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变前夫》 第一章 【第一章】 因为名字的谐音,他给她取了绰号,喊她「小箱子」。 「你的箱子里面装了什么?」他常这么戏谑地问她。 「不是秘密的秘密。」她总是这么微笑回答。 爱他,是她最大的秘密;而他知情,使她的秘密不再是个秘密。 她爱他,他却不爱她,这是个苦涩的、感伤的秘密…… 正是和暖的春季,日光烂漫,花草欣欣向荣,花香飞在柔媚的阳光里,教人昏昏欲睡的暖风拂过树梢,掠过宁静的社区,吹进夏家二楼,却将明媚春光吹成了隐隐的火气。 「田馨妮与新婚夫婿回国!」大大的黑色铅字附上新婚夫妻的合影,把一张平凡的报纸都印得喜气洋洋了。报导写着:「日前嫁与纸业小开的女星田馨妮,与丈夫自瑞士度完蜜月返国,她证实婚后将息影,并甜蜜地抱怨,丈夫占有欲强,不愿她继续在演艺圈抛头露面,连她多看陌生男人一眼都吃醋……记者问起田馨妮知不知旧爱最近的动向,她冷淡回答:「和对方早已没有连络……」」 没有连络?不是还发帖子请他去喝喜酒吗? 夏香芷瞪着照片里巧笑倩兮的美女,纤纤手指气恼地揪紧了报纸。她何必如此糟蹋人?她的幸福是来自旁人的心碎,非得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吗? 甜蜜的双人合照旁是张圆圈小图,圈住一名形单影只的高大男子,他戴着墨镜匆匆走过,对於捕猎他的镜头,他俊脸微侧地望来,表情极度冷漠。照片下注明男子对记者采访的简短回应:「名建筑师曹亚劭对前女友的婚姻表示祝福」。 纤指依恋地轻轻抚过那张容颜。她知道,他其实伤心欲绝。 她叹口气,从雕花边框的窗子望出去。她置身二楼,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邻居的阳台,飘动的纱帘后,隐约可见内部家具的轮廓,屋内空无一人。 「还没回来吗……」她自语,忽见纱帘后有人影晃动,纱帘被拉开,现出一张俊美的少年容颜,对她热烈地挥手。 「香姊姊!」曹仲对她嚷。「我煮了红豆汤,你要不要过来喝?」 「好,我就过去。」夏香芷放下报纸。「你爷爷在吗?我带了茶叶给他。」 「他在啊!他刚刚还在念怎么这两天都没看到你,你快过来吧!」 她笑着掩上窗,拿起一袋茶叶,轻快地跑下楼,绾起的长发飘落了几绺发丝,宛如杨柳依依,更显弱质纤纤。 茶叶是夏家自产的,夏家有数代相传的茶园,传到她父亲手上,人丁单薄,茶园的营运越见困难,父亲与兄长陆续去世后,全靠她和罹癌的母亲辛苦支撑,最近正是茶叶采收的季节,她在茶园和医院间两头奔波,忙得不可开交。 而曹家的五个男人都爱喝茶,两家因此结下这满溢茶香的缘分,她总是主动担起送茶叶的任务,即使十八岁那年向曹亚劭告白被婉拒,她依然厚起脸皮藉此频频到曹家走动。 即使,他饮着她送来的茶,追逐的却是别的女人,她煮的茶水,流淌过他身体,她的感情,却从来流不进他的心。即使他待她如妹妹,她依然常对他思念得不能自已,他的消息是系在她心扉上的铃铛,轻轻一响,就勾得她心思飞驰,心湖止不住的荡漾。 他今天会回家吗?她迈向曹家的步子充满期待。 走进曹家,曹仲早就端着红豆汤,在客厅里等她。「香姊姊,你嚐嚐,我刚煮好的喔!」 「谢谢。你爸回去了?」夏香芷望望屋里,不见曹家大哥,老三曹季海也不见了。「你三叔呢?」 「我爸一早就走了,他下午有节目,要回去准备。三叔跟朋友去东部,说要去取材,要待三天。」 「真好,他和你爸都是作家,时间随自己安排,每天都过得精彩丰富。」夏香芷欣羡。「你二叔呢?还是没回家吗?」她语气含蓄,尽量不要显得太期盼。 「二叔说明天会回来,不过谁知道呢?他上个月也答应隔天要回来,结果隔了两个礼拜才看到人影,爷爷念他念到嘴巴都酸喽,唉,别提他啦!」曹仲不以为意地挥挥修长手臂。「香姊姊,今天跟我去看电影好不好?」 「恐怕不行,我待会儿要去陪我妈。」母亲体内的癌细胞转移了,她从茶园赶回来,就是要陪母亲看检查报告。 「好啊,夏妈妈也一起来,加上我爷爷,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吧!」曹仲摆出让人难以抗拒的朗笑。「我刚领了打工的薪水,今天我请客,看完电影顺便吃个午饭,你看好不好?」 面对美少年的殷勤,夏香芷啼笑皆非地摇头,这小家伙只比她高半个头,却小她十二岁,从去年就放话要追她,她从小看他长大的,哪会当真? 倘若这么热情邀约的是「他」,该有多好? 「来嘛!你每天都这么辛苦,让我陪你放松一下嘛!」曹仲对她抛个媚眼,他遗传了父亲俊秀的五官,笑靥爽朗可爱,虽然意图卖弄男性魅力,可惜他一副未成熟的娃娃脸,倒像是在撒娇。 「虽然多了两个电灯泡,不过只要能和你看电影--啊!」他惨叫,后脑勺惨遭暗算,他摀着头,回头忿嚷。「阿公,干么用拖鞋扔我!很痛欸!」 「就是要让你痛!我说过几次啦,香香是你二叔的,你别乱来!」须发皆白的曹爷爷蓄着雪白八字胡,吼声如雷。他老人家曾服役於装甲旅,虽然几年前中风过,精神仍旧健旺,坐着电动轮椅像驾驶坦克,轰轰轰地杀到孙子身边。 「阿公你嘛帮帮忙,二叔和香姊姊认识多少年了,别的不说,二叔要是喜欢香姊姊,至少应该常回家,多看看她也好吧?结果你三催四请,他爱理不理,可见他根本不在意香姊姊。」曹仲撇嘴。「香姊姊,你不觉得我对你比较好吗?」 少年无心的话语刺得夏香芷的心千疮百孔。她淡笑。「是啊,你对我很好。」 「好有个屁用?你才几岁?」曹爷爷对准孙儿的后脑勺就是一掌,打得美少年唉唉叫。「香香敢要你,我还不敢答应咧!我警告你,可别像你爸,十六岁就给我捅了你这个大楼子出来,否则我拿皮带抽烂你!厚,我会被你们这几个兔崽子气死,该结婚的不结,毛还没长齐的倒是抢着思春!」 曹爷爷骂完孙子,转向夏香芷,马上变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活似肯德基爷爷。「香香啊,别理阿仲这笨小子,我还是希望你当我家老二的媳妇啊。」 在老人家眼中,夏香芷是下凡仙子,端庄清秀、温柔娴雅,就像他过世的爱妻一样完美,次子的年纪与她相当,因此他从十年前就觊觎--咳咳,相中她,巴望她做自己的儿媳,拚命想撮合两人。他瞧香香也有意思,可惜自家笨儿子没眼光,该爱的却不爱,害他老人家想到就扼腕,扼到手腕都快断了。 「曹爸爸,这茶送你。之前的茶还有吗?春茶开始采收了,下次回来我带给你。」对於老人家的月老行为,夏香芷早已练就顾左右而言他的功夫。 「好好好,我就盼着你的茶!」曹爷爷乐呵呵地接过她的礼物。「我拚命催阿劭,他答应今天回来,你别太快回茶园,让他陪着你和你妈到处走走。」 「不必了,不好意思麻烦他……」何况,他不见得乐意陪她和母亲。 「不会麻烦啦!」曹爷爷粗粗的白眉不断耸动,猛使眼色。「香香,这可是好机会,那个狐狸精嫁别人,阿劭的心情坏透了,你去安慰他,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的温柔,我敢打包票,他没两天就对你服服贴贴,你们俩赶在年底前结婚,咱们开个一百桌,呛那狐狸精!」 「既然他心情不好,还是让他独自静一静比较好吧。」夏香芷苦笑。老人家若知道她曾主动表白遭拒,大概会气得再中风一次。 「静什么静!他伤心难过还不是自找的?」曹爷爷脸色一沈。「我老早警告过他,戏子无情又无义,他不听,果然被那个「甜死你」玩弄了吧?人家爱的还是多金的大少爷,他在那边伤心得死去活来,活该!窝囊!」 「就是嘛,二叔笨透了!」曹仲不满地附和。「他竟然还包六万元的大红包去喝喜酒,结果人家怎么对他?新郎派十个朋友「陪」他同桌监视他,怕他在喜宴上捣乱。人家根本把他当闹场的,他干么去给人家糟蹋?」 第二章 「这个笨蛋,简直丢我们曹家的脸!」曹爷爷语气虽怒,倒有一半是对儿子受委屈的不舍。 「而且那个田馨妮也不怎么样,笑得假假的,听说她的胸部也是假的,她对二叔无情无义,二叔干么还念念不忘,有够笨--啊!」后脑勺又被袭击,曹仲怒了。「阿公你干么又打我?!」却见老人家双手安稳地放在膝上,他回头,看见悄无声息出现的高大男子,惊叫:「二叔!」 「小笨蛋,你说谁笨?」曹亚劭褐色大手扣住侄子的脑袋,揉乱他头发,向父亲点个头。「爸,我回来了。」俊颜转向沙发上的女子,她秀美的身影落入他清亮的深褐色眸底。 「好久不见,小箱子。」他微笑,问候她的口吻依旧亲昵自然。 「好久……不见。」夏香芷口乾舌燥,仰望高大的他。他明显瘦了,是为情消瘦吧?瘦得剑眉更显锐利,墨眸更显深邃明亮,他面容刚毅英俊,一头永远不听话的短发乱得有型,眉宇间洋溢倔强和傲气,晒得黝黑的褐肤,令强壮体魄更显阳刚而野性,使他胸口那块从不离身的翠绿蝉形玉佩显得很渺小。 他气色不错,神色一如平日,即使仍对田馨妮难以释怀,好强的他也掩饰得很好。 望着他,她呼吸微乱,胃部兴奋揪紧,她暗骂自己。真没用,夏香芷!可不可以不要神魂颠倒得这么明显? 曹亚劭在她身边坐下,他的重量让沙发沈下,令她的心整个提起。 「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曹爷爷问儿子。 「事务所那边的事提早告一段落,就先回来了。我打算待到下礼拜,在家陪你几天,周末和朋友约好去冲浪,然后回工作岗位。」曹亚劭简单报备自己这几天的打算,至於不想谈的事,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当作刚才什么也没听见。他不想和任何人谈田馨妮。 他望望家里。「季海呢?」 「出门了,跟朋友出去。」曹爷爷虽骂得凶,见儿子眼眶下有淡淡阴影,足见为情伤神,又心疼不已。「难得回来,你就在家安心休息,不要乱想,可惜冠珩和季海都不在,不能陪你。」 「我可以陪二叔啊!」曹仲很有义气地拍叔叔的宽肩。「看你是要看电影、唱歌、还是打撞球,我都奉陪!好好玩几天,你很快就把那个田馨妮忘--」 「不要提她。」曹亚劭的微笑未变,眸光却是一锐。 夏香芷低头喝红豆汤。他决绝的语气没有痛苦,也无怨恨,只有铜墙铁壁般的自我防卫,彷佛封闭了自己,不愿谈田馨妮,也不让人过问。因为她是他心中太巨大的创伤,一碰便痛楚难当?或是缺憾而永恒的爱恋,容不得任何批评? 「干么不能提?」 「你别提就是了。」 「二叔,你这样就不对了。」曹仲很有毅力地继续白目。「我知道失恋很痛苦,但是想要克服痛苦,就要面对,越是痛苦的越要正视它,这样才能赶快将它放下啊!」 「你也到了在意痛苦的年纪了吗?」这个小笨蛋,非得用他最不想要的方式关怀他就对了。曹亚劭眉一挑,反击得快狠准。「难怪,半年前你问过我,女孩子的第一次是不是一定会痛--」薄唇被飞扑过来的侄子摀住。 「什么?二叔你说什么?啊哈哈哈,我怎么都听不懂?」曹仲惊慌地强笑。「我怎么会跟你问那种事呢?是不是三叔问的啊,你记错--」 「你们两个说话克制一点!香香还在这儿呢!」曹爷爷斥喝。 糟,他竟忘了她在场,曹亚劭歉然瞧向夏香芷。 「当我不在就好了。」她淡笑,唇畔漾起一抹甜柔弧度,瞧着就教人身心舒暖,一时教他挪不开目光了。 令他神伤的田馨妮是美艳的,美艳却绝不是适合夏香芷的形容词,她相貌并不出色,但或许是因为在诗意的山间茶园长大,为她清秀五官添了脱俗的灵气,举手投足温婉可人。 他最初认识她时,她是害羞的邻家少女,如今已长成蕙质兰心、婉约美丽的女子。她美在气质,不在形貌。 察觉他的注视,她双颊泛起秀气的红晕,垂下视线。 她变了,过去的稚嫩变为成熟美丽,不变的是那双藏不住心事的星眸,总是轻易泄漏对他的情意。 他心坎蓦然一紧。 为什么,她能爱他这么久?世上真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吗?若有,又为何他和田馨妮苦恋七载,数度分合,她终於还是弃他而去? 望着夏香芷,他心中苦涩得难以言喻。是她太痴,还是他太傻?抑或是她太傻,而他太痴? 两人的目光交流全落入曹爷爷眼底。看起来气氛不错嘛!老人家兴奋地敲边鼓。「既然阿劭回家是为了放松,正好,我们刚才讨论到看电影,你就和香香去看吧!」马上抢了孙子的点子贡献给两人。 「我也要去!」曹仲跳起来。 「臭小子你不准去!」曹爷爷喝止孙子,转向夏香芷,又是一副肯德基老爷爷的慈蔼样。「你们俩一起去,不要急着回来喔,看完电影吃个点心、逛个街,顺便把晚餐吃了,再看场电影、吃点宵夜--」 「爸,你刚说要我回来好好休息,现在又赶我出门,你到底要我怎样?」曹亚劭面带无奈。 「我是要你把握时间!你啊,什么都好,就是看女人的眼光不好,真正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好女人在这里啊,你还等什么?」曹爷爷双手激动地朝夏香芷比去,恨不得有几道强力聚光灯打下来帮衬,好强调她在老人家心中完美无瑕的地位。 「唉,我也不明白我在等什么?」曹亚劭淡淡扯唇,一脸置身事外。 「香香这么漂亮,个性又好,多少人追她你知道吗?难得她有空,你不赶快约她看电影,培养感情,哪天她被追走了,怎么办?」 「香姊姊是我的!」曹仲跳脚。 「我刚才就想问了,哪来的红豆汤?阿仲,你煮的吗?盛一碗来给我喝。」因应父亲乱点鸳鸯谱的功力,曹亚劭无视的功力也练到炉火纯青了。 「香姊姊是我的啦!」曹仲继续跳脚。 「曹爸爸,我说过我要去医院,没办法和你们看电影。」夏香芷柔声提醒老人家,当身边的话题男主角对此反应冷淡,老人家越是热情撮合,她越尴尬。 「喔,阿劭,那你送香香去吧!」曹爷爷还不放弃,朝儿子挤眉弄眼。「正好去关心一下夏妈妈,夏妈妈最近也常问到你,说怎么老是不见你人影。」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夏香芷微笑婉拒,起身告辞。「我先走了……」 「等等,我送你去吧。」曹亚劭跟着起身。「我有事要跟你谈。」 因为老人家那番话,两人上了车,气氛还有点不自在。 夏香芷双手拘谨地安放在腿上,直望着前方挡风玻璃,还是能感受到身畔男人的一举一动。他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因为要倒车,左手按住方向盘,右手很自然便勾住她的椅背,视线也投向她这边。 他忽然停住动作,下一秒,他倾身靠近她,温暖的呼吸与乾爽的男性气味如网罩住她,他低头,额侧发丝轻刷过她的唇,霎时她心扉怦悸,大脑当机。他要做什么? 「安全带。」曹亚劭简单解释,拉过她疏忽的安全带,替她系上。 「喔,我忘了。」他一定发现她为他意乱情迷的傻样了,夏香芷困窘得想挖地洞躲,红晕克制不住地漫过双颊。平日还能和他自然地相处,今天为何一再失常? 