜小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祭起,悬浮在半空中。林嘉鱼一眼就认出了这尊鼎,正是她此刻身处的焚天鼎。 只是焚天鼎在了尘手中的威能又要比它在玉尘子手中强上太多,此刻的焚天鼎散发出来的巨大灵压已经让龙首坪的地面出现了深深的裂痕,裂痕还在持续扩大,时不时有妖兽坠入裂痕之中。 了尘手往妖兽一指,口中迅速地念了一句咒语,青铜小鼎就不断变大,直到鼎口比妖兽还大上一圈后,焚天鼎才停止变大,悬浮在半空之中。 了尘猛地跃起,手掌在青铜大鼎的鼎腹上一拍,焚天鼎发出一声闷响,整个翻转过来,向妖兽倒扣过去。焚天鼎的速度似慢实快,并没有给妖兽逃脱的机会,牢牢地将它罩在了下面。 了尘的脸色也变白了几分,显然祭起焚天鼎镇压妖兽让他元气大伤。其余四名修士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 那妖兽虽然被焚天鼎倒扣在了下面,却仍然不肯屈服,不停地在鼎内翻腾撞击,焚天鼎被它撞得咣咣作响,鼎身也不住地左摇右晃,似乎随时要倾倒。了尘忙飞身来到大鼎边,伸手在鼎上一按,晃动的大鼎立刻稳住,鼎口又往地底陷了半尺。 “穷奇,你率兽食人,荼毒世间,我今天就要用此鼎将你炼化,为天下苍生讨个公道。”了尘身上道袍无风自动,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痴人说梦!”焚天鼎内传来穷奇瓮声瓮气的声音,“本座本就不是血肉凡躯,是八百里赤鹿灵气孕育的神物,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炼化的。” 紧接着,焚天鼎传来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青铜铸成的鼎身上竟然被硬生生地破开了一个大洞,穷奇一振肉翅,便从大鼎中飞出。 “这焚天鼎确实有几分不凡,可惜只是件没有神魂灵性的蠢物。”穷奇的虎首之中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了尘道长,你终究太过妇人之仁,若是能在铸鼎的时候进行血祭,吸收神魂,本座恐怕就难以脱身了。” 了尘想不到穷奇竟然能从焚天鼎中脱身而出,惊得面如土色。焚天鼎已经是他威力最强的法宝,连焚天鼎都无法将穷奇制服,看来隐月宗是注定要葬送在这上古凶兽手中了。 在半空中看着的林嘉鱼也是心惊胆寒,能将玉尘子困住那么多年的焚天鼎竟然被穷奇击破,它的身体下究竟潜藏着多大的力量啊。 穷奇抬起爪向了尘一抓,了尘心念一动,焚天鼎及时飞起挡在胸前,这才架住了穷奇这一爪,但他的人却被这一爪上蕴藏的巨大力量砸出了十几丈远。他喉头一耸,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在之前和穷奇的打斗中,他已经受了暗伤,穷奇这一爪让他强压下去的伤势彻底爆发出来。 看到宗主负伤吐血,四名隐月宗的修士都是恣睢欲裂。其中穿着蓝衣的修士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他转过头对了尘道:“宗主,我先走一步,隐月宗的存亡就交给宗主了。”说罢他便举起手中长剑。 “徐护法,快停手!”了尘看到蓝衣修士的举动就隐约猜到了他要做什么,立刻断然吼道。 徐护法却没有停手,他对了尘露出一个决绝的微笑,手上一用力,贴在咽喉上的剑锋就切进了皮肉,一颗头颅立时滚落在地上。 随着一腔碧血冲天而起的还有一道蓝色的神魂。这正是徐护法的神魂,他像飞蛾扑火一般直冲向焚天鼎,他要让焚天鼎收了自己的神魂成为一件有灵性的法宝,这是镇压穷奇的唯一法门。 另外三个修士目睹了徐护法的所作所为,相互交流了个眼神,便也纷纷拔剑自刎。顿时又有红、白、紫三道神魂飞入焚天鼎之中。 这四名修士都是隐月宗的护法,修为精深,神魂所蕴藏的能量要比普通修士强大上不知多少倍。随着四道神魂的注入,焚天鼎上猛然闪过一层淡淡的光晕,鼎身上被穷奇破开的窟窿也弥合了起来。尽管没有了尘的操控,焚天鼎自己就开始微微颤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随后红白蓝紫四色光华猛地从焚天鼎上爆射而出,冲破了笼罩在龙首峰的层层妖雾,直上云霄。 围在龙首峰上的许多妖兽双目被璀璨的四色光华所刺,一个个都惊惶地合上眼睛,有些动作迟钝的双目立刻流出血水来。 了尘站在焚天鼎后,激愤填满胸膺,胸口不断起伏着,因为四位护法的神魂,焚天鼎的威能已经有了质的飞跃,成为了一件有灵性的法宝。他绝不会让四位护法白白牺牲,无论如何也要将穷奇降服。 穷奇被四色光华刺得双眼微眯,焚天鼎鼎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灵压让它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它的铁爪一扬,贴着林嘉鱼的身畔划过,把林嘉鱼吓得魂飞魄散。 随后她的耳旁就响起嗤啦啦一声巨响,有些昏黄的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裂口中混混沌沌一片,也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林嘉鱼在边上看得几乎要惊叫出来,穷奇的实力竟然如此恐怖,已经到达能够破碎虚空、开辟小天地的境界。 穷奇背后双翅一扇,小山一样庞大的躯体就腾空而起,向撕裂开来的空隙飞窜而去。 “收!”了尘看着穷奇的背影,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随着他的声音,四道光柱从焚天鼎鼎口喷薄而出,刹那间就追上了穷奇。四道光柱紧紧缠住穷奇的四肢,将他向大鼎的方向拖拽过去。穷奇口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背后的双翅疯狂地扇动着,却仍然无法抵挡焚天鼎的威能。尽管他的一颗头颅已经探入了虚空,但仍然被坚韧的光柱一寸一寸地拖了出来。 “了尘,你是杀不死本座的!”穷奇发出一声怒吼后,望向了尘的双眼充满歹毒。 “谁说我要杀了你,我只是要将你幽禁起来,让你永世不得重见天日。”了尘的脸上古井无波,手上灵气狂吐,四色的光柱陡然间又粗了一分,穷奇已然气力衰竭,被光柱裹挟着飞入了焚天鼎之中。 穷奇被摄入鼎中后,原本在山上肆虐的妖兽们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变得惶恐起来。更是有许多妖兽直接倒在了地上化成了芥子大小的虱子,这些妖兽全是穷奇用身上的虱子变化而来的。隐月宗的修士则气势如虹,此消彼长之下,妖兽就如滚汤泼雪一般溃散下去。 “禀宗主,妖兽已经被杀退了!”一名满身血污的修士赶上龙首坪,向了尘一躬身道。他看到了四位护法倒在地上的尸首,面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了尘伸出手拿出一块玉符,在焚天鼎上一划而过,便有四个光点被摄入玉符:“李长老,四位护法为了隐月宗做出了牺牲、放弃了轮回,我们隐月宗不能忘了他们,从今以后这块蕴有四位护法神魂的玉符就是隐月宗世代相传的宗主令牌。” 了尘顿了顿,看了一眼天空中的裂痕,又对李长老道:“你过两日带些人看看这裂缝里有些什么,若是没有凶险的话,就在这里设一处护宗大阵,免得日后有外敌杀上宗门,像今日这样措手不及。” 李长老连声称是。 林嘉鱼还想往下看,却感到眼前白光一闪,刺得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待她再睁开眼睛时,原来龙首峰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她仍然悬浮在半空中,周围满是四色光晕。 林嘉鱼已经从刚刚看到的画面里隐隐猜到了自己被卷入焚天鼎的原因。她丹田气海中的四色灵气都是从隐月令中得来的,应该是隐月宗四位护法神魂所化,和焚天鼎的力量同源同宗。第一次遇到焚天鼎时,焚天鼎还在玉尘子的掌控中,所以没有出什么意外。现在玉尘子已经彻底魂飞魄散,焚天鼎成了无主之物,所以才与自己体内的灵气发生感应,以至于将她摄入鼎中,将她丹田中的气海悉数夺走。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是,焚天鼎既然已经剥夺了她的灵气,为什么还将她困在鼎中,难道谋财还不够,还要害她的性命么? 林嘉鱼正苦苦思索,就听到头顶上无比高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隆隆的巨响。她仰起头向上看去,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堵宽广的铜壁从上面飞速地坠下来。更糟糕的还在后头,她很快就发现周围也出现了四堵铜壁,也在向自己高速压来。她猛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分明是焚天鼎在迅速缩小。 完了,焚天鼎确实要干谋财害命的勾当。林嘉鱼脑中掠过这个念头的瞬间,鼎的内壁就狠狠地撞击在她的身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林嘉鱼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变成一摊血污,而是悬浮在石厅中央,熔岩在她的脚下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第63章 妖兽围城 林嘉鱼的视线快速在石厅中扫过,可是一圈看下来却没有发现焚天鼎的影子。 她这才松了口气,刚刚被摄入鼎中的经历让她对焚天鼎产生了一丝阴影,现在焚天鼎不翼而飞让她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唯一麻烦的是到时候还得想一套说辞向秦秦解释焚天鼎的去向。 一想到秦秦,她的心里又揪紧了。不知道秦秦现在身处何地,有没有顺利地从那个疯女人手上逃出来?她略一思索,便决定到庆丰城去打探打探消息,说不定秦秦已经在庆丰城里等着她了。 主意已定,她身形一动,便向一个洞口掠去。 石厅里传来一声巨响,响声里还夹杂着林嘉鱼的哀嚎声,石洞附近腾起一阵碎石和粉尘组成的烟雾。 待烟雾散去,才露出了嵌在石墙上的林嘉鱼。 她双手在墙上一按,这才摆脱了石壁的束缚,跃在了地面上。她抬头再看石壁,就看到上面有了一大块凹陷,正好是一个人的形状。 林嘉鱼自己也是诧异无比,她只不过催动了一点灵气而已,怎么会飞遁得那么快,以至于自己无法控制身形和速度,直直地撞在了石壁下。 她神识一动,立刻开始内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她赫然发现丹田气海中看不到原来的四个灵气气旋,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青铜小鼎。鼎口还在冒着袅袅的青烟,似乎里面正在煅烧着什么。 林嘉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焚天鼎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的丹田气海中去的?她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 让这么一尊诡异的大鼎待在自己的丹田之中实在太过凶险,她心念一动,就想要从丹田气海中将焚天鼎祭出。然而她动念动了上百次,直到自己的头都疼了,焚天鼎仍然盘踞在她的丹田气海之中纹丝不动。 她双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倒立起来,双臂不停地弯曲又伸直,想要把丹田中的焚天鼎抖出来。这个举动当然也宣告失败。 林嘉鱼能够感受到自己和焚天鼎之间已经有了心神上的联系,这让她有种非常诡异的感觉,好像焚天鼎已经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又好像她自己变成了焚天鼎。她隐隐觉得刚刚之所以在飞遁的时候撞在石壁上,是因为体内多了焚天鼎,以至于修为骤然提高,自己一时间无法适应,才会失控。 这么一想,林嘉鱼就有心试试自己的修为。她抬起手露出一截白玉似的手腕,向湖中的熔岩抓取。一边抓,她一边审视着丹田气海,只见覆在鼎上的盖子猛地弹起,四道浓稠得如同液体的灵气从焚天鼎中流淌出来,进入自己的周身百骸。她感到自己此刻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甚至有种能够裂海崩山的错觉。 本来在就在咕嘟咕嘟冒泡的熔岩被林嘉鱼这么一抓沸腾地更加剧烈,随后就有一大团熔岩在林嘉鱼掌心吸力的作用下从湖中飞出,在半空中拉伸翻滚,最后变成一条浑身冒着火焰的熔岩巨龙,在石厅内不断地盘旋,时不时喷出一口带着硫磺味道的吐息。 林嘉鱼一指之前和秦秦藏身的大石,熔岩巨龙发出一声低吼就向大石俯冲过去。一时间熔岩飞溅,白气直冒,大石瞬间灰飞烟灭。 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喜色。她的修为确实有了巨大的跃升,已经能跻身高手的行列。当然,她玉尘子、聂饮冰这些老妖怪相比,她的修为还差得远,与陌倾城这些名门大派的宗主、掌门相比也有所不及,但世间这种一流高手毕竟是少数。现在若是再遇到秦秦,她完全有把握和他大战百十回合不落下风,绝不会像初遇到他时那么狼狈。 林嘉鱼的手缓缓垂下,悬浮在空中的熔岩巨龙发出一声龙吟后便化作一阵火雨落下。待火雨停下的时候,林嘉鱼的身影已经从石厅中消失不见,原本悬在两根石笋间的养魂木也不翼而飞。 庆丰城已经被大片大片的妖兽围得水泄不通。守护庆丰城的八门金锁阵已经全部打开。 庆丰城的城主熊铁真此时此刻正伫立在城楼上。他看着城墙下乌云般黑压压的妖兽,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一脸的忧心忡忡。这么大规模的妖兽之潮已经多年未见了,而且这次围城的妖兽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着庆丰城乱冲一气,而是有条不紊地围住庆丰城,时不时地发起几波冲击,试探着八门金锁阵。 这恰恰是最让熊铁真头痛的战法。若是妖兽蜂拥而上,他就可以用八门金锁阵对妖兽造成大规模的伤害,可是现在八门金锁阵杀伤妖兽的效果大降。要维持八门金锁阵每日要消耗的灵石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果庆丰城这边再无法打开局面,和妖兽对峙上十天半月,那么城内贮藏的灵石必然告罄,到时候庆丰城难逃城破人亡的命运。 熊铁真抬眼望向远处,那里立着一头三丈多高的石角犀,犀背上稳稳地骑着一个猿猴模样的怪物。他知道这个怪物就是这次妖兽之潮的幕后推手。 “想不到连朱厌这样凶恶的妖兽都出世了,看来这世道真的要乱啊。”熊铁真坐镇庆丰城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忍不住叹了口气。 立在他身边的两个侍卫闻言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虽然不认得朱厌,但朱厌的凶名他们都听说过,每次朱厌出世,天下必定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只是天下承平已久,正道声势正隆,魔道日渐式微,翻不起什么浪花,这刀兵之灾又从何而来? 他们正想着,城下又有一波妖兽猛冲过来。当它们距离庆丰城城墙只有二十步远的时候,八门金锁阵就被触发了。 城墙二十步的范围内天雷与地火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赤红的火焰和紫蓝色的雷电眩惑着妖兽的眼睛。冲在最前面的妖兽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坐在石角犀上的朱厌立刻察觉到了,它猛地在一捶石角犀额前的长角,石角犀扬首发出一声长鸣。随着这声长鸣,围城的妖兽们一齐发出吼声,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把城墙上的修士推倒。 冲锋的妖兽听到同伴的鼓舞声,本来略微迟缓下来的脚步立刻加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天雷地火编织成的大网中。火焰和雷电在妖兽的身上不断跳动,城下顿时弥漫着一股皮肉被烤糊的气味。 *上巨大的痛苦并没能让妖兽退缩,它们在雷火中不断突进,直到燃尽生命,才倒在地上。最后一只妖兽突进到距离城墙一步之遥的地方,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城墙上的修士们见妖兽的攻势受挫,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除了熊铁真麾下的修士外,还有许多从赤鹿山脉中撤出的修士站在城墙上。他们在赤鹿山脉中吃尽了妖兽的苦头才逃回庆丰城,此刻看到妖兽吃瘪,他们的呼声格外响亮。 只有熊铁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刚刚那些雷火至少要吃掉四五万的灵石,这些灵石可都是他积攒多年才积聚下来的家底,每用掉一些都让他心头直滴血。 他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一名侍卫走了上来。熊铁真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句,侍卫便躬身退下。 很快,庆丰城墙上便出现了一支特殊的修士队伍,队伍中的修士人人左袒,面带苦涩。他们是经过熊铁真授意后临时拉起来的一支队伍,还被熊铁真赐了个伏魔军的名字。名字虽然霸气,但队伍要做的事却很可悲:在妖兽冲击庆丰城的时候杀出城去,尽量避免妖兽接近庆丰城二十步,将八门金锁阵被触发的几率降到最低。 伏魔军中庆丰城本土的修士只占了一成不到,剩下的全由从赤鹿山脉中逃出的修士组成。熊铁真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嫡系班底去干这种近乎于送命的活。外来的修士在熊铁真的淫威面前也不得不点头,若是说个不字,顷刻间就会被赶出城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理谁都明白。 文和袒露着左肩,也站立在伏魔军的队伍里。他是进入赤鹿山脉的天云宗修士中唯一生还的一个。原本按照天云宗的实力,绝对不会落到这么凄惨的下场。但谁都想不到陆瑛去追林嘉鱼后竟然一去不复返,剩下的天云宗修士奉了陆瑛之命,在原地等候,谁知道没等回陆瑛却等到了妖兽之潮。天云宗修士中有不少人被秦秦击伤,整个队伍的速度被受伤的修士拖累,结果被一群玄火鸦追上,一路厮杀过来,最后只有文和与一位师兄活着离开了赤鹿山脉,结果师兄在庆丰城只挺了一天后也陨落了。没有了陆瑛的照拂,天云宗的名头也保不住文和,他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庆丰城修士连拖带拽地拉进了伏魔军。 “妖兽又来了!”城墙上响起了一声呐喊。 熊铁真抬起胳膊,然后猛地挥下,八门金锁阵前打开了一个小缺口。在庆丰城修士的威逼之下,伏魔军从缺口鱼贯而出,迎着海浪般打来的妖兽冲了上去。 第64章 从天而降 由百多名修士组成的伏魔军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向往庆丰城扑来的妖兽们射去。两支队伍狠狠碰撞在一起,激起无数血花和惨叫。 伏魔军的修士从走出八门金锁阵的瞬间就已经一个个抱着必死的信念,此刻都舍生忘死地向前冲杀。在修罗杀场上,贪生怕死只会让死亡提前来找你,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攻城的妖兽哪里想得到原本一直龟缩在八门金锁阵后面的修士忽然就有了出城厮杀的勇气,猝不及防之下阵脚大乱。 伏魔军如同一道逆流,在兽潮中卷起血色的浪花溯流而上,又像一把切入豆腐的快刀,瞬息之间就将扑向庆丰城的妖兽群穿凿成了左右两块。城墙上观看的修士中立刻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熊铁真也是非常振奋,伏魔军取得的战果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只要再往前冲个二十几步,就能接近朱厌,若是能把朱厌击杀,那这次兽潮十有*就会土崩瓦解。 他快步走到擂鼓的修士身边,夺过鼓槌,脱去外袍,露出上半身青铜般的肌肉,亲自擂鼓,为伏魔军壮声势。他的修为比之前擂鼓的修士高了不知多少,鼓槌在他的手上只看得清一片残影,激昂雄壮的鼓声飘荡在庆丰城上空。 混杂在伏魔军中的庆丰城修士知道这鼓声的含义,口中发出怒吼,挺起兵刃加快了向前冲的速度。其余的修士听到激昂的鼓声也是血脉赍张,在庆丰城修士的带动下纷纷加快了脚步。 只是最后这二十步的距离如同一道天堑,不是光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够逾越的。妖兽们悍不畏死地挡在伏魔军的面前,每一息的时间都有伏魔军的修士倒下,被伏魔军穿凿成两块的妖兽群这时也已经反应了过来,纷纷向伏魔军压过来。 伏魔军同时受到三面攻击,修士们和妖兽相持了一会儿,终于在陡增的压力下开始溃退。但是很快伏魔军唯一的退路也被妖兽牢牢地堵死。 文和站在人群中,身上溅满了血污,身上罩着的月白棉袍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红色。他不知已经斩杀了多少妖兽,只觉得双手发软,就连手中的长剑也有些卷刃。 他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转身横剑一挡,挡住了一只妖兽扫过来的巨大獠牙,然而就在他格挡的瞬间,一只哮风虎欺到了他的身边,虎爪一挥,扫向文和的腰侧。 文和此时正值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既不能闪避也来不及再格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沾染着斑斑血迹的虎爪接近自己的身体。 就在离文和只有一寸远的时候,啸风虎忽然斜飞出去,摔倒在了地上,它的腰腹上多了一个巨大的血洞,眼看是活不成了。 “你没事吧?”一个手持月牙铲的头陀扬眉问文和道,刚刚就是他杀死了啸风虎,救了文和一命。 文和刚要道谢,就看到一个火团猛地落在了头陀身上,头陀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火焰中变成了飞灰。 喷吐这团火焰的是一头两人多高的蚀日金熊,它的视线投到文和身上,张嘴猛吸一口气,正准备再喷吐出一个火球,好将文和也烧成一团灰烬,但一道刀光闪过让它的盘算落了空,它的脑袋被边上的一名修士一刀剁下。 这样一命换一命的残酷杀戮每分每秒都在庆丰城下上演。伏魔军因为数量上的劣势,已经被妖兽团团围在中心,陷入了绝境。任谁都不难看出等待着伏魔军的命运就是在妖兽潮之中全军覆没,然后被妖兽们拖走当成食物。 城墙上已经听不到原先的阵阵欢呼声,每个修士都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城下的战斗,他们每个人心里都知道如果再不打开局面,他们每个人都躲不过城破被杀的命运。 熊铁真一口钢牙都要被他咬碎,不要命地抡动着手中的鼓槌,激励着伏魔军的修士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城下的伏魔军中有十几个修士都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部下、好兄弟,在组织伏魔军的时候是他们首先站了出来,现在他们中的半数已经躺在了血泊中,再也回不来了。 咔擦一声,熊铁真手中的鼓槌折断了,千年铁木制成的鼓槌支撑不住熊铁真狂猛的敲击,终于断了开来。随着鼓声的戛然而止,城下妖兽的咆哮陡然间响了几分,伏魔军的声势却降了一大截,最后组成的圆形防线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分崩析离。 天边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鹤唳。这声鹤唳清越嘹亮,穿透了妖兽们黯哑浑浊的咆哮声,清晰地传到在场的每一人、每一兽的耳朵里。城墙上的修士和没有加入战团的妖兽纷纷抬首向空中望去,就连熊铁真和朱厌也不例外。 天边的五彩云霞中倏然穿出一队排列成楔形的飞鸟,浑身洁白如雪,红色的鸟爪蜷缩在腹下,双翅展开后足有一丈多长。这样一队飞鸟振翅飞来,倒有点遮天蔽日的味道,在地面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熊铁真见多识广,一下就认出了这是云顶飞鹤。云顶飞鹤性情温和,飞行速度极快,庆丰城正好位于云顶飞鹤迁徙向南方的路途中,所以庆丰城中的修士时常见到这种大鸟。 只是熊铁真的瞳孔很快就收缩成了一个黑点,他发现飞在队伍最前方的云顶飞鹤背上竟然坐着一个女子。她身披着淡绿色的团花锦纹罩衫,下面则穿着一条六幅湘水裙,手中拄着一柄剑,闭着眼睛靠坐在云顶飞鹤背上打盹。 仿佛感觉到了熊铁真探询的目光,女子猛地睁开眼睛向庆丰城城头看来,一双美目中光华流转,却又含而不露。熊铁真和她对视了一眼,心底暗暗心惊,能有这样目光的人已经做到了光华内敛,修为绝不会低,和他应当在伯仲之间。 坐在云顶飞鹤背上的女子正是林嘉鱼。她从天柱石出来后,正巧看到一群南迁的云顶飞鹤,就有了搭一程的心思。她纵身跃上在鹤群前领飞的云顶飞鹤背上,盘腿做了下来。 云顶飞鹤见背上忽然上来了个人,立刻在半空中翻滚腾挪,想要把林嘉鱼甩下去。可是林嘉鱼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哪那么容易被它甩掉。云顶飞鹤在空中折腾了半天,林嘉鱼始终在它背上坐得稳如磐石。云顶飞鹤见她并没有伤害自己的心思,也就放弃了把她甩下去的念头,带着她一路飞来。 云顶飞鹤的飞行速度快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么快就飞出了赤鹿山脉到了庆丰城,只是庆丰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乱哄哄的。林嘉鱼一边想一边将目光从庆丰城头移到了城下的战局中。赤鹿山脉中的妖兽这次几乎倾巢而出,所以林嘉鱼这一路过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妖兽,对兽潮爆发的事一无所知。 伏魔军中幸存的修士只有七八人,他们面朝外、背朝内排成一个小圈,如同狂风巨浪中的礁石,在浪花的拍打中傲然挺立。只是谁都不知道,下个浪头打来的时候,这块礁石是否会被拍成碎片。 这七八个修士已经人人带伤,伤得最重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一只妖兽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从咽喉直到小腹的伤口,伤口还在汩汩的流血,怎么都止不住。文和也在其中,他的左臂被一只哮风虎撕咬下了一大块皮肉,不过右臂并没有什么伤,还能挥动手中的兵刃。他原来的佩剑已经折断,手中早已换成了不知是谁留下的砍刀。 文和是幸运的,因为林嘉鱼的目力很好,一眼就认出了在兽群众垂死挣扎的他。 林嘉鱼轻轻抚摸了一下云顶飞鹤的翎毛,算是和它告别,随后抱剑站起,轻轻跃下。 她如同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带着呼啸的风声向被妖兽重重围困的伏魔军修士俯冲而去。 城墙上抬首望着云顶飞鹤的修士忽然看见一个人从飞鹤背上跃下,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女人难道疯了么?难不成她是个瞎子,看不到下面汹涌的妖兽? 回答他们的是妖兽群中猛然爆发出来的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呜呜声和一圈冲天而起的剑光,红白蓝紫四种颜色在光圈中不断流转变幻,让城墙上的修士眼花缭乱。 一息之后,剑光消散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随后林嘉鱼身边五步之内的妖兽纷纷发出悲鸣,一个个炸裂开来,血肉横飞,却没有一丝血迹落到林嘉鱼身上。她站在伏魔军前,素手按剑,长发飞扬,秦秦给她画的妆容已经被她洗去,面容如二月初融的溪水般清冷。 站在城头上的熊铁真目睹了林嘉鱼这一剑之威,脸上也是微微变色,以他的修为也能一招之内灭杀这么多妖兽,但一招之后却绝不能像林嘉鱼那样面色如常。 第65章 鼎身的虚影 文和在听到贪欢剑哭的声音时,已经猜到来人就是林嘉鱼,现在看到那个按剑站在自己面前的浅绿色背影,就更加确定了。 “小师妹,”他好不容易从喉咙里吐出这三个字,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上。他在刚刚的厮杀中消耗了太多的灵气,早已经透支,现在骤然放松下来,立刻就感到支撑不住。 林嘉鱼听到文和的声音转过头来,见他要摔倒在地上忙伸手扶住。此情此景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对着残存的几名修士喝道:“还不快走!”说罢就驾起文和,当先向庆丰城城头飞遁而去。她刚刚那一剑震慑住了围攻的妖兽,让他们暂时不敢贸然向前,兽群和修士之间出现了五六步的空地,这正是突出重围的良机。若是等妖兽们反应过来,重新围上来,那想要再脱身就难如登天了。 剩下的几名伏魔军修士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没有文和那么好的待遇,只能硬挺着疲惫的身躯,催动灵气紧跟在林嘉鱼的身后。 只是身形甫动之际,林嘉鱼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猿啼,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暴躁的情绪。 发出这声猿啼的正是朱厌。眼看着这些猎物就要被绞杀殆尽,竟然有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神兵天降,要将这些人救走,若是真被她得了手,妖兽们的士气会受到重大的影响,它已经看到距离林嘉鱼最近的妖兽眼中已经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随着那一声猿啼,朱厌拖着红色的残影,化成一阵风猛地掠向正往庆丰城逃去的修士,它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几个修士留下。 弹指间,朱厌就追上了落在最后的两名修士。随着它红铜色的身影从两人身边掠过,两名修士就在惊惶的惨叫声中血肉横飞地爆裂开来。 其余几名修士听到身后传来的惨叫声和爆裂声,都是心中一悸。他们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线生机,绝不愿意重新坠入到死亡的深渊之中,一个个都拼尽了全力,想要拉开和朱厌之间的距离。 只是朱厌之所以是朱厌就在于它给人带来的深沉绝望。尽管这些修士把自己的潜能压榨得一滴不剩,但和朱厌的距离仍然在无情地缩小,随即他们也成为半空中爆裂的一团血光。 转眼之间,林嘉鱼和文和就成为了庆丰城下唯一幸存的修士。站在庆丰城城墙上的修士们都为他们两个捏了把汗,但又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冲出八门金锁阵,去挡朱厌的锋锐。熊铁真也是心急如焚,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修为精深,是庆丰城应对妖兽之潮的不小助力,他是衷心希望林嘉鱼能安然入城。 林嘉鱼听到身后接二连三传来的惨叫声,心知有实力惊人的妖兽追了上来,便咬紧牙关,飞遁的速度陡然间又快了一成。若是她此刻把文和丢下,速度还能加快不少,只是她无论如何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若是把文和丢下,她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云中君。 身后的破风声越来越近,城墙上看着的修士也忍不住发出惊呼。林嘉鱼知道妖兽已经追近了,但她此时若是转头迎战,必定会陷入兽潮的泥淖之中不得脱身,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硬捱身后妖兽一击,若是能捱过就能借着一击之力冲入庆丰城中。 朱厌看着眼前的浅绿色背影,猿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毛茸茸的手掌往前一拍,正按在林嘉鱼的背心上。 只是当它的手掌在林嘉鱼的背上按实的瞬间,林嘉鱼的身上忽然闪现出一个大鼎的虚影。虽然仅仅是一个虚影,但鼎身上古朴的纹路仍然能看得清清楚楚,正是林嘉鱼丹田气海中的焚天鼎。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焚天鼎化成虚影为林嘉鱼挡下了朱厌这蕴含着千钧之力的一掌。 嗡的一声巨响在半空中响起。焚天鼎的虚影在朱厌这一掌之下微微颤动,随后碎裂开来。巨大的声响让在场的妖兽和修士都是心神为之一夺,部分修为根基并不扎实的妖兽直接被这声巨响震得软到在了地上。 朱厌只感到自己这一击打出后,手掌仿佛被来自九天之上的飞火灼烧了一下,五指指尖上传来一阵剧痛。它的身形一滞,举起毛茸茸的手掌向五指望去,就发现指尖上红铜色的皮毛已经被烫得蜷曲起来。它望向林嘉鱼背影的双目变得凝重起来,刚刚突然出现挡住它那一掌的虚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伤到它引以为傲的皮毛。 尽管有焚天鼎的虚影在中间为她挡了一挡,林嘉鱼仍然觉得自己的后背仿佛被巨锤锤了一下似得,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差点碎裂开来,一张口就喷出一道红黑色的血箭。不过也因为朱厌在她背上按的这一掌,她向前飞遁的速度猛然提高了一截,很快就飞掠到了庆丰城的城墙边。 “快,把八门金锁阵打开!”熊铁真见林嘉鱼竟然能硬捱朱厌一掌后还能飞到庆丰城边,又惊又喜,忙吩咐下去。 只听“嗤嗤”几声,虚空处电光游走,随后林嘉鱼前方猛地出现一道雷火交织而成的门洞。林嘉鱼身形不住,驾着文和就从门洞中穿过,落在了庆丰城的城墙之上。 下落的速度过快,又加上被朱厌在背上打了一掌,林嘉鱼踉跄了几步才把身形稳住。 在这个距离,城墙上的众多修士都能够看清林嘉鱼的脸,其中不乏收到过天云宗通缉令的修士。人群中顿时传出了几声轻咦声,显然是认出了林嘉鱼的身份。但此刻林嘉鱼身上仍然裹挟着大战妖兽的余威,任何人想要对她动手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看看是不是林嘉鱼的对手。 “英雄自古出少年这句话确实没错,想不到道友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深厚的修为,熊某真是自叹弗如啊。”熊铁真一捋剑髯,阔步走到林嘉鱼面前哈哈笑道,随即又转头对跟在身后的两名侍卫道:“还不快将这位公子扶下去疗伤。” 那两名侍卫得到吩咐,立刻上前从林嘉鱼手中搀过文和,带到城下去敷药疗伤。 熊铁真在林嘉鱼落在城墙上的瞬间就认出了她就是天云宗画影图形、传檄天下通缉的修士,心里也隐隐猜到朱厌掌拍林嘉鱼时她身上浮现出来的虚影应该就是天云宗丢失的异宝。 尽管熊铁真的心里对这件异宝垂涎三尺,但他既然能做到这个庆丰城城主的位置,必然是个有大局观的人。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心里就做好了盘算:先以礼相待,拉拢林嘉鱼与自己共同抵御妖兽之潮,等到妖兽之潮退却以后,他占着地利、人和,还怕弄不到林嘉鱼身上的异宝么? “不知阁下是?”林嘉鱼见熊铁真位高权重的样子,隐隐猜到他就是庆丰城的城主,但也不十分确定。 熊铁真又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老夫熊铁真,现今忝居庆丰城城主之位。熊某早就听说过林姑娘的大名,如今一见面才明白什么叫做闻名不如见面。” 林嘉鱼脸上似笑非笑:“真想不到熊城主竟然听说过我的名字,嘉鱼真是受宠若惊啊。不过我想熊城主应该是从天云宗的画影图形上看到我的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陡然冰寒了几分,周围站着的几个熊铁真麾下修士纷纷把手按到了兵刃上,看向林嘉鱼的眼神也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只等着熊铁真一声令下就上前将林嘉鱼拿下。 熊铁真一改之前爽朗的笑声,嘿嘿干笑几声,扭头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不要那么凶相毕露,这才继续说道:“若是熊某之前没见识过林姑娘的修为,恐怕真的会试着将林姑娘拿下好送往天云宗换取一笔不菲的赏格。但现在熊某知道林姑娘修为精深,值此妖兽围城之际,林姑娘将是熊某最大的臂助,熊某怎么会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天云宗和林姑娘翻脸呢?” “你的意思是要本姑娘留在这里帮你守城?”林嘉鱼柳眉一挑问道。 “若是林姑娘想走,熊某也绝不会拦着你的。”熊铁真嘴巴一咧,他还真不怕林嘉鱼不肯留下来。林嘉鱼刚刚能穿过妖兽之群实际上有着很大的侥幸成分,那群妖兽只顾着对付伏魔军,根本没有提防会有人从天而降,仓促之间才让林嘉鱼捡了个空子,将文和从兽群中捞了出来。可是现在妖兽已经从一开始的猝不及防之中缓了过来,林嘉鱼若是想要从正面杀出一条血路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林嘉鱼扫了一眼城外密密麻麻的妖兽,也知道凭着一己之力是无法从庆丰城出去的。她对着熊铁真点了点头:“妖兽围城正是我们需要同舟共济的时候,熊城主放心,本姑娘做不出那种一走了之的事情。” 第66章 重逢 熊铁真脸上掠过一个早知如此的表情:“有林姑娘这样的人中龙凤相助,庆丰城想必能固若金汤了。” 林嘉鱼对熊铁真的恭维恍若未闻,只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熊城主,在下答应留在庆丰城不是没有条件的。” 熊铁真扫帚般的两道浓眉抖动了一下:“有什么要求,林姑娘不妨直说,只要是熊某做得到的一定不会拒绝。” “我有一个朋友,现在很可能就在庆丰城里,”林嘉鱼淡淡地道,“我这次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 “我明白林姑娘的意思了。”熊铁真了然地道,“不知道林姑娘的朋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他啊,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手上总是捏着把描金折扇,生了一双桃花眼,总是喜欢往脂粉丛里凑。”林嘉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生得很好看,走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 “林姑娘放心,庆丰城是我的地界,”熊铁真抬起熊掌般的大手在宽阔的胸膛上拍了拍,“你那朋友若是不在庆丰城倒也罢了,只要他还在城里,我们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带到林姑娘面前。” 林嘉鱼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秦秦的易容术巧夺天工,若是他不想被人找到,十个熊铁真也找他不到。她只希望秦秦已经从聂饮霜手中逃出。 听到“吱呀”一声推门声,正靠在床上休息的文和立刻睁开了眼睛,一脸的警惕。他看见进来的人是林嘉鱼,这才松了口气。 “文师兄,你的伤势好点了么?”林嘉鱼走到床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文和点了点头:“托师妹的福,庆丰城的修士对我很上心,用的也都是些好药,再过个几天应该就能痊愈了。倒是师妹的伤势怎么样了?”林嘉鱼架着他往庆丰城逃遁的时候,他虽然身子用不上力气,但神智还是清醒的,目睹了林嘉鱼口喷鲜血的场景。 “那点小伤没什么大碍。”林嘉鱼微微一笑,“我还记得上次与文师兄在溪余镇见面,文师兄还说什么下次见面一定不会放过我,想不到现在还是那么关心我。” 文和勉强抽动了一下嘴角,算是挤出了一个笑容:“不管师父怎么看,你终归是我的小师妹。” “文师兄,云大哥到底怎么样了?”林嘉鱼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师父做了掌门以后就把云师兄从天云幡中放了出来。”文和面容苦涩,“但是师兄一直就住在龙首峰上,师父也不准其他弟子接近云师兄,就连饭菜也都是师父亲自送到绛花洞中,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见了云师兄一面。” “只要他没死就好。”林嘉鱼双目放出身彩,口中喃喃地道。 “林师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天云宗千万年的积累绝不是你能对抗的。”文和看见她痴痴的模样,忍不住在旁边劝导。文和那次巧遇云中君,也曾旁敲侧击地提过林嘉鱼,可是云中君却对他明里暗里的提示浑然不觉,仿佛已经把林嘉鱼全然忘到脑后一般。可是文和此时又不忍心把云中君忘了她的事情告诉林嘉鱼,生怕她承受不住打击。 听了文和的劝告,林嘉鱼却没有半点的退缩:“刚被天云宗逐出的时候,你们应该谁都没有想到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吧?只要再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够重上天云山,削平龙首峰!” 文和听了林嘉鱼的豪言壮语,一时间默然无语。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过了半晌,文和才开口问道:“那天陆瑛去追你们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陆瑛确实已经死了,不过并不是我杀的,她只是运气不好,撞到了高人。”牵扯到和天云宗之间的厮杀,林嘉鱼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文和道:“文师兄,你伤势未愈,就先躺着好好休息吧。待妖兽潮退去之后,你就可以回天云山了。”说罢,她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因为有八门金锁阵的缘故,并不用担心妖兽会突然破城,所以夜幕降临后,城墙上的修士也都各自去休息,只留下几十人在城头值守。熊铁真给林嘉鱼安排了一间雅致的卧房休息。 林嘉鱼靠在床头,床边的小几上点着一支粗大的红烛,明黄色的火苗跳动着连带着卧房里的光晕也晃动起来,和光晕一起晃动的则是林嘉鱼手中的同心铃。 铜铃的声音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林嘉鱼终于停了下来,一双翦水秋瞳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他明明已经从天云幡中出来了,为什么始终不给自己回应?难道他真的已经把自己的绵绵情意抛到脑后了? 林嘉鱼眼前浮现出那个巍巍玉山般的白衣公子,在眼眶里徘徊了许久的泪滴终于滑落下来。 这已是庆丰城被围困的第十日,林嘉鱼站在城头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妖兽忧心忡忡。站在她左侧的熊铁真脸上也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整个人焉焉的。与十天前相比,林嘉鱼和熊铁真的身上都多出了不少的伤痕。林嘉鱼的左臂被一块白纱包裹着,还时不时地往外渗着血水。为了减缓八门金锁阵消耗灵石的速度,她和熊铁真轮番带修士出城冲击妖兽,两人身上的伤痕都是出城厮杀的时候留下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十天的。那日林嘉鱼从朱厌手中逃脱似乎激怒了那只猿猴,这十天里在朱厌的指挥下,妖兽对着庆丰城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就没有中断过。眼见着府库里存放着的灵石一天一天地少下去,熊铁真的心里比刀绞还难受。 “熊城主,庆丰城里的灵石还能让着八门金锁阵支持多久?”林嘉鱼转头问熊铁真道,她这个动作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使得她的眉头忍不住蹙了一下。 “若是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最多只能让八门金锁阵维持到明日上午。”熊铁真看着城下妖兽不要命地冲击着天雷地火交织成的罗网,一张脸比苦瓜都要苦上三分。 林嘉鱼长吁了一口气,若是没了八门金锁阵的保护,庆丰城就如同一个被剥光衣服的小妞,在妖兽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可以说灵石消耗完的时候就是妖兽破城之际。 熊铁真见林嘉鱼长吁短叹的模样,立刻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便开口劝慰道:“林姑娘可千万别泄气,早在妖兽围城之初,我就已经向五大派示警求援。根据我的推算,他们这两天应该就能赶到。所以我们千万不能轻言放弃,只要能撑到五大派的修士赶到,庆丰城就能保住。” 林嘉鱼在会盟论道中不是没有见过五大派的无耻,对熊铁真的话表示怀疑:“五大派虽然号称天下正道,但正道中人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熊城主就那么确信五大派会派修士救援庆丰城?” “庆丰城是挡住赤鹿山脉妖兽的重要屏障,若是庆丰城失手,妖兽就可以一马平川地冲进中原腹地。到时候整个天下都将被荼毒,天云山、锦绣谷这些地方难道就能独善起身?”熊铁真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是灵石耗尽、八门金锁阵支持不下去了,他们还没来,那我们也没必要抱城死守。凭着我们的修为,趁破城之际的混乱有八成的把握能捡回一条命。” 想到庆丰城被妖兽攻破后尸横遍野、遍地残垣的景象,林嘉鱼就觉得不好受,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都不愿这种人间惨剧真的发生。 “林姑娘,那里是怎么回事?”熊铁真的声音打断了林嘉鱼的思绪,她抬起头往熊铁真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距离庆丰城城墙约莫两百步远的地方,一大群原本卧倒在地上休息的妖兽开始骚动起来,似乎受到了惊扰。这种骚动如同往平静的湖水中投掷了一粒石子,让原本井然有序的兽群混乱起来。 随后就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公子踩着一柄月白色的气剑猛地撞入了林嘉鱼的视线。在年轻公子的身后则跟着一大群穿着各色服饰的修士,人人手上都握着出鞘的兵刃,杀气冲天而起。只是这些人杀气再盛,也无法掩盖住白衣公子迸射出来的璀璨光华。在这一瞬间,林嘉鱼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脚下的气剑裹挟着巨大的灵压,紧贴着骚动的兽群头顶一掠而过。所过之处,没有妖兽能抵达哪怕一个回合,瞬时间兽首如割韭菜般一茬茬地滚落,黑红色的兽血从没有了头颅的脖腔中不断地喷薄出来。远远看去,年轻公子就如同踏着血浪前进一般。 林嘉鱼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猛掐了一下,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明白这次相逢并不是她的梦境。那真的是云中君,想不到重逢来得那么突然,仿佛一道闪电劈在她的头顶,让她整个人微微颤抖。 第67章 救援 “林姑娘,是五大派的修士来了。”熊铁真一眼就认出了冲在最前面的修士穿着天云宗的服饰,紧接着又从云中君的身后看到了锦绣谷、巨阙门、烂柯寺、万松院修士的身影,这几日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转过头兴奋地对林嘉鱼道,“我就知道五大派不会放弃庆丰城的。” 听熊铁真喊了这么一嗓子,林嘉鱼才从重见云中君的微醺之中回过味来。她看着云中君在兽潮之中乘风破浪的模样,一点都没有熊铁真的兴奋,心里甚至比这守城的十日还要紧张。她可是见识过朱厌的实力,所以生怕此刻冲在最前面的云中君有什么闪失。 “熊城主,既然援军已到,我们不如也杀出城去。这样也能分担一下他们肩上的压力,好早一步驱退兽潮。”林嘉鱼按捺下心中的担忧,向熊铁真建议道。 五大派的修士都已经到了,若是自己仍然龟缩在庆丰城里不敢出去一战,那庆丰城的牌子算是彻底砸了,自己以后也不要想在下属面前抬起头,更何况现在可是一个捡便宜的好机会,赤鹿山脉的妖兽可以说浑身是宝,趁着这个机会多弄些妖兽的尸体倒是能让庆丰城快要枯竭的府库充实不少。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转,熊铁真立刻就定了主意,大手一挥,身先士卒地向城下掠去。 城主一动,庆丰城的修士也都倾巢而出,一窝蜂地向城下的妖兽杀去。林嘉鱼也夹杂在其中,但是她和那些专门逮着弱小妖兽痛下杀手的修士不同,整个人如同一条游鱼在人群和兽潮之间穿梭,飞速向云中君靠近。 兽群在一前一后两股修士的冲击下顿时乱了阵脚,城下一片混乱,修士这边完全占了上风,甚至有些身处战团边缘的妖兽动了开溜的心思,撒开腿就往赤鹿山脉的方向逃去。 一只啸风虎才逃出十几步,就被一道闪电般的红光从后头追上。红光迅速洞穿啸风虎的身体,在它的身上留下一个血洞。因为红光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啸风虎根本没有感受到被洞穿的痛苦,又往前跑了几步才轰然倒地。 这自然是朱厌的手笔,它可以容忍失败,却无法容忍逃兵。它站在啸风虎的尸体上,瞪视着那些想要逃跑的妖兽,口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这些妖兽在朱厌的逼视下瑟瑟发抖,一个个收起了逃跑的心思,转过头重新加入了战团。 只是妖兽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战意又在云中君的剑气之下土崩瓦解。他每到一处,周围的妖兽就如同见到凶神恶煞一般四散跑开,光是拥挤踩踏而死的妖兽就有数十只。 朱厌的眼睛盯着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眼中凶芒渐盛,若是再让这个修士无拘无束地砍杀下去,妖兽们迟早分崩析离。朱厌口中狺狺地低吼了几声,纵身一跃,猛地向云中君激射而去。 云中君此刻正一转身形,如落叶随风般避过蚀日金熊喷吐出来的一团火焰,完全没有提防到远处这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猿猴会突然对他出手。 他侧身对着朱厌,眼角猛地扫到一只红铜色的猿猴拖着长长的残影向自己飞掠过来,眼皮忍不住一跳。 只不过瞬息之间,朱厌就掠到了云中君的身前,毛茸茸的手掌往前一抓,直取云中君的肩膀。云中君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妖兽之潮,哪里想得到妖兽之中还藏着这么一只修为精深的凶兽。等他回过神来,无论是格挡还是闪避都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着躲不过朱厌的这一击,云中君迅速将手中的剑芒往前递了递。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要硬捱这一掌,他说不得也要让这只猿猴带上点伤痕。 只是还没等朱厌的手掌碰到云中君的衣衫,云中君的耳旁就猛地响起了百鬼夜哭般凄厉的呜呜声。 对这个剑哭声云中君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贪欢的声音。只是贪欢剑早就被他放在坊市里寄售,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一道翩若惊鸿的身影在间不容发之际掠到了云中君的身旁,随后四色剑光迸射而出,挡在了云中君的身前。 朱厌的手掌正好拍在贪欢剑锋锐无匹的剑锋之上,饶是它皮糙肉厚,手掌上也被破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与此同时,云中君的气剑也在朱厌的肋下留下了一个不浅的血洞。 朱厌怒吼一声,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双目红光大盛,在它愤怒的嘶吼声中,它手掌和肋下的伤口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被剑所伤的地方已经完全愈合。 云中君转过头瞥了一眼边上女子手中的长剑,发现那把剑果然是贪欢。从刚刚那一剑来看,这位姑娘的修为也不在自己之下,跟着她也不算辱没了贪欢。这个想法在云中君的脑海中一转而过,随后他的视线就缓缓上移,停留在了林嘉鱼那张灿若春花的脸上。 他只感到一阵恍惚,这顾盼生情的眉眼和轻盈的笑靥总觉得似曾相识。 “云大哥,你没事吧?”