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大当家》 楔子 【楔子】 静夜深深,上等紫檀木桌上放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一名男子,面部轮廓刚峻,英挺霸气的双眉浓如墨,目光炯然有神,鼻梁挺直,接着便是一团乱胡,由那团黑鸦鸦的胡中可以瞧见,他有个唇线分明的宽唇。 微爽的夜风由镂花窗格中拂入,烛火曳曳,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画像中男子脸上,交织出诡异不明的光影。 温泓玉定定凝着画像中满脸胡子、几乎要看不出真正模样的男子,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惶然与恐惧。 听说,她要嫁的是个可怕的男人--与当朝首都距离有八千多里的「孜墨铁城」城主。 听闻,他拥有堂堂七尺之躯,腿长腰壮,声若洪钟。 听闻,他拥有宛如野兽般的欲/望,他的前任妻子因为不堪蹂躏,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后便香消玉殒。 这种种传闻让温泓玉未嫁心先惧。 嫁给这野兽般的男人不仅要离乡背井,似乎还会有性命危险…… 蓦地,叩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回过神,听见大哥沈厚的低嗓在门外响起。 「玉儿,你歇下了吗?是大哥。」 她上前应门,猜得出兄长出现的原因。 默默领着兄长入内,为兄长斟了杯茶,她才抬起头,平心静气地望着那张满是忧心的刚俊面容,甜甜一笑道:「大哥不用为玉儿担心。」 听妹妹主动提起,温泓梁也不拐弯,单刀直入。「那蛮汉风评不佳,大哥没办法放心!」 一个月前,皇帝为了挑选与铁城结亲的对象而苦恼不已,宫中虽有个尚未许亲的六公主,但因身子荏弱、个性骄纵,纵使勉强指了婚,也怕熬不过出嫁的漫长路途,最后不得不由皇亲贵胄、百臣名门中寻求合适的女子。 而妹妹得到皇上的青睐、雀屏中选,只因她气质高洁秀雅、性格坚毅,绝对能嫁至铁城,且维持两地良好关系。 圣旨一下,温府上下便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凝重。 妹妹知书达礼、擅烹食、能书记,外表端庄但内心热情,将来若真要许人家,必定要是个人中之龙,才匹配得上。 如今莫名其妙得远嫁塞外,嫁个只懂打铁、挖矿,还害死自己妻子,和野兽没两样的蛮汉,教他们做兄长的怎能放心?! 可纵使爹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改变不了这门亲事-- 不似一般豪门官家常有纷争,温家一家六口情感和睦、和乐融融,温泓玉也明白兄长对自己的忧心和心疼之情。 但即便对这门亲事她也是百般不愿,却也不敢抗旨拒婚。 除了爹亲任职丞相外,大哥温泓梁被封为镇国大将军,督中外军,为将军之首;二哥温泓广饱读诗书,为太子少傅;三哥温泓德则隶属神机营,专以研发军中火枪及火炮;温府一门四杰,皆是朝中出色的文武官员,她怎能为了自己,拖累亲人? 悄抑下内心忧惧,她继而开口。「玉儿终究是得嫁人,况且听说城主非但富可敌国,更是我朝军中取得兵刃、武器的原料供应者。就算玉儿不是背负维持铁城与中原交易买卖的责任,至少也贪个让哥哥们在领兵护国杀敌之时,能有好武器可使的小心愿。」 她这番话并未让温泓梁的沈肃神色有所减缓。「玉儿,你知道铁城在何处吗?」 温泓玉尚不及答,一阵叩门声随着贴在门扇的低语传来-- 「玉儿,开门!三哥同你说,三哥已经帮你准备好逃亡路线,安排好人及银两……」 不待装满古怪念头的三弟把话说完,温泓梁沈着一张脸,啪地开门,截断他的异想天开。 「唉呀!」没料着大哥会在妹妹的闺阁内,也没料着会突然吃了一记暗招,温泓德的俊脸硬生生被两片门扇招呼上,挺直鼻梁留下了一片红。 温泓玉急忙上前问:「三哥,你还好吗?」 温泓梁不假辞色地训斥。「蠢材!要是屋子里有其他人,那些不经思考的话若传出去,是要砍头的!」 温泓德抚着无辜受害的挺鼻嚷嚷。「难不成你真愿意看玉儿嫁给那跟野兽没两样的男人吗?」 光是想着娇滴滴的妹子被那蛮郎染指,他的心便疼得揪成了一团,就算大逆不道、违抗圣命,他也豁出去了! 「总是有办法的。」 温泓德深知兄长深思熟虑,但妹妹的状况已经危急到没时间多思考了。 他失控嚷嚷。「等你三思、四思、五思,玉儿就要上花轿了!」 「温、泓、德……」 听着大哥加重语气,温泓玉暗自庆幸留宿皇宫的二哥没出现搅局,否则状况只会更混乱。 她深吸了口气。「大哥、三哥,别说了,玉儿不抗旨,决定遵从皇上旨意出嫁。」 她的话让两兄弟僵住,剑拔弩张的气氛亦在瞬间消失,被说不出的震撼所取代。 「玉儿……」 听着兄长同声唤她,温泓玉伸出柔荑,各抓住两个兄长的大手,柔声道:「不过玉儿想恳请皇上,让大哥或三哥送玉儿到铁城,哥哥们可愿意?」 温泓梁不假思索地应道:「大哥明儿个就去请示皇上!」 温泓德激动得涕泗纵横,拍胸脯撂话。「送你到铁城有什么问题?就算让三哥陪你嫁过去也成!」 温泓梁及温泓玉不由得噗哧笑出声,瞬间化解了淡淡的哀伤。 「向来只有陪嫁丫鬟,兄长陪嫁……可是前所未闻啊!」温泓梁一板一眼的语气里却藏着掩不住的笑意。 温泓德不自在地乾笑。 温泓玉看着最爱的兄长,不禁乐观地想,有家人的爱滋养心中的勇气,她盼望,这一门亲事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 第一章 【第一章】 孜墨铁城地处南疆,在一片金黄戈壁荒漠中,胡杨木、沙棘环绕着铁城而生,让白色巨石砌成的铁城宛如一块青绿的翡翠,美得令人无法移视。 这一日,天高云淡,云朵一路迤逦至天边,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过了午,城民放下手边打铁的工作聚在城门前,而城主得到消息后,已换上喜服,撤去平日驻守城门的士兵,开启城门恭迎大驾。 城里人人都知道,今儿个迎入的不是平时入城赶集叫卖的商贩,而是来自中原的新娘子。 新娘子身分尊贵、貌美如花,爹亲是中原丞相,更是中原皇帝的义女。 因为中原皇帝对铁城的仰赖器重,所以将这朵娇花送给鳏守多年的城主当娘子。 只见绵延约有三丈远、重重护卫的送亲队伍离城门愈来愈近,围在城门前的城民瞬间躁动不已,为的便是争先一睹新娘的娇容。 在众人引颈期盼之下,领头的男人发出一声完成任务的长声呼啸后,率先策马入城。 这时身形高硕英挺、蓄着一团乱胡的霍循一身喜服,威风凛凛地策马立在城门处,等着迎娶。 一旁离城门较远的城民脸上绽放激动、好奇,急问:「前头的,瞧见中原新娘子没?瞧见没?」 「瞧见了、瞧见了,车队中有顶结喜彩的轿子,那绣样就是比咱们这儿细致,红通通、喜洋洋的,光瞧便觉得喜气。」 「那瞧见新娘子没?长什么模样?」 缀着喜彩的大红花轿为四角出檐的宝塔顶,轿身四周罩着绣有福禄鸳鸯、麒麟送子等传统吉祥图案的红色织锦轿帏,将新娘子密密护在轿中,觑不得半点模样。 「轿帏封得密密的,压根儿瞧不清,倒是轿边那个随嫁婢女模样真好,皮肤白嫩嫩,黑眼乌溜溜的,和咱们这儿的姑娘不一样。」 「是嘛!真是不一样……」 陪着温泓玉随嫁的贴身婢女嫣然,捕捉到看热闹的人群耳语,吓得将手紧紧扶在轿窗边,呜呜低语。 「呜……小姐……这里真的好可怕啊!」 在数种民族交融下,铁城百姓有着草原儿女豪迈热情的性情,连脸部轮廓也较中原人深邃。 嫣然的眼扫过人群,这里全是晒得黑亮亮、人高马大的人,比京城中她见过的武将还可怕啊! 听到婢女饱含惊吓的声嗓,温泓玉撩开轿帏一角,由小窗伸出手握住婢女微微发颤的手,柔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随嫁队伍由长安城浩浩荡荡出发,出了玉门关,往北走了两个月后,终是来到这个让中原皇帝又敬又畏又想拉拢之地。 再一个时辰就要进入铁城之前,她未来夫君的手下穆哲图便命人替她换了喜服、重入喜轿,等着入城拜堂成亲。 说到未来夫君霍循,她心里不免有些怨怼。 按理说,获得皇帝赐婚这天大殊荣,霍循该亲自到京城迎接她回铁城再办亲事,可没想到因他得跟着矿工进新的矿区,无法亲自前往中原,最后是由他的手下穆哲图与皇帝钦点的一支骑兵,在这将近千里远的路途中共同保护她的安全。 一开始,嫣然见到穆哲图,便惧於他比中原人深邃的轮廓,但话说回来,她的丈夫可是瞧来比穆哲图还要可怕百倍的人…… 蓦地刮起的风将轿帷吹得一颤一颤,那被风挑起的一角瓜分了她的心思,拂去她心头闷气。 透过那一角,她隐隐觑见铁城风貌,宽敞城道及两侧屋舍全由米白色的石头砌成。 石头由外观瞧来有些类似中原的玉石,但材质不似玉石光滑,表面纹理粗犷,看来朴实而坚固。 她正好奇石头材质,轿子突地一顿,耳底便落入快马奔过石道发出的哒哒声响。 温泓玉还来不及问清发生何事,便听到一声喝啸响起,紧接着轿队也起了骚动。 「嫣然,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但穆哲图被姑爷唤走了……」 原本在轿队入城后,霍循要骑马领在前头,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他竟丢下新娘子走了?! 闻言,温泓玉顾不得地掀开轿帏探头去看,只来得及捕捉男人策马纵驰而去的背影。 骏马四蹄踏过掀起一阵黄沙,在轻尘漫扬间,她瞧见男人穿着一袭以金银彩线绣上纹饰的红色长袍,腰间系着金黄色的绸带。 那宽厚的背影、英气勃然的驰骋姿态,让她想高声喊住他,好好瞧清传闻中那可怕男人的真正模样…… 虽说出嫁前她已经见过他的画像,但若是能先见见他真正的样貌,至少……至少能让她有些准备,好面对传闻中的野兽夫君! 这时,穆哲图突地折回,目光扫向嫣然道:「矿区出了事,你们先回堡中候着,管事奥古斯会帮你们打理一切。」深眸落在嫣然彷佛瞬间石化的俏脸上,他唇角玩味一扬,瞬即高呼一声,急急策马而去。 温泓玉敛住激荡的心神,瞧向嫣然,果然见她僵杵着,薄唇抿得死紧,她暗暗掩在轿帏下的美颜忍俊不禁地笑开。 不管她怎么看,穆哲图都比她丈夫的画像来得雅俊,真不知嫣然为何会惧他惧成这样。 凝思间,轿队再度缓缓向前移动,回过神的嫣然在她耳边转述。「小姐,穆哲图说--」 「我听见穆哲图的话了。」她笑道,芳心却为即将面对的事实一沈。 想到不久之后便会见到霍循,她有些局促不安,心头不由得发紧。 这样的心情矛盾到了极点。 方才她还恨不得立刻见着他,这会儿思及即将到来的婚仪以及洞房花烛,却又恨不得他永远别回来,别让她面对那一刻……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轿队来到霍循的居所。 由於当地缺乏木材,铁城城主的石堡、城墙、眺望碉楼全是由米白石头砌成,石堡正面有两扇沈重石门,粗壮的门闩与铰链让城堡瞧来固若金汤。 石门沈沈一开,铺着一片灰色石板的偌大广场映入眼底,温泓玉猜想,这广场应可容纳千人,广场尽头又有一扇拱形石门,这次她还不及探看门后情景,便被请下轿,走上通往石城第二层的房间。 头上覆着形同红帕巾的蒙头红,她没能瞧清楚周遭的情况,只是听着嫣然一路发出让她辨不出是惊喜或害怕的惊呼。 一进喜房,房内仅有主仆两人,温泓玉取下蒙头红,关心问:「嫣然,你还好吧?」 嫣然贴身伺候她多年,两人宛如姊妹,当初她要嫁到铁城时,爹爹尚未帮她挑到适合陪嫁的人选,是嫣然自愿陪她嫁到这遥远之地。 「小姐,这里、这里真的好可怕。」嫣然哀声道。 这一路温泓玉已经听过她说过无数次「可怕」,而被冠上这两个字的,全是与铁城有关的一切,听久了,她竟也没了感觉。 「你又瞧见什么可怕的事了?」 她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双手将蒙头红摺得妥妥当当,搁在床沿。 「您方才没瞧见,园子里长了好奇怪的草,有这么高,地上积的黄沙足足有一寸耶!」她在身上比画着,表情激动。「这里不是姑爷的住所吗?怎么和咱们城郊外荒废的寺院、破屋没两样啊?」 「兴许是没空打理吧!」温泓玉淡淡道。 出嫁时,她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倘若只是堡中长及腰高的杂草恣生未除,倒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 再庆幸的是,兄长们因为有任务在身,所以没能依她所愿护送她到这儿,否则若依新郎为城务抛下她的情况,加上这堡中的状况,恐怕会不顾一切马上带着她回京城吧! 不似主子那般淡定,嫣然愤愤不平地道:「大喜之日没张灯结彩就算了,也该命人清理、清理啊!」 「既来之则安之。待事情都忙完了,我再瞧瞧堡中状况,一起决定哪些地方该处理。」 此处毕竟是她将来定居之处,若霍循真的因为忙於城务而疏忽自己居处,她倒是不介意好好替他打理环境。 「唔,说起来姑爷也真怪,有什么事比成亲还重要吗?不能等成亲后再处理吗?」 怕她叨念个没停,温泓玉赶紧道:「嫣然,你去瞧瞧随着咱们来的轿队、护卫的状况,先想办法张罗些吃食让他们填填肚子,晚些留宿的地方也得安排。」 第二章 新郎就这么忙得神龙不见首尾,偌大的堡中冷清得竟似无人居住,而她初来乍到,根本不知有没有总管之类的人可以交代这些事,只能吩咐嫣然去张罗。 嫣然颔了颔首。「走了这么久时间,大家一定都累坏了,小姐先歇着,嫣然去探探状况。穆哲图说,堡中有个管事,我去瞧瞧。」 温泓玉朝她露出一抹赞许笑意。「别担心我,你去忙吧!」 嫣然嘴上虽对城堡颇有微词,但真正需要她出马之时,绝不会推拖,十分细心勤奋,加上她又会一点拳脚功夫,也是让爹娘同意她陪嫁过来的原因。 待嫣然离开后,温泓玉放眼打量喜房。 分出内外寝的喜房以一面充满中原雅风的雕花山墙隔开,房中摆设简单而簇新,彷佛是不久前才为了喜事急急布置。 这间房的男主人对这门亲事到底有几分意愿?是与她一样不甘心,因此未将大喜之日放在心上吗? 思及此,她幽叹了口气。 原本对这亲事还抱着点乐观希望,却因眼下的状况与千里迢迢而来的疲惫,悄悄染上一点沮丧。 蓦地,嫣然苦着脸回到喜房,那令人绝望的哀叹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 「小姐,堡中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她终於明白为何石堡会与久无人居的寺院破屋没两样,因为她以极快的脚程找遍了堡中,但该有人之处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的结果实在令人沮丧。 她不由得怀疑,这个铁城城堡压根儿是幌子,装饰用的! 闻言,温泓玉可真的苦恼了。 她初来乍到,不知堡中状况,却也不可能不顾护送她到铁城的轿队和护卫。 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她身心俱疲,遑论身边人有多累。 暗暗思索了片刻,她心里有了决定。 「不管了,咱们先整理几间房出来,再到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现成的东西可以料理。」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准备换下喜服。 嫣然急忙阻止。「万一……姑爷突然回来怎么办?」 「再穿回喜服便是了。」 嫣然急得猛摆手。「不成不成,这些事嫣然来做,小姐还是乖乖待在喜房等姑爷回来比较好。」 「你一个人哪能做得了这么多事?」温泓玉态度坚定,已开始准备脱去一身喜服。 「小姐!这真的不--」 在嫣然的嚷嚷下,一道规律的叩门声传来,主仆同时一愣,心头闪过相同念头--原来,堡中并不是真的无人。 一抹显然已上了年纪的嗓音响起。 「夫人,堡主今晚应该没办法赶回来行礼,请夫人先行歇息。」话落下,不待房里人回应,老者旋身离去。 温泓玉一个箭步上前开门,望见一个徐缓前行的背影,喊道:「老伯,请等等!」 老者顿下脚步,旋身望着她许久才开口。「夫人有什么吩咐?」 既然无法赶回来行礼,那她只能先请老人帮忙安排轿队和护卫吃食、留宿的事。 说出心中所求,老者徐声回道:「夫人放心,这些事奥古斯会处理。」 她赶紧又问:「那堡中状况可否顺道同我的婢女说说?」 虽然这中原女子尚未与主子行婚仪,但名义上已算是堡主夫人,他自然不可能拒绝。「是。」 温泓玉暗松了口气,让嫣然跟着老仆四处瞧瞧状况。 待两人离去,她重新坐回榻上。 将事情交代给手下的人去做,代表她这个无事可做的新嫁娘得乖乖留在寝房中继续发呆……以及胡思乱想。 深夜,一室无声,空荡幽寂。 在内寝的榻边,无事可做的温泓玉终是抵不过疲惫与睡意,靠着床柱沈沈睡去。 「小姐、小姐……」 在熟悉的叫唤中,她逐渐醒来,却发现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尚不及开口问,啪地一声烛火亮起,瞬间映亮整间寝房,驱走满室黑暗。 「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戌时了。」 「这么晚了。」她揉了揉发酸的肩颈,讶异自己竟然还穿着喜服,就这么坐在榻边睡着了。 「奥古斯说姑爷今晚估计是赶不回来,所以奴婢烧了热水让小姐好好洗浴,舒舒筋骨再歇下。」 这一路,水源取得极为困难,每日仅能以少量的水擦身、洗脸,入浴是奢侈的想望。 这会儿听到有热水可用,温泓玉感动不已,放眼一瞧,却被搁在内寝的那只大木桶给怔住了。 早料着主子会出现如此反应,嫣然沮丧地道:「没办法,奴婢只找到这只姑爷专用的大浴桶,不过听奥古斯说,姑爷并不常用。小姐也不用担心,奴婢已经把内外洗刷得乾乾净净。」 霍循人高马大,是该用这么大的浴桶,简直够让她和嫣然两个人一起泡进桶子里。 除此之外,她也不得不佩服嫣然,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无声无息地把这么大的桶子搬进寝房、汲满热水,等着她入浴。 「好嫣然,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奴婢该做的事,小姐这么说,是折煞奴婢。」嫣然皱起秀雅的眉,边替她宽衣边催促。「小姐快入浴,瞧入夜以后的凉意,说不准热水很快就凉了。」 温泓玉颔首,任她替自己宽衣,不忘问:「那其他人安顿好了吗?」 「嗯,大夥儿已经用完膳、歇着了,小姐不用担心。」 她充满感慨地松了口气。「嫣然,有你真好。」 被主子称赞,嫣然嘴边悬着欢喜的笑,一张脸红扑扑的十分讨喜可爱。「小姐你知道吗?若不是奥古斯领路,奴婢真的会在堡中迷路。奥古斯说,石堡是由数座建筑层层叠叠建起,有上百个房间,各层与房间的小道、石梯四通八达,不过基本上底层是地窖及粮仓,第一层是迎宾大厅、厨房及佣人房,第二层是住室,顶层走过石梯后是露台及碉楼。」 果然,有人领头便是不一样,嫣然很快便摸清了城堡结构与状况,但温泓玉还是忍不住忧心地问:「听起来倒似咱们中原的深宅大屋,院落重叠,院园相通,只是……这堡中不会真的只有奥古斯一人吧?」 「听说还有个照顾孩子的奶娘。」 她颔首。她已经听说霍循死去的妻子帮他生了个孩子,只是……堡中仅有个老管事及奶娘,莫怪会荒凉至此。 「今晚小姐就别想那么多。」 她一如过往在府中伺候主子的方式,替主子盘起及腰的长发,为她擦背。 「嫣然,你忙了好一会儿了,去歇下吧!这些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以?」 嫣然自小在相府里长大,主子为天的念头已根深柢固,这会儿都还没伺候主子上榻,自己怎么能先行歇下呢? 「来到这里,难不成我还要当个等人伺候的千金大小姐吗?」话落,她将螓首靠在用几层布巾垫在桶缘的枕上,一副无须再说的口气。 热水漫至她的颈肩处,温度虽然不及平日在京中泡得那样舒适,但在氤氲热气中,她感觉筋骨放松,舒服得让她连话都不想说。 嫣然为难地杵在原地好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小姐……」 轻合的墨睫掩住水眸,语气娇柔却不容拒绝。「听话,去歇着,明儿个起,说不定还有好多事得做呢。」 嫣然又坚持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奴婢将乾净的布巾搁在一旁,小姐别泡太久,万一水凉了,会染上风寒的。」 听着她叨念,温泓玉仅是掀了掀水润的嫩唇,扬起一抹浅笑当作回答。 嫣然离开后,室内恢复原有的静谧,她暂时抛开烦心事,静静地享受这难能可贵、且或许极为短暂的热水浴。 不知过了多久,水温渐凉之时,她隐隐约约有种自己被谁窥探的错觉。 难道嫣然还没走吗? 温泓玉疑惑地睁开眼,倏地看到外寝似乎有个人影…… 因为隔着一道山墙,加之她完全没想到有人会进入房中,因此嫣然点起的烛火全搁在内寝。 凝着那在暗夜中被烛光勾勒出的高大身影,她屏住呼吸,好半晌,才扬声颤问:「谁?谁在那里?」 她身上一丝不挂,更不敢贸然起身,只得取下方才拿来垫头的布巾摊开来遮住上半身。 她该做些什么保护自己安全?房中有什么能当自己的武器? 就在温泓玉以为一切仅是错觉时,那怔杵在夜色中的身影,缓缓往前踏了一步,对方手中的烛火跟着亮起。 第三章 那微不足道的光映亮了暗夜中的身影。 入了夜,寒凉的风在房中回荡,烛火不安地左右摇晃,在暗影中的那张脸庞上映出晦暗诡异的交错光影。 