因为,她管不住内心的渴盼,十八岁时她的告白,他婉拒,之后他疯狂恋上田馨妮,为她痴迷七年,以心碎收场,如今再也没有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了,曹爸的话令她尴尬,也矛盾地令她萌生希望。 就算只有一刹那,只是星星眨眼的迷离一瞬,他都不曾对她动心过吗? 曹亚劭倒车到巷外,上路,扭开音响,轻快的吉他旋律霎时充斥密闭空间。 为了冲淡尴尬,夏香芷赶紧找话题。「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谈?」 「刚才我去过你家茶园一趟,检查施工进度,很理想,过年前可以顺利完工。我以为你会在那边,赖伯说你天刚亮就下山了。」 施工是夏家过世长子的主意,打算将茶园做观光转型,计划要修筑老屋、新建房舍,大家是好邻居,这些工程理所当然就委由他的建筑事务所包办了。 「我妈和医生约的时间比较早,我怕来不及,所以赶着下山。」 第三章 他了然颔首。「除了看施工进度,我想跟你确认上次讨论过的大门方位,还有围墙的走向,都做了修改,你看看行不行。」趁着停红灯,他将后座一个装满设计图和图样的资料袋递给她。 她翻看图样,很感激。「这样很好,谢谢你。其实你要来之前,可以打个电话给我,就不会扑了空,我也可以好好招待你。」 「没关系,反正我最近比较闲,就到各个工地走走看看,你不需要特意为我忙。」 并不是比较闲,而是为了逃避情伤的痛苦,藉由四处奔波喘口气吧?她轻声道:「总之,还是谢谢你。」 「要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常过来陪我爸。我大哥和我都在外头工作,虽然有季海和阿仲在家,我爸难免会寂寞无聊,幸好有你,你让他觉得多了个女儿。」有贴心的她常来曹家走动,父亲是很欢喜的,他呢? 说实话,他也喜欢她,喜欢她善解人意、心细如发的温婉个性,但非关情爱,因为无法回应她的暗恋,他无法不感到亏欠,加上在旁鼓吹的父亲,亏欠渐渐变成压力,今晚更是火上加油,他可是失去刻骨铭心的爱情啊!家人的反应却是他自作自受,他郁闷的情绪简直要爆炸了。 侧眼瞧夏香芷,她秀气脸容挂着淡淡的笑,她也在幸灾乐祸吗?还是庆幸自己有乘虚而入的机会?怀疑猜测令他心情恶劣,语气仍淡淡的。「夏妈妈还好吗?」 「不太好。」提起母亲,夏香芷难掩忧愁。医师说,母亲可能撑不到过年,母亲坦然接受,但她拒绝相信。 「茶园那边不就剩你一个人撑着?这样怎么忙得过来?」 「习惯了,这么多年也就我和妈妈撑着,不知不觉也撑过来了。」茶园那边都是赖伯那些多年合作的老班底,她才能放心下山来陪母亲。 「你不考虑把茶园卖掉?」 「我爸爸就长眠在他最爱的老树旁边,茶园永远不可能卖的。」她摇头,瞧着他阴郁但仍英挺的侧脸。「你这趟回来,打算待到下周?」 「严格说来只待到周末吧,周末要去冲浪,晚上就不回家了。」 她默默在心底挪动行事历,为他空出几天。「你想找我的话,我都在家。」 「找你做什么?」他语气直接得近乎粗鲁无礼。 「做什么都行。」忽觉这些话有些暧昧,她粉颊一热,呐呐道:「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想找人聊一聊,我很乐意听你说。」 「你想听我说什么?听我抱怨工作辛苦?听我发田馨妮的牢骚?」他讽刺道。「还是听我忏悔,我爱错了人,我当初应该选你?」 她僵住,秀颜蒙上一层难堪,不言语了。 曹亚劭懊恼地握紧方向盘。他太过分了,他只是厌倦了父亲的乱点鸳鸯谱,却对她发泄,他无意伤她,却让她难受了。 两人一路僵持沈默,抵达医院,夏香芷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曹亚劭拉住她。 「对不起。刚才我口气太坏了,不该对你那样说话,你别生气。」他真心地道歉。 「我没生气,我是没想到,你把我当成这样心胸狭隘的人,不是真心关怀你,只想落井下石,乘机挖苦你。」夏香芷苦笑。十个男人有九个都不爱倾诉内心,她不指望他会和她谈田馨妮,只是希望他能多说说话,抒解心情,至於听他后悔不该爱上田馨妮?她从没有过这种幻想啊。 「我没当你是那样的人,我只是……」他苦恼地扒扒短发,为难地承认。「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 无奈的「压力」二字,道尽他多年来对她的感觉,拧了她的心。原来,她的感情对他竟是压力? 早就明白他不爱她,她将这份感情藏匿心底,不求他回应,只是看见他郁闷神伤,想安慰他,这一点情不自禁的关怀,竟让他这么困扰吗? 「你想太多了。」她满心苦涩,佯装若无其事。「今天结束一段感情的若换作大哥,或者季海或阿仲,我一样会关心的。」 「你对我的关心,明明就和对他们的不同。」 「你非得让我……无处可躲吗?」她咬唇,迷蒙的微笑染着微微的凄楚。他不爱她,不要她的关怀,连她伪装的面具也要扯破,逼到她退无可退,他想告诉她什么?单恋就注定无助和卑微,不能假装潇洒地保有尊严吗? 她脆弱的口吻,让曹亚劭心一揪,现在他觉得自己更可恶。「行了、行了,都是我错,我全错,我说什么都错,我罪该万死。」他懊悔,他叹气,他举手投降,就连田馨妮也不曾让他这样束手无策。 看他这悔恨模样,她心软了。「你没说错,只是不该说得太明白。有句谚语说:不要说谎,因为那是不正直的。但也不必说出所有真相,那是不必要的。」他们之间无解的处境,心知肚明就足够,最好别提,徒然令双方尴尬。 他苦笑。「这话说得真好。我就是粗鲁,又在工地待惯了,脑子也变得像水泥砖块一样,硬邦邦的,不会变通。」见她神色释然,他松口气,与她走进医院。「夏妈妈在哪边?」 夏香芷看表。「她和医生约十一点,现在应该在北边医疗大楼的四楼。」 「北边大楼吗?应该是搭这边的电梯吧。」他偕她往角落的电梯走,低声道:「我还是希望你别太关心我,别对我太好。」 她默然。他续道:「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但我最近……情绪不好,有点脆弱,很容易感情用事、胡思乱想,我怕自己对你的关心有过多的想像。」 连想像的空间也不给她,暗示她即使没了田馨妮,他和她也不可能,他是这意思吗?她心口抽疼,凝望他,但他不看她。 「所以,你不必刻意做什么。你的心意,我都懂,谢谢你,我心领了。」他语气和缓,但眉头紧皱,俊颜掩不住的心烦意乱。 不该是这样的。他已收拾好心情,巩固了情绪,听见田馨妮的名字,不再使他脾气恶劣,或痛苦失眠,他防备周到才回家来,当家人提起,即便他内心不快,也能应付裕如,夏香芷却瓦解了他的平静。 前女友带来的郁结气愤,他能处理,她的温柔却令他无所适从。他难以拒绝,又难以接受--怎能接受?他拿什么来回报她的似水柔情?她渴盼的只是被他所爱,他偏偏就无法爱上她。 聪颖的她当然了解他的意思,不再多言。她黯然的沈默,令他深深感觉自己的残酷。他眉心皱得更深,胸口复杂翻涌的感觉,早就和田馨妮无关。 两人来到电梯前,电梯门一开,夏母就站在里头,瞧见女儿和曹亚劭,她面露讶异。「阿劭,你也来了?」 「妈!你不是应该在医生那边看诊吗?」夏香芷赶紧搀扶母亲出电梯。 「有几个病人没来,医生提早替我看了,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来了,就下来挂号区这边等你。」夏母面色蜡黄,精神萎靡,癌症与化疗啃光了她的健康,在瞧见女儿时,双眸才有了光亮。丈夫和长子过世后,女儿就是她最大的支柱。 「检查结果呢?」夏香芷担心地问。 「又长了几颗肿瘤,医生建议开刀,我拒绝了。」夏母一脸洒脱。 「妈!你怎么可以拒绝?」夏香芷惊愕。 「夏妈妈,我去开车过来,你和香香在门口等就好。」曹亚劭体贴老人家体力不佳,不能走太远,主动提议。 「好,麻烦你了。」夏母瞧着他高大背影迅捷地穿过人群,走向大门口,问女儿:「阿劭几时回家的?」 「他刚到。妈,你为什么放弃治疗?是医生的建议吗?」 「不是,是我累了,不想再让医生拿我当一条杀不死的鱼,一再剖开我,掏内脏似地割掉一个又一个的肿瘤。肿瘤爱长就长吧,我这条鱼是投降了。」夏母豁达地摆摆手。「你告诉我,阿劭怎么会送你来?」 夏香芷咬唇,忍住劝说,检查报告显然让母亲心灰意冷,等她情绪平复,她再来好好劝她,一定要让她接受手术。「他要和我谈茶园那边的工程,顺道送我过来。」 「他不是和那个女演员分手了吗?怎么,现在把目标转向你了?」女儿的暗恋心事,夏母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他刚刚才暗示我,他还是不爱我。」夏香芷苦笑。 「那你就死心了?」瞧着女儿的表情,夏母无奈叹气。「丫头啊,就算是作梦,早晚都会醒,你作了十年的梦,怎么还执迷不悟?」 第四章 「你还不是跟爸恋爱十年才结婚?」 「这不一样,我们老早就两情相悦,是你外公不同意,你爸紮紮实实地花了十年,证明他值得托付终身,才让你外公认同。」提到过世的丈夫,夏母骄傲又感伤。「阿劭为你做过什么了?别说他送你来医院,你就被感动--你还笑?你不是应该难过吗?」瞧女儿唇畔蕴着微笑,夏母无奈摇头,简直没救了。 「有什么好难过?早就知道他对我没有意思啊,他不过是提醒我罢了,何况他主动提起,表示他不愿意利用我的迷恋,你不觉得他很正直吗?」乍听时是有点难过,但转念一想,如此光明磊落的他令她更加心折。 「就算他打算利用你,也不会傻得明说啊!」 「他不是那种卑鄙的人。」夏香芷坚决地为心上人辩护。「最初,他不爱我,后来他爱上田馨妮,那几年中,他根本不曾认真想到我,也不曾和我长久相处,他只是按照十年前对我的想法来断言,他仍旧把我视为邻家妹妹,对於我这个人,他根本没有仔细想清楚。」 「所以?」答案已可预料,夏母忍住叹息的冲动。 「我想令他真正把我放在心上,好好思量我、感受我,我想放开一切,毫无顾忌也毫无保留地爱他,希望他最终也能……爱上我。」夏香芷柔顺而坚毅的语气里,蕴着淡淡哀愁与感伤。「我知道,我不是能令他痴狂的那一个,至少,我还有机会当他最终选择的那一个。」 「总而言之,你非得再让他好好拒绝一次,才会彻底死心就对了。」夏母下了个无奈结论。 「妈,你非得这么悲观吗?就不能祝福我成功吗?」夏香芷娇嗔。 「我当然祝福你,你是我女儿。我怎会不祝福你呢?」夏母怜惜地摸摸女儿的脸。「唉,你这傻丫头,心眼这么死,妈要是有个万一,你教我怎么放得下心?」 「那我就更要死心眼,让你没办法放心,没办法丢下我,积极去接受手术治疗啊!」她挽着母亲撒娇。 夏母不置可否,自己看开的时候已经到了,而她的傻女儿,何时才能看开?只能叹息。「你跟他真是孽缘,孽缘啊。」 【第二章】 「南荻联合建筑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商业大楼,事务所的负责人单南荻,网罗了诸多赫赫有名的建筑师,事务所规模不大,但成员皆实力坚强,每次出手都是最精彩的作品,引领业界的话题。 此刻,几位建筑师齐聚会议室,昨天接下一个棘手的案子,单南荻亲自主持法规检讨,他相貌清俊,说话口吻文雅得似没一丝脾气,但理路分明、意见犀利,没人敢因为他年轻而怠慢,个个认真听讲,勤奋做笔记。 最后,将几件需要跑照的案子吩咐下去,单南荻推推玳瑁框眼镜,朝旁边小他两届的直属学弟关心一句:「夏家老茶园那边怎么样了?」 曹亚劭正在看绘图员修改后的图样,头也没抬。「没问题。」 众人侧目,全事务所胆敢用三个字打发伟大的负责人的,唯有这只初生之犊,在一票功业彪炳的建筑师之中,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但态度完全是个老鸟,去年刚获台湾建筑奖,今年被提名杰出建筑师,如今跟前辈们平起平坐,更加老神在在,看了实在是--嚣张得让人很想掐他的脸! 单南荻就欣赏这学弟的自信,也信赖他的能力,不再多问,但「夏家老茶园」这个关键字,已点燃了满屋子单身男人的春心,马上有人开口打探。 「亚劭啊,夏小姐今天来不来?」有人这么一问,男性员工们同时望向曹亚劭,眼中都流露出饥渴的盼望,美丽清雅的夏小姐可比甘霖,就算没机会跟她搭话,只要能看她几眼,就够滋润一天的工作心情了。 「我怎么知道?」曹亚劭勾唇,语气添了一抹难以察觉的轻快。 「她不是你邻居吗?」 「嗯哼。」 「她连续三天往我们这里跑,总不是为了茶园吧?盖房子这种事,按部就班来,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不需要这么频繁的关注,她是为了你吧?」 曹亚劭不回应,唇边牵起的弧度更深,更耐人寻味,在单身男人们眼中看来--很欠揍!获得美女青睐,很得意是吧? 「小曹啊,介绍一下好不好?我想追她欸.」陈姓建筑师满怀期待地问。 追她?曹亚劭打量同事,一颗未老先秃的脑袋,那圆滋滋的鲔鱼肚。「你先把体格练到剩下我的一半宽,把头发重新长回来,至少要有我这样的发量,脸--」他悲观地摇摇头。「算了,我看你还是重新投胎比较快。」 「哟!我的脸哪里不好?鼻子眼睛不都长在正确的位置上吗?干么嫌得一无是处?难道只有你配得上她?」陈姓建筑师连声怪叫,大伙儿哄笑,调侃他。 「就算一样长了鼻子眼睛,山猪跟帅哥是没得比的,你了吗?」 「你还听不懂吗?小曹干么拿他自己当标准?意思是他自己「尬意」夏小姐,旁人都别肖想啦!」 「小曹公私分明,先前不喜欢他女朋友到事务所来,可是夏小姐来我们这儿像进自家厨房,这种特殊待遇恰好彰显她在小曹心中的特殊地位--」 「老板还在这里,大家这样闲聊哈啦,不太好吧?」曹亚劭推出老板当挡箭牌,所有心思隐匿在悠然浅笑里,不留给人窥探的缝隙。 「各位,请克制点。」单南荻果然出声了,瞧向学弟的眼色很关爱。「至少忍到中午一起吃饭,再来围剿亚劭,到时他就没有藉口推托,不怕他不从实招来。」 众人大笑,曹亚劭哭笑不得,学长可比这一屋子单身怨男还难缠,他赶紧找个藉口。「没其他事的话,我回去画图了。」拎起自己的工作笔电,逃出会议室。 他在周一返回工作岗位,而夏母身体不适,夏香芷照顾母亲,暂时不回茶园,这几天,她不断藉故来他的事务所走动,先是送来他忘在家中的工作笔电,前天是父亲炖的鸡汤,昨天是她亲手煮的萝卜排骨汤,事务所上下都为她的手艺倾倒。 他心里有数,是父亲刻意制造机会,她也顺水推舟,却不会表现得让他困扰,她会转述他父亲和侄子斗嘴的内容,逗他发笑,她会叮咛他工作小心,不要太劳累,也许她以为这样的温情攻势,足以打动一个感情受伤的男人? 老实说,没用,跟她相处确实愉快,他郁闷的情绪渐渐纡解,但两人的气氛缺乏玫瑰色,她好像完全忘了她爱慕他,应该乘机施展一些攻陷他心房的手段。 他走回办公室时,行政助理迎面跑来,一脸有事通报的模样,他嘴角扬起。她来了吗? 「曹建筑师,有位翁太太找你,她有块地想盖房子,要找你谈。」 