林嘉鱼见云中君一脸惘然,还以为他被朱厌暗算,受了什么暗伤,立刻关切地问道。刚刚她看到朱厌如飞火流星一般冲向云中君,惊得差点魂飞魄散,所幸她及时赶到,为云中君挡下了朱厌的一击。只是刚刚朱厌一击之力,全都由她承受下来,全身气血翻涌,此刻开口说话立刻就有一股腥甜涌到喉头,若不是她强咽下去,此刻就要在云中君面前吐出血来。 云中君听到云大哥这三个字,神色猛地清明了几分,但很快又被迷惘占据,短短数息之间他面上的神情就变了十几次。 “云大哥,你怎么了?”林嘉鱼见如此诡异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情郎身上不由又惊又怕。 听到林嘉鱼的声音,云中君两道剑眉猛地拧在了一起,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随后他手中握着的气剑陡然消失不见,整个人从半空中摔落,栽倒在泥泞中,双手捧住头,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断地翻滚着。 林嘉鱼紧跟着云中君落到地上,刚想伸手将他搀起,就听到一阵破风声传来,转头一看却是朱厌趁着云中君倒在地上、林嘉鱼孤掌难鸣的机会又掠了过来。 兔起鹘落之间,林嘉鱼和朱厌已经厮杀了十几个回合。朱厌的一招一式势大力沉,再加上皮糙肉厚,甚是难缠。只不过十几个回合,林嘉鱼已经手臂酸麻,气喘吁吁,出了一身香汗。尽管她已经左支右绌,但仍然能勉力支持,朱厌短时间内倒也奈何不了她。 朱厌灵智已开,也懂得夜长梦多的道理,知道再拖下去若是云中君恢复正常从地上起来那就更难对付了。于是它舍了林嘉鱼,转头扑向云中君,躺在地上翻滚的总比拿着剑活蹦乱跳的要好对付些。 林嘉鱼大骇,立刻转守为攻,长剑一荡直刺朱厌赤红的眼睛。眼睛是朱厌身上最为脆弱的部分,以至于朱厌不得不停下攻势,转头应付林嘉鱼这一剑。它的手掌在剑身上一拍,立刻将长剑荡了开来。 林嘉鱼担心它得了空又对云中君下手,手中的贪欢化作剑雨向朱厌劈头盖脸地罩去。每出一剑,攻势都是一往无前地凌厉,没有留下半点回旋的后劲,全身上下遍是空门,没有一点防备。 在林嘉鱼舍生忘死的剑法下,朱厌也只得暂时舍了云中君,与林嘉鱼纠缠在一起。朱厌的实力本就在林嘉鱼之上,再加上林嘉鱼只攻不守,转眼间就实打实地挨了朱厌两掌,即便有焚天鼎虚影护身,这两掌也让她的口鼻涌出了鲜血。即便如此,林嘉鱼仍然守在云中君身边,不肯退后半步。 朱厌环视了一眼四周,发现妖兽已经在五大派弟子与庆丰城修士的合力下节节败退。因为少了它的督战,已经有不少妖兽脱离战团奔跑在回赤鹿山脉的路上。它没有心思再与林嘉鱼纠缠下去,待林嘉鱼一剑刺向它肋下的时候,它非但不闪不避,反而向前一跃,拉近了与林嘉鱼的距离,任凭剑尖刺破它的皮毛,钻入它的肋下。在剑尖刺入身体的瞬间,朱厌也一拳击出。 第68章 退却 只是朱厌连云中君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 熊铁真带着庆丰城的修士将重重的妖兽穿凿开来,他一抬头就看到朱厌要对云中君下手,当下口中爆喝一声就向朱厌猛冲过去。熊铁真确实像熊一样满身横肉,朱厌被他巨大的身躯一撞,踉跄着退了几步,对着云中君头上拍去的一掌也落了空。 熊铁真挺身而出倒不是因为他不忍看云中君丧命,而是因为他怕云中君死在庆丰城下。几年前慕云带着云中君来过庆丰城,熊铁真与云中君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云中君是慕云最为看重的弟子。第一次见到云中君,熊铁真就被云中君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刺痛了双眼。当年云中君留给他的印象太深,所以熊铁真一眼就认出了云中君。 熊铁真已经得到消息,慕云攀上了天云宗宗主的位置。原来的熊铁真凭着八门金锁阵倒也不怵天云宗,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的家底几乎在守城中耗尽,也没了和天云宗叫板的底气。若是云中君在庆丰城下出了什么闪失,引得慕云宗主前来兴师问罪,那他可招架不住,所以他才挺身而出,救下了云中君。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云中君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睁开双眼,愕然地发现之前站在自己面前的妙龄少女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又扫视了一眼四周,却始终找不到之前的绿衫女子。 难道之前的种种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一瞬间云中君的脑海中掠过这么一个想法。 “云公子小心!”熊铁真口中喊道。朱厌之前的一击不中,又猱身而上。 云中君往后一仰,身子向后倾斜倒伏,双脚仍然牢牢地钉在地面上,整个人的身形就如同一座卧波的虹桥。朱厌这一扑又落了空,擦着云中君的衣衫从上面掠了过去。 之前林嘉鱼与朱厌的打斗声就已经引起了修士们的注意,此刻妖兽们已经被修士冲击得溃不成军,仍然凶狠扑击的朱厌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五大派修士中立刻有四人飘然而出,向朱厌包抄而来。这四人分别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一个骨骼清奇的中年儒生和一名豹头环眼的恶汉,这四人正是烂柯寺、锦绣谷、万松院、巨阙门这次清剿妖兽的带队长老。 隔着老远朱厌就感受到了四位长老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压,知道若是真的被四人围上就别想脱身。它当机立断,机敏地一转身就想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回到了赤鹿山脉,随时都可以再掀起一次妖兽之潮,没必要留在这里和这四人死磕。 尽管朱厌心里的如意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但它这次注定不能如愿。当它转过身时,就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被云中君和熊铁真牢牢地封死。云中君手上的气剑摧吐,熊铁真手中的一对流星锤也是寒芒闪闪。 尽管退路被云中君和熊铁真封死,朱厌却仍然有闯一闯的心思。它口中发出一声怪叫,身子一蜷一弹,便如同一只跳蚤般凌空飞起,打算从两人的头顶上飞过。 云中君轻叱一声,朱厌身前立刻出现一片月白色的光幕,它的身形立刻一顿,这才没有一头撞上去。这道月白色的光幕由云中君的剑影交织而成,即便朱厌皮糙肉厚,这样一头撞上去也非皮开肉绽不可。 随着朱厌身形的放缓,熊铁真手中的流星锤立刻抛出。流星锤拖着长长的锁链直飞向朱厌的脚踝。朱厌硬生生地在半空中平移了数寸,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熊铁真的这一锤。谁知流星锤在空中猛地拐了一个弯,绕着朱厌的脚踝就转了几圈,流星锤后系着的锁链立刻将朱厌的脚踝缠得严严实实的。 锁链另一头仍然攥在熊铁真的手中。他大喝一声,全身灵气灌注双手,牢牢地拉紧锁链。朱厌挣了两下挣不开,低头张口就往锁链咬去。寒促精铁打得锁链被它咬得咔咔作响,似乎随时都会断裂开来。 这几下看似很漫长,实际上只发生在数息之间。就在锁链即将被朱厌咬断的时候,四大长老已经堪堪赶到。 顷刻间,四道雄浑的灵力就向朱厌压去。饶是朱厌再强,被六个高手联手围攻,也是无能为力。它猿猴般瘦小的身子被四股大力当头一压,立刻像秤砣似地往下坠,狠狠地砸在地上,溅起无数碎裂的土石。熊铁真低头一看,发现朱厌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陷进了地里。 若是一般的修士受到如此重的一击,早已全身上下碎成齑粉,哪里还有半条活路,但朱厌毕竟是凶名赫赫的妖兽,硬捱了如此重的一击,竟然还没有死,只是陷在坑中奄奄一息。 锦绣谷的长老陆云第一个落到地上,她手中寒芒一闪便多了一柄峨眉刺。 “道友手下留情。”熊铁真眼尖陆云手中的峨眉刺就要刺入朱厌的眼窝,忙一迭声地喊道。 陆云手一停,转头道:“熊城主,这只妖兽不知害了多少修士的性命,难道你还想给它留活路不成?” “道友误会了。”熊铁真忙解释道:“熊某正在炼制一件宝物,正好缺神魂,我看着朱厌的神魂倒也堪用,所以才想先留它一条性命,等法宝炼成的时候再用它祭器。”说到这里,他就发现四位长老的脸上流露出不豫之色,忙补充了一句:“几位道友放心,庆丰城只要朱厌的神魂,至于它的肉身就交由五派处理。” 听熊铁真这么一说,四位长老脸上的不悦才褪去。像朱厌这个等级的妖兽,身体的每个部分都算得上是重宝,他们刚刚还以为熊铁真想要吃独食,这才面色一变。 四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便由陆云开口:“我们四个客随主便,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不知道云长老怎么看?” 熊铁真闻言一愣,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除了眼前这四人哪里又冒出一个长老来。 “既然各位道友都没有异议,云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熊铁真的耳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说话的正是云中君。 熊铁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震惊地看着云中君,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容年轻得未染一丝风霜的少年公子竟然已经是天云宗这等巨擘的长老。 见熊铁真愣在当场,陆云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熊铁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果然说得没错啊,云公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成就,熊某实在是自叹弗如啊。” 云中君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对熊铁真的话不置可否。他在绛花洞中闭关的这段日子修为突飞猛进,一方面是因为他废寝忘食的修行,另一方面和慕云送来给他喝的一种黑色汤药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这种汤药一入喉咙,浑身的灵气就如同沸腾一般高速运转,修炼起来也是事半功倍。他在天云山生活了那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神奇的汤药。 熊铁真手往袖子里一摸,便多出了一个灰不溜秋的皮项圈,往朱厌的脖子上一套。虽然这个皮项圈其貌不扬,却是用蛟龙肚腹上那块皮鞣制而成的,上面还雕了密密麻麻的封魔阵,只要被这个项圈套上,哪怕是大罗金仙也用不上半分灵力。这个皮项圈熊铁真原来是准备用来对付林嘉鱼的,只是林嘉鱼此时已经不见踪影,拿来对付朱厌倒是正好。 随着朱厌的被擒,妖兽们彻底失去了主心骨,四散溃逃起来,五大派与庆丰城的修士追杀了一阵以后便开始收拾城下的战场,将被妖兽杀死的修士一一掩埋,至于那些死去的妖兽则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战利品。可惜许多妖兽被八门金锁阵的天雷地火烧得灰飞烟灭,不然他们的收获将更为丰富。 夜幕降临,庆丰城华灯初上,击退妖兽之潮的喜悦让每个修士都喜气洋洋,百珍坊酿制的赤鹿烧不停地往喉咙里灌,整座庆丰城都被微醺笼罩着。痛饮狂歌的喧嚣甚至连城外都能隐约听到。 庆丰城下被皎洁的月光所笼罩,恬静得根本看不出就在数个时辰前这里还在进行惨烈的厮杀。 一块被鲜血染得有些泛红的泥土忽然松动了一下,随后周围的泥土翻动,从下面猛地钻出一个人来,不是林嘉鱼又是谁。 她被朱厌一掌打入兽群后本想起身再战,却发现熊铁真已经护了云中君的身前,而五大派修士的队伍中也有几人向云中君所在的位置掠去,也就对云中君的安危放了心。妖兽已经处于劣势,她也不敢再露面,五大派和庆丰城的不少修士都有她的画影图形,若是他们腾出手来,肯定第一时间收拾她。 她当机立断,几剑斩杀围在自己身边的妖兽,接着便滚入被大型妖兽踩出来的一个深坑,往身上拨拉点泥土,运起龟息之术,隐匿起来。 第69章 反目 她在地底潜藏着,直到听不到外面一丝一毫的响动后,她才从泥土中一跃而出。朱厌打在林嘉鱼胸口的那一掌威力极大,立刻就重创了林嘉鱼。只是在地底时林嘉鱼一直运着龟息功,整个人的身体机能都迟缓了下去,连带着伤势也被压制住了。此刻她将龟息功收起,原本被压制住的伤势立刻爆发了出来,胸腔之内如翻江倒海一般,她立时就呕出一摊黑血。 月光下,她本来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就像一张白纸似的。林嘉鱼揩去嘴角的血迹,转头看了一眼庆丰城。夜幕中的庆丰城好像一头巨大的怪兽趴伏在地上,显得狰狞可怖,里面传来的喧嚣声如同这头怪兽发出的嘶吼。她知道云中君此时此刻就在城中。 林嘉鱼背过身,踉踉跄跄地向树丛中走去。现在正道五大派齐聚庆丰城,纵然此刻她的心中有千般思念,她也不能贸贸然地就进城去,不然以她现在的伤势,势必被五大派的人擒住,去天云宗换赏格。她心里已有计议,待伤势好转再潜入庆丰城,说什么也要和云中君见上一面。 此时的城主府中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的场景。为了感谢五大派在庆丰城的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熊铁真特意在城主府中设下筵席,盛情款待五大派的修士。普通的修士都被安排在了府中的花园内,慢慢当当地摆了三十多桌,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流水般地端上来,城主府里的歌姬们则像穿花蛱蝶似地在酒桌间穿梭,向修士们劝酒。这次五大派都把驰援庆丰城当做让年轻弟子历练的机会,所以来的修士一个个年纪轻轻,多数都还未尝过温香暖玉的*滋味,此刻被这些歌姬众星捧月般劝着酒,一个个骨头都酥了,哪怕歌姬奉上的是穿肠毒药,他们也会眉头都不皱地一口喝下。就连烂柯寺的和尚们在衣香鬓影中也把清规戒律完全抛到了脑后,一个个自已饮酒,甚至有几个和尚心猿意马地将手攀上歌姬的蜂腰。 熊铁真向来是个会来事的人,自然不会让几位长老和这些普通修士混坐在一起,而是在城主府中最为风雅的莲花厅单独开了一席。 熊铁真和长老们都是有身份的人,都有着与自己身份相符的格调,绝不会像花园里的那些修士那样放浪形骸。莲花厅里也没有劝酒的歌姬,只有一个容貌平平的琴师在莲花厅的一角素手拨弦。婉转的琴声里,云中君轻呷酒盏中的赤鹿春。这是熊铁真藏在城主府中的好酒,入口先是绵柔,但酒一下肚,就有一线烧灼感沿着咽喉直上头顶,一如赤鹿山脉的炽热,让人生起几分荡气回肠的豪气。 其他四位长老也是频频举杯,对这产自赤鹿山的美酒赞不绝口。筵席进行到热烈处,熊铁真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一拍双手,莲花厅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体态婀娜妖娆的少女,凹凸有致的身体上仅仅披着几片薄纱,根本遮掩不住她年轻的*。然而莲花厅内众人的目光却并没有被少女所吸引,而是齐刷刷地望向了少女手中的银色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个碧绿剔透的翡翠瓶,瓶身上雕着杜康造酒的图案,瓶口处则贴着深色的封皮。厚厚的封皮仍然遮挡不住瓶中的酒香,莲花厅里满是这种馥郁的香味。 熊铁真一抬手,就就翡翠瓶握在了手里:“诸位道友,这瓶瓮头春是熊某珍藏多年的好酒,一直没舍得打开来喝。幸赖几位道友,这才成功驱退了兽潮,保住了庆丰城。熊某今天就将这瓶仅存的翁头春拿出来与诸位分享,聊表熊某的一片心意。” 听到瓮头春三个字,云中君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瓮头春是闻喜上师亲手酿制的美酒,酿制过程中天材地宝就用了四十余种,时间则持续了百年,最终也才酿出了十四瓶翁头春。这十四瓶翁头春算是夺天地之造化,闻喜上师日后再没有酿出过这等好酒,随着闻喜上师的陨落,瓮头春更成为了酒中绝响。这十四瓶瓮头春喝一瓶少一瓶,是酒客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即便是天云宗这样的高门大派都没有瓮头春,想不到庆丰城竟然藏着一瓶。 其他四位长老也是又惊又喜,能在这里遇到瓮头春也出乎他们的意料。锦绣谷的陆云开口道:“听说瓮头春不但是好酒,更有着增进修为的神奇功效?” 熊铁真点了点头:“陆道友果然见多识广,酿制瓮头春要用不少天材地宝,这些天材地宝中的灵气都被吸收到了酒水当中,所以第一次喝瓮头春的人修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精进,只是到底能增进多少修为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说罢熊铁真便揭开了贴在翡翠瓶口的封皮,顿时一股比方才浓郁百倍的酒香便从瓶盖的缝隙中冲了出来,仅仅是闻着这馥郁的酒香就让人陶然欲醉了,原本在莲花厅里流淌的琴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熊铁真不再卖关子,揭开瓶盖,先为云中君、陆云这五人各自满上一杯,最后才为自己倒上一盏。 云中君端起酒杯一仰首,剔透的酒液就化作一道白练,飞流直下落入他的口中。一杯瓮头春入腹,他只觉得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就连空空如也的酒盏都仍然散发着醺人的酒香。 “云长老真是好酒量。”陆云见云中君饮尽一杯,便起身捧起桌上的翡翠瓶,绕桌走到云中君身前,媚笑着道:“云长老今日冲在最前面,不知斩杀了多少妖兽,当数头功,且让奴家再给陆公子斟一杯酒。”说罢,玉壶微倾,又给云中君满上了一杯。 见陆云一把年纪了还自称奴家,云中君心中不由有些厌恶,但锦绣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陆云道:“多谢陆长老抬爱。”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只是酒水入腹后完全不是刚刚那种馥郁绵长的感觉,他只感到有把冰冷的尖刀在腹中翻搅。他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按在桌上挣扎着想要从椅子上站起,可是却仍然低估了腹中的剧痛,按在桌上的手一软,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云公子,你没事吧?”熊铁真见云中君忽然摔倒在地上,大惊失色,忙站起来问道。 他话音刚落,就感到自己的太阳穴被一个尖锐的东西顶住了,同时耳畔传来了陆云的声音:“熊城主不用担心,云公子不过是服了锦绣谷的独门秘药摧肠散。奴家控制剂量向来很精准,只在酒里下了一个指甲盖的药粉,最多让他痛不欲生、用不上半点修为,倒不至于肠穿肚烂。” 熊铁真张口结舌,在他印象中正道五大派向来同气连枝,陆长老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会突然向自己的盟友下手。 听陆云这么一说,云中君也知道是她在刚刚给自己斟酒的时候暗暗做了手脚,便断断续续地骂道:“你……你这毒妇,到底……想要做什么?”虽然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已让他满头冷汗。 第70章 阶下囚 陆云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云长老惊才绝艳,陆某也是爱才之人,本也不忍心出手加害于你,要怪就只能怪你出身天云宗了。” 云中君还待开口骂她,却感到腹中的剧痛变本加厉,似乎肠子已经寸寸断裂,哪里还有气力再说话。 熊铁真被陆云的峨眉刺顶在太阳穴上,也是心惊肉跳,涩着声音对仍然端坐在席上的三位长老道:“刘长老、徐长老、方长老,还请三位长老看在熊某盛情款待的份上为熊某美言几句。”他也不傻,已经看出巨阙门、烂柯寺、万松院已经和锦绣谷勾搭在了一起,这次突然对天云宗发难显然是四个宗门事前就商量好的。 听了熊铁真的话,坐着的三位长老仍然不动声色,自顾自地饮者瓮头春,摆明了以陆云马首是瞻。 陆云手中稍稍用力,峨眉刺往前顶了几分,刺尖刺入熊铁真的皮肉,顿时就有几缕鲜血从熊铁真的太阳穴溢出,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陆长老,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熊铁真感到太阳穴传来的刺痛,连声高叫,整个人连一动都不敢动。 陆云贴近熊铁真的耳朵,在他的耳廓边上呢哝软语:“熊大城主,你的命能不能留住就要看你自己了。”说罢吐出猩红的舌头,在熊铁真肥大的耳垂上轻轻扫过。 她的舌头湿滑冰冷,如同一条毒蛇一般,让熊铁真浑身打了个寒战,连带着那柄峨眉刺又往他的皮肉里钻了一分,痛得他龇牙咧嘴。他忙道:“陆长老,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说个不字熊某就不是好汉!” 陆云嘿嘿一笑:“你现在哪里有半分好汉的模样。”虽然她口上戏谑,但手中的峨眉刺还是松了松,另一只手往袖中一摸,掏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送到了熊铁真的嘴边。 熊铁真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腥臭从那颗药丸上传来,几乎要让他呕吐出来。 “快点吞下去。”陆云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形势比人强,熊铁真闭上眼睛一张口将黑色药丸吞入了口中。这颗药丸也颇为奇特,一入口便化作津液顺着他的咽喉滑入了他的腹中。 见熊铁真老老实实地服下了药丸,陆云嫣然一笑,原本握在手中的峨眉刺倏然不见,整个人往边上的椅子上一靠,举起酒盏痛饮了一杯:“想不到这次行动会这么顺利,真是可喜可贺啊。熊城主,你也坐,不必拘束。”她说话间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了此间的主人。 熊铁真不知道陆云逼着自己服了什么东西,此刻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哪里有心情和她说笑。他看着紧皱着眉头在地上颤抖的云中君,突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说不定下一刻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陆云似乎看穿了熊铁真的心思:“熊城主,你不用担心,你服下的又不是什么穿肠毒药,不过是读心虫的虫卵而已。” 熊铁真闻言骇然色变,读心虫的名头他也听说过,只要服下虫卵,读心虫就会瞬间破卵而出,沿着经脉钻到脑部,脑子里闪过的每个念头都会被读心虫探知,一旦有二心,读心虫就会将他的脑浆吸食殆尽。 “只要熊城主能好好地为我们四派做事,一起对抗天云宗,奴家怎么舍得加害你这样精壮的男人。”陆云伸手从熊铁真壮硕的胸口拂过,似乎对他的胸膛垂涎三尺,让熊铁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等到天云宗覆灭,我自然会将读心虫取出。” 熊铁真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不知陆长老要熊某做些什么?” “花园里的天云宗修士应该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你且带着你的人去收拾一下,不要留一个活口。”说这番话的时候,陆云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捏死蝼蚁。 熊铁真扫了一眼地上的云中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这个,云长老该怎么处理?也一刀杀了么?” 陆云瞥了云中君一眼,笑道:“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就这么杀了实在是暴殄天物,先在你的牢里押上几天,磨磨他的性子,再让他伺候本座。本座倒是很期待慕云那条老狗看到他的爱徒变成我的面首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说道这里她忍不住放声大笑,状若癫狂。只是笑声只持续了几息的时间就戛然而止,陆云的脸又阴冷下来:“熊城主,料理完了那群杂碎,记得给天云宗发个传信纸鸢,就说这次妖兽之潮太过猛烈,我们抵挡不住,让天云宗再派人来援。” 烂柯寺的方浊方长老闻言忍不住赞道:“阿弥陀佛,陆长老这围城打援之计实在太妙了。” “这哪里是什么围城打援,应该是引蛇出洞吧。”万松院的刘长老也是嘿嘿直笑,白日里儒雅的风度已经当然无存。 熊铁真快步向外走去,他此刻只想离这群蛇蝎远一些,纵然他也不是什么忠厚老实的人,可和这群人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熊城主,请留步。”就在熊铁真要推开莲花厅的大门时,身后又响起了陆云的声音。 “陆长老有什么吩咐?”他的身子一窒,冷汗都冒了出来,还以为陆云知道了自己的腹诽。 “你从你的手下里挑几个男修士,晚上送到我的厢房来。”陆云双眼微眯,声音柔腻腻的,“要精壮点的,可不要藏着掖着。” 熊铁真点了点头。传言锦绣谷的陆云无男不欢,每晚都要男修侍寝,而且喜新厌旧,一旦有了新欢,必定将旧爱抽魂炼魄收在她的法宝合欢囊里。他今日才晓得这些传言都是真的,看来自己又要牺牲几名手下了。 熊铁真带着一群修士走进花园,发现花园里已经是群魔乱舞,锦绣谷的女修和其余几派的男修搂成一团,城主府中娇花一般的侍女们也被酒精上头的修士们剥得赤条条的,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当然天云宗的修士并不在群魔之列,他们一个个或是伏在桌上或是倒在地上,都已经不省人事,显然是被什么药迷住了心性。 熊铁真一挥手,身后的修士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已然神志不清的天云宗修士一个个拖了出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斩仙台上的鬼头大铡刀,当然在被处死之前他们身上的法器、灵石都会被搜刮一番,用来填补熊铁真已经空虚了的府库。 云中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置身于牢笼之中,双手和脚踝上都被铁锁锁着。他试着运起灵力想要挣断铁锁,却发现灵气根本无法凝聚起来。低头一看,他才发现铁锁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显然是这些符文将他体内的灵气完全禁锢住了。 他苦笑了一下,想不到自己刚刚升任天云宗长老,转眼间就沦为了阶下囚。忽然他耳旁传来几声嘶吼,转头一看就发现自己并不是牢笼中唯一的囚犯,在他身边还蹲着一只猿猴状的妖兽,脖子上套着个灰不溜秋的皮项圈,正对着他张牙舞爪,不是朱厌又是什么。 世事就是无常,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一人一兽就从敌人变成了狱友。 第71章 有朋客栈 三日后,林嘉鱼又一次站在了庆丰城前。经过三日的调养,朱厌在她身上留下的内伤已经痊愈,完全恢复到了最巅峰的状态。仅过了三日,庆丰城又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城门口重新排起了进城的长队,完全看不出就在几日前这里还经历过一场大战。 林嘉鱼加入队伍,跟随着人流向前。这次与妖兽之潮的大战显然让庆丰城的势力元气大伤,以至于站在城门口收取入城费的修士只剩一人。林嘉鱼老老实实地缴纳了进城费。为了防止被五大派的人认出来,她面上覆了厚厚的面纱。因为这面纱,城门口的修士在收了灵石后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目光里满是探询,不过庆丰城自有庆丰城的规矩,林嘉鱼也不担心他会要她除去面纱。 这已经是林嘉鱼第三次进入庆丰城,对庆丰城已经算得上熟悉。她在城内穿街过巷地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与前两次相比,庆丰城有了很大的变化:街道上多了很多和尚、女人、书生和身背巨剑的莽汉子,一看就是烂柯寺、锦绣谷、万松院和巨阙门的修士。这些人走在街上一个个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似乎连庆丰城的修士都不放在眼里,庆丰城的修士也好像突然转了性子,看到四派的修士也都是点头哈腰。 林嘉鱼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庆丰城地位向来有些超然,其他宗门的修士到庆丰城也都本着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原则,给足熊铁真面子,怎么这次四派倒有了喧宾夺主的意味?虽说在这次妖兽之潮让庆丰城损失颇重,但凭着熊铁真的修为和庆丰城特殊的位置,庆丰城远没沦落到做四派附庸的地步。更让林嘉鱼感到心神不宁的是这一路走来,竟然没有看到一个穿着天云宗服饰的修士。 莫非天云山那里有什么变故,云中君已经带着天云宗修士提前回山了?林嘉鱼在心中不住地琢磨,转眼就走到了悦来客栈。 她与秦秦第一次来庆丰城时住的就是悦来客栈,眼下秦秦已经被那个疯女人带走,客栈还是矗立在这里纹丝不动,倒让林嘉鱼生起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只是与上次到这里不同,悦来客栈一点都没有顾客盈门的痕迹,反倒大门紧闭,就连悬在大门正上方的牌匾也蒙上了一层薄灰,显得冷清凄切。 林嘉鱼往前走了两步,透过窗棂向里面望去,只见悦来客栈里面空无一人,椅子都翻在桌上,隔着门都能隐隐地闻到里面传来的一股霉味,显然客栈已经许多日没人料理了。 正当她诧异店小二去哪里的时候,边上走过一个修士,见她朝着里面张望,便热心地走上来对她道:“姑娘,不用看了,这悦来客栈已经关张了。” 林嘉鱼眉毛一挑,有些不相信:“我半月前才来过这里,经营得好好的,怎么说关张就关张了?” 那修士喟然长叹:“唉,还不是给妖兽之潮给闹的,悦来客栈的东家被选入伏魔军,结果死在了兽潮之中。连东家都没了,这店子哪里还开得下去啊。” 林嘉鱼闻言不由微微一怔,站在门口怅然若失。 他见林嘉鱼整个人都愣住了,便又好心地提醒道:“姑娘,往前再过两个街口就是有朋客栈。有朋客栈的宿金比悦来客栈要高些,当然档次也要高不少。你若是要住店,不妨去看看。” 林嘉鱼听了他的话这才从怅惘的情绪中觉醒过来。她向修士道了声谢,便向前走去。 正如之前的修士所言,她往前走了片刻,就看到一栋彩楼,斜斜地挑出一面青旗,上书“有朋自远方来”五个浓墨重彩的大字,横梁上又悬一匾,上书有朋客栈,右下角的落款赫然是熊铁真。林嘉鱼不由对有朋客栈刮目相看。能让庆丰城城主屈尊题写招牌,说明有朋客栈还是有一定背景的。 里面的店小二见林嘉鱼在门口驻足,立刻迎了上来,腆着一张笑脸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见店小二如此热情,林嘉鱼也不好不进去,便抬脚迈过门槛,踏入客栈。有朋客栈一楼大堂摆着十几张八仙桌,坐了不少食客,只有两张桌子还空着。她便挑了张桌子坐了,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店小二道:“挑些你们得意的菜上来,不用担心我掏不起钱。”说罢她便伸手从袖中摸出一把灵石放在桌上。在庆丰城与妖兽奋战的那几日,熊铁真为了笼络她也给了她不少灵石,想不到此时倒能派上用场。 店小二看到桌上的灵石,知道来了个出手阔绰的豪客,双眼放光,一迭声地应下便往后厨去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店里的各种招牌菜便流水般地端了上来,满满地铺了一桌。林嘉鱼这几日在山林中养伤,一丝油花都没沾过,此刻面对满满一桌佳肴,自然是食指大动,立刻大块朵硕起来。 正吃到兴头上,她突然听到店小二的声音:“呦,赵三爷,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里边请里边请!” 这殷勤得近乎谄媚的声音,让林嘉鱼忍不住抬起头,把注意力从桌上的菜肴转移到有朋客栈的门口,只见那里站着一个矮个敦实的男子,满脸的横肉,有几分凶神恶煞的味道。 他跟着店小二走进了大堂,占据了最后一张桌子。 店小二显然对赵三爷的口味了如指掌,不用赵三爷点菜,便乐颠颠地去了后厨。 大堂里的食客都偷眼看了看这个赵三爷,见他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便都收回目光,吃的吃、聊得聊了。 “虎哥,你是说天云宗的修士都已经被杀了?”一个男修士显然有些喝高了,声音响得店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如同一声炸雷在林嘉鱼耳旁炸响,惊得她连手中的筷子都握不住,啪啦一声失手掉在了桌上。幸运的是大堂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刚刚那个男修吸引过去了,没有人注意到林嘉鱼小小的失态。林嘉鱼忙从桌上抓起筷子,一边做出淡定从容的模样夹菜,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那一桌的声息。 那个喝高了的修士脑壳上立刻挨了一个爆栗。 “说话声音那么大干啥?你想吓死老子啊!”那个被称作虎哥的修士骂道,他也有些醉了,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比边上的修士还要大上几分。 “虎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天云宗的修士真的全被熊城主杀了?”桌上的另一名修士忍不住问道。 “我老虎什么时候骗过你们。”虎哥的舌头都有些打结,说起话来有些含混不清,“告诉你们几个,给天云宗修士行刑的时候老子就在场。那天斩仙台上流的血真叫一个多,就连铡刀都卷了刃。那么多天云宗的修士就没留下一个活口。”说罢虎哥又猛地灌下一口黄汤,做了总结陈词:“我看那天云宗也不过如此,杀他们简直如杀鸡一般。” 听了他的话,大堂内的立刻发出一片嗡嗡的窃窃私语。 “想不到熊铁真那老滑头竟然会和天云宗说翻脸就翻脸……” “怪不得这几日都没在路上看到过天云宗的修士。” 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在角落的一张八仙桌旁正有一个女子手足冰冷,全身微微发抖。 熊铁真,我林嘉鱼誓取你项上人头。林嘉鱼胸膺中腾起的怒火几乎要把她的心肺烧成灰烬。 虎哥见自己寥寥数语就让有朋客栈的大堂议论纷纷不由有些得意。边上又有个修士问:“那天五大派来援的时候,有个天云宗的公子一人当先,势不可挡,听说是天云宗的长老,难道他也被押上斩仙台诛杀了?” “那是当然,天云宗的人无一漏网,无一漏网!”虎哥用力挥了挥手,似乎在强调他的话不容置疑。 然而偏偏有人要和他唱对台戏。 “放屁!”一声暴喝从边上的一张桌子上传来。 大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循着声音望去,数十道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赵三爷的身上。 “你说什么?”虎哥双目微微眯缝,斜觑着赵三爷,眼角凶光暗露,倒有几分病虎模样。 “我说你放屁,好臭的屁。”赵三爷声音不紧不慢,一点儿都不紧张,反倒端起酒杯轻呷一口。今儿个他来有朋客栈,没想到以前的几个老朋友没一个在的,满大堂的人竟然没一个人认出他,以至于风头都被这头喝高了的疯虎抢走,这让他有些忿忿不平。此刻被数十道目光盯着,赵三爷反倒兴奋起来,酒还没喝已经有了微醺的感觉,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虎哥鼻孔里哼了一声:“你说我老虎放屁?若是你能说出点道道来,我倒是可以不与你计较,若是不能,可别怪我这双拳头不认人!” “就你那双拳头也配认识爷?”赵三爷奚落道,“爷告诉你,那天云宗的长老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没少!” 第72章 探囚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赵三爷呛声,虎哥的脸面有些挂不住,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的?” 赵三爷鼻孔里哼了一身,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等虎哥的这个问题等了很久了。 只是自报家门这种事情让他觉得有些自降身价,所以他从袖中摸出折扇唰得一身打开,轻轻扇动,一副志得意骄的模样,等着凑趣的帮闲上来帮他报名号。 有朋客栈的店小二没有让赵三爷失望,他就像一条忠心护主的狗,嗖地一下从边上蹿了出来,拿腔拿调地对虎哥道:“这位赵三爷是熊城主的连襟,司掌庆丰城刑狱。此刻牢里关着些什么人,赵三爷是最清楚不过了。” 赵三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店小二的态度完全对得起他为有朋客栈求来的熊铁真题字。 虎哥脸上阴沉的表情在短暂的凝固后就冰消瓦解,堆起了笑容:“原来是赵三爷,我老虎算是有眼不识泰山。我满饮一杯算是给您赔罪了。”说罢,手一扬,喝了一杯。他再怎么醉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哪里敢把熊铁真的连襟往深里得罪。 赵三爷见虎哥还算识相,再加上他来有朋客栈本就不是来滋事的,所以大度地挥了挥手,示意此事就此揭过。 其他的食客没想到店里来了这么一位背景深厚的人物,都起了结交之心,当下就有几个脸皮厚的上前与赵三爷套近乎,连吹带捧,把赵三爷哄得眉开眼笑。 酒酣耳热之间,赵三爷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大厅的一角,正有一双清冷的眸子不带丝毫感情地注视着他。 这双眸子的主人正是林嘉鱼。她心中已有计较,要以赵三爷为突破口,将云中君从牢狱中救出。 酒足饭饱之后,赵三爷站起身,在有朋客栈店小二和一干刚刚熟识起来的酒肉朋友的恭送下离了有朋客栈,向庆丰城的牢房方向走去。牢房中押着云中君和朱厌两名要犯,他生怕有什么闪失,所以近几天每晚都住在牢房里。 牢房距离有朋客栈并不算远,只不过过了哼一支小曲的功夫,他就可以看到牢房黑漆漆的轮廓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有一阵阴风从自己身后吹过,随后就听到耳旁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要动。” 赵三爷刚想转头看看是谁在自己的身后,就感到有一个冰冷的东西顶在了自己颈后。赵三爷也是经过阵仗的人,立刻明白那冰凉的触感一定来自刀剑之类的兵刃,他全身的寒毛立刻竖了起来,哪里还敢再动弹一下。不光如此,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干涩无比:“这位女侠,刀剑无眼,千万小心啊。” 站在他身后的自然就是林嘉鱼了。她对赵三爷合作的态度非常满意,手中的贪欢剑往后收了收,离开了赵三爷的后颈,但仍然保持着随时能将他戳个对穿的距离。 “听说你司掌庆丰城的刑狱?”林嘉鱼问道。 赵三爷忙点点头,这个时候必须彰显一下自己的价值,免得被林嘉鱼当做废物一刀杀了。 “本座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有个朋友现在就在庆丰城的牢房之中,还要劳烦赵三爷带我进去探望一下。”牢房这样的重地自然守卫森严,若是强闯进去要花不少的功夫,林嘉鱼自然不会舍易求难。 赵三爷听了林嘉鱼的话倒是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冲着他的命来的就好。他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庆丰城的牢房对我来说就像后花园一般,只要女侠不害我性命,我自然会带女侠进去。” 戍守在牢房门口的两名修士见赵三爷走近,其中一人立刻向赵三爷问好:“三爷,您来了。” “三爷不辞辛劳,忠于职守,不愧是我们庆丰城的表率!”另一个修士也是马屁连连。整日站在牢房门口是一件苦差事,若后是让三爷高兴了,说不定就能换个美差。 赵三爷对两人的问候却不假辞色,鼻孔里哼了一声就要往里走。 守门的修士看了一眼站在赵三爷身边覆着面纱的女修士,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三爷,闲杂人等不得进入牢狱,这可是熊城主亲自定下的规矩。这个女人身份不明,三爷要带她进去让我们两个有些为难啊。” 林嘉鱼没想到这两个守卫如此较真,原本作势攀在赵三爷胳膊上的手又往赵三爷的肋下顶了顶。 赵三爷被她这一顶,面皮都发白了,林嘉鱼袖中藏着的匕首已经划破了他的袍服,顶在了他的身上。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退缩,这把刀会直接穿透自己的肋骨把肝脏绞碎。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也顾不得熊铁真订下的狗屁规矩,当即一抬脚向说话的修士踢去,口中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我赵三难道还会做什么对不起熊城主的事情?别再多话,赶紧把门打开。” 论修为,那修士并不在赵三爷之下,可赵三爷毕竟是熊城主的连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可不敢和赵三爷叫板。为了让赵三爷顺气,他在赵三爷一踢之下特意在地上翻滚了两下,这才站起身,摸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赵三爷口中又喝骂了几句,就和林嘉鱼一起走进了大门。别看他嘴上骂骂咧咧的,背上却已经冒出了一层牛毛细汗,若是这两个修士不开眼,继续坚持原则,他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牢房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烂味,牢里的道路曲曲折折,守卫也极其森严,十步一岗,二十步一哨。不过这些人显然对赵三爷很是熟悉,没有一个人上前拦住他们盘查,反倒一个个远远地微笑致意。林嘉鱼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手上有赵三爷这块敲门砖,若是贸贸然地进来先不说对付这些守卫,就是要找到云中君也要花不少功夫。 “不知女侠要找哪位囚犯?”赵三爷压低声音问林嘉鱼道。 “不知天云宗的长老现在被关押在何处?”林嘉鱼的声音也是低低的。 赵三爷悚然一惊,他没想到林嘉鱼竟然要找熊城主的要犯。只是略一犹豫,他的肋下就一阵剧痛,匕首的锋锐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肉。他努力按捺这才忍住没有叫出声。 “三爷还是赶快带路吧。”林嘉鱼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 赵三爷对熊城主的忠诚比不上对自己性命的爱惜,权衡之下,他毅然决然地带着林嘉鱼往天字号牢房走去。那里关押的是牢中最危险凶恶的囚犯。 第73章 天字号牢房 天字号牢房,顾名思义,关押的就是庆丰城的天字号囚犯,自然是戒备森严。 林嘉鱼跟在赵三爷身畔,沿着一条向下倾斜的坡道往下走去。这条坡道每个四十步就有一扇玄铁打造的铁闸门,只能从外开启,每道铁闸门都有两名修士守卫。每道闸门都紧紧关着,当他们要穿过的时候才被守卫打开。一旦他们穿过,闸门又会在他们身后落下,把他们关在里面。 接连穿过了七道玄铁闸门,林嘉鱼已是心惊肉跳,此处的戒备森严远超她的想象。若是要从天字号牢房向外杀出去无异于挟泰山以超北海,光是破开这七道玄铁闸门就要花费她不少的灵力和功夫。即便破开七扇门,杀死所有的守卫,自己恐怕也会一头撞入闻讯赶来的熊铁真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正想着,她就感到边上的赵三爷脚步一停,随后耳边就响起了赵三爷的声音。 “刘上师,一切可安好?” 林嘉怡微微感到有些奇怪,这一路走来,赵三爷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向狱卒打招呼。她不禁眯缝起眼睛打量了一眼守在这道玄铁闸门前的修士,心尖不由一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得这么丑恶的男人:脸上模糊一片,全是些伤疤,五官也只能隐隐约约看清,最骇人的是原本应该长着鼻子的地方只剩下两个小孔。 赵三爷对刘上师那么尊敬是有原因的。在往年的兽潮中刘上师曾经救过熊铁真一面,他这张脸也是在那时毁掉的。兽潮一退,熊铁真就调他来守天字号牢房,免去了上阵斗法之苦。熊铁真时刻都记着刘上师的救命之恩,对他关照有加,他在庆丰城刑狱一系里地位超然,赵三爷也不敢不给他面子。 别的玄铁闸门都有两名守卫,唯独这处只有赵上师一人把守。他从椅子上站起,狰狞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三爷,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一张砂纸。 赵三爷对刘上师有些畏惧,避开他的目光,干笑两声道:“天字号关押的两名罪囚干系重大,我怕有什么闪失,被城主责罚,所以特意来看看。” 刘上师的目光在林嘉鱼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那刀子一样的目光扎在林嘉鱼身上,让她浑身难受。 所幸刘上师也没有问什么,而是从袖中摸出一枚锁匙,放入玄铁闸门的锁孔之中用力一拧。 伴随着隆隆的声响,玄铁闸门缓缓升起。 云中君盘腿坐在地上,双目紧闭,白袍上之上已经沾染了不少灰黑色的污渍。尽管他的身上缚着锁链,但他却恍若不觉。对在思过崖待过的他来说,这点束缚还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一双凤眼轻轻阖着,双手放在膝头,手指捏着个诀,勉力催动着丹田气海中的灵气。只是他的丹田气海宛若一池死水,哪怕他全力催动,也不过泛起一两丝涟漪,这种程度的灵气最多让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对摆脱眼下的困境没有丝毫的帮助。 朱厌手里则捧着一个小钵,蹲在牢笼的一角,冷眼看着云中君的垂死挣扎。它一边看一边时不时地从小钵中抓起一捧炒饭塞到口中,嚼上几口然后吞下。它自己的饭食已经吃完,云中君则一直在催动灵气,送来的那钵炒饭连碰都没有碰过。见云中君不吃,朱厌也不会暴殄天物,就毫不客气地抓起那钵饭吃了起来。 听到玄铁闸门升起的声音,云中君阖着的眼睛蓦然睁开,望向门口。朱厌也放下手中捧着的小钵,脸上布满了戒备的神色。 当先走进来的是一个脸上满是伤疤的男人,云中君知道这个人,每天的饭便是他送的。 他的目光在赵三爷和林嘉鱼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林嘉鱼的身上。尽管林嘉鱼的脸上覆着一层面纱,让云中君看不到她的面容,可是光看林嘉鱼的身段,就让云中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嘉鱼的目光也落在云中君的身上。才几日不见,云中君就清减了几分,盘在他身上的枷锁更是让林嘉鱼的心一痛。 “把门打开。”林嘉鱼迫不及待地要将云中君从牢房中救出来。 刘上师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表情,随后就望向赵三爷,双目中带着问询的意思。 赵三爷知道这个女人要挟自己带她进入天字号牢房,绝对不会是探囚那么简单。但此刻林嘉鱼把截囚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还是一时间不敢相信。 “把门打开。”林嘉鱼口中又重复了一句,手中的匕首顶了顶。 赵三爷此刻完全陷入了天人交战。若是别的囚犯放了也就放了,但这可是天字号牢房,若是走了罪囚,即便他和熊铁真是连襟,熊铁真也绝不会网开一面,给他留个全尸已经是熊铁真最大的仁慈了。只是若是不答应林嘉鱼的要求,恐怕自己就要血溅当场了。 片刻的犹豫后,赵三爷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张口对着刘上师吼道:“有人劫狱!”一边喊一边转身向林嘉鱼猛扑过来。他的心里盘算过了,若是死在林嘉鱼手中,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熊铁真照应,但若是自己背叛庆丰城放走了囚犯,自己的两个儿子恐怕也要被株连。 林嘉鱼听到赵三爷的吼声,知道要坏事,手往前一递,将匕首送进赵三爷的肋下,但整个人仍然被赵三爷扑了个趔趄。 那边的刘上师本来就对藏头遮面的林嘉鱼有些怀疑,听到赵三爷的喊话立刻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不离十。他作为天字号牢房的狱卒,立刻就在守住牢房和救出赵三爷中间做出了抉择,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向玄铁闸门冲去。只要赵三爷再给他争取一点儿时间,他就能把玄铁闸门放下里,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困在天字号牢房里。 林嘉鱼见他向门外跑去,哪还猜不到他的心思,便想拔腿去追,谁知挨了一匕首倒在地上的赵三爷并未死去,他猛地一抬手扯住了林嘉鱼的脚踝。 第74章 脱开金锁走蛟龙 赵三爷这燃烧生命的一扯势大力沉,林嘉鱼用力挣了两下才从赵三爷的手中抽出脚踝。就这么一耽搁,刘上师距离玄铁闸门不过就一步的距离。 林嘉鱼见此情状,心往下一沉,若是被刘上师逃进去放下闸门,自己不但救不出云中君,反而会被困在天字号牢房中,这次劫狱看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身陷囹圄的时候,一个黄褐色的事物嗖的一声,从牢门内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刘上师正往前迈出的那只脚下。刘上师此刻本就是心神不宁,哪里料得到牢房里的犯人也会参上一脚,猝不及防之下一脚塌了上去,脚下一个趔趄,就扑倒在了地上,随后就感到后心一凉,被从后面赶上来的林嘉鱼搠了通透。 这几下可谓是惊心动魄、峰回路转,林嘉鱼抹了抹额角沁出的冷汗,这才发现绊倒刘上师的赫然是一只饭钵。她转头一看牢房,只见朱厌正高举着双手,一副欢呼雀跃的样子,便猜到这只关键的饭钵正是这只怪猿掷出的。 她在刘上师的腰间摸索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牢房的钥匙。随着喀拉一声,拴在牢门上的精铁锁应声而落。 “云公子,你没事吧?”林嘉鱼看着云中君惨白的面色,不由心头大恸,强忍着才没让泪珠子滚落下来。 云中君的眸子里闪过一个警惕的眼神:“姑娘和我素不相识,来牢里找云某所为何事?” “云公子,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云中君抬起头,注视着林嘉鱼那张俏脸,只觉得这张脸说不出得熟悉,在记忆里搜索了片刻后只觉得一阵目眩,无力地摇了摇头。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剑华如水。 “这柄贪欢剑云公子总应该记得吧。这柄剑可是当日云公子亲手送给我的。” 云中君伸出右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剑身上抚过。在手指触碰到剑身的刹那,贪欢剑发出一阵龙吟,就连这柄剑都为重遇故主而感到兴奋。 “不错,这确实是我的佩剑。看来姑娘确实是我的旧时相识。”云中君收回手,望向林嘉鱼的目光多了几份柔和,“姑娘甘冒奇险,深入龙潭虎穴,解鄙派危机于倒悬,实乃天云宗的恩人,云某代天云宗上下拜谢姑娘了。”说着,云中君就要俯身下拜。 林嘉鱼忙伸手搀住云中君:“云公子,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里危机四伏,离开这里再细说吧。”说罢手中长剑连挥了几下,就将缠绕在云中君身上的锁链斩作了几段。 锁链一断,禁制着云中君身上灵气的符文也都纷纷失去了作用,纷纷自燃起来,化作飞灰。 云中君稍稍运转了一下体内的灵气,见灵气并无涩滞,这才放心,转头问林嘉鱼道:“姑娘既然敢深入虎穴,想必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不知接应的人现在何处?” “本来我打算逼着赵三,让他怎么带我进来的就怎么带我们出去。谁知道他也是个不惜命的,现在我们恐怕只能直接杀出去了。”说到这里,林嘉鱼又补了一句:“这次来劫狱的就我一个,冲出大狱后我们也没有半点接应,弄不好还要面对庆丰城修士的围追堵截。” 