那张脸似曾相识-- 英挺霸气的双眉色泽浓如墨,鼻梁挺直,接着便是一团乱胡映入眼底…… 认出了男人,温泓玉心一急,想起身捞些什么好遮住自己,却因为太急,脚在桶底一滑,整个人没入大大的浴桶当中。 「唉呀!」 她想撑起身子却力不从心,温水窜入口鼻,让她忍不住呛咳了起来。 隐约中,她听到一个十足阳刚的低咒。 虽然还没举行仪式,但人都已经在喜房了,今夜勉强可算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也是两人头一次见面,怎么会是这么狼狈的开始啊…… 【第二章】 天色已暗,日阳完全西沉后,白天的燠热跟着消失,入夜后,寒凉袭人。 与穆哲图一前一后由石城侧门策马而入后,两人在马厩前利落地下马。 正当霍循准备将马牵入马厩时,穆哲图抢过他手中的缰绳。「爷,中原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快回房去,别冷落了娇娘子。」 闻言,霍循沉下脸。「她若嫁来此处,便要知道,这里并非能让她享福之处。」 前妻谧娅是城里铁铺的铁匠师傅之女,亲事由城中掌管打铁的耆老促成,当年成亲是为了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没想到自己娶回家的女人像娇弱的花朵,好看却难照料。 他身负整个铁城的生计,没时间经营夫妻关系,因此在妻子过世后,他也没有续弦的打算。 不料最近,中原皇帝又硬塞了个女人给他。 他明白中原皇帝的用意,偏偏无法推却,毕竟与中原交好对铁城有帮助。 中原有大量的铁、兵器需求,有助于改善铁城城民的生活,这便是他最后点头答应的原因。 穆哲图跟在他身边多年,懂得他虽然外表像个蛮汉,心中其实充满责任感,念着的总是全城城民生计,就算当年娶了谧娅,也不见他真正展颜笑过。 但这一回,他亲自帮霍循走了一趟中原,将中原皇帝所赐的新娘护送回铁城。 一路上,他也见识到她不同于印象里中原贵族女子的性情。 她外柔内刚、乐观善良,还有一颗体恤下属的宽大襟怀。见着这样的女子,他心底不禁期待主子有何反应。 但见他脸色,穆哲图识趣地打住话题。「是、是,我想她应该很明白这一点才是。」 有些话搁在心头自己明白就成了,不必说出,免得激怒某人。 再说,他前脚才刚踏进铁城,后脚便跟着霍循进矿区忙了一整日,此时累得只想先填饱饥肠辘辘的肚皮,再好好睡上一觉。 瞪视着穆哲图完全不把自己怒意当一回事地牵马入厩,霍循哼了声,便转身回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 已然习惯铁城入夜后的浓黑夜色,走在石板道上,他的思绪不禁落在今日才抵达铁城的新娘身上。 铁矿一向是铁城的重要资源之一,矿区出了事,他不可能不立刻处理,这时分,早错过了举行婚仪的吉时,回寝房后,身分娇贵的她……会闹成怎样? 脑中浮现种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他头痛地揉了揉双鬓不想面对,却不得不抬起如千斤重的脚步往前。 约莫半个时辰后,霍循来到原本只属于自己的房前。 猜想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就寝了才是,但他仍然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缓缓推门而入。 不料他才踏入,视线便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得愣在原地。 水声伴着昏黄的烛光由内寝传出来,那浸在浴桶中的玉人儿,美得令他无法移视。 她若乖乖泡澡,他心里断不会生出杂念,可她偏偏不断用那双凝玉般的柔荑捧起水,泼在脸上、颈肩。 水珠沿着她柔美的下颚滑落,耳鬓散落的几根发丝,越发衬得她脖颈的肌肤白皙柔嫩。 柳眉舒展,彷佛花瓣般的嫩唇微启,发出满足的软软叹息。 火般的目光凝着眼前人儿娇柔模样,瞧见水波在她的撩动下,轻轻荡啊荡地,荡得他的心发痒。 不消片刻,久未纾解的欲/望像一把火,迅速燃遍他的四肢百骸,往腿间急速汇聚。 察觉自己的反应,他恼怒又困扰,却听到她突然扬声颤问:「谁在那里?」 不知她是怎么察觉自己进房,霍循发出一声低咒,点燃手中的烛台,往前走一步。 他无意吓她,但烛光一亮,只听见她发出一声惊呼后,扑通一声滑进大浴桶中。 惊见这情况,他低咒了声,倏地飞扑过去,眼捷手快地将她由浴桶中捞出来。 一喘过气,她惊魂未定,一双小手自有意识地紧紧圈住他的颈,螓首软弱无力地搁在他宽厚的胸膛,贪婪地大口吸气。 感觉她的依赖与娇弱,闻到她身上幽香,霍循满腹想骂人的话梗在喉头,大掌自有意识地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他……应该是好意,但他的手好大,巨掌落在背心的力道好惊人。 她被拍打得有些无法承受,咳得更厉害。再不制止他,她……会不会咳血啊? 温泓玉从他怀里抬起头,雅致的柳眉难受地拧了拧。「你、你……咳咳,你弄痛我了……咳咳……」 闻言,原本要落下的手掌顿时僵在空中,炯炯虎目迎向她那双彷佛氤氲着水气的眸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惊得缩回手。 讶异于她的娇弱之外,教他心慌的是,自己竟会对她做出如此「呵护」的举止…… 他向来不是温柔之人,做不来怜香惜玉的事,连对自己的孩儿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举动,但一思及她可能因为这莫名其妙做出的行为而受伤,他一张脸又黑了大半。 「对不住,我无意吓你,也无意弄痛你。」收紧方才「轻拍」她后背的手掌,他不自在地扯了扯唇。 听到他的道歉,明白他的动作出自好意,温泓玉忍不住想笑。 他那模样像是做错事、被娘亲逼着道歉的别扭孩子,偏有一脸大胡子,这不协调的突兀之感让她的笑意止不住。 「不碍事,谢谢你。」 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逸出,霍循摸不着头绪,不懂她为何而笑,垂眸凝着她,视线不经意地见到她湿淋淋的裸身密密贴在自己身上,一对晶莹雪白的椒乳就这么映入他眼中。 瞬间,体内好不容易平息的热气再次滚沸。 他赶紧移开视线、宁神定气,一张粗犷的麦色峻脸却无法控制地泛上红潮,脑中遐想奔腾。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胸前那两朵随着呼吸起伏、因为冷而微微颤动的粉红色蓓蕾瞧来好可口、好诱人。 他喉头紧缩,心底那一把欲焰瞬时飙窜,烧得眼前星火迸溅。 他只得闭上眼调整呼息,搁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起,整个人僵硬如石像,逼自己不再想那幅撩人春景,猜想那对椒乳握在掌中是不是如想象般温润嫩滑…… 没察觉他的异样,温泓玉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视线则固执地停在他脸上。 终于见到他,她有些讶异。 他本人并未如画上那样令人望之生惧,方才会被他吓到,纯粹是太过突然,加上烛光在他脸上晃动,瞧来有些诡异所致。 他脸上那把占了大半张脸的胡子是有些碍眼,但其余的瞧起来,似乎挺好,而那沉厚的嗓彷佛能渗透一切,一开口便渗入她的耳里、心口,无端窜起一股麻痒。 发现她瞬也不瞬地打量自己,霍循浑身不自在,攒眉问道:「你到底看够了没?」 他虽是城民所敬仰的城主,但因为这副蓄着大胡子的模样,多了些令人不敢靠近的威严,从没有女子敢这样盯着他发呆出神,而她,这个来自中原的新娘,竟然定定地望着他,彷佛他是多么好看的男子,像是要将他的模样清楚地烙进心底。 这样的她,让他不由得想起谧娅。 当年谧娅嫁给他之后,哭了整整十日,十日后,是无止境的郁郁寡欢,直到她产下孩子那一刻,他看见她虚弱至极,却展颜笑开。 他为那抹宛若娇花春绽的笑而心神撼动,但那笑容不是因为他,更不是为了他们的孩子……而是解脱。 而她,并不像谧娅,她用坦然无畏的眼神瞅着他,让他不禁好奇这副娇柔的身躯里,藏了多么勇敢的灵魂。 第四章 在矿区时,他听到穆哲图滔滔不绝地说着护送温泓玉至铁城的点滴。 透过她身边那个有趣的婢女口中,他知道,这门亲事非她所愿,但在漫长的旅途中,她既不骄纵也不任性,不同于一般名门千金的个性让穆哲图十分推崇。 当时,他半信半疑,但真正见了她,他竟有些无法招架,不知如何与她相处。 她红着脸赧然不已,一双眼却未由他脸上移开。「我……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霍、霍循……」 其实,她想问他为何不亲自到中原迎她回铁城? 她想问他,有什么事比终身大事还重要?非得抛下她,直到误了吉时才回来? 她更想问他,为何明明是高头大马的人,进房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害得她慌得在他面前出糗…… 对他,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一瞧着他,她不知怎么一句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 闻言,他浓黑的眉拢起,语气不容置疑。「我的地方当然只有我能进来。」 他的堡里人口虽不多,但铁城治安良好,城民推崇他、尊敬他,岂会潜进他的堡中作乱?若是外来之人,更是不可能闯得进来。 他把所有兵力放在入城口,每日驻守的士兵由壮丁轮流,出入铁城都得经过严格盘查才行。 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温泓玉有些不自在地应道:「这倒也是。只是……我不知道你会在这时候回来,才会被吓到。」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人们的眼光,也知道他若把胡子剃掉会减少人们的惧怕,但他不能剃……不能应付剃掉胡子会惹来的麻烦事。 但她说,她并非害怕自己的外貌,只是意外而已? 一时间,霍循无法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眼角瞄到搁在一旁的布巾,只得赶紧抽起,胡乱包起她的身子,将她放上榻后,退了两大步。 他的对待让温泓玉觉得自己像个婴儿,这也无妨,她更好奇的是,他为何露出一副想疏远她的样子? 两人离得有些远,她想瞧清,偏偏他的大胡子掩住他的神情,只能由他的眉间瞧出他有些懊恼。 为何?她做了什么吗? 见她又望着自己若有所思,霍循忍不住开口提醒。「好了,快把衣服穿上。」 温泓玉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一丝不挂」的状态。 想起方才他厚实暖烫的身体贴着自己裸露的肌肤,亲密得教她无法自制地窘红了脸。 因为专心打量他的模样,她是真的忘了自己一丝不挂,他该不会以为她不知廉耻地裸露是要……勾引他吧? 这念头一浮现,换她懊恼尴尬不已,偏又不知怎么开口解释。 忽见他转身想走出去,她抑下内心波动,问道:「你……用过晚膳了吗?」 如今,两人名义上已经算是夫妻了,她想找些机会与他聊聊,多认识他一点,试着在这并非情投意合的婚姻里,寻求可以让他们过一辈子的理由。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顿住脚步。「还没。」 「我想嫣然应该还让灶里留着火头,我帮你简单弄些吃食,好吗?」 在相爷府,厨房的火就算入夜也是不灭的,若遇上主子半夜想用夜宵,便不必重新起火。 闻言,霍循挑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新娘非但没责怪他为何错过吉时,还要亲手为他下厨?他娶的不是个尊贵的千金小姐吗? 因为实在瞧不清那张藏在胡子下的脸,她只能满是诚意地望着他幽黑如子夜般的眸。「嫣然是我的陪嫁婢女,唔……虽然我没办法做你们这儿的食物,但烹煮的食物尚可入口;你这里没有厨子,嫣然又忙了一日,你就暂且委屈一顿,好吗?」 听她一连串地解释,霍循忽觉有些好笑,又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天底下有哪个主子因为下人做了太多事,怕下人累着,而亲自将事情揽在身上? 可不难看出,她与他相处时,看似镇静的表相下,其实也藏着不安。思及这一点,霍循暗暗松了口气。 前妻嫁给他之后郁郁寡欢,她厌恶他高硕的身形,抗拒他的亲近,那段彼此折磨的短暂婚姻让他失去爱人的信心,至今,他仍然不以为自己有办法做一个好丈夫。 这个不得不结的婚,在他看来,她怕他最好,如此一来,两人没有交集,便不会产生伤害…… 「我的厨房里没有任何食物。」 他留在堡中的时间不多,除了奶娘会为孩子张罗吃食,他几乎是不在堡中用膳,有时甚至也不吃。 终于等到他松口,温泓玉如释重负,梨涡在嫩唇边轻舞。「不用担心,嫣然方才替护送我过来的随队人员张罗了东西,我想厨房应该还有……」语气略顿,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介意吃剩食吧?」 霍循看着她可人的摸样,只觉心底微微悸动。 他这个来自中原的新娘容貌柔美,玉白的鹅蛋脸净秀雅致,柳眉、杏眸、朱唇、微泛桃红的香腮无一不吸引他的目光,个性也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讨人喜欢。 这不是好事。 避开她太可爱的神情,霍循勉强掀唇挤了句话。「都行。」 他的肚胃空惯了,真饿到受不了,一片大饼便可当一餐。 庆幸他不是太难伺候,温泓玉换上简便的衣衫,刻意忽略两人之间的局促,对他腼腆笑道:「嫣然虽然同我说过,但我不知道厨房怎么去,你领路吧。」 霍循木然颔首,旋身走在前头,许久才回过神--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任她主导一切,支配自己了? 温泓玉跟在男人身后,不如他熟悉,被堡中曲曲折折、上上下下的石阶、通道弄得晕头转向。 霍循察觉到了,暗暗缓下稳健的步履。 他天生寡言内敛,加上与女子相处的机会甚少,就算有过妻子,但因夫妻不睦,不擅与女子相处的一面仍未长进。 况且,他既然无心与她培养感情,说不说话,并不重要。 两人之间因为他的寡言而沉默下来,温泓玉好不容易放下的局促又悄悄地笼罩过来。 待两人来到厨房,她走到灶前察看,果然发现炭堆尚存微弱余烬,只要拨开炭灰轻轻吹气,便可重新起火。 「你……要到小厅候着吗?」 有他在身后监看,她也别扭,浑身不自在,哪能专心替他张罗吃食。 霍循没多想,在厨房的石桌前拉了把凳子坐下。「无妨,不过是填肚皮,在哪儿吃都一样。」 一开始,在小厅摆了张白色长石桌是为了当作膳厅使用,一家人用膳时同桌而食,气氛定是温馨欢乐。 但他堡中人口简单,只有他与妻小,至多再加上一个老仆及手下,就算全部到齐也坐不满,再说他与亡妻感情疏离,镇日又在外奔波,坐在小厅用膳的机会微乎其微。 久了,小厅便与堡中各处一样,被寂寞凄凉给占据了。 这会儿,他没必要为了填饱肚皮,特地坐在小厅候着,那孤单的画面想着便觉愚蠢。 瞧他完全没有转移阵地的打算,温泓玉只得硬着头皮,瞧了瞧厨房里有什么食材可用,才转身将火给起上。 霍循凝着她看来纤柔单薄的背影,看她彷佛习惯张罗吃食的利落手脚,不由得好奇堂堂一个千金小姐,怎会做这些粗活儿? 他暗暗观察,心思整个落在她身上,直到飘来一股香味才回过神。 只见面前摆了个大盘,盘上堆栈好几片夹着长葱、碎肉的夹饼,还有一杯冒着氤氲热气的茶。 「我瞧桌上还留了几张大饼,大伙儿吃剩的羊肉,所以调了点甜酱做成夹饼;茶是我由中原带来的,浓郁甜醇且去油腻,用完夹饼,不妨尝尝茶。」 其实光闻食物的香气,霍循便觉得饥肠辘辘,正伸手要抓起一块饼时,一双软玉小手忽地抓住他。 「等等。」 他不解地瞥了她一眼,心却因为她温润手心贴触自己的手背而感到微微骚痒。 他目光不由得由她的脸上移到搭在自己手上的润玉小手。霍循发现,她有双十分漂亮的手,白嫩十指修长,掌心滑嫩,不像一双干惯粗活的手。 没发觉他的打量,温泓玉柔声道:「我先拧张帕子让你洗脸擦擦手。」 她松开他的手,取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沾湿、拧干后又回到他身边,将帕子递到他面前。 他皱眉,粗声应道:「我这里没这麻烦的规矩。」 第五章 话落,无视她的错愕,他率性地抓起一片夹饼塞进口中,豪迈咀嚼。 或许是因为她将撒满芝麻的饼片用火烤过,所以口感酥脆,饼皮间夹了长葱、碎羊肉,刷上不知用什么调成的甜酱,咸中带着蜜香。长葱中和了羊肉的腻,他吃完一片饼,忍不住又抓了第二片。 不过眨眼间,他便解决掉眼前的食物,心满意足地用相同豪迈的方式大口饮茶。 见识到他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她回过神,再次递出帕子。「让你擦擦手。」 他文风不动,只是皱眉盯着她手中的帕子。「我--」 彷佛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温泓玉柔柔牵唇,径自抓起他的大手,用那方染着粉樱色泽的帕子替他拭去指上的油腻。「我知道,但我还是觉得,吃东西要净净手会比较好。」 她的动作又轻又柔,手指所到之处起了一阵令他酥麻的温暖,让他因此怔然,任她摆布。 他愣愣凝着她,看着她扇般的墨睫掩住如玄玉般的眸子,神态柔静细腻雅致,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美,是在铁城女子身上不曾见过的。 见他没抗拒,温泓玉松了口气,帮他拭净手才问:「要我再打些水替你洗脸、洗脚吗?」 虽然明白此地与中原民情不同,但她仍不自觉用娘亲对待爹爹的方式来对他。她的询问将霍循由被她魅惑的迷蒙中惊醒。 她说她要替他洗脸、洗脚?!霍循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不是废人,这些事我可以自己做。」他有些粗鲁地将帕子还给她,彷佛受辱地挤出话。 温泓玉接回帕子有些委屈地解释。「你别恼,我不是把你当废人,而是……而是在中原,娘子都是这么伺候自己丈夫的。」 她的声音最后成了嗫嚅,那张粉嫩的脸蛋泛上一阵热意,不自在到了极点。 一听到娘子与丈夫的称谓,霍循身躯略僵,无法想象她替自己洗脚的情景,半晌,他呐呐道:「在铁城没这规矩,你大可不用这么做。」 两地风俗民情不同,看来,娘在出嫁前,特地传授给她的夫妻相处之道也派不上用场了。 「嗯。」她咬咬唇,低柔又语。「那……我还有些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他耐着性子,期盼她不要再吐出令人头痛、吃惊的话。 「堡里有些地方需要整理……」 堡务一向不是他挂心的范围,但他并不觉得石堡有什么不好,自然没有需要她插手之处。 「我并不以为石堡有什么需要整理之处,你只要乖乖地当我的妻子就成了。」 因为没能亲自巡过石堡,温泓玉无法确定嫣然所说的「糟糕」为何,只能暂且搁下。 但……他所说的,乖乖地当他的妻子就成了,是什么意思? 「当你的妻子要做什么?」 霍循皱眉瞥了她一眼。连他都不知道当他的妻子需要做什么,又该如何回答? 他的沉默让温泓玉心里漫上一点不安。 他是不想回答、不屑回答,还是……温泓玉无法由他的沉默中揣测他的念头,却为了努力要融入他的生活,努力让这个婚姻变得有意义,勇敢说出心中想法。 「你不说,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原本娶妻是为了传宗接代,而这一点,谧娅已经帮他做到了,至少有个孩子流着霍家的血。 如今再娶她,在不愿伤害她的情况下,相敬如宾会是两人共处最好的方式。 「你什么都不用做。」略顿,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早些休息,我……今晚不回房。」 不待她反应,霍循起身离开。 【第三章】 霍循的话犹如一阵冷风,令她打了个冷栗,怔在原地。 他要她什么都不用做,接着又说,他不回房了…… 虽然她对于洞房花烛夜感到恐惧,但新婚便不同房,令她有种再次被抛下的感受。 一思及此,她加快脚步上前拉住他的手。「等等,你别走!」 感觉软腻的小手圈握住自己的壮臂,他顿下脚步,眯起眼别过脸打量她。 这女人不知道听话是何物吗?偏要挑战他的威信、质疑他的决定。 他紧蹙着浓眉,像是怒了,却阻止不了她追根究柢的打算。 「是因为还没举行婚仪,所以不能同房吗?」迎向他的严厉神情,温泓玉抛开羞怯,鼓起勇气问。 不知怎么,她明明娇柔却总是露出无畏无惧的神情,让霍循内心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他身边真正敢违逆他的只有穆哲图,而她,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女人。 他该生气,却莫名地被她支配。 「我只是……还有事得忙。」霍循避重就轻地回答。 他知道,两人只要同榻,他一定会想要她,让她真正成为他霍循的女人。 但她就像朵迎风便折腰的花,如此纤柔、娇小,绝对承受不了他的悍然给予,就算他再小心翼翼、再温柔,她还是会受伤。 