「喔。」不是夏香芷吗?曹亚劭微感失望,走进办公室,在沙发上等着他的中年女子随即起身。 「夏小姐也来了,我请她先在休息室等。」助理报告完毕,退出办公室。 在他的休息室?曹亚劭望向角落的小隔间,在半掩的门扉后,看见一抹湖绿色纤影,是夏香芷。他对她眨眨眼打招呼,她回以微笑,一股暖流漫溢过他心间。 不管怎么说,她来了,他是高兴的。 他与翁太太寒喧几句,切入主题。「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我有一块地,想盖自用的房子,我和几位建筑师谈过都不满意,有位朋友推荐你,我就过来看看。」 「是哪位的推荐?」曹亚劭顺口问,做这行,靠的是口耳相传,满意服务的客户介绍下一位,案子才会滚滚而来。 「呃……曹先生,其实我是受人之托,请你别生气,别怪我啊。」翁太太似有难言之隐。 「朋友愿意推荐我,我很高兴,怎会生气?你这位朋友若不愿透露身分,我不问就是了。」 「不是这样,总之……唉,她说,只要你看见这个,就会明白了。」翁太太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他。 曹亚劭打开纸包,是一条银项链,霎时他耳畔嗡一声,热血冲上脑部。这是他送给田馨妮的定情纪念物,她退回给他,是要和他彻底一刀两断--有必要吗?在他亲眼看她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时,他们断得还不够干净吗? 第五章 他紧握项链,被愤怒淹没,掌心里这轻微的重量,负担过太多虚假的浓情密意,一回想,便令他痛彻心腑,她若不要这东西,大可以扔掉,何必送还?她想刺激他什么?还是想令他记起什么? 「馨妮是我表妹,我本来不想帮这个忙,但她一直拜托我。」翁太太歉然解释。「她说,她不便留着这项链,也不便亲自送还,太多媒体盯着她了,她怕落人口实,用寄的又太草率,所以拜托我送来--啊!」翁太太惊呼,看着对面男人健臂一扬,项链以愤怒的抛物线落入角落的垃圾桶。 「请问,你是专程来当信差,还是真的有一块地要拜托我?」曹亚劭绷紧的语气潜伏着风暴。 「我……我是真的有块地要拜托你。」翁太太有点发抖,那怒光炯炯的眼神好可怕,她还以为他会把项链直接砸到她脸上。 「很抱歉,这个案子我不接,请你另寻高明。」他霍地起身,唤助理。「皮小姐,请你送这位太太出去--」 「曹建筑师会接你的案子。」轻柔的话声发自休息室门口。 曹亚劭瞪过去,夏香芷就站在那儿,无视他,对不知所措的翁太太温柔微笑。「请你回去准备相关的资料吧,助理会再和你联系,等曹建筑师比较不忙,他会好好和你讨论。」 「喔,那我先走了……」反正东西已送到,翁太太慌忙告辞,哪敢再来啊! 曹亚劭双手抱胸,眯眸瞪向那抹清雅纤影。「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有权决定接不接案子,请你不要随便插口!」 「原来你还记得这里是你的办公室,你都是用这种大呼小叫的态度,跟客户谈生意?」夏香芷走到他面前,仰望他盛怒的刚毅面容。 「我没有大呼小叫,我只是表明不接这个案子。」 「为什么?对方甚至还没有提到任何内容,只因为她是田小姐介绍来的吗?」 他紧闭的唇线痛苦地一抽,她看得难受,柔声开口。 「你打算这样过每一天吗?凡是和田小姐有关的,一律回避?她走过的路,你都要绕道而行吗?你和她共同的朋友,要不要顺便一刀两断,永不往来?」 「就算是又怎样?这是我的生活,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样做,你其实也不会开心,不是吗?」望着他负气倔强的眼神,她微微咬唇,「还是你是想让田小姐有罪恶感?你觉得她还会在乎吗?她不要你了,你还在她的亲人面前失态,让人知道你还放不下她,还爱着她--」 「我不爱她!」他厉声反驳,从他激烈的语气、伤痛的眼神,她看见田馨妮的身影,旧爱留在他的呼吸中,梗在他的眼底,即便爱中纠结着恨,恨里也深埋着爱,在那爱恨交织的缝隙里,始终没有她存在的余地。 他的深情令她动容,也令她绝望地哀愁,等待他爱上她,也许,终究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望…… 她内心凄楚,但此刻她更心疼他困兽似的表情,温声劝他。「我知道,这段感情让你很受打击,你无法立刻将它抛诸脑后,至少别冲动,这样闹脾气地推掉案子,受到损伤的还是你自己--」 「是,我受到打击,我一蹶不振,正好让你来扮演拯救的圣母,是不是?」他目光阴鸷,口不择言,像受伤的蝎子,自卫地螫人。「自认你是为我好,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畅所欲言了?你知道男人最讨厌哪种女人吗?自作聪明的那一种,自以为无所不知,专门说风凉话,你知道鸣?踩着男人的痛处,像老妈子似的对他说教,并不会令他爱上你的。」 他猛然闭口,夏香芷僵住,温婉的容颜瞬间苍白了,她受伤的眼神令他整个心脏惭愧地抽紧,他并不想伤害她,可是她逼得太紧,他感觉自己可恶,却拉不下脸道歉。 但她没发怒,也没委屈哭泣,只是勾起一抹轻浅得让他难以承受的微笑。 「的确,也许这就是你始终不爱我的原因吧。」她幽幽的口吻,锯过他胸口,令他发酸发疼。 「但我还是爱你,所以无法眼睁睁看你钻牛角尖,还要昧着心谎称你做得对,像个老妈子,盲目地溺爱一个任性的孩子,我不相信,我爱上的你是个这么轻易就自暴自弃的窝囊男人。」 他凛容,她在用激将法,他听得出来,但下一句话却让他承认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啊,反正你不爱我,我对你的看法如何,你也不在乎吧?」又是那抹轻淡得让他难以正视的笑弧,她柔声叮嘱。「我今天做了润饼,你等等分给大家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夏香芷告辞离去,办公室安静下来,曹亚劭却无法平静。 他唤来助理,将润饼拿出去分发给大家,而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明明有很多事要做,他却来回踱步,无心去碰案头堆积如山的工作。 目光扫过那条半挂在垃圾桶边的项链后,变得幽深郁结。 和田馨妮相识时,他的建筑师执照才刚入手,还在实习,那时她是甫出道的演艺新人,他们在电视公司大楼的剪彩典礼相遇,一见钟情,爱得狂热,几乎已互订终身--直到纸业小开介入他们之间。 在他灰头土脸跑工地时,对方用豪华轿车接送田馨妮,光鲜耀眼地共进晚餐、出席宴会,公开宣称和她是「好朋友」,私下却对她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用鲜花珠宝娇宠她,用甜言蜜语诱惑她。 他是新锐建筑师,养得起她这小咖艺人,但和小开的雄厚家业一比,相形见绌。 田馨妮确实深爱过他,她倾心于他的才气,但富家公子的财气更诱人,她动摇了,背着他劈腿小开,他苦苦挽回,最终还是留不住她。 他嘴角嘲讽地扬起,至少,她留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爱情是可以用数字衡量的,再深再炙热再深情无悔的爱情,都比不过「实惠」的重要。 「我不爱她」,那发泄的一吼,无法斩断他对田馨妮的情丝,但他铁了心将它推到内心深处,彻底封锁,再也不去碰,再也不去想。 这一吼,他郁积的情绪舒坦了,也看清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成熟,而他还残酷地伤害了点醒他的柔婉女子。 他叹口气,眼中的嘲讽淡去,被愧疚和懊悔取代。 她原来比他以为的更坚毅,甚至强硬,他以为温婉的她会采取怀柔手段,例如「用温柔抚慰受伤男人心」那一套,她却开门见山,直接得让他招架不住,逼得他不得不振作,虽然当下火冒三丈又难堪得无地自容,但冷静后回想,他的小箱子外柔内刚,让他激赏-- 不,她不是「他的」,他脸颊微热,有种奇异的温柔感觉在胸口窜流,一定是因为被她训过,心情反而好转,这种古怪的结果令他不适应吧。 他抹抹脸,抹去浮躁的热度,按下内线通话,吩咐助理。「打电话给翁太太,跟她说,关于我今天的态度,我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如果她还愿意让我们事务所服务,和她约个时间,请她过来。」 而夏香芷,他欠她一个当面的、郑重的道歉。 下了班,曹亚劭返家,怪的是家中没人在。 他拨打父亲和侄子的手机,两人的手机都留在家中,人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走出家门想到夏家打听,走到对面,隐约听见说话声。 透过窗户望进去,就见夏母坐在客厅里,他的父亲和侄子也在,三人围着茶几上的笔记电脑唧唧咕咕,轮流去按键盘,不知在搞什么鬼,三个人都很兴奋。 「啊哈!」他的老子眉飞色舞。「看我使用「购地卡」,买了你的地!整个台北市都是我的了。」 「爷爷你很过分欸!台北本来都是我的,你干么用卡片抢光啦!」曹仲怒吼。「你不要逼我动用最后手段喔!」 「有本事你抢回去啊!哈哈哈……啊哟,你怎么用飞弹炸我!」 爷孙俩很幼稚地争执起来,夏母在旁抿唇而笑。 他们在玩大富翁游戏吧?曹亚劭微勾唇角,夏香芷呢?房内不见她身影,却隐约嗅到饭菜香,他心念一动,绕到屋后的厨房外。 夏家的厨房在后头,厨房外搁着一个专放回收物的纸箱,他走到屋后时,后门正好打开,系着围裙的夏香芷拎个酱油空罐出来,一面回头对屋里喊。 第六章 「曹爸爸,你先别喝茶,等等要吃饭了--」突然见到屋后的高大男人,她一愣,粉唇微微抿起,弯身将空罐放到纸箱中,而后站直身子,仰着一双教他看不透的无波眸子,静静瞧他。 和她向来是有话直说,此刻被她这样默默打量着,他额际微汗,心跳竟有点乱了。 「你来找你爸和阿仲吗?他们今晚要在我家吃饭。」她先开口了,柔柔的语气,似乎对今天的事已不介意。 「喔,我是想找他们吃晚饭。」他往屋内望一眼。「那我也留下--」 「不好意思,我没煮你的分,你请回吧。」夏香芷回身就要进屋,他连忙握住门把,阻止她关门。 「我--我是来道歉的,今天早上,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他满怀歉意,语气很真诚,她不曾拒绝他在她家吃饭,看来真是气坏了。 「没什么,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凶我了,我习惯了。」她口吻淡淡的,却削得他好狼狈。 「是我错了,跟前几天一样,说话不经大脑,我再道歉一次,别生气了,好吗?」 「那天你已经道过歉,今天还不是照样凶我?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事后赔罪,平日说话怎么肆无忌惮,都无所谓?」 看到他来,夏香芷很意外,他开口就道歉,她的委屈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但是不愿太快给他好脸色,毕竟今天他实在让她太难过了。 「不,我绝对没那样想!」要命,他从不知道她原来这么牙尖嘴利,他连忙辩解。「你知道我脾气不好,呃,我不是说这样是对的,意思是我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但不是真有那个心,就是……总之,是我不对,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你说吧,我都照做。」 「要你做什么都行?」秀眉诧异地挑起。 「嗯,什么都行。」怕多说多错,索性让她开条件,他来弥补。 这么大方?不希罕她的爱情,却这么渴望她的原谅?她涩涩地微笑。「好吧,就当你欠了我一个要求,哪天我想到了再来跟你提,到时候你可不准耍赖,最重要的是,以后说话前要三思,别再这么冲动。」 「好好好,要三思,我会记住,保证改进,绝不再犯。」听她口气软化,曹亚劭松口气,「那--欢迎我留下来吃饭吗?」 「我不知道你要回来,煮的菜不多,不过,应该够吃吧。」 她言下之意是肯了,他喜上眉梢。「没关系,不够的话,让阿仲滚到外头自己解决。」毫不手软地牺牲侄子,他随着她走进厨房,嗅到熟悉的香味。 「你煮了梅干扣肉?」这是他最爱吃的家常菜。 「嗯,煮了不少,打算明天给你送去。」夏香芷走到炉前,打开锅盖,里头就是油光褐亮的梅干扣肉,散发出浓郁的酱油味与梅干香,让他垂涎欲滴。 「好极了,等等我就打包带走,免得明天你送过去,被我那些饿死鬼同事碰见,还要跟他们分。」 他对她的手艺这么捧场,她很高兴,抿嘴浅笑,看他表情如释重负,不像先前那么提心吊胆。「你很怕我气得不理你?」 「是很怕啊。」他承认。「也不只是怕,看你皱眉,我就是不好受。」 芳心被这话语烫暖了,她垂首微笑。「你让我皱眉的时候可多了。」何止是皱眉?想到他,柔阳百转,数不清暗自神伤了几回。 「啊,我没那么糟糕吧?」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故意装傻。「我家三兄弟之中,应该就数我对你最好,不是吗?」 他还真敢说啊!夏香芷失笑。「你什么时候对我好了?」 「欸,你忘了吗?你念书时搬了几次宿舍,不都是我跟你哥去帮忙?这次茶园开发,我也帮了不少忙。」 「可是搬家时,你大哥和季海也都来了,至于茶园开发当然得找你,因为你是建筑师啊,而且大哥平日也常常打电话给我,关心茶园的状况。」夏家只剩两个女子,她母亲又重病,曹冠珩对她特意照顾,她将他视作兄长般敬重。 「喔--」瞧她谈起他早婚又离婚的大哥,秀颜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他轻哼一声。「原来我是建筑师,找我盖房子是理所当然,没什么特别,我大哥只出一张嘴,反倒比我厉害?」 夏香芷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是滋味,还认真地点头。「当初我决定要做茶园转型时,什么都不懂,很旁徨,大哥也不了解,却到处奔走,蒐集资料,请教他在旅游业的朋友,要不是他,我可能还在事倍功半地瞎摸索呢。」 「我也帮你找过不少资料,也为嫁调动不少人脉,动工后还亲自到现场监督,怎么就没听你夸过我一句?」 他这是在抱怨她忘了他的功劳吗?她浅浅抿笑。「有啊,我也常跟大哥提到你的设计,跟山景融合得很漂亮,美极了,你和大哥,我一样的感谢啊。」 