云中君剑眉微蹙:“这牢狱守卫森严,每一层都落着玄铁闸门,光凭我们两个人,要想冲杀出去可是要费不少功夫。这个时间足够庆丰城和四大派的修士反应过来,把大牢围得铁桶一般了。到时候,我们还是插翅难飞。” “谁说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这里不是还有一个让庆丰城吃瘪的狠角色?”林嘉鱼诡秘地对着云中君眨了眨眼睛。 云中君会过意来:“你是说凶兽朱厌么?” 朱厌之前见林嘉鱼挥剑斩断云中君身上的锁链,早已按耐不住,一直在林嘉鱼和云中君身边手舞足蹈,唁唁地叫着,还时不时地伸手抓着脖子上的项圈。只是那蛟龙皮项圈锁住了朱厌身上的所有灵力,让它使不上劲。在它的狂乱撕扯下,那皮项圈非但没有被摘下,反倒在它的皮肉里越嵌越深。 朱厌是赫赫有名的凶兽,天生就有灵智,虽然口不能言,但也能听懂林嘉鱼和云中君的对话,见他们两个提到自己,立刻乖巧地蹲踞在地上,对着两人打躬作揖,又伸手指指脖颈间的项圈,央求两人把这项圈摘除。 云中君沉吟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朱厌毕竟是凶兽,野性难驯,若是贸贸然摘了项圈,恐怕它桀骜难制,反倒对我们不利。” 听云中君这么一说,朱厌立刻龇牙咧嘴,对着他咆哮了一番,接着又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嘉鱼。 林嘉鱼微微一笑:“云公子,朱厌和你同陷囹圄,都对庆丰城有着切齿之恨。我相信同仇敌忾之下,朱厌还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你说呢?”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林嘉鱼已经望向了朱厌。 朱厌立刻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云中君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心中又为天云宗担着心,略一犹豫后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林嘉鱼手腕轻翻,手中剑华一抖,便向朱厌脖颈处削去。朱厌似乎是知道林嘉鱼此刻不会伤害它,不闪不躲,任凭剑锋贴着它的皮毛一掠而过。那蛟龙皮子鞣制成的项圈虽然有禁止灵气的妙用,毕竟还是件死物,抵不住贯注着灵力的贪欢剑的一削,当即断了开来,落在了地上。 摆脱项圈束缚的朱厌发出一声愤怒的嗥叫,双手握成拳在胸前猛捶了几下,整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大,一双赤红色的眸子宛如两团燃着的火焰。只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朱厌就已经变成三人多高的巨猿。朱厌转过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嘉鱼和云中君。 林嘉鱼望着有些疯狂的朱厌,心中也在打鼓。就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放朱厌出来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时,朱厌猛地探出两只巨手,分别抓住了林嘉鱼和云中君,往它宽阔的脊背上一甩,随后就化作一道赤红的闪电向外冲去,带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风雷之声。 第75章 打破玉笼飞彩凤 两名守牢的修士正倚靠在一扇放下的玄铁闸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猛然间就听到背后靠着的玄铁闸门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不好!牢内有变!这个念头刚从两个修士的脑海中浮现,他们就感到背后传来一股沛然难御的巨力。随后那扇在他们眼中坚不可摧的玄铁闸门就从中间爆裂开来。两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这股大力推得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随后夹道两旁牢笼里的罪囚们就惊恐地发现一只赤红如火的巨猿从破开的玄铁闸门中一跃而出,那猿猴背上还坐着一男一女,面目如花,宛若天人。在他们的惊呼声中,一道璀璨的四色剑华一闪而过,两边的牢门立刻破开两个大口子。 里面的罪囚先是愣了愣,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整耳欲聋的欢呼声,从牢门的破口处鱼贯而出,簇拥着朱厌兽向前冲去。 云中君看着这些目光里透露着仇恨和狂热的罪囚,忍不住皱了皱眉:”熊铁真把这些人关押在牢笼里不会没有缘由,我看这些人不是邪修,就是干了杀人夺宝的勾当。就这么放他们出去,不知又要造几多杀孽。“ “在世人眼里,我也只是你口中的邪修而已。”林嘉鱼悠悠地道。 云中君闻言不由一窒。 林嘉鱼见他说不出话来,微微一笑:“云公子不用太担心,庆丰城屹立多年不倒,熊铁真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些罪囚虽然被我放出来,但能不能真的逃出这深牢大狱还是两说。” 此刻熊铁真已经在赶来大牢的路上,他脸色铁青,就连胡子都微微颤抖着。之前系在朱厌脖子上的蛟龙皮项圈上本就附着了一缕他的心神。在项圈被林嘉鱼挥剑斩断的瞬间,他便有了心神的感应,知道朱厌已经脱离了项圈的束缚。 不过大牢里向来戒备森严,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只是朱厌兽出了点问题,万万没有想到此刻大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因此他只是点起了一队城主府内的修士,就连四大派的修士都没有通知,毕竟劳动四大派修士出手也是要给足好处的。 待熊铁真赶到大牢时,大牢门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停有驻守在牢内的修士从大佬门口狼狈地逃窜出来。 熊铁真一见这情景,本来就铁青的脸又阴沉了不少。他劈手抓住一名守牢修士的衣领,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禀城主,天字号牢房里的人逃……逃出来了!”这名修士显然受到了惊吓,连话都说不利索,一张脸煞白煞白,看不到一丝血色,“而且……而且其他牢房的囚犯也都被放出来了。我们根本挡不住啊。” “废物,一群酒囊饭袋!”熊铁真怒骂道,情绪激动下,他手上用力过猛,这名修士就一时承受不住,竟然就这么昏了过去。 “赶紧去找锦绣谷的陆长老,请她火速带着四大派的人过来,就说此事关系到庆丰城和四大派的安危!”熊铁真一转头,对边上的一名修士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修士知道熊铁真此刻已经怒火冲天,不敢耽搁,喏了一声吼就化作一道虹光飞驰而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熊铁真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闷雷般的爆喝,随即就有一个赤红色的声影从大牢中一跃而出,正是那朱厌凶兽。紧跟着朱厌冲出来的是那些原先被关押在牢房里的罪囚,眼看着就能逃出生天,重获自由,他们也忘情地呼喊着。 熊铁真双目一闪,立刻就注意到了此刻坐在朱厌兽背上的林嘉鱼和云中君。他本就是聪明人,很快就醒悟过来,狱中的惊变应该都是林嘉鱼造成的。 尽管他心中恨意滔天,但却没有丧失理智,他知道林嘉鱼和云中君的身手都不在自己之下,再加上那只强横的朱厌,自己绝无半点胜算,不过若是能拖住他们一会儿,等四大派的修士前来,自然能将他们擒下。 脑海中转过这么一个念头后,熊铁真口中一声喊,带头向罪囚们冲去。他带来的那队修士见城主身先士卒,也不敢怠慢,立刻跟上。原本还在四散逃跑的守牢修士见状,也重振了士气,纷纷转身厮杀。 瞬时间,两道人流冲击在一起,飞溅出无数血花。 一个多时辰后,大牢前的厮杀声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庆丰城和四大派驰援的修士已经控制住了局面。那些被林嘉鱼私放出来的罪囚不是成了刀下之鬼,就是重新做了阶下之囚。 “熊城主,这么说云中君确实已经走脱了?”陆云的目光在遍地的尸首中逡巡了一圈,这才转过头问熊铁真,她的声音凉得如同冰水。 “熊某无能,实在拦不住他们几个。”熊铁真一脸的委顿,嘴角上还沾染着若有若无的血迹,林嘉鱼一行人想走的时候,熊铁真在前面拦了拦,结果被朱厌在肩头按了一掌,受了不轻的内伤,他见陆云脸上的不豫之色更加明显,忙又补了一句,“陆长老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让下面的人在城内城外细细搜索……”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陆云的一声冷哼打断:“连熊城主都拦不住他,我看其他的人去也只是送死而已。罢了,我和其他几位长老便亲自走一趟,希望还能来得及。若是被云中君走脱了,这次针对天云宗的行动怕是又要陡生波折了。” 就在陆云和熊铁真说话的时候,云中君、林嘉鱼和朱厌已经潜到了城外的一处红树林中。一路过来也有几个不开眼的庆丰城修士企图拦截他们,不过都被朱厌轻松地解决了。 这次劫狱险象环生,一路逃到这里林嘉鱼已是气喘吁吁,面色潮红。云中君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林嘉鱼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没话找话地说道:“庆丰城的人应该已经被我们彻底甩掉了。” “庆丰城的人是甩掉了,不过四大派的人很快会追上来,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云中君倏然叹了口气,“不知姑娘接下来要去哪儿?” 第76章 劳燕再分飞 林嘉鱼沉吟了一会儿,猛然间想起自己答应花凡道长的事情,便道:“我已与人有约,要往哀牢山一行。” “看来云某不能与姑娘同路了。”云中君微微一笑,“这次巨阙门、烂柯寺、万松院、锦绣谷四大门派突然倒戈相向,说不定还有什么针对天云宗的后手,云某须得火速赶回宗门禀报。 林嘉鱼之前还偷偷想着云中君会不会一路护送自己前往哀牢山,虽然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极为渺茫,但此刻听云中君说出要回宗门的话来却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失落。 云中君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嘉鱼表情的变化。这个女子身佩贪欢剑,腰悬同心铃,舍生忘死把牢狱闯,别离时又黯然神伤。他也不是愚鲁人,已经猜到这个女子与他之间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在记忆中搜寻了几遍,却始终没有半点印象。这让他在诧异的同时又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分别在即,斗胆请教姑娘芳名,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后必当厚抱。” “云大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林嘉鱼啊。”这句话说到后面,连林嘉鱼的声音都变得哽咽起来,几滴清泪更是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她忙偏过头,抬手用衣袖揾去眼角的泪水,不想让云中君看见。 这声柔糯糯的“云大哥”让云中君的身子一震,脑海中一个漆黑的角落抽痛起来。而林嘉鱼这个名字在那个漆黑的角落燃起了一束火苗,虽然小,却驱散了一些黑暗。借着火苗的柔光,云中君依稀看见黑暗中伫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似乎是感觉到了云中君的注视,那个人影回眸对他一笑,模样渐渐清晰起来,赫然与此刻立在他身畔的林嘉鱼一模一样。 “嘉鱼!”云中君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只是这个名字刚喊出口,他就感到颅骨中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钢针在脑中搅动一般。下一个瞬间,他的眼前就闪现过一幅幅画面,都是往日与林嘉鱼相处的情景。随着画面的不断变幻,脑颅内的刺痛愈发深入骨髓。 云中君咬紧牙关,运气灵气,不让神智为剧痛所夺,勉力维持着灵台的一点清明,凝神注视着眼前闪过的画面,不愿意错过一星半点。 站在一边的林嘉鱼,听云中君猛然开口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心头一喜:“云大哥,你终于记起我了!”一抬头,她却看到云中君阖着双目,身体微微抖动,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云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林嘉鱼心头一紧,疾步上前,想要搀住云中君的小臂。谁知还没等她的手碰到云中君的小臂,就感到一股大力传来,硬生生将她往后推了一步。 林嘉鱼这才发现到云中君此刻周身遍布灵气,似乎是运功到了紧要关头。只是她也弄不清楚云中君在运什么功法,便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是静悄悄地站在一旁为云中君护法。 一旁的朱厌已经缩小了身体,除了遍身的赤红外和宛若人首的头颅外,行状与普通的猿猴几无差别。它见两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间弄不清楚他们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漆黑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向前一个纵跃,就想跳到云中君的肩头。 只是它刚跃到半空中,就被严阵以待的林嘉鱼发现了。林嘉鱼的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了朱厌的脚踝,生生地止住了朱厌的去势。 论修为,朱厌着实要比林嘉鱼高上许多,但毕竟是林嘉鱼将它救出大牢,三人又一路同舟共济冲杀出来,也算是患难之交。朱厌虽是赫赫有名的凶兽,但和一些所谓的正派修士相比,更讲情义。突然被林嘉鱼捉住脚踝,它也能压住凶性,只是转过头,狺狺地叫了几声,向林嘉鱼表示不满。 “云大哥行功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我们可不能打扰他,免得走火入魔了。”林嘉鱼微微一笑,轻轻将朱厌放到自己肩头。朱厌听懂了林嘉鱼的话,干脆闭上了眼睛,在她的肩头打起瞌睡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林嘉鱼猛然听到云中君身上发出“啵啵啵”三声闷响,忙转头看去。只见三道狭长的红光从云中君脑后激射而出,飞入不远处的石壁上,竟将那石壁炸出一个深坑。随后,云中君身在一歪,摔倒在地上,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这才睁开眼睛,望向林嘉鱼,一双虎目竟也噙上了几分泪光。 林嘉鱼忙上前扶住云中君:“云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云中君握住林嘉鱼的手,声音沉郁:“想不到师父竟然会用忘川三针这种阴狠的功法封住我的记忆,嘉鱼,这段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林嘉鱼被云中君温热的大手紧紧握着,面上不禁带上了几分桃红,却又眷恋着云中君手掌的温度,不舍得将手抽出。她微微低垂臻首,声音轻如蚊蚋:“嘉鱼一切都好,就是对云大哥思念得紧……”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到云中君抬手将她揽住。她也顺势把头靠在了云中君的胸膛,闭上眼睛喃喃呓语:“云大哥,和我一起去哀牢山吧。我们一起仗剑天涯,再也不用分开。” 云中君没有回答她。 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眸子追问:“云大哥,你说好不好啊?” “嘉鱼,天云宗这次面对着四大派的围攻,情势危急。我自小被天云宗收留,师父对我也恩重如山,在这个门派生死存亡的关头,我若是什么都不做,恐怕余生都会在悔恨里度过。” “你还是要回天云宗么?” “嘉鱼,你在哀牢山等着我。待天云宗的事情一了,我就来哀牢山找你。从此以后,我们不问世事,退出江湖,做一对世外仙侣。”云中君边说边抬起手,轻轻揩去了林嘉鱼眼角的泪痕。 “我要和你一起回天云山!” 云中君摇了摇头:“此去天云山,少不得要受到四大派的围追堵截,凶险异常。我实在不能让你陪我一起冒险。你放心,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到哀牢山来的。” 第77章 英雄帖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密林里当先钻出了一个身裹兽皮,猎户模样的男人,随后又有一个女子从林中钻了出来,女子的肩膀上还坐着一只猿猴,此刻正往口中塞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浆果。 这个女子自然就是林嘉鱼。她和云中君在庆丰城外分别后便一路向哀牢山方向赶去。朱厌忧心贸贸然回赤鹿山脉会再次落入庆丰城和四大派之手,再加上它麾下妖兽已尽数被剿灭,便熄了回山的心思,干脆跟着还算有点交情的林嘉鱼一同往哀牢山来了。 一路上,也有不少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觊觎着天云宗开出的赏格,贸贸然地对着林嘉鱼出手,结果都踢到了铁板上,被朱厌和林嘉鱼打得屁滚尿流。一时间魔女带着妖兽大开杀戒的流言甚嚣尘上。最后惊动了几个门派的长老出山,联手对付林嘉鱼和朱厌。若不是林嘉鱼有焚天鼎护身,朱厌又皮糙肉厚,这一人一兽恐怕真的要陨落了。即便如此,林嘉鱼还是在追杀之下,迷失了方向,最后不得不雇了个猎户作向导。 “姑娘,前面就是哀牢山的地界了,再往前我可不敢去了。”猎户停下了脚步,对着林嘉鱼耸了耸肩。 “多谢这位大哥了,”林嘉鱼从袖中摸出一小块银锭,抛给了猎户,“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猎户见了银子,脸上露出喜色,又对着林嘉鱼道:“姑娘,容我多嘴一句。这哀牢山不是个太平地界,时常有妖狐山鬼作祟,寻常的猎户樵夫都不敢踏足,姑娘千万小心。” “多谢大哥提醒,我会注意的。”林嘉鱼微微一笑,这猎户还道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林嘉鱼目送猎户离开,直到看不到猎户的背影了,这才转身向前走去。 走了没几步,她就看到路边上立着一块界碑,上面刻着两个篆体大字:哀牢。 她轻轻迈出一步,跨过这块界碑划出的界限,真正进入哀牢山的地界了。这步迈出的瞬间,她就感到身上一阵阴冷,就连坐在她肩头的朱厌也放下了手里抓着的浆果,一脸警惕地看着前方。看来这座能让樵夫、猎户们敬而远之的哀牢山确实有些诡异之处。这么想着,林嘉鱼便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凝神查探着四周。 就这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正当林嘉鱼以为没有什么异样的时候,山路边齐腰高的灌木丛中猛然掠出一道海碗大小的青影,猛地向这一人一猿掠来,速度之快绝不在普通修士之下。 这道青影出现得实在突然,一个呼吸之间已经掠到了林嘉鱼身畔,与她的面颊不过只有一个小臂的距离。 因为肩膀上坐着朱厌的缘故,林嘉鱼的身法也受到了影响,此时要想闪避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林嘉鱼手腕一抖,掌上便多出三尺剑华,在身侧抖出一片光幕。 那道青影前扑之势猛然一窒,硬生生地在剑幕前扭转了方向,一个回旋向林嘉鱼身后绕去。趁着那道青影身形一窒的机会,林嘉鱼才看清楚这道青影的原形:赫然是一只青色的蝙蝠。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绕到林嘉鱼身后的青蝠一个盘旋又向林嘉鱼扑击而来,这次的速度更为迅猛。 这次林嘉鱼早有防备,不待那青蝠近身,左手朝着青影飞来的方向猛地一探,不偏不倚,恰好捏在了青蝠的一对肉翅上。那青蝠平素袭击的都是些贸贸然进入哀牢山的寻常百姓,哪里想到今日会在一合间被制住,不停地扑腾着想要挣脱,却哪里挣脱得了林嘉鱼的五指。 林嘉鱼又端详了青蝠一眼,这才发现青蝠的背上用朱砂涂着一个符,立刻便猜到这青蝠应当是被人豢养,专在这一带干些害人的勾当,这只青蝠的主人想必就在附近指挥。 想到这里,她的凤目不禁一寒,冷然道:“究竟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快快现身。若是惹恼了本座,便一剑将这畜生斩杀了。”要将一只蝙蝠驯养到如臂使指的程度,要花费不少心血和物力,林嘉鱼不信这只青蝠的主人会任自己毁了他的心血。 蹲坐在林嘉鱼的肩头的朱厌听了林嘉鱼的话,一下便从她的肩上跳下,在地上绕了几圈,一边绕一边发出低沉的嘶吼,显示自己的愤怒。 “这位仙姑,还请手下留情!”前方一丈多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随后山路之上蓦然出现一个深坑,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从坑中一跃而出,“在下误以为是那些凡夫俗子想要妄闯哀牢山,想要教训一下,谁知冒犯了仙姑,还请仙姑大人有大量,放了在下的蝙蝠。” 林嘉鱼手一挥,那只青蝠便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男子的身边。 那男子仔细检查了一下青蝠,见它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一双绿豆眼在林嘉鱼身上打量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这哀牢山是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共主之地,不知姑娘所来为何,可有拜帖?” 林嘉鱼暗忖花凡那小牛鼻子当时说只要自己往哀牢山一趟自然会有人来取信,莫非眼前这獐头鼠目的小子就是取信之人?罢了,便把信交给他吧,谁让花凡当日说得那么玄乎。这么想着,林嘉鱼便从袖中摸出那封信,轻轻往前一弹,那封信便平平地飞到了男子的手中。 男子揭开蜡封,从里面掏出一片金箔纸,匆匆扫了一眼,脸上流露出惊讶的模样,随后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想不到仙姑竟然有英雄帖,为何不早拿出来呢?请仙姑跟在下入山。” 林嘉鱼闻言一愣:“什么英雄帖?这是一个小道士交给我让我带来哀牢山的,与我可没有半分干系。” “这英雄帖认贴不认人,谁手里有贴,谁就有那个实力和资历参加这次哀牢山的盛会。既然仙姑手上有这帖子,那就是哀牢山的贵客。仙姑,请。”说罢,男子对着林嘉鱼欠了欠身,带头向前走去。 林嘉鱼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男人入山的时候,朱厌首先不耐烦了,口中咕噜了几声,就迈开了步子。林嘉鱼见状,也只好无奈地跟上。 第78章 哀牢山 和这男子攀谈了几句后,林嘉鱼才弄清楚英雄帖的来龙去脉。原来近年来以天云宗为首的名门大派对魔门修士的打压不断加强,魔门邪宗的生存空间不断被挤压。为了扭转近年来魔道的颓势,哀牢山的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决定三派合并,并推选出一个盟主,整合魔道势力以对抗天云宗等门派。为了保证盟主推选过程的公平,三派向天下有头有脸的魔门和江湖上闯出些名头的魔道修士广派英雄帖,请众人齐聚哀牢山观礼,也好做个见证。 听了他的介绍之后,林嘉鱼心中疑窦丛生,花凡那小道士看模样也不像是个有资格收受英雄帖的人,也不知这帖子是他从哪里弄来的,更让她疑惑的是花凡为何要将这张英雄帖交给她,让她来这场魔道的盛会? 正琢磨着,林嘉鱼忽觉眼前一黯,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被带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昏暗山洞之中。她的手立刻往腰间一放,按在了贪欢剑的剑柄之上。 前面带路的男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嘉鱼的动作,笑道:“仙姑是第一次来哀牢山吧?不用担心,这是进山的必经之路。” 林嘉鱼自忖自己的实力在这男人之上,又有朱厌在一旁帮手,倒不惧他耍什么花样。她也不答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依旧跟着往洞穴深处走去,右手却依旧按在剑柄上。 不知往前走了多久,林嘉鱼察觉到前方有些许光亮。随着一行人不停向前,那光亮也越来越明显清晰。又往前走了十来步,林嘉鱼眼前豁然开朗,阳光从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射入,洞外时不时传来阵阵鸟语人声,显然洞外别有一番天地,好似桃花源一般。 “哀牢山是环形山脉,这个山洞是前辈大能用无上神通开凿出来,把整座山脉打了个对穿,直通环形山脉的中央。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就占据着中央这块洞天福地,与天云宗那些伪君子周旋了百余年。”男子察觉到林嘉鱼面上浮现出来的一丝惊诧,便笑着向她介绍。听他的语气,显然对这处三派经营多年的老巢颇感骄傲。 朱厌在洞内走了这么久,早就憋闷得发慌,此刻看到外面的阳光哪里还按捺得住,一骨碌地在地上翻了几个筋斗,化作一道红光直射到洞外。 林嘉鱼知道朱厌身上的那股子野性尚未磨灭,生怕它一时失手,捅出什么大漏子来不好收拾,便也紧跟着朱厌急急地出了洞。 甫一出动,林嘉鱼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在她的想象中,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共治的哀牢山应该和天云山相仿,弟子们各据一处,吸风饮露,潜心修炼,可是眼前的场景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一条笔直向前的宽阔街道,街道的两旁则是鳞次栉比的酒店商铺,路上行走的修士熙熙攘攘,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与其说这是仙家的修行之地,倒不如说这里更像是凡尘俗世中的城镇。 “仙姑,在下还要去山门迎客,就不再相送了。凭着这英雄帖,仙姑在哀牢山的食宿都由我们一力承担。群英会于后日一早在拜月坛举行,请仙姑一定前往观礼。”说罢獐头鼠目的男子又将英雄帖交还给林嘉鱼,对着林嘉鱼作了个揖,便转身钻入了洞窟消失不见。 林嘉鱼将英雄帖笼入了袖中,对着正蹲在地上东张西望的朱厌招了招手,朱厌立刻跳上了她的肩头,这是他们一路而来形成的默契。 林嘉鱼抱着熟悉一下环境的目的在街上转了起来。一圈转了下来,林嘉鱼对地形熟悉了不少,朱厌更是收获颇丰,毛茸茸的手掌上抓着两个鹿皮袋子,一个袋子装着各色鲜果,另一个袋子里则装着肉脯。 林嘉鱼随便拣了家门脸颇大的茶肆进去,在一张空桌坐下,小二麻利地上了一壶瓜片和一叠干果。茶肆为了招徕顾客,特意养了个戏班子在茶肆搭起的简易戏台子上唱戏。 林嘉鱼呷了一口瓜片茶,耳听着袅娜的唱腔,只觉得一颗心都放空了。等云大哥来了,不如就和他一起归隐哀牢山,过过喝茶听戏、没事遛遛朱厌的生活。那简直和神仙一般,还要修仙问道做什么。 “小生侯方域,书剑飘零,归家无日。对三月艳阳之节,住六朝佳丽之场,虽是客况不堪,却也春情难按……”戏台子上一阵抑扬顿挫的念白。 这念白让林嘉鱼从臆想之中回过神来。她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抬眼往戏台子上一看,就看到一个小生正对着个旦角诉衷肠,一双桃花情意缠绵、追魂摄魄。虽然小生的穿着宽大的戏袍,面上又敷了粉,但林嘉鱼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个风流倜傥、情挑少女的小生不是秦秦还能是谁?这茶肆老板也是慧眼识人,让秦秦演风流才子真算得上是本色出演了。 一折戏演完,秦秦长吁一口气,抖了抖衣袖,从戏台子上拾级而下,才走了两三步就感到他的衣袖被扯住了。一转头,他就看到了林嘉鱼的脸。 片刻之后,秦秦就和林嘉鱼一起坐在一家酒楼内,秦秦已经卸了妆,对着一桌子的酒菜大块朵硕。 “秦公子,自你被聂饮霜掳走之后,我就一直记挂着你的安危,可又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无从寻找。” “聂饮霜挟着本公子直接找上了天云山,大闹了一场。后来还是秋万山那老怪物出山,和聂饮霜大战了一场,打了个两败俱伤,整个龙首坪都化为齑粉。最后聂饮霜还是败给了秋万山半招,不得不带着我离开天云山找了个地方闭关疗伤。”秦秦抓起一个鸡腿就塞到了嘴里,边嚼边道。 “那你怎么会突然来到哀牢山的?是趁她不备逃出来的吗?”林嘉鱼一边问一边四下张望,“聂饮霜那魔头不会也在附近吧?” 第79章 再相逢 “聂饮霜前辈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哀牢山即将举行盛会推举盟主。她出身隐月宗,虽然现在的隐月宗早已不是当年的宗门,但她仍然割舍不下,只是她所受之伤颇重,实在不方便出关,便让我往哀牢山来一趟。” 林嘉鱼刚想问他何不用这个机会离开聂饮霜,天下那么大,她还就不信聂饮霜的神通那么大,能从茫茫人海之中将秦秦揪出来。 秦秦一眼就看出了林嘉鱼的心思,苦笑了一下:“别看她有些疯疯癫癫,但是心思细密,担心我一去不复返,所以在我身上种了冰魄灵种。这冰魄灵种也是一门邪门的功法,灵种入体我的修为就没来由地提升了一大截,但若是我不能在三月之内回到聂饮霜身边,让她摘除灵种,灵种就会破体而出,而我全身血脉也会凝结成冰,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林嘉鱼闻言心中怜意大起,这样一个落拓不羁的男子脖颈上突然被套上枷锁,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她见秦秦也是一脸抑郁,便也不忍再触碰他的伤心之处,立刻转了个话题:“秦公子应该已经在哀牢山住了几日了吧?想不到你那么风雅,还有兴致登台唱戏。”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立刻就勾起了秦秦满腹的辛酸。 “你也知道本公子锦衣玉食惯了。这一路往哀牢山来,本公子一路浪掷,散漫花销,待我到了哀牢山囊中的灵石已经不多。我原以为值此盛会,哀牢山三派必定会盛情款待,谁知道只有凭着什么劳什子英雄帖才能白吃白喝。我没那帖子,剩下的几个灵石也不经花,几下子就用完了。若不是那茶肆老板慧眼识英雄,容我登台唱戏换口饭吃,本公子恐怕真的要走投无路了。”这番虎落平阳、英雄落难的遭遇让秦秦唏嘘不已。 林嘉鱼没想到自己又戳到了秦秦的伤心之处,柔声道:“秦公子,你我相识一场,交情不菲,我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落难得。秦公子放心,我这里倒是有张英雄帖,只要跟着我就不用再为食宿担心了。” 秦秦诉了一肚子的苦,等的就是林嘉鱼这句话。见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他脸上凄风苦雨的表情立刻一扫而光,嘴角重新浮起笑容,眼睛斜睨了一眼蹲踞在桌上的朱厌:“林姑娘,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只猴子,胃口倒是挺大的,吃得都快和我差不多了。这样的败家玩意不如趁早丢了算了。”他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去想要摸摸朱厌的头颅。 朱厌敏捷地一歪脖子,避开了秦秦的这一摸,又对着他龇牙咧嘴地做了鬼脸一示抗议。秦秦一愣,能躲开他这一摸的人可不多,这只猿猴是歪打正着么?这么想着,他又是一探手向朱厌的头颅按去。如果说刚才那一抓只是他的玩笑之作,那么这一抓他就已经用上了七八分的修为。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这只猿猴身子猛地往后一仰。秦秦的指尖擦着朱厌颈间的绒毛而过,这一抓又落了空。 一次闪过还能说是巧合,第二次又躲过就只能说这只猿猴确实有些诡异。秦秦转过头看着林嘉鱼,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林姑娘,这猴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别一口一个猴子的,”林嘉鱼对秦秦的态度有些不满,“它是朱厌,这一路和我一起来哀牢山,算是我的伙伴。” 秦秦眉头一拧:“我果然没有猜错,果然是凶兽朱厌。林姑娘,你把朱厌这样的凶兽带在身边难道就不怕不祥么?” “我一个天云宗弃徒,还被正道诸门传檄追杀,又被你这种魔道宵小纠缠上,本身就已经够倒霉的了,还怕什么不祥。”林嘉鱼边说边伸手在朱厌的头上抓了几把,朱厌没有躲开,任由她的手指在它赤红色的毛发里拨弄,一双眼睛微微眯缝起来,显得很舒服得模样。 “在你眼里我只是魔道宵小么?”秦秦对林嘉鱼的说法有些不满,“我再怎么说也是魔道年轻一辈中的执牛耳者。唉,这朱厌出世,刀兵必起,苍生荼毒,此等沧海横流、魔长道消之乱世正是吾辈奋起的良机。不消十年,本公子必然开宗立派。林姑娘,我看你也有几分红尘中慧眼识英雄的眼力劲,我倒是可以再给你一个以身相许的机会,能不能当上未来的掌门夫人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林嘉鱼正想从碟子里拣一个鸡翅把秦秦的嘴巴堵住,就听到酒楼外传来一个声音:“铁口直断,铁口直断!算不准不收钱!”这拿腔拿调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林嘉鱼和秦秦不禁对视一眼,接着一齐向酒楼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道士,手上拄着个竹竿,竿头挑着面八卦旗,施施然从酒楼门口经过,正是让林嘉鱼来哀牢山的小道士花凡。 “花道长请留步!”林嘉鱼发声喊道。 谁知这句话一喊,花凡非但没有放缓,反倒停止了招徕客人,加快了脚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从酒楼门口消失。 林嘉鱼还想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来这哀牢山,岂会就这么眼睁睁看他溜走。当下就如箭一般掠到了酒店门口,顺着花凡走过去的方向一望,却找不到花凡的人影,就连那面挑在竹竿顶上的八卦旗也不见踪影。 “刚刚走过去的是之前遇到过的那个小道士吧?”秦秦也站在酒店门口,顺着林嘉鱼的视线往前望去,试图在人流中找到花凡,“会不会是看错了?我记得他的修为低微,不可能在这么短的功夫里消失不见。” 林嘉鱼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们两个难道会一起看错?这小牛鼻子把我骗到哀牢山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秦撇了撇嘴道:“林姑娘,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反正你已经来了哀牢山,算是履行你答应他的事情,从今以后你就和他没瓜葛了。” 第80章 拜月坛 林嘉鱼喟然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地道:“当时我答应他把信送到哀牢山,可是现在这英雄帖还在我手里,并没有送出去。所以我并没有完成当时和花凡定下的约定。” “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你再忧心也没有用的。”秦秦安慰道,“如果那小牛鼻子真的对你居心叵测,那么他肯定还会再来找你的。他也就依仗着那几张高阶离火符才敢那么嚣张,只要我提前做好准备,收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但愿一切如秦公子所言。”林嘉鱼口中这么说,但心里却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像秦秦说得那么简单。 两日后,一声沉郁的钟声在哀牢山内回响,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共同主持的哀牢山剑会正式拉开了序幕。拜月坛周遭已经是人山人海,挤满了专程赶来观礼的魔道修士。 林嘉鱼看着拥挤的人潮不禁皱了皱眉:“隐月、炼鬼、红莲三派推选盟主,怎么有那么多人来凑热闹?也不嫌挤得慌?” 秦秦微微一笑:“我们不也是来凑热闹的人么?跟着我进去,我们得选个好位置。”说罢,他不等林嘉鱼答应,一把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就往人群里钻去。秦秦悄然运起灵气,站在他面前的人只感到有股大力压来,不由自主地向两边靠去,为秦秦让出一条路来。两人一猿就如同热刀子切猪油一般,轻而易举地劈开人潮,不断向前。 林嘉鱼有心要甩开秦秦的手,但这里人潮汹涌,一个不注意就会走散,这等哀牢山剑会龙蛇混杂、群魔乱舞,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两个人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顾全大局之下,她也只好任凭秦秦牵着她。朱厌的心思不像林嘉鱼这样百转千回,它许久没有看到过那么多人,倒是有些人来疯发作,一会儿在林嘉鱼肩头抓耳挠腮,一会儿又跳到秦秦的脑袋上龇牙咧嘴,显得兴奋异常。 一个是风流倜傥佳公子,一个是风姿绰约俏海棠,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都难。人潮之中不知有多少道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一个个都在琢磨着这一对璧人究竟是哪门哪派的子弟。 “这个地方视野极好,我们就在这里观礼吧。”秦秦停下了脚步,转头对林嘉鱼道。 林嘉鱼哼了一声,一甩小臂,就把手从秦秦的掌中抽了出来。她抬眼看了看拜月坛,发现这个地方视野确实极佳,能把整个拜月坛看得清清楚楚。 林嘉鱼忽然想起秦秦之前说过的话,便问他道:“秦公子,你之前说聂饮霜对隐月宗放心不下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想看到隐月宗的人拿下盟主的位置,执三派之牛耳。”秦秦笑道。 “这次剑会的结果也许真的会如公子所愿。”边上忽然响起一个女子脆生生的声音。 林嘉鱼和秦秦一齐转头循声望去,就看到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秦秦,身上只裹了一层薄薄的黑纱,黑纱之下的无边春色若隐若现。即便林嘉鱼是个女子,也看得面红心跳。她一扭头,就发现秦秦已经看得有些呆滞了,便伸出手在秦秦的手臂上狠狠扭了一下。 “哎呦……”猝不及防之下,秦秦忍不住叫出声来,倒是让林嘉鱼又几分尴尬。 黑纱女子得意地瞟了林嘉鱼一眼,又对着秦秦扭动了几下柔软的腰肢,这才问道:“在下柳如烟,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秦秦唰得一声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几下,这才道:“情天情海幻秦身,小生姓秦,单名一个秦字,请姑娘记住了。” 柳如烟掩口一笑:“如烟之前无意间听到秦公子的话,忍不住多嘴,多有冒犯,还请秦公子恕罪。” “如烟姑娘客气了,”秦秦眨动了几下那双桃花眼,柔声道:“秦某还想如烟姑娘请教,为何这次剑会的结果会如我所愿?” “秦公子难道不知道么?隐月宗老宗主前些日子突然暴毙,新上任的宗主修为高深,心机深沉。在他的带领下隐月宗的声势已经盖过了其他两派,隐月宗新宗主的风头在哀牢山一时无两。这次举行哀牢山剑会推举盟主一事也是他一手推动的,就连这拜月坛也是隐月宗的势力范围,这还不能说明情况么?”说着,柳如烟又抬眼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群,“甚至有传言说,这次的盟主已经内定为隐月宗宗主,这大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如果真的内定也不错,倒是能省却一番争斗。”秦秦想了想道,“如果隐月宗新任宗主真的是如姑娘所说,有着雄才大略,说不定真的能重振魔道声威。” 林嘉鱼见秦秦也不介绍自己,自顾自地在那里和这妖魅女子打得热火,两道柳叶眉已经拧了起来。她看两人谈兴越来越浓,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位姐姐想是身子有些不舒服了,如烟就不打扰了。秦公子,我们有缘再见。”柳如烟对着秦秦福了福,便一路烟视媚行地向前走去。 待柳如烟已然走远,林嘉鱼见秦秦仍然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寻找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出言嘲弄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原以为秦公子已经转了性,想不到还是如此急色。温柔乡是英雄冢啊,秦公子。” “林姑娘误会了,刚刚本公子只不过略施美男计,牺牲一点色相换取那女子手中的消息而已。”说到这里,秦秦转过身眼带笑意地望着林嘉鱼,“怎么了,林大小姐,刚刚不会是吃本公子的醋了吧?本公子在此郑重地向你剖白心迹,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林嘉鱼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打断他道:“本姑娘谁的醋都会吃,就是不会吃你的!再胡说八道,别怪本姑娘心狠手辣,用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细细地剁作臊子。” 第81章 车轮战法 说完这句话,林嘉鱼就感到原本躁动的人群猛然间安静了下来。她转头往拜月坛上一看,这才发现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着一个老头,须发皆白,但一张脸却漆黑得如同锅底一般,身上罩着一件灰色道袍,背后披着条黑绒披风,此刻正无风自动。最让人感到惊悚的是这个老道的鼻子已经被齐根削断,只剩下两个孔洞。 “想不到这次的剑会竟然连无根道长都惊动了?看来这次剑会比我想象得还要引人关注啊。”秦秦也看清楚了台上的老头,有些惊讶地感叹道。 林嘉鱼一开始还觉得拜月坛上站的那个无鼻老头面目可憎,有碍观瞻,听秦秦这么一说,隐隐猜到这老头来历并不简单,便用探询的目光望向秦秦。 “无根道长在魔道中威望极高,为人做事最是公道,所以很多宗门纷争、江湖恩怨经常请无根道长出面做个见证或是从中斡旋。无根道长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次剑会能把他老人家请过来主持,隐月宗这几派应该花了不少力气。” 林嘉鱼有些不以为然:“魔门修士往往性情乖戾,桀骜难驯,他这个干瘪的小老头凭什么服众?” “林姑娘,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秦秦摇了摇头,“无根道长的修为究竟有多深厚,恐怕谁都说不清楚。我只听说曾经有个门派叫得风楼。在一次冲突后,得风楼对无根道长斡旋的结果不满,就决定对无根道长下黑手泄愤。” “然后就把无根道长的鼻子给割了?”林嘉鱼忍不住问道。 秦秦又摇了摇头:“后来与得风楼走得近的一些门派发现得风楼很长时间未在江湖上出现,就往得风楼的山门去了一趟,结果发现得风楼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山门之内的一草一木,楼阁亭台却又分毫未损。” “得风楼的人都去哪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总之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们。” “你的意思是,得风楼的人都死在了无根道长的手上?”林嘉鱼眉头皱了皱,魔道中人动辄杀人,可这样翻掌之间屠灭整个门派的行为还是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也有人明里暗里试探过无根道长,尽管无根道长从来就不承认自己对得风楼的人出过手,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对无根道长不敬了。” 林嘉鱼听了秦秦的介绍后,望向无根道长的目光也有了些不同。 无根道长一双浑浊的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这才用嘶哑的声音道:“诸位道友,贫道受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之邀,主持哀牢山剑会。大家想必都已知道,这次盛会旨在推举三派盟主。三派之盟主要担当起起振兴道统的重任,因此对内要让盟内弟子们心服口服,对外则要能与正道的一干高手分庭抗礼。因此贫道以为,这次论剑不妨就以这拜月坛为擂台,有意思当那盟主的,不妨就上来一显身手,大家以武会友,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之中谁的修为最高,就让谁来做三派的盟主。不知大家以为妥否?” 这次盛会被三派称为哀牢山剑会,内里早就藏着剑影刀光,以修为高下决定盟主的归属本就是应有之意,所以拜月坛下的三派弟子都没有提出异议。 无根道长见大家都不做声,便继续往下说:“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就请有意角逐盟主之位的道友上坛来吧。” 话音刚落,拜月坛上腾起一团黑色的烟雾,烟雾散开,才露出里面藏着的身影。待林嘉鱼看清楚那个身影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刚刚她还觉得无根道长的相貌有碍观瞻,可是和这个刚刚出现在拜月坛上的修士相比,无根道长简直称得上可爱。新上来的修士整张面孔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布满了伤疤,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就连耳朵都被剑削掉了一只,宛如从就有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魔。 与观礼修士的惊愕不同,隐月宗的修士们一看到坛上面目狰狞的修士,立刻欢呼起来。 无根道长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徐宗主果然是大勇之人,贫道佩服。”这第一个上擂台的极有可能面临车轮战,所以说敢第一个上来的修士绝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莫大的自信。 “这应该就是柳如烟口中的隐月宗宗主吧。”秦秦望着台上的徐姓修士目光一凝,“看他刚刚上台的身法确实不凡,可惜少了一副好面皮啊。” 徐宗主听了无根道长的褒扬,仰天呵呵笑了几声:“道长过奖了,不知有谁想和徐某争这个盟主的位置,尽管上台来罢。” 林嘉鱼听到徐宗主的声音,心头忍不住一紧,只觉得徐宗主的声音分外耳熟,可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秦秦察觉到林嘉鱼的异样,转过头体贴地问道:“林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嘉鱼摇了摇头,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没事,脑子里却仍然苦苦思索着自己究竟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无根道长捋了捋颔下的胡须,沉声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这次以武会友还是要尽量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同道之间的和气。”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穿红色道袍的修士飞掠上了拜月坛。 “在下赵无极,还请徐宗主赐教。” 坛下的隐月宗弟子中立刻爆发出一阵不满地呼喊声。 “赵无极,你这老小子怎么是徐宗主的对手!” “车轮战,无耻之至!” “赵海天,你这缩头乌龟,怎么不自己上来和赵宗主大战三百回合?” 赵海天正是红莲观掌门,他仍然沉着脸站在红莲观弟子当中,仿佛没有听到隐月宗弟子的谩骂。他和炼鬼宗宗主刘三鬼的修为不及徐乾刚,所以在剑会之前就定下了以车轮战消耗徐乾刚灵气,最后再上坛与他一决雌雄的战法。 第82章 车轮战法(2) 徐乾刚用眼角扫了一眼赵无极。 赵无极的修为虽然比不上红莲观掌门赵海天,但在观内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他见惯了大场面,遇事冷静沉稳,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又是赵海天的同胞弟弟,因此被赵海天提拔成了左护法,是赵海天的左膀右臂。这次安排赵无极打车轮战的头一阵,也是想让他试探一下徐乾刚的深浅。然而刚刚徐乾刚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如芒刺一般,刺得他瞳孔猛地收缩起来。赵无极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阴狠怨毒的眼神,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战。他知道这种感觉是恐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品味过这种感觉了。 “比试开始!”无根道长一边说一边跃到了拜月坛的边缘。 他的话音刚落,赵无极就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因为他恐惧,所以他必须抢攻。 徐乾刚见赵无极向他飞掠过来,露出了一个冷笑,牵动了面部肌肉,让一张脸显得更加狰狞。他并没有拔剑,反倒阖上了眼睛,就像睡着了一般。 赵无极见他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轻视自己,不由有些羞恼,手腕一抖,长剑脱手而出,如紫电一般直射徐乾刚。 徐乾刚眼睛依然紧闭,只是当剑尖距离他眉心仅有一寸距离的时候,他才偏了偏头,险之又险地让过了剑锋。 赵无极此刻已经逼近徐乾刚,他左手捏了个诀,被徐乾刚避过的飞剑去势一窒,随后划了个弧线,调转头来射向徐乾刚的背心。他的右掌则向徐乾刚的天灵盖压去。随着一阵破风声,他的右掌上腾起一团紫红色的火焰。 坛下红莲观的弟子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喝彩,这正是赵无极的成名绝技燃天掌,不知有多少修士在燃天掌下陨落。 也许是感受到了紫红色火焰灼人的温度,徐乾刚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中精芒爆射。 “现在才睁眼未免也太迟了吧!”赵无极狂笑着喊道,只要再个他一弹指的时间,他这一掌就能按实。 只是徐乾刚连一弹指的时间都没有给他,徐乾刚右腕一翻,向前一按。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速度极快,稳稳地按在了赵无极的左胸上。赵无极倒飞出去,狂笑也变成了惨嚎。徐乾刚在出掌的同时,左手往背后一抄,中指和食指正好夹住了背后飞来的剑锋,灵气一吐,剑身立刻断作两截。 “赵长老!你没事吧?”坛下立刻飞上两个修士,直奔倒在地上的赵无极。一个修士将赵无极搀起,另一个则从袖中摸出一瓶丹药往赵无极口中灌。 “不要再浪费丹药了。拳脚无眼,本座刚刚没控制好掌力,不小心将赵长老的心脉截断,赵长老已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徐乾刚冷冷地道。 “我和你拼了!”拜月坛下一个红莲观弟子虎吼一声就要往上冲,却被赵海天一把拉住。按照红莲观和炼鬼宗的约定,车轮战的第二场应当有炼鬼宗出人。