他不想在她嫁来的第一日便因为承受他的欲/望而留下可怕的阴影,自此后惧他、怕他,无法忍受他的碰触……如同谧娅每回见着他的模样。 在谧娅身上,他对妻子的欲/望让他觉得自己是毫无人性的野兽。 因此,他希望温泓玉畏于接近他,却不是真正被他伤害后的惧怕。 可他不可能对她坦承自己不愿与她同房的原因。 听到他的回答,温泓玉稍稍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还未举行仪式的原因,我坚持夫妻得同榻而眠。虽然这门亲事是皇帝所赐,可既然我来了,便表示我愿意当你的妻子,与你过一辈子,你不可以答应娶我,却又一再丢下我。」 霍循因为她的话,莫名地感到胸口隐隐发烫。 这女人,无论是她的美,她想要经营两人婚姻的渴望,她勇于表达想法的大胆,都在在让意志坚定的他一面对她,便很难坚持原有的想法。 而她说得轻柔,可那个「丢」字下得太重,无形透露的哀怨让充满责任感的霍循不禁怜她,又想开口为自己辩驳。 「我……并没有要丢下你……」 「那就在忙完后回房,不管多晚都无妨,别担心会吵到我。」微顿,她幽幽地补充。「在中原,只有感情不睦的夫妻才会分房睡。」 好大一个但书,霍循苦笑,他们才当一天夫妻,「感情不睦」似乎不能用在他们身上。 唉,怎么觉得自她来到铁城、踏进堡内之后,他的生活似乎也要悄悄地改变了。 「好吧,我答应你,再晚我都会回房。」 争取到夫妻间基本该有的亲密,温泓玉一张粉脸涌上火辣辣的热。 其实她还有话想说,她要夫妻同房并非要他尽快与她圆房……但愿他不要会错意才是。 在蒙蒙天色完全亮起的前一刻,一直待在书房处理城务的霍循才拖着疲惫的脚步进了房。 待他来到床畔,确定蜷缩在榻上的人儿睡得深沉后,他才悄悄脱掉上衫,躺上榻,却又突然想起,她醒来后看到自己光着上身躺在身边的模样似乎不妥,于是又起身下榻,套上上衫后重新上榻。 可是,和衣躺在榻上的状况也不怎么好。 他可以听到她规律和缓的呼息,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淡淡甜香,幽幽窜入鼻息,微微骚动他的心。 麻痒由心尖处漫开,他只觉全身的血液被那股幽香加了温度,渐渐沸腾。 早知道答应与她同榻而眠是件错事,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正当他犹豫该不该起身下床,离她远一点时,一双白玉藕臂忽然勾住他手臂。 那滑嫩的触感让他不禁屏息,整个人僵住不动,而视线微微瞥向身侧,眼底映入她扬起嫩唇,一脸满足的模样。 「唔……好暖……」 她应该还在熟睡,只是感觉到暖意,便想要再靠近些。 他应该拉开她,但她扣住他手臂的不只一双柔荑,那浑/圆饱满、软得不可思议的丰盈,以及那张粉嫩娇颜,都紧紧贴着他肌肉坚实的臂上;而一只玉白嫩腿更是过分,不客气地越界,搁在他的腰腹间。 此刻,威武强硬的城主俨然被当成一只大暖炉,丝毫没有抗拒的余地。 他欲哭无泪,数度想移开她的手脚,她便不依地拧起柳眉,牢牢抓紧他,手脚并用,蹭贴得更紧,坚持撷取他身上源源不绝的暖意。 而此举与火上加油无异。 第六章 彼此紧密相贴的肌肤让他清楚感受她的身躯有着多么诱人的曲线。 心头的火因此烧得炽热,他太久没有和女人在一起,几乎无法控制淫念不断由脑中窜出,诱惑他顺从心底的渴望。 不能再这么下去!他口干舌燥地咽了咽唾沫,该怎么让自己从这状况中脱身? 霍循心一横,一把抓住她的手要将她推离身边,她却因这骚动而醒来。 他心虚地松开手,因为欲/望而沉嗄的嗓音急急解释。「你……把我缠得太紧了。」 模模糊糊地接收他话里意思,好一会儿,她一双朦胧睡眼倏地瞠大,慌张垂眸一看,果然发现自己的手紧扣着他健壮的臂,一只腿甚至不知羞耻地横在他结实的腰上。 瞬间,温泓玉嫩白的粉颜因为尴尬而发烫,芳心急速跳动。 「对、对不住。」 谁会知道,梦里那暖得不得了的枕头是她的丈夫?! 她匆匆地松手、缩回脚,还要忙着将缠在两人间的被子拉开。 见她失了端庄,一头如瀑墨发垂在纤肩、胸前,微微散乱地遮住她的粉颜,让他不自觉又瞧得恍了神。 是因为欲/望未纾的关系吗?为何她连这时候瞧来也觉得可口万分? 思绪还尚未厘清,一抹香气忽然伴随着软热娇躯跌进他怀里。 他回过神,感觉她娇软的身子压在自己身上,软软的唇贴在皮肤上,她一双杏眼眨啊眨地,搔得他无法思考。 「对、对不住,我有没有撞痛你?」没察觉到两人此时有多暧昧,温泓玉着急地检查他。 她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对自己的睡姿感到懊恼。 就寝时,她明明把被子整得妥妥当当,怎么才睡熟了,竟让被子把自己缠得乱糟糟,为了拉好被子,又不小心地跌进他怀里,撞了他。 「我……没事……」他勉强挤出声音。 也不知她是无心或故意,还是根本不知男人禁不起考验,硬是在他身上左磨右蹭,不消片刻,他便感觉腿间欲/望苏醒,热烫饱胀得让他恨不得马上扑倒她,将火热硬杵深深埋进她腿间的甜蜜当中。 但理智克制了自己的冲动,他暗暗深吸口气,抓住她的手,勉强挤出粗鲁的语气。「我不痛,你别忙,别再乱动!」 真要命,她整个人贴在身上,他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如此亲密既撩拨着他,又带来一股说不出的温暖,让他舍不得马上推开她。 「可是……」 他厉眼一瞪。「你给我好好待着,不准乱动。」 被挑起的欲/望需要女人为他纾解,但不能是她--他的妻子。 她看起来是那么娇弱,绝对承受不了他的欲/望,因此他只能忍着。 被他的模样骇住了,她柔顺地应了声,忽然发觉身下的床榻变硬,似乎还热了几分,而他的呼息变得粗重,峻脸隐隐泛着热潮,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窘红着脸,有些无所适从地起身,忽然发现他双腿间几乎遮不住的亢奋。 迎向她错愕的神情,霍循立即翻身下榻,背对着她穿衣。「我……今天得再到矿区一趟,晚些才会回来。」 看着他的背影,她敛住羞恼,急声问:「这么早?要先用完早膳再出去吗?」 「不用麻烦。」 目光落在她脸上时,霍循发现她嫩白的颊上竟然留有被自己的胡子扎出的红点,而她小脸也因为他的话现出惹人心怜的落寞。 该死!内心爆出一句诅咒,他脸色沉凝,两道浓眉纠得极紧。 她像荒漠中丰饶的绿洲,而他是戈壁,粗砺而刚健,她那一身细皮嫩肉,绝对无法承受他的对待。 他再次确信,自己不碰她的决定是对的。 刻意忽视她失落的神情,霍循迅速穿好衣物,不假思索地走出寝房。 温泓玉怔怔坐在榻上,感觉他身上透出疏远,心里竟涌上一股想哭的委屈。 刚才他明明有了反应,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她听娘说过,男子一旦变得亢奋,没有纾解欲/望会是一件万分痛苦的事。 而他……宁愿痛苦也不愿碰她,这是因为不喜欢她吗? 想到这可能,温泓玉苦闷地咬唇,难过得想要掉眼泪,却又拼命忍住。 她不能就这么被打败! 闭上双眸,她逼自己不要再想他伤人的态度,以及拒她于千里之外的背影,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坚强…… 「小姐、小姐!」 听见嫣然喊她,温泓玉这才发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出神。 「小姐,您真的不必亲力亲为,跟着我做这些粗活,我瞧您还是到旁边歇着比较好。」 在来到铁城的隔日,她在嫣然的领路下,花了将近半日察看完石堡内外的状况。 石堡的状况并不如霍循所说的一切都好。 堡中的露台、空地因为久无人理,积了厚厚一层黄沙,植着胡杨木或其他种了不知名的植物之处,长了高及腿肚的草;大厅、小厅及家具蒙了尘沙,两层住室则有几间房需要换锁。 见到这状况,她无法置之不理,也无法端着丞相千金的身分命令下人做事。 因为堡中除了嫣然、奥古斯和奶娘外,根本无人可使。若把所有的事丢给嫣然,这可怜的丫头绝对会过度操劳而累倒。 而她更不知道霍循几时才能空下来与她说说话、彼此认识,遑论是要请示整理石堡环境的事。 于是,虽然尚未得到霍循的同意,她先聘了厨娘及几个仆人来协助打理。 嫁来铁城,她自知不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等着人伺候的千金小姐,加上弄不懂丈夫的心思,又闲着不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她只有跟着劳动打理,以免胡思乱想。 「我不累,只是想事情想得走神,不碍事的。」 真正见过霍循之后,她意外发现,除了他的胡子很碍眼之外,他的人却非她想像的那般,拥有与外表一样粗野、蛮横的个性。 他出乎意料地沉默寡言、不擅表达,面对她时偶尔会脸红,每每瞧见他露出似乎没在外人面前展现的笨拙,她便没了出嫁前的害怕,反之多了想了解他、努力经营婚姻的决心。 但霍循似乎不这么想,他好像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自从那日清晨之后,他的态度更加疏远。 他好忙、好忙……忙得没半点闲时可以同她说一句话。 或者正确来说,他出现的时间总是在她就寝之后。 她可以感觉他阳刚的气息,以及温暖得不得了的身体,但除此之外,夫妻俩的交集少得可怜,一想到霍循并不喜欢她,她心里的落寞更深。 见主子这郁郁寡欢的模样,嫣然忍不住问:「姑爷……和小姐还没圆房吗?」 温泓玉一怔,随即摇头。「他……好像很忙。」 嫣然与她的情谊早已超越一般主仆,就算迟迟未圆房这事有些难以启齿,但她也想有个人谈谈心。 「就算忙也不该忘了。」放下手中的扫帚,嫣然心直口快地嚷嚷。「还未举行仪式倒也算了,算算咱们来到这里有半个月了吧?姑爷却不管不顾,不是想退了这门亲事吧!」 思及这可能,温泓玉心一拧,颤了颤唇道:「他有回堡里,但时间很晚、很短……他……」 不会真是想退了这门亲事吧? 顿时,粉颜失了血色。她不能让霍循退了这门亲事。 两人的亲事是由皇上下旨,他若真的这么做,损伤的不只是皇上和温家的颜面,还有他们的将来。 万一惹怒圣颜,皇上会不会作出什么对铁城不利的决定? 嫣然自然也想到这层关系,她握住主子的手。「小姐,既然你都已经接受了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你都要让姑爷尽快圆房啊!」 温泓玉抿了抿唇,思绪百转千回。 她外表虽娇柔但心志坚定,不是遇上难事便退缩的性子,只要打定主意要做,她便会全力以赴。 倘若圆房之事需要由她主动,她纵使羞怯,还是会做。 倘若丈夫不喜爱她,她就努力让他爱上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戒慎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夫、夫人。」 温泓玉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身形高壮、四十来岁的妇人立在身后。「你是……」 「奴才娜孜古丽,是小主子的奶娘。」 小主子?!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第七章 妇人急得六神无主,不待她回应便说道:「小主子已经病了几天,原本热已经退了,但不知是怎么回事,今日一早又发起热来,大夫开的药喂了也不见效果……」 她知道城主与小主子的阿娘感情不睦,间接地也跟孩子不亲,加上近日是城主再娶的大喜之日,她只敢让小主子在寝房里看书练字,不敢放小主子四处走动。 若不是到了这节骨眼,她绝不敢烦劳新夫人。 对了,温泓玉这才忆起,霍循有个稚女在堡中。 心思一定,她作了决定。「嫣然,你去城里请大夫。娜孜古丽,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孩子吗?」 虽没料到新夫人如此焦急,可娜孜古丽来不及感动,颔首急道:「奴才这就带夫人去!」 温泓玉跟在奶娘身后,责备自己怎么会粗心到忘了孩子的存在。 姑且不论她和霍循的关系是否有进展,于情于理,她都该找个时间去和孩子说说话。 毕竟嫁进霍家,她注定要当现成的娘,成为孩子的后娘…… 想起「后娘」两字,温泓玉不禁打了个哆嗦。 为了这孩子,她想得很多,心里竟有些忐忑,怕被孩子讨厌、抗拒。 待她来到床边,看到那张粉雕玉琢的苍白小脸,柔软的内心像是被谁紧紧掐住似的,冒出源源不绝的怜意。 这孩子的模样出乎她意料的好看。 她有张嫩嫩的小脸,五官细致,两道略显英气的眉浓黑入鬓,鼻形俏挺,菱形小嘴上唇薄下唇饱满。 可能是因为发热难受,额心沁着薄汗,两道眉拧成结,小小的嘴微张,急促呼息。 这孩子是六岁还是七岁?温泓玉因为她过分瘦小的身形辨不出年纪,却因为孩子难受的模样,心被揪扯了下,隐隐泛痛。 她掏出帕子为可怜的孩子拭去额上、身上的冷汗,又望向娜孜古丽。「可以帮我盛一盆凉水过来吗?」 她想将帕子浸湿搁在她的额心,或许无法马上退热,但应该能让浑身发热的孩子好受些。 娜孜古丽颔了颔首,忙去取水。 彷佛感受到她温柔的碰触,霍然朦胧地睁开眼看她。 孩子病着,实在不好立即说明两人的关系,再说,也不知孩子意识是否清醒。她扯出一抹满是心怜的微笑,柔声问:「想喝点水吗?」 霍然只是张着似猫般的眸,有些迷惑地静静凝着她。 印象里,只有奶娘会这么温柔对她说话,但眼前这个说话好温柔,长得好美、好美的女子不是奶娘,是谁呢? 对她的沉默不以为意,温泓玉一双柔荑拨开孩子鬓边湿了的发丝,一边说:「我已经让--」 话到嘴边,却因为霍然的小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而顿住。 「阿娘……」 微哑的软软童音逸出,温泓玉身子一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响应。 「阿娘……不要丢下然儿……」 她的心因为这孩子而微微一促。 落入耳底的话虽简单,却充满了渴求,让她舍不得道破。不过……真要说起来,她的确是孩子的阿娘啊! 顿时,她胸口涨满柔情,一手握住孩子的小手,忍不住承诺她。「放心,阿娘会一直待在然儿身边,不会走开。」 「阿娘、阿娘……」感觉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温柔软腻,霍然瞬也不瞬地凝着她,反复地低声嚅着。 她彷佛怕她随时会消失似的,小手将她握得紧紧的,那双定定望着她的眼眸闪着怜人的水光,温泓玉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出嫁前,她听说霍循的前妻生下孩子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加上忙碌的城主阿爹,她能料想这孩子有多孤单寂寞,多么渴望母爱。 方才,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当个称职的后娘,但见过孩子后,她却在突然间有了信心。 如果这孩子不排斥她,两人若处得好,或许当现成的娘也不错。 真希望霍循能明白她真心想要成为他的妻子、他的家人,回应她的情意…… 【第四章】 大夫看过孩子的状况,确定只是上一回风寒未愈,二度染上风寒所致,加上霍然体弱,才会让病症加剧高烧不退。 送走大夫,嫣然到厨房煎药,而温泓玉则要娜孜古丽将孩子交给她,让她歇息一日。 「夫人……照料小主子原本便是我的职责……」 温泓玉岂会不明白她的担心,柔声道:「昨夜你顾了孩子一整夜,应该也累了才是,这会儿刚好她把我当阿娘,把我手握得紧紧,见不着你应该不会哭闹才是,你就趁这时放心去歇着吧!」 听着新夫人的话,娜孜古丽感动不已。 在听闻城主要再娶,且娶的是中原的贵族千金时,她还担心小主子会受苦。 没想到新夫人不但是个年轻温善美丽的女子,似乎还挺喜欢小主子的,让焦虑的她稍稍放了心。 「那就有劳夫人多费心了。」 温泓玉朝她露出一抹笑,要她放心歇下,嫣然跟着端了杯掺了退热药粉的药汤进门。 「小姐,大夫吩咐,先让小主子喝下药汤,另一帖药在厨房煎着,差不多用晚膳时可以喝。」 「嗯。」她吩咐。「你去调半杯蜜糖水过来。」 嫣然赶紧领命办事,温泓玉的眸光落在睡得极不安稳的霍然身上,开口喊:「然儿,起来,阿娘喂你喝药。」 听见她的轻唤,霍然再次睁开那双猫眼,定定瞧她。 见她又静静地瞠眸瞅着自己,温泓玉轻声细语地哄道:「药也许很苦,阿娘让人调了蜜糖水,喝完药再喝甜甜香香的蜜糖水,好不?」 不似一般小孩听到喝药便苦着脸哭闹,霍然倔强地嚅声道:「然儿不怕苦。」 原以为要哄她喝药是件难事,但依这状况看来似乎不难。 「真乖。」她打从心底喜欢这乖巧听话的孩子。待霍然径自坐起后,她一勺一勺地喂汤药。 药一喝完,嫣然的蜜糖水还没送到,霍然却朝她伸出手,怯怯出声。「阿娘……抱……」 那只伸出的嫩臂微微发颤,温泓玉可以想象自己若拒绝,会带给孩子多大的伤害。 她弯身接过那瘦小娇软的身子,感觉孩子将小脸偎靠在自己的胸怀里,一双小手怯怯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不管她是因为病得胡里胡涂才把她当娘,或是年纪尚小,无法掩饰想要娘亲的渴望,她都无法拒绝孩子的依赖。 她将怀里的小身子搂抱得更紧,不时摸摸孩子的头、轻拍她的背,给她渴望的母爱。 嫣然端着蜜糖水进房,见到的便是主子抱着霍然的模样,忍不住唤:「小姐……」 闻声,温泓玉抬眼望着她。「刚把药喂完,睡了。」 嫣然跟着放轻了语调,惊讶地问:「那……蜜糖水派不上用场了?」 「嗯,是个勇敢又精致的孩子。」神情满是怜爱地垂眸望着孩子的模样,她喃喃自语。「长得这样好,应该是像阿娘吧……」 嫣然探了探身子,好奇地打量主子怀里的小人儿,有了结论。「我倒觉得小主子眉目间有姑爷的霸气。」 「姑娘家长得像他……」温泓玉忍不住扬了扬唇,无法想象女儿像他会是怎生模样。 嫣然跟着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问:「要让小主子躺回榻上吗?」 「可能病着,黏人黏得紧,我多抱一会儿,无妨。」 「那我再把枕堆高,小姐抱着孩子枕靠着会比较舒服。」主子坚持,嫣然只有想办法把环境打理得更舒适。 温泓玉让嫣然打理好一切,抱着孩子靠在榻边,一双眼却不时关注怀中孩子的状况。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她脑海--霍循之所以不愿亲近她,难道是因为孩子的娘吗? 是因为还怀念前妻,因此迟迟无法对她敞开心房? 对丈夫,温泓玉有太多太多想知道、想问的,偏偏他忙得神龙不见首尾。 她有些担心,夫妻关系会不会一直永远停在这个阶段。 思及这可能,她心头微涩、无法不吃醋,却又矛盾地恼起自己,竟然心胸狭隘到和一个死去的女人争抢丈夫的爱? 霍循从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 自从几日前的清晨对妻子产生过分亢奋的反应后,他暗暗在心底骂自己千万次,最后恼得落荒而逃。 对,便是「落荒而逃」四个字。 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丈夫像他这样,渴望新婚娇妻,却又心惧地不敢上前,所以他逃了。 第八章 每夜,他避开能见到她的时候,在破晓前才遵守与她同床共枕的承诺,犹如入定僧侣,净空杂念地上床躺在她身边。 但今夜,当他踏进寝房时,却发现房中并未出现近日熟悉的情景,床上也没有娇妻的身影。 心一促,他的脸色瞬间凝重。 难道因为自己的刻意冷落,所以她逃了? 但当下,霍循便将这荒谬的想法甩出脑中。他相信温泓玉明白两人的亲事代表铁城与中原的友好,她若逃掉,会使两方陷入难以处理的复杂状况。 因此,他勉强定下心思,转身离开寝房找人。 霍循的脚步才离开寝房,便发现嫣然手执烛火,脚步匆匆地往二楼东边的方向走。 他很清楚东边的房间住着谁,却想不明白嫣然为何往那儿走? 霍循开口喊住她。「嫣然,你要去哪里?」 深夜中突然听到姑爷的沉嗓,嫣然猛地一惊,顿住脚步,回身望着他福了福身才哆嗦开口。「奴婢要、要去小主子房里。」 他不解,两道浓眉一拧。「小主子房里?为何?」 「小主子病了,热度一直不退,看过大夫后,小姐……呃,夫人很担心,所以一整日都在房里看顾小主子。」 得到答案的瞬间,霍循震撼不已。 温泓玉待在霍然的房里,亲自看顾一整日? 那瞬间,他感觉心头为她悸动、沸腾,她这样一心一意地对他、对他的孩子好,让他要如何无视她的存在,不碰她、不抱她,继续「相敬如宾」下去? 「姑--城、城主,你还好吗?」见那巨大身形杵在面前发呆,形成莫名的压力,嫣然巴不得赶紧找个理由远离他。 回过神,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才开口道:「没事了,继续忙你的事吧!」 「是。」嫣然抚着胸口,松了口气,眼捷手快地消失在他面前。 盯着婢女宛如逃难的背影,霍循继续往前,来到霍然的房间。透过半阖的门扇,只见温泓玉抱着孩子在床边睡着的模样。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霍然虽是他的亲生子,但他忙于城务,又无法照顾那么小的孩子,导致亲子关系生疏,共处一室的机会屈指可数,向来皆是奶娘向他报告关于孩子的点滴,而他的关心,是在于安全无虞的环境和物质的提供。 让他不解的是,霍然不是个热情的孩子,甚至寡言、内向,沉默得让人忘记其存在。 可温泓玉才嫁过来多久,就让个性内向的孩子与她如此相亲? 