他要的不是和他大哥一样--曹亚劭猛然惊觉,他在计较自己与大哥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胸膛一窒,低沉的嗓音倏地绷紧。「听你提起他的语气,我会以为你喜欢的人是他,不再是我。」 她眸光一颤,呐呐道:「我只是很感激他的帮助……」 「嗯,我知道。」 他的语气含着某种她不明白、却教她怦然的情绪。 他是在吃醋吗?他也会有为她吃醋的一天?她心跳加速,垂首搅拌汤锅,唇线克制不住地扬起,很真诚。她不曾拒绝他在她家吃饭,看来真是气坏了。 「小箱子,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他微微沙哑的嗓音,听得她耳根烫热,下一秒却冻得她浑身寒透。 「但这只是朋友间的喜欢,我对你,没有任何暧昧的感觉。」 她傻了,仿佛一根钉,猛然钉入心坎,钉得她呆在原地,无法言语。 他低声剖白。「我和馨妮七年的感情,曾经甜蜜过,到后来其实只剩折磨,我爱得很痛苦,却不肯死心,不肯放手,不肯承认自己早就输了,最后分手时,我像烧到尽头的蜡烛,明明烧得什么都不剩了,却还顽固地不肯熄灭。」他苦笑。「我个性好强,为什么爱得这么没有尊严?或许我对感情只懂投入,不懂收回吧。」 「就像我一样。」她愀然低语,他们的感情没有交集,却有感慨的共鸣,他能体会她此刻无奈的酸楚吧? 「我累了,也怕了,现在,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再碰任何感情。」 没有回应的爱情,现在他有切肤之痛了,能体会她这些年的煎熬,他盼她也能放下,别像他闹到心力交瘁,这心意,她明白吗? 她明白,痛心疾首地明白,他又一次拒绝了自己,她眼色迷蒙,心在揪扯。「是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感情,或者只是不接受我的?」 「任何人都一样。」曹亚劭直视她,不允许自己逃避她氤氲的眼眸,他的语气应该更决绝,却充满矛盾的温柔,他不想对她隐瞒想法,也不想让抛难过,结果还是嘴笨,不够圆滑,倘若换成他口才流利的大哥,想必会处理得更好吧? 胸口又有窒住的感觉,好吧,他是有点计较,她和他大哥较亲,遇到重大事务,自然会想请教如兄如父的曹大哥,若非她恋慕着他,也许压根儿就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只是朋友间的喜欢,不是吗?怎会有这种不舒坦的疙瘩感? 「任何人都一样。」他喃喃地摒除异样感觉,巩固意志。 「好吧,你想怎么做随便你,但我要不要喜欢你,你管不着。」夏香芷没察觉他瞬息万变的心思,却有点气恼了,他不爱她,也不准他爱她,他为何这么霸道又可恶? 「小箱子……你这是何苦?」他叹息,语气里的怜惜多于责备。 「之前因为田小姐,你拒绝我,我可以理解,现在你们分手了,你依然因为她而拒绝我,这实在不公平。」这般被牵连,她太不甘愿了。 他深深凝视她。「我宁可对你好,而不是对你公平。」 她心弦一震,他说要对她好?她听错了吗?还是心灵与感情都被另一个女人统治的他,真的对她有点呵疼的心思了? 因为喜悦,她粉腮微红,心跳不止地低语。「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很高兴?曹亚劭愕然,这不是他预期的反应,她是不是误解他的意思了?他张口欲解释,曹仲偏偏选在此时闯进厨房。 第七章 「香姊姊,我爷爷吵着要喝茶,让他喝一小杯也好……」没想到自家二叔也在,曹仲目瞪口呆。「二叔?你几时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从大门进来?」 「我穿墙进来的。」曹亚劭随口道,责备侄子。「你怎么好意思待在客厅玩,等着人家煮饭给你吃?还不来帮忙?」 「是我要阿仲别进来的,厨房有我就够了。」夏香芷向曹仲道:「茶待会儿再泡吧,要开饭了,我摆个碗筷就好,你去唤你爷爷和我妈来吃吧。」 曹仲狐疑地瞧了自家二叔一眼,答应着出去了。 曹亚劭低声对夏香芷解释。「小箱子,我所谓的对你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怎样?」她柔声反问。 「就是--爱情,以为我可能爱、爱上你……」他干么结巴? 「我懂你的意思啊,你暗示我对感情很疲惫,避之唯恐不及,是警告我要我趁早死心,以免像你一样,落得独自伤心的结局,不是吗?」 没错,她理解得恰如其分,但为何从她口中娓娓说来,他觉得很尴尬? 「承认你在乎我的感受,舍不得我难过,有这么可怕吗?」 他哑然,瞪着她柔软而略带梦幻的眼神,分明将他的关心当作动情的怜惜,她果然误会了! 他是拿自己当借镜,迂回但诚心地劝诫她,他伤过,深深明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他担心她像自己一样执着,不懂放手,担心她因此消沉神伤,他不愿伤害她,不想她承受那些情绪,他不要她难过……她要命地全都说对了! 俊朗的眉头深深皱起来,接着他背后响起轮椅哒哒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至,自家老爸的大嗓门飘过来。 「阿劭,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没听见门铃响啊!」 「我从后门进来的。」饭厅里瞬间多了三人,私密的谈话被迫告终,曹亚劭无奈,过去推父亲的轮椅,同时跟夏母打招呼。「夏妈妈,打扰了。」 夏母也是诧异,朝他点个头,瞄向女儿,眼睛微微眯起。 「好好的大门不走,走后门干么?」曹爷爷起疑,瞧向夏香芷。她容光焕发,一双美眸比平日更亮,笑靥比平日更柔美,而自家儿子频频注目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流连不去的目光--啊,他懂啦!他们肯定是在幽会! 老人家立刻将两人关系提升到热恋情侣,老脸笑逐颜开,笑得脸上每条皱纹都弯起来了。 见夏香芷扶着母亲在左边坐下,自家孙子就要去坐在她右边,老人家连忙喝止。「阿仲,过来跟我坐,那位置让给你二叔!」 「二叔可以跟你坐啊,干么要我让--啊!」眼睁睁看着自家二叔迅捷地攻占了他的目标座位,曹仲抗议。「二叔,你抢我位置!」 「什么抢不抢的?椅子上写了你名字吗?」曹亚劭好整以暇地坐着,没有让位的打算。 「阿公旁边还有位子,你可以跟阿公坐啊!」向来都是他跟香姊姊坐的,二叔今天怎么突然如此积极? 「这张椅子离我最近,我干么绕过去坐爷爷那边?」 夏香芷听得笑出来,笑声引来曹亚劭的目光,他眉头依旧蹙着,瞧着她,似乎有点无奈,又似乎有话想说,但碍于身边人多,不便开口。 她抿抿唇,还他一抹无辜浅笑,惹得他眉头皱得更深,那无奈的神情也更明显。 这份默默守候的感情,曾令她很灰心,当他说不再碰触感情事,她几乎绝望,但他对她的顾念,已给予她继续坚持的勇气。 她不希望是因为自己单恋的苦,令他因同情而敷衍她,也不要他因为她爱得痴,当她的感情是不拿白不拿的免费赠品,可有可无地接受。恋他这许多年,她盼的只是他心中真真正正有她,也有她这般浓得无从排解的情意。 谁说不可能呢?她乐观地微扬嘴角,他没承认他在意她,可是也没否认,这就是个好的开始啊。 【第三章】 翁太太在三天后重新造访事务所,曹亚劭简略而郑重地道了歉。两人相谈甚欢,翁太太很满意地将自己的地交托给他,当然,两人绝口不谈田馨妮。 田馨妮造成的风暴似乎彻底过去了,曹亚劭埋首工作,每天依旧过得充实又忙碌,这天,趁着休息时间,单南荻移步到他办公室,跟他讨论年度员工旅游的表决结果。 「……最后是兰屿胜出,你这个爱冲浪的大海男儿可高兴了吧?」建筑业事多赚得也多,单南荻犒赏员工也很大方,一年招待两次旅游,公司全额负担。 「好极了,我不但要冲浪,还要去浮潜,到时候你也一起下水。」曹亚劭笑答,一面操作滑鼠,修改水电线路图,还瞄了安静的电话机一眼,仿佛在期待它有动静,浑然不觉自己最近盯着电话的次数太多了点。 单南荻全看在眼中,淡淡一笑。「免了,我最多只想游泳,钓个鱼。」 「啧,难得去海边,你该尝试一下啊,大嫂要同行吗?」 「她不去,说天气越来越热了,怕晒黑。」 「帽子、阳伞、防晒乳都带齐,还怕黑吗?」 「她现在愿意承受的光线,大概只有百货公司的日光灯那种程度吧。」冷淡疏离的语气,隐隐似夹带一丝怨,引来曹亚劭的侧目。 他去喝过学长的喜酒,见过美丽的大嫂,那天学长神采飞扬、幸福洋溢的模样,令他印象深刻,但婚后,大嫂从未来过事务所,学长也对妻子只字不提。 两人的婚姻出了状况吗? 话题敏感,曹亚劭没追问,单南荻却悠悠道:「幸好我们是去兰屿,不是去什么山穷水绝的偏僻地方,你要是想跟夏小姐热线,电话还是有得打的,你可以别再盯着电话瞧了。」 曹亚劭略显不自在。「我们只是在讨论茶园那边的建设进度。」 「是吗?可是你跟她好像聊得格外高兴,每次你接到电话,我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她打来。」单南荻揶揄道,自从和田馨妮分手,他很久没看见学弟有这么开朗的表情了,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他很关心学弟,也对他的情事了如指掌。 「我跟她认识很久了,平日处得不错,聊起来自然开心。」 「得了吧,男人要不是对一个女人有意思,哪肯捧着电话跟她耗?」 「我又不像你这么现实,只有搞暧昧时才肯陪女人聊,我很愿意花点时间关心老朋友的。」 「好好好,是我太现实,不像你这么有人情味。」单南荻轻笑。「你很喜欢这位「老朋友」吧?」 「我是挺喜欢她这个朋友。」他回答得含蓄,但温柔的眸光显示出,这回答保留了更隐私的感觉。 擅长察言观色的单南荻没点破,若有深意。「小心啊,习惯成自然的感情,最容易让人混淆,你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习惯了她,或是爱上了她。」 曹亚劭内心一震,脸上却讪讪地不以为然。「没人会傻得分不清习惯和爱情吧?」 「要是那么容易分清楚,天底下就没有日久生情这回事了,你的女人缘还真好,旧人走了,马上有新人替补,感情生活居然能做到无缝衔接,其他同仁可是羡慕得要命呢。」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讽刺我?」 「哪有?我也是乐观其成啊,我觉得你和夏小姐挺适合的,你俩现在要是手牵手直奔户政所去登记结婚,我也不会意外。」 曹亚劭刚喝了一口茶水,被这话呛到。「咳咳……为什么?」 「你现在工作稳定,收入优渥,正值成家的年纪,夏小姐脾气好,人又漂亮,和你年纪相当,彼此又熟稔,相处没有问题,你不觉得她是论及婚嫁的完美对象吗?」 「你凭这些就认为我们适合?」曹亚劭不以为然。「结婚又不是买衣服,合身就买来穿,光靠这些条件衡量,太草率了。」不是这样,婚姻不该是这样理智的分析、条件的组合,婚姻应该要有-- 「不然你希望你和夏小姐有什么?」单南荻黑眸微锐。「爱情的火花吗?」 萤幕上的游标彻底僵滞了,曹亚劭眼底滑过复杂的情绪,不语。 「难道田馨妮让你吃的苦头还不够?爱得入骨,把全副心思和感情都放到她手里,她一翻手,你的世界整个支离破碎,你还执迷不悟吗?」单南荻苦口婆心的口吻,却十足地冷。 第八章 「和最爱的人厮守一生,当然是最理想的结局,但最爱的不一定最适合和你生活,恋爱是一回事,有血有肉的生活又是一回事,涉及现实生活的,最好务实一点,婚姻还是理智一点比较好,光凭激/情投入,我敢保证你会后悔。」 「这是你的经验谈吗?」曹亚劭沉声问,那个曾经因为娶得最爱而满面幸福的新郎,是如何蜕变成这样冷酷现实的男人? 「不,这是身为旁观者的学长给学弟的忠告。」单南荻温和浅笑,笑意没有透入清冷的嗓音。 「据我观察,夏小姐很喜欢你,不是吗?被爱永远比爱人幸福,至少,一旦分手时,你不会再成为伤得最重的那个,趁她的心在你身上,你好好把握,别等到她移情别恋,爱上别的男人,你会后悔莫及的。」 夏香芷很紧张。 这是换穿的第三套衣服了,她打量镜中自己,雪白上衣,芒果色七分裤,身段显得婀娜修长,脸上的淡妆无懈可击,转个身,脑后的马尾随之飞扬,整个人显得清爽而俏丽--还是不够好,她希望能在他面前显得更美。 看看时间要来不及了,她急忙跑下楼去,一出门,盛夏的阳光当头洒落,灿亮得让她眼眸眯起。 她父亲在茶园的最高处规划了这几幢屋子,家人平日都住在山下,农忙时就住在这里,免得奔波,屋子的视野极好,正好俯瞰自家产业,春茶的采收已结束,放眼往山下望去,满山燃烧似的亮绿,生机蓬勃,茶园一侧是制茶的厂房,可见几个人影在忙碌进出。 她走出主屋时,曹爷爷和赖伯正在凉亭里下棋,她打声招呼,棋局厮杀正激烈,两位老人家跟她点个头,又把注意力放回棋盘上。 倒是趴在赖伯脚边的拉布拉多阿福看见她,兴奋地吠叫一声,追了过来。 「嘘。」她示意大狗安静,来到与主屋相邻的另一间屋子外,大门没关好,阿福钻了进去,她无声地推门而入。 整洁的大客厅不见人影,倒是有声从厨房传来,她走向厨房,当熟悉的男性嗓音传入耳中,她的心像出笼的小兔子,欢快地蹦跳起来,他在和谁说话? 「……我下午就回去,先把我爸送回家,再过去事务所。」曹亚劭倚在窗边,拿着手机通话,没发现厨房门口多了一抹窈窕纤影和一头巨犬。 夏香芷没开口,不是因为不想打扰他,而是一头湿发的他竟只穿着牛仔裤,上身赤裸。 她眼光立即被他结实饱满的褐色胸肌吸引,不自觉地数了底下腹肌,足足八块阳刚的肌肉,他身形壮硕,却不显庞大笨重,野性勃发的体魄看来充满力量,她看得口干舌燥,颊色一片红晕,胸口的小兔子简直是在狂奔了,呆站在门边不知所措,没穿上衣又不是全裸,她为何不敢出声呢? 就见他身形微顿,似乎电话中人问了个让他困扰的问题。「……昨天下午到了之后,我先跟她去看过所有进行中的工程,晚上她煮了宵夜,我们在阳台上边吃边聊,还喝点小酒……」 这是在说她昨晚做的茶酿山鸡?他在和谁谈她? 「什么酒后乱性?就算我想要她也不--」俊朗的侧脸突然有点羞恼地扭曲,他用力抹了抹脸。「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要她,我会明白坦荡地表达出来,不会用借酒装疯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他一抬头,总算发现门边的夏香芷。 他对手机说:「她来了,我先挂。」 那头若有深意的轻笑令他俊脸蓦地一热,他果断地挂了电话,望向夏香芷,她亮丽的模样让他惊艳了一瞬。 