虽然同胞弟弟的死让赵海天无比愤怒,但身为红莲观掌门,他是绝不会让愤怒冲昏头脑而让门内弟子随便牺牲的。 奄奄一息的赵无极被扶下等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炼鬼宗的护法。 “想不到红莲观竟然能按捺住为赵无极报仇的冲动,让炼鬼宗的人上坛,看来这两派已经有了默契,准备联手把徐乾刚耗死。”秦秦转头为林嘉鱼分析道,“看来隐月宗虽然在三派之中处于优势地位,但炼鬼宗和红莲观似乎不想让宗主的位置落到隐月宗手里,这下鹿死谁手就难说了。” “如果说隐月宗宗主真的败在炼鬼宗和红莲观的车轮战下,你怎么向聂前辈交代?”听秦秦这么一说,林嘉鱼倒是有些为他担心。 “如果真的如此,那我也只好冒充隐月宗弟子,上拜月坛溜一圈了。”秦秦耸耸肩有些无所谓地道。 不过几个回合的功夫,刚刚上拜月坛的炼鬼宗护法就死在了徐乾刚的手里,他的咽喉被徐乾刚用剑刺了个血窟窿。 “徐乾刚,你好歹毒!不过是以武会友,鄙视切磋而已,你何必下此辣手?”炼鬼宗宗主刘三鬼见护法命丧拜月坛,不由恣睢欲裂,大声叱问徐乾刚。 “刘宗主,贵宗护*法精妙,与徐某在伯仲之间。高手过招容不得丝毫轻视,若是刚刚徐某手下留情,那么现在躺在坛上的就是我了。”徐乾刚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他已经猜到炼鬼宗和红莲观心里打的算盘,所以出手狠辣,一方面能够迅速结束战斗,避免长时间颤抖消耗大量灵气,另一方面又能震慑炼鬼宗和红莲观的弟子,让他们畏缩不前。 “无根道长,盟主未出,三派就杀得腥风血雨,不祥啊!”刘三鬼转头看着站在拜月坛边缘的无根道长,想请他站出来说句话。 斗法的度极难把握,伤人性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无根道长之前说的点到为止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此刻见刘三鬼要他说话,便不痛不痒地道:“虽然贫道希望各位能够点到为止,但刀剑毕竟无眼,人各有命,大家还是各安天命吧。” 炼鬼宗和红莲观的修士如同走马灯一般接连走上拜月坛,但徐乾刚能在短时间内坐稳隐月宗宗主的位置,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些上坛挑战的修士能在他手底下走上十个回合的寥寥无几。而且他下手极重,几乎每个人都是被抬着下去的。 “还有谁想要上来和本座争盟主的位置?”徐乾刚一边说一边将刺入一名修士小腹的剑锋拔了出来,滚烫的血珠子顺着剑身上的血槽往下淌,配上他狰狞的面孔和阴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轮到炼鬼宗的修士了,刘三鬼望向他事先安排好的修士。没想到那修士察觉到了刘三鬼望向他的目光后竟然局促地低下了头,避开了刘三鬼的视线。 刘三鬼黯然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门下弟子已经被徐乾刚的狠辣手段震慑住了。 第83章 他不是徐乾刚 站在拜月坛上的徐乾刚见两派中没有其他修士站出来,微微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些上坛来挑战的修士也都是炼鬼宗和红莲观里有些名头的弟子,并不是寻常庸手。他要在短时间内下重手将他们一一击倒也耗费了他不少灵气。若是两派的弟子仍然悍不畏死、若是他未能成功震慑住出坛下的修士,那他们络绎不绝的挑战势必真的损耗他的真元,在后面与刘三鬼、赵海天的较量中处于被动。 无根道长见炼鬼宗和红莲观的修士都有些畏畏缩缩,一时间无人上场,便开口道:“若是没有人登坛,那这个盟主就是徐宗主的了。” 刘三鬼知道既然无根道长已经开了口,那若是再拖下去,盟主之位就真的要落入徐乾刚之手了。他来不及多想,口中喝道:“罢了,就让我刘某人来领教一下刘宗主的功法吧。”随后,双臂一展,整个人便如同一只猎鹰般掠上了拜月坛。 赵海天见刘三鬼沉不住气上了场,心中不由一喜。刘三鬼的修为他是知道的,徐乾刚和刘三鬼两虎相争,必然两败俱伤,到时候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这次剑会的正戏终于要开场了。”秦秦有些兴奋地对林嘉鱼道,手中的折扇也打了开来,有一下没以下地扇着。 林嘉鱼并没有答他的话,一双眼睛牢牢地锁定在徐乾刚身上。她听徐乾刚说了几次话,只觉得他的声音越听越耳熟,就连徐乾刚的身形她也觉得似成相识,可是她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了几遍,都想不出自己究竟什么在哪里见过徐乾刚。徐乾刚相貌丑恶,按理说应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才对啊。 刘三鬼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论修为,自己终究差了徐乾刚一筹。因此他甫一登上拜月坛就催动了全身的灵气,向用雷霆万钧之势压倒已经消耗过不少灵气的徐乾刚。 炼鬼宗的功法在哀牢山三派中最是诡秘阴毒,功法与死尸、魂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炼鬼宗的弟子为了提高修为干出挖坟掘墓、抽魂炼魄的事情来。这种功法在炼鬼宗宗主刘三鬼的手里只会显得更加阴损。 只见刘三鬼一刀切下了自己的小指,随后将小指丢进口中,如同咀嚼胡萝卜一般将小指嚼得粉碎,一口吞下。徐乾刚知道这种要损伤自己血肉的功法往往威力奇大,他纵身向前,直取刘三鬼咽喉。只是徐乾刚的速度仍然慢了一拍,刘三鬼大口猛地一张,吐出一个满是黏液得肉球。肉球落地一滚,立刻裂了开来,爬出了数以千计的蜘蛛。这些蜘蛛刚出现时个头只有指甲盖大小,一弹指的功夫就变得有手掌大小。当徐乾刚攻出的一爪被刘三鬼化解后,这些蜘蛛已经与常人的大小无异。 立在坛下的林嘉鱼看清楚了蜘蛛的模样,几乎要呕吐出来。这些蜘蛛的花纹赫然是一张张人面,每一张面孔上都带着痛苦的表情,嘴巴一开一合的,似乎在做垂死的哀嚎。 “想不到刘三鬼的千蛛术已经修炼到了这种程度。”秦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刘三鬼挖了多少坟茔,盗了多少尸首,残杀了多少修士,才凑齐了魂魄,凝聚出那么多的人面蛛。这炼鬼宗实在是歹毒得紧啊。” 徐乾刚也没想到刘三鬼竟然能一下放出那么多的人面蜘。他知道这些人面蛛的厉害,不想陷入和人面蛛的缠斗中,当下运气向后一个纵跃,想要拉开和人面蛛的距离。 “现在想跑,未免也太迟了吧。”刘三鬼桀桀怪笑两声。坛上密密麻麻的人面蛛本就与刘三鬼心意相连,随着刘三鬼心念一动,这些蜘蛛便一齐仰头,对着正在半空中的徐乾刚喷突出白色的蛛丝。人面蛛的蛛丝黏性极大,上面还附着着麻痹神智的毒液,一旦被这种蛛丝缠上,极难脱身。 徐乾刚此刻人已在半空中,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发之时,来不及闪躲,只得掣出腰间长剑,左支右挡。虽然剑光连闪之下,他也挡住了数十道蛛丝,但人面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喷吐出来的蛛丝如雨幕一般。蓦然间,他只感到手腕一麻,低头一看他才发现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黏上了一道蛛丝。一眨眼的功夫,蛛丝上的毒液就发挥了作用,徐乾刚小臂一麻,连长剑都握持不住,直接掉落在了地上。没有了剑幕的遮挡,蛛丝如同雨点般落在徐乾刚的身上。 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徐乾刚就被白色的蛛丝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如同一个白色的巨茧悬浮在半空中。一只只人面蛛沿着从巨茧上延伸出来的蛛丝向巨茧爬去。它们不懂得恐惧也不懂得疼痛,只知道要将巨茧中包裹着的猎物的鲜血吸食干净,让他变成一具干尸。 被蛛丝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徐乾刚运起灵气,很快就将侵入体内的毒素驱除得一干二净。徐乾刚知道,若是凭着自己得修为,确实能将这些人面蛛一一击杀,但是击杀数量如此之多的人面蛛要消耗大量灵气,他实在没有信心在击败刘三鬼后还能有足够的灵气应付赵海天,刘三鬼能有那么多的人面蛛,谁又敢说赵海天就没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技呢? 看来,是时候用那个宝贝了,徐乾刚暗暗下了决心。 刘三鬼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愉悦来形容,这段时间隐月宗在哀牢山的地界里风头太盛,给了他太大的压力,现在刘三鬼能把徐乾刚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也算是让炼鬼宗扬眉吐气了。 “徐宗主,我们哀牢山三派也算得上是同气连枝,打断骨头连着筋,刘某也不想伤了和气。这样吧,只要徐宗主愿意认输,刘某自然会驱散这些人面蛛。”刘三鬼一边说一边在脸上浮起抑制不住的笑意,胜利者的感觉实在让人飘飘欲仙。只是他想不到,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笑了。 白色的巨茧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那些蛛丝似乎在承受巨大的压力。随后巨茧身上出现了一个洞口,一道夺目的红光从洞口激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刘三鬼左胸激射而去。 刘三鬼哪里想得到会有此突变,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闪躲,红光迅速没入他的胸腔,随后从他的背心穿了出来,划了道弧线倒飞回茧内。 刘三鬼呆呆地伫立在那里,就连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褪去。 这是怎么了?他心里想着,随后才感觉到胸前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他才发现胸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血洞。 我这是要死了吧。这么想着,刘三鬼就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刘三鬼心念的约束,人面蛛身上得人脸纹路立刻躁动起来,很快就冲破了蜘蛛躯壳的束缚,化作一道道轻烟消散无形。没有了魂魄,这些蜘蛛就与普通蜘蛛无异,一个个缩小得如同指甲盖一般,惊恐地四处乱爬,藏匿到附近的缝隙当中去了。 由蛛丝组成的巨茧灰飞烟灭,露出了徐乾刚的身形,但那道红色的光影已经消失不见,不知去往何处。 “还有哪位道友还想上来与徐某人切磋一下?”徐乾刚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赵海天,他觉得场上有胆子向他发起挑战的也只有赵海天了。 赵海天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徐乾刚,他默默地立在红莲观弟子当中,一点登坛挑战的意思都没有。当那道红光穿过刘三鬼胸膛的时候,赵海天真的怕了。他虽然也有些压箱底的绝活不曾在外人面前显露,但赵海天也知道就算他把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也就和刘三鬼在伯仲之间。可那道红光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刘三鬼连躲都来不及躲,他也一定躲不过那道红光。盟主的位置虽好,但也要有命去做才行啊。赵海天已经打定主意,不再与徐乾刚叫板。徐乾刚做上盟主之后,凭着他赵海天的修为和红莲观的班底,他怎么也能做上盟内的第二把交椅,毕竟刘三鬼已经陨落了。 “聂前辈还是多虑了,隐月宗千年积淀,要争个盟主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秦秦转过头对林嘉鱼笑道,“这下好了,我也不用出手了。只是不知道刚刚那道红光是什么宝贝,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秦秦,我想起来了!”林嘉鱼伸手猛地抓住了秦秦。 秦秦感觉到林嘉鱼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忙问道:“林姑娘,你怎么了?” “他不是什么徐乾刚,他是陌倾城!”林嘉鱼一字一句地道,“他是天云宗原来的宗主陌倾城!” 她说这话得声音颇响,边上得几个修士也听到了,纷纷扭头诧异地望向林嘉鱼。 秦秦闻言一惊,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严肃地问道:“林姑娘,此事干系重大,没凭没据地你可不能乱说。” 第84章 天下布施令 “秦公子难道不相信我么?”林嘉鱼道,“本来我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和身形都有些熟悉而已,但当我看到拿到破茧而出的红光的时候,我就能确定拜月坛上站着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徐乾刚。秦公子修为高深,应该能看清楚那道红光里包裹着的是什么东西吧?” “那道红光遁速虽快,不过我还是依稀看清了红光里裹着的东西,似乎是一颗琉璃珠。” “不错,确实是一颗琉璃珠。秦公子不是天云宗的人,可能不知道这颗琉璃珠的来历。不过我出身天云宗,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颗珠子。这颗珠子叫凤髓珠,不是凡物,听说是由天云宗某位前辈抽凤髓、萃玉液,闭关多年才凝练而成的,是天云宗的重宝,平日里都固定在天云山多宝塔的塔尖之上,我也见过多次。陌倾城为了掩人耳目,在祭起凤髓珠的时候还在外面裹了层红光,想要瞒天过海。他怎么想得到这么多受邀前来观礼的修士中还有我这么一个天云宗弃徒。”林嘉鱼为了向周围的修士揭露徐乾刚的真实面目刻意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边上一个虬髯大汉听清了林嘉鱼的话插口道:“这位姑娘,徐宗主修为如海,潜入天云宗盗出多宝塔塔尖上的凤髓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何必口口声声说他是陌倾城呢?江湖上早就有风声,天云宗前任宗主陌倾城因为犯了天云宗的戒律已经被太上长老清理门户。这位姑娘,你何必要把一个死人的名字硬生生地安到徐宗主身上。” 林嘉鱼秀眉一挑:“不知这位道友有没有亲眼看到陌倾城的尸首?” 虬髯大汉摇了摇头。 林嘉鱼步步紧逼:”既然道友没有见到陌倾城的尸首,那又如何断定陌倾城已经死了?我与陌倾城在天云宗龙首崖上交过手,就算他烧成飞灰我都能认出来。”想到正是因为陌倾城从中作梗自己才和云中君迟迟不得相聚,林嘉鱼不由咬牙切齿。 虬髯大汉呔的一声爆喝:“徐宗主执掌隐月宗,更极有可能成为哀牢山三派的盟主,乃是我道砥柱。这位道友你一个劲地往徐宗主身上泼脏水,挑拨我们与隐月宗的关系,我看你倒是像天云宗豢养的爪牙,蓄意破坏这次剑会,不想让哀牢三派结成同盟!” 虬髯大汉这番话字字诛心,周围的修士原本被林嘉鱼的一席话说得将信将疑,此刻有纷纷换上了戒备的表情,一个个警惕地看着林嘉鱼。 林嘉鱼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个夹缠不清的虬髯大汉倒打一耙,气得满面通红:“你们这群人不识好歹,拜月坛上站着的明明就是陌倾城。他必是自毁容貌进入隐月宗凭着一身的修为窃取了宗主之位,又蛊惑三派举行哀牢山剑会,想要趁着这个机会霸占盟主的位置,好从内部颠覆……” 话还没说完,她就听到有破风之声从身侧袭来,忙把身子往后一偏。一柄飞剑擦着她的耳垂飞过,带起的罡风拂得她发丝散乱。飞剑叮得一声钉在地上,大半的剑身都没入了地面,周围的修士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叹:地面上铺着的都是玉刚石,坚硬无比,这柄剑竟然能没入地面,可见剑身上所蕴灵气之强。 林嘉鱼循着飞剑射来的方向望去,就看到隐月宗的宗主正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凶光。 林嘉鱼没有认错,这个脸上满是伤疤的男人正是陌倾城。 那日陌倾城被革去天云宗宗主的职位后,秋万山交给了他一个任务:混入隐月宗,以隐月宗为跳板控制住哀牢山三派,将哀牢山三派变成天云宗潜藏在水面下的势力。秋万山一直以来都将隐月宗视为心头大患,陌倾城也在秋万山的授意下往隐月宗里掺了不少沙子。陌倾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秋万山支去隐月宗,打心底里不愿意,但又不敢违逆秋万山,最后在秋万山的威逼之下,只得毁去容貌,削去一只耳朵,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所幸秋万山念在陌倾城当了多年的宗主,算得上劳苦功高,因此将凤髓珠赐给了他,也好让他有所依仗。 陌倾城能坐上天云宗宗主的位置,本来就是一个修为高深、手腕狠辣的人,进了隐月宗后又有安插的内鬼的支持,很快就攫取了宗主的宝座。只是任凭他机关算尽,陌倾城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在争夺盟主的关键时刻竟然又会与这个当初害他丢掉宗主位置的女人狭路相逢,还被她叫破了身份。 陌倾城又惊又怒,这才掷出了刚刚那一剑。这飞来一剑一下就让场上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前来观礼的修士们一会儿看看林嘉鱼,一会儿看看拜月坛上那个不知是叫徐乾刚还是叫陌倾城的修士。 “陌倾城,看来你是心虚了,想要杀本姑娘灭口。”林嘉鱼冷哼了一声。 陌倾城原来估摸着自己那一剑必然能将林嘉鱼钉死在地上,哪里想到林嘉鱼经过一连串的厮杀和斗法,早已今非昔比,竟然躲过了他志在必得的一击,心中更是恼怒,一张丑脸更显狰狞:“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乳臭未干就敢口吐狂言。这次剑会可是由无根道长主持的,怎么会有猫腻。小丫头,若是你觉得本座做不了这盟主,不妨上拜月坛来。若是你能赢我,这盟主我不做也罢。”他打定主意,只要林嘉鱼被激上台,他就辣手取她性命,以雪心头之恨。 林嘉鱼正想上前,谁知一直立在她身边的秦秦速度比她还快,身形一动就掠上了拜月坛。 “早就听说陌宗主已将天云宗的功法练得出神入化,本公子早就想见识一下了。还望陌宗主不吝赐教。”秦秦轻摇描金折扇,一双桃花眼寒光连闪,言辞之中已经把眼前的人当作了陌倾城。 陌倾城的相貌怪异狰狞,甚不讨喜,衬得边上的秦秦愈发潇洒倜傥。姐儿爱俏这话说得一点不错,拜月坛下观礼的女修士见登坛的是个翩翩佳公子,纷纷为秦秦叫好。 林嘉鱼一双俏目紧紧锁在秦秦身上,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是知道陌倾城的厉害的,当时云中君也不是陌倾城的对手,秦秦这次完全是为了她出头,若是有了点闪失,她怎么对得起他? 陌倾城看了秦秦手中的描金折扇,嘿然一笑:“无相宗的小子,这是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派弟子来说三道四。” 秦秦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块青金色的令牌对着陌倾城晃了晃:“陌宗主,你出身天云宗,加入隐月宗时间尚短,应该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块天下布施令吧?” 陌倾城眉头一皱,呵斥道:“什么天下布施令?本座从来没听说过,你也不用拿出来装神弄鬼。” “天下布施令?想不到时隔数百年,此令竟然还有机会重见天日!”一声惊呼忽然从坛下的隐月宗弟子中传了出来。 “隐月宗里总算还有几个识货之人。”秦秦撇了撇嘴,向坛下望去。 隐月宗修士中走出一个长眉修士,他抬手捋了捋垂到脸颊边的眉毛沉声道:“在下隐月宗长老许清风,倒是听宗门内的前辈提到过这天下布施令。以往隐月宗出宗门历练的弟子都会带着宗门的天下布施令表明身份。仙途坎坷,有的弟子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宗门,也有的弟子在外收了徒子徒孙,为隐月宗开枝散叶。有些徒子徒孙也会在多年后回归宗门,认祖归宗。鄙宗前辈订下规矩,只要手执天下布施令回归宗门的修士,都视作隐月宗弟子。只是千年前,我派遭遇重大变故,宗门内的天下布施令全数被毁。想不到许某今日有幸能看到此令,实在难得,实在难得!” 其他的修士听闻这么一段秘辛,纷纷啧啧感叹,唯独陌倾城一人阴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许清风。这个许清风平素就与他不对付,对他任宗主之事也颇有微词。陌倾城想不到许清风会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帮秦秦说话,他已在心中下定决心,待这次剑会一了,就将许清风这老贼千刀万剐。 无根道长请许清风登上拜月坛查验了秦秦手中的天下布施令后,对着坛下众修士宣布天下布施令并非赝品,秦秦乃是隐月宗分支弟子,有资格登坛挑战。 秦秦这才松了口气,无根道长算不上是个好脾气的人,若是聂隐霜之前给他的这块天下布施令有假,说不定他会被无根道长以鱼目混珠为由当场格毙。 “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夫也只好成全你了。”陌倾城嘴角一裂,身影蓦然从原地消失。 一息之后,一只黑色的手掌便从虚空中闪现,一把抓向秦秦的前襟。幸好秦秦早有防备,在陌倾城消失的瞬间急退,这才躲过这一爪。饶是如此,他的衣襟还是被这一爪抓下了一块。 第85章 鏖战 “陌宗主,你再怎么说也是一宗之主,怎么能这么没有风度,抢先对我这个小辈出手?”秦秦将描金折扇一合,遥指着陌倾城喝问道。虽然他的前襟被撕去了一块,但一点儿都不显得狼狈,反倒多了点落拓不羁的味道。 陌倾城现在是隐月宗宗主,秦秦不过是隐月宗的分支弟子,两人地位相差悬殊,陌倾城刚刚突下杀手实在有失风度。刚刚陌倾城击杀刘三鬼的狠辣手段虽然震慑住了赵海天,让他不敢登坛挑战,但也让突然失去宗主的炼鬼宗弟子们又是悲又是怒。这些炼鬼宗弟子虽然不敢上拜月坛挑战,但是在下面恶心陌倾城的胆子还是有的。他们当下就鼓噪起来,纷纷叫嚷着奚落陌倾城。受邀前来观礼的修士本来就抱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有炼鬼宗弟子带头,他们自然也乐得凑凑热闹,跟着鼓噪起来。 陌倾城听着台下如潮般的骂声,心中郁结难当。他当隐月宗宗主的时日并不长,虽然勉强整合了宗门内的势力,但他知道他在宗门内根基不够深,威望不够高,对他不满的长老也不止许清风一个。今日自己当着宗门内弟子的面被这么多修士奚落,可以说是颜面扫地,如果他不能尽快收拾了秦秦并把三派盟主的位置收入囊中,那么宗门内不安分的长老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对他发难,一个不好隐月宗宗主的位置他都坐不稳当。 这么一想,陌倾城干脆撕破了面皮,欺身逼近秦秦,招招抢攻,什么长者风度完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修为到了陌倾城这个境界,仅凭一双肉掌就可以削金断玉。他始终锁定着秦秦的咽喉、心窝和小腹,每一击都直取秦秦的要害之处。 秦秦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手中一柄无相扇上下翻飞、矫若游龙,将自己周身要害护得严严实实。每当扇掌相交之际,秦秦就用无相扇画一道圆弧,使出巧劲将陌倾城的手掌往边上一带一推,避免陌倾城的掌力落在实处。 陌倾城只觉得眼前这个对手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自己纵然全力出掌,但在无相扇一带一推之下,掌上催吐出来的灵气完全落不到实处。他心底暗暗心惊,无相宗内竟然有如此神妙的功法,能把卸力发挥到这般水准。 拜月坛下的修士们早已喝彩声一片。在他们看来,年轻一辈的修士能在陌倾城手底下走个四五回合已经不易,可秦秦在陌倾城铺天盖地般的掌影中虽然处于守势,但不露丝毫败相,反倒透出股凭他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的高手风范来,一招一式说不出的俊逸。 林嘉鱼想不到秦秦竟然能和陌倾城打得有声有色,先是惊讶,随后就释然了。秦秦这段时间一直被聂饮霜这种修为超乎想象的老怪物带在身边。聂饮霜已经将他视作自己和玉尘子的传人,自然会在修行上对秦秦悉心指点,绝不会藏着掖着,说不定还时不时给秦秦吃点什么天材地宝。所以秦秦的修为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一大截还算是在情理之中。 拜月坛上的秦秦听着台下的喝彩声,只感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作为追求至美、以情入道的宗门,无相宗的功法一向来以飘逸见长,哪怕无相宗弟子已经落于下风,顷刻间都会败亡,他举手投足间一样潇洒飘逸,看不出一点狼狈。 别看秦秦现在看似游刃有余,但他是有苦自知。陌倾城每击出一掌都带着千钧之力。虽然在掌力中的四五成被秦秦用巧劲化解,但剩下的五六成掌力仍然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每一次掌扇相交,他都像是被一柄巨锤砸中,只觉得双臂酸麻,气血翻涌。若是陌倾城这种狂猛得攻势再持续半柱香的功夫,他今日恐怕就要陨落在这拜月坛之上了。 台下的喝彩声听在陌倾城的耳朵里就像有人正指着他的鼻子辱骂。看着秦秦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陌倾城又摸不透他的底细,心里暗下了决心,今日非在拜月坛上击杀秦秦不可。此子年纪轻轻修为已经如此高深,若是今日不杀他,就如放虎归山,他日秦秦修为更上一层楼后再来找他寻仇,他恐怕只能引颈待戮了。 主意以定,陌倾城将掌式一收,往后退了几步,笑道:“古训有云: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这话果然不错。这般年纪就能有如此修为,你已算得上惊才绝艳,若是再年长几岁,本座恐怕真的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你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此了。”说罢,他手上掐了一个诀,一道红光迸射出来,直取秦秦。 “小心!是凤髓珠!”林嘉鱼看到那道红光,一颗心都抽紧了。她可不想看着秦秦重蹈刘三鬼的覆辙,变成倒在拜月坛上的冰冷尸体。 秦秦正趁着陌倾城退后的功夫调理体内的灵气,看到红光迸射,他心知不妙。 只有真正面对凤髓珠时,才知道它的可怕。从红光迸射到秦秦反映过来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可就在这刹那之间,凤髓珠已经奔到了秦秦的身前,距离秦秦的心口不过三寸。 秦秦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手中无相扇往前一抛,意义难明的咒语如流水般从他的双唇间流淌出来。随后无相扇上猛然腾起九道美人虚影,向凤髓珠迎去。 九道美人虚影轻甩水袖,纠缠羁蘼着凤髓珠。尽管无相扇和凤髓珠都是至宝,但陌倾城的修为在秦秦之上,用起凤髓珠来威力自然不同。凤髓珠的去势只是稍微窒了窒,便又在陌倾城灵气的催动下,猛然向前,将九道虚影一一穿透。 九道虚影虽然只略略阻了阻凤髓珠,但对于秦秦来说这一点时间已经足够了。他身子猛地往下一缩,让开了心口要害,只听啵得一声,凤髓珠穿透了他的肩胛,在他肩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第86章 发难 秦秦只感到肩胛骨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抬手捂住鲜血喷涌而出的伤口。借着凤髓珠的冲击力,他整个人趁势往后一翻,落到了拜月坛之下。 陌倾城原以为祭出凤髓珠后反手间就能取走秦秦的性命,哪里料到秦秦竟然还有那么一手能够绝处逢生,对他更是高看一眼,要除掉他的心也愈发坚定。他身形一动,如同鹰隼一般直掠落在拜月坛下的秦秦,一只铁掌向秦秦的头顶拍去。 刚刚秦秦为了避开凤髓珠的致命伤害,不得不催动无相扇中九道美人画魂,消耗了体内大量灵气,此刻哪里还挡得住陌倾城这迅猛若惊雷的一击。他仰头看着那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手,嘴角掠起一丝苦笑,他倒不是爱惜自己的性命,只是想到自己非但没有完完成找回焚天鼎、重振无相宗的重任,反倒让传承日久的无相宗一脉断绝在他的手里,不由感到悲从中来。 就在秦秦自己今日必无幸理的时候,眼前猛然迸射出一团耀眼的火焰,没有了灵气护体的他只感到灼热难当,就连头发和眉毛都被火焰炙烤得微微蜷曲起来。 “无根道长,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要与整个隐月宗为敌?”陌倾城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全场。陌倾城没办法不恼怒,他本以为这次一定能将秦秦击杀,谁知道无根道长突然对着他放出一道离火符。 无根道长发出这道离火符的时机极为精巧,陌倾城避无可避之下被这道离火符打了个正着。即便他有灵气护体,仍旧被这突然迸发出来的大团火焰烧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在半空中被撞了个踉跄,就连衣角都被火舌舔去了一块,那贯注着他十成灵气的一掌也落在了空处。 无根道长嘿然一笑,声音比夜枭还要难听上几分:“徐道友,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小友已经落到了拜月坛下,自是输了,徐道友也没必要再下辣手。我看这位小友年纪轻轻就修为不凡,日后必将成为隐月宗柱石。这样的才俊若是就这么凋零了,不仅仅是隐月宗的损失,更是哀牢山的损失。徐道友,今日贫道就拉下这张老脸,你卖贫道一个面子,就抬抬手,放过这位小友吧。” 虽然无根道长口里说希望陌倾城能卖他个面子,但陌倾城心里知道无根道长这么说只是在这么多修士面前给他一个面子而已。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无根道长能有如此名望,其修为与他相比只高不低,他可承担不起与无根道长撕破面皮的后果。 只不过短短一瞬间,陌倾城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想了个通通透透。他狰狞的面孔上硬是挤出了一丝柔和的笑容:“无根道长言重了,徐某岂是那等没有肚量之人?刚刚那一掌不过是想试试这小子的胆量罢了。” 无根道长抬手一拍脑袋,笑道:“贫道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节,还请徐宗主不要见怪。” 这厢无根道长和陌倾城正虚情假意地一唱一和,那厢林嘉鱼已经疾步赶到了秦秦的身旁。 “秦公子,你没事吧?”林嘉鱼看着秦秦肩膀上那个鸡蛋大小的血洞,担忧地问道。 “本公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过是藓芥之疾,不足挂齿,林姑娘不必为我担忧。”尽管肩上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但在林嘉鱼面前秦秦仍然故作轻松。只是这种伪装出来的轻松很快就被朱厌戳穿:朱厌一下从林嘉鱼肩头跃下,跳到了秦秦的头顶,尾巴有意无意地在秦秦的伤口上扫了一下,秦秦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林嘉鱼哭笑不得,一把将朱厌从秦秦头顶揪了下来重新抛回肩上。秦秦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陌倾城修为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出一大截,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看来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终究是要沦落为天云宗的附庸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陌倾城这老贼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魔道中人也不都是瞎子,总会有人发现陌倾城和隐月宗的之间有所瓜葛,到时候这张叫做徐乾刚的画皮自然会被戳得稀烂。”林嘉鱼边说边将秦秦搀了起来。 陌倾城重新掠上拜月坛,环视了一眼坛下,这才对无根道长道:“无根道长,这位小友已经落败下台,又没有其他道友敢于上坛搦战。徐某以为这次哀牢山剑会结果已出,是时候宣布盟主之位的归属了,不知无根道长意下如何。” “徐宗主,贫道是个耿直人,有话从来不藏着掖着……”说到这里,无根道长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吭哧吭哧咳嗽了一阵,几乎要把他的肺咳出来。 陌倾城盯着无根道长看了一会儿,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才道:“无根道长是我们哀牢山三派请来的贵客,有话但说无妨。” “那贫道就直说了。适才有位姑娘说道友并不是什么徐乾刚,而是天云宗的前宗主……” “这不过是那丫头的信口雌黄,无根道长素来持重,怎么也会听信这种无稽之谈?”还没等无根道长说完,陌倾城就忍不住打断了无根道长的话。 “贫道本心也是不相信的,不然贫道又怎么会仍然称呼道友为徐宗主?只是今日在场的修士那么多,不可能人人都像贫道这般信任徐宗主,总有人心中存有疑虑。若是日后有人以徐宗主身份存疑为由,不认你这个盟主,不从你的号令,徐道友又该如何自处?所以,贫道还是希望徐宗主今日能够给大家一个交代。” 坛下的修士哪里还听不出无根道长是在刁难陌倾城,又是炼鬼宗的修士率先骚动起来,要陌倾城给个交代。 “无根道长确实不简单,”秦秦转头对林嘉鱼赞叹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突然对陌倾城发难的。” 第87章 发难(2) 陌倾城的双眼愈发阴沉起来:“徐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歪,奈何总有些跳梁小丑不愿意徐某坐上盟主这个位置,只能含血喷人,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抹黑徐某。今日不管我说什么,这些跳梁小丑也会鸡蛋里挑骨头,给我罗织些罪名。徐某人又要怎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无根道长微微颔首:“徐宗主说得不无道理,只是隐月、炼鬼、红莲三派推举盟主一事不仅仅是三派的事,更是同道之中百年难遇的盛事,实在干系重大。若是我们大张旗鼓,通过这次哀牢山剑会选出来的盟主竟然是天云宗的人,那不仅贻笑大方,更是哀牢山三派的灾难。所以这件事容不得丝毫马虎,只有让徐宗主受些委屈了。徐宗主也是识大体的人,知道轻重缓急,也知道贫道这么做是对事不对人,想必能够体谅贫道的苦衷。” 说到这里,无根道长不等陌倾城接话,就转头望向正立在坛下的林嘉鱼:“这位小友方才语出惊人,不知小友是否能上拜月坛细说,与徐宗主对质?”无根道长看出林嘉鱼有些犹豫,便又加了一句,“小友放心,贫道是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秦秦见林嘉鱼还在迟疑,便伸手推了她一把:“林姑娘,还在想什么呢?天云宗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哀牢山三派被天云宗控制,那林姑娘报仇就更加无望了。现在有无根道长为你撑腰,这里绝不会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林嘉鱼知道无根道长既然已经开了口,今天这拜月坛她是上定了,又听到秦秦在边上一个劲地唆串,只得硬着头皮登上了拜月坛。 “晚辈林嘉鱼见过无根道长,”林嘉鱼对着无根道长深深地福了一福,摆足了晚辈的姿态,她知道自己登坛后的命运时好时坏就要看她是不是能抱住无根道长的大腿了。 “林小友,你方才口口声声说徐宗主的真实身份是天云宗前任宗主,可有真凭实据?”无根道长问道。 林嘉鱼摇了摇头:“天云宗暗度陈仓、谋夺三派盟主这种大事做得必定极为隐秘,嘉鱼一个小辈,本就没有机会接触,更谈不上搜集真凭实据了。” 陌倾城仰天哈哈大笑:“这么说你这丫头只是信口开河了?哼,辱我清誉,真当哀牢山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吗?无根道长,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能随意诽谤,那不管谁有机会问鼎盟主,就捏个罪名扣到他的头上,那我看这个盟主是选不出来了。” 无根道长手掌往下按了按,示意陌倾城稍安勿躁,又问林嘉鱼道:“这位小友,你可敢用性命担保你所说的是真的?” 林嘉鱼点了点头。 “哈哈哈,贫道果然没有看错,小友确实是敢于舍生取义的人。”无根道长爽朗地笑道,“既然小友已然视死如归,那不如就此向徐宗主发起挑战以表明你的心智,若是你能胜过徐宗主,徐宗主自然就无缘盟主之位,哀牢山三派自然就不会被天云宗控制。林小友觉得贫道的主意怎样?” 听了无根道长的话,林嘉鱼仿佛三九天里喝了碗冰水,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原以为上来以后只要与陌倾城斗斗嘴皮子就行了,有无根道长罩着,陌倾城不会贸然对自己出手,谁知道无根道长突然就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让她直面陌倾城这个杀神。 她还是有自知自明的,知道自己的修为逊于秦秦,连秦秦都在陌倾城手上铩羽而归,她又怎么会有半分胜算?若是她拒绝无根道长的提议,陌倾城也不会轻易放她下台,被她忤逆的无根道长自然也不会为她出头,那么明年今日十有*就是她的祭日;若是她接受无根道长的建议,挑战陌倾城,说不定无根道长满意之余会对她回护一二,她说不定还能侥幸捡回条性命。 权衡了一下利弊,她抬起头对无根道长毅然决然地道:“无根道长既有安排,晚辈怎敢不从?” 无根道长又是仰天大笑三声:“好好好!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一边说,他一边抬起手拍了拍林嘉鱼的肩膀,显然对林嘉鱼很是满意。 无根道长的手触摸到林嘉鱼肩膀的瞬间,林嘉鱼就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肩膀流动到丹田气海,随后丹田气海中红白蓝紫四色灵气立刻沸腾了起来,四种颜色的灵气化作四条灵蛇,彼此间紧紧纠缠在一起。 藏在她丹田气海之内的焚天鼎也感应到了这道暖流,微微震颤起来,随后鼎盖嗡得一声掀了开来,刺目的光芒从焚天鼎中射出。四种灵气本已经纠缠成一团光球,光球不断变幻着红白蓝紫四种颜色。此刻光球被焚天鼎中的光芒一照,在原地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就腾空而起,似乎是被焚天鼎中射出的光芒所吸引一般,向打开的鼎口直直地飞去。 林嘉鱼心里一惊,想要尝试着控制丹田气海之中的灵气,却发现那个灵气凝结而成的光球丝毫不受自己的控制,自顾自地飞入了焚天鼎,鼎盖啪得一声盖上,她就完全失去了对那几道灵气的感应。 就在她以为自己被无根道长暗算了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林姑娘,不必惊慌,贫道只是在用灵引符帮你炼化体内灵气而已。”这个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显然是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功夫。 这是花凡那个小牛鼻子的声音。林嘉鱼忙抬眼去看无根道长,无根道长仍然笑眯眯地看着她,说着些后生可畏的场面话,但眼神闪烁了几下,像是在对林嘉鱼说着什么。 林嘉鱼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无根道长应该是花凡乔装的。虽然她一时间弄不清楚花凡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她揣摩着花凡应当不会有害她的心思——若是有,当日在章阳城花凡也不会给她指一条明路了。 第88章 驭鼎诀(1) 虽然林嘉鱼心中一时弄不明白花凡口中的引灵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她知道现在自己若是多问势必会引起陌倾城的怀疑。 她不敢再审视无根道长,垂下眼帘内视体内灵气变化。那只将林嘉鱼丹田气海内灵气一吸而尽的焚天鼎悬浮在气海中央,鼎身上光芒闪烁不定,丝丝白气从鼎盖顶端的小孔中氲氤而出。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气越涌越多,焚天鼎就如同沸腾的茶壶,鼎盖一跳一跳的,与焚天鼎内传来的推力相持不下。但这种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鼎盖就败下阵来,在一股巨力的作用下,整个弹飞了出来。随后,一道金色液流裹挟着不断升腾的白气从鼎口中喷薄而出。 在金色液流喷薄而出的瞬间,林嘉鱼就有了感应,这些金色液流就是她体内的灵气。在引灵符的作用下,焚天鼎竟然将她丹田气海中红、白、蓝、紫四道灵气凝练在了一起。原本这四道灵气在她的丹田气海之中各成一系,互不统属,临斗法时林嘉鱼还需费力地将四道灵气捏合在一起,原本十成的功力硬是被削弱了三四成。而此刻充盈在丹田气海之中的金色灵气经过焚天鼎的淬炼后已经浑然一体,林嘉鱼稍稍催动,只觉得如臂使指。 就在她又惊又喜之时,她的脑海中嗡的一声闷响,浮现出三个大字:驭鼎诀。随后五光十色的字符争先恐后地蹿入她的脑海之中。这些字符造型古朴奇特,一看就是上古时期的文字,每跳出一个字符,她的耳朵里就可以听到一个声音,念出这个字符的读音。很快,这些字符就消失不见,一长串晦涩拗口的咒语则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丹田和脑海之中发生的种种看似漫长,可这漫长只是相对身在其中的林嘉鱼而言的,对陌倾城和拜月坛下的修士们来说这不过是短短数息的时间而已,无根道长甚至连夸赞林嘉鱼的话都还未全说完。 “林小友,你的为人很对贫道的胃口。相信你也看得出贫道是个性情中人,冲你有这份胆气,贫道就把话撂在这里了,若是你能从徐宗主手下逃得性命,贫道就赠你一件宝贝;若是林小友八字不够硬,今日陨落在此,那贫道为你收尸。”说罢这一句,无根道长的手才离开林嘉鱼的肩头。 听到无根道长这么说,拜月坛下立时一片哗然。无根道长的地位摆在那里,能被他称为宝贝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凡物。此刻这些修士一个个心里矛盾无比,既希望林嘉鱼能活下来,那样自己也好沾光见识一下无根道长口中的宝贝究竟是何物,另一方面又恨不得林嘉鱼立刻死了才好,免得宝贝落到她的手里。 林嘉鱼知道眼前这个大放阙词的老牛鼻子是花凡那小牛鼻子扮的,对他信口说出的什么宝贝分毫不信,只是鼻孔里哼了一声,便转向另一边,那里站着她此刻最大的敌人。 陌倾城听了无根道长方才那一席话,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这老道云山雾罩地说了这么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这老道人老心不老,对眼前这个女子生出了色心,想要演一场梨花压海棠、老牛吃嫩草的戏码,所以才说了这么一通,暗示自己手下留情,给这丫头片子留一条活路? 尽管他恨林嘉鱼在那么多人面前叫破自己身份,给自己平添了许多波折,欲杀她而后快,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要坐稳盟主之位少不得要拉拢无根道长,争取无根道长的支持。小不忍则乱大谋,斟酌了片刻后,陌倾城心里立刻有了决断,这次便放她一条性命,只将她击伤打下拜月坛便是了,也好卖无根道长一个面子。 “陌倾城,今日我林嘉鱼就要揭开你的画皮,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林嘉鱼一声娇叱,拔出贪欢剑,催动灵气,贯注剑身。林嘉鱼丹田气海中的灵气远比之前精纯,剑身上迸射出来的不再是四色剑华,而是一道耀眼的金色剑华冲天而起,直射牛斗。剑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压带来阵阵罡风,吹得距离林嘉鱼七步远的陌倾城衣袖飞扬。 陌倾城眼睛一眯,并不像之前几场那样抢攻,而是双手一抬,摆出了一个守势。他打算先让林嘉鱼攻上几招,好摸摸林嘉鱼修为的底细。 林嘉鱼见陌倾城不攻过来,便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挥剑前突。七步的距离弹指间而至,剑尖激射出来的灵气直射陌倾城的面门。陌倾城右手如电般弹起前伸,三根手指在剑脊上一按,灵气催吐,贪欢剑的来势就偏了开来,擦着陌倾城的面颊而过。 陌倾城手指按上贪欢剑剑脊的瞬间,林嘉鱼只觉得自己的小臂像是被闪电劈中一般,又酸又胀,若不是她心里早有准备,贪欢剑恐怕要脱手而出。林嘉鱼暗暗心惊,她之前在龙首峰上与陌倾城交过一次手,知道陌倾城修为高深,却不知道陌倾城究竟有多强。现在她经过种种磨砺,不论是修为还是斗法的经验都显著提升,再与陌倾城交手她才意识到陌倾城的修为有多高深。 林嘉鱼万万想不到对面的陌倾城此刻也在暗暗咋舌,刚刚上坛挑战的秦秦年纪轻轻就能逼着他用凤髓珠,现在上来的林嘉鱼同样是年纪轻轻,一剑过来竟然就能让他的手掌发麻。他忽然有一种自己真的开始老了的悲凉感觉。 两个人虽然各种思潮起伏,但手上并没有闲着。林嘉鱼剑剑抢攻,剑气激荡,拜月坛的地面也在纵横的剑气下多了不少坑坑洼洼。陌倾城一双肉掌如游龙般上下翻飞,或拨或挑,将林嘉鱼的剑势一一化解,把周身的要害护得滴水不漏。 二十多个回合下来,陌倾城已经熟悉了林嘉鱼的剑招,也摸清了林嘉鱼修为的底细,他若是使出八成的功力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若是全力施为,击败林嘉鱼不过就是翻掌之间的事情。陌倾城不想再拖延下去,瞅准林嘉鱼攻势稍缓的机会,猛地欺身向前,破开剑势,右掌往前一探,在林嘉鱼的小腹处按实,灵气如排山倒海一般催吐出来。这一掌他用出了十成的功力,出掌的角度又巧妙,按照他的估计林嘉鱼势必捱不住这一掌,非受重伤不可,而且小腹处的丹田气海也会在他的掌力之下受损,从此修为再也无法寸进。 坛下立刻爆发出一片惊呼声,秦秦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捏住无相扇,连指节都有些发白。朱厌和林嘉鱼朝夕相处那么多日,也有了感情,此时见林嘉鱼遇险,口中发出一声怒吼,便向拜月坛上疾速冲去。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它速度虽快,但怎么也比不上陌倾城灵气摧吐的速度。 然而事情的发展又一次出乎陌倾城的意料。在他灵气催吐的瞬间,林嘉鱼身上忽然一阵金光闪烁,随即就浮现出一只大鼎的虚影,将林嘉鱼笼罩在内。陌倾城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虚影之上,催吐出来的灵气被焚天鼎的虚影化解了大半,剩下的一半又有一部分被林嘉鱼的护体灵气挡住,打在实处的掌力不过十之一二。 林嘉鱼硬捱这一掌,并借着这一掌之力向后疾退了十几步,与陌倾城拉开了距离。 陌倾城的这一掌并未对林嘉鱼造成实质伤害,反倒是他的手臂被大鼎反震得又酸又麻。 “焚天鼎?!”陌倾城不怒反喜,爆发出一阵狞笑,“想不到焚天鼎竟然在你手里,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本座本想留你一条性命,现在看来只能送你往生了。”陌倾城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他被秋万山贬到哀牢山来就是因为失了焚天鼎、走了林嘉鱼,若是他今日击杀林嘉鱼、夺回焚天鼎,凭着这两桩功劳,秋万山必定同意他回天云宗,虽然不一定能重新做天云宗的宗主,但是长老的位置是绝对逃不了的。 对陌倾城而言,没有什么诱惑比重回天云宗还大。什么盟主,什么无根道长都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只想着杀死林嘉鱼,好夺回焚天鼎。 他不再保留实力,使出了十成功力,掌影瞬间化作一圈铜墙铁壁,将林嘉鱼圈在其中。林嘉鱼压力陡增,仅凭着一柄贪欢剑左支右挡,一时间险象环生,身上挨了好几掌。若不是每次被陌倾城打中时焚天鼎的虚影就会浮现出来,为林嘉鱼卸去大半掌力,恐怕林嘉鱼已毙于陌倾城掌下了。饶是如此,林嘉鱼也已经被打得气血翻涌,口鼻之中不由自主地涌出鲜血。 陌倾城掌影所化的铜墙铁壁越圈越小,每缩小一寸,林嘉鱼的生存空间就被压缩一寸。林嘉鱼心中发急,若是再这么耗下去,她迟早被这堵铜墙铁壁压得粉身碎骨。 第89章 驭鼎诀(2) 就在林嘉鱼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极限、命悬一线的时候,陌倾城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手中掌势也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林嘉鱼趁机一个鱼跃,翻出了陌倾城用一双肉掌圈成的铜墙铁壁。 “哪里来的孽畜!”陌倾城咆哮一声,右掌一翻往头顶上一阵猛击,原本盘踞在他头顶的一道红影立刻弹飞了七八步。这道红影正是朱厌,它刚刚冲上拜月坛后见陌倾城那一掌被焚天鼎化解,便一直蹲在一边观战,此刻见林嘉鱼势危,便按捺不住,跳出来为林嘉鱼帮手。它趁着陌倾城全身心扑在林嘉鱼身上的机会,从陌倾城背后欺近,猛地跳到了陌倾城的背上,双腿像铁箍一般箍住了陌倾城的脖颈,两只手捏成拳头,擂鼓一般敲打着陌倾城的头颅。 这一通敲打朱厌可没有留手,若是换作其他人,脑袋早就被朱厌敲得粉碎。陌倾城毕竟修为高深,在朱厌扑上来的瞬间警觉过来,立刻运起灵气护住周身要害,这才没有在朱厌的偷袭下受重伤,即便如此这一顿乱拳也让陌倾城分外不好受,好像有一千面鼓、一千只钹在他的耳蜗里同时敲响,震得他头晕目训啊。陌倾城不得不暂时丢下林嘉鱼,先对付头顶的朱厌。 饶是朱厌皮糙肉厚,也捱不住陌倾城全力施为的几掌,被直接拍飞了出去。它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才止住了倒飞的趋势从地上站起,身子摇晃了几下,哇得一口吐出一大摊黑血。自它离开赤鹿山脉后也接连遭遇了多场大战,可陌倾城这样几个回合内就让他受伤呕血的强劲对手它还是第一次遇到。它将一对毛茸茸的拳头举过头顶,仰头一阵狂啸,身形一阵暴涨,须臾之间就如同一头牛犊般大。 陌倾城也是见多识广之人,此刻已经认出了眼前这凶兽正是传说中的朱厌。他看朱厌瞪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凶狠地盯着自己,眼中燃烧着炽烈的战意。陌倾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朱厌这种凶兽极为好斗,又睚眦必报,自己被它盯上少不了一番纠缠。若是只有朱厌一个,他倒是还不放在心上,可现在边上还有个林嘉鱼。若是林嘉鱼趁着自己被朱厌纠缠住的机会带着焚天鼎溜之大吉,那他不知道还要在隐月宗隐姓埋名地度过多少年。 心里这么一盘算,陌倾城便请无根道长出来主持公道:“无根道长,这畜生突然登坛,影响斗法,还请无根道长将它赶下去。” 无根道长打量了几眼朱厌,并不直接回应陌倾城,而是转向林嘉鱼问道:“林小友,这突然冲上拜月坛的灵兽可是你的?” “这灵兽跟着我已经有些时日了。”林嘉鱼猜到无根道长是要为自己说话,所以刻意说得含含糊糊的,并不说明朱厌和她并无从属关系。 “徐宗主,你也听到了,贫道实在是不好出手干涉啊。” 陌倾城气急:“无根道长,这有失公平啊。难不成我也可以叫个帮手上坛为我助阵?” 无根道长摇了摇手:“徐宗主,此话差矣。林小友刚刚都说了,这灵兽跟着她已经有些时日了。在斗法中放出灵兽厮斗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若是按照徐宗主所说的,驭兽、炼鬼的修士岂不是不能催动灵兽、驱使尸鬼斗法了?我看那样才是真正的有失公平。” 陌倾城一时语塞,但那边朱厌并没有给他继续辩驳的时间,嗷得一声便揉身扑上,仗着自己肉身强横,硬是和陌倾城硬碰硬地近距离厮打起来。一人一兽都是赤手空拳,凭着一双肉掌你来我往,速度极快。坛下修为不够的修士甚至看不清朱厌和陌倾城的出掌与出拳,只能看到一连串的残影。 林嘉鱼并没有像陌倾城想得那样趁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而是在朱厌和陌倾城的战圈周围不住游走,剑锋时不时地往陌倾城守御薄弱的位置递去。 陌倾城以一敌二,着实苦闷难当:若是放着林嘉鱼不管,他倒是能在和朱厌打斗中占据上风,但仅凭着他的护身真气还挡不住贪欢剑那冰冷的剑锋。