杵在门口,霍循快被不断冒出脑中的疑问给淹没的同时,突然扬起的轻呼拉回他的思绪。 「啊!」 确定孩子烧退了,温泓玉才在嫣然的好言相劝下离开,准备回房歇息。 没想到她才踏出房,立即撞上一堵厚实的肉墙。 两人撞个正着,眼见她就要因此往后撞上门,霍循赶紧握住她纤肩,稳住她的身子。 视线落在纤肩上的手臂,她抬起娇颜,眼底映入霍循的面容,她神情微讶地呐呐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门内一室烛光照明,门外一片漆黑,两人站在光线交接之处,她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几日,两人除了短短共榻的几个时辰,总没机会真正见面、说话,真的见着了,她也不知是要无视于两人间的冷漠,还是该对他热切些,或是维持不冷不热的淡定? 在她的思绪游移不定之时,他突然开口回答她。「刚刚。」顿了片刻,他接着问:「然儿状况如何?」 「看过大夫后,烧退了。」 闻言,他安心了。 虽然他和孩子不亲,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他还是希望孩子平安长大,无病无痛。 「所以你……一直抱着然儿?」 由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温泓玉打量他,小心翼翼地斟酌言词。「嗯……孩子年纪尚小,生着病难免比较缠人,我抱着,可以让孩子好好休息。」 方才虽然听嫣然说了遇上霍循,心想他不久便会过来,但听见他浑厚的嗓音沉缓地、近近地回荡在耳边,心湖不由得泛起圈圈涟漪,忽然想起早些和嫣然讨论过的事,粉脸瞬间烫红。 霍循听了,胸口宛如打翻一锅热油,隐隐沸腾着。 霍然的存在,也是让他头痛的事之一。 未成亲前,他担心温泓玉还年轻,不确定她是否能接受他与前妻所生的孩子,但见到方才那一幕,看她与孩子相处得不错,他放心了。 「然儿不喜欢陌生人。」 不确定他会不会为她擅自和孩子亲近而生气,温泓玉咬咬唇,好半晌才开口。 「嗯……她……把我当阿娘,我没办法拒绝。」顿了顿,她忐忑地问:「然儿可以喊我阿娘吗?」 他不懂,她是想借此证明什么? 证明她已经做好要当他的妻子、当孩子后娘的准备了吗? 无论她的想法为何,霍循只觉自己的心因为她的询问而怦怦乱跳。 因为那个称呼……无形中将两人拉得更亲近。 他咽了咽唾沬,表情不自在地应。「你……本来就是。」 听到他的答案,温泓玉如释重负地扯出一抹笑。「那就好。咱们回房歇息吧!我困了。」 「嗯。」霍循轻应了声,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一同进了寝房,房中静默得惊人,除了两人各自发出的窸窣声响,还有一股夫妻俩的不自在。 温泓玉用嫣然备好的水洗脸、洗手,整个人因为脑中突然的念头局促到了极点。 圆房……她虽然累极,但今晚是不是该主动把这件事了结? 抛不开新嫁娘的羞涩,她越想脸越红,好不容易脱下外衫准备上榻时,脱得只剩一件中衣的霍循突然把她拉进怀里。 突如其来跌进丈夫温暖厚实的怀抱,温泓玉惊呼。「啊……」 知道自己吓着她了,霍循郁闷懊恼地开口。「放松。」 他明明告诫自己要温柔,怎么力道还是大得惊人?也不知有没有弄痛她…… 感觉他的手臂没放开,暖暖的体温烘得她的脸更红,她羞涩不安地低垂着头问:「你……要做什么?」 话才落下,便感觉霍循的大掌握住她的臂,力道适中地上下移动、轻轻按揉麻痹的肌肉。 他……在替她按摩?尤其是她让孩子枕靠的那只手臂。 虽然霍然比同龄孩子瘦弱,但为了让生病的她舒服些,她维持相同的姿态不敢动,长时间下来,手于是酸麻无力。 让嫣然赶回房睡时,她捏了捏手臂舒缓不适,而他瞧见了,所以才做出这样贴心的举动? 明白他的用意,温泓玉鼻头一酸,忽然发觉她嫁的这个男人,除了野兽般的外表之外,还有很多令她惊讶的内在。 害怕自己拿捏不准的力道伤到她,霍循一直偷偷注意她脸上的神情,发现她眼眶含泪,立即抽了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后退了两步。 「我……弄痛你了?是不是?」 见他吃惊的神态,温泓玉眨去眼中的湿润,啼笑皆非地摇头。 她虽然摇头,但泪光闪闪的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霍循直觉认定是自己粗鲁蛮横伤了她。 「我……还是不要靠近你比较好!」 话一落,他起身就想离开寝房,但温泓玉隐约听出他为何懊恼,飞快伸出手,由后圈抱住他健壮的腰。 「你没有弄痛我,真的,你的力道让我很舒服……」 感觉她丰盈的软胸贴在后背,以及足以让全身血液奔流、引人遐想的「舒服」两个字,霍循全身紧绷僵硬地定在原地。 自从那日清晨之后,加上两人每日同床共枕,欲念不断积累,他饱受情欲煎熬,随时会有爆发的可能。 温泓玉不知道他隐忍得有多辛苦,半跪在榻上,脸埋在他后背,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感受他暖热的体温,她醺醺然,舍不得放手。 「霍循,不要讨厌我,不要让这桩婚姻落得有名无实……」 听着后背闷闷传来的怅然低语,他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 他真希望自己可以讨厌她,但可惜事与愿违。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便被她的美给掳获,而她为霍然所做的事,让他的心悸动,也逼出那藏在心底深处的微微情愫。 第九章 「我、我没有……」 「那就抱我,落实咱们的婚姻!」她大胆要求,完全豁出去了。 闻言,他像是被她的话烫着似的。「不!不可以!」 「为什么?」她非要讨到一个答案。 他咬牙想找个理由,她却将双手搁在他的手臂上,要求他。「你转过来看着我,给我一个理由。」 他该拒绝,但身体彷佛自有想法,缓缓转向,直到两人视线相迎。 见到她明眸坚定、无所惧地凝着自己,霍循直觉想避开,但温泓玉伸手捧着他的脸,不容他逃避。 「我……」 机不可失,也不知她还有没有勇气再要求他一回,因此不待他说完,她勾住他的颈子一揽,不知羞耻地凑上嫩唇。 两张嘴唇密密地贴在一起,想说的话全被她的柔唇堵住,他也震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此时他能感受的,只有她身上迷人的气息,而他的自制力,却是岌岌可危。 他脸上的胡髭让温泓玉有些不舒服,但两片柔软的唇瓣贴在一起的亲密让她芳心悸动不已。 她故作镇定地忍着羞意,抵着他的唇,低声道:「我是你的妻子,虽然需要时间适应彼此,但总不能永远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吧?」 霍循不断吸进她的暖甜香息,感觉她柔软的身躯贴着自己,他脑中空白一片,根本无法思考她说了什么。 瞧他像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动都不敢动,她不禁怀疑那些有关于他粗蛮重欲的传闻从何而来? 若依这情况瞧来,他反而像对床第之事生涩的一方,被她的主动吓坏了。 他既是不动,温泓玉只能边说边用所知的方式,将事情引导到她期望的方向。 「咱们还没举行婚仪,又迟迟不圆房,你……是真要把我原封不动退回中原吗?」 语气中的苦涩让他回神,霍循不可置信地瞠目,眼底窜出恼焰。「谁说的?」 他都已经把她娶回铁城了,又怎么会把她退回中原? 听他的语气,他是在乎她、在乎他们的婚姻吧? 「我自己说的。」她哀怨开口,把一直被冷落的苦楚吐出来。「你这么对我,我能怎么想?」 霍循嚅了嚅唇,又词穷了。 他也知道不可能永远不面对两人的关系,持续「相敬如宾」下去,但是该怎么告诉她,坦承自己心里的恐惧? 见他不断动了动唇,却挤不出半句话,温泓玉柔嫩的红唇再次凑上去,堵住他的嘴。 这个吻来得直接,又重又狠,可他依旧僵着,温泓玉只能生涩无比地坚持下去,全心全意诱惑他。 霍循彻底被打败了。 她的吻生涩而笨拙,但幽兰般的气息不断诱惑着他,令他再也不能自已。 他大大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接过主导权,以充满野蛮欲/望的饥渴力道,热切、急躁地恣意品尝她口中的柔软,汲取她的滋味。 温泓玉从不知道,单单只是一个吻,竟能带来如此惊人的感受。 她口中尽是他呼出的热气,软软香舌被迫贴着他厚实却灵活的舌厮磨、交缠着。 那激狂亲密、甜美而煽情的感觉让她几乎无法呼息,四肢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当他放开她被吻得湿润红肿的唇,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幽黑的眸底窜出情欲火光。 「你确定……今晚就要……真的不怕我伤害你?」他重重喘息,无法掩饰想要她的渴望,却又害怕她的纤美柔弱。 他无法不怕被激/情掌控后,他会不知节制,会把她捏碎、弄坏…… 她一双饱含春情的迷蒙醉眼凝着他许久,才用微颤的嗓开口。「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她就是知道,几乎不用思考地完全笃定。 闻言,霍循彷佛作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深吸了口气,沙哑地道:「那就让它发生吧!」 话毕,他的嘴再次覆上她的双唇,慎重地、温柔地、克制地,将对她所有的渴望,完全倾注。 【第五章】 这个吻不同于上一次的激狂,但却更让她心慌、发热,羞得无所适从。 温泓玉觉得自己在他的吻下化成一滩春水,无力地融化在他强健的身躯下,任他恣意掬饮。 他热烫的唇尝够了她的味道,往下移至她的颈间轻啄、啃咬,他的胡子扫过肌肤带来阵阵难言的酥痒刺激,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泛起疙瘩。 「嗯……好痒……别……」她怕痒地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中衣不知在何时已被拉开。 霍循一感觉她的抗拒,毫不犹豫地转移阵地,顺势褪去她的中衣,让她那身被喜红色抹胸衬得更加雪白娇嫩的肌肤映入眼底。 「天啊,你真美。」他专注地凝着她,颤抖的手轻轻滑过她裸露的肌肤。 他温柔的抚触使温泓玉忍不住颤抖,她羞得脸烫红,脑袋乱成一团,双手直觉地想要掩住自己的身子。 他拉开她的手,不允许她遮住眼前美景,并伸手拉掉她的抹胸绳结。 当她白皙圆润的双峰以及两朵粉蕾出现在眼前,霍循的眼无法离开她,只觉口干舌燥。 他低头将她胸前一颗粉蕾含在口中,另一手覆住她丰满的乳恣意揉弄爱抚。 那嫩滑而充满弹性的触感,以及白嫩如玉脂般的乳肉由他的指缝间迸出的美景,令他惊喜、爱不释手。 不敢相信他竟会做出如此邪恶的事,她羞涩地想推开他,却因为他用牙齿咬住绽然挺立的粉蕾,发出一声情难自禁的轻吟。 「天啊,求你……不……啊……」 他的胡子摩挲着嫩肤,轻轻拉扯的力道为她带来不可思议的愉悦。 埋在她柔嫩双乳间的脸庞抬起,他紧张地问:「呃……我弄痛你了吗?」 温泓玉紧咬樱唇,窘红着脸摇头,发现他的神态焦急,彷佛随时会由她身上跳开。 她凝视他的脸,迷惑又困窘地开口。「只是……感觉……好怪。」 霍循松了口气,薄唇扬起一抹恶作剧的笑。「那这里呢?」 大手沿着她平坦的腹部往下滑至她腿间,抚摸她柔嫩的大腿,探入她双腿交接处的墨色柔发。 「霍循!」她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他的手竟会探进她那里…… 「别怕。」他目光如火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指拨开那片柔发,触摸到藏在其间的柔软,或重或轻地摩擦、压揉。 今夜,他带给她太多震撼,那热烫酥麻的陌生快/感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坠入美妙的漩涡。 原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不料他加快、加重按压的速度,热气与愉悦霎时涌来,她浑身火热,微微的轻颤变成颤抖地发出娇喘。 「啊……嗯……」 她迷失在他挑起的激/情中,身子难以克制地拱起。 看着她因为自己的碰触,浑身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娇媚动人,霍循感觉亢奋的欲/望激动地抵着薄裤。 …… 霍循全身肌肉紧绷,再也无法忍受地抽出手指,褪去身上衣物,将自己覆在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之上,理智却在脑中和欲/望拔河-- 霍循!你想再伤害另一个女人吗? 瞧瞧那娇小的身体,真的承受得了你吗? 终于尝到迷人的情欲滋味,她幽幽回神,却发现悬在自己上方的霍循僵住不动。 「你……在做什么?」她伸手替他抚去额角的汗水,充满疑虑而羞怯地问:「这里在夫妻行敦伦之礼时,需要什么仪式吗?」 她天真的问题让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满心满脑满眼都是她,想要进入她的渴望像火似地焚着他,在他的体内激动地沸腾。 「我……想要你。」他粗嗄沙哑地缓缓开口。 粉颊因为他的话而染上嫣红,她瞋了他一眼,娇羞道:「人家……现在……不正是……已经把自己……给你了吗?」 她一丝不挂地躺在他身下,不是足以证明一切吗? 她低软无辜的声音充满诱人的娇媚,足以让圣人也发狂。 他深吸了口气,隐忍着胯间蠢蠢欲动的渴望,咬牙道:「我……会弄痛你……你……你会被我撕碎……」因为压抑,他撑在她身侧的手掌不禁紧握。 「撕碎?!」温泓玉惊呼,随即羞怯地垂下眼眸轻嚅。「我知道……第一次……会痛,但我没那么脆弱……」 说着,她又不禁恼起他,情欲这事不是很难压抑吗?怎么他顾忌那么多,话也比平常多,让她不断意识到此时的状况,羞得粉脸烧烫。 第十章 看着她掩不住羞怯的模样,霍循口干舌燥、头昏脑胀地呢喃。「你是这么美……这么娇柔……我怕伤害你……怕你会……」 他抿唇、打住话,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温泓玉凝视他浓眉紧蹙的痛苦神情,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他迟迟未圆房的原因是怕伤害她,怕她无法承受吗? 一思及此,她心口微微一揪。「会怎样?」 想起前妻在初夜后对他的抗拒、厌恶,以及因此怀了孩子的怨,最后香消玉殒,霍循火热怦动的心凉了一截。 「你会和她一样,我、我没办法……」说完,他翻过身,就要结束这一切。 原来一切真如她的揣测,但她不愿如此结束,在他翻身躺下的瞬间,她扑上他刚硬强健的身躯,揽住他的颈,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我可以,我没那么脆弱!」 温泓玉发觉他壮硕的身躯因为她贴过来的赤裸娇躯而微微发抖。 谁料得到,如此刚强的男人竟会因为前妻的死,心生愧疚,继而情愿隐忍欲/望。 他的忍耐对她是体贴,也是对上一份感情残存的阴霾,让她心疼,想不顾一切地温柔抚慰他。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她嫩烫的颊贴着他的颈间,软暖的呼息抚在耳垂,湿润的腿心急切地挪移,寻找他坚硬亢奋的欲/望。 「天啊!」他紧咬牙关发出一声因渴望而低嗄的闷吼,巨掌圈托住她的纤腰,直到她腿心娇嫩地抵住他的刚强。 最娇嫩之处一贴抵着他热烫的欲/望,她屏住呼吸,僵住身子不敢动。 他目光如火地凝着她,粗哑问:「玉儿,感觉到我了吗?」 他搁在腰上的大手改握住她的臀瓣,将她微微抬起,坚硬亢奋的巨杵抵住她湿濡的嫩瓣,上下摩擦。 「嗯……嗯啊啊……」 火热酥麻的感觉袭来,她剧烈颤抖,不堪折磨的花瓣间汩出蜜潮,滋润了彼此。 …… 他还是做了……该死的是,和她在一起的感受好得让他失控,想要她一遍又一遍。 如果不是她晕了过去,他体内那股如兽般的蛮欲真的会被激出,不管她愿意或不愿,只想彻底折腾她。 而这一会儿,霍循分不清她是睡着抑或醒着,忍不住伸手探探她的鼻息。 感觉她轻柔的呼息,他松了口气,情欲褪去的黑眸却瞬时转为阴鸷。 她长长的扇睫落在眼下,形成一片暗影,雪嫩的粉颊有被他的胡子刮过的痕迹,赤裸的娇躯、玉颈、香肩全留下遭他蹂躏的大小红印,看起来触目惊心。 虽然他身上也有她因为承受不住他的悍然侵犯而留下的抓痕,但根本是小巫见大巫的状况,他真恨不得剁掉自己的手。 在他自我厌恶到想摧毁自己时,温泓玉缓缓醒来,模糊的眼映入他颓然的神情,忽又想起前一刻的火热缠绵。 粉脸微微烫红,她记起自己因为承受不了美好的激/情欢愉而晕了过去,而他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 她拉过他的大手,柔声问:「你在想什么?」 见她醒来,陷入阴郁的男人倏地回神,大手抚过她的脸,着急问:「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还痛不痛?」 他夸张的反应逗笑了温泓玉,但碰触她的动作却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且谨慎。 「我很好,没事。」 他刚峻的脸部线条终于稍稍舒缓,语气却没缓和。「真的没事?」 他的关切与在乎像一股暖流,甜甜地淌过心头,让她的唇角逸出淡淡的微笑。「我只是不知道会……那么累。」 「对不住。」口拙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道歉。 与他进行了亲密行为,看他为了怕伤害她而无所适从、压抑,她恨不得开口要他尽情「疼宠」自己,别因为她娇小的身子而却步。 但这话说出来太惊世骇俗,她不敢开口,只是张开纤指与他的五指交扣,羞怯地道:「不用道歉,我们终于把该做的事给做了,落实了,往后要当患难与共、甘苦共享的夫妻。」 往后要当患难与共、甘苦共享的夫妻……霍循咀嚼她说的话,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表情傻愣愣,喉头微哽。 其实,他心中始终隐隐害怕她会怪他,会像前妻那样出现抗拒,圆房后不断地哭,自此恨他、怨他,不喜欢他的亲近。 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过来,温泓玉不是谧娅。 她虽娇柔,却比谧娅坚强,比谧娅更想当他的妻子,这个心意让他的心澎湃不已。 决定娶她时,他从没想过,这个妻子会带给他不同以往的体会。 被珍爱重视的感受很陌生,霍循凝着她,对上她嘴畔如花的笑意,心湖荡起了阵阵的涟漪。 他不敢相信,他能得到像她这样美好的人儿…… 见他还有精神发呆,温泓玉忍不住将未着寸缕的身子偎进他怀里,带着浓浓睡意地问:「我好累,再陪我睡一会儿,好吗?」 她模样像蹭着主人的可爱猫儿,让他无法拒绝。 霍循点头,大方提供强健有力的怀抱,紧紧将她护在怀里。 他愿意,以同等的心意回报她的坦率真诚,与她做患难与共、甘苦共享的夫妻! 巳时,天光大亮,暖阳洒入屋内,将寝房映得一片明亮。 温泓玉被剌眼的日光唤醒,明知时辰应该不早了,但她依旧疲累,慵懒得没有起身的打算。 躺在榻上,想起昨儿个男人在她身上做的亲密事,她的脸羞得通红。 蓦地,由外寝传来的窸窣声响打断她的思绪,她起身拉起被子掩住自己,朝外探了探。「嫣然,是你吗?」 迟迟等不到响应,温泓玉忍着全身酸痛,起身下榻着好中衣,只见外寝有抹小小的身影半藏在雕花山墙后。 唇角扬起了然一笑,她开口唤:「然儿。」 听见她的柔唤,藏在山墙后的身影才迟疑地、缓缓地走了出来。 霍然立在原地,用一双深幽的猫眸静静凝着她。 温泓玉朝她招了招手。「过来阿娘这边。」 原以为霍然是因为生病才缠着自己,这会儿见她主动来寻,温泓玉心里说不出地欢喜。 霍然抿唇思索了片刻才迈开脚步,奔进心里渴望的怀抱里。 昨夜,她是等到霍然退了热才离开,原以为她要再多休养个几日,没想到才一夜光景,那张漂亮的小脸不再苍白,恢复该有的健康光彩,让温泓玉掩不住心里的喜爱,想将这万分可爱的孩子抱进怀里宠着。 霍然柔顺地偎着她,她先是探了探她的额心,才问:「今儿个身子还有难受的感觉吗?」 如愿窝进怀抱,霍然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专心玩起她的手指。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意外契合,温泓玉任小人儿玩着自己的手,开口问:「阿娘今天起得晚,你用过早膳、喝过药了吗?」 霍然颔首,继续玩她的手指。 温泓玉垂眸看着她专注安静的漂亮模样,不由得想,她年纪尚小,缺乏母爱与父爱,心想有多寂寞,才会对她这个上任不久的后娘如此依赖? 「然儿,娘替你梳髻好吗?」 她的话说了好一会儿,霍然才仰起头,迷惑地掀了掀唇,问:「什么?」 「在中原,小姑娘会扎各种髻,系上彩色丝带……」 显然她说的引不起她的兴趣,只见她眼一垂,嫩唇微微一抿,思绪又专注在她的手指上头。 「然儿不想象中原的小姑娘一样吗?」 