「呃……大门没关,所以我直接进来了。」夏香芷呐呐地解释自己偷窥似的行为。 「喔?大概我进来时没关好,我刚才去慢跑,回来冲个澡,想起还没请假,急着打电话给我老板。」曹亚劭耸肩,伸手捞来薄t恤,瞧着坐在她身边的大狗。「早啊,过重的阿肉。」 这头大狗是被人遗弃在山中的,也算它造化,被心软的夏香芷收留,成了茶园的看门狗,如今养得肥肥壮壮,跑起来像一团肥肉在滚动,相当可观。 「汪!」阿福吠了一声,抗议他给它乱取绰号。 「怎么,不喜欢我叫你「阿肉」?那要叫你「肉包」?还是「肉松」?」他笑着跟狗说话,逗得大狗汪汪叫,一面套上t恤。 夏香芷又出神了,看他精壮的古铜色胸膛,随着他的动作,肌肉有力地波动,胸膛上那只玉蝉随着性感地波涛汹涌,她的魂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找我有事?」曹亚劭边整理衣服边问。 她被震回神智。「呃,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空?」 「有啊,我学长准假了,午后下山前都有空。」大哥和三弟都忙,这任务,刚才补请假却被学长逼供到不得不交代,他原计划是接了父亲就走,并未打算在茶园过夜,但在夏香芷开口留他时,她柔情似水的眼眸期盼地望着他,他出乎自己意料地点了头。 这不是她第一次留他,却是他第一次回应她的期盼-- 某种无法掌握的陌生情绪触动了他,教他一时冲动,他自己都没有头绪,如何对旁人解释? 「那,你愿意陪我在茶园中走一走吗?」夏香芷期待地看着他。 他眉轻挑,黑眸光芒炯炯的,亮得有点异样。 她连忙解释。「我跟你提过,我规划了茶园的观光行程,前两天和曹爸爸走过一趟,他赞不绝口,但我还是想多听些意见……」当然也是希望和他多些独处的机会,她脸蛋微微嫣红,自己动机不纯,他也心知肚明吧? 但他只是想了想,便愉快地回答:「好啊,那就走吧,要带什么吗?」 她一喜。「你戴个帽子,穿件薄外套防晒,带瓶水,补充水分……」正吩咐着,却蓦地瞥见餐桌上扔着今天的报纸,演艺版的头条是:「田馨妮传出怀孕喜讯」,她愣住了。 报纸皱了,显然曾被人紧握在手中,被人怅惘地反覆读着每个字,读着原该属于他的幸福,在她雀跃地计划与他共度今日时,他却在追忆旧情-- 她抬头看向曹亚劭,他刚灌了一大口冰水,又问:「要走多久?要带我爸一起去吗?」他分明看见她在留意报纸,却不置一词。 她抿抿唇,漾起看似自然的微笑。「今天太阳很大,就别让曹爸爸一起去了,不会走很久,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吧。」 他扬眉。「要用走的?」 「这个行程是要给人乐活休闲的感觉,开车的速度太快,没办法好好欣赏风景,你放心,路程有规划过的,沿途都有树荫,不会太热。」 曹亚劭叹口气,他最怕热了。「好吧,还需要带什么?」 「嗯……一颗快乐的心?」 他笑了。「好,就带一颗快乐的心。」 望着他心无城府似的爽朗笑靥,她的浅笑满是温柔的纵容,却微微苦涩,此刻的他,心里想的是谁? 他不想提,她也就不问,她能体谅他的心情,烬管满腔幽怨,难以宣泄,为什么有些阴影,就是这么难以淡去? 她就在他身边,正在他面前,她是他唾手可得的真挚感情啊,他却仍宁可拥抱痛必的记忆吗? 她幽然叹息,好嫉妒田馨妮,更心疼他被弃若敝屣的悲哀。她不忍怨怪他的痴,只能陪着他悲哀,他的伤心尚有她来疼惜,而她爱他却被视若无睹的悲哀,他可会有一点在意? 「好,我去准备一下,两分钟后就可以出门。」他向她走来,她正欲转身走出厨房,他忽然搭住她的肩,倾身附到她耳畔,低沉的语气烫热了她耳垂。 「刚才直盯着我看,是不是很喜欢我的身材?」 她的回答是两颊烧红的沉默,美眸不自在地瞥向一旁。 这副不打自招的模样令他发噱,她老实得真可爱啊,那泛红的腮像熟透的水蜜桃,他好想用鼻尖蹭她一记--他迅速克制绮念,只觉自己的脸又微微热了。 曹亚劭依言做了茶园观光之行的准备,片刻后,两人走出屋外,立即被曹爷爷发现。「阿劭,你们要去哪儿?」 「去约会。」曹亚劭面不改色地回答。 夏香芷微微发窘,他在开玩笑吧?侧眸看他,他似笑非笑,表情似认真又似戏谑。 「好好好,你们俩快去约会,约久一点,不要急着回来啊!」曹爷爷信以为真,挥着擦汗的小手巾欢送他们。 第九章 「最近游客不多,茶园里到处都很安静,大小姐对环境很熟,很容易就能找到适合你俩独处的地方。」虽然被夏香芷瞪了一眼,赖伯还是呵呵笑,慈爱的表情完全是长辈瞧着情投意合的年轻情侣。 夏香芷脸蛋一片红晕,她毫不怀疑曹爷爷上山玩的这三天,大肆散布她是曹家准儿媳的消息,已经将茶园的所有人洗脑,以至于昨晚曹亚劭抵达后,她都快被众人关爱的眼神淹没了。 她悄悄望向曹亚劭,他怎么不否认呢? 「嗯,我相信香香不会让我失望的。」曹亚劭微笑,温暖的瞳眸蕴着某些意在言外的情绪,瞧得她心弦一颤,忽然加快脚步,往旁边的小路走去。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曹亚劭唇微勾,心口不经意一柔,噙着笑,尾随她离开。 大狗阿福没跟着他们,自己找地方纳凉去了,两人来到茶园入口处,夏香芷拿出一份游览地图的样本给他,对他解说。 「现在你是游客,我是导游,我官按照规划好的行程,带你走一趟,这张游览地图给你,等等边走边看,你要是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或是有哪些景点可以加进来,马上跟我说。」 「好。」曹亚劭翻着地图,问道:「哪个地方最隐密?」 她窘得差点说不出话,见他眼神戏谑,显然是逗着她玩,她镇定了点。「你很想去那种地方的话,我可以把它加进稍后的行程里。」 他赞许地笑了。「你有进步啊,我记得你以前很害羞,陌生人跟你问个路,都能让你慌张半天,这样很好,将来你带团观光,要是遇到无赖的客人,也应付得来,我不用担心你会被调戏。」 「就我这平凡又内向的样子,谁会想调戏我啊?」她摇头失笑。 「别傻了,男人就喜欢逗你这种单纯害羞的女人,柿子要挑软的吃,乖宝宝才好欺负啊。」 「难怪上次去事务所找你,你对我那么凶,就是看准我好欺负。」她悠悠道。 「喂喂,我都道过歉了,翻旧帐的不算好汉。」他讨饶。 「我本来就不是好汉,我是小心眼的女人。」她存心和他抬杠。 「好,你赢了,我这好汉怕了你这女人,可以了吗?」 他无奈的语气惹得她轻声笑了,轻瞋他一眼,那模样说不尽的婉媚可人,他一时挪不开目光,眸光交缠,一股意外的亲昵揉合隐约的柔情,胶着了彼此视线,要挪开太刻意,久久的凝视又太窒人,直至再也承受不住似有若无的炙热感觉,猝然各自撇开头。 短暂的无语,沉默得有点撩人,心跳得都有点暧昧。 夏香芷不看他,佯作镇定地眺望远方,微笑道:「那我们就上路吧?」 在和谐轻松又暗潮汹涌的气氛里,他们走进茶园翠绿的怀抱。 夏季的茶园蝉鸣了亮,景致亮丽宜人,曹亚劭心情轻快,他已经来过茶园好几次,尽管很快就汗流浃背,仍是很有耐心地扮演观光客的角色,听夏香芷介绍他早已熟悉的景点,讲解她为游客规划的活动。 「……我们会提供采茶的体验,但制茶需要时间,所以现在有两个方式,一个是参加体验的游客,都免费赠送一包茶叶,或者将他们采的茶叶制作完毕役寄给他们,你觉得哪个好?」她询问他的意见。 「亲自采茶制作比较有参与感,但我觉得当场发茶叶比较干脆。」他灌掉水瓶里最后一口水,抹抹额头的汗。「欸,我有个建议。」 「请说?」 「沿路多设立几个休息点,供应茶水解渴,冬天喝热茶,夏天喝冷的,还可以顺便推销这里的茶,一举两得。」 「好,这部分我会再规划。」看他俊脸热得泛红,夏香芷把自己的水瓶给他,歉然道:「抱歉,我没想到今天这么热,不然我们找个荫凉的地方休息吧?你好像快中暑了。」 曹亚劭苦笑摇头。「应该没中暑,大概是我早上去慢跑,全身热呼呼的,再给太阳一晒,整个人就沸腾了。」 「啊!」她美眸一亮,想到了。「附近有个消暑的好地方,来,走这边。」 她带他离开道路,走下长满青草的缓坡,进入茂密的树林,骄阳的威力顿时减弱,曲折地走了片刻,就听到水声,来到一片缓坡处,不到两公尺宽的迷你小溪让曹亚劭眼前一亮,光澈的溪水像流动的玻璃,溪底长青苔的石头清晰可见,光看就让人觉得一阵清凉。 「原来茶园里有这种好地方,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吹声口哨,马上奔至溪边,弯身去摸水。 「你每次都来去匆匆,我没机会介绍给你知道啊。」夏香芷解释着,打开背包,取出防水布在地上铺好,架起外出用的小型炉,准备烧水煮茶。 「这地方怎么没列入行程?」四周全是寂静的绿树,风动树梢,空气清新,着实宜人。 「这里地方不大,除了小溪很清澈,也没什么特色,游客也不会特别青睐,我和赖伯讨论过,决定不列入。」 「这里很清幽,很适合情侣幽会啊。」 一句话在她心弦上擦出火花,他在暗示什么吗?总觉得今天的他,话语都有弦外之音,还是她想太多了? 她微咬唇,背对他,垂眸认真铺整防水布。「我就说会带你来隐密的地方嘛。」 「很好,你这导游很称职,这地方真不错。」 她微微扬唇,听背后哗哗的水声,他正忙着洗手洗脸降温吧?她取出净水烹煮,又拿出预先准备的水果,贤慧地打点好才回头道:「我有带切好的西瓜,吃一点补充水分--」乍然看见半裸的他,吓!她骇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洗森林「浴」啊。」曹亚劭剥下t恤,浸了溪水权充毛巾,擦拭汗湿的身躯,啊,浑身舒畅,他满足地叹息。「嗯,真舒服。」 看那块湿衣抹过结实胸膛,阳光和水泽在古铜色肌肉上闪耀,她舌头打结。「你在洗--洗澡?这里是野外啊……」 「不是洗澡,只是擦一擦,反正附近又没人。」 「有我啊--」 「有什么关系……」他似笑非笑。「在厨房时,你不都看过了吗?」 他早就发现她在偷看?她窘得脸蛋发烧,火速背转身子,背后一阵水声响过后,沉稳的脚步声踱到她身后。曹亚劭在她身畔坐下。「我穿回衣服了,你可以抬头没关系。」 「吃西瓜。」她将西瓜推给他,逃避他调侃的眼神,她知道他正盯着自己看。 「谢啦,擦过身体舒服多了,再配个冰西瓜,还有好茶,真是享受。」他尝了一口西瓜,心满意足地叹息。「好甜,你不吃?」 「你吃吧。我照顾茶水。」 看她一迳低着头,他嘴角微扬。「看过又不是摸过,不会要你负责的。」 她很有毅力地不抬头、不吭声,眼光持续跟地上青草相亲相爱,但细嫩的耳垂微微泛红。 「才说你有进步,马上就畏缩了,这样可不行啊。」她这模样令他发噱,害他好想捉弄她。他慢吞吞地道:「你再不说句话,我就要采取比脱上衣更激烈的手段了喔。」 她果然抬头了,两腮粉红,嗔恼的眸光煞是可爱,他正想笑,见她秀眉微蹙,笑不出来。「怎么啦?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你真的生气了?」 「我没生气,只是不知道怎么反应……」 「这有什么不会的?随便说说什么都可以啊,别说你没碰过跟你开玩笑的男 「我是碰过,我应付过三教九流的游客,更露骨甚至低级的话,我都能应付,但是……」她局促一笑,目光迷蒙。「他们不是你。」 那些人都不是他,不是一个眨眼就能令她所有情感天翻地覆的他,他暧昧的玩笑令她无所适从,不知该相信他玩闹的口吻,或是那隐微的调情意味? 他俊颜一凛,终于迟钝地明白自己的玩笑有多不恰当。「对不起。」 他道歉,承认自己不该让她混乱,所以,他果然没那个意思喽?只是在开玩笑?这样撩拨得她无力招架,很好玩吗?她失望得说不出话,秀脸骤然黯淡。 「小箱子……」曹亚劭歉然,她的神情让他充满罪恶感,某些乱糟糟的感觉闷住胸膛,化为复杂一叹。 其实,他并非为了健身才去慢跑,田馨妮怀孕的消息令他有点郁闷,去运动是为了发泄,或许伤口痛得太久,渐渐麻痹,发泄过就释然多了,前女友的事已不能撩动他太多情绪。 第十章 但为什么?面前的她一丁点幽怨的眸光,就教他心乱如麻? 「对不起,或许是因为在你身边,我……很放松,所以讲话有点不知节制了。」他尝试厘清心头纷乱的感受。「我刚发现,我很喜欢有你陪伴的感觉,很轻松、很自在,这感觉有点陌生,我还不太适应。」 「你喜欢我陪你?」他颔首,她眸中重燃光芒。「有多喜欢?」 他偏着头思索,这几秒的沉默,她只觉仿佛有几个洪荒那样漫长,直至他唇线微弯,「……我说不出来,总之,很喜欢。」超乎他以为的喜欢。 啊,她心飞扬。「这该不会又是你的玩笑话吧?」 「是真心话。」 「你的喜欢,有可能变成--爱吗?」她问得大胆,心跳不已,却见他笑了,轻而无奈地笑着,笑得她困窘。 「有什么好笑?」 「我不是笑你,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执着?」 「你又为什么始终不爱我?」她反问,他哑然,答不出来。 「是啊,感情的事,就是这么难以解释,没必要追究为什么,只要问爱或不爱,不是吗?」 「难道你就不怕我是因为一时伤心寂寞,把你当替代品,拿你递补?」他严肃地问,她是太信赖他,还是爱得太盲目? 怎么不怕?她涩然一笑,毅然道:「递补--又怎样?我并不是补哪个女人的缺,只想补你人生的缺,想和你在一起,组成属于彼此的那个完整的圆,我知道我无法替代你难忘的过去,至少能成为你的未来,让你伤心寂寞的那个人,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至少,你还有我……」随着他渐渐炙热的眸光,她呐呐地热了两腮,说不下去了。 他动容地凝视她,只知道她爱他,却从不知她的感情如此深邃无垠,胸膛内某些寂然凝固的感觉被撼动了,忽然想起学长单南荻的话--爱得入骨,把全副心思和感情都放到她手里,她一翻手,你的世界整个支离破碎,你还执迷不悟吗? 「你……爱我吗?」她鼓起勇气问,他若有所思的侧脸显得温柔,眸光却冷静而遥远。 「我喜欢你。」 她问的是爱,他回答的却是喜欢,这就是他对她的真实感觉吗?她难过地咬住唇,他忽然倾身靠近,被他阳刚而温热的气息包围,她霎时忘了所有的不安和疑惑。 他以手背轻碰她脸颊,粗糙的肌肤滑过她敏感发烫的颊,她心跳狂乱,无法反应。他举止轻柔,充满呵护的怜惜,浅笑温柔而俊魅,但他态度冷静得近乎冷漠。 「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试着……交往?」 「嗯,可以试试看。」他倦了,不想再去追逐刻骨铭心的感情。他不爱她,对她只有淡淡的喜欢,但此刻,他留恋这样温馨恬淡的感觉,和她交往,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愿意尝试。他问:「你愿意吗?」 夏香芷缄默,盼着他爱上她,她盼了多久啊,怎会不愿意? 