若是任凭林嘉鱼用剑刺他,那么他和朱厌谁先倒下还真不好说;可若是他腾出一只手去应付林嘉鱼递过来的剑锋,那么剩下的一只手又无法抵挡住朱厌的两只铁拳,时不时要挨上几下子,被朱厌那对拳头砸中的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罢了,便再用一次凤髓珠吧。陌倾城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凤髓珠威力巨大,但在斗法之中并不能轻易动用,因为此珠以七日为一个周期,七日之内只能动用三次。一旦七日内使用次数达到三次,凤髓珠就会灵性尽失,需在丹田气海中用灵气温养,待下一个七日方能再次使用。 今日为了角逐三派盟主之位,陌倾城已经动用了两次凤髓珠,一次是为了击杀刘三鬼,还有一次则是为了对付秦秦。这剩下的最后一次,他本来是打算用来对付还未上坛搦战过的红莲观掌门赵海天的,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为了渡过眼前的难关他也不得不将凤髓珠祭出来。 他大开大阖,对着朱厌一阵迅猛的拳脚,将朱厌逼开,随后身子向后一倾,逼开了林嘉鱼斜刺里劈来的一剑,整个人贴着地面往后掠了几步,与林嘉鱼朱厌拉开了距离。 林嘉鱼提剑就要往前,忽然眼前一闪,一团红光扑面而来。 是凤髓珠!林嘉鱼心里一惊,在坛下的时候只觉得凤髓珠快,直到她自己面对凤髓珠的时候她才知道凤髓珠竟然有这么快。当她看清楚凤髓珠的时候,凤髓珠距离她的面门就只有两寸的距离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林嘉鱼此刻面临的危险,悬浮在林嘉鱼丹田气海内的焚天鼎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后林嘉鱼就失去了对丹田气海中灵气的控制,金色的灵气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她的周身百骸中流转。在灵气的带动下,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捏了个指诀,双唇不由自主地一碰,一串咒语飞快地从她的双唇之间流淌出来。 在她吐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周围一切的运行速度似乎都慢了下来,就连眼前正高速飞来的凤髓珠都变得慢如蜗牛,似乎她一抬手就能轻轻松松将它捉在手里。可是此刻,她的身体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了。虽然她的身体无法动弹,但她的意识却仍然清醒无比,她知道此刻自己正在念诵的正是之前浮现在她脑海之中的驭鼎诀。 当她吐出驭鼎诀的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她只觉得丹田气海和四肢百骸中的灵气都被一扫而空,全身的气力被抽得一丝不剩,双腿一软整个人就盘腿坐到了地上。而她的头顶上则浮现出一只古色古香的铜鼎,在半空中滴溜溜的旋转。陌倾城也看见了这只大鼎,他的嘴缓缓张开,脸上全是惊讶似乎是想喊什么。 在焚天鼎浮现出来的瞬间,周围一切的运行速度又恢复了正常。就在凤髓珠就要碰到林嘉鱼的鼻尖时,焚天鼎的鼎盖掀了开来,鼎口中射出万道金丝,金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向蜗牛般前行的凤髓珠,将凤髓珠牢牢包裹起来。凤髓珠在金丝交织而成的密网中跳动了几下,但终究挣脱不开,被这些金丝裹挟着,拖拽着卷进了大鼎之内。 这时陌倾城口中那句话才喊了出来:“焚天鼎!你怎么能够催动焚天鼎?不可能!” 拜月坛下的修士也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林嘉鱼头顶那只兀自滴溜溜旋转的铜鼎,全场在沉默了片刻后才爆发出一片喧哗。 “你刚刚看到了吗?嗖得一下,就把徐宗主的法宝给收走了!”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混元金斗?听说混元金斗最擅破人法宝。” “你没听到徐宗主的话吗?那是焚天鼎,是焚天鼎!”说这话的人显然第一次看到这种神奇的法宝,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焚天鼎?听说过,好像是天云宗的宝贝吧?怎么会落到这个姑娘的手里?” 就连站在拜月坛上的朱厌也被焚天鼎的威势所惊,抬着头好奇地看着焚天鼎,一时间忘了继续和陌倾城缠斗。 秦秦站在下面,耳听着周围的纷纷扰扰,两道眉毛拧得紧紧的,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迷惘。这焚天鼎落到林嘉鱼手里他倒并不感到意外,毕竟那日天柱岩中最后只剩下林嘉鱼一人,玉尘子留下的焚天鼎落到林嘉鱼手中也属正常。可是林嘉鱼什么时候学会了驭鼎诀的?这驭鼎诀是无相宗历代师徒口口相传的重要机密,只有学会了驭鼎诀才能操控焚天鼎。他可从来没有把驭鼎诀向林嘉鱼透露过一丝一毫。难道是他说梦话的时候被林嘉鱼偷听了去?他身为无相宗传人又该怎样把焚天鼎从林嘉鱼手里弄过来,好对师门的列祖列宗有个交待?一个个疑问在秦秦的脑海中此起彼伏。 拜月坛上的林嘉鱼此刻自然不知道坛下的秦秦脑海中盘旋着这么多的想法,她微微抬起下巴,斜睨着陌倾城,目光里流露出不屑:“陌大宗主,本姑娘既然祭出了此鼎,自然就不会让你见到今晚的夜色。”她口中放着狠话,心里却惴惴不安,生怕陌倾城看出她此刻气力全无,趁机取她性命。 “哈哈,你就不用再虚张声势了。能挡下刚刚那一击,又将我的法宝收去,想必已经耗尽了你所有的灵气吧?若是你还有余力,何不现在站起来趁胜追击?你这丫头片子现在不过是块砧板上的肥肉,任我宰割。不过你放心,像你这样修为出众的女修倒是不多,是做炉鼎的好材料,本座是不会轻易取你性命的。”说罢,陌倾城冷眼看着林嘉鱼。他说这番话只是为了试探林嘉鱼,若是林嘉鱼此刻站起身来,那么他转身就逃,焚天鼎的威势不是他能抵挡得了的,盟主的位置再好也没有他的性命重要。若是他这么说林嘉鱼都无动于衷,那就说明林嘉鱼真的已经耗尽气力了。 林嘉鱼有心要站起来,可是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力气。陌倾城见他仍然坐着不动,心中大喜,桀桀怪笑了两声:“林小友好涵养,大敌当前还能不动如山,本座倒是有些佩服你了。既然你收了本座的法宝,那本座也收了你这口焚天鼎,也好让你知道知道本座的手段。”说罢他身子一动就向焚天鼎掠去。 朱厌见陌倾城向前激射而去,还以为他要扑去伤害林嘉鱼,忙揉身上前,劈手抓住陌倾城的背心。陌倾城只想将焚天鼎收入囊中,生怕夜长梦多,哪里还有心思和朱厌纠缠,挡下一用力,整个人裂袍而出,光着膀子去抓那焚天鼎,把破裂的罩袍留给了朱厌。 只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焚天鼎的鼎身,鼎盖又一次打开了。 上百道金线从鼎口飞出,如雨点般打向陌倾城。陌倾城的反应倒也算快捷,手中青光一闪,多了一柄碧玉混元伞。这碧玉混元伞是陌倾城从死在他手上的修士身上搜罗到的法宝。这碧玉混元伞十分坚固,一旦撑开就能将大半个身子遮挡得严严实实,是飞针之类的利器。陌倾城修为高深,极少陷入苦战,所以这碧玉混元伞也没怎么拿出来用过。但今日他面对的是焚天鼎这种上古异宝,哪里敢托大,所以看到金线射出,他立刻祭出了宝伞以求万全。 只是他仍然高估了碧玉混元伞的牢固程度。金色丝线打在碧玉伞面上就如同沸水破雪一般,几乎毫无阻滞地穿透了伞面。只听得噗噗噗一阵乱响,碧玉伞面就被金丝打了个千疮百孔。 第90章 各怀心思 陌倾城怎么也想不到碧玉混元伞在焚天鼎面前竟然如此脆弱。面对着扑面而来的金线,他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面门。 这上百道金线如同飞针一般刺入陌倾城的身体,一眨眼的功夫又从陌倾城身体的另一侧飞出,直接将陌倾城打成了筛子。陌倾城浑身血污地跌落在地上,挣扎了片刻就断了气,但一双眼睛仍然不肯闭上,犹有不甘地瞪视着焚天鼎。而焚天鼎自然不会在意陌倾城用什么眼神瞪着它,它又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便往下一沉,没入林嘉鱼天灵盖,消失不见。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陌倾城竟然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拜月坛上的一具尸体,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全场的修士们雅雀无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隐月宗长老许清风。只见他排众而出,振臂一呼:“徐乾刚,不,是陌倾城。陌倾城这厮果然是天云宗布下的暗子,老夫一直觉得他有些可疑,却一直苦于没有真凭实据。这次若不是林姑娘慨然出手,为我们隐月宗拔出了这颗暗子,要不然让他坐上了三派盟主的位置,那就是哀牢山三派的悲剧,老夫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老宗主?” 有了许清风开的头,一众修士纷纷叱责已经一命呜呼的陌倾城,一面痛恨自己之前怎么会被陌倾城蒙蔽了双眼。 看着台下的纷乱,林嘉鱼忍不住感到有些心冷。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拿出什么真凭实据来证明陌倾城是天云宗的前宗主,可是只要自己打打败了陌倾城,自己的话似乎就成了金科玉律,这些修士没有一个不相信的。 眼看着到陌倾城一命归西,全场修士中最为高兴的就要数赵海天了。在他想来,林嘉鱼并不是哀牢山三派的弟子,隐月宗和炼鬼宗的宗主都已经命丧黄泉,之前那位拿着天下布施令的年轻公子虽然功法精妙,但已经负伤,似乎无力再战。纵观三派之中有实力问鼎这盟主之位的也只有他赵海天一个了。 赵海天向来是一个善于捕捉机会的人,他当机立断,从一众红莲观弟子中走出来,登上拜月坛,朗声道:“各位道友,天云宗门下走狗陌倾城既以伏诛,按理说这哀牢山剑会理应继续进行。然而今日隐月宗和炼鬼宗两位宗主接连丧命,哀牢山三派实力大损,若是剑会继续下去,刀剑无眼,势必又有伤亡。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的菁英若是再出现伤亡,势必让亲者痛、仇者快。”他在说话时刻意催动了灵气,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无根道长眉头皱了皱,开口道:“赵宗主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群龙不可无首,这盟主还未选出,哀牢山尚无主事之人,号令不齐,若是有宗门杀将过来,你们又该如何抵挡。” “赵某以为,不妨先推举一个哀牢护法,暂代盟主之职,摄理盟务,号令三派。等过些时日,再在派内求贤,选出个盟主来。” 无根道长微微颔首:“赵宗主此法老持沉重,是稳妥之举。只是这护法之位,赵宗主可有合适的人选?” “哀牢三派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我赵海天自认也是个有担当的汉子,论修为、论机谋都是出类拔萃的,所以赵某也不怕无根道长笑话,在此毛遂自荐一下。这哀牢护法的位置,我赵海天当仁不让。当然,我也不是恋栈权势之人,一旦重新选出盟主,我赵海天自会卸去护法的职位,将权力交给盟主。”说罢,赵海天的目光往坛下红莲观弟子聚集之处一扫。红莲观弟子得到赵海天的暗示,立刻为赵海天的毛遂自荐鼓噪欢呼起来。前来观礼的修士中有些粗枝大叶的,见了这声势,还以为赵海天已尽得哀牢山人心。隐月宗和炼鬼宗修士的面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这是赵海天以退为进的安排,他知道若是他一上来就说自己要当盟主,那炼鬼宗和隐月宗里势必会有些不怕死的长老上坛来和他争上一争这盟主的位置,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所以他就退一步,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个哀牢护法的位置,说好只是暂行盟主职权,给隐月宗和炼鬼宗的人留点念想,也不会当场就和他翻脸。当然一旦他坐上护法的位置,紧握三派权柄后,他们要让他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无根道长哈哈一笑:“赵宗主倒是内举不避亲啊。” 赵海天听了这*裸的嘲讽,面色一变,嘶着声音道:“道长莫非还有比赵某更合适的人选不成?” “贫道倒还真有一个。” “哦?那道长不妨请他上坛一见。” 无根道长抬起一根手指,一点正盘腿坐在一边调息的林嘉鱼,对赵海天道:“我看这位林小友有胆识、有担当,修为也是不凡。今日她更是立下大功一件,若不是她,这盟主就落到天云宗手里去了。我看在场那么多人,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坐哀牢护法这个位置了。” “嘿嘿,道长说笑了。哀牢山三派的盟主也好,护法也罢,都只能从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的弟子中选取。这位林小友立下这桩功劳,徐某也是感激不尽,日后林小友有什么用得着哀牢山的地方,只要吩咐一声,我们哀牢山的弟子们绝不会推辞。可是一码归一码,这护法的位置不能让外人来做。” “徐宗主这话说得很对,只是之前那位秦小友手里能有天下布施令,难道林小友手里就不能有类似的东西吗?我看林小友的剑法倒是有七八分隐月宗功法的神韵,说不定她也是隐月宗流离在外的分支弟子呢?”说着,无根道长不等徐海天回话,便快步走到林嘉鱼身前,问道:“林小友,你身上是否也有一枚天下布施令?” 无根道长刻意站在了林嘉鱼面前,将众人的视线和林嘉鱼的面庞隔了开来,没有人看得到林嘉鱼的面部表情和嘴唇的动作。所以林嘉鱼嘴唇嗫喏了两下,还未开口,无根道长就自顾自地道:“哦,原来在你袖中。林小友真元耗损,继续打坐便是了,东西由贫道自取。”他这话一说,便让众人以为是林嘉鱼告诉了无根道长天下布施令的所在之处。 无根道长俯下身,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弹入林嘉鱼的大袖之中,须臾之间便夹出了一个信封,打开往里看了一眼后便从里面摸出一张帖子和一块青金色的令牌。 看清那块令牌后,林嘉鱼顿时傻了眼。这个信封她一直笼在袖中,这几日也不知拿出来看了多少次,可是里面确确实实只有一张哀牢山剑会的请帖,这块青金色的令牌是什么时候钻到信封里的? 无根道长拈着那块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这才道:“这块令牌倒是与方才秦公子那块令牌倒是一模一样,请隐月宗许清风长老登坛一观,看看这块令牌是不是就是贵宗的天下布施令。” 许清风登上拜月坛,接过令牌细细查验起来,越看他心中就越是惊讶。天下布施令本来就是百年难遇的稀罕物件,可是今日竟然一下子就出现了两块,还都让他给撞上了,这让他怎能不吃惊。 查验了一会儿后,许清风将令牌交还给无根道长,又对着无根道长点了点头:“这块令牌与秦公子那块一模一样,确实是天下布施令。” 这句话听在赵海天的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大声咆哮起来:“不可能!这块令牌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天下布施令,什么狗屁天下布施令。若是此例一开,以后任凭阿猫阿狗拿着一块铁牌子都可以来哀牢山自称是三派弟子了!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此时此刻的赵海天恨不得立刻掠到林嘉鱼身旁,一掌拍碎她的天灵盖。只是刚刚他亲眼看到陌倾城死在林嘉鱼手上,对林嘉鱼手上的焚天鼎多了几份畏惧,不敢上前。 许清风哼了一声:“赵宗主,这天下布施令是隐月宗的物件,岂是那么容易伪造的。许某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这块令牌货真价实。” 赵宗主听出许清风口气不善,顿时也冷静了几分,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便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有徐长老这句话,赵某哪里还会不信。” 无根道长从中打了个圆场,扯开话题:“既然已经验明了林小友的身份,那老夫之前的提议诸位以为如何?” 陌倾城窃居隐月宗宗主之位,在宗内重要的位置安插了不少亲信,这次陌倾城丧命,隐月宗宗门内少不了一次腥风血雨的大清洗,到时候必定元气大伤,在三派之中处于弱势,若是护法让隐月宗出身的林嘉鱼做了,到时候念在香火情分上,林嘉鱼少不得会拉隐月宗一把,至少不会让隐月宗就这样沉沦下去。想通了此节,许清风便点了点头:“无根道长向来秉公行事,道长的提议,许某又怎么会拒绝。” 刘三鬼一死,炼鬼宗中话事的就是刘三鬼的亲弟弟、炼鬼宗长老刘容。他与炼鬼宗其余几位长老低身讨论了一会儿,便也认同了无根道长的提议。炼鬼宗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从现在的形势看,这护法的位置是与炼鬼宗无缘了,若是让赵海天做了哀牢护法,红莲观愈发强势,此消彼长之下,说不定红莲观说不定会生出吞并其余两宗之心,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护法的位置让给隐月宗,平衡隐月宗和红莲观的实力,到时候炼鬼宗就成了两派竞相拉拢的对象,他也好待价而沽。 赵海天见刘容和许清风都点了头,知道大势已去。不过他还是有些急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诸位都认为哀牢山护法的位置应当由林道友来坐,那赵某自然也没有意见。不过林道友毕竟是分支弟子,对哀牢山三派的事务并不熟悉。管理一宗一派已经是千头万绪,困难重重,更何况统领三派?因此赵某觉得不如再设个副护法,让熟悉三派事务、威望卓著的老成修士担任,也好从旁辅佐护法,为护法分忧。”赵海天觉着护法的位置没有争到,这副护法的位置总不会落到别人手里了。林嘉鱼初来乍到,对哀牢山种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要略施手段就能架空这个护法,攫取大权。 “赵宗主这个提议不错,只是一个盟内事务太多,把担子压到一个副护法肩上恐怕耽误了修行,不若设置四个副护法,也好分担。”林嘉鱼隐隐也猜得到赵海天心中的盘算,便在一旁开了口。 四个副护法?许清风、刘容和赵海天听了都是一愣,他们三个一人一个副护法还说得过去,可是多出来的那个副护法让谁来当呢?这丫头片子总不会异想天开到让身边那只大猴子做哀牢山的副护法吧?若真是那样,哀牢山三派算是威风扫地了。 “请许长老、刘长老和赵宗主三位各领副护法一职,还有一位副护法……”说到这里林嘉鱼顿了一下,她的视线在坛下逡巡了一下,找到了人群中的秦秦。 秦秦也正望着林嘉鱼,两人的视线交触,秦秦微微颔首,对着林嘉鱼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林嘉鱼能当上哀牢山护法对他来说已是不错的结果,毕竟哀牢山一把手的位置还算是落在隐月宗的手里,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样向聂饮霜交代。 林嘉鱼还了秦秦一个笑容,这才一字一句地道:“还有一位护法,就请方才那位秦公子担任。” “既然护法和副护法都已选出,那此间就没有贫道什么事情了。贫道先走一步。”无根道长哈哈笑了几声,便拔腿要走。 第91章 各怀心思(2) 林嘉鱼心中还有一肚子的疑问,哪里会这么容易放他离开:“道长请留步。” “林小友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无根道长转头问道。 “道长难道忘记了之前说的话么?”林嘉鱼微微一笑,“若是我能从陌倾城手里活下来,道长就赠我一件宝贝,这话是道长亲口说的,在场的诸位可都听见了。” “贫道向来言出必践,这护法的位置不就是贫道送给林小友的一份大礼么?” 坛下等着看无根道长拿出宝物的修士这才恍然,一个个忍不住感叹无根道长算无遗策。 秦秦猜到了林嘉鱼想把无根道长留下的心思,便飞身上坛,扯住了无根道长的衣袖:“道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难得来哀牢山一定要多盘桓几日。我和林护法年纪尚轻,资历浅薄,正好能趁着这个机会向道长请教,还请道长不吝赐教。” 无根道长被秦秦扯住,秦秦说得又冠冕堂皇,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失了风度强行甩开秦秦扯住他衣袖的手,只得倏然叹了口气:“林小友和秦小友盛情邀请,贫道也不好拒绝,就在哀牢山小住几日吧。” 边上的赵海天听了无根道长的话,恨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他已经看出无根道长对林嘉鱼和秦秦的偏袒,只要无根道长还在哀牢山一日,赵海天架空林嘉鱼的打算就无法实施。 哀牢山集香楼里的一间雅间中,无根道长、林嘉鱼和秦秦三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桌上只简单地摆了一壶茶和一碟子糕饼。 秦秦还不知道眼前这个无根道长实际上是花凡扮的,仍然把他当作魔道中活着的传说。面对这么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他很是殷勤,端起茶壶为无根道长斟满一盏茶:“这是上好的哀牢春芽,就是性子有点苦寒,不知道是否合道长的口味。若是喝不惯,我便让茶博士再沏一壶香片来。” 无根道长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秦小友有心了,这哀牢春芽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花道长,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就没有别人,你还小心翼翼地伪装着,就不觉得累么?”林嘉鱼冷声道,“你当初让我千里迢迢来哀牢山传书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我安插在护法这个位置上了?” 秦秦一时间还弄不明白林嘉鱼对待无根道长的态度为何突然变了,忙打圆场道:“道长,她的意思是你当日在章阳城时就已经算准了今日种种,实在是高明。”秦秦一边说一边用脚在桌下轻轻踢林嘉鱼,让她说话注意点,千万别惹恼了眼前这个道长。 无根道长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抬起双手放到自己的颈后细细摸索,似乎在找什么。 就在秦秦被无根道长的动作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就听到“哧啦”一声,无根道长整张面皮都被撕了下来。 秦秦先是一惊,随后便醒悟过来,撕下来的面皮不过是一张面具而已。 “这一整天都蒙着这么一张皮子,实在是闷得慌,终于可以透透气了。”花凡将面具甩在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秦秦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坐在那里的并不是什么无根道长,而是一个嬉皮笑脸的年轻道士。他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揪住花凡的衣襟:“你这小牛鼻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扮无根道长戏弄本公子。”他想到之前自己竟然对这么一个小道士恭恭敬敬的,愈发地火冒三丈。 花凡虽然被秦秦揪住衣襟,但一点都不慌乱,抬手从碟子里拈起一块糕饼放入口中,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道:“秦公子,贫道一张符就能从陌倾城手里救下你的性命。你不会认为那样的灵符我身上只有一张吧?再说了,贫道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样对我,实在是让人心寒啊。” 听花凡这么一说,秦秦立刻回想起那日在庆丰城花凡一口气亮出二十多张高阶离火符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惴惴,鼻孔里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松开了花凡的胸襟。 花凡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糕饼咽下,这才回答林嘉鱼之前的问题:“林姑娘猜得不错。事实上在章阳城初见你的时候,贫道就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你的功法和灵气都得自隐月宗的传承,又和陌倾城交过手,让你来哀牢山揭破陌倾城的真实身份,以隐月宗弟子的身份统领哀牢山三派最合适不过了。所以贫道才费尽心机,一手将你扶持上哀牢山三派护法的位置。”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那个所谓的隐月宗宗主徐乾刚其实就是陌倾城了?”秦秦插口问道。 花凡点了点头:“贫道人称铁口直断,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砸了自家招牌。” “那你为何不直接挑破陌倾城的真面目?无根道长声望卓著,你扮作他的模样,若是这么说上一句,恐怕在场的修士没有一个会不相信。” “如果贫道说破了他的身份,就没有你们两个露脸的机会了,那这一正一副两个护法的位置就轮不到你们了。”花凡抬手想要捻一下自己的胡须,待摸到下巴了才惊觉此刻自己已不是无根道长,下巴光溜溜的,一根胡须都没有。他咳嗽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才继续往下说:“林姑娘,你所学所用都是隐月宗的功法;秦公子,你出身无相宗,无相宗也是隐月宗的分支。所以你们两个都算是隐月宗的传人。其余三个护法都心怀鬼胎,你们两个要通力合作方能与他们周旋。希望在两位携手努力下,隐月宗能够重现昔日的荣光。” 林嘉鱼上上下下打量了花凡一阵,这才开口:“花道长一口一个隐月宗,之前拍在我肩上的那张符纸也和隐月宗玉尘子的焚天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莫非花道长也出身隐月宗。可本姑娘可从来没听说过隐月宗还会教授些望天大褂的本事。” 花凡嘿然一笑:“林姑娘冰雪聪明,贫道确实与隐月宗有些渊源,不过并不能算是隐月宗的弟子。之前那张引灵符是贫道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宝贝,和隐月宗没什么关系。” “引灵符?”听到这个名字,秦秦失去了镇定。 “秦公子知道引灵符?”林嘉鱼忙在一旁问道。 秦秦点了点头:“威力强横的法宝之上往往会留下主人神识的烙印,若是法宝主人意外陨落,就需要用引灵符抹去法宝上的神识烙印,让法宝重新认主。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法宝的全部威能。”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若是焚天鼎真的认林嘉鱼为主,自己要想取回焚天鼎的难度就更大了。可是要强迫焚天鼎这样的异宝认主,那张引灵符上该蕴藏着多大的灵气啊?花凡这小牛鼻子究竟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张灵符的? “这么说来,焚天鼎已经认我为主了?”林嘉鱼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在之前与陌倾城的斗法中,她完全无法控制焚天鼎,到最后她的肉身和灵气倒像是被焚天鼎控制了。 花凡摇了摇头:“焚天鼎可不是凡物,要想让这样的异宝认主,光凭一张引灵符就想让焚天鼎认主,林姑娘有些异想天开了。” 秦秦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林嘉鱼则有些不解了,那张引灵符既然没让焚天鼎认主,那花凡把它拍在自己的肩上做什么? 花凡看出了林嘉鱼的心思,笑道:“当时林姑娘即将和陌倾城交手,情势危急。正所谓事急从权,危急之下,贫道也无暇和林姑娘商讨,所以自作主张,动用了引灵符,调动你丹田气海中的灵气认那焚天鼎为主,好让焚天鼎在你遇险的时候护住你的性命。” 听花凡这么一说,林嘉鱼和秦秦都惊愕地张大了口,他们两个还是第一次听说修士还能认法宝为主。 “林姑娘,焚天鼎来历不凡,认它为主也不算辱没了你。你只要平日里好生用丹田气海中的灵气温养焚天鼎,时不时地上供些法器,焚天鼎自然会护你周全。” 林嘉鱼开始听到要用灵气温养焚天鼎倒还沉得住气,待听到要用法器供养焚天鼎时就变了脸色:“花道长,你让我上哪里弄那么多法器供养焚天鼎?” “林姑娘现在贵为哀牢山三派总护法,麾下修士不可胜数,要搜罗点法器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说到这里,花凡的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有一点贫道要提醒林姑娘,若是法器上贡得不及时,焚天鼎就会以你的血肉为食,那种滋味可比堕入修罗地狱还要痛苦。” “花道长好心计,挖了这么个大坑让本姑娘跳。”林嘉鱼冷然道,“你不过就是把哀牢山三派这把快刀塞到我的手里,好让本姑娘为你冲锋陷阵罢了。” 第92章 鲛皮面具 林嘉鱼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法器、法宝之类东西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其重要程度几乎与他们的生命差不多。若是林嘉鱼要让哀牢山的修士隔三差五地把法器、法宝交出来供养焚天鼎,那不出一个月她就要众叛亲离,被人从哀牢山护法的位置上一脚踢下去。对林嘉鱼而言,能够在短时间里收集法宝、法器的最靠谱的方法就是利用她哀牢山护法的身份,引导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加剧与正道五派的对立和纷争,最好是能挑动正道和魔道之间的大规模杀戮。那些陨落的正道修士留下的大量法宝和法器自然会成为战利品流向哀牢山,她身为护法,从中揩点油水自然就能将焚天鼎应付过去。只是这样一来,不知要有多少修士陨落、多少生灵涂炭。 更让林嘉鱼不乐意的是从来哀牢山开始,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背后似乎都有花凡的推手,这种做人棋子的滋味实在是让人不好受。 听了林嘉鱼的话,花凡脸上原本的嬉笑顿时褪去,变得严肃起来:“朱厌现世,刀兵必起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看现在的大势,不管你愿不愿意,正魔两道势必会有一场火并。朱厌这种名声昭著的异兽可是有灵性的,你知道它为什么一直追随在你的身边么?” 林嘉鱼一脸的迷茫,秦秦的脸上则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花凡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那是因为你身上有朱厌喜欢的杀戮的味道。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愿意还是不愿意,这场世间杀劫终会由你来推动。” “如果说嘉鱼不愿意再做棋盘上的棋子,不想再当这劳什子护法了呢?”林嘉鱼眉头一蹙,“我已经和云中君约定好了,在哀牢山会合。一旦他赶到哀牢山与我碰头,我们就一齐归隐山林。什么正魔之争,世间杀劫都与我无关。” 花凡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 “怎么?莫非花道长还打算把我强留在哀牢山护法这个位置上么?”林嘉鱼对花凡露出的笑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林道友,你可曾听说棋盘上哪个棋子能够凭着自己的意愿胡乱去走?除非你实力强大到能够从棋子变成棋手,不然怎么都逃不脱被摆布的命运。”花凡淡淡地道,“云中君应该就是天云宗那位风头正盛的年轻长老吧?贫道敢以性命担保,他绝对无法赶来哀牢山与林道友会合。” 秦秦听出了一点花凡话里的弦外之音,心里一动,忙问道:“花道长,莫非天云山出了什么变故?” 花凡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上天云山闹事,天云山的老怪物秋万山也受了伤,一直在闭关修养。烂柯寺、锦绣谷、巨阙门和万松院四派趁着这个机会突然与天云宗翻脸,杀上天云山。没有了秋万山坐镇,慕云宗主仅凭一己之力应付得相当辛苦,最后不得不开启了护宗大阵,这才将四派击退,但天云宗的弟子已是死伤无算。听说云长老在这一战中倒是大放异彩,凭着一柄气剑不知斩落多少人头。只是天云宗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无暇脱身,只能把儿女情长搁置一边了吧。” 自离开庆丰城后,林嘉鱼就知道烂柯寺、锦绣谷、巨阙门、万松院四派和天云宗之间势必会有一场纷争,只是万万没想到厮杀竟会如此惨烈。秦秦虽然知道正道五大派之间有些嫌隙,但万万想不到正道五派会同室操戈。听了花凡的一席话,两人都是悚然动容。 “林护法,秦护法,能不能利用好这次正道五派内斗的机会让哀牢山崛起就看你们两个的了。若是能抓住这次机会,那么哀牢山势必成为魔道巨擘。”说道这里,花凡从椅子上站起身,“贫道闲云野鹤惯了,两位护法这样费心招待,倒是让贫道有些不自在,贫道也就不在哀牢山多盘桓了。” “在下还有一个问题,希望花道长能为在下解惑。”秦秦知道眼前这个小牛鼻子来历有些不凡,也不敢托大再自称本座、本公子之类的,老老实实地用上了在下。 “哦?秦公子但问不妨。”花凡也是好商量。 “不知花道长与那无根道长有何关系?” “如果贫道说我就是无根道长,只不过现在脸上戴着一张花凡的面具,不知两位道友信还是不信?”花凡呵呵笑道。 秦秦和林嘉鱼两个人一时间摸不清花凡这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不知如何接过话茬,两人只得干笑两声。 “对了,两位道友,贫道还有两份薄礼要奉送给二位。”说着,花凡抖了抖衣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林道友、秦道友请珍重,小道告辞了。”说罢,他不等秦秦和林嘉鱼说话,便自顾自洒然而去。 林嘉鱼和秦秦对视了一眼。 “你说这花凡真的就是无根道长吗?”林嘉鱼先开口问道。 “谁又知道呢。说不定他既不是无根道长也不是花道长,这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实在太多了。”秦秦边说边伸手解开了花凡留下的那个布包,只见里面躺着两张面具,一张是黄面大汉,另一张则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沙弥。 林嘉鱼知道自己的身材并不雄壮,就算戴上那张黄面大汉的面具也扮不像,便挑了那张小沙弥的面具。 面具一入手,林嘉鱼就感觉入手柔软又有弹性,跟皮肤的触感几乎一模一样,倒是觉得有些恐怖,抬头问秦秦:“秦公子,这面具如此栩栩如生,该不会真的是用人皮制成的吧?” 秦秦拿起那张黄面大汉的面具,查看起来在面具的背面发现了须弥生三个小字,忍不住惊呼:“莫非这两张面具出自须弥生之手?” “须弥生是谁?” “须弥生是五百年前的制器巨匠,手艺登峰造极、巧夺天工。只是后来须弥生在斗法中不幸陨落,他做出来的器具也都不知所踪。我看也只有须弥生能够做出如此逼真的面具。只是不知道那花凡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将须弥生做的面具随手赠送,还一送就是两张。”秦秦一边感慨,一边捧起面具,将它贴合在自己的面颊上。 只见面具之上一阵灵光闪烁,随后面具的边缘就往下延伸,与秦秦脖颈上的皮肤融于一体。原本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面相凶恶的黄面大汉。 林嘉鱼看着手里的小沙弥面具心里还有些障碍,她可不想把死人的面皮往自己的脸上贴。 “这面具戴上以后清凉无比,耳畔还能隐隐听到潮水的声音,应该是用幽冥海之中的鲛鱼皮鞣制而成的,并不是什么人皮。林姑娘放心戴着好了。”秦秦看出了林嘉鱼的犹豫,便在一旁温言道。 林嘉鱼这才消除了心理上的障碍,戴上了面具,顿时感到面颊、脖颈一片清凉。 秦秦在一旁笑道:“林姑娘,若是你褪下这身裙衫,换上件僧服,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沙弥。这两张面具是能救命的宝贝啊,若是我们俩被人追杀,只要把这面具往脸上一扣,仇家就算找到海角天边,也找不到我们两个了。” 第93章 寄生 此时的天云山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烂柯寺、锦绣谷、巨阙门和万松院四派的修士退去没多久,他们给天云山留下的痕迹还未消退,天云山这座闻名遐迩的仙山此刻就如修罗地狱一般。山道上、石阶上每隔三四步就能看到一具修士的尸体。半山腰处更是尸横遍地,这里显然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恶战,地面上都被一汪一汪的血水污成了黑红色。这些死去的修士身上的服饰各异,但以身穿天云宗服饰的修士居多。 天云宗的屋舍和洞府也在四大派的围攻中损毁了不少,大半都成了断壁颓垣。有些坍塌的屋舍还在冒着青烟,不知是损毁于哪位修士的灵焰之下。断壁颓垣上倚靠着不少受了重伤的修士,哀嚎痛呼之声时不时地从他们的口中传出。若是平日里,天云宗丹库中有不少止血生肌的灵丹妙药,可是在这次浩劫之中守库的几名修士都死于非命,丹库中储备着的丹药也都被洗劫一空。这些重伤的修士没了丹药,只能用体内的灵气激发血肉的生长,加速伤口的愈合。 没有受伤的弟子和仅受了轻伤还能活动的修士都被调动起来,清理天云山上堆积如山的尸首。若是任凭这些尸首曝尸在外,戾气聚集,搞不好就会冲散天云山的灵气,将这块灵气缭绕的宝地变成戾气冲天的大凶之地。 天云宗现任宗主慕云在几位长老的陪同下,穿梭在断壁残垣之间,抚慰那些受了重伤的修士。望着满目苍夷的天云宗,慕云又是心痛又是悔恨。当日突破陆云等一干人的围追堵截、浑身是伤的云中君赶到天云山向慕云宗主说明了庆丰城中四大派突然与天云宗反目一事。慕云立刻召集了其余长老商讨应对之策。只是好几位长老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认为四大派不会贸贸然与庆丰城撕破脸皮,庆丰城的冲突不过是四大派的一次试探而已,天云宗切不可轻举妄动、自乱阵脚,另一些长老根本不愿意蹚浑水,只表示一切听凭宗主做主。慕云初登宗主的位置,心里还打着拉拢人心的算盘,便从善如流,依着几位长老的意思,以不变应万变,只是稍稍加强了一下宗门内几处要道的守备而已。 只是云中君甫一脱离樊笼,陆云就向四大派传了警讯,表示情况有变。四派的宗主一合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点起了宗门内的弟子,直接杀奔天云山,云中君回到天云山的第二日夜里,四大派的修士们就赶到了天云山山脚下,趁着夜色掩杀了上去。 慕云哪里想得到四大派的修士会来得如此之快,等他和一群长老反映过来四派的修士已经杀到了半山腰。天云宗的外门弟子不过是内门弟子的杂役而已,难得几个有点儿功夫的弟子也都是三脚猫功夫,哪里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四大派修士,被四大派修士一个冲杀就陨落了大半。剩下的外门弟子毫无斗志,纷纷向山上逃去。 反映过来的慕云宗主很快就组织起天云宗内门弟子抵抗四大派。倚仗着对天云山地形地貌的了解,天云宗将四大派的弟子牢牢地遏制在山腰处。双方在山腰一线展开拉锯,几乎每一息时间都有修士倒下。慕云有心要开启真灵血阵,可是此刻天云宗弟子与来犯的修士犬牙交错,若是开启大阵,势必有许多天云宗的修士被罩入真灵血阵之中。 在慕云的犹豫和煎熬之中,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双方不知又有多少修士倒下。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天云宗以一敌四。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云宗逐渐落了下风。慕云长老权衡了宗门的兴亡和弟子的性命后,终于做了决断,与众位长老催动了真灵血阵,将四大派的修士尽数罩入阵中,连带着许多正在鏖战的天云宗弟子也被卷入真灵血阵。 只是真灵血阵少了焚天鼎这件镇在阵眼处的重器,威力大不如前。锦绣谷、万松院、巨阙门、烂柯寺四派宗主合力之下,竟然带着门下弟子破阵而出。只是那些被卷入真灵血阵的天云宗弟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全数没于阵中。 四派宗主在破真灵血阵时耗损了大量真元,担忧慕云宗主还有什么后着,不敢恋战,便带着一众弟子退下山去,这才让这场恶战告一段落。 这一次激战天云山让天云宗元气大伤,不少慕云长老看好的菁英都在此役中陨落,天云宗数十载来倾注在他们身上的心血付诸东流。慕云也时不时地问自己,若是当时自己乾刚独断,不理会那几个长老的意见,主动出击,又或者自己早一点开启真灵血阵,那丧生的天云宗弟子会不会少上一点? 就在慕云思潮起伏的时候,耳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慕云宗主,宗内弟子的尸身已经挑拣出来,好生葬在了山后。至于锦绣谷、万松院、巨阙门、烂柯寺的修士不如就抛入真灵血阵中的天坑里吧,既能省些手脚,也好用这些血肉和戾气滋养大阵。” 慕云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他的爱徒云中君。只是云中君原本寒潭般幽深的双眸上已经罩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雾气,眸子的颜色也从黑色变成了血色。其余长老看到云中君,脸上纷纷流露出畏惧的表情,忍不住往后退上一步,和云中君保持距离。 “哼,我看滋养大阵是假,滋养被困在扶桑树下的本体才是你的本意吧?”慕云宗主说这话的时候,心口一阵绞痛。慕云知道眼前的人虽然模样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云中君了。云中君返回天云山的第二日,长老们就拿出了秋万山的手令:将饕餮的一缕分魂寄生到云中君的身上。 慕云早就知道秋万山一直在打着天坑中上古妖兽穷奇的主意,却没想到秋万山已经弄到了一缕穷奇的芬混,更想不到秋万山竟然看中了云中君的身体,要让这缕穷奇的魂魄鸠占鹊巢。云中君是慕云最得意的弟子,是他的骄傲,可是在太上长老的手令面前他那点权威根本不够看,他能做的只是不亲自动手而已。等慕云再次看到云中君的时候,就意识到他虽然顶着云中君的名号,用的还是云中君的肉身,可是自己的得意弟子是真的消失了。 被穷奇的分魂鸠占鹊巢后,穷奇杀戮和嗜血的本能也在云中君身上觉醒。在与四大派鏖战中,云中君完全变成了一个杀神,原本胜雪的白衣不知道溅上了多少人的鲜血,被污成了黑色,甚至于他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渗着血水的脚印。 “这也是太上长老的意思。”云中君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既然如此,就按照太上长老的意思办吧。”慕云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自从秋万山闭关疗伤以后,就没有再露过面,他和其他长老也没有被秋万山召见过,有什么指示秋万山也都通过手令来交办。唯独云中君每日都会被秋万山召入洞府,俨然成为了慕云之下的第一人。慕云甚至怀疑若是自己捅出什么篓子,秋万山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从宗主的位置上轰下去,扶云中君上位。 云中君点了点头,便又转身离开。 山下镇是哀牢山前的一座小镇,这座小镇虽然不大,但是前往哀牢山的必经之路,时不时有修士和商贾经过,所以这座不大的镇子也渐渐繁华起来,光是客栈就有两家。悼云楼是山下镇里最大的酒肆,此刻已近三更,酒肆里只剩下两个客人。这两个客人是哀牢山的正副护法,来历不凡,掌柜的和小二得罪不起,哪里敢赶人打烊,只能在柜台上等着,掌柜的眼睛已经眯缝成一条线,显然已经困极。 秦秦看了一眼桌上齐齐摆开的几排酒瓮子,悠悠叹了口气,劝林嘉鱼道:“林姑娘,回去吧。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三夜了。” 林嘉鱼一仰头,又是一盏酒入喉:“秦公子,本姑娘又……又没有用绳子把你拴在这儿,若是你等得不耐烦了,大……大可以先回去。”她此时已有*分醉意,面色酡红,就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 “从天云山到哀牢山虽然有些距离,但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就算有些耽搁,云公子也应该赶到了。”说到这里,秦秦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花凡那小牛鼻子虽然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卦算得确实准。我看他说得没错,云公子是不会来了。” “不会的,云大哥答应过我,一定会来哀牢山找我,他不会骗我的。”林嘉鱼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秦秦也摇了摇头:“林姑娘,你真是痴啊。本公子也曾答应过不少女子,说一定会去找她们,可本公子哪一次真的去找她们了?难不成那些姑娘还在痴痴地等本公子不成?” 第94章 弹指(1) 林嘉鱼把眼波一横:“云大哥可不是秦公子这样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说罢,林嘉鱼捧起酒瓮子给自己斟上一盏,又是一饮而尽。 秦秦桃花眼一翻,撇了撇嘴道:“不管怎么说,本公子在脂粉丛中游刃有余,不知有多少女子对本公子情根深种。我想这么多女子总不会同时瞎了眼睛,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吧?” “嘉鱼可从来没有说过秦公子一无是处啊,秦公子这么说嘉鱼可担待不起。”林嘉鱼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双眼迷蒙,显然酒意已经上头,“我只是说,秦公子和云大哥是不一样的人。云大哥外冷内热……” 听林嘉鱼一口一个云大哥得叫着,秦秦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开口打断了林嘉鱼:“林姑娘,不知道在你眼里,本公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林嘉鱼已有些不胜酒力,她往桌上一伏,头枕在胳膊上,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飘飘忽忽:“当日在溪余镇上初次见到公子,嘉鱼以为公子是个荒淫无耻、好色如命的登徒子,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又和公子接触了几次,才发现也没有我之前想得那么不堪,虽然油嘴滑舌,行事上总有点浮华浪荡的味道,但是公子……”说到这里,林嘉鱼突然间顿住了。 秦秦心知林嘉鱼用的是先抑后扬的手法,所以听林嘉鱼说了一大通自己的坏话也不生气,只等着她后面的溢美之词,谁知林嘉鱼在进入实质性内容前就戛然而止,这让他如何忍耐得了:“但是什么?还请林姑娘把话说完。” 林嘉鱼依然伏在桌上,一点反应都不给秦秦。 “林姑娘,你没事吧?”秦秦抬手推了一下林嘉鱼。 被秦秦这一推,林嘉鱼仍然纹丝不动,只是手指松动了一下,原本捏在手指里的酒盏就落到桌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的掌柜听到这个声音,一个激灵、睡意全消。他还以为这两个修士一言不合就要在他的酒肆里斗法,一脸紧张地望着秦秦。 “掌柜的,我朋友有些醉了,不妨事。”秦秦大袖往桌上一拂,桌上便多了七八枚灵石,“这是酒钱,赔偿这个酒盏的钱也在里面。” 听秦秦这么一说,酒肆掌柜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两位客官是要走了,他和店小二总算能打烊休息了。 秦秦站起身走到林嘉鱼身旁,弯腰将她从椅子上扶起,往背上一背,便向酒肆外走去。林嘉鱼在这里钉了三天三夜,秦秦担心她出什么意外,便一直在她边上陪着。这么段时日下来,纵是铁打的人,也熬得疲惫不堪,若是林嘉鱼再不醉倒,他恐怕会忍不住动手把她敲晕拖回哀牢山。 出了酒肆,迎面一阵料峭寒风,一下将秦秦的醉意吹醒了几分,在酒精影响下变得有些麻木迟钝的五感六识也慢慢清晰起来。 紧贴着他背心的两团温香软玉和打在他面颊边的呼吸都让秦秦开始有些心猿意马。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新月如钩。 今夜的新月倒是皎洁,不如慢慢走回山去,一路赏玩,也好不辜负了这一片撩人月色。秦秦心中这么一想,便放弃了飞遁回山的打算,背着林嘉鱼一步步向哀牢山方向走去。只是他的双眼却没有再往夜空中看过一眼,而是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呻吟。侧过头一看,他才发现林嘉鱼两道柳眉紧紧拧在一起,嘴角时不时地抽动一下,显得痛苦万分。 莫非在做什么噩梦不成?他心中有些怜惜,悄然放缓了脚步,免得走得太疾让她感到颠簸。 林嘉鱼双目紧闭,嘴唇嗫喏,似乎在说什么,但是声音低如蚊蚋,听不真切。 “林姑娘怎么了?是口渴么?”秦秦也醉过,知道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他一边问一边将耳朵贴近林嘉鱼丰润的双唇,好听清楚她的回答。 只是她双唇间迸出来的声音向一把大锤,直接穿过他的躯壳,砸在他的心脏上。 “云大哥……” 他面上露出一个苦笑,继续往前走。这个时辰,周围已经悄无声息,静谧的夜色之中只能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三个春秋弹指间。 短短三年之中,哀牢山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的拜月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升仙殿。 大殿之上,摆着一张由整块冰魄石雕成的凤座。林嘉鱼此刻正斜倚子在凤座之上。与三年前相比,她的眉宇间少了几分天真,多了几分淡定从容,原本顾盼生情的双眼也变得冷漠而肃杀。 在凤座下首处摆着一张檀木交椅,秦秦大马金刀地坐在交易上,手中的无相扇时不时地扇动一下,显得镇定自若、气势不凡。 殿下分成三列,齐齐地跪了上百名修士,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仰望殿上坐着的两人。这些跪伏在地的修士都是隐月宗、炼鬼宗和红莲观三派里的一众长老、大小香主和坛主。跪在最前面的三人正是赵海天、许清风和刘容三人。赵海天依旧坐在红莲观掌门的位置上,许清风和刘容也各自成了隐月宗和炼鬼宗的宗主。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秦秦将她送回去以后便不辞而别,随后哀牢山就陷入了权争的腥风血雨。一众哀牢山修士纷纷站队,分成两派,互相倾轧,每日私斗不止,短短数月就有成百上千颗头颅落地。赵海天这条老狐狸在哀牢山树大根深,林嘉鱼虽然有朱厌帮衬仍然落在下风,只能勉力支撑。时间一长,就连原本站在林嘉鱼这边的许清风也感觉胜算不大,倒戈到赵海天那边去了。 就在林嘉鱼绝望之际,秦秦带着冰魄灵种的法门重回哀牢山。两人一兽联手压服了赵海天、许清风和刘容三人,在三人身上种下了冰魄灵种。那些站在赵海天一边的修士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得不俯首称臣。哀牢山三派内上至宗主、下至香主,都被林嘉鱼和秦秦二人种下冰魄灵种。身价性命捏在别人手里,这些修士哪里还敢造次,一个个对林嘉鱼和秦秦俯首帖耳。林嘉鱼和秦秦控制住局面后的第三日,赵海天就带着一大票红莲观的道士劝进,林嘉鱼辞让了几次后终是众意难违,登上了盟主的位置,而秦秦则摇身一变,成了哀牢山的护法。 林嘉鱼的双目从殿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上扫过:“诸位可有要事要禀告?” 殿下沉寂了片刻后,许清风出列,对着殿上的林嘉鱼俯身一拜:“拜见盟主、拜见护法,许清风有要事禀告。” 林嘉鱼欠了欠身,抬了一下眼帘:“许宗主有事便说吧。” “启禀盟主,西北有变。血云斋有在那一带活动的迹象,断岳山庄、太极居似乎和血云斋眉来眼去,对盟主的号令装聋作哑,隐月宗派出的十几名弟子也失去了消息。” “又是血云斋!”林嘉鱼的手猛地在凤座上一拍,声音里透出森寒的杀气。 许清风闻言立刻匍匐在地上,一迭声地说着盟主息怒。 林嘉鱼沉吟了一会儿道:“罢了,我和秦护法便亲往西北走一趟,看看血云斋究竟有什么手段。