小脸蛋微微一沉,霍然没答,温泓玉只好又问:「那阿娘想帮你做新衣衫,你告诉阿娘喜欢什么颜色,好吗?」 霍然依旧沉默得令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彷佛玩着她的手指才是令她最感兴趣的事。 温泓玉温柔地望着她,心里只觉可惜,像霍然这样的孩子,打扮起来应该十分出众才是。 「然儿想学骑马,像阿爹一样。」 许久许久,才听她吐出一句话,说的却是想骑马,倒是让温泓玉挺讶异的。 「为什么想骑马?」 「然儿要变强壮,像阿爹一样。」 温泓玉认同地颔首。「阿娘也喜欢你阿爹骑马的样子,只是你个儿这么小,不知能不能骑……」 闻言,霍然仰起头,那张满是沉静的童稚小脸忽然充满光彩,一双眼也闪着兴奋的光采。 第十一章 瞧她这模样,想疼宠、纵容孩子,让她快乐的心思让温泓玉冲动地道:「好吧!待你阿爹回来,咱们一块儿问问他,好吗?」 霍然将她抱得紧紧,温泓玉的心暖得直微笑,这时,敲门声蓦地响起,只见气力不小的嫣然搬着浴桶进房。 「嫣然,这时候你搬这个做什么?」 嫣然忙着提进一桶桶热水,没发现霍然在主子怀里,暧昧地瞥了主子一眼,笑道:「今儿个姑爷出门前便交代,待小姐起身后,要准备一桶热水浸浴。」 原本她也纳闷不已,但这会儿瞧着主子眉眼流转的媚人春情,以及姑爷破天荒的吩咐,也大抵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温泓玉的脸蛋火辣辣地烧红了。 「姑爷还交代,他今日会回堡里用晚膳。」 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却让温泓玉被一股暖甜的热流给包围,唇角那一抹笑意怎么也无法消褪。 经过昨晚,他已经把她放在心上了吗? 【第六章】 铁城百姓以打铁为生,至于矿区采铁矿的活儿,大都交由邻近各族贫民担任凿夫或开采工。 在霍循接掌铁城前,城民炼铁与贫民采铁各司其职,共同维持着铁城生计。 但自从矿区在霍循娶亲那一日,因为开采不当导致矿区塌陷,造成数十名开采工人死伤后,他不得不多费心力在重整矿区人力之上。 加上新矿区还有在地层深部架设地下采场的工务,霍循与几名驻守矿区的手下,几乎每日忙得昏天暗地。 黄昏,当那大得惊人的落日将天空染上晕黄光芒时,霍循拍拍穆哲图的肩道:「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要回堡里用晚膳。」 穆哲图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以为他娶了中原皇帝的义女后能够有所改变,但多日的暗中观察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判断错误。 霍循与成亲前并无不同,反而变本加厉地将所有精力留在矿区。 但方才,霍循说了什么? 他要回堡里用晚膳?! 斜睨了穆哲图夸张的反应一眼,霍循唇角噙笑道:「你若想,也可以与我一同回去用晚膳。」 因为昨夜美好的体验,知道妻子不怕他,不讨厌他的亲近,他无须再找借口逃避,拖到夜半三更才回堡中。 他想见她,从踏出石堡的那一刻,脑中全是妻子在他身下,红着脸、娇媚的诱人模样。 他得强自抑下想回到她身边的冲动,才能逼自己走出石堡。 穆哲图见着霍循的笑,真真正正被他给吓得怔了。 难道……百炼纲真成了绕指柔? 因为霍循说要回来用晚膳,温泓玉特地下厨,与嫣然合力烧了几道铁城风味和京城美食的菜色端上桌,以应付男人的大食量。 打理好一切,温泓玉进房要换下沾染油烟味的衣衫,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回堡中的霍循也在房里,正赤裸着上半身背对自己。 瞧他的动作和身边的那盆水,温泓玉想他应该是准备擦身、换上干净衣衫到小厅用饭。 虽然见了他还有些害羞、局促,她窘红着脸,鼓起勇气上前问:「要我帮忙吗?」 霍循急着要速速打理自己,没注意她进房了,一见到那张令他悬念整日的美颜出现在眼前,他紧张得深吸了口气,掀唇、张嘴了几回,却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没反应,只是怔怔盯着自己,温泓玉的脑海掠过他昨晚吐出的痛苦呢喃。 他不敢接近她,是因为怕伤害她。 「让我帮你。」心一软,怜他之情又起,她不等他反应,便由他手中接过布巾,替他拭着宽背。 霍循没拒绝,动也不动地任她替自己拭背,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他喜欢她软嫩的小手抚触身体的感觉,喜欢她无惧于他的身形、满脸大胡的模样,喜欢她的亲近…… 那喜欢的情感一点点堆栈,让他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孩,为她怦动失神、不知所措却又欢喜异常。 温泓玉专注替丈夫拭背,看着那健壮的麦金色肌肤、肌理分明的肌肉,她不禁想起他昨夜的悍然侵犯…… 深吸了口气,她压下脑中的胡思乱想,赶紧完成手上的事,将擦背的布巾搁在一旁,他突然抓住她的柔荑,凝着她,神情认真地开口。「三日后,我请城里耆老为我们主持婚礼?」 突然被他温热粗糙的厚实大手握住,温泓玉诧异地望着他。「三日……」 迟迟不举行婚仪确实困扰她,可她还没问起,他便给了答案,而且还是仓促得令她错愕的时间。 明知她不可能拒绝,霍循的心底却仍带着不确定。 他紧握她的手,严肃地强调。「三日后是好日子,你……你愿意吗?」 见他粗犷的脸庞隐隐泛红、神情不安,她粉颊酡红地瞋了他一眼,羞道:「怎么会不愿意?」 听她温柔的嗓音带着笑意,像是笑他问了笨问题,霍循脸上的红潮加深,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不自在。 瞥了可爱的丈夫一眼,温泓玉担心地问:「你们的婚仪和中原不一样,我需要很多时间准备吗?只有三日时间会不会太赶?」 若依中原的繁文缛节来办,三日绝对不够准备。 他耐心解释。「在铁城,婚仪由一位城里耆老主持,将醮了盐水的大饼赠给我们分吃,象征同甘共苦、永不分离。仪式结束之后,会正式举行婚礼,到时你需要「掀盖头」,让宾客争相目睹你的容貌,夸赞你的美丽。最后大家会一起跳舞,直到深夜,届时要烦劳嫣然准备大锅抓饭、茶点和糖果来招待为我们贺喜的宾客。」 温泓玉颔了颔首,笑道:「是与中原完全不同的婚仪,听起来似乎很有趣呢!」 「嗯。」他应声,但望着她的深眸有着浓浓歉疚。「其实婚仪本来就该办,迟了些,希望你不会觉得委屈。」 没料想他会道歉,她愣了愣,却不怪他,反而为他所做的一切而感动。 「谢谢你。」温泓玉张臂抱住他。 谢他或许奇怪,但她以为,在他心中,婚仪或许错过便错过,若她不提,也许便不会再补办了。 突然被妻子娇软的身子一抱,他杵在原地不动如山,僵直得像根粗木桩。 瞧他浑身僵硬,温泓玉只觉有趣极了,玩心一起,忍不住踮起脚尖,捧着他粗犷的胡子脸,在他唇上重吻了下。 感觉妻子软嫩嫩的唇贴上,霍循的峻脸蓦地发烫,惹出她银铃般的轻笑。 心波荡漾,他顺势夺回主权,紧紧抱住她,薄唇衔吻住她顽皮的嘴儿,吻着、吮着、尝着。 温泓玉被他的健臂圈抱在怀里,嫩脸被他的胡子刺得有些痛,但她不以为意,全心全意响应他的吻,直至彼此几乎透不过气为止。 舍不得的唇瓣一分开,牵连出一缕激/情银丝,两人的脸颜皆染上红晕,气息紊乱。 她的热情让霍循得费尽全身气力,才能压抑陡然窜起的激动。 心跳得急促,温泓玉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与他静静相拥,享受这旖旎亲昵的温存时刻。 片刻,她仰起小脸,轻声问:「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然儿等着你回来用膳。」 「好。」他答,那双占着妻子纤腰的大手却是没有移开的打算。 他厚实胸膛贴着她的娇软胸脯,体温伴随着熟悉的男人气息将她包裹,被禁锢在这样美好的怀抱里,她贪恋着舍不得离开,但又想起自己进房的目的,小手不禁轻推他的宽肩。 「霍循,放开我啦,我进了厨房,身上全是油烟味,很臭。」 明白了她不怕他,霍循半弯身子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闷闷道:「你很香。」香得让他恨不得马上把她推上榻,将她吃干抹净。 他的话居然带着几分耍赖意思,温泓玉娇嗔。「讨厌!」 明明被讨厌了,但这回,霍循扯了扯唇,笑了。 放开她,夫妻俩各自换好衣衫,又拖拖蹭蹭了好一会儿,才一起由寝房出来,路上,他的大手始终握着她的。 没了独处时的局促,感情渐渐加温、悄悄酝酿,所有亲密的行为也变得自然了。 温泓玉忽然想起对霍然的承诺,开口问:「然儿想学骑马,但我觉得她太瘦小,是不是再等她身子好一点再说?」 经她一提,霍循算算孩子的年纪,才惊觉就这样也过了七年,孩子都大了。 而他因为心理障碍,疏忽了亲生孩子,一晃眼,居然也到了可以和他学骑马的年纪了。 第十二章 发觉他绷着下颚深思,她忍不住问出内心的疑惑。「你……讨厌然儿吗?」 「怎么会?」浓眉似有若无地蹙了蹙,让他多了几分蛮气,语气却是懊恼。「然儿当时不足月便出生,生出来的时候,小到不及我的掌大……」 想起尚在襁褓中的霍然,他轻轻发颤,也不敢碰,只能深深看着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温泓玉这才知道,他和霍然不亲,原因就和当初不愿接近她的理由一样。 孩子与女人对他而言,都是娇弱得彷佛他多一分力便会碎了,为防伤害,笨拙的他选择疏离。 顿时,她有些啼笑皆非,不知该同情看似野蛮其实脆弱的丈夫,还是怪他。 「但你错过她的成长,害她以为你不爱她。」 「我没有!」脸色微臊,他粗声粗气地辩驳。 渐渐了解丈夫的脾性,她语重心长地开口。「我知道,但你的反应让我们都误会了,何况然儿似乎挺崇拜你的,她说想象你一样呢!」微顿,她仰着脸看着他。「你若得了空,还是要多与她亲近亲近,别让孩子以为自己没爹娘疼爱,性格偏差了,好吗?」 过去,霍循也知道心里的恐惧会让人误解、难受,但他就是无法克服。 如今因为温泓玉,他感觉心里的伤被抚平了,也明白自己该收起那份恐惧,珍惜身边的人。 比起她对霍然出自真心的爱,他这个爹当得很失败。 他握紧她的手,道:「我会--谢谢你为然儿做的。」 「我喜欢然儿,而然儿似乎也把我当成娘,缠着我的模样实在令人无法不疼。」想起霍然总是直勾勾凝着她,温泓玉坦承道:「我想……我俩应该挺投缘的。」 「能投缘……很好。」这是他心里最真诚的感受。 「嗯。」她颔首,不忘提醒他。「那等我把然儿喂壮些、长高些,你再教她骑马。」 「好,我会教。」他应允后深深瞥了她一眼,才接着说:「往后,你若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我会听。」 他的话里彷佛有以她为尊的意味,望着她的眼眸净是柔软,令她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像他这样的大男人口中。 「你若有什么话也只管告诉我,我也会听。」冲着他绽出了朵笑花,她侧眸望着他。「夫妻本该如此,不是吗?」 霍循一愣,但瞬即扯开笑容,让她也跟着笑了。 这是她嫁来铁城后,头一回感觉与霍循如此贴近,心口暖暖甜甜。 终于,她完全地安下心,这门亲事真的不如家人以为的那么糟糕。 而她的丈夫,比她想象的还要让人喜爱。 三日后,温泓玉重新穿上由红绸缎制成的喜服,与霍循在铁城补办婚仪。 待仪式过后,天色一暗,欢乐的乐音便不绝于耳,受邀同欢的铁城百姓难得抛开手边的工作,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 温泓玉偎在高大的丈夫身边,被眼前热闹的情景逗得笑靥如花。 霍循凝着妻子被红色喜服衬得更加俏丽明艳的脸庞,着魔似地盯着她,无法移开视线。 她是他的妻子……即便已经占有她的身子,用仪式落实了夫妻名分,他还是不敢相信,像她这么美好的女子会属于自己。 在他深深的凝视下,温泓玉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揩了揩脸,羞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怎么这么看我?」 今晚让她意外的不只是热闹欢乐的仪式,还有她的丈夫。 为了今日,他刮掉脸上那把几要遮住面容的胡子,露出俊秀深邃的五官。 她从不知藏在那把胡子下的脸庞竟是这模样,没了胡子,他眉俊目朗,脸部线条刚毅,那份揉合儒雅与阳刚的英俊,让他更显得相貌堂堂。 温泓玉几乎无法将眼前的人和有着大胡子的霍循画上等号。 这会儿,被他专一炽热的目光望着,她羞赧地垂下头,不敢看他。 霍循凝视妻子娇怯的模样,无法掩饰心里想要她的渴望,不自在地开口。「玉儿……」 感觉他握住自己的手紧了几分,她担心地问:「怎么了?」 他俯身凑在她耳边。「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听到他的低沉嗓音近近地拂在耳边,她柔嗓不由自主跟着发颤。「离开这里?去哪儿?」 他压抑地、缓缓地开口。「今晚……是我们的洞房之夜。」 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倒映着火光的黑色瞳眸跃动流金般的光芒,让她的心怦动。 温泓玉很清楚他眸中的变化代表什么,却忍不住想笑,想逗逗这个在她面前会变得傻里傻气、愣头愣脑的丈夫。 「之前的每一晚,我们不都同房而眠?」 「今晚……不同。」麦色俊脸一赧,他胸膛因为急促的呼息剧烈起伏。 瞧他拙羞尴尬的模样,她内心翻涌着说不出的怜惜,便不再闹他,勾唇笑问:「那……要回房吗?」 「不,去另一处。」 「在铁城,婚仪后的洞房不在房里?」她好奇地问。 「各族不同,有的到野外求宿、也有在洞中、在水上……」顿了顿,他压低嗓子在她耳边悄声说:「而我想带你去的地方,就你和我……不要人打扰,你要不要……」 等待她回答的同时,霍循只觉心脏跳到了喉头。 他的话中充满想象,而那忐忑、害怕被她拒绝的神情,也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说不出拒绝,也没理由拒绝。 「好。」她双腮嫣红,朝他抿唇一笑。 得到她的答案,霍循将她拦腰抱起,身形敏捷地钻出围着两人跳舞的人群,往石堡高处疾行。 周边的景物迅速由眼前飞逝,很难相信他这么大块头,居然有着这一身绝妙轻功。 温泓玉圈住他的颈,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他,好奇地问:「我们上顶层露台做什么?」 「那里就只有你和我,没人会打扰咱俩。」 「但露台……」她还是不懂,露台根本不是没人打扰的隐密之处啊? 霍循强壮的臂膀拥着她,没让她有机会再开口地加快速度。 直到火把映得亮如白昼的内城、热闹的乐音愈来愈远,霍循才放下她,让她的脚踏实落地。 等双眼适应了环境,温泓玉发现霍循带她来到一个没视察过的地方。 「这里是……」 「废弃的塔楼,因为位置不佳,所以锁上了。」他有些不自在地瞥了她一眼。「偶尔……我会在这里留宿或想事情。」 没想到他在堡中还会有这一方秘密之地。 「不冷吗?」 来到铁城后,她无法适应的便是天气,白日溽热如夏,夜晚寒凉如秋,尤其处在这么高的位置,气温更低。 「其实石堡由玄玉岩建成,冬可挡严寒风霜,夏可驱热散凉,又坚固难毁,所以没你以为的那么冷。」 他一边解释,待两人进入塔楼,她好奇地打量四周。 塔楼室内不大,除了堆满书籍外,仅有一张靠墙的床铺,床上是堆得略显凌乱的枕被,她瞧了他一眼。「前些日子,你不会是留在这里快到天亮才回寝房吧?」 被妻子识破,霍循有些错愕,刮得干干净净的脸庞清楚浮现窘迫。 不知怎地,每每看见丈夫脸色赧红,她心底便涌现一股想欺负他的念头。 「我还是觉得冷。」 她突地转身抱住他粗壮的腰身,彼此突然贴近的身子吓得他踉跄退了一步,宽厚的背抵着墙边的石门。 「你……」 她一亲近,属于她的娇香立刻传来,他只觉心在胸口跳得怦怦作响。 果然吓到他,温泓玉仰起粉脸,笑问:「这里……是咱们婚仪后,又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吗?」 垂眸凝视她亮晶晶的双眸,霍循发出局促的轻应。「呃嗯。」 「那你剃了胡子是为了我吗?」 「你……皮肤太嫩……我怕弄痛你。」 渐渐亲近后,每每看她的嫩颊被他的胡子弄出红印,他便有了要把胡子剃掉的打算。 借由婚仪,他索性把留了多年的大胡子给剃了。 温泓玉喜欢他如此体贴,再瞧他缓缓开口时喉结上下蠕动,彷佛不断咽下唾沫才能缓和内心的紧张,那纯情的模样让她想好好爱他。 她贴在他强壮的身上,脸上绽出灿笑,由衷地道:「谢谢。」 「不、不用谢。」他任她亲近,却无法掩饰内心躁动,周身彷佛瞬间充满她身上香甜诱人的气味。 「那之前为什么留着胡子?」她继续问。 「太麻烦……」 她扬睫,对上他越发晕朦的黑眸。 「太麻烦?为什么?」 第十三章 霍循满心满脑全是妻子娇媚的模样,心不在焉地答:「女人……喜欢我没胡子的样子……」 仔细将他的清俊模样纳入眼底,她认同地颔首,又忍不住忧心地说:「那现在剃了,万一姑娘家又追着你跑,怎么办?」 之前京城里的人还替她可怜,惋惜她到这么远的地方嫁个野人,殊不知,她的丈夫不仅有财有势有地位,还有张刚俊面皮,她是真正捡到宝了。 闻言,他急急强调,双臂将她圈得紧紧的。「大家知道我有你,这事不会发生!」 他直率可爱的反应再次逗笑了她。「我知道。」 说话的同时,她轻抚他喜服上绣工精致的花纹,发现霍循因为她的碰触,布料下的结实肌肉绷得紧紧的。 夫妻渐渐相熟,温泓玉越来越清楚自己对丈夫的影响,忍不住想逗他。 她勾下他的颈,嫩舌挑逗十足地舔着他的唇瓣,钻进他口中,尝着他充满阳刚的味道。 感觉妻子的嫩唇一贴上,他再也无法压抑地缠住她的舌,汲取她口中如蜜般的甜味,厚实大手急切地探进她的喜服。 他狂猛的吻像是要将她吞了似的,胸脯因为他的动作变得既沉又胀,她不由自主逸出呻/吟,感觉浑身彷佛着了火。 「循……」激/情来得太急,她无助地攀着他厚实的肩,扭动身子,喊着他的名字。 隔着衣衫的碰触再也无法满足他,霍循的手滑进她的肚兜,直接握住她饱软的乳,敏感挺立的乳蕾抵着他的掌心。 「唔……」一阵阵热伴随着酥软的感受涌上,温泓玉咬着唇低吟,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 霍循彻底为她热情的反应、娇美的身子着迷,他一把扫去石桌上的文房四宝、书籍账本,让她躺在石桌上。 身子贴上冰冷的石桌,让她倒抽了一口气,但眸中的火燃得更炽。 她心中悸动不已,知道玩火的结果,便是引发燎原大火…… 【第七章】 虽说有过一次亲密体验,温泓玉心里有了准备,却没想到,状况完全超乎她想像。 怕她冷,霍循先是脱掉她的喜服垫在她身下,那喜红将她白皙娇嫩的身子衬托得更加艳丽诱人。 「玉儿,你真美。」 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情欲的沙哑,布满粗茧的厚实大手,先是抚过她的嫩脸、玉颈,贴揉方才被他捏出了嫣红色泽的双乳,而后缓缓地往下轻抚。 他的动作很慢,粗茧轻摩过她的嫩肤,带来麻痒的感受。 她不停地扭动身子却躲不开他的碰触,当他扯掉她的亵裤,分开她玉白柔嫩的大腿,让她最私密之处映入他的视线,温泓玉羞得想合起腿,他却执意伸指探进她的腿心,寻觅她动情的证据。 …… 她紧抱着他汗湿的强健宽背,将脸埋在他的颈侧,感受他激烈的脉动、急促的呼息。 伏在她娇软身躯上,霍循开口,打破温柔甜美的寂静。 「还好吗?」 初夜时她晕了过去,这一次她虽然没晕,但看起来像是被他折腾得累得连话都说不出。 「嗯。」半合的扇睫轻颤,她轻应,语气娇娇懒懒。 「我们回榻上。」那慵懒的语气让他勾唇,他抱着她躺在一旁靠墙的榻铺上。 「我要让你看个景。」 「景?」话才落,耳边忽然传来石块缓缓移动的沉重声响,她好奇地看向声音来源。「什么声音?」 霍循还没开口,她只觉冷意袭入,淡淡冷冷的银色光点由天窗洒入,落在两人身上。 原来怪声来自天顶的石窗,窗一敞,数不清的漫天星子便在眼前闪耀。 「啊,好多的星!」 星子多得彷佛随时会掉落身上,耀眼灿烂得让她忍不住贪看眼前的景色,想烙进心底。 「本想到离铁城远一点的漠地……那里天广地阔,黑夜中可以看到更壮观的星景。」 「这样就够了。」他有心思与她分享美景便让她感动。 她离开他强健的手臂,轻吻他布满青色胡髭的下颚。 突被赏了个吻,霍循一僵,却没想到热情的娘子彷佛吻上瘾,在他的下颚、脸上印上朵朵湿软的吻,激得他又忍不住激动,呼息渐渐变得急促。 「不……不要再亲了!」他嗄声警告,语气充满无奈。「我明日一早还得出门……」 撇开这点不说,他也怕纵欲的结果是累了她娇弱的身躯。 无视他的警告,温泓玉捧起他的脸,执意在他脸上留下专属于自己的印记。「你是我……唔……」 他发出一声失去耐性的低吼,堵住她惹得他心烦意乱的小嘴,夺走她可能说出口、让他狂性发作的话,管不了明日是不是还有重要的事得办。 「你是我的!」 不如她柔情似水的吻,他肆无忌惮的舔舐、啃咬着她身上每一寸娇嫩,就像头狂猛的兽,要好好品尝她诱人的滋味。 在他狂烈如火的需索下,她软软地化作一滩春水,任他予取予求,一同坠入炙热、激/情的缠绵当中。 天才亮,晨光洒落,与丈夫在塔楼温存一夜的温泓玉,挣扎了许久才克服晏起的诱惑,回寝房梳洗、更衣。 她一出现,嫣然早已在厨房忙着,她帮忙做了早膳,唤醒霍然,替她梳头穿衣后才重回塔楼,以吻唤醒睡得正酣的夫君。 