那么她愿意吗?他说:试试看,他是她十年的魂牵梦萦,她对他而言,却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尝试?他为了田馨妮而疯狂,却不是非要她不可,令她心如刀割。 但他的的确确对她动了情,他眸中蕴有淡淡柔情,她从他轻淡的语气听见一丝真挚,她悸动不已又旁徨不安。 这淡薄的真心能维系多久?她不敢问,也不想知道,只想把握。他第一次向她敞开心房,她除了义无反顾地踏入,别无选择。 漾开一抹恬静而隐匿所有心思的微笑,她毅然颔首。「好啊,就试试看吧。」 【第四章】 天气晴朗炎热,炽热的南风卷着聒噪的蝉鸣,豪迈地霸占了全世界。今天阳光特别好,亮到让人睁不开眼睛。 曹亚劭难得请假在家,这是他在一小时内第四趟下楼了,跟坐在涉发上写稿的三弟早就聊到没什么好聊,他默默过去整理一下茶几上已经很整齐的报纸,没事找事地把玄关踏垫挪一挪,最后若无其事地过去调整百叶窗,顺势往窗外望去,过程中,他步履缓慢,左手始终扶着腰后。 对面的夏家门窗紧闭,寂无动静。 还没回来吗?他有点担心,她说陪母亲去医院做例行检查,中午前会回家,现在午饭时间都过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有这么大一株人影杵在旁边,坐在沙发上写稿的曹季海实在很难专心,他把笔电一搁,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开口了。 「腰痛就好好休息,不要走来走去,那么想知道人家回来没有,打个电话问不就好了?」不似自家二哥魅力粗犷,曹季海面目深刻而俊秀,说话向来斯斯文文的,此刻望着兄长的目光有点狡猾。 「我不喜欢老是坐着躺着,走动一下感觉比较好。」早就打过她手机了,她关机,曹亚劭索性不上楼了,就坐在窗边等待,因为腰疼,他入座的姿势很缓慢,左手仍旧扶着腰。 他这副模样实在很滑稽,曹季海努力憋笑。「你老实说,你跟香姊去垦丁三天两夜,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你为什么会伤到腰?」 「不就说了是冲浪失误吗?」 「少来,你冲浪是老经验了,怎么会失误?」曹季海不信。 「你难道没听说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我只知道你这症状和姿势,跟我一位朋友很像,他号称「一夜七次郎」,每次他向女友「证明」他对得起这个外号后,隔天走路就像你这样。」曹季海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俊脸满是揶揄。 曹亚劭哼声。「你朋友是肾亏,我这是运动伤害,差很多。」 「运动伤害不一定和肾亏有关,肾亏却肯定会导致运动伤害啊。」曹季海斯文的镜片后闪着限制级般的光芒。「碧海蓝天气氛好,你们白天穿得少少的玩水,晚间一起过夜,我就不信你坐怀不乱。」 「你以为我们是青蛙,到了水边就要交配吗?」嗟,思想龌龊,曹亚劭嗤之以鼻。 「呃,所以,我们不用期待「小青蛙」的诞生了?」 「什么青蛙,连蝌蚪都没有。」曹亚劭没好气。 「那爸要失望了,其实是他要我来探你口风,希望你学大哥的榜样,对香姊积极一点,手脚快点,先有后婚也没关系,他已经在翻农民历,看适合嫁娶的日子了。」 「……他是怕我过了保存期限还是怎样?干么这么急?」他们交往还不到一个月,老爸帮他冲什么进度啊? 「他不是怕你过期,是怕香姊被人抢走,他太喜欢香姊了,你们好不容易有点进展,他当然急着要你们定下来。」曹季海轻咳一声。「他还说,反正我们家有三兄弟,哪个娶她都一样,你再拖拉的话,就让我娶香姊,他也很赞成。」 遭到一记犀利的瞪视,他立即申辩自清。「我把香姊当成准二嫂,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就算你有也没用,她的心思一向只在我身上。」曹亚劭浅笑,不禁有丝骄傲,他不爱炫耀,但若说她的死心塌地没有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就太矫情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收起那种得意洋洋的思心表情了,那--你们的进展究竟如何?」 老爸成天叨念着要夏香芷当儿媳,他也挺欣赏这位气质优雅的邻家姊姊,不过还是尊重当事人意见,只要二哥喜欢,他是乐观其成的。 好不容易两人真的交往了,可是,这几天他仔细观察二哥,总觉得二哥的内心别有文章。 「……现在到底是爸想知道,还是你自己好奇?」 「是我好奇。」曹季海咧嘴笑。「你们牵手了没?吻了几次?到几垒了?」 「我干么跟你报告?」曹亚劭抓起抱枕扔弟弟。「你这宅男是不是独身太久,开始产生变态思想了?窥伺别人的感情生活会带给你快/感吗?」 「现在讨论的是你,你不要岔开话题,快说,你们进度到哪儿?」 「第一,我不会跟你说,这是我和香香的隐私。第二,我尊重她的意愿和感觉,得要她同意,我们才会发展到下一步--」 「尊重?你现在在讲尊重?」曹季海嗤地笑了,「所以香姊不肯给你牵手,你就连她一根手指也不敢碰?她不肯让你吻她,你真的就不敢造次?」 「是又怎样?」弟弟讽刺的笑容让曹亚劭不悦。 「你真的爱她吗?」曹季海不笑了,语气凝重。「男人对喜欢的女人,第一个念头不是尊重,是占有,你口口声声说尊重,但我看不出来你对香姊的爱和热情在哪里?」 第十一章 最隐晦的心思陡然被刺中,曹亚劭变了脸色,强自掩饰。「两个人交往又不是只有那档事,尊重女方并没有错,成天想着那档事,那是色鬼,不是爱情。」 「不,看到女人就想那档事的,才叫做色鬼,交往之后不想那档事的,那叫做貌合神离,心里有鬼。」曹季海意味深长地道。「你没有拿尊重当挡箭牌,而是真心考虑香姊的感觉,这样是最好,希望你是真的爱她,而不是拿她的感情来取暖。」 看二哥骤然铁青的脸色,他想叹气,果真让自己猜中了? 曹亚劭不再言语,阴郁地望向窗外,总算看见熟悉的银灰色车辆驶入眼帘,他等待的女子终于回来了。 银灰色房车在夏家门口停下,夏香芷先下了车,准备好轮椅,扶母亲坐上去,阳光很毒辣,她搀扶着孱弱的母亲,额头很快见汗,但她细心的神情没有一点不耐。 曹亚劭见状,就要起身去帮忙,一时忘了自己腰疼,突然的动作害得伤处剧痛,他咬牙强忍,等他终于熬过这波抽痛,走出屋外,夏香芷已经将母亲送入屋内,又出来取车上的物品,一回头看见他,她有些诧异。 「你怎么没待在屋里休息?」 「我在等你。」 「喔,找我有事?」惦记着等她照顾的母亲,夏香芷有点心不在焉。 「没事不可以找你吗?」 他理直气壮的口吻让她一怔,这才想起,他们已经交往了啊,关系不比从前,她有时还会忘了他们已经是情人,她嘴角一柔,软声问:「你的腰好点了吗?」 「很不好,还是很痛,」他臭着脸。 「我早上陪我妈去看中医,跟他们买了一些酸痛的药布,你拿回去贴。」她从车里取出药布给他,他接过,顺势握住她柔软的手。 「你们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中午就会回家。」 「我妈说很久没去茶园了,想去走走看看,我就带她回去一趟。」 「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开车选你们去。」 「你腰痛,我不想麻烦你。」 「哪里麻烦了?开车又不必花什么力气。」看她神情疲惫而恍惚,似乎有心事,他问:「你还过到什么事?」 「没有啊,我今天的行程就这样。」她挤出笑,忽被他握紧了手,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他,他目光严肃,但口气温柔。 「你的表情不对劲,你心里有事,对不对?」 「大概是今天跑太多地方了,觉得有点累吧。」她摇摇头,勉强一笑,其实是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不乐观,医生暗示她要有心理准备。连医生都已无能为力的事,又何必说出来,让他陪着她伤神? 她独立惯了,至亲的家人一一逝去,都坚强地熬了过来,也不期待从他这边获得支持,但他紧握的手无意松开。 他凝视着她,紧皱的眉宇显得很担忧--他在关心她啊,虽然有点不习惯,她还是很窝心,轻轻自他掌中抽手,露出一个安抚他的浅笑。 「真的,我只是有点累,要是有事情,我不会藏起来不说的。」 「最好是这样。」其实,他猜得出她为何心烦,母亲的病情想必带给她巨大的煎熬,他们已是情人,她有光明正大向他依赖诉苦的权利,为何依旧将所有辛苦往肚里吞?为什么在他身边,还要逼自己坚强? 她仿佛筑了一条隐形的防线,不愿和他太靠近,这种疏离感,令他心疼她之余,蓦地有点焦躁,有点不安的慌。 她用力点头。「我保证--」脸颊被他轻捏一记,她愕然住口。 「我不是想听你保证什么。」他直视她双眸,柔声道。「也不是要逼你说出不想提的事,我只是担心你,想分担你的情绪,不是想给你更多压力,你不愿说就不要说吧,但至少在难过的时候,想想我,提醒自己,还有我陪着你。」 「用想的?意思是要我望梅止渴吗?」她揶揄。 「你嫌这样没有实际的感觉?那这样吧--」他忽地拥她入怀,给她一个紧紧的、扎实的拥抱。 他清爽温热的气息霎时充盈她所有知觉,在他安慰的臂弯里,她被一股炎热感觉梗住了,眼眶泛起点点湿润。 交往至今,他们牵过手,也有几个点到为止的吻,但都不是这样不留余地的热情,这样强势直接的占有,被他毫无迟疑地拥进怀中时,她真的感觉到,他是她的男人了-- 但他很快就轻轻放开她,健躯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他表情略显不自在,仿佛刚经历某个令他困惑的感觉,随即用微笑掩盖了这异样的局促。 「晚上和你妈过来吃饭吧,季海今天在,让他下厨做菜。」 曹季海的好手艺是遗传自亡母的,也常在他的网志上发表一些自创食谱,夏香芷嫣然一笑。「好,那晚上就打扰了。」 他摸摸她脸蛋,这次动作很含蓄。「你就放宽心,不要想太多吧。」 结果曹季海晚上和朋友有约,最后还是夏香芷下厨做饭,曹亚劭跟着帮忙,她要推他去休息,他不肯,全程待在厨房当她的帮手。 儿子和「准儿媳」合做的一桌菜,让曹爷爷心怀大畅,晚餐时特地加开珍藏二十年的绍兴酒待客,结果自己喝了大半瓶,越喝越红光满面,嗓门也越响亮,跟夏母说起话来,俨然已是对亲家母的口吻。 「我说夏姊妹啊,我们两家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往后要升格当亲家啦,这可不是传颂邻里的佳话吗?你只有香香一个女儿,肯定会舍不得,不过我们住这么近,大门打开就看见了,你没什么好担心的,尽管放心让香香嫁过来。」曹爷爷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用力挂保证。 夏母啜着汤,淡淡笑着不说话,夏香芷尴尬,脸颊泛起红晕,只好假装研究盘子的花色。 曹亚劭是窘中有囧,平日常听老爸唠叨这种话,自家人听听无妨,当着夏母的面说却是不妥,他赶快打岔。「爸,我们才交往一个月,讲这个太快--」 「哪里会快?从你们认识开始算,就是十多年啦!现在才要结婚,我还嫌慢呢!」曹爷爷摆摆手,继续跟夏母推销儿子。 「夏姊妹,要是你实在舍不得香香,我家阿劭入赘也可以,咱们认识这么久了,形式什么的都好商量,你就把我家当你家,我儿子就算你儿子,唉,阿劭的妈要是还在,一定也很喜欢香香……」 「爸,够了。」曹亚劭猛给父亲打眼色。 「够什么够?喂,你现在是眼睛抽筋吗?」 夏香芷听得好笑,虽然是醉话,老人家这么疼爱她,她仍是感动又不好意思,偷瞄曹亚劭一脸哀怨,呵,看他拿老父亲没辙的模样,真好玩。 曹爷爷正说到兴头上,还没完。「饼钱、聘金、结婚所有的花费,你跟香香说了算,我没意见,阿劭也没有,你就当捡个身强体壮的壮丁回家,他还附带七位数存款,还会赚钱养家,活生生一支绩优股……」 「爸,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曹亚劭无奈,好歹是亲生儿子,老爸未免太偏心了吧? 「说什么傻话?你当然是啊!」曹爷爷醺醺然打个酒嗝,魄力十足的食指直指儿子。「不过你现在只是个让香香嫁入我们家的工具!」 他彻底无言了。 夏香芷偏过头去,颤着纤肩偷笑。 夏母淡笑。「曹大哥太客气了,阿劭也是很优秀的。」 「是啊,不是我自夸,我三个儿子,阿劭最像我,这体格、这长相,多俊哪,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我当年可是甲等体格……」 「你们慢聊,我去切饭后水果。」听不下去了,曹亚劭找个藉口落跑。 「我去帮忙。」夏香芷跟着起身。 夏母张口欲唤女儿,她已走进厨房,夏母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眉头蹙了起来。 曹爷爷没发现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迳自热切地说个不停。 曹亚劭却拉住夏香芷,苦着脸道:「来帮我贴药布,我的背好痛。」他拉着她上了楼,来到他房间。 「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再去看医生?」夏香芷担心地问,他房里有大片的落地窗,可以清楚看见对面的夏家,曹仲贪方便,常溜进来向对面的她喊话,虽然是第一次进来,她对这里也不全然陌生。 曹亚劭站在落地窗边,脱了上衣,这简单的动作也让他疼得龇牙咧嘴。「今天热敷过,好多了,但是我快被季海亏死了,他每次看到我,就要讲他朋友那个「一夜七次郎」的梗,我大概会被他耻笑半年。」 第十二章 每个人看到他的状况,大概都不会把受伤原因想得太纯洁,他简直不敢想像夏母是怎么想的。 夏香芷抿嘴笑。「你老实说是怎么受伤的就好啦。」 「我说了啊,真的就是冲浪受伤,我只是省略了病情加重的原因,结果都没人要相信我。」 当时他拉伤背肌,上岸休息,一面和她聊天,气氛渐渐亲昵,两人玩闹起来,他动作不小心大了点,酿成二度伤害,连后腰都拉伤了。 那时他突然惨叫一声,吓坏了她,跟着就看他倒在沙滩上,像虾子似地蜷缩……虽然很可怜,但回想那滑稽的光景,她忍不住掩嘴窃笑。 「你在笑吗?」他听到背后有可疑的声音喔。 「没有。」她赶紧正色,拿起药布。「要贴哪边?」 「左边肩胛下面贴一块,然后是腰,不对,再往下……」他口头指挥,感觉她细细的指尖画过自己皮肤,酥酥麻麻的,背痛好像突然好多了。 「这里?还是这里?」