下殿!” “盟主英明神武、雄韬伟略!秦护法文成武就,一片丹心!”殿下跪着的修士立刻俯下身子,齐声大喝,恭送林嘉鱼和秦秦离开。 第95章 弹指(2) 升仙殿的偏殿之中,林嘉鱼一脸的阴沉。这三年来,天下之势纷纷扰扰,锦绣谷、巨阙门、烂柯寺、万松书院四派与天云宗之间厮杀不止,规模小一些的正道门派艰难地生存在两大势力的夹缝之中,身不由己,只能随波逐流被裹挟着卷入血腥的漩涡。在这样的激流中,没有哪个宗门能够明哲保身,大大小小上百个正道宗门齐刷刷分成两派,厮杀没有一日停止过。 林嘉鱼和秦秦抓住正道五大派分裂的机会,大肆吞并哀牢山周边的小宗门,提升哀牢山的实力。只是这些小宗门的宗主都有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心思,哪里肯放着宗主的位置不做,并入哀牢山做个小小的堂主甚至是香主。为了让这些小宗门认清形势,也为了攫取一些法宝、法器,献祭给丹田之中的焚天鼎,林嘉鱼也少不得要动些刀兵,让这些小宗门滚落些人头、淌些鲜血。当然,哀牢山打着重振魔道的旗帜,少不得时不时地要和正道宗门打上几次。所幸,正道的两大势力和林嘉鱼一样,都打着攘外必先安内的主意,几次交锋都是虚与委蛇,打是打得热闹,不过也就听个响而已。 随着哀牢山实力的不断扩张,鲜血带来的恐惧和胜利带来的荣耀让林嘉鱼和秦秦在盟内的威望与日俱增。赵海天被种下冰魄灵种后整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知道自己之前争权狠狠地得罪了林嘉鱼,生怕林嘉鱼和秦秦找个借口取了他的性命,所以满口谀词,拍马奉承,恨不得能给林嘉鱼做干儿子。“盟主英明神武、雄韬伟略!秦护法文成武就,一片丹心!”这样的阿谀之词也是他的手笔,不仅赵海天自己说,他还要求红莲观里的弟子时时念诵。久而久之,其余两宗有样学样,这串颂词就在哀牢山内流传开来了。 林嘉鱼起初还有些反感,但秦秦认为他们两个年纪尚轻,虽然盟内的头头脑脑都被种下了冰魄灵种,但现在哀牢山家大业大,凭他们两个的资历仍不足以驾驭所有修士,总有些人阴奉阳违。这些颂词虽然肉麻,但可以蛊惑年轻弟子,加重盟主和护法的权威。林嘉鱼觉得秦秦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顺其自然了。 按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只需要再过个三五年,哀牢山就能真正统领魔道,举起复兴道统的大旗向天云山进军了。只是天不遂人愿,今年年初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股势力,打着血云斋的旗号,游走在正魔两边,到处摇唇鼓舌,说些道已消、魔已灭、不如修行极乐道的混账话,竟也蛊惑了一些小宗门并入了血云斋。林嘉鱼早就将那些小宗门视作自己的盘中餐,眼见着血云斋三番五次从自己口中抢食,端的是怒从心起。 侍立在殿角的侍女也觉察到林嘉鱼的不悦,有些惶恐不安。秦秦对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她如蒙大赦,立刻溜出了偏殿。 “林姑娘,这次你准备亲自下山?”待侍女出去后,秦秦才开口问道,他身为护法,地位超然,又和林嘉鱼关系密切,所以除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然他从不称林嘉鱼为盟主。 林嘉鱼点了点头:“我在哀牢山已经等了三年,他却一直没有来,当初对我做出的承诺,他恐怕早已经忘记了,我继续在这里等着也没有什么意义。”说到这里,林嘉鱼抬头看了一眼秦秦:“秦公子,我虽然是哀牢山的盟主,但盟内的大小事务一直是秦公子在操持,秦公子更是几次下山浴血奋战,这让嘉鱼怎么能不惭愧?” “林姑娘,有的宗门虽小,但门内卧虎藏龙,不是好相与的。再加上血云斋来历诡秘,这次下山有些凶险。你是盟主,三派之安危系与一身,千金之躯岂能冒险?请林姑娘三思。”秦秦一边说一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左颊,那里有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疤,末端隐入鬓角之中。这是在一次斗法中,一个小门小派的宗主意欲与他同归于尽,用了某种秘术在他脸上留下的。当时这道伤痕深可见骨,若再深入几寸他恐怕就要殒命当场了。因为伤痕是秘术造成的,所以不管秦秦用灵气催生血肉还是外敷丹药,都无法将这道伤疤彻底消除,每到阴雨天这道伤疤还会隐隐作痛。 林嘉鱼见秦秦轻抚伤痕,自然明白了秦秦想表达的意思。她端详着秦秦的脸,三年来这张脸除了消瘦了几分外,模样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气质却已经迥然不同。若是说原来秦秦是块晶莹美玉,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块历经过千万次海水冲击的礁石,屹立在水天之间,自成一格,好像不会被任何东西所击垮,不需要任何人的欣赏和品评,也不会被任何东西击垮。秦秦被林嘉鱼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偏了偏头,避开了林嘉鱼的视线,笑道:“林姑娘,看得那么入迷,难道我脸上有花不成?” 林嘉鱼莞尔一笑:“秦公子,这次嘉鱼是铁了心要下山走一遭了。若是我一直坐守哀牢山上,那除了修为和年岁痴长上一两分外,我永远都是三年前的那个自己。我觉得自己已经要跟不上秦公子的步伐了。” “本公子本就是天赋异禀,跟不上我的步子也是常事,林姑娘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林姑娘只需要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交给本公子就行了。”秦秦仍然试着说服林嘉鱼留在哀牢山。 林嘉鱼却不接秦秦的话头,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次下山,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还请秦公子继任这盟主之位,为哀牢山谋福祉。” 秦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翌日清晨,林嘉鱼向炼鬼宗、隐月宗和红莲观的宗主们交代了一番后便和秦秦一起下了山,朱厌则留在哀牢山——它早已在哀牢山的莽莽丛林中乐不思蜀了。 第96章 松崖镇 当林嘉鱼和秦秦赶到松崖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松崖镇已经是断岳山庄的势力范围,再往前十几里地便是断岳山庄。断岳山庄虽然不是什么威震一方的名门大宗,但在这松崖镇一带还是颇有些影响力的。镇里的客栈、酒肆乃至一些匠作铺子前都悬着一面杏色小旗,旗帜上绘着断月山庄的标志:一座被削去尖的山峰。这些悬挂着杏色小旗的铺子要么是断岳山庄门下的产业,要么就是每年都给断岳山庄孝敬一些供奉,得到了断岳山庄的庇护。 林嘉鱼和秦秦合计了一下,决定先在松崖镇落脚,打探些消息,再做计议。前些年林嘉鱼的画影图形被天云宗传檄四海,又在哀牢山剑会上当着众多观礼修士的面大出风头,识得她面貌的人不在少数。秦秦这几年南征北战,声名鹊起,又生了一张连女人都要嫉妒的面孔,认得他的人自然也不少。为了掩人耳目,两人便用上了从花凡那里得来的鲛皮面具。 松崖镇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镇子,豪客局则是松崖镇最大的客栈。豪客居的店小二正抹着桌子,就看到两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先进来的是个小沙弥,眉清目秀,就是身子骨有些薄弱,紧跟着小沙弥进来的则是一个黄面大汉,面向凶恶,一双豹眼带着几分戾气,看上去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店小二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去陪着笑脸问道:“两位客官,不知是要住店还是要打尖?” 黄面大汉斜睨了他一眼,沉着声音道:“给我们预备两间干净的客房,再预备一桌席面,拿手的菜品尽管上来。” “客官是在大堂用膳,还是要小的把席面送到客房里?”店小二问道。 黄面大汉正是秦秦扮的。他扫了一眼大堂,见大堂里食客颇多,而且一个个边吃边聊,正是打探消息的极好场所,便对小二道:“不必麻烦了,我们就在大堂里吃。”说罢就拣了个干净的座头和小沙弥坐下。 小二应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地向后厨赶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犯嘀咕:这么眉清目秀的俊俏小沙弥和这黄面粗鲁汉子的组合委实有些奇怪,黄面汉该不会是喜好男风,看中了这个小沙弥,这才把他从寺庙里拐带出来的吧?小沙弥进了客栈后一言不发,一脸的委屈样,很有可能是受了黄面汉子的胁迫。小二越想越觉得有理,打定了主意明天一早就去找断岳山庄派驻在松崖镇的仙官。那仙官法力高强,定能将小沙弥从黄面汉子手里解救出来。 豪客居酒菜上得倒快,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嘉鱼和秦秦的桌上就摆满了碟子,都是豪客居的拿手好菜。两人又要了一壶竹叶青,边吃边饮。 林嘉鱼和秦秦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打探消息,所以两人都是一言不发,一面吃喝一面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其他客人交谈。只是这些客人讲得都是些江湖轶事,与血云斋没有半点关系。 “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殷勤的声音又在豪客居门口响起。 林嘉鱼抬眼望去就看到三个女子正跨进店门。走在中间的那个女子一身绛红色衣裙,一张粉面上泪痕若隐若现,眼睛也有些红肿,似乎刚刚才哭过。另外两个女子一个穿黄衣,一个罩着绿衫,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似乎是怕她逃跑。 林嘉鱼觉得中间的女子有些面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几眼一看,她顿时就想了起来,这女子不就是哀牢山剑会那日在拜月坛下只裹着一层黑纱、烟视媚行的柳如烟么?林嘉鱼忙伸脚在桌下踢了踢秦秦,压低了声音道:“秦公子,快看,你的老相好来了。还不上去打个招呼?” 秦秦一抬眼,也认出了柳如烟,微微一笑:“我们虽认得她,可她却不认得我们。” 林嘉鱼这才想起自己和秦秦都戴着鲛皮面具,柳如烟断然认不出他们。 另外两个女子吩咐了店小二几句,便带着柳如烟在林嘉鱼边上的一桌坐了下来。 “柳师妹,你可别再哭了。”黄衣女子首先开口,“若是一双眼睛哭成桃子,恐怕惹胡宗主不喜,若是坏了斋主的大计,你可吃罪不起。” 被黄衣女子这么一说,柳如烟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她嘶着声音道:“血云斋内容貌在我之上的师姐那么多,为何偏偏要如烟嫁给胡宗主?” 听到血云斋三个字,林嘉鱼和秦秦都是精神一振,对视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 “说那么大声作甚?”绿衣女子恶狠狠地瞪了柳如烟一眼,接着又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才“斋内女子确实多,不过谁让你是太极居掌门的嫡亲孙女呢?胡宗主就是喜欢将你这样娇贵的女人当作炉鼎。本来斋主还有些犹豫的,可是柳掌门……不对,现在应该叫他柳香主了。柳香主对斋主忠心耿耿,几次在斋主面前表态愿意为了血云斋牺牲孙女。斋主也是盛情难却。” “可是胡宗主的年岁比我爷爷还要大上几分啊……”想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情景,柳如烟的声音不由带上了几分哭腔。 黄衣女子又温言劝慰:“柳师妹,胡宗主年岁虽高,但老当益壮啊。他修为深厚,再活百年也不成问题。他看上去虽然苍老了些,卖相不如那些年轻的郎君,但外表什么的不过是个臭皮囊,柳师妹又何必如此着相。再说了,你若是成了胡宗主的女人,那自然有享不尽的福气,就连你爷爷和你爹在斋内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 尽管黄衣女子百般劝慰,柳如烟终究是郁郁寡欢,端上来的饭菜也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便要去客房休息。黄衣女子和绿衣女子怕她逃跑,哪里放心她一个人上去,便草草吃了几口,又是一左一右陪着柳如烟去了客房。 第97章 营救 待她们几个上去了,秦秦才压低声音道:“林姑娘,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从她们三个方才所说的话来看,血云斋已经将太极居吞并,就连断岳山庄似乎都已经和血云斋形成了默契,柳如烟就是血云斋送给断岳山庄宗主的禁脔。” “断岳山庄宗主胡云飞年纪一大把,面貌丑恶,柳如烟和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我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往火坑里推。不如我们将柳姑娘从那两个女人手里救出来,也好再向她打听些血云斋的消息。” “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她们三个又要了客房,显然是准备在这家里歇息一个晚上了。你我乔装改扮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打斗起来难免有些动静,引人注目,对之后的行动不利,不如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潜进去将柳姑娘救出来。”秦秦低头思忖了片刻后才将自己的想法道出,一抬头就看见林嘉鱼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微微弯着,好似两道月牙儿。 不知道是因为盟主这个位置给林嘉鱼带来了太多的压力,还是因为云中君的失信让林嘉鱼伤得太深,她这几年变得越来越郁郁孤欢,脸上出现笑容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哀牢山那几个长老或许看不出来,可秦秦在脂粉丛里摸滚打爬多年,揣摩起女人的心思简单得如同反掌观纹,又怎么会看不出林嘉鱼的那些笑容都是强挤出来的。敏锐的直觉告诉秦秦,林嘉鱼这次露出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他便凑趣地道:“林姑娘,什么事情那么好笑,不妨说出来同乐一下。” “本姑娘这是欣慰的笑,本盟护法的终身大事终于有着落了。那日在拜月坛时,我就感觉你和柳姑娘很是投缘,只可惜当时情况特殊,你和柳姑娘没有深交,甚是可惜。想不到这次又有机会在这里重逢。你此番英雄救美,柳姑娘必定芳心暗许。有道是千里烟缘一线牵,柳姑娘花容月貌,又是太极居宗主的嫡亲孙女,与你配成一双倒也不算辱没了秦公子。” “林姑娘竟然亲自关心属下的终身大事,属下真是受宠若惊。”秦秦在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只不过本公子这颗浪子心已经在哀牢山里找到归属了。” “噢?不知秦公子看中了哀牢山的哪位女修?”林嘉鱼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致地问道,“待这次回山,就由本姑娘做主,撮合你们两个。” “有林姑娘这句话,秦某就放心了。”秦秦脸上笑意更甚,“那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要林姑娘发句话,她自然会嫁过门来,做无相宗的媳妇。”这是秦秦琢磨了很久才想出来的方法,只要俘获了林嘉鱼的芳心,他不仅能抱得美人归,到时候焚天鼎自然会作为嫁妆嫁到无相宗,他也算是完成了找回焚天鼎的宗门祖训。眼下他借着这个嬉笑的机会抛出这番话来,也存着试探林嘉鱼的心思。 “又在说疯话了。”林嘉鱼白了秦秦一眼,没好气地道,她顿了顿又补了句:“秦公子,快别再笑了,你现在这张脸,不笑还好,一笑起来简直惨绝人寰。” 秦秦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脸上正戴着面具,难怪自己这一番亦真亦幻的剖白没有让林嘉鱼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原来是自己那不知迷倒过多少女子的笑容被这张丑陋的面具挡住了。这么一想,秦秦心中也释然了。 他见壶中美酒已经饮尽,桌上菜肴也都只剩下些汤汁,便招了招手唤来小二,把账付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小二,我问你,刚刚入店的那三个年轻女子住得是哪两间客房?” “客官问这个做什么?我们豪客居可是清白客栈,客官莫要在这里放刁。”店小二的眼神瞬间就变得犀利起来。原本店小二以为林嘉鱼扮的小沙弥是这黄面汉子拐带来的,后来见他们两个在用膳时一直低声谈笑,便晓得这个鲁男子和这小沙弥是情投意合,虽然小二在心里暗暗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但也打消了禀报松崖镇仙师的念头。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这黄面汉和小沙弥也是一对苦命人,他店小二也不想做那种棒打鸳鸯的小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可是这黄面汉突然开口打听那三位姑娘的卧房,莫不是对那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动了什么邪念?这不能不让店小二警觉。 秦秦也是一愣,他也搞不明白这个店小二为何这么针对自己。他想了想,手往袖中一掏,然后双手捉住店小二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几枚灵石塞到店小二的手中:“这位小官人,还请通融一二。”说罢他又一指边上坐着的林嘉鱼,对店小二道:“我这位小兄弟是外乡人,漂泊至此,方才不经意听到那几位姑娘谈话,倒是有几分乡音,顿时勾起了他的乡愁。在下便想着让他拜会一下那几位故乡人,也好一解思乡之情。” 林嘉鱼听秦秦这么一说,立刻哀怨地看着店小二,一双眼睛几乎要落下泪来。 店小二捏了捏手中坚硬的灵石,盘算了一下这几块灵石能从松崖镇仙师那里换回多少银两后方才笑道:“原来如此,客官如和不早说?倒让我误会客官心存歹意。那几位姑娘似乎有些拮据,三个人才要了一间客房,二楼左手第三间。你可千万别告诉她们是我透露给你的。” “这个自然,我们两个都是懂规矩的人,小官人尽管放心便是了。”秦秦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带着林嘉鱼便往楼上去了。 店小二一面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一面看着秦秦和林嘉鱼的背影,心中暗忖:这位大爷出手如此阔绰,一看就是个豪爽之人,不是那种鸡鸣狗盗之徒,那几位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真生出什么事端,他就趁乱溜走,这几块灵石足够他换几片好田地和一头耕牛了。 夜已深沉,明月高悬。 豪客居二楼左手的第三间客房之中,黄衣女子和绿衣女子正伏在房间正中的一张小桌上。房间内靠着墙摆着一张牙床,牙床得帷幔已经落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个人。 绿衣女子百无聊赖地挑了挑灯花,看了一眼牙床,抱怨道:“斋主也太小心了,一定要我们两个与她形影不离,投店都只能住一间房。哼,她一家老小都被斋主捏在手心里,还怕她逃跑不成?姓柳的倒是舒服了,我们两个却连个好觉都睡不成。” 黄衣女子扯了扯她的袖子:“刘师姐,我们就忍忍吧,柳师妹也不容易……”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刘师姐给打断了:“黄师妹,我们都是血云斋的老人,你怎么老是胳膊肘向外拐帮她这个太极居的人说话?哼,她有什么不容易的?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现在落了难还有我们两个人伺候着。” 躺在床上的柳如烟一肚子的心事,哪里睡得着。虽然帐外两人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但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顿觉一阵委屈,眼眶都湿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猛地响了起来。 黄衣女子眉头一蹙:“我们在松崖镇无亲无故,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敲门?” 绿衣女子哼了一声:“管他来得是什么人,我们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血云斋什么时候怕过别人了?”说罢她便站起身,拿起搁在桌上的佩剑向门口走去。 只是刚走到一半,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面相凶狠的黄脸汉子,边上则立着一个俊俏的小沙弥。 “我还以为两位姑娘已经睡下了,所以便自己动手开了门。唐突之处,还望两位见谅。”秦秦往日窃玉偷香,少不得要入室开门,开这间客房的门简直易如反掌。他已将无相扇掣在手中,轻轻摇动。他这动作是风雅,可是配上那张大黄脸又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林嘉鱼在边上看了几乎要笑出声来。 黄衣女子和绿衣女子却没有林嘉鱼的闲情逸致,哪里笑得出声。绿衣女子拔剑在手,黄衣女子则念了几声咒,抛出个木质人偶。人偶见风即长,很快就有一人多高,虎视眈眈地望着秦秦和林嘉鱼。 “咦?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傀儡。”秦秦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具人偶,随后身子一晃,便闪到了她们身前,扇子一挥。 两个血云斋弟子只觉得一阵清甜的香风扑面而来,随后身子骨一软,半分力气都使不上来,立刻委顿在地上。 “本公子也是怜香惜玉之人……”秦秦这话方才说道一半,就感到身后有破风之声传来,忙往边上一滚。 只听喀拉一声,房间中间的桌子已经在傀儡的一击之下消散于无形。 秦秦瞳孔一阵紧锁,这具傀儡竟然能自己行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怪事。 第98章 欲擒故纵 木质傀儡这一击被秦秦闪过后并没有就此停滞下来,而是身形一动,一只木胳膊带着风雷声向秦秦砸去。只是下一瞬间,这只木胳膊就脱离了傀儡的身体,飞到了半空中,随后狠狠砸在了地上。木傀儡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在一片剑光之中化作一堆木头渣子。 “这傀儡倒是有几分妙处,可惜威力还是弱了些,不然倒是斗法时的得力臂猪。”林嘉鱼一边收剑入鞘一边道。 软倒在地上的黄衣女子见自己的傀儡被林嘉鱼毁去,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圆睁一双杏眼瞪着林嘉鱼:“何处来的狂徒,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欺负到血云斋头上来!杀了我们吧,反正斋主就算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们的。”近段时间来血云斋声名鹊起,黄衣女子想着搬出宗门的名字说不定就能让这两个撬门的蟊贼知难而退。 谁知秦秦和林嘉鱼都没有理会她的威胁,而是直接从她身上跨了过去,径自向墙角那张牙床走去。 从秦秦和林嘉鱼破门而入开始,柳如烟就把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她有心想要下床和血云斋的两位师姐共御外侮,可她的两位师姐担心柳如烟趁着她们睡着的机会溜走,所以在她身上捆了几道牛皮制成拘灵索,将柳如烟捆得如同一个粽子。柳如烟挣了几下,哪里挣脱得了,只得躺在牙床上束手待毙。 牙床外卖弄覆着的帷幔猛地被掀了开来,露出了一张蜡黄的脸。 “想不到这里还躺着个美娇娘,今番算是赚大了。”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舌头也很应景地在嘴唇上舔了几下。紧接着帷帐中又钻进一颗光溜溜的脑袋,赫然是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见了她也是两眼放光:“她果然在这里!” 柳如烟听小沙弥这么一说,猛然想起自己今日傍晚时还见这两个人在豪客居大堂里用膳,当时他们正坐在自己边上那桌。 看来这两个恶徒从那时候开始就盯上自己了,柳如烟暗暗叫苦,和尚最淫这句话她之前听过,这个黄面汉看上去也是一副贪欲的猥琐模样。自己娇弱之资落到他们手里,就是羊入虎口,下场恐怕比被送到断岳山庄去做炉鼎还要凄凉。 秦秦哪里知道柳如烟心里的跌宕起伏,他猿臂轻舒,就将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柳如烟抄在手中,转身对林嘉鱼使了个眼色,便向门口走去。 林嘉鱼哑着嗓子问道:“这两个小蹄子怎么处理?要不要……”说着她抬起手,在咽喉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躺在地上的两个女子见林嘉鱼比出这个动作,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一个劲地讨饶,黄衣女子的裙摆处更是湿了一片。 秦秦用眼角扫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道:“今夜已有斩获,便留下她们二人的性命吧。” 秦秦和林嘉鱼挟着柳如烟潜出了松崖镇,直到一座破败的凉亭才停下脚步。 这一路过来柳如烟又惊又怕,一张俏脸变得煞白。秦秦将她放在地上,伸手扯断了缠绕在她身上的绳索。 柳如烟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的面颊上滑落。只是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来黄脸汉子和小沙弥的侵犯。 就在她感到疑惑的时候,她的耳旁响起一个声音:“柳姑娘,不用害怕,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这句话对此时的柳如烟来说无异于天籁,她忙睁开眼睛,却发现把自己掳来的黄脸汉子和小沙弥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璧人般的年轻男女,不由目瞪口呆。 “怎么?莫非柳姑娘已经忘记我们两个了?”秦秦一双桃花眼里隐约有些笑意。 “秦公子龙章凤姿,林盟主更是手握哀牢重器,这天下哪还有不认识两位英雄的?”柳如烟已经从刚刚的惊吓之中恢复了过来,立刻就想起眼前这两位,不由感慨万分。三年前,她与秦秦、林嘉鱼初逢与拜月坛前,她身为太极居宗主的嫡亲孙女,自视甚高,若不是因为看秦秦和林嘉鱼容貌出众,她甚至不会折节下交。可是不过是三年的时间,这两个年轻人就一飞冲天,成为哀牢山三派的擎天巨擘,而她却跌落云端,沦落到被人当做炉鼎迎来送去的地步。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她此刻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 “柳姑娘没有忘记我们就好。不瞒柳姑娘说,我和秦公子今日在豪客居里把柳姑娘目前的处境听了个七七八八,实在不忍心看着柳姑娘被人往火坑里推,所以才冒险出手。” 柳如烟无力地靠在亭柱上,倏然叹了口气,一脸哀婉:“如烟虽然逃出升天,可是一家人都被血云斋斋主捏在手心里,如烟若是不回去,他们恐怕要一个个被斋主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柳姑娘,太极居既然已经被血云斋吞并,你想必已经见过血云斋斋主了吧?不知血云斋斋主是怎样一个人?”秦秦对哀牢山的心腹大患很是关心。 柳如烟想了想道“太极居并入血云斋时日不多,我也只远远地看到过她几眼。血云斋斋主的年岁很轻,”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林嘉鱼,“她的年纪与林盟主相仿,就连模样都有几分相像。” “这倒有趣,这个血云斋斋主本姑娘一定要去见识一下。”林嘉鱼撇了撇嘴,“柳姑娘放心,嘉鱼一定会把你的家人从血云斋里救出来,只是不知血云斋的人现在何处?” “斋主这次意图将断岳山庄收入囊中,令两位师姐带着我先赶去断岳山庄,她带着斋内好手随后赶来。师姐和斋主之间倒是时常有传书,可却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斋主所在。” “这么看来,还是要往断岳山庄去一趟了。”林嘉鱼眉头微蹙。 秦秦在一旁笑了:“林姑娘,本公子方才留下那两个弟子的性命,用的就是欲擒故纵之计。” 第99章 铜棺银轿 “欲擒故纵?秦公子莫非还留了后手不成?”柳如烟有些好奇地问道。 秦秦轻摇无相扇,一副智珠在握地模样:“本公子方才用来迷倒那两人的迷香叫*鸣反魂香。不知两位姑娘可曾听说过?” 林嘉鱼和柳如烟都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鸡鸣反魂香是一种难得的奇香。一旦被此香魇住,那就浑身酸软,使不出半点气力,更不用说运灵气了。但是这味迷香的主料乃是吞蛇蜈蚣。蜈蚣最怕的就是鸡鸣,这用吞蛇蜈蚣做成的鸡鸣返魂香也不例外,只要鸡鸣声一起,鸡鸣返魂香就会失去效用,被迷香魇住的人就会恢复气力。”秦秦见林嘉鱼和柳如烟都未曾听说过鸡鸣返魂香,就兴致盎然地向她们解释起来,“松崖镇上农户颇多,不少人都喂养了公鸡,等到破晓时鸡鸣声一起,鸡鸣反魂香的功效自然就会解除。没了柳姑娘,她们两个也不可能再往断岳山庄去,而是会在第一时间里去找血云斋斋主。我和林姑娘缀在她们身后自然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血云斋斋主所在之地,救出柳姑娘的家人。” “怪不得秦公子方才放过那两个血云斋的弟子,原来心里早就有了计较。”林嘉鱼这才恍然,“柳姑娘,此行少不了斗法厮杀,凶险异常,我和秦公子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柳姑娘不如就在松崖镇附近找个荒村安顿下来,每隔三日的子时来这凉亭一次。若是我和秦公子成功救出柳姑娘的家人,自然会将他们送来这凉亭。” “这样最好,我修为不高,去了反倒拖两位的后退。”柳如烟点了点头,“只是有一桩事情还要说于林姑娘和秦公子知道。这血云斋里最为诡异凶险的就要数他们的傀儡了。寻常的傀儡都需要修士用灵气凝成灵丝控制,可血云斋的傀儡无需修士控制就能运转自如,好像是个活物一般。据血云斋弟子说是斋内有秘法,能够将修士的魂魄禁制在傀儡之中,赋予傀儡灵智。两位千万小心。” “刚刚在豪客居已经见识过了血云斋的傀儡,确实有些机巧,不过那傀儡的威力倒也一般,血云斋的秘法不过尔尔,柳姑娘过虑了。”林嘉鱼笑道。 柳如烟摇了摇头:“血云斋的秘术岂是那么容易学的,那位师姐只不过刚刚入门而已,做出来的傀儡也只是不入流的木头傀儡。斋主的那具傀儡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栩栩如生,与真人无异,而且威力惊人。那日血云斋吞并我们太极居,门内有位长老只一个照面就被那傀儡斩下了头颅。林姑娘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林嘉鱼闻言凛然称是。又叮嘱了柳如烟几句后,秦秦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破晓了,便和林嘉鱼一齐赶回松崖镇豪客居,伏在豪客居的屋顶上,等着破晓。 一个时辰后,一声鸡鸣暮然响起,打破了松崖镇黎明的宁静。打鸣似乎会传染,很快农户们养着的公鸡就都啼叫起来,鸡鸣之声在松崖镇此起彼伏,就连圈养在豪客居后院里的两只公鸡也不甘寂寞地喊了几嗓子。 黄衣女子躺在客房的地上,不停地尝试着动弹自己的胳膊,她已经这样尝试了几个时辰了。 “不知那采花的淫贼用的是什么迷香,威力竟然如此霸道。”她一边说一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谁知随着她用力,脚猛地一抬,正好踹在绿衣女子的腰眼上。 “哎呦,你踢我做什么?”绿衣女子一边埋怨一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腰眼,“咦,怎么能动了?” 两人这才醒悟过来迷香已经失去了作用,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双双从地上跃起。 “师姐,这下怎么办?柳如烟已经被那两个采花之徒掳走,我们若是空着手上断岳山庄,那断岳山庄宗主恐怕连见都不会见我们的。”黄衣女子哭丧着脸问道,她此刻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一部分是因为柳如烟被掳走,更大一部分是因为散落在地面上的一对木屑——那可是她花了不少心血才做出来的傀儡啊。 绿衣女子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现在还能怎么办?只有回去见斋主,希望斋主看在我们出来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两人长吁短叹,一齐出了豪客居,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她们离开豪客居的时候就有两道身影缀在了她们的身后。 林嘉鱼和秦秦控制着自己的遁速,远远地吊在两个血云斋弟子身后。那两个血云斋弟子现在都是满腹愁肠,一直在斟酌回去后怎么像斋主交代,连头都没有回过一下,自然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两个尾巴。 不知飞遁了多久,黄衣女子和绿衣女子才减缓遁速,在一座破败了的庙宇前停了下来。 绿衣女子抬手在庙门上轻叩了几下,里面就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什么人?” “岭上云未散,锋刃血犹腥。”黄衣女子口中迸出这么两句。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黄衣女子和绿衣女子闪身进了土地庙。 看来这里就是血云斋斋主落脚的地方了,林嘉鱼和秦秦对视了一眼。他们当然不会就这样大刺刺地从庙门冲进去。林嘉鱼沿着庙墙走了十几步,侧耳倾听了片刻,断定墙后无人,这才抬手在墙上一按,灵气催吐而出。 在林嘉鱼灵气的作用下,墙面上的砖石不住地化作齑粉落在地上,很快庙墙之上就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这一手就显出了林嘉鱼的高明来了,修仙之人要破开这么一堵砖墙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是要在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的情况下破开这么一个洞口,那就要求修士对灵气掌握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秦秦是行家里手,一眼就看出了林嘉鱼这一手的不凡之处,对她挑了挑大拇指,随后一猫腰,抢在林嘉鱼前面率先钻了进去,林嘉鱼则紧随其后。 进去以后,林嘉鱼才发现他们身处一间偏殿之中,偏殿中央摆着一尊三头六臂的神像,神像之下则搁着一口古铜色的棺材。 秦秦看到那口棺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林嘉鱼发现了他的异样,笑道:“秦公子,不就是一具棺材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秦公子手上都不知捏着多少条人命了,难道还怕个死人不成?”说着她便从绕过棺材,走到偏殿的窗边,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个小洞,偷眼向外望去。 秦秦摇了摇头,他刚刚皱眉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具棺材透着些古怪。这座偏殿的地面和神像上落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打扫过了。可是这口铜棺却锃光瓦亮、一尘不染,与这座偏殿格格不入。不过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并不是探究这口棺材的时候。他把自己心中的不安丢到一边,走到窗棂边,也在窗纸上捅了个窟窿向外张望。 偏殿外是一大片空地,空地的中央搭着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则搁着一顶纯银打造成的轿子,就连遮着轿门的幕布都是银丝连缀而成的。银轿的周围则围了一圈身着素衣的女子,一个个容貌姣好,让秦秦眼前一亮。 “黄雁、刘灵,本座不是吩咐你们领着柳如烟那丫头往断岳山庄去了么?何故中途折返?柳如烟又到哪里去了?”一个森冷的声音从银轿子里传了出来。 “斋主在上,我们遵照斋主的吩咐,带着柳如烟一路到了松崖镇。谁知道在松崖镇住店的时候突然来了十几个修士,想要掳走柳师妹。”身穿黄衣的黄雁战战兢兢地道,一路上她和刘灵已经商量过了,将来犯的修士数量往多里说,也好减轻些办事不力的罪过。 “所以你们两个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柳如烟带走了?”轿子里的声音又冷上了几分。 刘灵忙带着哭腔道:“斋主明鉴啊!我和黄雁与那群歹人斗了大半宿,实在是寡不敌众。”说罢她一撩衣袖,露出胳膊上一道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的伤口,“请斋主看在弟子为血云斋流血流汗的份上网开一面。”黄雁也撩起裙角露出小腿上的一道伤痕,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林嘉鱼和秦秦看到这一幕倒有些莫名其妙了,他们在豪客居里只用了迷香,黄雁和刘灵的身子他们是一个指头都没有碰过,更别说在她胳膊上划下那么一道血口子。事实上这两道伤口是刘灵和黄雁自己拿剑划的,为的就是在斋主面前上演一场苦情戏。 她们两个的煞费苦心也算起到了效果,从银轿子里飘出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一点:“罢了,看在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认罪的份上,就暂时留下你们的项上人头,让你们戴罪立功。” “斋主宽厚!”黄雁和刘灵大喜,匍匐在地上对着银轿拜个不停。 第100章 铜棺银轿〔2〕 “柳香主,这件事情你难道不应该给本座一个交代吗?”银轿子里的人并不理会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的黄雁和刘灵,而是像柳如烟的爷爷柳青松发难。 聚在高台之下的人群中立刻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三步并做两步地赶到黄雁和刘灵身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实在不知斋主的意思,还请斋主明示。” “谁都知道柳如烟是你的嫡亲孙女,是你的掌上明珠,自小就受你的疼爱。这次本座决定将柳如烟送到断岳山庄去做胡云飞那个皓首匹夫的炉鼎,你表面上虽然欣然答应,可心底里恐怕如同刀割一般吧?你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孙女成为别人的禁脔,这才暗度陈仓,派了一队死士将她从黄雁和刘灵手里救下。柳青松,你好算计啊。” 柳青松闻言大骇,一部白色的胡须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如烟能为血云斋做出牺牲是她的荣耀,属下也与有荣焉,又怎会有半分怨言。请斋主明鉴,请斋主明鉴啊!” 林嘉鱼皱了皱眉:“这血云斋的斋主未免也太过糊涂了吧?若真的是柳青松派出的死士做的,又怎么会留下黄雁和刘灵的活口?” 秦秦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血云斋的斋主一点也不糊涂。太极居虽然不是什么大宗门,但门下修士也不在少数。这些太极居的修士都是随波逐流加入的入了血云斋,但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太极居的原来的宗主柳青松在这些人当中威望崇高。血云斋斋主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想方设法找柳青松的茬,好将他的威望打压下去。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太极居真正消失。” 坐在银轿子中的人声音一沉:“柳香主,你的意思是本座错了?” 这句话一出口,只听得一阵呛啷呛啷的拔剑声,护卫在银轿旁的素衣少女们纷纷拔剑在手,口中呵斥柳青松。 “柳青松,你这丧家之犬,对斋主阴奉阳违,该当何罪?” “柳香主,现在认罪,斋主还能网开一面,不要再狡辩了!” 在一片呵斥声中,柳青松以头顿地,连连高呼:“斋主,属下冤枉啊!” 立在木台下的修士中也有不少原来是太极居的人,见柳青松讨饶的模样,一个个摇头叹息。 跪在地上的刘灵眼珠子一转,高声道:“启禀斋主,弟子想起来了,昨夜劫走柳如烟的那群修士用的似乎都是太极居的功法。弟子身上这道伤痕就是太极居剑招撩剑式留下的!” “柳香主,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银轿中传来的声音变得阴测测的。 “刘灵,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含血喷人,如此诬赖于我?!”柳青松双目恣睢,怒视刘灵。 “将这吃里扒外的老狗碎尸万段!”那群素衣女子又开始鼓噪起来。 挂在银轿前的幕布猛然掀开,一道素白的身影猛地掠向跪在地上的柳青松。 这道身影飞掠的速度实在太快,当台下的修士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道身影已经倒飞回轿子中,帷幕重新落下,将银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随后,惨叫声才突然响起。 那是柳青松发出的声音。他此刻在地上不住地翻滚,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楚。眼尖的人可以看到柳青松的手掌正捂在下肋,黑红色地鲜血正他的指缝当中不断溢出。 “柳香主,念在你这次是初犯,本座格外开恩,留你性命,只取你左侧肋骨一条,你可有怨言?” 柳青松忍着疼痛,一字一句地道:“属下不敢,谢斋主开恩。”说这几句话似乎费了柳青松很大的力气,他的额头立刻就沁出了几颗黄豆大小的汗珠。 “斋主仁厚,泽被天下。”护在银轿周围的素衣女子们又齐声高呼。 秦秦啧啧叹息了几声:“血云斋斋主下手着实狠毒,竟然直接取走了柳青松一截肋骨。”当修士的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以后,一般的骨肉伤损都可以用灵气催动再生,可那肋骨拱卫丹田气海,每日受着气海中的灵气滋养,早已与普通骨肉不同,一旦伤损要重新长出不知要消耗多少灵气,而且对丹田气海也有损伤,修为都会下降一个层级。 秦秦见林嘉鱼不搭自己的话头,有些奇怪,一转头就看到林嘉鱼脸色煞白煞白的。 “林姑娘,你怎么了?”他的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秦公子,你有没有看清楚坐在轿子里的人的模样?”林嘉鱼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看清楚了,是个穿着素白月裙的年轻姑娘,眉目间倒是和你有几分相像。”秦秦点了点头,血云斋斋主的速度虽然快,可是还没有快到能逃过秦秦眼睛的程度。 “你知道她是谁么?” “莫非林姑娘认识她?”秦秦有些诧异了。 “不错,她叫做林瑶,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林嘉鱼有些艰难地答道,“我和她之间有过一段仇怨,后来她和陌无伤一起离开了天云山,不知所踪。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她,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重逢。” “陌无伤?莫非是当初和云中君并称为天云双璧的那个陌无伤?”秦秦悚然动容,当年陌无伤在年轻一代弟子中也是响当当的。 “不错,正是那个陌无伤。”林嘉鱼点了点头,“想不到才这么几年,林瑶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血云斋的斋主。说起来,我们这对姐妹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像啊,只是不知道陌无伤去哪里了。” 正说着林嘉鱼就听到身后有一道劲风扑面袭来,随后就感到一股巨力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整个人立刻飞了起来,砸在窗棂上。这庙荒废多年,已经破败不堪,这窗棂在虫蠹雨淋之下早就腐朽了,哪里承受得了林嘉鱼的分量,立刻碎裂开来。林嘉鱼撞碎了窗棂,整个人摔在了破庙中央的空地上。 这异变发生得实在太突然,空地上的血云斋修士见突然有人摔进来,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他们一时间也弄不清这个光头小沙弥是敌是友,所以也没有贸然动手,只是一个个警惕地瞪着林嘉鱼,等着斋主的指示。 秦秦回头一看,就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一头黑发束在脑后,面容英挺,只是肤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呆滞。 尽管眼神呆滞,但他的行动却绝不呆滞。他手指在胸口一抹,手中立刻就多了一把漆黑如墨的弯刀。 秦秦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这把刀是断魄?莫非你就是陌无伤?”他博闻强记,知道宝刀断魄是陌家家传宝刀。 回答秦秦的是迎面而来的一刀。 刀速极快,快到看不见刀影,只能听到刀声。 秦秦的身法却比刀还要快上一些,一个侧身让过了迎面而来的刀锋,手中无相扇在刀身上一点,刀身往外一荡,这雷霆万钧的一刀就被秦秦化解。 “好刀法!”这时秦秦的赞叹声才说出口。 年轻男子依旧不搭腔,手中的断魄刀却越挥越快。秦秦知道断魄刀能在短兵相接之中阻滞对手的灵气运转,所以不敢硬挡,只是凭着灵巧的身法在偏殿之中左闪右躲,只是刀气纵横之下秦秦的衣衫已经被断魄刀削去了几块。 秦秦一边闪躲,一边就看到了神像下的那口铜棺,这才发现棺材的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了开来,心中立刻了然。眼前这个状若疯虎的男子之前应该一直躲藏在铜棺材之内,后来自己和林嘉鱼的对话惊动了他,他才推棺而出的。这么一想,秦秦心中不由暗暗悔恨,若是进偏殿之后对那口铜棺材多上点心,林嘉鱼或许就不会挨上那一掌了。 林嘉鱼挨的那一掌虽然势大力沉,但林嘉鱼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又有焚天鼎护身,刚刚那一掌只是让她气血翻涌,却并没有让她受伤。 “何处来的小沙弥,竟然敢在此地撒野,冲撞斋主的罪过你可担待得起?”刘灵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呵斥道。 林嘉鱼却不去搭理她,而是一脸警惕地望着高台上的银色轿子。虽然视线被银轿子前的幕布挡着,但她知道此刻林瑶一定也在看着自己,就好像她正看着林瑶一样。 “能挨上他一掌而不死,看来你不是个普通人。”林瑶的声音从轿子里面传来。 林嘉鱼余光往偏殿里一扫,就透过支离破碎的窗棂看到了里面正在激斗的二人。 “陌无伤!”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日怎么连遇故人。 “陌无伤?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林瑶的声音立刻变得尖利起来。 “我不仅知道他的名字,”林嘉鱼重新注视着那顶轿子,“我还知道你的名字。好久不见了,林瑶。” “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本座了。”沉默了一会儿,轿子里声音重新响起,“你应该是天云宗的故人吧?” 第101章 星宿剑阵 林嘉鱼并没有揭掉脸上的面具,转头望向偏殿。 秦秦和陌无伤的打斗依然继续,偏殿的一根柱子已经被陌无伤的刀气削断,破败的殿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摇摇欲坠。 秦秦已经接连用了四五种迷香和幻术,可是对陌无伤却不起一点作用。他心底暗暗叫苦,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话果然不错,天云双璧中的云中君秦秦之前就已经领教过,没想到另一个陌无伤也是如此了得。凭着秦秦现今的修为并不是奈何不了陌无伤,只是陌无伤手中的断魄刀让他有些棘手。若是要在短时间内胜过陌无伤,秦秦必定要消耗不少真元,后面若是再有激斗恐怕无以为继;可若是与陌无伤这样虚耗下去,他又担心夜长梦多,林嘉鱼会遇到什么危险。 “既然同是出身天云宗,我们也算有缘。林斋主就是这样招待故人的么?”林嘉鱼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银轿之中林瑶冷笑了几声:“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躲在这偏殿里窥视血云斋,想必是要对血云斋不利。幸好本座恰好将傀儡放置在偏殿之内,撞见了你们两个,要不然还不知道血云斋会遇到什么风险。” 听了林瑶的话,秦秦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猛然间就醒悟过来了,眼前这个将断魄刀舞得和风车一般的年轻男子已经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傀儡,难怪他的迷香和幻术对陌无伤一点作用都没有。 “陌无伤对你一往情深,你竟然……你竟然将他炼成了一具傀儡?”林嘉鱼望着高台上的银轿子,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银轿中沉默了片刻后才传出林瑶的声音,声音低沉了不少:“本座做事哪里轮得到你们置喙?哼,本座在天云山混迹多年,交游也算广,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云宗收过一个小沙弥,相比你已乔装改扮过。若是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地露出真实面目和交待你们来这里的意图,本座倒是可以考虑留下你们两人的性命。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血云斋女弟子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只香炉,点燃了一根线香插在香炉之中。偏殿中,陌无伤的刀势却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与秦秦斗得愈发难解难分。 林嘉鱼心中抑郁地几乎要吐出血来。若是其他人此刻摘下面具说不定真的能让林瑶手下留情。可她是林嘉鱼,和林瑶有过那么深的一段仇怨,可以说林瑶离开天云宗全拜她所赠。若是林嘉鱼真的摘下脸上的面具,恐怕原本只想取她颈上人头的林瑶会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耳旁突然传来一阵摧枯拉朽的声音。她转头一看,却是那间破败的偏殿在陌无伤和秦秦两人的灵气激荡下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了下来。 尘土飞扬间,两道身影从偏殿的废墟中一前一后激射而出,撞入高台下的人群当中。陌无伤显然没有因为周围有血云斋的弟子而手下留情,仍然将手中的断魄刀舞得大开大阖,一个呼吸之间就有两三个修士被刀光扫到,人群中不时响起凄厉的惨叫,众人纷纷四散开来,为陌无伤和秦秦让出一块空地,空地上还留下了几截断臂。 