霍循一张开眼瞧见她,发现她露在中衣外的嫩颈还有昨晚留下的痕迹,不禁暗暗恼起自己。 昨夜的他纵欲了,失控得超过他的想象。 明明知道她是那么柔弱,不一定禁得住他一再索求,他却无法克制想要她的念头。 「你……还好吗?」 由他愧疚忐忑的语气读出他的想法,温泓玉脸一臊,不好意思地瞋了他一眼。「都是你,人家的身子比初夜后还要酸痛……」 对比自己在昨晚得到完全的餍足,睡醒后通体舒畅,霍循懊恼不已地问:「那你要不要再上榻歇一会儿?或者回寝房,我让嫣然再帮你烧几桶热水……」 瞧他如此关切自己,温泓玉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闹着你玩的,那酸痛微不足道,我没事。」 「真的没事?」他不敢置信,生怕她真的因为自己纵欲而有丁点闪失。 她玩笑道:「顶多今晚你再帮我捏捏槌槌,让我可以舒服一些。」 一心搁在她身上,霍循没听出她的玩笑,认真颔首。「好,今晚我会帮你捏槌,让你舒服一些。」 温泓玉再次被丈夫逗得笑靥频绽,最后两人又缠闹了好一会儿才穿戴整齐,离开塔楼。 并行间,他开口道:「今日我得再去矿场,你若闲着无趣,想见识一番,可以和嫣然带上然儿,一同到城里走走看看。」 因为她,他心里满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丝毫未觉自己的语气也带着温柔。 温泓玉则像一朵备受呵宠的娇花,在夫君柔情的滋润下,彻底绽放她的美丽。 「可以吗?」 来铁城已有些时日,她忙着打理堡中事务,还没机会好好仔细到城中瞧瞧。 「为何不可?不过城内大街的铺子有九成是铁铺,打制各种铁制物品。」怕她不爱,他为难地笑了笑道:「这里布铺、珠饰铺较少,花样更是没京城来得好看。」 提起铁城生计,霍循较以往话多,掩不住想要让她多了解城内的状况,又担心她闷着,有些操心。 闻言,温泓玉的心像倒入一壶蜜似的,唇边噙着可人的甜笑。「随嫁的东西够我用好久,不用再特地去逛了,再说未嫁前我便常听爹爹及兄长们说起铁城兵器,如今能亲自走一趟,胜过一切。」 「我再派个人陪你们过去。」看着她唇边绽放的笑靥,霍循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刚峻脸庞迅即泛过温柔,心窝暖暖的。 「那就有劳相公了。」 「不、不用客气。」 待两人进了小厅,霍循忽然发觉这是自己头一回在白日时来到此处,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同,眼前所瞧见的一切竟也有些变化。 总是漫上尘沙的白色长石桌变得一尘不染,日光洒入,厅里明亮得教他几乎睁不开眼,而桌上早已摆了热气蒸腾的吃食,连霍然也出现在膳桌前。 一瞧见孩子的装扮,霍循拧眉,可还来不及开口,妻子便催促着他坐下用膳。 霍循吞下到嘴边的话,坐了下来,霍然直勾勾地看着阿爹及阿娘,跟着开始吃早点。 第十四章 头一日在铁城度过的那晚,她便见识到霍循吃东西的速度,但没想到看来秀雅的霍然吃东西时竟与她阿爹如出一辙。 她忍不住出声提醒,并不时替霍然擦掉沾在脸上的食物,霍循瞧着一家三口同桌用餐的温馨画面,胸口涨满不可思议的满足。 但不久,他竟然羡慕起来。 真希望挨在自己身边的是妻子娇软软的身子啊……察觉自己竟然吃起孩子的醋,他猛地一凛,抛开内心奇怪的想法。 就在这时,小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铁器相撞的打斗声,霍循正疑惑,耳边便出现嫣然惊惧的呼喊。 「姑爷!不好了!有、有好多人闯了进来!」 来不及思索何人闯入,霍循立刻转动着石桌上其中一座烛台,对妻子道:「快!你和嫣然带着孩子躲进石室里!」 温泓玉看着小厅边一面半人高的石墙缓缓移开,出现一间可纳入十来人的小室,她急望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快进去!」他催促,状况未明之前,他不能让妻小暴露在危险之中。 温泓玉从小养尊处优,还有爹亲及哥哥们的保护,何曾体验过如此惊惶的感受?她让嫣然先带着霍然进石室,双手紧紧握住霍循的手,忧心急问:「那你怎么办……」 强烈感觉妻子的紧张担忧,霍循的心因为她的在乎而激荡不已,他想开口安抚她,可此时,眼角瞄到好几道黑影闯入小厅,只得出劲运力,先将她推至小室门口。 「我会小心!」 他的力道教她踉跄退了几步,她赶紧稳住身子,只见一个蒙面人冷不防地来到丈夫身后,她一颗心提到喉头。 「小姐,快进来啊!」 见主子杵在原地,嫣然顾不得分际,使劲将她拉进石室。 温泓玉虽知自己帮不上忙,却放不下丈夫,只能透过石门缓缓关上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目光扫到妻子进石室的身影,霍循放心了,捉了桌上一只烛台当武器,侧身闪过由后而来的一阵疾风,旋身一劈。 似是没料到魁梧的霍循不但行动轻巧,反应亦十分灵敏,立在他身后、手持弯刀的汉子受他一击,不及反应便倒地晕过去。其他蒙面男子见状,抡刀便朝他砍来。 凛冷的刀光由面前闪过,霍循左右闪避,忽地瞥见刀柄上的记号,再注意蒙面人的身形、装扮和武功招式,脑中与近日矿区发生的事兜起来,他瞬间猜出对方的身分。 「阿和里!非得动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是想造反吗?!」他喝道,发现其中一名男子愕然一愣。 因为矿区塌陷,造成数十名开采工死伤,他重整矿区人力,意外得知几个开采工曾是荒漠中的劫贼,专以抢夺旅人为主,却混入贫民,前来矿区工作。 他命穆哲图及其手下暗暗留意,但以阿和里为首的几人在矿区工作许久,循规蹈矩并无异样,不料却趁他的大喜之日闯进石城。 阿和里见身分被识破,索性扯开蒙面的黑布。「是!老子今儿个就是想造反!」 霍循闻言一怒,手持烛台的壮臂肌肉贲起,立即用一只烛台解决朝他攻来的人。 他人高马大,一挥一搏间藏着惊人力道,下手准确狠毒、迅速无情,攻击他的人虽持弯刀,却不敌他的蛮力,一一倒地。 温泓玉从石门上方开出的一个小窗勉强观战,见丈夫虽占优势,心头仍是焦虑、无法安心。 霍循虽忙于应敌,目光却不自觉瞟向石室。 他最心爱珍惜的人全在石室里,而这群该死的闯入者,打断了他的天伦之乐! 「铁城待你们不薄,居然还敢闯进撒野,胆子倒是不小。」 他一怒,喝出的声嗓如沉雷,又顺手抄起另一只烛台,准备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这混战。 当霍循与其他闯入者斗得正凶之际,阿和里发现他的眸光不时瞥向小厅尽头,便趁他分神之际暗暗靠近。 一直靠在石门前的温泓玉,忽地对上一双突然凑上来的眼睛,惊得惨白了脸,退了一步。 嫣然一把拉过主子,将靠在怀里的小主子抱得更紧,身子微微发颤。 霍然始终沉漠,却是用一双黑溜溜的眸子瞅着她。 虽然孩子脸上并未出现恐惧,但温泓玉知道那不代表孩子不怕。她强抑内心恐惧,出声安抚,也似说服自己。「没事的,阿爹可以解决……没事的……」 阿和里一听,心中一喜,知道只要撞开石门、挟持里头的人,他占城为王的机会便是大增! 他挥持手中那把精钢弯刀猛砍,不见成效,便又拿起石椅扔向石门。 霍循瞥见阿和里发现石室,顾不得那些彷佛怎么也打不完的闯入者,一声暴吼便朝石室奔去。 如果他的妻子、孩子有事……他要亲手掐断阿和里的脖子! 阿和里惊见高大的霍循犹如狂兽急逼而至,一时慌张,抽出弯刀朝他乱挥。 霍循彻底发狂,甩掉烛台,一把握住阿和里持刀挥砍而来的手,表情越发狰狞。 阿和里真是被他发狂的模样吓着了。这男人根本不是人!握住他的劲道,轻易便可以捏碎他的手腕!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误触桌上的烛台机关,石门忽然缓缓开启,阿和里见状心喜,奋力甩脱霍循,闪进石室,一把挟持立在最外端的女子。 霍循跟着奔至石室门口,只见阿和里那把弯刀架在妻子的颈上,整颗心陡地一凛。 「你敢动她一分一毫,我保证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额角青筋微颤,他咬牙开口,一双虎目凝着妻子。 知道自己押对宝,阿和里有恃无恐地冷笑。「原来铁汉也有柔情,城主大人若不想我手上这把刀划开夫人漂亮的颈子,就乖乖让出石城的--」 「不可以!」深怕丈夫会为她答应对方,温泓玉截断他的话。 「臭婊子,闭嘴!信不信我一刀割断你的喉咙!」他架在温泓玉脖子上的手劲加重一分,她发出一声痛吟。 妻子的反应让霍循心一揪,他收紧拳头,窜起怒焰的虎目紧盯着阿和里,暗暗观察状况,心里发誓要让阿和里为此时的一切付出代价。 温泓玉看着丈夫的表情变化,心中涌上信任,知道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受伤。 「我夫君绝不会让你得逞!」 妻子的勇敢和浓浓情意,让霍循震撼不已。 她是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即便落入恶贼手中、刀架在脖子上,她依旧无畏无惧。 他好想、好想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用力吻她,让妻子知道他因为她的信任有多感动。 「对,我不会让他得逞!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霍循对妻子吐出誓言般的话语,也借此拖延时间,转移阿和里的注意。 阿和里不以为然地冷嗤了声。 「你倒是试试看。」霍循忽然对阿和里扯出阴森一笑,不待他反应,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出脚攻击他的膝头,在他腿软踉跄间,出手制住他,并将妻子拉至身后护着。 霍循的身手太快、太迅捷,让阿和里瞠了双眼。 这两夫妻不是还在他面前上演儿女情长吗?怎么、怎么事情忽然演变成这样? 霍循扣住他的力道惊人,瞬间便令他麻痛地握不住弯刀。 眼见武器落地,阿和里只觉脚底一股凉气直冒上来,纵使他曾在荒漠中杀人劫财,此刻也恐惧得恶胆发寒。 再让他这么箝制,他的手绝对会废掉! 「爷……是我错……」他痛得呜咽,试图示弱求饶,扭转情势。 但霍循无视他的哀求,拗断他的腕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拽出去。 那力道之猛,阿和里发出一阵令人耳朵发痛的惨叫,久久才平息。 霍循回身,正准备将挂心的妻子护进怀里,却见一道黑影袭至妻子身后-- 【第八章】 「玉儿,小心!」 心重重一揪,他不假思索地张臂将妻子护在怀里,代她承受袭击。 当那击落在头部,痛彻心腑的痛楚让他眼前倏地一片昏黑,几要站不住脚。 温泓玉被丈夫护在怀里,感觉抱住自己的巨大怀抱松了松,慌张抬起眼,惊得一张粉脸瞬间尽失血色。 「天、天啊!」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受了伤,源源不绝的鲜血犹如流水,在他深邃的轮廓淌下血痕,染湿了他的领口、衣襟。 霍循感觉不断涌出的鲜血逐渐模糊了自己的视线,他抬手抹掉脸上的血,道:「我……没、没事……你别怕,我会护着你……」 第十五章 不知还有多少闯入者,为了妻子的安全,他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 见他浴血却坚持要护她,温泓玉又是感动又是焦急,管不了敌人是不是还在,她竭力压下惊慌失措,颤声问:「告诉我,你伤在哪里?」 她想察看他的伤口,霍循用沾血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抚妻子。「你别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做好奋战的决心,蓦地身后传来穆哲图的呼喊,紧接着是杂沓而至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相接的打斗声。 霍循望向声音来源,见到方才袭击他的人被制伏,瞬时安下心,意识也松懈了。 「玉儿,我想……状况控制住了。」霍循努力稳住身躯,却因为失血过多,感到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欲坠。 「我知道、我知道。」温泓玉想撑住他,但他身躯实在沉重,几乎要扶不住他。 知道自己随时会倒下压伤妻子,霍循摇摇晃晃地推开她,想离她远一点,不料失去唯一的倚靠,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地不起。 惊见丈夫重重地倒了下去,温泓玉骇得六神无主,失声尖叫。「霍循!」 阵阵袭来的剧痛夺走他的神智,隐约中,霍循听到妻子焦急惊叫,他想开口安慰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夜更深,风声呼呼,石城由热络恢复平静。 连夜被唤进石城的大夫因为榻上男人的状况,连连唉叹。「唉,不好!」 听大夫说出不好,温泓玉心烦意乱。「大夫,怎么个不好?」 彻底替霍循检查身上所有伤处后,大夫沉重开口。「城主大人是后脑遭击,骨头虽未破裂但伤口肤肉稀烂,若不小心照料,难愈。」 大夫的话唤起她的回忆,只要一想起霍循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模样,她便痛得心碎。 她以为他死了-- 忘了自己杵在原地多久,回过神来,是嫣然扶着她,而霍循已被几名手下合力搬回房里。 他的血持续流着,迤逦一地的猩红让人瞧得触目惊心。 霍循为了保护她与然儿,奋不顾身……想起那令她心魂欲裂的一幕,她身子微微轻颤,不敢再想。 她拼命忍住眼眶的泪,颤声开口道:「大夫,得用什么名贵的药材您尽管用。」 就算铁城没有的药材,她也会捎信回京城求援,无论如何都要让霍循活下去! 大夫抚了抚须,沉吟许久才开口。「我得再好好酌量。首要,替城主止住血后,夫人得好好照料城主的伤口,留心他这几日的变化。」 事发至今也有几个时辰,他一直未醒,脸庞苍白,让她忧心忡忡。 「我会留心。他几时能醒?」 「这……我不敢保证,我会先开些药方,晚些请夫人熬了再让城主服下,等城主一醒,请夫人立即差人唤我,我再过来瞧瞧。」 连大夫都无法作保证的状况,教温泓玉无法不恐惧。 「那就有劳大夫了。」 送走大夫后,她回到寝房,瞧见伏在床榻上的人,只觉心口像是被狠狠刨刮下一块肉似的,痛得无以复加。 温泓玉轻轻抚摸他已泛出胡髭的脸颊,哀求。「霍循,我不准你丢下我,你要活下去,不能死。」然后,她握住他宽厚却冰冷的双手,不管他是不是听得到,坚定强调。「听见没?不准丢下我……」 好不容易,他们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发展,她还来不及勾勒属于两人的美好远景,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 她几乎不敢想象,他若真的死了,自己该怎么办? 铁城没有他,她还有办法待在这放眼望去尽是黄沙飞尘之地吗? 越想心越慌,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焦急的泪一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霍循的神智处于浑浑噩噩中,隐约听到妻子嘤嘤低泣的声音飘来,他努力要捕捉-- 那是她在哭的声音吗?是为他流的眼泪吗? 霍循努力想挣脱浑噩,一探究竟,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入更深层的昏暗之中。 三日后,霍循醒了过来,但状况比想象中更糟糕。 因为伤口所致,他高烧不退,又因疼痛难忍,他像只踏进陷阱的野兽,疯了似地不断咆哮。 温泓玉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好几次被他的力道给弄伤,但她不以为苦,反而更加忧心。 这三天,她因为霍循而情绪紧绷,连觉也不敢睡,见他状况愈来愈差,她愈来愈沮丧,心里被满满的忧虑占据,几乎要崩溃。 嫣然在一旁瞧得胆颤心惊,心疼主子,软硬兼施地苦劝,却也没办法让她由霍循的床边离开。 即便知道主子一旦决定了,谁也改变不了,她却忍不住再劝。「小姐,你连守了姑爷三日,不歇一下,身子会吃不消的。」 一心悬在丈夫身上,温泓玉不肯让步。「我没事。我要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忧惧交集时,她突然想起出嫁时,皇帝御赐了一车珍贵药材,而爹娘也心疼她远嫁千里,同样为她准备了不少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大夫的药效果不彰,或许中原的珍贵药材会有帮助。 嫣然点头如捣蒜。「有有有,我找着三少爷备的药粉,缠在药瓶上的纸片写着「万伤皆可用」,说是无论伤口有多严重,只要先用靛色胖丹瓶里的药水清洗伤口,再撒上白色瓶里的药粉,最后服用朱色瓶里的药丸,不出十日,伤便可愈。」 纸片必定是出自三哥手笔,若不是心情沉重,她绝对会被他的用字逗得笑出来。 「小姐,我瞧大夫开的药方和外敷的药料似乎不见成效,不如……就试试三少爷的药,如何?」 她心里也是这样打算。 三哥待在神机营,接触的不外乎是炮火、硫磺药粉,若是受伤,重则可致命,这药三哥会让她带上便表示有效用,如今霍循的状况已到了这地步,她只能放手一搏。 思索了片刻,温泓玉开口。「我相信三哥的药。嫣然,帮我打盆温水,多备干净的布巾。」 嫣然颔首,利落地去准备。 虽知霍循睡得正沉,但她忍不住轻抚丈夫的脸,柔声道:「循,我得拆下你缠在头上的布条,清洗伤口再撒上药粉,这过程应该会痛,但你千万要忍着,好吗?」 听着丈夫发出一声低呜,温泓玉就当他是同意了,等嫣然回到房中后,便依照兄长的用药指示开始动作。 当她拆开霍循头上的布条,发炎的伤口出现溃烂,脓血红黄相交,瞧来触目惊心。 忍着惨不忍睹的伤口带来的恶心,她小心翼翼用水软化沾黏着伤口与布条的结痂。 或许是她动作小心轻柔,霍循并未因此疼痛不适,温泓玉暗松了口气,接着用药水将伤口上的脓血给冲开。 状况比她们想象中顺利,但没想到才将药粉撒上,霍循便因为刺痛而疼得狂性大发。 药粉的刺激比在伤口上撒盐还强烈,彷佛有人拿着一大把针,狠狠地往他的伤 口刺入,痛得让他不堪忍受。 「啊--」他发出凄厉的呼吼,额头瞬即冒出汗珠。 他突如其来的挣扎让嫣然险些摔了手中的药瓶。 「小姐,快压住姑爷!」 但温泓玉怎么有办法压制住高大的霍循?她只能捧着他的脸,对着那双目光涣散、泛着泪光的眼,心疼地问:「知道我是谁吗?」 他紧皱着眉,努力撑起意识,朦胧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梭巡,才吐出低语。「玉、玉儿……」 她的神情看来温柔而哀伤,脸上难掩浓烈的情意。 他对她既怜惜又愧疚,却没有力气表达内心的感受,只能睁着眼,努力将她看个仔细。 听他喊着自己,温泓玉眼中含泪,勉强扬了扬唇。「对,是我。」她努力稳住情绪,颤声道:「我知道你痛,但不这么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对不起……」 霍循听见妻子微哑的嗓音,感觉她软暖的掌心贴在脸上的温暖,难忍的痛楚似乎瞬间平抚了。 感觉丈夫紧绷僵硬的身体松懈许多,温泓玉赶紧示意嫣然重新为他上药。 看着嫣然缓缓将药粉倒在伤口上,她一双柔荑紧紧握着霍循颤抖的手,真挚温柔地道:「循,为了我和然儿、为了铁城百姓,请你千万、千万要好起来……」 第十六章 她柔柔的话语像是温柔的治疗,他不觉咬紧牙关,尽管颤抖喘息,也忍着让嫣然重新替他敷完药。 而后,不知是痛极了或是疲惫,在嫣然包扎伤口后,霍循便沉沉睡去。 「小姐,下回替姑爷换药,我想还是多派几个仆人来帮忙好了。」 不可否认小姐具有「镇压」姑爷的力量,但她认为,多些人能让她更安心一些。 温泓玉苦笑地扬了扬唇。「这状况已经比我预料的好很多,现在只希望三哥的药有效。」 「有三少爷挂保证,绝对有效。」将朱色瓶子递给主子,嫣然不忘提醒。「小姐先喂姑爷吃下药丸,奴婢先找张小榻,去去就来。」 温泓玉问:「找小榻做什么?」 「小姐不放心姑爷,又不肯休息,这么下去迟早要累垮。奴婢想,在榻边放张小榻,让小姐可以躺着歇歇,又可以随时留心姑爷的状况,不是挺好?」为了主子,她可是挖空心思才想到这两全其美的法子哩! 闻言,温泓玉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嫣然,辛苦你了。」 「奴婢只希望姑爷快快康复,否则任姑爷这么折腾小姐,奴婢瞧了也心疼。到最后,连小主子都不快活了。」 他们这几个人,一个拖着一个,牵挂、放不下的心思,绵密交织成一张名为亲情的网,将每个人紧紧地收入网中,谁也分不开谁。 「然儿还好吗?」这几天为了照顾丈夫,她无法分神照顾孩子,不知道然儿会不会因为受到冷落而寂寞? 「或许是那日受了惊吓,奶娘说这几天小主子在夜里总会惊醒。白天穆哲图若得了空,会带出去遛转遛转,让小主子多接触外头,看看风景散散心。」 霍然与她亲近之后最大的转变便是没那么怕生了,至少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好现象,却让她不免感慨。