她耐心地比划,突然听他笑出来。「你笑什么?」 「好痒。」她手指刚好滑到他后腰附近,让他痒得发笑,频频闪躲。 「不是很痛吗?还笑。」她戳戳他宽肩,要他安分点。 他只好忍着痒让她贴好药布。「这次的垦丁三日游,玩得开心吗?」 想起那愉快的三天,她微笑颔首,想到身前的他看不到,才开口道:「嗯,很开心。」 「改天我们再出去玩,下次让你决定要去哪儿。」 「最近可能都不行了。」他邀她一同旅行,她固然乐意,却放不下重病的母亲,是母亲一再鼓励她出去散心才成行,今天听过医生的话,她是不敢再远行了,天知道即便只是短短半天的分开,就可能是永远的遗憾-- 他明白她说不出口的忧伤顾虑,将她双手拉至身前,按在自己腰间,她柔软娇躯顺势伏靠在他背上,像一片温顺的羽毛。「还记得下午我说过什么?」 「嗯。」她唇微弯,他说,要她在难过时想想他。 「现在就暂时什么也别想,只想我吧。」 所以,暂时不语也不动,她乖乖地想着他。 顶上的吊扇慵懒地旋转,切碎了光影,夜变得迷幻而浮动,她静静依靠他,双手被他手掌包覆,贴着他腰腹温热的皮肤,他呼吸平稳,胸膛缓缓起伏。他炙人的体温熨着她,烙进她体肤之内。 没有只字片语,但他沉默的陪伴、无声的支搏,却教她觉得情浓如蜜。 以为午后那个拥抱,就是他体贴的极限,可是现在,他给了她更多…… 她脸颊贴着他光裸的肩头,满心温馨地低垂眼睫,看不见被她圈住腰的男人,脸庞微微紧绷,眸光有些迷惘。 出门旅游是他刻意的安排,他是在尽男友的义务,有计划地酝酿两人恋爱的氛围,但这三天,他却比她更快乐投入,更意犹未尽。 是三弟的话让他猛然警醒,要不是他受伤,那三天可能发生更超出计划的事--他们在沙滩上嬉戏时,他其实就有点把持不住。 他不重肉欲,也不打算为了尽义务而有肌肤之亲,那时蠢动的渴望,是来自弟弟所谓的爱和热情? 这不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吗? 「……你在想什么?」他越想越焦躁,身后的她太安静,让他更不安。 「我在想……」夏香芷轻笑。「这天气,我们还抱这么紧,好热。」 「难怪,我就在想,为什么脱了衣服反而更热。」他大笑,放开了她,她将上衣递给他。 「你休息吧,我去切水果。」她想起刚才离席的藉口,就要下楼,却被他拉住。 「先别下去,我爸大概还在罗嗦。」唉,老爸的一头热让他很伤脑筋。「被我爸那样一搅和,好像我们非得结婚不可了。」 「不见得啊,他说他的,我们有我们的规划。」 「喔?我以为你迫不及待想嫁给我呢。」毕竟她爱了他多年啊。 她横他一眼。「要是你听得进你爸的话,我们早就结婚了,就算你顺着他的意思来问我,也是为了敷衍他,给个交代,我才不会当真。」 「如果我不是为了给个交代而问的呢?」 但说完,他简直想抽自己一耳光。没有那意思,为何还要误导她? 夏香芷闻言,黑眸微闪。「……不要,我不嫁。」 她竟然一脸不希罕?她不是很迷恋他吗?曹亚劭哑然,感觉被狠狠打击,郁闷。 「就算不是为了给个交代,你依然是藉着你爸提起的机会来问,太顺水推舟了,我看不到你的诚意,这样的求婚,我不接受。」纵使有千万个愿意,愿成为他的妻子,求婚若不是他发自内心的渴望,她宁可维持现况。 「所以只要有诚意,你就会答应?」 「……我要去切水果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一抹红晕染深她的微笑。 「喂,我被自己老爸当成让你嫁入曹家的工具,看在我这么悲情的分上,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明确的答覆吗?」她笑盈盈的模样好甜,无心地勾引得他胸腔发烫,想起吻她的甜美滋味。 「那又不是我说的,是你爸……」她想溜走,却被他双臂一张便拦住,将她困在墙壁与自己之间,她险些撞上他赤裸胸膛,仰着泛红的脸蛋瞋他。「你还不把衣服穿上?」 「这是我房间,穿不穿衣服随我高兴。我现在好热,不想穿。」见她眸光飘忽,不敢正视他胸膛,他好笑。「你眼睛在看哪边?」 「……你先穿上衣服再说。」两人独处、他衣衫不整,她不免想到一些儿童不宜的发展,胸口炙热地咚咚直跳。 「我们交往前,你不敢看也就罢了,现在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看,你确定要放弃这项「福利」?」他揶揄低笑,她越害羞,他越想逗她。「来点新鲜的反应好吗,小箱子?」 要新鲜是吗?他看扁她的口气,激发她的斗志,手一伸,袭击他的腰。 「哈哈!」他喷笑出来,手臂的包围顿时松了,她正欲逃逸,他却扣住她手腕一扯,成功捉回她,却也痛楚地低嘶一声。 「你又拉伤了?哪边痛?」她慌忙要察看他伤处,他却抱着她不放,将脸庞埋在她纤肩上闷笑,闷笑中又夹带呻/吟,弄得她一头雾水。 「我的背好痛。」他可怜兮兮。「你别跑,我没力气再拉你了。」 「你到底有没有受伤?」现在她别无选择,整个人都贴住他赤裸而炙热的胸怀,察觉他的唇触及她敏感的耳际,她一颤。 「应该没有,但是背很痛,不过这样抱着你,感觉就好多了。」他语气赖皮,炙热的呼吸却像挑情的爱抚。「要是再亲你一下,会好更多。」 可是这吻迟迟不落下,彼此静着,她的心悬着,被他温热的呼吸轻柔地撩拨,全身神经敏感至极--终于,温柔一吻落在她发梢,不带情欲的需索,却久久停驻,仿佛喜爱到了极点,恋恋不舍。 这样极致的温柔让她想哭,外头却陡然传来清喉咙的声音。 曹亚劭往窗外望去,坐着轮椅的夏母就在楼下,抬头仰望他们。瞧她的姿势,似乎在那儿很久了,他顿时脸颊发烧,她都看见他们的互动了? 「妈?你要回家了?」夏香芷讶异地推开落地窗,探头喊母亲。 「香香,你下来,去帮曹爸爸收餐桌。」夏母脸色不佳,语气低沉。「阿劭,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赶快下楼,夏香芷去帮忙收拾餐桌,曹亚劭则走出屋子,夏母就在自家门口等他,她的体力严重衰退,现在出入都靠轮椅代步。 「夏妈妈。」曹亚劭打声招呼。 夏母瞧着他,缄默地将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不说话。 不是有话要讲吗?怎么净是盯着他瞧?察觉夏母的目光射向他扶着腰的手,曹亚劭尴尬地将手收到腰后,刚才他裸着上身和夏香芷嬉闹,该不会夏妈妈误会他有不轨企图,所以故意打断他们? 「阿劭,我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夏母终于缓缓开口。「希望你不要再和香香来往了。」 曹亚劭惊愕。「为什么?」 「我走了之后,香香就是孤独一人,没有任何亲人,你若是以朋友的身分替我照顾她,我会很感激,但我不希望你和她交往,你们的垦丁之旅,我以为季海或阿仲会同行,倘若我知道只有你和她去,我是绝对不会鼓励她的。」 第十三章 他很错愕,难道夏妈妈也误会他以旅游之名,行发展亲密关系之实?「夏妈妈,我和香香还是很单纯的,只是去玩三天,我并没有和她--」 「我顾虑的不是这个,香香喜欢你很久,你无动于衷,但是和田小姐伤心分手,突然间就愿意和香香交往了?这实在无法让我相信你对她是认真的。」夏母的语气渐渐严厉。 「你只是喜欢香香的温柔吧?你当她是什么,小熊布偶吗?难过时就拽过来抱一抱、亲一亲,获得安慰后就随手扔掉?她的身体里填塞的不是棉花,是有血有肉的感情,为了你,她饱尝单恋的心酸,现在她很快乐,因为她以为你真的爱上她了,一旦她明白你对她根本就不认真,她会心碎的!」夏母语气沉重而痛心。「算我拜托你,放过她,不要让我走得不安心,好不好?」 夏母以为他在玩弄香香的感情?曹亚劭肃容。「我对香香是很认真的。」 「怎样认真?带她去垦丁玩,用两人旅行满足她对感情的期待,还是找藉口带她去你房里调情?你只是想占她便宜吧?」 刚才果然被看得一清二楚了……他俊脸发烫。「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不管是去垦丁或者是刚才,其实,我都有所保留,没有放手去做。」 「难道你还想做更过分的事?」夏母的嗓音不可置信地提高。 「并不是--的确,我是被香香的温柔吸引,才尝试和她交往,但她带给我太多超过预期的感觉,去垦丁玩,是为了让她高兴,结果我玩得比她还开心,刚才我请她帮我贴药布,没有别的念头,却不知不觉有了亲密的举动。」 在她为了母亲担忧伤神时,他主动的拥抱是想承接她的脆弱--明明不想过度投入,为何却一寸寸失守?他的迷惘与对她的感情,同步在增长。 「这些意外而陌生的感觉,让我困惑,但我宁可压抑一些,脚步慢一点,好好厘清自己的想法,更细心去对待香香。」他诚恳地下了结语。「您若是认为我的行为过分,我不敢推诿,是我考虑不够周全,但我没有任何对香香轻率的意思。」 他对待自己女儿慎重珍惜的态度,终于令夏母缓了表情。「那么你能保证将来会娶香香,照顾她一辈子吗?」 娶她?他和她嬉闹的温馨感仍亲密地烫着他胸口,一时冲动,他几乎颔首--但理智立即抬头,他摇头。「我不能保证将来会如何,只能保证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绝对诚心。」 夏母点点头,苍白的面容露出满意的笑意。「你听清楚了吗,香香?」话语却是对着他背后说的。 曹亚劭一愕,远然转身,夏香芷正伫立在他家门前,她默默望着他,眸光难掩喜悦和感动。 她在那里站多久了? 夏母对曹亚劭微笑。「知道你们俩交往,我很不放心,但我看着你长大,觉得你的本性不坏,应该不会欺负我女儿,不过还是试探你一下,你就当我是个爱操心的老妈子,现在,你是过了我这关了,香香就交给你了。」怜爱地望了女儿一眼,夏母迳自推着轮椅入屋,让小俩口独处。 夏香芷望着曹亚劭,他一脸不自在。「你听到多少?」 「嗯……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吧?」她轻笑,眼光顽皮。啊,今天的一切都美好得似梦,这得来不易的感情,她分外珍惜,不过,为何不穿衣服也很坦然的他,说出真心话反而会害羞? 「好话不说第二次,你好好记住,慢慢回味,我可不会再说第二次了。」他似乎很糗,急着要进屋,被她挽住手。 「我很高兴。」她柔声表达她的喜悦。 他的初衷--谈一场有节制的恋爱--并未动摇,对感情尽心、尊重女万的感受,是他一向的态度,他只是申明立场,安抚夏母的疑虑,并非承诺什么,只是她们母女俩显然都误解了。 望着她喜形于色的模样,他有股罪恶感,却无法解释,尤其想起她为母亲忧心的容颜,她的一点寥落就令他的情绪动荡,她无心,却轻易地左右了他--他绷紧神色。 够了,他得踩煞车,他不允许自己的感情再为任何人失控。 于是他淡淡一笑,忽视这话题。「走吧,我们进屋,我削水果给你吃。」 【第五章】 他要踩煞车,不愿太耽溺,就需要谨慎克制,保持距离。 所以接下来曹亚劭以工作为由不回家,足足半个月没见到夏香芷,只有每晚固定与她通电话,彼此嘘寒问暖一番。 为了转移对她的注意力,他将更多心思放在工作上,腰伤好了后,他事必躬亲,亲自跑工地,这天,他上工地视察,出了状况,他帮忙协调,在艳阳下耽搁了一小时,没吃午饭,饥肠辘辘,好不容易回到事务所,人都头昏眼花了。 助理见到他,赶紧上前报告。 「曹先生,你侄子和夏小姐来了。」 「来多久了?在我办公室等吗?」她来了?他精神一振。 「他们待了半小时,等不到你回来,又走了,也没有留话。」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倘若知道她来了,他会尽快赶回来,不过,曹仲不好好放他的逍遥暑假,跟来干么?难道这小子突然有了关怀叔叔的孝心? 「我本来要连络你,但夏小姐说既然你很忙,就别打扰你了。」 她真贴心,他唇线微扬,身上的汗湿黏腻好像不那么难受了,他挥手让助理去忙,匆匆走进自己办公室,一面摸出手机打给夏香芷。 「我回来了,你既然来了,怎么不等我一下?」 「本来想找你吃饭,但你不在,就走了。」夏香芷听来心情颇佳。 「你在哪儿?要不我过去接你,一起吃个饭吧。」冷落她半个月,她还主动来关心他,他有些愧疚,想弥补一下。 「没关系,我和阿仲本来就要去吃饭,只是顺路过去看你。」 只是顺路?不是专程来找他吗?他像被泼了一脸自作多情的冷水,讪讪地问:「你们现在要去哪儿?」 「阿仲说有家很好吃的自助餐店,要带我去。」 「吃过饭后呢?」 「我们是出来采购的,刚才已经买了一些东西,吃过饭还要去一趟医疗用品店,然后就要搭公车回家了。」 「搭公车很辛苦,人挤人的,要是你提早说,我可以拨出时间接送你。对不起,最近工作太多,没时间陪你。」他说谎,有点心虚。 「没关系,采购是小事,倒是你要注意身体,最近很炎热,你去工地时,记得戴个帽子,多补充永分,累的话,晚上早点休息,不必勉强打电话给我。」 她这么体谅他,他很窝心,更不好意思,为何她一点都不怪他?这么多天没见面,她难道毫不在意?「你想我吗?」 「那你想我吗?」 「我先问的,你先回答。」 「……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她轻叹,柔情而满溢思念的语气,听得他心悸,心醉。 他满足地眯眸,望着窗外金灿的日照,毒辣的阳光没能征服他,她的话语却教他融化,令他挣扎,终于低沉地吐露真实心情。 「我也……想你。」他感觉得到,努力设下的冷淡界线逐渐模糊,即便竭力远离,其实渴望与她靠近,尝试冷却感情,却又时时刻刻在意,他的抗拒变得薄弱,或许早已崩解。 「今晚,我会回家。」他放弃了,对她的想念打败了这些天的刻意疏远。「每晚打电话给你,是因为即使再累,还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听了你的声音,还是觉得不满足,想抱抱你……」手机那端突然「噗」一声爆笑出来,他错愕地住口。 「二叔,你好肉麻喔!」曹仲在那边哈哈大笑,夏香芷也在笑,笑声却有点遥远,显然曹仲把她的手机抢过去了。 「阿仲,手机还人家。」曹亚劭没好气。 「二叔你好过分,见色忘侄,只想香姊,都没说你想我。」 「我干么想你这个天线宝宝?快把手机还回去!」正想和她情话绵绵,臭小子打什么岔啊! 「二叔,你好假,嘴里说你很想香姊姊,那为什么都不回家?香姊姊老是形单影只,太可怜了,所以我代替你陪她出来逛街。」曹仲炫耀道。「我们勾肩搭背唷,还分吃同一杯冰淇淋,路人还以为我们是情侣欸!」 勾肩搭背?他的牙根微微咬起。「小鬼,二叔的女人你也敢碰?还不快把你的爪子放下来?」 第十四章 「俗话说得好,死会可以活标,到嘴的肥肉会飞掉,你要是对香姊姊不好,我随时可以把她抢过来……」曹仲的声音消失了,换成夏香芷带笑的嗓音。 「你别听阿仲胡说,我们好好地走路逛街,才没有勾盾搭背。」 