尽管高台下一片混乱,但林瑶却一点都不为所动,仍然一言不发地坐在轿子里。 香炉里燃着的线香很快就烧到了尽头。不等林瑶吩咐,高台上的素衣少女们口中娇叱,一个个如乳燕穿林般从高台上掠下,将林嘉鱼团团围在中间。 “阿尼陀佛,看来今日要造不少杀孽了。”林嘉鱼扮这小沙弥入戏颇深,口中宣了声佛号后才掣剑在手。 这些素衣少女也一齐将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这些少女从高台上飞下后表情就凝固了,动作整齐划一地如同一个人一般。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林嘉鱼环视了一眼将她围住的人圈后,便挺剑向她眼中最薄弱的地方电掣而去。贪欢剑剑光暴涨,若是那修士不闪不躲势必会陨落在这一剑之下。林瑶太托大了,竟然妄图用这群虾兵蟹将把她留下。 出乎林嘉鱼意料的是,迎着她的剑锋的修士脸上一丝一毫的惧意都没有。待林嘉鱼的剑锋逼近她的面颊的时候,她才抬起手臂,轻描淡写地挥出一剑。 这一剑似慢实快,好像流星赶月一般。 双剑相交的瞬间,林嘉鱼立刻就明白托大的并不是林瑶而是她自己。她志在必得的一剑竟然被轻松写意地挡了下来,贪欢剑上传导过来的千钧之力硬生生地将她往后震退了四五步,将她重新逼回了圈子的中央。 “这怎么可能?!”林嘉鱼心中狂震,她身为哀牢山盟主,竟然被血云斋的一个普通弟子一剑逼退,这若是传扬出去,不仅是她,就是整个哀牢山都要颜面扫地了。 林嘉鱼又劈出四五剑后,脸色彻底变了。不管她向哪个方向突围,面对她的血云斋弟子都会剑势暴涨,将她的攻势化解。 正在和陌无伤周旋的秦秦仍然将一大半注意力放在林嘉鱼身上。他见林嘉鱼被困住,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见多识广,见持剑的女弟子共计二十八人,脚下的站位又暗合二十八星宿,心中立刻就有了分晓,知道将林嘉鱼困住的并不是普通修士,而是星宿剑阵。 他立刻开口提醒道:“林姑娘,小心!这是星宿剑阵!” 林嘉鱼闻言心不由往下一沉。星宿剑阵的名头她也听说过,这剑阵是星宿教所创,能将结阵二十八人的灵气拧成一股,附在阵中任何一人的身上,让其修为少则增长数倍,多则暴涨数十倍。只是这剑阵对结阵修士的要求过高,不仅要求结阵修士修为、根骨和资质的相似程度要求颇高,更难得的是要结阵修士彼此之间心意相通,稍有不契合就会让剑阵的威力大减。是以星宿教也就是在初创此阵的时候才凑齐过二十八名结阵修士,当时不知有多少高手陨落在星宿剑阵之下,一时间江湖上闻星宿二字而色变,星宿教和星宿剑阵的风头一时无两。只可惜结阵修士中的一位遭人暗算英年早逝,星宿派再找不到能组成剑阵的合适人选,其他门派又乘机打上门来,星宿派就此一蹶不振,虽然多年来勉力维持,但始终是江湖上的三流宗门。哀牢山之前也想将星宿派吞并,谁知被血云斋捷足先登了一步,星宿阵法自然也落入了血云斋手中。只是林嘉鱼怎么也想不明白,林瑶究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二十八个心意相通的修士凑成这剑阵的。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林嘉鱼不信,她凝神时甚至能够感觉到灵气在这些结阵修士之间缓缓流动,这确实是星宿剑阵无疑。 轿子中传来林瑶桀桀的笑声:“你倒是有几分眼力劲,还能认得出剑阵。本座为了结成这剑阵可花了不少心血,好不容易才搜罗到二十八个各方面都有些酷肖的女修,又将她们一一炼制成本座的傀儡,让她们随着本座的心念而动,宛若一人,这才让这星宿剑阵重见天日。今日你们能死在这剑阵之下,也算是你们的荣幸。” 林嘉鱼再不敢托大贸然进击,而是立在圈中,将贪欢剑平举在胸前呈一字,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准备以逸待劳。 林瑶看出了林嘉鱼的心思,心念一动,围着林嘉鱼的素衣女子们就一齐向林嘉鱼逼近,整个星宿剑阵立刻收拢起来。 林嘉鱼只感到星宿剑阵散发出来的灵气越来越强,巨大的灵压让她握着剑的双臂都微微颤动起来。 一道精光猛地迸射出来,刺得林嘉鱼睁不开眼睛。她知道那是灵气大量堆积在剑锋上才产生的现象,精光迸射的地方就是长剑刺来的方向。虽然那柄刺来的长剑和她还有一些距离,可是剑身带起的呼啸之声已经整耳欲聋。 来得好快,林嘉鱼心中暗叫一声,手中的贪欢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一挡,这才堪堪挡住了直奔她胸前的剑势。但剑势上带着的巨力却并没有完全被卸掉,而是通过她的佩剑传到了她的身上,将她往地面里硬生生地按下了几寸。 星宿剑阵并不打算给林嘉鱼喘气的时间,接下来的攻势又接踵而来,剑光如飞蛾扑火一般向林嘉鱼飞来,林嘉鱼周围一时间八方雷动、四面电闪,每一剑都攻林嘉鱼所必救,逼得林嘉鱼不得不将贪欢剑在周身舞出一片片剑幕,连祭出焚天鼎的功夫都没有。 林嘉鱼的剑幕雨泼不进,只是这攻来的剑势不知要比雨滴落下的速度不知要快上多少倍,林嘉鱼即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仍然有不少落网之鱼直接劈砍在她的身上,片刻之间她就全身浴血。 第102章 破阵 所幸林嘉鱼有焚天鼎护身,落在她身上的剑光威力被焚天鼎化解大半,又被她的护身灵气挡去一部分,真正落到她身上的威能不过只有十之二三,因此尽管她此刻模样凄惨,但所受的都是些皮肉伤,尚未伤筋动骨。 林嘉鱼心中暗暗咒骂焚天鼎,别人都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她平日里给焚天鼎的供奉也不在少数,可这焚天鼎除了当日在哀牢山上助她夺得盟主之位外,就只干些护身的活计,再也没有主动出击帮林嘉鱼解决过敌人,一点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觉悟都没有。 秦秦在一边看见林嘉鱼全身被血,惊得魂飞魄散,生怕再拖延下去林嘉鱼真的会陷落在星宿剑阵之中。他也是关心则乱,一心想要尽快抽出身助林嘉鱼一臂之力破了这星宿剑阵,便把心一横,故意在肋下卖了一个破绽。 陌无伤手中的断魄刀就如同长了双眼睛似地直钻秦秦的肋下,刹那间血花飞溅,断魄的刀锋已有一半没入秦秦的身体,周围血云斋的修士已经观战了许久,此刻以为两人之间终于分出胜负,都忍不住喝起彩来。 陌无伤被林瑶炼制成傀儡,早已无喜无悲,没有半点情绪,握着断魄刀的手一用力,刀锋往秦秦的肋下又挺近了半寸后就停了下来。 因为肋下伤口传来的剧痛,秦秦的两道剑眉已经拧成了两团,但他的嘴角却微微上翘,因为他知道陌无伤已经落入了他设下的圈套,他卖出肋下的破绽时就已经做好了挨这一刀的准备。 陌无伤见断魄刀再无法寸进,便握紧刀柄,想将断魄刀拔出,谁料断魄刀仍旧卡在秦秦的身体里纹丝不动。 边上旁观的修士中有明眼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忍不住喊道:“这小子用肋骨把刀锁住了!” 随着他的喊声,秦秦甩起了胳膊,饭钵大小的拳头向陌无伤的脸上砸去。陌无伤仍旧握着断魄的刀柄向外拔,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将头向一侧微微一偏,想要让过这一拳。谁知陌无伤的这一偏也落在秦秦的算计之中,他的拳头也跟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地砸在了陌无伤的太阳穴之上。 秦秦并没有听到预想中拳拳到肉的声音,拳落处只发出一声闷响,拳头就像砸在精钢上一般震得生疼。秦秦这一拳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力,又打在太阳穴这样的要穴之上,一般的修士挨上这么一拳,早就头颅粉碎、一命呜呼了。可是陌无伤只是面孔有些变形,连一滴血都未流出。原来林瑶在炼制傀儡的时候为了增强傀儡的强度,将陌无伤的血肉全部抽除,只留下了筋络骨骼和外面的皮囊,在皮囊和筋络骨骼之间填充了大量的金辰铁。 不过秦秦这一拳上蕴含的大力还是货真价实的,陌无伤挨了这一拳后再抓不住断魄,整个人倒飞出去,摔进一群修士之中。最惨的就要数那两个被陌无伤压个正着的修士了,他们承受不住金辰铁的重量,被当场压成两团血肉。 秦秦顾不得乘胜追击,甚至连插在肋下的断魄刀都来不及拔出,就一个虎跃跳到了星宿剑阵边上,抬起双臂就是一式双峰贯耳,两只手掌向其中一名素衣女子的双颊拍去。 秦秦双臂方才抬起,星宿剑阵便有了感应,灵气在剑阵之中飞速流转,转瞬间就集中到了那名素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不闪不避,任凭秦秦的掌风灌入她的双耳。秦秦看到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暗叫不好,但掌势已经使老,要收势已经来不及。 只听得一声闷响,秦秦整个人倒飞出去。当他的双手距离素衣女子的面颊只有一线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双掌再也无法按下去,随后素衣女子身上一股灵压猛然爆发出来,直接冲击在秦秦的双掌之上。秦秦往后倒退了十几步才稳住身形,覆盖着双臂的两截衣袖当然无存,双臂上的皮肤都皲裂开来,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沁出。因为气血激荡的缘故,插在他肋下的断魄刀也因为血气激荡的缘故从伤口处带着一道血箭倒射出来。 林嘉鱼和秦秦早有默契,见他舍生忘死地打退陌无伤,就猜到秦秦要助自己脱困,立刻就开始凝聚灵气。待到秦秦用双峰贯耳牵制住星宿剑阵时,贪欢剑上的灵气已经积聚到顶点。几乎是在被秦秦视作目标的素衣女子身上灵压爆发的瞬间,林嘉鱼也动手了。经过酝酿的剑光如同白虹贯日一般,斩向星宿剑阵的一角。 这一剑劈出的时机拿捏地极好,正是星宿剑阵灵气周转的间隙,这些组成剑阵的修士们此刻丹田气海中都是就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哪里挡得住林嘉鱼这气势如虹的一剑。剑光所过之处,飞起三颗人头。待人头落到地上的时候,林嘉鱼已经立在了星宿剑阵之外。 这些素衣女子俱是傀儡,头断处并未流出一滴鲜血,只是露出了金灿灿的金辰铁。 林嘉鱼见林瑶只是用了陌无伤和星宿剑阵就让自己和秦秦如此狼狈,她担心再这样斗下去林瑶又会使出什么厉害的后着,哪里还敢恋战下去,忙搀起秦秦将他背在背上,准备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一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在一旁观战观得呆若木鸡的柳青松,猛然间就记起要救出柳如烟家人的事情来。此刻她和秦秦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也只能救一个算一个了。这么一想之下,她便一个纵跃跳到柳青松身边,一探手就揪住了柳青松的后颈。柳青松被林瑶拆去一根肋骨,已经是元气大伤,刚刚又见识到了林嘉鱼的一剑之威,哪里还敢生出反抗之心,只敢老老实实地任凭林嘉鱼揪着。 林嘉鱼背上背着秦秦,左手如同捉小鸡一般捉着柳青松,一提气,整个人腾空而起就想飞过庙墙,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再作打算。 “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未免也太不把血云斋放在眼里了!”一直坐在银轿子里不曾动过手的林瑶见林嘉鱼想走,一撩悬在轿子前的幕布就飞了出来。 林瑶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林嘉鱼听声音觉得林瑶离自己还远,可最后那个“了”字简直就是在她耳旁说的。 比声音更快的是林瑶的手。在林嘉鱼听清林瑶说出的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就感到眼前一道黑影往她的面门罩了过来,却是林瑶带着罡风的一掌。她背上背着一个,手里又提着一个,身法不甚灵便,此时要想左右闪躲已是不可能,只得尽力把头往右侧一偏,想要避开林瑶这刚猛的一掌。 林瑶岔开的五指几乎擦着林嘉鱼的耳垂而过。还没等林嘉鱼把心咽回肚子里,林瑶就反应极快地改掌为抓,五个手指往边上一勾,正扯在林嘉鱼的面皮上。 “看你这小贼往哪里跑!”林瑶桀桀笑道。 林嘉鱼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今番算是破相了,随后就感到面皮一凉,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此刻正戴着鲛鱼皮面具,林瑶那抓实的一爪正好把覆在自己脸上的面具给抓了下来。 林瑶一抓得手,心中暗喜,却见小沙弥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忽然间长出了瀑布般的黑发,先是一愣,随后就看清了林嘉鱼的脸,那是一张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她不知道在深夜里诅咒过这张脸的主人多少次。 “怎么是你?”如果声音能够杀死人的话,林瑶这句话中所含的怨毒足够杀死林嘉鱼三次了。 林嘉鱼哪里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和林瑶拉家常,她一句话不答,闷着头带着秦秦和柳青松化作一道光影便径自往远处去了。 林瑶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如同狮子搏兔,用上了全力。她这一击算得非常精准,出手的时机,林嘉鱼的反应,自己的变招,甚至连自己最后的落脚点她都计算得清清楚楚。但也正因为算计地太过细致、太过精准,让她这一击少了机变,以至于当她抓下的是一张面具而不是人头的时候,她连空中腾挪的办法都没有。 林瑶立在地上,看着林嘉鱼的声影逐渐消失在远处,一脸地愤懑。 “弟子愿为斋主分忧,请斋主让我等追击,保证提着他们几个的人头回来向斋主复命。”有两三个机灵的修士,一下子跪倒在林瑶的面前大声地请战,“那个小贱人元气大伤,又带着两个人,必定跑不快,现在追击还来得及。” “罢了,凭你们几个的修为,即便追上了,也不过是送死而已。山水有相逢,我和她迟早还会再见面的。”林瑶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高台上的那顶银轿子,眼神里满是复杂,若不是自己离开这银轿子千步修为就会大降,今天她怎么都不会放过林嘉鱼。 第103章 断魄 林嘉鱼带着秦秦和柳青松一口气飞遁出了百余里,见后面并无血云斋的人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放缓了速度。她眼见下面有一座草料场,便收了遁光,带着秦秦和柳青松落在了草料场之内。 林嘉鱼方才经历一场恶斗,又带着两人飞了百余里,已是香汗淋漓。她一边抬起手用衣袖轻轻揾去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一边气喘吁吁地道:“秦公子,若不是你刚刚助我一臂之力,我这回恐怕就要折在那星宿剑阵之中了。这林瑶果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我们且先回哀牢山,点齐了人手再来找血云斋的晦气,以报今日之仇。” 她一句话说完,却没有听到秦秦的声音,心中不由有些讶异,转头一看就看到秦秦委顿在一个两尺多高的干草垛子上,原本玉璧一般的面上罩着一团挥散不去的青气,嘴唇则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无比,牙关咬得紧紧的,显得痛苦异常。 林嘉鱼被秦秦的模样唬得六神无主,伸出手在秦秦的肩头推了一下:“秦公子,你怎么了?” 秦秦只是眉头动了动,依然一语不发。林嘉鱼的手却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秦秦的身上热得如同一块燃烧着的炭。 她的心一下子就抽紧了,秦秦可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变成这般模样的。 “林盟主,老朽被血云斋胁迫,迫不得已才入的血云斋,绝不是有意要和哀牢山为难。”柳青松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少女正是当下如日中天的哀牢山的盟主,顿时忐忑不安起来,犹豫了半天才在一旁嗫喏着开了口,哀求林嘉鱼网开一面,放他一马:“林盟主,你大人有大量,就把我这把老骨头当个屁给放了吧。” 此刻林嘉鱼心中正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被柳青松在边上这么一扰,柳眉登时倒竖起来:“若是秦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座非把你这把老骨头一根一根拆了不可。” 柳青松立刻涎着脸道:“原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秦护法,老朽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林嘉鱼不耐烦地打断:“柳青松,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你说再多漂亮话秦公子也听不见!” 柳青松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对林嘉鱼道:“林盟主,依老朽看,秦公子变成这模样与那柄断魄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柳青松毕竟活了那么多年,见识还是有些的,他刻意选这个时刻开口也抱着些待价而沽的意思,当然他期望的出价就是林嘉鱼愿意放过他的性命。 “柳宗主有何高见?”林嘉鱼也是病急乱投医,见柳青松似乎知道些什么,便有些焦急地问道。 “高见不敢当。”柳青松一边说一边探出手,刺啦一声撕下秦秦襟下一大块布料,露出秦秦下肋处的伤口来。 林嘉鱼看清那伤口,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只见伤口处仿佛被炙烤过一般,结了一圈黑痂,黑痂中间的伤口却始终无法愈合,不住地有血水渗出,最诡异地是伤口之上始终有一团黑影在盘旋。看来这团诡异的黑影就是秦秦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林嘉鱼抬头问道:“柳宗主可知道这团黑影的来历?” 柳青松捋了捋颔下的胡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老朽确实知晓一二,林盟主,你可知道断魄刀为何名为断魄?” 林嘉鱼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断魄刀,顾名思义就是断人魂魄。”柳青松为林嘉鱼传道授业解惑,“早年间陌倾城拿着这柄断魄刀在外纵横之时,我年纪也尚轻。陌倾城当年的威名可不让现在的林盟主和秦护法,尤其是他手中家传的断魄刀更是让人闻风丧胆。被此刀劈中者,皮肉之伤还算是轻的,若是运气不佳,连魂魄都会被此刀所伤,若是不及时救治,七魂六魄中去了五魂四魄,那就再无好转的可能,伤者就会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活死人!” “柳宗主的意思是,秦公子的魂魄已经伤在陌无伤的断魄刀之下?” “从秦护法的目前的状态来看,十有*就是如此。若是寻常的伤势,凭着秦护法的修为,伤口早就愈合,哪里还会不停地往外渗血。”柳青松断然道,“必须尽快让秦护法服下滋养魂魄的丹药,治好魂伤,若是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现在该怎么办?”林嘉鱼有些乱了方寸,“哀牢山倒是有几种滋魂养魄的丹药……” 林嘉鱼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柳青松无情地打断:“不行,哀牢山路途遥远,就算你背着秦护法从这里全速赶回哀牢山,至少也要四五日的时间。秦护法恐怕捱不过这么久。” 若是半个时辰之前,柳青松敢这样贸贸然打断林嘉鱼的话,林嘉鱼会毫不犹豫地让柳青松领教一下她这个盟主的厉害。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她此刻为了秦秦的性命,不得不仰仗柳青松,因此她温言问道:“柳宗主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如何才能救得秦公子性命,还请柳宗主指点。” “老朽可当不起指点这二字。”柳青松还是知道些分寸的,“老朽知道断岳山庄有一味灵药叫做息魂散,很是对症,从此处到断岳山庄不过两天的路程,时间上还算宽裕。只是断岳山庄庄主胡云飞为人悭吝,能不能从他手里拿到这息魂散就要看林盟主的本事了。” “这个不劳柳宗主费心,若是胡云飞推三阻四,本座自然有的是办法收拾他。”林嘉鱼眼中凛冽的杀气一闪而过,吓得柳青松浑身打了个哆嗦。 ”事不宜迟,柳宗主,我们现在就往断岳山庄去吧。”林嘉鱼又补了一句。 柳青松顿时面露难色:“这个,林盟主,不是老朽不愿意,实在是老朽重伤未愈。林盟主,你之前也看到了,老朽被那林瑶生生地拆了一根肋骨,老朽若是跟去,也只能是两位得拖累。我都一把年纪了,死也不算什么,可是秦公子风华正茂,若是因为老朽拖累,没有及时得到救治,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林嘉鱼暗忖他说得有理,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座也就不勉强你了。你的孙女柳如烟正是我和秦公子所救,你可先去与她会和,然后往哀牢山去吧。”说罢林嘉鱼就将柳如烟的下落与柳青松说了。 柳青松自然不敢有异议,把头点得如同公鸡啄米一般。 林嘉鱼又交待了几句,便抬手从柳青松的衣服上扯下几条布帛,细心地将秦秦绑缚在自己的背后,又转头对柳青松道:“柳宗主,若是秦公子能够恢复,本座自然会感念你的恩情。但你若是戏耍本座,只是想为自己逃跑创造机会,那本座自然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柳青松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道:“林盟主说笑了,就算给老朽一百个胆子,老朽也不敢和林盟主开这种玩笑啊。” 林嘉鱼却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林嘉鱼用心魔立誓,若是秦公子这次不能好转过来,林嘉鱼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杀尽和柳青松沾亲带故之人,将他们挫骨扬灰。” 柳青松想不到林嘉鱼会突然立下这等重誓,也是骇然变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林嘉鱼却不给他机会,直接带着秦秦化作一道遁光,向背面断岳山庄所在之地飞掠而去。 近年来,江湖上波诡云谲,风高浪险,不知有多少小门小宗在尸山血海中湮没。断岳山庄是个异数,宗门不大又处于几大势力犬牙交错之处,却非但没有被吞并反倒是在胡云飞的苦心经营下在几大势力之间游刃有余,不断壮大。 此刻夜已深沉,断岳山庄之内一片静谧,山庄门口竖着一块巨大的牌坊,上书“从容断岳”四个大字,牌坊下边挑着四个橘红色的灯笼,每个灯笼边上都立着一个值夜的修士。这几个值夜的修士只是明面上的,在隐蔽处不知还有多少胡云飞布置下的暗桩。江湖险恶,不得不防,胡云飞向来谨小慎微,每天都会布置下层层岗哨,也正是靠着他的谨小慎微他才挡住了不知多少来犯的敌寇,守住了祖传的家业。 只是今夜有些不同。 微凉的夜风带来一个声音。 “林嘉鱼拜庄!” 第104章 拜庄 这个声音隐隐约约的,守在牌坊下的四名修士听到这声音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了几眼,都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刚刚喊的什么?你们有谁听清了么?”一个虎头虎脑的修士开口问道,他显然是这四个人中领头的。 还没等另外三个人回答,又是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林嘉鱼拜庄!”这次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隐隐约约,而是如同洪钟大吕一般,直传到断岳山庄深处,将每一个熟睡着的人都惊醒过来。 牌坊下的四个人都变了脸色,能弄出如此动静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可他们四个人抻长了脖子怎么都看不到前面有人过来。 虎头虎脑的修士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一张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完了,这修士离我们距离尚远就能发出这么响的声音,若是等他到了面前岂不是大吼一声就能将我等震得晕死过去?” 其余三人听他这么一说,也一个个垂头丧气起来,都在心里暗暗期望来者是友非敌。 胡云飞此时还未睡去,正披着衣裳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他的边上则蹲踞着一个妙龄少女,为他轻轻捶着腿。听到“林嘉鱼拜庄”这五个后,胡云飞猛地睁开眼睛,精芒爆射。 来者不善,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林嘉鱼的名头他自然听说过,那是堂堂哀牢山三派的总盟主,修为莫测高深。不过他并不害怕,断岳山庄的敌人有很多,来砸场子的也有不少,但断岳山庄一直在风风雨雨中屹立不倒,而那些来砸场子的人都已经烟消云散。所以胡云飞有理由相信,今晚上过来的这人也不过是断岳山庄芸芸过客中的一个。 紧接着,第三声长啸又传了过来,如雷如浪,响遏行云。蹲踞在一旁的给胡云飞捶腿的少女修为显然不高,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然被这声音震慑得肝胆俱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胡云飞现在也没有心情找这个婢女的麻烦,他一下子从软榻上跃起,几步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子向外望去,眉头顿时紧紧锁在了一起。窗外的夜色漆黑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这样的夜色对于侵入断岳山庄的人而言是绝佳的掩护。让他感到有些欣慰的是断岳山庄的弟子们已经及时反应过来,一队队的修士从屋宇中鱼贯而出,扼守住断岳山庄的要冲之地。这让胡云飞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牌坊下面的四个修士担心暴露出身形,已经把悬在那里的灯笼熄了,四个人侧着身一动不动地隐在牌坊的四根柱子后面,准备等林嘉鱼上来的时候杀她个措手不及。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后,一个修士终于忍不住了:“师兄,那个叫什么林嘉鱼的究竟还来不来了?这该不会是她使出来的疲兵之计吧?” “这个节骨眼还发出声音,你不要命了吗?”那虎头虎脑的修士见他贸然开口,唯恐暴露出他们一行人的位置,忙低声骂道。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感到咽喉处一凉,伸手一摸,才发现有一截冰冷的剑尖从他的咽喉处钻了出来。 小心背后有人,他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他的师弟们,可张开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另外三个修士听到师兄所立之处传来扑通一声,知道情况不对,正想要开口高呼,向埋伏在附近的几个暗哨示警,可是已经太迟,剑锋悄无声息地划过他们的咽喉,将他们的呼喊声憋在了喉咙之中。 林嘉鱼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什么动静,知道自己并没有惊动其他暗哨,这才松了一口气,收剑入鞘。她知道断岳山庄不是好相与的,自己一个人带着不省人事的秦秦独闯断岳山庄,若是贸贸然以硬碰硬,一个不小心就会折在断岳山庄之内。所以林嘉鱼一开始就打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故意放出话扬言要拜庄,好让断岳山庄的修士层层拱卫断岳山庄主殿,自己就好趁机摸去丹库寻那息魂散。为了防止暴露,被断岳山庄的人看出自己的意图,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夜行服,就连贪欢剑都被她抹上了一层黑色,将那幽冷的剑光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断岳山庄白虎堂弟子许笑此刻正伏在路口边的树丛之中,身上覆盖着一堆浮土,只露出一张面孔。他的一双眼睛虽然一直望着路口,但心思已经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之前也听到了林嘉鱼发出的三声高呼,知道有人闯入,但是他身为暗哨一点都不惊慌,毕竟拜庄是要往主殿去的,他所处的位置非常偏僻,那拜庄的人绝不会往这里来的,他伏在这里倒是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就在他神游物外的时候,耳旁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丹库往哪里走?” 他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就回过神来:“什么人?” 他话刚说完,就感到有个尖锐的物体穿过浮土,抵在了他的背心。 “本座问你丹库在哪里。” 他自小在断岳山庄长大,断岳山庄就如同他的家一般,他本想坚强一些,宁死都不说出丹库的所在,可是死亡的威胁实在太过恐怖,他的胯下已经不由自主地湿了。 “往北走,有……有一座小楼,那就是断岳山庄的丹库。”他战栗着吐出这么一句话,却又围自己的懦弱和胆小感到羞惭。 “算你识趣,本座姑且饶你一命。” 随后他就感到脑后一痛,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这个下黑手的人自然就是林嘉鱼,她问明了丹库的方向,便化作一道遁光向北面飞掠而去。 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便有一名修士走了过来,看到晕厥在那里的男子,不由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的身旁,手往他的肩井穴一按,灵气就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男子悠悠地醒转过来。 “刘师兄,我就出去解个手,你怎么就晕倒了。” 被唤作刘师兄的男子吞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快……快禀告庄主,贼人往丹库去了。” 林嘉鱼心中挂念着秦秦的安危,不敢耽搁,是以一问明丹库的所在后就顾不得再隐匿身形,而是全速往丹库敢去。这一路过去还有数个暗哨,发现林嘉鱼后纷纷跳出来阻拦。林嘉鱼此刻哪有心情与他们纠缠,痛下辣手,一路上抛下了十几具尸体。 很快,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三层小楼,楼前戒备着四五名修士。丹库原本也是断岳山庄的要地,守卫的修士有二十多人。只是刚刚林嘉鱼弄出来的动静实在骇人,所以守备丹库的修士中的好手已经被抽调了许多前去扼守通往断岳山庄主殿的要道,留下的都是些修为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不过这些人虽然修为上不了台面,但仍然忠于职守,眼见着丹库前来了个身穿夜行衣,背后似乎背着个傀儡的修士,一齐掣出了腰刀,刀锋朝向林嘉鱼。 “断岳不出!”其中一个修士爆喝一声。 林嘉鱼先是愣了下,随后就醒悟过来这应当是今夜断岳山庄的口令,若是能对得上下一句,就能兵不血刃地进入丹库了。她不由后悔刚刚没有将断岳山庄的口令逼问出来。 那修士见林嘉鱼沉默不语,又是一声爆喝:“断岳不出!” 林嘉鱼绞尽脑汁,这才胡乱地憋出了一句:“苍生奈何。” 那几名修士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人呵呵笑了两声方道:“原来是自家人,我还以为是那拜庄的莽撞之徒。这么晚还来丹库,莫不是你受了什么伤?” “我倒没事,只是我背着的这位兄弟受了重伤,若是没有丹药及时救治,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林嘉鱼一边半真半假地道,一边向前走去。 “原来如此,那可不能耽搁。”那几名修士立刻给林嘉鱼让出一条道来。 林嘉鱼心中暗呼侥幸,只凭着自己的灵光一闪就免去了一番厮杀。 正当她一只脚踏入丹库的瞬间,耳旁传来一阵风声,她余光一瞟就看到原本面上一团和气的修士此刻已经面目狰狞,手中的腰刀距离林嘉鱼的头顶只有一寸。 林嘉鱼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刚才根本没有猜中断岳山庄今夜的口令,这些看守丹库的修士只不过是将计就计,放松自己的警惕而已。 她体内灵气奔腾,整个人顿时往前平移了一步,她心里算计得清清楚楚,只移一步就能避开这一刀,还能节约丹田气海之中的灵气,谁知道接下来还会面临什么恶战,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了。 不对,秦秦还在自己的背上! 林嘉鱼仿佛在三九天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秦秦现在不省人事,没有灵气护体,若是挨上这一刀,非得缺胳膊少腿不可。她可不敢面对秦秦醒过来发现自己断了手脚的情景。 第105章 丹库 想到这里,林嘉鱼硬生生地止住了身体向前之势头,脚在地面上用力一跺,整个人就又向后退了一步,全身上下的灵气往自己头顶狂灌而去。 在灵气的激荡下,林嘉鱼一头瀑布的长发如同被狂风吹过一般,登时扬了起来。 那个修士一刀落下,只觉得自己劈在实处,嘴角登时掠起一丝狞笑。断岳山庄向来以首级记功,自己今晚上若是砍下这颗脑袋就能凭着它去断岳山庄大管事那里换二十块灵石,足够他潇洒上半个月了。 其余几个修士脸上则流露出可惜的表情,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可是二十块灵石可以买到的,若是把她生擒了快活快活岂不是美事一桩,远胜过二十块灵石。 下一秒钟,他们脸上的表情就从可惜转变成了惊愕。挥刀的修士发现自己一刀劈下后,林嘉鱼的人头并没有滚落,他的刀反倒被那一头黑发纠缠住,如同一只陷入沼泽地的大象,有力也使不上。 林嘉鱼此刻的修为早就今非昔比,灵气全力灌注之下,她的头发根根都坚韧得如同金蚕丝一般,凭着这修士的修为,若不是偷袭都无法接近到林嘉鱼的十步之内,此刻他的腰刀仅仅切断了林嘉鱼是十只三四的发丝就再也无法寸进。 其余几个修士也不是傻瓜,见势不妙也顾不得惜玉怜香,一个个掣出手中的兵刃向林嘉鱼搠来。 林嘉鱼口中一声娇叱,贪欢剑应声出鞘,剑光暴涨之下竟然将二十步之内照得如同白昼。长剑在往嘉鱼的头顶一抹,登时将头顶三千烦恼丝斩断,随后又在林嘉鱼周身画出一道亮白色的光轮。 就这么一弹指的功夫,那几个守在丹库门口的修士咽喉上都留下了一个平平整整的切口。剑光须臾即逝,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直到这时,林嘉鱼那一头被削断的情丝才如柳絮飞雪一般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她原本如瀑布般的长发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齐肩发。 秦秦生死未卜,林嘉鱼不敢有丝毫耽搁,背着秦秦奔入丹库。 断岳山庄虽然并不是什么名门大宗,但在丹药上倒还是有几分底蕴。整个丹库有两百多方,密密麻麻地码放着药柜。药柜的每个抽屉上都贴着一张字纸,上面写着抽屉中所放丹药的名字。 林嘉鱼的双目飞快地在字纸上扫过,寻找着息魂散的所在。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她却仍然没有在找到息魂散。丹库是断岳山庄的重地,每待一刻钟将要面临的危险都会加重几分。林嘉鱼一个人倒也无所畏惧,可是背上还背着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秦秦,她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心急如焚之下,林嘉鱼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忽然间,林嘉鱼的余光瞟到了丹库角落有一团黑影在蠕动,口中一声爆喝:“谁在那里鬼鬼祟祟?还不给本座出来!”她一边说一边向黑影飞掠而去。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小的胡紫玉,是庄主胡云飞的嫡长孙,仙师手下留情,有什么条件尽管提!”那团黑影却是一个人。胡紫玉凭着自己嫡长孙的身份捞到了丹库守备的肥差,下面还管着四个修士。他刚刚听到外面的响动,便从窗户缝里往外觑,恰好看到林嘉鱼一剑斩杀丹库守卫,被林嘉鱼的狠辣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生得出半点反抗的心思,当即就所在角落里,口中一直念着阿弥陀佛,希望林嘉鱼看漏眼,谁知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仍旧被林嘉鱼逮了个正着。 “息魂散在哪里?”林嘉鱼望着胡紫玉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胡紫玉被林嘉鱼看得浑身打颤,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了:“仙……仙师,这息魂散是……是鄙庄重宝,怎么会……会和普通丹药放在丹库里。” 林嘉鱼眉头一蹙,扣着胡紫玉后颈的两根手指微微用力,胡紫玉立刻如同杀猪一般惨叫起来:“仙师饶命啊!” “我问你息魂散在哪,废话少说!” “我爷爷的卧房里有一间密室,息魂散应该就藏在那间密室里。”胡紫玉怕林嘉鱼真的把自己捏死,连结巴的胆子都没有,飞快地把这句话念了出来。 林嘉鱼哼了一声,化爪为掌,在胡紫玉的后颈上一击,胡紫玉立刻昏了过去。 胡云飞仍然站在自己的卧房里望着窗外,此时他已经全身披挂,那柄断岳刀正挂在他的腰间。他的右手在刀柄上摩挲,这柄断岳刀不知斩下了多少仇敌的头颅,只要握着它,胡云飞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卧房的门砰得一声被撞开了。 胡云飞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最讲究养气的功夫,如此急躁地撞门进来在他看来实在有些不可取。 胡云飞转过头,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 “胡杰,出什么事了?”胡云飞问道,胡杰是他的次子,不仅修为深厚,而且做事缜密,是胡云飞的左膀右臂。 “爹,情况有些不妙!来了很多人,山门那边杀成一团,山门的弟兄们们快顶不住了!”胡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来得不像是哀牢山的人,看他们用的功法倒像是天云宗的!” 胡云飞眉头拧得更紧了:“天云宗自诩名门正派,他们总不会冒用哀牢山总盟主的名字吧?难道说天云宗已经和哀牢山搭上关系了?” “爹,现在怎么办?” “血云斋的人现在到哪了?” “之前收到信鸢,说是已经在过了松崖镇了。” ”好,杰儿,你立刻杀出重围,往松崖镇去向血云斋求援。只要他们能帮断岳山庄消弭眼下的危机,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你下山的时候知会每一道关卡的弟兄,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可以后退半步!” 胡杰口中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又被胡云飞一把拽住,“罢了,你还是从后山的小道下去,我亲自下去传令。你记住,一定要把消息送到血云斋!断岳山庄的安危就系于你一身了。” 第106章 偷天弓 胡云飞又叮嘱了胡杰几句,这才让胡杰离开。胡云飞拔出腰间的断岳刀,让边上面色惨白的侍女捧来一壶酒。他接过酒坛子,将酒坛子上的泥封拍碎,手一抬,清澈的酒液就从坛口流淌出来,倾洒在刀刃之上。 这酒是胡云飞窖藏多年的玉楼春。胡云飞好酒,可这坛子陈年玉楼春,他一口都没有喝过,因为这坛酒只用来祭刀。 断岳刀被酒液一淋,仿佛有灵性一般微微震颤起来,刀身上虽然并没有沾上血,但一股血腥味和肃杀之气正从断岳刀上散发出来。 胡云飞微微一笑,这坛子精酿的玉楼春也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蕴含五谷之魂,用来祭刀再合适不过。只是玉楼春就那么一坛子,用一次就少一次,所以他身经百战,但在战前用玉楼春祭刀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他预感到今夜这一战事关断岳山庄的生死存亡,这才将玉楼春请了出来。 现在他握着刀柄的手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刀身上传来的强大力量,握着这柄刀他有信心劈开挡在他面前的一切,哪怕那是一座泰山。 卧房的门被敲响。胡云飞转身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他的一个亲卫。 “庄主,刚刚有暗哨来报,有人往丹库去了。”亲卫的声音里听不到一丝惊慌,他跟着胡云飞南征北战,见惯了血雨腥风,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和紧张了。 胡云飞听了,心猛地一提:“他们已经攻破山门了?杀上来了几个人?” “只有一个人,山门那里的弟兄还在苦撑。他应该是之前就摸进来的,目标就是丹库。”说到这里,亲卫的声音一沉:“那点子有些扎手,丹库是山庄重地,要不要多派些弟兄过去?” 胡云飞摇了摇头:“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大敌当前,这些鸡鸣狗盗之徒暂时不用放在心上。等杀退了山下那帮兔崽子,再收拾他,就如瓮中捉鳖一般。” “庄主英明。”亲卫自然不敢对胡云飞的决定有所异议。 胡云飞哼了一声,便将断岳刀收入刀鞘,一抖身后的披风,便大步走出了卧房,亲卫忙跟在他的身后。 林嘉鱼背着秦秦从丹库中走出,抬头望向位于高山之巅的楼宇。那座楼宇装饰得富丽堂皇,远远望去就如宫殿一般。林嘉鱼心中忖度着这断岳山庄中有资格雄踞山巅的也只有断岳山庄庄主胡云飞,胡云飞的卧房想必也就设在那座金碧辉煌的楼宇中。 她拔剑在手,沿着山道向位于山巅的楼宇疾奔而去。 然而出乎林嘉鱼意料的是,这一路奔去竟然没有遇到一处暗哨。这让林嘉鱼心中惊疑不定,刚刚她赶来丹库,一路上可以说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尽管她小心翼翼地藏匿身形,却仍少不了一番厮杀。可此刻,这些岗哨竟然全都不翼而飞。 就在林嘉鱼惊疑不定的时候,耳边猛然间传来一片整耳欲聋的惨嚎声。这惨嚎声让林嘉鱼心中一紧,她忙循声望去。 刚刚那一片凄厉的惨叫声正是从断岳山庄的山门处传来的,此刻林嘉鱼只看到山门处火光冲天而起,照得山脚那一片恍如白昼一般。她的耳力惊人,现在仍能音乐听到山门那片传来的喊杀声。 这样的动静绝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弄出来的。难道那么巧,今夜断岳山庄竟还有别的仇家寻上门?该不会是血云斋和断岳山庄谈崩了,彻底撕破脸皮厮杀起来了吧?林嘉鱼心中心念急转,不管下面动手的是谁,对她来说都是件好事。现在断岳山庄上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山门那一块去了,就连这沿途的哨卡也都被抽调一空。看来这次来进犯断岳山庄的人非同小可,胡云飞不得不全力应对。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会有人来注意她的,这正是去取息魂散的大好时机。 这么一想之下,林嘉鱼也不忌讳会暴露身形,全速向山巅楼宇飞掠过去,带起尖锐的破风之声。 当距离山巅只有两百多米的时候,林嘉鱼就看到这座悬着断岳楼牌匾的楼宇前守着十几个人,显然是胡云飞布置下的守卫。这些守卫扼守住了进入断岳楼的三扇朱漆大门。 为了避免被这些守卫发现,林嘉鱼重新放缓速度,离开了青石板铺成的山道,钻入了路边的树林之中。她要借着影影幢幢的树木遮掩自己的身形。 断岳楼前有一片三十几方的空旷之地,没有一丝遮挡物。不一会儿林嘉鱼就摸到了树林的边缘。她伏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十几个护卫,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避开这些守卫的耳目,穿过这片空旷地带,兵不血刃地潜入断岳楼中。她先是和林瑶激战,又背负着秦秦一路感到断岳山庄,更是施辣手斩杀暗哨,已经消耗了不少灵气。此刻她已经是筋疲力尽,断岳山庄庄主胡云飞本身的修为就不弱,现在又有一群来路不明的人在山门那里厮杀,若这群人是敌非友,那出庄的时候少不得又会碰到麻烦。所以此刻林嘉鱼的想法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少一场厮杀就少一场厮杀。 只是还没等她琢磨出一个方法来,一阵尖锐地破风声就从前面响起。林嘉鱼一抬头就看到一道闪着寒光的箭矢已经奔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本来就伏在地面上,背上又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秦秦,活动不便,要想翻身闪躲已经来不及。她紧靠着一棵大树,右臂贴在树干的底部,要拔剑格挡也不利索。 眼看着箭簇就要射中林嘉鱼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际,林嘉鱼猛地一抬头,将绣口一张,冰冷的箭簇飞入她的口中。她忙将牙关一合,就把箭枝用牙齿咬住。 这一箭势大力沉,震得林嘉鱼牙关发麻。她心中暗暗后怕,守在断岳楼前的守卫修为比她想象得要高上不少,与丹库守卫一比更是判若云泥。如果刚刚她的动作慢上一分,这冰冷的箭簇就要穿透她的咽喉。 只是还没等林嘉鱼将口中的箭矢吐出,她就看到另一只箭矢已经奔到了自己的面前。这第二支箭紧追着第一支箭射过来,发出的破风声被第一枝箭所掩盖,以至于林嘉鱼之前并未察觉。 这第二箭出现得太过图案,林嘉鱼头皮发紧。她也是急中生智,慌乱之中用力将口中咬着的那一支箭吐出。只听见叮得一声脆响,林嘉鱼口中喷出的箭簇恰好撞在第二支箭矢上。第二支箭矢在这一撞之下改变了激射的方向,擦着林嘉鱼的发鬓飞过,哆得一声钉在了边上得树干上,除了箭羽外,整支箭都没入树干当中,可见这一箭中蕴含着多么强的力量。 射箭的护卫见自己接连两箭都被林嘉鱼化解,口中不由轻咦一声。他是这队护卫的头领,最受胡云飞的信赖,这才被安排过来守护断岳楼。他手中拿的是家传宝弓,这把宝弓上镂刻着繁复的花纹,那是能够增强宝弓威力的微型法阵,他所使用的箭矢也是用百炼镔铁特质的,势大力沉,速度极快。当年他凭着这把宝弓和这一手让人惊艳的箭术啸傲漠北,人称偷天弓。后来他阴差阳错中了仇家的埋伏又被胡云飞所救,这才跟着胡云飞到了断岳山庄。 他之前觑到树丛中鬼鬼祟祟地趴着个人,知道来者不善,此刻断岳山庄风雨飘摇,偷天弓也不敢有留手,一抬手就用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活——连珠双箭。这连珠双箭是偷天弓的成名绝技,就算修为比他高上一大截的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也会陨落在他的连珠二箭之下。谁知道他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被挡了下来,这不得不让他有些心惊。尽管心里如惊涛骇浪一般,但偷天弓的手却依然稳如磐石,当即弯弓搭箭。只听噌噌两声弦响,两支百炼镔铁箭又一前一后直飞树林中。 其余的护卫之前听到偷天弓手中弦声,知道有人潜伏在周围,一个个都把自己边上的枪戟拿在手中小心戒备。 林嘉鱼知道自己的身形已经暴露出来,如果再在这里继续趴下去等着自己的恐怕就是连珠箭雨。在打落第二支箭矢的时候,她的左掌就在地面上用力一按,整个人从地面上弹起几寸,紧贴着地面向前疾飞。 她刚冲出树丛,偷天弓第二波的连珠双箭就已经射到,没入林嘉鱼刚刚趴着的泥土当中。 见林嘉鱼从树林中飞出显露身形,其他的守卫口中纷纷怒斥,向林嘉鱼围拢过来。偷天弓一个人立在断岳楼正门口,弯弓搭箭,眯起一只眼睛,锁定了林嘉鱼的落点就爆射出一箭。林嘉鱼听到弓弦一响,知道不好,一只手握住长剑往地面一点,另一只手则紧紧挟住秦秦免得他从背上滑下去。 第107章 断岳楼 贪欢剑坚韧的剑身在地面上一撑一弹,她整个人借着这股劲改变了去势。与此同时,偷天弓射出的箭已经飞到了林嘉鱼原来的落点处,整块青石板都在这一箭之下爆裂开来。 石砖爆裂的瞬间,林嘉鱼才堪堪落地。只是她的脚尖刚落在地上,那些向她围拢过来的护卫彼此都很有默契地举起手中的枪戟对着林嘉鱼攒刺过来。 林嘉鱼无心恋战,猛提一口气,便纵跃而起,向断岳楼二楼的窗沿飞掠过去。 偷天弓口中一声爆喝,再一次拉开手中宝弓。他还从未将这张弓拉得那么满过,弓弦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崩断开来。 林嘉鱼听到下面的弓弦声,知道这一箭必定非同小可,忙催动体内灵气,加快自己飞掠的速度。 一声炸响猛然响起,百炼镔铁箭猛地飞窜出来。这一箭灌注了偷天弓丹田气海中几乎所有的灵气,一箭射出后偷天弓身子一软,若不是边上的护卫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将他扶住,偷天弓这才没有软倒在地上。 百炼镔铁箭带着一连串破开空气发出的爆响,从下方猛然向林嘉鱼心口处奔去.这支箭实在太快,须臾之间与林嘉鱼的距离就已经缩小到了一臂之内,要想闪避已是不可能。林嘉鱼只来得及将贪欢剑在身前一抖,剑锋正好磕在箭簇之上。 百炼镔铁箭来势实在太猛,林嘉鱼又是真元不足,一磕之下箭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方向,嗖得一下就钻入了林嘉鱼的肩膀,与此同时,附着在箭簇上的灵气猛然爆裂开来,将林嘉鱼的肩膀上的伤口扩张开来。 林嘉鱼口中闷哼一声,但却没有做丝毫地停留,左手搭住断岳楼二楼的窗沿一用力,整个人变像一条鱼一样从窗口滑了进去。 偷天弓见林嘉鱼硬捱了自己一箭闯进了断岳楼,一运灵气就想追着她进去,谁知脚在地上一踏,身子才向外挪了几寸就全身一软。他知道刚刚消耗的灵气太多,不休养上几日是没法继续厮杀了。 偷天弓挥了挥手,口中蹦出了一个“追”字,其他的护卫毫不含糊,一个个腾空而起,从二楼的窗子鱼贯而入,紧追在林嘉鱼身后。偷天弓知道眼前这个女贼既然能从自己的宝弓下溜走身手就决不可能弱,他手下那几个护卫追上去也不过只能拖缓她的速度,要想将她擒住不太可能。断岳楼是断岳山庄的重中之重,决不能有半点闪失,他略微想了一下便从腰间摸出一个漆黑的圆珠,两个手指一捻,圆珠立刻窜上半空,发出一声爆响,绽放成一个断岳山庄的标识。 胡云飞此刻正带着一群庄客扼守在鲤鱼口。这鲤鱼口是闯断岳山庄必经的要道,地势险要,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刚刚胡云飞赶下来的时候,山门处已经失守,断岳山庄的子弟正狼狈万分地往山上逃窜过来。若不是胡云飞及时赶到,他们恐怕要一路退到山巅去了。 胡云飞是断岳山庄的定海神针,他一出现原本低落的士气才提振起来,在鲤鱼口重整旗鼓,借助着鲤鱼口的险要地形将来犯的敌人死死地挡住。 胡云飞带着手下子弟和来犯之敌交锋了几个回合后,立刻就明白之前胡杰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这些人正是天云宗的弟子。他手中的断岳刀上已经沾满了鲜血,那些血全部是断岳山庄子弟的。此刻的鲤鱼口就如同一个磨盘,不断将天云宗和断岳山庄的人碾成血肉,有些弟子被这场景吓得胆寒,忍不住想要后退,胡云飞为了稳定人心也只能把这些人当场斩杀。 胡云飞很想冲出阵去厮杀,但是每当他这个想法掠上心头的时候,目光就会瞟向坐在对面阵中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身上罩着漆黑如墨的袍服,双手抱在胸前,头上戴着一个竹笠。竹笠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胡云飞摸不清这个神秘男人的身份,但他知道头戴竹笠的男人修为高深莫测。每当断岳山庄这边有几个头目带着弟子把冲上来的天云宗弟子击退时,这个神秘男人就会像鹰隼一般从阵中掠出来,一击将断岳山庄这边的好手毙命当场。他的出手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胡云飞根本看不清他用的是什么兵刃。 