「这原本是我和孩子阿爹要做的,可现在只能仰赖大家的帮忙。」 嫣然安慰道:「小姐不要多想,只要专心照顾姑爷就是了。」 温泓玉颔了颔首。「待姑爷的状况稳定些,你再带然儿过来,其他时间就有劳大家多费心了。」 「这些小姐不用交代,奴婢也知道该怎么做的。」 「好丫头,辛苦你了。」 温泓玉拉着她的手,感激道谢,待嫣然离开,房里又只剩下她与霍循。 她痴痴看着丈夫沉睡的模样,由舒展的眉及平缓的呼息确定,他的痛似乎逐渐减轻了。 每每想起他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她的心便为他揪紧,却又涓涓流出爱意。 即便出嫁前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自己婚姻美满,但她并未想到,她会如此深爱着自己所嫁的男子。 因为那惊心动魄的一刻,让她将丈夫的形影彻彻底底刻进心上,再也无法抹去,如今,她只愿他能快快醒来,她要紧紧拥住他,好好对他倾吐心中的爱意…… 温泓玉不得不佩服,三哥温泓德给她的药真有惊人的疗效。 在洗、敷、服过那「万伤皆可用」的药后几个时辰,霍循的高烧退了,又过了几日,他已经可起身,半卧在榻上。 见丈夫模样,温泓玉心里一激动,眼泪又不听使唤地落下。「幸好你没有事……你流了好多血,我以为你会死掉……」 听见妻子的哭声,他搂着她,将她的脸贴在心口处。「傻瓜,听到我的心跳了吗?我好好的,没事,别哭……」 「嗯。你答应过我。我该开心,不能哭。」听着他沉稳的心律落入耳底,她又哭又笑。 霍循替她抹掉眼泪,忍不住取笑她。「傻瓜……都当娘了,又哭又笑的,像什么样?」 她吸了吸鼻头,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抗议。「谁说当娘就不能又哭又笑?取笑我,我罚你先喝粥再吃药!」 「好!」这样的处罚让他甘之如饴。 此刻,夫妻俩因为患难见真情,即便没有太亲密的行为,也弥漫一股甜得化不开的浓情密意。 喂丈夫喝完最后一口粥了,温泓玉倒了杯水给他,让他漱漱口再吃药歇息。 霍循正要接过妻子递来的水,眼前却倏地一花,陶杯「咚」地掉落,差点砸上他的脚,水也洒了满床。 以为丈夫只是没接好,温泓玉赶忙拾起杯子,再拭净被上的水,急问:「有没有被砸伤了?」 霍循木然摇了摇头,怔怔地望着她。 察觉他的异样,她担忧地蹙眉。「怎么了?」 「我……」发现她的脸彷佛蒙在一层白纱之后,看不清楚,霍循心一慌,伸手想抓住她却扑了个空。他不死心地将手摊开,靠近眼前,微微张大眼-- 情况没有改变。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突然涌上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霍循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瞎了! 该死的他忍受了十来天的折磨、摆脱让他痛苦不堪的伤势后,代价却是要与光明诀别?! 温泓玉被他异常的动作给吓坏了。「循?!」 他沉痛地抬头,缓缓发出破碎、颤抖的声音。「我……看不见。」 从来没有一刻曾让他如此绝望和无助。 瑟缩了一下,温泓玉不确定地问:「你说……你……看不见?」 「对。」 「这不可能……」 是三哥的药出了问题吗?她抬起手在丈夫眼前慌乱地摇晃,双眸紧盯着他的反应。 他绝望地开口。「我只看到模模糊糊的形体在眼前晃动。」 胸口紧紧一抽,温泓玉抑着心痛,拼命思考各种可能。「有没有可能……可能只是因为脑后的伤尚未完全痊愈,引起暂时的失明?」 霍循无法乐观。「我不知道。」 「不管如何,我派人去请大夫再过来看看,你先躺下休息,或许醒来就没事了。」 他没回答,只是默默躺下,祈求双眼的状况能如妻子所言,醒来后就没事了。 明白他的沉默,温泓玉心疼地将脸贴在他胸口保证。「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许久、许久,他才吐出一句话。 「玉儿,对不起……我……我不想你为我担心……」 闻言,她忍着泪道:「不要说对不起,这些苦原本是我该受的,但你替我担、替我受了,我只希望你平安无事,希望你继续宠我、疼我,当我的依靠……」 说着说着,她双眼发热、喉头刺痛,最后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感觉妻子的泪一滴滴滑落,霍循不舍地将她抱得更紧。「玉儿……别哭……拜托,别哭……」 她怜惜地抚摸丈夫的脸,抽噎着说:「你还记得我们举行婚仪时,在耆老面前吃下大饼,象征同甘共苦、永不分离的誓言吗?」 她为他忧心、对自己的珍视,在在牵动着他的心,霍循忍不住点头。「我记得,但……我不要拖累你,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 像她这样珍贵的女子,应该要一辈子享福,有个如意郎君专宠呵护,而不是千里迢迢来到铁城,却要担心受苦。 不让他有机会拒绝,温泓玉打断他的话。「那就别把我推开。况且现在还不知道状况如何,或许一切只是我们太过担忧……就算真遇上最糟糕的事,你也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霍循怕的就是那最糟糕的状况。 若他真的瞎了,还能做什么?他如何能当她的依靠,继续宠她、疼她? 【第九章】 甫入冬的天气让堡外覆了一层寒霜,呵气成烟,风里送来寒气,让人遍体生寒。 温泓玉顿住脚步,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毛氅。 这是她在铁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感觉比京城的冬季还要冷上许多,再加上那灰蒙蒙的云层厚重得彷佛会压垮一切,向来乐观的她也无法不感到意志消沉。 她幽幽叹出一口气,嫣然的声音忽由身后传来。 「小姐,这汤药还是由奴婢送进去好了。」 大夫推断霍循的双目失明应该与脑后的伤口有关,可即便找出病症,却没有确切的诊疗办法。 温泓玉气恼地连换了几个大夫,却得到同样的结果。 最后她告诉霍循,就算铁城没大夫可治,她还是可以捎信回京城求援。宫里有御医,就算是城里的大夫,医术也不差,总是能找到治疗他的方法。 但相较于她的积极、不放弃,霍循在听过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说出相同的结果后,似乎彻底绝望了。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将所有情绪密密藏起,而且拒绝她的亲近,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亲密,似乎因为伤势而化为乌有。 第十七章 只要一想起丈夫,温泓玉便脆弱得忍不住想哭,怕他没将当初的誓言放在心底,永远拒绝自己,她该怎么办? 温泓玉深吸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下,开口道:「让我送进去吧!他不可能永远对我生气。」 想起姑爷的态度,嫣然气得跳脚,不满地嚷嚷道:「姑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他怎么--」 温泓玉虽是落寞惆怅,但语气平和。「嫣然,他只是不想拖累我,才会故意吼我、对我摆脸色,要不,嫁过来这些时日,没发生意外之前,你瞧过他这么对我吗?」 她知道,意志如铁的丈夫只是因为害怕,才会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待她。 仔细一想,姑爷的确是在意外后才性情大变,但即便如此,嫣然怕主子再受气,坚持道:「话虽如此,等等还是请穆哲图将汤药送进去,听说姑爷找他议事。」 「议事?」 「不过,穆哲图也不知道姑爷找他是议何事。」 她颔了颔首,突然想起之前交代嫣然办的事。「我写的信送出去了吗?」 为了霍循,她捎了一封家书回京,除了聘请大夫之事,她也询问三哥关于「万伤皆可用」的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已经派人快马送出去了。」 「有消息了吗?」 嫣然摇摇头。 「也是,铁城与京城相隔那么远,再怎么快,总得要花些时日。」 温泓玉只能强迫自己定下心,慢慢等待。 四周一片静寂。 霍循半躺在榻上,只是直直瞪着前方的烛火,心灰意冷。 无论他多么努力想驱散眼前的迷雾,喝下多少大夫开的药,还是没用,他的双眼一直处于模糊朦胧。 他不懂,脑后的伤口渐愈,疼痛一日日减轻,待结痂收口后,可以算是完全恢复。 他觉得自己很好,但双眼却让他宛如作了一场恶梦,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个打击比当年夫妻不睦和谧娅的死带来的打击还要大。 他恐惧、茫然,不知如何踏上接下来的路,而又自卑、愧疚,不知怎么做才不会让妻子为自己担心。 她不该跟着宛如废人的他过这样的日子…… 在霍循的心思如潮翻腾起伏时,穆哲图的声音突然出现。 「爷,我来了。」 霍循打住思绪,问了他卧病期间的城务处理,谈了约莫一个时辰,他将更重要的事托付给穆哲图。 「石城需要重新部署人力,加强安全。」 他不能让旧事重演,再次让妻小陷入危险,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加强堡中安全本是他该做的事,但如今他有心无力,只能将这事交给最信赖的手下去办。 「爷想怎么做?」 「先加派人手守在石城各处,至于怎么分配,就由你去部署。」 「没问题。」 「还有,这些交给你。」他忽然将一袋沉重的东西交至穆哲图手上。 接过他递来的物品,穆哲图一愣。「那是什么?」 「城主印信。我把这个位置交给你。」他淡淡开口,却藏不住语气里的低沉。 见他彷佛是交代遗言,穆哲图沉下脸,恼声说:「你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双目「暂时」无法视物,并不代表会一辈子--」 霍循没心思争辩自己是否会永远失明,淡淡应道:「不是「暂时」,而是有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 「你也说了,只是「有可能」……」 「我不想自欺欺人,早点面对现实,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 若不是亲眼所见,穆哲图绝不敢相信,眼前这颓丧、寡言的男子是他认识的霍循。 思及发生的意外,穆哲图抑下怒气和不解,问道:「所以这是你面对现实的决定?因为「可能」失明,你连妻子都不要了,是吗?」 霍循阴郁地拧眉,静默片刻,五味杂陈地挤出一句话。 「我……要休了她。」 穆哲图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霍循娶了温泓玉后,他感觉得到他的改变、他的快乐,以及夫妻俩的密意浓情,但现在,他居然说要休了妻子?! 他相信温泓玉并非那种因为丈夫病残便会离开的女子,休离对两人而言都是最残忍的决定。 「你疯了!」 「或许……」他艰涩坦承。 穆哲图不解地蹙眉。「既是不在乎她,又为何要加强石城安全?」 因为他的心已沦陷,被妻子紧紧羁绊,就算她留在石堡不久,他也不愿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我不要她受伤。」 看着脸色沉郁的霍循,穆哲图担忧地开口。「你的决定才会令她受伤,如果你真的休了她,会是你这辈子最该死的决定。」 穆哲图说得没错。 他当然知道,休了妻子会是他这辈子最该死的决定,但又能怎么办? 「难道要我拖累她,让她浪费大好青春照顾我这个瞎子吗?!」他吼着,愤怒、痛苦如困兽,失神的阵中闪烁着惶然、无助与恐惧。 那瞬间,穆哲图明白了,霍循最终是害怕自己可能永远失明,才作出如此痛苦的决定。 但他不知该如何帮他,或者打消他的决定,因为若他是霍循,为了不让心爱的女人受苦,或许也会作出相同的决定。 只是此时站在霍循的手下、好友和兄弟的立场,他不可能认同这决定。 他语重心长地开口。「你最好还是跟夫人谈过,让她自己决定比较好。」顿了顿,他将霍循递给他的印信交还。「城主之位你不用急着让给我,等你真的不行了,再说。」 霍循冷冷瞪他,说不出话来。 穆哲图不待他反应,离开寝房,门才推开,便见温泓玉在门口,一脸忧心地问:「你们在争执什么?」 穆哲图哪能说出方才两人的对话,只好开口安慰。「夫人,无论爷怎么对你,原因都出于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你……别放在心上。」 或许是自私,但他希望温泓玉不要真的被霍循赶跑,一旦她走了,霍循等于注定跌入万丈深渊,没有翻身之日。 温泓玉怎会不懂丈夫的心结为何? 越是明白丈夫的想法,她越是要留在他身边,坚决陪他走过这一段艰苦时期。 「我不会放在心上,我们发过誓要同甘共苦。」她坚定开口。 闻言,穆哲图朝她露出释然一笑。「那我就放心了,接下来,有劳夫人费心了。」 她摇摇头,接着问:「我可以送汤药进去吗?」 「当然,只是爷他……」 「放心,不用为我担心。」话毕,她在穆哲图忧心的目光中,端着汤药进房。 她一进寝房,霍循立即察觉。他无法不嗅到她身上那股淡雅幽香。 但此时,那股香味只会令他意志脆弱,令他想偎贴近她怀里,用她的暖香抚慰内心的恐惧。 这样脆弱的念头一在心口骚动,他便拧眉,朝她粗声问:「你进来做什么?」 迎向他如刃般的眼,温泓玉难以相信这双眼竟然看不见任何东西。 心疼让她无视丈夫恶劣的态度,一如往昔地柔声道:「你该喝药了。」 一听要喝药,他内心的烦躁与怒意突然被挑起。自从双目失明后,他喝了不知多少帖药,但没有产生一点作用。 既然无用,他真不知道自己喝药的意义何在! 「我不喝。」 「你不能不喝。」她像哄孩子似地坐在床边安抚他。「大夫开的药不是没用,或许只是药效缓了些--」 受够了在一次次的绝望中等待希望,再由希望变成绝望的轮回,霍循脸色阴郁、口不择言。「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孩!你不必跟我说那些狗屁倒灶的话,你我都知道,我的眼睛没救了!」 她心痛如绞,恼声喝道:「我不准你这么说!」 「要不你要我怎么说?你的丈夫会成为瞎子,成为什么都不能做的废人,这是事实!铁一般的事实!」 他真厌恶如此懦弱的自己,恨自己是如此爱着她、舍不得她受苦却又需要她…… 感觉丈夫的绝望、消沉,温泓玉的心跟着揪痛起来。「就算是你真的变成瞎子,也改变不了你是我丈夫的事实!」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他以为是因为怜悯、同情他,她才会如此委屈自己、任他糟蹋吗? 她被霍循吼得一脸委屈,却没被他的冷厉神色给打败,更强硬坚定地开口。「这不是同情!我们是夫妻,我们发过誓要同甘共苦,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丈夫!就算目前状况让我们茫然无措,但我们能一起找出方法,我深信,我的丈夫绝不会放任自己变成废人--」 第十八章 她的话深情坚定,让霍循为之动容,但转瞬间,理智、自卑还有诸多难以言尽的情绪,逼得他一把扫下她手中的汤碗。 汤碗飞了出去,坠地破碎,发出刺耳的声响,刺得霍循的心一痛。 就算怒极,他也未曾对妻子动粗、摔过东西,因为以他的音量和身形,一旦发起脾气,很难不吓到人--但此时的他就是如此混账、该死,就是想要把她吓走! 压下内心愧疚,他厉声开口。「不要自以为是的把我想得那么坚强,不要再来烦我,别让我再听到你的声音!」 他最该做的是告诉她,他要休了她,他要她离得远远的,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而不是留在他身边受苦。 堵在喉间的千言万语让他心情恶劣,胸口闷痛,他也不敢再和她说下去,就怕会被坚持的妻子感动,不小心臣服在她的温柔之下…… 于是,他翻过身背对她,不发一语。 他无情的话语、冷淡的对待,在她心头击出一个洞,逼出了她内心的委屈,眼角滑落两滴泪。 她宁愿他开口吼些什么,或许把心里的不快也吼出来,也胜过这样自己压抑着。 她心疼他,不愿在他面前哭,慌忙抬手抹掉眼泪,咬住唇,努力平抚委屈难受,强颜欢笑道:「好,我不烦你就是,你……若有需要,再唤我。」 吞下苦楚,她离开床榻,蹲下去收拾破碎的碗。 因为泪眼朦胧,她不小心被锐利的碎片割伤了手指。 嫩白的指冒出血珠子,她感觉不到痛,却为丈夫的想法感到心如刀割。 她明白他的心情。 知道自己失明后,他不想拖累她,又自觉配不上她,为了把她赶离身边,他变得脾气暴躁却又沉默寡言。 但她不会被吓跑的,她会一直、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他没力气坚持下去,直到丈夫接受她的关爱为止! 落寞地走出寝房,温泓玉恍惚前行,蓦地被一双手臂给拖到转角。 她吓一跳,手中的东西掉落,她想尖叫,但带着硫黄、硝石味的大手却捂住她的嘴,让她发不出声音。 「唔唔……」她使尽全身的力量挣扎,一抹久违的熟悉声嗓忽然在耳边响起。 「嘘……别怕,是我。」 这声音飘入耳底,再嗅到窜进鼻腔的味道,温泓玉放松了身体,放弃抵抗。 知道妹妹认出来了,温泓德放开手,嘻嘻笑道:「玉儿,好久不见。」 温泓玉惊讶地旋身。 也不理会妹妹的反应,温泓德掐了掐她的脸颊后,将她紧紧揽进怀里。「好妹妹,三哥想死你了。」 掐脸、拥抱是三哥久未见她时的热情反应。 她讶异问:「三、三哥,你怎么会来?」 「收到你的家书,请示过皇上后,爹娘要我先行绕来这儿瞧瞧你的状况,御医则由一组骑卫快马护送,至多再五日便能抵达铁城了。」 温泓玉颔了颔首,难以形容内心的激动。 她知道家人见她有难,绝对会伸出援手,却没想到能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温泓德也没耐性等妹妹恢复情绪,一股脑儿地说:「我让你带来的药是天底下最好的创伤药,但伤愈后,从没人出现过像那野人的状况!」 提起霍循,想到他方才偷偷觑得他对待妹妹的方式,温泓德的拳头便痒得想修理人。 从小到大,妹妹是全家人捧在掌心呵护的宝贝,如今,那野人居然敢这么对温家的大小姐?! 他真想揪起霍循,问他是不是让人砸坏了脑子,居然敢嫌弃他妹妹,更想赏他一记震天雷炸了他! 「那为什么会这样……」温泓玉一心悬在丈夫身上,浑然不觉三哥怒焰冲天。 「我管那该死的家伙为什么会瞎掉?今天三哥就是亲自来带你回中原!」 出嫁时,他没能护送妹妹至铁城,如今知道她受了委屈,至少他还能早一步带妹妹回家。 三哥的话彷佛一记重锤击在温泓玉的心头。「你、你说什么?你要带……带我回中原?」 「对!」 她慌声拒绝。「不,我不走!」 霍循虽然不断以言语逼她、激她,但她绝不会在他失意之时离开他,绝不! 温泓德惊诧地皱眉,忍住想探她额头的冲动。「你疯了?那野人有什么好的?你忘了他是怎么吼你、怎么凶你的吗?他根本感受不到你的真心情意!」 「不!那非他所愿,我知道……吼我、凶我,他心里比谁都难过,我也知道……」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料到妹妹还为那没良心的浑蛋讲话,甚至不愿离开,温泓德气极了,却又心疼不已。「好,就算这么对你非他所愿,三哥还是觉得,你们两人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他找不到我会心急的。」 温泓德翻了个白眼,彻底体会何谓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瞧妹妹这模样,压根儿是对霍循完全死心塌地了嘛! 「就是要让他心急,让他知道失去你是多么痛苦的事,他才会清醒!你就趁这段期间同我回京,见见爹娘、大哥、二哥,咱们一家团聚,共享天伦。」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温泓德立刻用身上的袍子裹住妹子,迅捷利落地翻下石城护墙,落在他的坐骑前,毫不犹豫地策马奔驰而去…… 【第十章】 向晚时分,雪纷纷落下,飘飘扬扬的白花瞬间便覆上石堡。 霍循推开窗,感觉到凛冷的寒意,闻到清新干冽的气息,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把妻子赶出寝房后,他怎么也睡不着,因为耳边回荡她压抑的哭泣,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呜咽害他全身无一处舒坦,苦闷到了极点。 他只能摸索到窗边,借由凛冷的寒风吹散内心的痛。 突然,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再次传来,他拧起眉咆哮。「不要再哭了!」 一听到咆哮,哭成泪人儿的嫣然惊得止住,抽噎地道:「姑、姑爷,夫人……我家小姐不见了!」 刹那间,霍循几乎没法思考。「你说什么?」 「方才穆哲图进房和姑爷谈完事后,夫人说要替您送药,之后我忙着到厨房察看备晚膳的状况,才发觉夫人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由嫣然的语气听得出她受惊了,他沉声冷问:「堡中里外各处全找过了?」 「全都找过了……」嫣然哭得不能自已。 「不可能。」他虽想过休了妻子,但话一直没出口,加上她表现的态度,还有对嫣然的情分,万不可能独自离开。就算是离开,单凭她一人之力能上哪儿去? 思绪略定,他又问:「近日堡中有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人事?」 她含泪颤颤地回道:「没、没有……」 霍循懊恼地低咒了声。「该死,快去把穆哲图给找来!」 不知自己近日是走了什么霉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更是厌恶此时的自己。遇上这非常状况,没有一双能视物的眼,他什么都做不来,只能仰赖他人。 入了夜,霍循动用所有人力寻找,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后,众人不得不接受,温泓玉真的凭空消失了。 嫣然因为弄丢了主子,失魂落魄地回房,霍循则与穆哲图在大厅商议加派人手扩大捜寻范围。 她在房里恍惚许久,才发觉有张纸条安稳地压在桌上的水壶下-- 嫣然丫头: 我带玉儿回京城,勿忧,几日后京城会有御医帮那野人看病,若无碍,让他亲自至京城将妻子领回。 三少爷 无法置信地将那简短的纸条看过几十回,嫣然哭得更厉害。 她不敢相信,三少爷居然只带主子回京城,把她一个人丢在铁城?! 虽然在铁城她也不是过得差,但……但自从她跟在主子身边之后,两人没再分开过,三少爷怎么能这么对她…… 怀着安心与被抛弃的怨怼,嫣然又赶去向同样急得怒火四窜的霍循报告。 她的话一说完,霍循顿时松下了绷紧整日的心神,可脸庞依然刚峻。 温家三哥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堡中把人带走,穆哲图低声咕哝了句。「看来真的得尽快加强堡中的安全部署。」 霍循彷佛没听见他的嘟囔,整个人不知压抑着什么,额际冒出青筋。 「既然确定她安全无虞,那就撤除所有捜寻行动。」 第十九章 妻子在这时间被带走,对霍循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更让他坚信自己形同废人的想法。 他一开口,在场的两人瞠目结舌地望向他。 「爷,不去把夫人追回来吗?」 他麻木地道:「她走了也好……」 终是达到他要的目的了,只是事情成了定局,为何心的某处像被人挖走什么似的,落在天地间的雪,彷佛全下在那处,充满了寒意? 「爷!」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他回过神,用那双看不见事物的眼瞪着声音来源,怒呛了句,接着转向嫣然。「若你想回京城,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去,之后转达夫人……要她留在京城,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嫣然困惑地看着霍循,心里有着浓浓的不解。 方才她虽然哭得唏哩哗啦,但也无法忘记他脸上的表情。 她感觉得到,姑爷担心、在乎主子,但得知主子的下落后,神情却有说不出的落寞,那哀愁与忧伤让她瞧着瞧着,竟觉得莫名心酸。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主子说的,姑爷对主子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要逼她离开,不愿拖累她。 没得到她的响应,霍循只道:「今晚你好好想一想。晚了,大家去歇着吧!」 不等众人反应,他摸索着准备由大厅回房,穆哲图见状,大步上前想搀他。「我陪你回房。」 不料,霍循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自己回去!」 迟早他都要适应失明后的日子,可就算真的瞎了,他也不允许自己顺理成章地成为废物! 刚过冬至,年关的脚步渐近,气候虽冷,可京城最热闹的大街因为采办年货的人潮,也添了暖意。 见天气不错,难得在家的温泓广在与家人用完早膳后,立即对妹妹道:「玉儿,你回京城好些时候了,一直没机会出门走走,今儿个就陪二哥到「润宝坊」,瞧瞧近日有没有什么新进的文房四宝,好吗?」 自从妹妹被三弟由铁城「绑」回家后,心似乎没跟着回来,镇日坐在闺房窗边的榻上,心思恍惚地发呆。 城中的「润宝坊」是骚人墨客、朝中大臣采办文房四宝之处,逢年节庆,铺前会挂起五彩缤纷的锦纱灯笼,热闹非凡,他正巧用这个借口拖妹妹出门感受年前的气氛,暂时忘却烦心之事。 温老夫人跟着开口。「若不想陪你二哥出去,就帮帮娘吧!快过年了,我让布庄送了几款布过来,你来帮娘挑挑你爹及三个哥哥的新衣布色,如何?」 母子俩有志一同地想转移温泓玉的心情,不让她搞得自己神思恍惚、郁郁寡欢。 但当事人恍惚得严重,在温老夫人连唤了两声后,她才回过神道:「我、我不想出门。」 即使回到京城,霍循的身影依然无所不在地扰乱她。她担心他的眼睛,担心她不告而别后的反应,更担心霍然找不着她,会不会哭闹。 可忧心之外,她心里对丈夫的怨怼也是层层迭迭。 知道她回京后,霍循并不如三哥所说,急得立马赶来找她,也没有派人来,她心里不免惶恐,怕他真想就此断了夫妻的情缘。 思绪至此,她心中一阵恻然,扯出自嘲的笑。 或许霍循真是这么打算,但她真有办法忘掉他吗…… 见女儿又不自觉地出神,温老夫人支走儿子,来到女儿身边,心疼地拉起她的手。「玉儿啊,大伙儿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从小到大,她便是被家人疼宠到心坎里还疼不够的宝贝,原以为她是在铁城受苦,才会让儿子擅作主张将她接回来。 孰知回到自小长大的家,她非但没找回笑颜,反而越发落寞、消瘦。 众人也明白,再放任她这么下去,迟早会折腾死自己的。 听出娘亲的嗓音带着担忧与无助,温泓玉愧疚地轻嚅。「娘,对不住……玉儿……」 当初无人看好女儿这门亲事,但如今看女儿这么在乎,他们似乎是过度操心了。 「我们也知道他一心护你才受了伤,可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他不闻不问,难不成真的打算让你一辈子留在娘家不回去吗?」 被娘亲说中心结,她隐忍多日的情绪溃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 「娘……我知道他这些日子对我不闻不问,是因为不想拖累我,想逼我离开他。但他这么做,让我气他也更心疼他,对他……女儿真不知如何是好……」 温老夫人看着女儿用情至深,伸出手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好了,娘懂了,既然如此,你就回去陪在他身边,迟早有一日,他会懂你的心意,状况会好转的。」 温泓玉伏在娘亲的怀里,感受久违的温柔关怀,泪水无法遏止。 她真希望,一切如娘亲所说,都会好转的…… 寒冬已过、春日悄悄降临,积雪渐融后,铁城周边的绿意冒出新芽,再过不久,铁城便会渐渐恢复蓊郁生机。 季节递嬗,但霍循心里的寒冬却持续刮着风雪。 自从温泓玉离开后,他心里的孤寂更深,饱尝思念和失去她的苦。 石堡中的每处似乎都有她的身影、笑语,初时他痛不欲生,尤其夜阑人静时,思念彷佛沁入骨髓,纠缠着他无法入眠。 他以为自己永不会习惯,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已经逐渐接受心底的冷寒,一如他渐渐克服无法视物的不便。 这日,他起身准备梳洗时,不知何时进房的霍然来到他身边,鼓起勇气问:「阿爹,新的阿娘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讶异内向的孩子会直接找他问起温泓玉,霍循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阿爹赶新的阿娘走,是因为阿爹眼睛看不见吗?」 综合大人们谈话的内容,霍然大抵明白,新的阿娘为何会突然不见。 迟迟得不到回答,霍然又接着问:「那如果阿爹的眼睛好了,会去找阿娘回来吗?」 霍循的心猛地一揪,许久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阿娘她……不会回来了,而阿爹的眼睛,可能永远就是这样了。」 妻子离开没多久,一队骑兵护送了个中原来的大夫为他诊治,不似铁城大夫的悲观认定,这位中原来的大夫给他的答案很乐观。 大夫说,他双眼的状况可能是脑中血块压住眼睛的脉络所致,只要对症下药、佐以针疗,恢复原状指日可待,但若是消极面对,需要的则是时间,也许时间久了,或许会径自恢复也不一定。 大夫又说,让他的双目恢复是皇帝派给他的任务,霍循的眼未愈,他一日不能回中原。 因此纵使霍循对于自己的状况不敢抱持希望,但在不愿再拖累他人的心情下,他只能乖乖配合用药、针疗。 霍然闻言,拧眉深思。「但然儿喜欢新的阿娘……很喜欢……很喜欢……」 听孩子说出来,霍循差点也要脱口回应。 其实他也很喜欢、很喜欢她,但他再喜欢,也不能留着她在自己身边受苦,她不该有个瞎眼的丈夫…… 抑下心里的苦,就算不愿想到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他也不愿错失儿子难得主动亲近他的机会。 「所以就算阿娘把你当成小姑娘也没关系吗?」 他想起自己受伤前,看见儿子被妻子打扮成小姑娘的怪异模样,忍不住问。 想法被识破,霍然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微微发热。「然儿喜欢看阿娘笑……然儿若是小姑娘,阿娘会很欢喜……」 霍然的确比一般男孩漂亮,加上身形比一般男孩瘦小,妻子误会他是女儿,他也不意外,只是来不及解释清楚…… 令人意外的是儿子的想法。 在他小小的脑袋里,天真以为温泓玉当他是小姑娘才会如此疼爱他,因为想一直被阿娘疼爱,所以即使被当成女孩也无所谓…… 一瞬间,霍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这段期间,他在乎的全是妻子要照顾他这个瞎眼丈夫的委屈,却忘了儿子好不容易得到母爱,却被他这个爹给扼杀了。 与儿子相较起来,除了保护妻子免于伤害之外,自己又为妻子做了什么? 情绪冲击让他的头微微胀痛,这时,霍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嚅声道:「阿爹,你去找阿娘回来,好不好?」 他还来不及回答,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便打断父子俩的谈话。 「爷,不好了!听说一对来自中原的兄妹遇上劫匪,男的受了重伤,死撑着来到铁城求援……」 来自中原、兄妹……几个相关字眼一出现,让霍循认定那对兄妹可能是妻子与她的兄长。 第二十章 由中原到铁城的这段路程凶险,除了天候诡变外,许多沙漠中的劫匪会借着地利之便劫抢旅人,手段极其凶残…… 思及妻子可能再次遭遇危险的恐惧闪过心头,霍循对儿子道:「然儿,先回你房里,阿爹晚些再找你。」 无论如何,他必须先赶去确认那对兄妹是不是妻子与她兄长,然后,他要好好思量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不教儿子失望,甚至获得妻子的原谅…… 拍了拍儿子的肩,他不假思索地迈开脚步,赶紧跟着通报者离开。 霍然疑惑地看着阿爹高大的背影许久,唇边扬起一抹灿烂无比的笑。 是不是……阿娘可以重新回到他们身边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市井大街挤满了看灯的人潮。 听说上元节亦是灯节,每年到了这时候,花灯、烟火通宵照耀,鼓乐杂耍喧闹非凡。 「阿爹……好多灯!」霍然紧紧挨在爹亲怀中,因为眼前的情景而惊讶得快要说不出话。 来中原前,嫣然说中原的上元节灯市非得亲临才能感受它的热闹漂亮。 眼前不只临街的楼宇檐前悬挂花灯,家家户户、枝头树梢无一不悬灯,远眺点点火光,彷佛天上星河倾落人间,更像万点萤火群聚缀亮天地,美得让他舍不得眨眼。 而让霍循心绪激动的却不是眼前的美景,而是即将面对的人。 由他紧绷的侧脸看出情绪,嫣然提醒道:「姑爷、姑爷,现下可不是激动的时刻,你得先见过皇上谢过圣恩,再见过老爷、夫人和少爷们后,才能见着小姐。」 被三少爷丢在铁城之后,姑爷要她自己决定,是否要回京城,她思索了一夜,决定留在铁城,因为她相信主子是被迫离开,迟早有一日必定再回到铁城。 接着,宫中派来的御医抵达铁城为姑爷治病,她也正巧派上用场,除了替御医打点暂时住下的琐事,煎药的工作也落在她身上。 大伙儿对霍循的双目能重见光明其实不抱希望,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 没想到,在对症下药与针疗双管齐下后,他的眼睛竟然逐步好转。 让御医确认双眼已重见光明后,霍循立即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启程到中原。 确定成行后,嫣然也捎了信回中原,回复是在见到妻子之前,他必须完成这一连串的会见。 霍循身为铁城城主,本该觐见中原皇帝答谢圣恩,而身为温家女婿,跪见岳父母也是理所当然,让他紧张的是久未见面的心爱人儿。 如今与心爱的人儿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他紧张地吞了吞唾沫,应道:「我知道。」 听嫣然说,妻子回到中原并不好受,日夜盼着他来接她回铁城。 这段彷佛遥遥无期的千里路程中,多少次,他恨不得生出翅膀直接飞到妻子身边,一吐相思之情。 直到此刻,那渴望依旧在胸口沸腾,越是靠近,他越是期待能见到妻子,但却又越是害怕她不会原谅他生病时犯的错。 如果,她不愿原谅他呢…… 花了几个时辰,霍循见过皇帝、谢过皇恩,又见过丈人、丈母娘以及妻子的所有亲人后,他才被允许见妻子。 霍循忐忑不安,在嫣然的领路下,走过被花灯映照得亮如白昼的庭园、曲折长廊,穿过彷佛无数的月洞,终于来到妻子位在深苑中的闺阁。 在连接深苑的月洞前,嫣然识趣地离开,霍循杵在原地往内探看,却迟迟迈不开脚步。 温泓玉没有半点过节的心情,几日来都留在闺房中,整理着要带回铁城的衣物。 那堆栈得整整齐齐的簇新衣衫中,有凉爽透气的夏衫,也有布料厚实、足以抵挡寒风的冬衣、袍褂,全是回京城后她替丈夫、孩子一针一线亲手裁缝而成的。 只要中元节过后,她便可以启程回铁城,把这些新衣带回去,让丈夫及孩子试穿……想起两个让她想念得紧的人,温泓玉抚着衣服,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叩门声打断她的思念。 虽说灯市闹得晚,但平常这时分,哥哥们不会再过院来找她……她疑惑地起身应门,但那倒映在门扇上的高硕身形,令她微微一怔。 她瞠大双眸,愣愣勾勒着门上的影子,芳心微微悸颤。 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产生了幻觉吗?但哥哥们身形像爹,修长精瘦,门外的男人绝不会是哥哥…… 霍循鼓起勇气敲门,却迟迟没听到屋里的动静,沮丧地叹了口气。 听说温家上下还没让温泓玉知道他来到京城的事,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她既然不知道他的到来,是不是已上了榻……但灯烛未灭…… 就在他兀自揣测之时,房门倏地拉开,妻子的容颜就这么意外地映入眼底。 一瞧见矗在门口的大块头,温泓玉错愕地眨眨眼,忽然捂住脸,发出自我厌恶的呢喃。 「老天爷……我一定是疯了……」 她一定是太过想念霍循,才会错乱到以为他来到京城。 瞧这反应,霍循再也压抑不住思念,张臂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揽进怀里,激动地道:「玉儿,是我……你没疯,是我!」 清楚感受到厚实胸膛透出的体温,温泓玉动也不敢动,全身僵住。 倘若这是幻觉,未免太过真实。 霍循抱着她,感受到她纤瘦许多的身子,心疼地哽咽。「对不住,是我害你受苦,对不住……」 听着他浑厚的声音在耳里回荡,温泓玉想由他的怀里挣脱,想看清楚他的模样,要确定这一切不是出于自己的幻想。 察觉她挣扎,霍循心慌地将她抱得更紧,微颤的声音泄漏了内心的情感。「玉儿,求你别怪我、别生气,只要你愿意原谅我,将来要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要再离开我!」 温泓玉忽然停止挣扎,不确定地开口。「霍、霍循……你怎么……」 「我眼睛好了,来接你回家了,求求你别生我的气。」 终于等到他来了,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她红了眼眶。「你真的是来接我回家的?」 她抬起手抚着他刚俊的脸庞,看着他脸上的疲惫、沧桑,娇嫩的手心被他布满颊侧和下颚的短短胡须给刺痛,感觉却越发真实。 霍循抓住那双在脸上游移的小手,凑到嘴边亲吻。「对,我来了,带着然儿一起来中原接阿娘回铁城。」 他的话让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突地扑进他怀里,放声痛哭。「为什么要我等这么久……为什么要让我伤心这么久……」 「对不住……对不住……」除了道歉,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话语表达内心对她的愧疚。 似是要将内心的苦楚全部倾泄,温泓玉足足哭了一刻钟,才逐渐转为抽噎。 而霍循已将她抱回房,耐着性子等她哭完。 待她哭完,他开始说起她离开后的一切,这回轮到温泓玉双臂圈着丈夫的粗颈,靠在那宽阔的胸膛,静静听着。 在久违的、温暖的熟悉怀抱里,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等到这一刻。 盘旋在夫妻心中的阴霾散去,等待两人的是可预见的美好将来,她感动得想哭,想大声感激上苍的仁慈与恩赐。 「方才,岳父大人要我在京城多留几天,我没赏过花灯,你愿意陪我去吗?」交代完所有大小事情后,霍循试探地问。 他不以为让妻子受了那么多苦后,她会立刻原谅他。 果不其然,温泓玉拒绝了。「不愿意。」 即便她心里欢喜,可不代表她就得白受这些时日的委屈与难过,绝不轻易让他尝甜头。 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脸颊蹭着她的肌肤,低求。「玉儿……」 被他的颊蹭得又痛又痒,温泓玉缩着肩闪躲,推抵他,却被他圈抱得紧紧的,她忍不住发嗔。「我恨死你了……」 「但我爱你……爱到心坎里啊!」话落,他堵住了她的嘴,密密地吻着她,截断妻子可能的怨怼。 温泓玉恼恼地抡起秀拳轻槌了他一下,心想,她要与他计较的事还多着呢! 只是在这重逢的一刻,她再也无法假装生气,一如迸绽在夜空中的烟花,她用热情、绚烂的情意与心爱的丈夫缠绕纠结,直到彼此融化在火热的情意当中,再也难分彼此…… 后记 【后记 「小」贝比与「大」爸爸 柚心】 大家好,我是柚心。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前一阵子,因为娇小的友人早产生了宝宝,到医院看她时,看着友人高大强健的老公细述着自己的宝贝多么小的模样,大家被「大」爸爸和「小」贝比强烈的对比给震撼到了。 说是震撼,其实正确的说法是--快笑翻了。 因为「小」贝比在「大」爸爸手里和小小猫没两样,所以「大」爸爸脸上又呵又护又怕力道太重的表情,让人印象深刻。 看着「大」爸爸「怕」自已的孩子的感觉,以及在产妇房里看着友人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可爱的丈夫,柚子心里其实是感动的。最后,便促成了柚子想写这个故事的想法。 确定想要写的方向后,把故事大纲交给编编审阅、一起讨论,编编总不忘帮我加加油,深觉编编是个可爱的女孩。 不过每次柚子听到这一句话,都会想到袁惟仁xdd。(在超级星光大道时期被毒化得太深〕 最近柚子和柚拱公想换房子,在住家附近看了一个不错的建案,建筑师是最近窜起的新生代大师,听说他师承安藤忠雄。 这是第一次接触到大师作品,外表是日式简约风,采光超好,所以柚子只要想到可以在顶楼弄一间书房出来,便兴奋得无法自已。 售屋小姐甚至要我们在买房子前好好做一下功课,孤狗一下什么是「清水模」,我们也很认真地做了功课,可惜因为预算有限,就算只剩两间急着售出,建商却没办法再将房价压低,所以只能忍痛和这栋梦想中的房子说再见。 虽然确定背不起房贷,但多想亲见大师和他参详、参详,能不能把房子留给我,等柚子多赚些钱再去买啊?哈哈! 当然,此话被柚拱公冠上一句「想太多」的结论。 因为书房的空间有限,能送书的亲友有限,最近柚子开始觉得样书是困扰了,所以决定办个小活动把自己的样书清一清。 或许会在脸书开个账户让大家留言索取,不过详细活动方式还没确定,等确定了,柚子再在下一本书的后记跟大家详细说明喽。 最后,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