胡云飞自问自己对上山庄里的那几个好手也不见得能做到像神秘男人那样干脆利落地一击毙命,他明白神秘男人的修为在自己之上,所以他没有出阵的勇气,生怕自己也陨落在神秘男人的手里。没有了胡云飞这一级高手的牵制,天云宗的竹笠男人就像剃刀一样将断岳山庄这边的好手一个一个剔除,形势逐渐向对天云宗有利的地方倾斜。 不过胡云飞此刻倒是有了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气度,在他看来断岳山庄的子弟死了可以再招募,只要再拖个一个时辰,血云斋应该就会赶来救援。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爆响。胡云飞抬头一看,正好看见绽放在夜空中的断岳山庄标识。这正是偷天弓在山巅之上放出的警讯。 胡云飞看到空中的警讯,立刻变晓得断岳楼有变。他琢磨了一下,便猜到一定是刚刚护卫告诉他的那个小贼在断岳楼捣乱。他心中暗骂偷天弓无能,可此刻他实在是脱不开身去断岳楼,如果鲤鱼口没有了他手中断岳刀的弹压,这些小兔崽子恐怕一炷香的功夫都守不住。他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先守住鲤鱼口,若是被天云宗杀上来,那断岳山庄的字号就要彻底被抹去了。 林嘉鱼从窗户闯入断岳楼后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绣房之中,房内坐着两个内眷模样的女子正在抚弄琵琶。她们见林嘉鱼突然破窗而入,都是大惊失色。 林嘉鱼听到窗外传来呼喝之声,知道那些个守卫仍然对自己紧追不舍,也没心思和这两个女的纠缠,当即挽起一个剑花,将从里面闩上的房门搅得粉碎,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断岳楼高有九层,占地又广,楼内结构繁杂,如同迷宫一般。林嘉鱼就像一只没头苍蝇一般在楼内到处乱撞,没过多久就迷失了方向,沿着楼内长廊转了四五个弯后才发现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路。 耳听着身后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嘉鱼只得转过身握紧手中长剑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吱呀一声,却是边上的一扇房门打了开来,门缝里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她显然是被门外的脚步声惊动,这才打开门想要看个究竟。她看到外面站着一个陌生人,背后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吃了一惊,立刻把头往里一缩想要把门关上。 林嘉鱼眼疾手快,把脚往前一伸,挡住即将合上的门缝,一推一钻立刻就钻进了房内,一反手就把房门阖上。 那女子花容失色,刚想开口尖叫就感到脖子一凉,贪欢剑的剑锋已经紧贴在她的咽喉处,让她把刚要出口的尖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你是什么人?”女子颤抖着声音问道。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砰砰的拍门声和那些守卫嘈杂的呼喊声。 “赶紧应门。回答得聪明点。”林嘉鱼压低声音,手中微微用力,锋利的剑刃立刻在女子的咽喉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女子吓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住的点头。 林嘉鱼对着门努了努嘴,女子便涩着声音道:“谁啊?大晚上敲什么门?” “六夫人,刚刚有个女飞贼闯进断岳楼,往你房间的方向跑过来,不知六夫人有没有看见?”外面的拍门声一停,传来了一个守卫的声音。 “守卫断岳楼是你们的职责,怎么反倒来问我一个女流之辈?”六夫人缓了一缓倒是镇定了不少,声音也变得平稳起来:“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可没有看到什么男飞贼、女飞贼。” “六夫人,为了断岳楼的安危,属下能进来检查一下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外面的人显然犹豫了一下。六夫人是胡云飞几个月前刚纳入门的小妾,最近这段日子最受胡云飞的宠爱,若是得罪了六夫人,她只要在胡云飞耳边吹吹枕边风,就能让这些守卫喝一壶的。 “开什么玩笑?男女有别,三更半夜的我若是放你们进来,我哪里还有脸见老爷?有什么事情等明天老爷回来再说吧。”听到外面的守卫想要进来,六夫人吓得脸都有些发青了,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倒像是在训斥外面的守卫。 外面的守卫现在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们硬闯的话如果发现林嘉鱼还好,若是林嘉鱼真的不在里面,那就真的是黄泥掉裤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候少不得要被安上一个欲行不轨的罪名被胡云飞悬首示众。可若是就这么离开的话,又没法向偷天弓交代。 第108章 密室 外面安静了片刻后,便又响起了一个守卫的声音:“六夫人,今晚上不太平,我们几个就在房门外为六夫人守夜吧。六夫人早点休息。” 林嘉鱼把剑锋稍稍离开六夫人的咽喉,示意她跟着自己的步子走。 待走得离木门远些后,林嘉鱼才开口问:“胡云飞的卧房在哪里?” “断岳楼最顶上一层就是老爷的卧房。”现在的六夫人已经知无不言。 “听说胡云飞卧房里有一间密室,你知道怎么进去么?” 六夫人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们不过是老爷的禁脔,这种重要的事情老爷哪里会告诉我们。” “你上面的那间房间里住着什么人?” “上面那间房原来住着老爷从庄外掳来的大闺女,半个多月前那女的突然得急病死了,房间就一直空着……”六夫人的话刚说到一半,林嘉鱼就将贪欢剑反转过来,将剑柄在她脑后一磕,六夫人连哼都没哼便昏了过去。 林嘉鱼站上房内的绣床,举起长剑,运起灵气在天花板上刻划起来。贪欢剑本就是难得的利器,此刻又灌注了林嘉鱼的灵气,切起木质的天花板来就和切豆腐一般,很快天花板上就出现了一个洞口,正好能让一人通过。 林嘉鱼一弯腰,将六夫人身上的腰带解下,用这条腰带把秦秦牢牢地捆在自己背上。此刻秦秦已经烫如烙铁,嘴唇都干裂开来。林嘉鱼心中焦躁,不敢再耽搁,一个纵身便从刚刚破开的洞口飞到了楼上。 楼上的房间果然和六夫人所说的一样是空的。林嘉鱼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见门外的走廊上并没有人,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林嘉鱼终于走到了断岳楼的第九层。断岳楼路线实在是太过复杂,林嘉鱼后来不得不从房间里捉了个人当向导,这才顺利走到了第九层。将守在胡云飞卧房门口的两个守卫收拾掉以后,林嘉鱼便顺利地走了进去。 此时,胡云飞卧房中除了林嘉鱼外便空无一人。她环视了一眼房间,寻找着胡紫玉口中所说的那间密室。 胡云飞的卧房装饰得富丽堂皇,房间内桌椅都是用整块阴沉木雕成的,一看就价值不菲。林嘉鱼的眼睛停留在了卧房的一角。那里摆着一个神龛,神龛上供着一尊雕像。 待林嘉鱼看清这尊雕像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一尊独臂道人的雕像,仅剩的那条残臂上还盘着一条双头蛇。除了双头蛇的一个蛇头的朝向有所不同外,雕像其余的部分与林嘉鱼当初在天云山绝壁上岩洞中看到过的八尊汉白玉雕像中的独臂道人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道说当初隐月宗树倒猢狲散的时候,有一支供奉这尊雕像的弟子辗转来到这里,后人又开创了断岳山庄?林嘉鱼心中忽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不过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林嘉鱼几步走到雕像前,伸出手按在了蛇头上。 当初天云山绝壁石洞中发生的事是她人生的转折点,直到现在林嘉鱼都能将岩洞中每一个细节记得清清楚楚。她手上微微用力,将蛇头往前轻轻一推。 随着林嘉鱼手上的动作,雕塑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那蛇头竟然往林嘉鱼用力的方向一偏。林嘉鱼微微一笑,这断岳山庄果然和以前的隐月宗有些隐秘的联系,现在蛇头方向一变,这尊雕像已经与岩洞中的那尊没有丝毫的差别。 林嘉鱼安静地等了片刻后,卧房的地面突然微微震颤起来。她回头一看,就发现原来贴着墙摆着的雕花大床正向边上缓缓挪动,一个黝黑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这应该就是胡云飞藏宝的密室了。林嘉鱼没有时间犹豫,立刻从钻入黑漆漆的洞口。她的身形刚刚隐没在密室的黑暗中,那张床便缓缓地移回原位,将密室的入口重新遮掩起来,神龛上雕塑的蛇头也往回一弹,仿佛从来没有人碰过它一般。 密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林嘉鱼伸出手指往虚空中一按,口中流淌出一段咒语。一个幽蓝色的火团就从虚空中悄然出现,将前面四五步的距离照亮。 林嘉鱼这才发现眼前是一条螺旋向下的楼梯。她沿着台阶向下走去,那团幽蓝的火焰随着林嘉鱼的脚步也在不断向前,始终漂浮在她的身前。 待林嘉鱼走到阶梯的尽头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狭窄逼仄的石室。看来胡云飞并没有把这间密室修在断岳楼的地下,而是在断岳楼的一堵墙中设置了夹层,将密室和螺旋石阶建在了夹层之中。 林嘉鱼灵气摧吐之下,那团幽蓝色火焰猛地跳动了几下,变得更为明亮,立刻将石室内的黑暗驱散。 密室之中并没有藏着什么法宝秘籍,只是在靠着墙的地方凿出了几排石架,石架上陈列着一瓶瓶丹药。林嘉鱼走到石架旁一看,只见每个瓶子上都写着瓶中所装丹药的名字,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瓶子上没有标明丹药的名称,她这个不通药理的门外汉要找到息魂散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她的视线从石架上一扫而过,停留在了石架边上的墙面上。在幽蓝火焰的照射下,墙面上隐隐约约有光线反射过来。她走近一看,才发现墙面上镶嵌着一块眼珠子大小的白玉髓。 胡云飞在这里嵌上这么一块玉髓做什么?林嘉鱼心中奇怪,忍不住俯下身凑近白玉髓。 这一凑近,林嘉鱼立刻发现了这块白玉髓的门道。这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髓实际上是一个窥孔。只要凑得近一些就能透过白玉髓模模糊糊地地看到密室外面的情景。 林嘉鱼把眼睛凑到白玉髓边上,往外一看,只见外面是一个面积颇大的厅堂,厅堂正中两排交椅一溜地排到门边,看厅堂的布置和排场,与密室一墙之隔的厅堂应当就是断岳山庄头头脑脑议事的地方。 林嘉鱼见议事厅中空无一人,便不再理会窥孔,解开系在背上的腰带将秦秦放下。随后她心念一动,一个白色瓷瓶立刻从石架上飞出,跳入林嘉鱼手中,瓶身上写着息魂散三个篆字。 林嘉鱼手上灵气一吐,瓶塞立刻弹了开来,一股浓郁的药香立刻弥漫在石室当中。 息魂散果然不凡,光是凭着这浓郁的药香就值得被胡云飞小心地收藏在密室当中。林嘉鱼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瓶子一倾,一颗黄褐色的药丸就滚落到她的掌心中。 此刻的秦秦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牙关咬得紧紧的。林嘉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的牙关撬开,将黄褐色的药丸放入秦秦口中 林嘉鱼不敢耽搁,盘腿坐在秦秦背后,将秦秦上身的衣袍褪去,抬起双掌按在秦秦背上的魂门穴和意舍穴上,灵气源源不断地冲入秦秦的身体。林嘉鱼之前已经从柳青松那里问清楚,这息魂散入口即化,所有的药力都会汇聚在服药之人的丹田气海中,只有用灵气裹挟药力冲击魂门穴和意舍穴才能发挥药效,若是不这么做,所有的药力郁积在丹田气海之中,反倒会对身体有害。 此刻秦秦完全进入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连个小指头都动弹不得,更别提要运起灵气疗伤了。林嘉鱼只能将自己的灵气从魂门穴和意舍穴打入秦秦的体内,帮助秦秦疗伤。 自己的灵气甫一进入秦秦体内,林嘉鱼就发现秦秦魂门穴和意舍穴上盘旋着两团黑气,与秦秦肋下伤口处的那团黑气非常相像。林嘉鱼控制着自己的灵气钻入秦秦的丹田气海,那里笼罩着一片黄褐色的雾气。 林嘉鱼揣测着这应该就是息魂散的药力,便用灵气将一小团雾气包裹住,向秦秦的魂门穴和意舍穴送去。黄褐色的雾气一接触到两个穴位上的黑气,立刻就消弭于无形,黑气似乎也变淡了一些。林嘉鱼精神一振,知道柳青松并没有欺骗自己,只要自己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就能将穴位上的黑气完全祛除,秦秦的魂伤自然也会好转起来。 这样一想之下,林嘉鱼干劲更足,她丹田气海中的灵气如同不要钱一般不断输入秦秦的体内,心无旁骛地为秦秦疗伤。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林嘉鱼和秦秦的身体上不断有雾气升起,整个密室中已经雾气氤氲。 雾气缭绕中,秦秦的脸庞若隐若现,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几丝血色,原本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林嘉鱼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因为灵气消耗得太多,林嘉鱼仿佛大病了一场,整张脸都煞白煞白的,不断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上身罩着的小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 第109章 隔墙有眼 就在林嘉鱼全神贯注地为秦秦疗伤的时候,墙外忽然传来“砰”得一声响,随后就是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 林嘉鱼此刻身处虎穴之中,自然凡事多留了个心眼,所以刚刚坐下疗伤的时候特意选在了窥孔边上的位置。她听到外面的响动,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忙将头一偏,透过镶嵌在墙上的白玉髓向外窥视。 只见十几个浑身浴血的修士冲进了议事厅,为首的那名修士是个老者,眼神凌厉凶狠,手上握着一柄满是鲜血的宝刀。林嘉鱼之前看过这名老者的画像,立刻认出了他就是断岳山庄的庄主胡云飞。刚刚传来的那一声“砰”应该就是他们撞开议事厅大门的声音。 “庄主,现在走还来得及!”其中一个修士涩着声音对胡云飞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庄主你和我换身衣服,再乔装改扮一番,从后山的小路离开,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的话刚说完,脸上就挨了胡云飞一个耳光。 “本座怎么会是那种无胆鼠辈?”胡云飞骂道,“本座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已经够本了,今日誓与断岳山庄共存亡。外面的兄弟还在厮杀,你们当中若是有人再说一个逃字,莫怪胡某手中的断岳刀不讲情面!” 其余那些修士听胡云飞说得那么严重,一个个都是脸色肃然,原本还有几个想开口劝胡云飞的人也都噤声不语。 胡云飞见气氛有些凝重,便又对跟随自己的修士道:“大家也不用那么垂头丧气。我已经让胡杰下山去请血云斋的人助拳。血云斋斋主修为高深莫测,只要她一到断岳山庄今日的危机想必就能化解。我掐算了一下时间,胡杰他应该就快回来了。只要外面的弟兄们再撑上一会儿,这群天云宗的兔崽子就有苦头吃了。” 听到天云宗三个字,密室中的林嘉鱼心中一凛,这才明白今夜对断岳山庄发动夜袭的人竟然来自天云宗,不知道云中君是不是也在其中。想到云中君,林嘉鱼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涩,心神一乱,按在秦秦背后的双掌差点滑落。她忙定了定心神,按实双掌,一边给秦秦疗伤,一边偷听外面的谈话。 其他修士并不像胡云飞那样自信,一个手握长枪的光头修士开了口:“血云斋斋主确实了得,不过依我看她也不见得能赢天云宗那个戴着竹笠的怪人。薛堂主身手那般了得,都没能在那怪人手里走上两回合!若是这次来袭的人马里没有他,我们手下的儿郎凭着地利,绝不会让天云宗的兔崽子们冲破鲤鱼口的。也不知道天云宗什么时候招揽了这么一个高手。” “铜头,你在这里长别人威风灭自家人的志气算什么意思?”边上的一个修士开了口,“就算血云斋斋主奈何不了竹笠男,你以为庄主手里的断岳刀是吃素的?庄主和血云斋斋主两个人只要联手,别说那个竹笠男了,我看就是天云宗的太上长老过来也得退避三舍。” 胡云飞却并没有被这马屁拍得高兴起来,反倒心中一阵烦乱。他清了清嗓子,把心中的说不出的焦躁强压下去:“你们几个就消停一会儿吧,抓紧时间打坐调息,过一炷香的功夫,再随我出去冲杀一阵。若是没了我们这些主心骨,外面的子弟恐怕撑不了多久。”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破风声从门外传来,随着破风声,一道黑影从断岳楼议事厅的正门掠了进来。 “什么人!”那个叫铜头的修士口中发出一声爆喝,整个人从交椅上弹起,手中长枪迎着飞掠进来的身影一枪搠去,整个人的气势就如同一条破海而出的蛟龙一般。 林嘉鱼在密室中暗暗喝彩,胡云飞手底下确实有几员得力干将,之前的偷天弓一手射术出神入化,眼前这个铜头也是个难得的好手,怪不得断岳山庄能在这个势力犬牙交错的地方站稳脚跟。 只是林嘉鱼心中的喝彩还未停止,就看到那个身影轻巧地避过铜头这志在必得的一枪,须臾之间就欺到了铜头身边。铜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凌厉的一枪竟然连滞缓一下对方都做不到,完全来不及闪避。 人影探出一只手,在铜头脖颈上一绕,铜头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胡云飞的脚边,铜头的身躯则在原地伫立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才缓缓倒在地上。 林嘉鱼这才看清大厅中的身影,那是一个戴着竹笠的黑袍男子,面容被压低的竹笠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他从山门走到断岳楼一路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整个竹笠像是被鲜血重新刷了一遍,看不出一丝竹篾原本的青黄色。即便隔着一堵墙,林嘉鱼仍然能闻到黑袍男子身上的血腥味,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胡云飞的悲号声这才响起:“铜头!”随即他手臂一抬,断岳刀直指黑袍男子,“断岳山庄和天云宗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天云宗何必苦苦相逼?” 黑袍男子只是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却不回答胡云飞的质问。 这时,又有一队天云宗的弟子冲进议事厅,手中兵刃直指厅内十几个断岳山庄修士。 “胡庄主,天云宗天威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断岳山庄竟然敢反抗,按照宗主定的规矩,应该全庄上下鸡犬不留。不过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所以在这里给你指一条明路。若是你愿意带着断岳山庄的人投效天云宗,我倒是可以做主留下你们的性命,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林嘉鱼透过白玉髓仔细打量,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她曾经的师兄文和。 文和身为慕云宗主的嫡系弟子,这几年少不得要挑起重担,独当一面,带着天云宗的弟子与锦绣谷、巨阙门、烂柯寺、万松书院四派的修士厮杀不断,身上慢慢也多了一股凶戾之气,以至于林嘉鱼第一眼竟然没有将他认出。 胡云飞听了文和的话,啐了一口:“这断岳山庄是我祖宗开辟的基业,要我把祖宗的基业拱手送人,先问问本座手里的断岳刀答应不答应!”胡云飞倒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他对血云斋斋主的驰援仍然抱有希望。只要血云斋和天云宗对上,断岳山庄就能够在这两派之间游刃有余,成为一颗双方都不愿意轻易弃掉的棋子。在大势力之间搞平衡,玩火中取栗的游戏本就是断岳山庄的立身之本。 文和似乎早就知道胡云飞会这样回答他,也不以为杵,手臂一挥,立在他身后的天云宗弟子口中一齐发喊,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向断岳山庄的大小头目扑去。文和也身形一动,直取胡云飞。 此刻在议事厅中的断岳山庄修士都是庄内有些地位的头目,修为自然不低,即便天云宗弟子的数量占据优势,但他们也能应付得游刃有余。只是他们并没有全力施为,而是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头戴竹笠的男子身上,提防着他突然暴起伤人。 头戴竹笠的男子却仿佛感觉不到这些人警惕的眼神一般,仍然怡然自得地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参与这场厮杀的自觉,似乎这场厮杀完全和他没有关系。 和胡云飞斗在一起的是文和。文和是慕云宗主的亲传弟子,又经过了多次大战的历练,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但他毕竟年纪尚轻,与老辣的胡云飞相比仍然显得稚嫩。十几个回合一过,文和就已经险象环生。 胡云飞手中的断岳刀大开大阖,每一刀都劈向文和的要害,让文和不得不救。刀剑相交,文和被胡云飞势如烈火般的灵气震得气血翻涌,好几次长剑都差点脱手飞出。 胡云飞脸上忽然掠起一丝狞笑,手中断岳刀猛然劈下。刚刚十几个回合,他提防竹笠男子的偷袭,尚留有余力,可他见竹笠男子迟迟不加入战局,便决定迅速料理了眼前的文和,这一刀下去就用了十成十的力量。 文和翻手用长剑一格,刀剑相交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文和本就在苦苦支撑,哪里挡得住这全力一剑。他只感到手腕上传来的一股巨力,长剑被磕飞出去,断岳刀却并没有停滞,仍然直直地向文和的头顶落下。 林嘉鱼在密室中看得心惊肉跳,几乎要叫出声来。文和与她毕竟有一段情谊,她绝不会坐视文和命丧断岳刀下。 然而就在林嘉鱼打算破墙而出的时候,头戴竹笠的男子忽然动了。他的速度快若鬼魅,在议事厅中拉出一道长长的残影,几乎是在弹指之间就挡在了文和身前。下一瞬,断岳刀的刀光一滞,刀锋已经被稳稳地夹在了竹笠男子的双掌之间。 第110章 斋主驾临 胡云飞一张脸涨得通红,看模样他已经把浑身的解数都施展了出来,然而那柄断岳刀却仍然停顿在半空中,一寸一毫都无法前进。 林嘉鱼在密室中看得暗暗心惊,胡云飞再怎么说也是雄踞一域的枭雄,能守住断岳山庄这份家业身上还是有真功夫的。林嘉鱼暗忖若是胡云飞这一刀是向她劈过来的,她也能应对自如,但要像这个斗笠男子一般轻松写意地空手入白刃夹住刀锋,她自问做不到。 林嘉鱼蹙了蹙眉,什么时候天云宗里多了这么一个高手?她在天云山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在宗门里见到过这么一个头戴竹笠的好手。莫非他是天云宗太上长老请来助拳的? 墙外猛然响起几声爆喝,将林嘉鱼从遐思中惊醒过来,她忙透过白玉髓向外望去。 却是胡云飞手下的几名修士看见自家庄主受窘,纷纷将原本与自己缠斗在一处的天云宗弟子逼开,转身向竹笠男子杀过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有一把刀、一柄剑、一支月牙铲和一柄狼牙锤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往竹笠男子身上的要害之处招呼过去。这四个人是胡云飞麾下的得力干将,在断岳山庄中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此时很有默契的一同进招,配上他们口中几乎同时发出的爆喝,仿佛在议事厅中卷起了一阵暴风,让场上的天云宗弟子们都是身子一震,就连之前开口说话的文和也脸色一变。 然而此时正处于暴风中心的竹笠男子却一动不动,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四个向他冲杀过来的修士。 当四柄兵刃即将触碰到竹笠男子的身体时,他原本合在一起的双掌才猛然松开,像闪电一般收回到自己的身侧。随后,那一对肉掌行云流水般地左拨右挡,将刺向自己的刀、剑、铲、锤一一从身侧推开。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议事厅内众人都产生了一种他同时生出了四条手臂的错觉。 向竹笠男子发动攻击的四名修士只感到自己手中的兵刃仿佛是从一条滑溜溜的泥鳅身上擦过,非但没有对竹笠男子造成半点伤害,反倒是自己全力一击打在了空处,猝不及防之下胸口难过得几乎要喷出血来。四个人都被惯性带着,踉跄地又向前跑了两步,这才止住了身形。 议事厅内的断岳山庄弟子望向竹笠男子的目光里都不由自主地透露出恐惧,就连断岳山庄的主心骨胡云飞握着断岳刀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文和的声音又及时地在胡云飞的耳边响起:“胡庄主,文某人刚刚说的话依然算数。只要你愿意现在放下手中的断岳刀,文某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断岳山庄上下所有人的安危做担保。” 文和的话语如同九幽深渊中妖兽的蛊惑,让胡云飞的内心动摇起来。他已经意识到眼前的竹笠男子是自己绝无可能战胜的,而血云斋的援兵又迟迟不到,若是再这么拖延下去,一旦文和没有了耐心,恐怕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了。胡云飞虽然珍视断岳山庄这份基业,但与自己的性命一比,自然还是更看重后者。之前说的什么与断岳山庄共存亡不过是他的场面话而已,到了真正生死存亡的时候,胡云飞是不会含糊的。 只听得当啷一声,胡云飞的手一松,那柄伴随着他身经百战的断岳刀就掉落在了地上。 林嘉鱼在密室中看到这个情景,心中发苦。这断岳刀一落地,就意味着断岳山庄被天云宗吞并。天云宗的力量每增加一分,都意味着日后哀牢山和天云宗对上的时候要付出更大的牺牲。 文和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今日夜袭断岳山庄逼降胡云飞也算是大功一件,回去少不得要受到慕云宗主的嘉奖。自己本就是慕云宗主的嫡系弟子,若是再立下几桩像今日这样的功劳,一个长老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他的手往袍袖中一摸,掏出一颗漆黑的丹丸抛给胡云飞:“胡庄主且将这颗蛊魂丹吞下,若是日后立下功劳,天云宗自然会赐下解药的。” 胡云飞接过蛊魂丹,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这蛊魂丹炼制极难,即便是天云宗这样底蕴深厚的大派数量也不多,胡云飞万万没想到天云宗为了收服他竟然会拿出一颗蛊魂丹。一旦服下这蛊魂丹,服药之人的修为就会暴涨一截,但蛊魂丹中又蕴含奇毒,必须定期服食解药,若是一月不服就会丧失神魂,成为一个活死人。今天若是他服下这颗蛊魂丹,就注定一辈子要为断岳山庄做牛做马,再无反水的可能。 要给别人做狗,胡云飞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形势比人强,胡云飞此刻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将手一扬就要吞下蛊魂丹。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口雕着精细花纹的古铜色棺材带着呼啸之声从议事厅敞开着的大门中飞入。原本背对着挡在门前的天云宗弟子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口古铜色棺材撞了个正着,当即就有弟子被撞得骨骼碎裂、口吐鲜血。 铜棺接连撞了四五名天云宗弟子,这才减缓了去势,在议事厅中央缓缓停了下来。林嘉鱼就在不久之前还和这口诡异的棺材打过交道,立刻明白血云斋的人已经赶到了。胡云飞也是见过这口棺材的,他心知援兵已到,连忙停下手,将那蛊魂丹攥在手中。 文和虽说是第一次看到这口铜棺,但他看到胡云飞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知道这口飞来的棺材对天云宗绝对是个不利的变数,当即沉着声音道:“哪里来的宵小,在这里装神弄鬼!” 随着文和的声音,门外翩然飞进二十多个素衣女子,其中的六人抬着一顶纯银制成的轿子,其余的则护卫在轿子四周。待将银轿稳稳地放在了铜棺边上后,这些素衣女子口中齐声发喊:“斋主驾临,所向披靡!” 此刻胡云飞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斋主大驾光临,云飞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了。”以前胡云飞对血云斋斋主未必有这么客气谦卑,只是现在断岳山庄的烂摊子还要靠血云斋帮忙收拾,一大把年纪的胡云飞也不得不对血云斋斋主恭恭敬敬的。 听到血云斋三个字,文和的瞳孔一缩,这段时间他也听说过不少血云斋的传闻,想不到今天竟然在断岳山庄中碰上了。 “胡庄主客气了,血云斋和断岳山庄一直都是盟友。这次断岳山庄遭厄,本座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的,一得到胡杰传来的消息,本座就先行赶来,其他的弟子稍后便到。你们是天云宗的人吧?若是现在跪下引颈就戮,本座倒是还可以给你们留一具全尸。”银轿当中传来的林瑶的声音。 议事厅内的天云宗弟子听了这番话一个个勃然色变,天云宗原本执天下正道宗门牛耳,他们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当即就有一个天云宗弟子忍不住心头愤恨,口中发一声喊,向银轿冲去。 只是他才迈出一步,那口躺在地上的铜棺盖子就悄无声息地开了。见到这个诡异的场景,厅内的所有人都有些惊疑不定,那名准备出击的天云宗弟子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一道残影从棺材中飞出,在场的天云宗弟子中有些胆小的口中忍不住发出惊呼。在惊呼声中,一道刀光闪过,那名准备向银轿冲去的天云宗弟子就像一张纸一般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陌无伤?!你怎么会在这里?”文和看清楚了出刀的人,心中顿时惊疑不定。 陌无伤却面无表情,丝毫不理会文和的话,脚在地面上一顿,整个人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文和射去。只是他的身形才刚一动,竹笠男子就如同鬼魅一般瞬息之间就欺近到陌无伤身边,两人立刻缠斗在一处。 “想不到离开天云宗那么多年,宗门里面还有人惦记着我们,真是让本座有些感动啊。”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银轿上的帘子缓缓撩起,露出一张俏脸。只是这张脸上隐约可以看到纵横交错的淡粉色疤痕。 “林瑶!”文和失声道。 “今天叫本座名字的人还真不少,不过不要指望本座会念着旧情留守。天云宗的人,每一个都得死。”说到这里,林瑶心念一动,围在银轿边上的素衣少女们便一齐掠出,如同穿花蛱蝶一般杀向议事厅中的天云宗弟子。这些素衣少女本是用来结阵的傀儡,只有星宿剑阵才能发挥她们最大的作用。可是之前有一具傀儡被林嘉鱼斩断了头颅,林瑶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炼制成傀儡,这星宿剑阵也就摆不成了,这些素衣少女傀儡也只能大材小用,用来对付对付普通的天云宗弟子。 待素衣少女们和天云宗弟子绞杀在一处后,林瑶的目光又落到了陌无伤那边,口中不由咦了一声。原本她以为凭着陌无伤这具傀儡的威力,只消几个回合就可以把这头戴竹笠的碍眼男子收拾了,谁知道陌无伤非但没有占据上风,反倒是被头戴竹笠的男子压制,连手上的断魄刀都舞得有些涩滞。转眼之间,陌无伤身上就挨了几掌,若不是陌无伤是一具不知疼痛的傀儡恐怕早就落败了。但按照这样的情势下去,最多再拖上一炷香的功夫,陌无伤也要败下阵来。 第111章 局势 若是陌无伤被这个头戴竹笠的男子击倒,那她一个人也绝不是竹笠男子的对手。她和陌无伤一齐出手,以二对一,或许可以用雷霆之势一举把竹笠男子击杀。这样一想,林瑶便不再犹豫,从银轿当中一跃而出。 下一个瞬间,她就闪现在了竹笠男子的身后,手上寒光一闪多了一柄峨眉刺,向竹笠男子的背心搠去。与此同时陌无伤手中的断魄刀也向竹笠男子的脖颈劈过来。这一刺一劈都是攻竹笠男子之必救。陌无伤是林瑶的傀儡,与林瑶默契非常,两个人的进招封死了竹笠男子的所有退路。 在林瑶看来这个竹笠男子修为虽然在自己之上,但绝无可能同时避过这一刺和一劈。竹笠男子垂死时的反击或许会很恐怖,但只要她小心最多也就受个重伤。她心中已经抱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思,拼着自己受伤或者傀儡损毁也要将眼前这名天云宗的好手抹去。 “小心!”文和口中大喊。而胡云飞等断岳山庄的人看向竹笠男子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竹笠男子却依然冷静非常。他上身突然往后一仰,断魄刀几乎擦着他的咽喉划过。在断魄刀划过的瞬间,林瑶手中的峨眉刺已经刺到。只是竹笠男子身子一仰之下,头上竹笠的笠沿也往下一降,就如同一面竹盾一般正好挡住了峨眉刺前进的方向。 只是再有韧性的竹子也挡不住林瑶这凌厉的一刺。当峨眉刺与竹笠碰触的瞬间,竹笠被峨眉刺上蕴含的狂猛灵气所激,立刻炸裂开来,化成无数碎片。 竹笠这一挡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总算也稍稍挡了峨眉刺一下,为竹笠男子争取了一刹那的时间。 就在这么一刹那的功夫里,竹笠男子的一双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翻转到身后,两只手掌一齐合拢,将那柄峨眉刺的刺身牢牢握住。 峨眉刺的刺尖已经有一小截刺入了他的后背,黑红色的鲜血从伤口淌出。林瑶知道只要自己手中的峨眉刺再往前挺一寸就能取了他的性命,但不论她如何用力,峨眉刺都无法再前进一丝一毫。 男子双手往后一推,峨眉刺被他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拔了出来,随后整个人往后疾退了五步,与林瑶、陌无伤拉开了距离。 竹笠被林瑶一击粉碎,竹笠男子的面容就清晰地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密室中林嘉鱼的心立刻狂跳了起来,竹笠下露出的那张面孔是对她来说是如此地熟悉,这几年来不知道在她的梦境里出现过多少次。 “云中君!”外面的林瑶也看清楚了竹笠男子的面容,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林嘉鱼此刻最想做的就是破壁而出,走到云中君面前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三年前的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没有赶来赴约? 只是她的身子才一动就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了。 原来随着魂门穴和意舍穴上黑气被林嘉鱼祛除,秦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不要出去,外面太危险……”秦秦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但即便是在黑暗中他的眸子依然闪闪发亮。 林嘉鱼也知道外面如同龙潭虎穴,一旦出去势必身处险境,但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出去见他的!”秦秦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张开双臂猛地揽住了林嘉鱼。谁知道他的魂伤还未痊愈,身上的力量和灵气尚未恢复。光是转过身和张开双臂这两个动作就耗尽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气,将林嘉鱼揽住后,他整个人已经坐不稳,往前一倾,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林嘉鱼的身上。林嘉鱼被他这么一压,猝不及防之下,和秦秦一起翻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林嘉鱼被这个声音吓得魂飞魄散,若是外面的人听到了这个声音进来查看,自己和秦秦就插翅难飞了,自己死倒不打紧,但她可不想拖累秦秦。 所幸外面大部分的修士都在彼此厮杀,没有加入混战的那些人注意力又都放在云中君、陌无伤和林瑶身上,几乎没有人听到密室中发出的那声轻响。 只有云中君微微转头,蹙着眉头循声望去,只看到一尊雕刻在墙上的汉白玉浮雕,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没有注意到雕塑的眉心处嵌着一块装饰用的白玉髓,那里就是林嘉鱼向外窥视的窥孔。 云中君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林瑶:“本座很久没有遇到可堪一战的对手了,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留一具全尸。” 此时林瑶已经发现面前的这个云中君和以前有些不同,那双瞳孔已经变成血红色,身上的凶煞之气也是曾经那个云淡风轻的天云宗骄子身上所没有的。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你不是云中君!” “云中君是本座以前的名字,你们喜欢叫本座倒也无所谓。不过本座现在更喜欢别人叫我穷奇!”最后一个字说完,他整个人便又向前射出。 林瑶心中一直不曾放松警惕,云中君脚步一动,她和陌无伤便摆好了架势。三个人立刻杀作一团。 若是单论修为陌无伤和林瑶加起来也要比云中君弱上一线。可陌无伤是林瑶炼制的傀儡,与林瑶心意相当,一举一动莫不顺着林瑶的意。林瑶此刻心态已经发生转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再贸贸然抢攻,而是采取守势。她和陌无伤的一招一式都互为补充,守得滴水不漏。尽管云中君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把两人压制得抬不起头,但一时半会儿却也奈何不了他们。 胡云飞他们见三人鏖战,云中君一时间也无法分身来对付他们,便抓紧时间投入战局。他们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他们的加入,原本天云宗弟子和素衣少女们之间胶着的战局立刻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议事厅中时不时地响起天云宗弟子的惨叫。 密室之中,林嘉鱼仍然被秦秦压着。之前为秦秦疗伤的时候,林嘉鱼已经把秦秦上半身的衣袍褪去,此刻被秦秦滚烫的胸膛一贴,她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哪里推得开上面得秦秦,只能软绵绵地躺着,一张脸已经臊得通红。 秦秦的伤势还未痊愈,此刻一时间也起不了身。不过就算秦秦起得来,他也不打算起来。他一双桃花眼灼灼地看着林嘉鱼,俯下头,两人嘴唇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林盟主,你没事吧?脸怎么那么红?” 林嘉鱼本就被秦秦热切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慌,听秦秦这么一说,林嘉鱼愈发害臊,干脆闭上眼睛别过头不去看秦秦,来个眼不见为净。 “我师父以前告诉过我,如果一个女人不反抗,就说明她已经对你芳心暗许了。” 林嘉鱼极力不去听秦秦的话,但这几句话就如同魔音灌耳一般,直往她脑袋里钻。 只是她等了片刻,却始终等不到秦秦的奚落,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秦秦已经伏在自己身上睡着了,刚刚那几句调笑已经耗尽了秦秦所有的体力。 议事厅中的惨叫声变得越来越稀疏,与文和、云中君一齐冲入议事厅的天云宗弟子中活着的已经不多,他们将文和死死地护在中间。这次夜袭断岳山庄的人都是慕云宗主精挑细选出来的,算是天云宗的精锐,一个个悍不畏死。断岳山庄的人和素衣少女虽然将他们围住,但一时间也无法将他们杀散。 不过云中君、陌无伤和林瑶三个人之间的战局已经出现转机。原本是云中君攻,林瑶和陌无伤守,可是现在攻守之势已经完全逆转。陌无伤和林瑶的攻势如同疾风烈火,云中君却只能苦苦支撑,时不时还会浑身抽搐一下,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林瑶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只要再给她一柱香的时间,云中君这个昔日天云宗的骄傲就要陨落在断岳山庄了。 只是云中君并没有留给林瑶一炷香的时间,他放手大开大阖地猛攻了几招,将林瑶和陌无伤逼退了几步,这才跳出战团,往文和那边掠去。将文和团团围住的断岳山庄修士本能地就要上来挡,但凡是出手阻挡的人都被云中君一招击毙。 须臾之间,云中君就掠到了文和身边,手一抄就将文和架住。外面围着的修士被云中君刚刚的血腥手段震慑,没人再敢上来阻挡,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就冲出了议事厅。 剩下的天云宗弟子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抛弃,仅存的斗志瞬间被瓦解,哪里还有半点战力可言,一个个哀嚎着倒在血泊之中。 第112章 洛书 云中君挟着文和一口气飞出了四五里的距离才落到地上。 “这次来断岳山庄的都是本宗门的菁英弟子,是日后天云宗的发扬光大的基石,你怎么就把他们丢下了?”文和瞪视着云中君,脸色很是难看。这次在断岳山庄全军覆没,他回天云山后少不得要被慕云宗主责罚一顿。 云中君迅速从袖中摸出一颗漆黑如墨的丹药抛入口中,运气了片刻后才没好气地道:“刚刚本座消耗的灵气太大,你师兄的神魂突然发难,竟然跟本座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如果不是本座决断得快,不仅是那些天云宗的弟子,就连你我都无法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他见文和脸上仍然有不平之色,便冷笑了两声:“本座念着你是慕云的弟子,看在慕云的面子上才顺手把你带出来的。你若是对本座的所为不满,大可以现在转身回断岳山庄去救你那些同门师兄弟。” 文和知道眼前的云中君实际上早已不是他曾经熟悉的大师兄,而是真灵血阵中妖物的代言人,他的话在太上长老秋万山面前都极有分量,就连宗主慕云都要让他三分。文和也不敢在语言上太过冲撞他,不然云中君只要到秋万山面前说上几句,文和就有苦头要吃了。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掠来一只云鹤,腹部的羽毛被染成了别致的绿色。这正是天云宗用来长途传信的云鹤。云中君身形一动,便将那只云鹤捉在手中,又从云鹤身下找出一片玉符。天云宗传来的消息便藏在玉符之中,只有用天云宗独特的法门才能从玉符中读出这消息。 神识在玉符上扫过后,云中君方才抬起头。 “宗内传来了什么消息?”文和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是太上长老秋万山的密令,让我们两个立刻往天子谷走一趟。”云中君皱了皱眉道。 此刻断岳山庄里的天云宗弟子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断岳山庄的庄客们经历了这么一场厮杀已经是疲惫不堪,麻木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但他们仍然不能休息,需要将天云宗弟子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搬到后山的葬坑里埋了。 血云斋的后续人马也已经上山,几个断岳山庄的头目张罗着安排他们住下。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次断岳山庄元气大伤,血云斋虽说是断岳山庄请来助拳的贵客,但这年头人心不古,谁知道血云斋斋主心里头藏着什么心思。搞不好刚送走虎豹,就请进了豺狼。所以这几个头目为了完全,在这些血云斋弟子身旁设置了不少暗哨,一有风吹草动就要示警。 断岳楼议事厅中闲杂人等都已经被屏退,只剩下林瑶和胡云飞。胡云飞请林瑶上座,林瑶并没有谦让,大刺刺地坐了。胡云飞小心地在边上的一把交椅坐了。 “林斋主,这次血云斋仗义出手,挽狂澜于既倒,救断岳山庄与危难之中。这份恩情胡某绝不会忘记,日后血云斋若是有什么需要断岳山庄襄助的地方,只管提。胡某若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子。”胡云飞一边双一边忍不住去用眼角去瞟搁在议事厅中央的那口铜棺。铜棺的盖子已经重新合上,陌无伤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云中君究竟有多恐怖,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胡云飞心里是知道的。当他的断岳刀被云中君一双肉掌控制住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要陨落了。当看到林瑶和那铜棺中的傀儡竟然能死战云中君并且将他逼退的时候,胡云飞知道自己面对血云斋已经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就看林瑶这一口准备咬多大了。 林瑶听了胡云飞的话,微微一哂:“日后的事情怎么说得准。若是日后胡庄主翻脸不认账,那我们血云斋弟子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胡云飞清了清嗓子:“既然林斋主不相信胡某的诚意,那胡某也只能以死明志了。”说到这里胡云飞手掌一翻,只见寒光一闪,他手上便握住了一把短剑要向自己的心口搠去。 眼看着短剑的锋刃就要戳到自己的胸膛,胡云飞暗暗叫苦,按理说这个时候林瑶应该挡住他手中的短剑,收买断岳山庄的人心才对啊。 胡云飞也是个惜命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我了断。就在短剑要刺入他皮肉之中的时候,胡云飞手一顿,短剑便停了下来。 “往下刺啊,胡庄主,你怎么停手了?”边上的林瑶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道。 胡云飞干笑了两声,把短剑收了起来:“林斋主,老夫刚刚疏忽了。断岳山庄刚刚遭逢大难,若是我这根顶梁柱倒了,那山庄里没人主持,那就真的要树倒猢狲散了。那样一来,林斋主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胡庄主,本座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听你饶舌。”林瑶双目一寒,“今天胡庄主若是不愿意做我血云斋的人,那么从今以后你都不用再做人了。” 胡云飞心中暗暗叫苦,断岳山庄今夜和天云宗打生打死为的就是不被吞并,可林瑶一开口就要他臣服,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一开始就归顺了天云宗,再怎么说天云宗的名头也比血云斋要响亮。 林瑶看了胡云飞面上的表情,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想了想才开口:“断岳山庄是胡庄主祖上传下来的基业,若是在你的手上断了传承,也确实可惜。这样吧,断岳山庄的名头仍旧保留不变,这庄主得位置也仍旧由你来坐,不过下面的大小头目都只能由我安插进来的血云斋弟子担任。平日里断岳山庄大小事务仍有你做主,只是一旦本座有事,断岳山庄便要听从号令。” 虽然按照林瑶说的这个方案,胡云飞手下的嫡系地位要下降不少,但与直接被吞并相比,这个方案已经要优厚上许多。胡云飞生怕林瑶反悔,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又和胡云飞说了两句后,林瑶便挥了挥手示意胡云飞退出去。 “林斋主想必也累了,属下这就让人安排一间上房供斋主歇息……”虽然林瑶说了让胡云飞继续做庄主,但胡云飞现在哪敢在林瑶面前自称庄主,很乖觉地改了口自称属下。只是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林瑶打断了。 “退下去吧,本座在这里休息片刻便可以了。” 胡云飞敏锐地从林瑶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耐烦,也不敢再多话,慌忙退出了议事厅。 待胡云飞把门带上后,林瑶一张口哇得一声便吐出一口黑血。刚刚在与云中君的斗法中,她被云中君的灵气震出内伤。她不敢暴露出自己受了内伤,只能硬压着。别看她麾下的血云斋弟子对她服服帖帖,但若是知道她身上有伤,指不定会对她做什么。那个胡云飞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东西,若不是林瑶担心自己受伤后压服不了胡云飞,刚刚也不会开除那么优厚的条件笼络胡云飞了。 就在她吐出黑血的瞬间,门忽然砰得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血云斋的修士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议事厅。 “斋主,斋内有消息传……”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止住了,直愣愣地看着林瑶。林瑶的衣襟上满是黑色的血污,看上去十分骇人。 “谁让你进来的!”林瑶看向他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属下知罪。”那修士慌乱间就想退出去。 “罢了,你过来吧。斋内传来了什么消息?” 那修士不敢违逆林瑶的话,战战兢兢地走到林瑶身前,跪下来叩首道:“斋内传来消息,说天子谷那里有异变,很有可能是洛书重见天日了!” “洛书出世?”林瑶的声音猛地变得尖锐起来,但她的失态只不过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很快就回复了正常:“这个消息本座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血云斋修士闻言叩首告退,只是他甫一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破风,随后他就感到胸口一凉,一低头就看到一截峨眉刺穿透了他的身体,又从他的胸膛处钻了出来。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的运气。”林瑶冷冰冰的声音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密室之中秦秦早已苏醒过来,他身上的魂伤也在息魂散和林嘉鱼的努力下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此刻已经把上衣重新披上,一脸严肃地透过白玉髓窥孔前向外窥视。林嘉鱼则坐在他的边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听到洛书的时候,林嘉鱼仍不住低声问道:“洛书是什么东西?” 秦秦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能让血云斋斋主如此失态的东西想必非同小可。” 正说话,林嘉鱼猛然间听到密室的上面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 “不好,应该胡云飞回到卧房,现在下来检查他的密室了。”林嘉鱼的脸色立刻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