「我才不会跟那笨小子当真。」他语气宽宏大方,不过内必暗自决定,回家第一件事是把侄子捏死! 此时敲门声响,助理探头进来,示意有访客,他点点头,起身往会客室走。 她听见他走动的声音,问:「你要去忙了?」 「嗯,有客户来。」 「那你忙吧,我不吵你了。」 「等等--」他嘱咐。「不准跟阿仲吃同一杯冰淇淋,也不准勾肩搭背,你要是想做这些事,等我回家,我陪你做。」 「好啦。」她轻笑,他这是在跟自己侄子吃醋吗? 「你在笑我幼稚吗?」他板起嗓音,其实自己也想笑。 「不跟你说了,你快去工作吧。」她笑着,先挂断了电话。 啧,挂得这么快,还想和她多聊几句呢,他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期待着今晚就能见到她,内心宁静而满足。 与她交往,起先是个可以随时抽身的尝试,如今已成了牵动他心的眷恋,她无形地抚慰了他,轰轰烈烈的旧感情已成平静的疤痕,或许永远不会消失,至少不再动辄影响他的心情。 他喜欢与她相处的感觉,有许多小甜蜜与小温馨,倘若没有意外,也许和她就这么走下去,在日积月累的感情基础下步入婚姻--他并不排斥,虽然,少了那种「非要不可」的激/情,有些微的失落感。 他是不是太不知足了?被情火灼身的教训还不够,稳定单纯的交往又嫌太平静。 他对自己的挑三拣四摇摇头,边走边想,已经来到会客室门前。他推开门,心情甚佳,俊脸很自然地带着笑。「你好,久等了--」 沙发上的人影闻声站起,转身面对他,他愣住,那身影有点陌生,却又意外的眼熟-- 夏香芷收起手机,曹仲觑着她。「香姊姊,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要跟二叔抢你吧?」 「当然不会。」夏香芷摇头,她从来就没把美少年的爱慕当一回事,总觉得是瞎闹的成分比较多。 「那就好,我这么帅,有点怕你真的爱上我呢。」曹仲拽拽地摸一下自己俊秀可爱的脸颊。「其实是我爸要我想法子刺激我二叔,让他赶快对你采取行动,他说你们结婚那一年,过年要给我三倍红包。」这对他这个靠打工赚零用金的刻苦少年是多太诱惑啊,他当然全力以赴喽! 「我就知道,你这么贪玩,哪来的耐心成天缠着我,果然有个「诱因」。」她啼笑皆非,这孩子的做法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倒是曹家大哥让她意外,他终年忙碌,平日难得见面,没想到他会留意她和弟弟的发展。 「话也不是这样说啦,香姊姊你当然是个很优的女人,我要是再大几岁,说不定会认真追求你,可是我们全家公认你属于二叔,我也不敢动歪脑筋。」曹仲嘴甜地解释。「我们都很喜欢你,真的希望你成为我们家的一分子喔。」 「谢谢你们的厚爱。」她微笑,曹家上下如此呵护她,她铭感于心。 「你跟二叔这么多年都没进展,我差点以为你们会各自婚嫁,还好总算是在一起,虽然拖了十年,但是只要真诚地对待彼此,感情什么时候开始,都不嫌晚啦。」曹仲突然说出很富哲理的话来,娃娃脸一副很感慨的样子。 「是啊。」她好喜欢这句话。现在开始还不迟,也希望他们的感情能顺遂地走下去。 她抬头,望着店招牌。她和曹仲正在豆花店排队,正好轮到他们,曹仲对老板道:「我要两碗综合豆花--」 「再加二十碗。」她道,这里和他的事务所相距不远,这种酷暑,他一定热坏了,她想送个消暑冰品给他--也是想藉机看看他,毕竟好多天没见了呢。 干么买这么多碗?曹仲一转念,已明白她的用意,欣羡地啧啧道:「你对二叔这么好,他真好命欸.」 曹亚劭愣望着面前的人,直到对方拿下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他的呼吸瞬间梗塞,紧握手机的大掌微微颤抖。 「……馨妮?」 她显然是刻意戴墨镜变装,助理没有认出来,才轻易地为她通报。 「好久不见,亚劭。」田馨妮漾起最柔美的笑,内心激动地上前一步,但他没有相应的热切,只是走到她对面的沙发边,也不坐下,默然矗立,望着她的眼神很生疏。 最后,是田馨妮自我调侃地先开口。「我以为你欢迎我的态度会更热烈。」 「你来做什么?」 酸甜苦辣的滋味全涌上心头,五味杂陈,望着她娇媚容颜,他感觉很陌生,才发现最远都不曾想起她。 「听我表姊说,你帮她设计了一幢很漂亮的房子,我是来感谢你的。」 「没必要,我只是做好分内工作。」她似乎话中有话,他戒备。「既然你可以亲自过来,当初为什么要托她转交项链?」 「那时的确不方便,庆隆很介意我和你有联系,我不能不顾虑他的感受,现在……随便他吧!」提起丈夫叶庆隆,她娇嫩红唇一撇,颇有赌气的意味。 「怎么?夫妻吵架了?」他不冷不热地问。 「你知道吗?当初他真的对我很好,但婚后他完全变了,他的占有欲强到让我很痛苦,他当我是禁脔!我跟别的男人多说两句话,他就生气!」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男人把全副心思放在你身上,不是吗?」而他,就败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呵护她,他得工作,不像靠家里的小开那么闲。 「我错了。」田馨妮苦笑。「感情应该是相对的,其中一方太多太强烈的付出,对另一方只是一种负担,我……后悔了。」 「后悔」二字刮过他胸膛,令他一阵怦然。「既然他妒心这么重,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想享受他吃醋的滋味吗?」 「我只是路过这里,忽然很想看看你……其实,庆隆他吃醋的主因是--」她咬咬唇。「他认为我依然爱着你。」 他的心脏违反意志地剧烈一跳,语气仍旧冷淡。「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好冷淡。」田馨妮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似乎期待在他脸上见到某些情绪。 「不然呢?你指望我对你这个人妻有什么反应?」 「假如--我不再是人妻呢?」 「你想离婚?就因为他太爱你,常常吃醋?」他勃然而怒,又怒极反笑。「你到底把男人当什么,任你挑拣的玩物吗?况且你不是怀孕了?别再胡闹,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孩子想想吧!」 这狠心的女子,气色仍旧鲜妍美丽,他以为已愈合的伤疤又因她隐隐作痛,他的怒气还未彻底平息,她怎能这么轻松? 田馨妮没被他斥责的语气吓倒,反而甜甜一笑。「你还是老样子,碰到看不惯的事,就直言不讳,连语气都跟以前念我时一样,你--还是在乎我的吧?」 她并不想离婚,是婚姻生活与想像的落差让她兴叹,见到他,失落感更强烈,假如她当初选择了他,现在会不会过得更美满幸福? 「我在不在乎你不重要,你最好警惕一点,你已婚,对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不恰当。」曹亚劭眸光冰寒,却无法否认自己的情绪已彻底被这女人搅乱,乱得连有人走到会客室门外都没察觉。 她已婚,她无情地背叛他抛弃他,她自私可恶得令人发指-- 但他仍然悲哀地为她心跳紊乱、理智失序,而夏香芷无法带给他这种感觉。 「我明白啊,但说说又何妨?难道一个女人结婚了,就不能对别的男人表示欣赏?」田馨妮理直气壮。 「不是不能,而是不恰当。」遑论她还有个爱吃醋的丈夫,他不信聪明如她,不懂其中敏感的道理。「而且,我就快要结婚了,更应该避嫌。」 会客室门外的人影僵如石雕,屏息凝听。 「你要结婚?等等,你几时交了女友?是谁?」田馨妮错愕万分。 「反正你不认识。」她震惊的表情让曹亚劭充满报复的快/感。他不肯在旧爱面前示弱,谎言流畅地说出口。 「你以为我和你分手,就会一蹶不振?我依然过得很好--不,我甚至过得更好,我和她感情融洽,她不像你,三心二意、骑驴找马,我很愿意和她携手过一辈子,我想我们的婚姻会很美满,过得很快乐,不输你和叶先生。」 第十五章 「你这么快就有新欢了?」田馨妮难以想像,毕竟,他那么爱过她啊。 「哪里快?有比你跟叶先生结婚的速度快吗?」他讽刺地冷笑。 她无言可对,忽问:「你……很爱她?」 她这一问只是不甘心,却正好戳中他矛盾的心结,他顿时语塞。 门内沉默蔓延,门外纤影更形僵硬,而后,仿佛下定了决心,毅然推开门。 「亚劭,我买了豆花给你。」夏香芷走进会客室,秀颜带着从容浅笑。 曹亚劭惊呆了,她几时折返的?难道她一直在门外?她--都听见了? 从他的神情,田馨妮立即明白,这女子便是他的新欢。 「你就是亚劭的未婚妻?你好,你应该知道找是谁吧?就不自我介绍了。」她端详对方,气质极佳,但相貌普通,太平凡了,和她根本没得比,她心生优越感,他看这女人的眼光,甚至没以往看她的一半温柔,还说这是他的未婚妻?唬她的吧? 「你好。」夏香芷温和而简洁地回应,将豆花递给曹亚劭。「你爱吃综合口味的,对吧?我另外买了一碗,摆在你办公室的冰箱了,让你当下午的点心。」她细心地叮咛他,有意无意地忽视田馨妮。 「谢啦,其实只要是你买的,我都喜欢。」曹亚劭强装出开心的样子,她显然全听到了,却没有揭穿他,他没有松口气,反而更狼狈。 「听说你和亚劭订婚了?他怎么求婚的?」田馨妮故意追问。 糟了,曹亚劭冷汗涔涔,脸色难看,夏香芷望向田馨妮,忽地嫣然一笑。 「他的求婚词是属于我的,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她两颊透出娇羞的红晕,口吻带着喜悦与喜气。「不过,我们的婚礼欢迎所有人,希望你不要因为是亚劭的前女友,就不好意思来,我很热忱地欢迎你来喝喜酒。」 这话显然是讥刺她的无情,放任丈夫在喜宴上让曹亚劭难堪,田馨妮俏脸一阵青一阵白地闭嘴了。 夏香芷向曹亚劭温柔一笑。「我先走了,还要和阿仲去吃午饭,你好好招待田小姐吧。」说罢,她转身离开会客室,脚步快得他来不及挽留。 曹亚劭顾不得田馨妮,追出会客室。 「香香!」刚追出门,差点撞上守在会客室外的曹仲。 「二叔,你和香姊姊几时要结婚啦?怎么都没听你们提起?」曹仲很纳闷,里头的对话他都听到了,这是喜事啊,二叔和香姊姊的口风怎么这么紧? 曹亚劭没理他,快步追上夏香芷,从后方拉住她,将她身子扳转过来。「香香,等等,你听我说--」 她顺从地停步,戏演完了,她不再掩饰对他的失望和痛心,幽怨的眸光让他惭愧,千百句解释都说不出来,挤成口拙的三个字。「……对不起。」 「你是为了哪件事说对不起?为了谎称我们是未婚夫妻,还是为了背着我和田小姐见面?」 「都是,但我不是有意背着你和她见面,是她突然来访,我们只聊了几句话,什么也没做,也没有聊多久。」他郑重地紧握她手。「我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嗯,我相信你。」她语气苦涩,他真想背着她玩花样,不会笨到选在自己的办公场所见面,她相信这只是个让她难以释怀的巧合。 「你是不是应该为了其他事道歉?」 「我不该因为好强就说谎,为了自以为是的面子利用你。」他诚心忏悔。 「还有呢?」 「还有?」他茫然,不就这两件事吗? 「你确定没有了?」 她神情严肃凝重,曹亚劭紧张了,回思方才状况,难道是和田馨妮太亲密?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仔细想了两遍,自问都问心无愧,他试探地问:「应该没有了吧?」 望着他困惑表情,她心头一痛,眸光蒙胧了,他怎会不明白,是什么令她耿耿于怀?他和前女友私下会面、甚至有说有笑,她可以大方面对,但在田馨妮问他爱不爱她时,为何他沉默了? 他不明白她在意什么,也许因为他不以为这是一个值得在意的问题--也许他的沉默,就是他的答案。其实,她不该怪他,他无法像对田馨妮的痴爱深情那样地爱着她,不算有错,感情无法用是非衡量,他没有那么爱她,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实,不是吗? 道理都想通了,心却更痛。 她从他手里抽回手。在这灿烂夏日,她心底却在下雪,冷若死灰。 「你认为没有,就当没有吧。」她神情恍惚,只觉得好累,浑身乏力,连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里,转身欲走,他健臂一收,将她揽入怀抱。 「香香,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明明就是心里有事,觉得不痛快,若是我有疏失,我愿意道歉,但你要让我清楚错在哪边,好吗?」他严肃地追问,却见曹仲亦步亦趋地跟过来,他不得不放开她,还试着握住她手,被她避开。 「真的没事,是我在胡思乱想。」她挤出若无其事的微笑,还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吻了下。「我先走了……」 带着令他担心的萧索微笑,夏香芷走了。曹亚劭被独自留在不安的揣测中。 他究竟哪里做错?是他道歉不够诚恳?或者她就是对田馨妮难以释怀?他猜测是后者,他虽非有心与田馨妮联系,终究是见了面,她当然有芥蒂,被他问起又不愿承认,应该是不想显得小心眼吧? 他不怪她,怎敢怪她?只觉得她这样默默在乎的婉转心思很可爱,又傻得让他怜惜。 他回到办公室,一面惦记着夏香芷,一面处理工作,有点神不守舍,直到敲门声响起,是不悦的田馨妮,他才发现自己完全忘了她,两人冷淡地道别。 今天格外忙碌,他几次想要打电话给夏香芷都抽不出空,工作过多,还加班两小时,好不容易下班,他驱车返家,路过花店时一时起意,进去买了九十九朵白玫瑰。 「先生确定吗?这种花束一般都是买红玫瑰喔。」店员热心地提醒他。 「我要白玫瑰。」他笃定,其实他不喜欢花,觉得花太不实用,以往都是田馨妮缠着他要,他才偶尔买一束给个交代,而夏香芷给他的感觉像白玫瑰,纯洁淡雅,浓艳招摇的红玫瑰相形之下显得俗气,不适合她。 瞧着丝绒般的洁白花瓣,想着她,心情恬静而温馨,不知她心情好点了没? 买花又耽搁了片刻,他回到家时都十点了,家里客厅灯火通明,老爸、侄子和夏母聚着泡茶聊天,夏香芷独自坐在角落不知道做什么,背对门口,没看见他走进来。 「虽然说喜饼是女方决定的,不过这是我一辈子都在盼的喜事,夏姊妹啊,你就做个五千盒吧!要把咱们两家熊熊热火般的喜气传递出去啊!」曹爷爷豪迈把茶当酒喝,干了一杯又一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曹大哥你太夸张了,哪用得着那么多?」夏母笑吟吟,看来心情极好,蜡黄的病容显得精神多了。 「夏妈妈要不要找西式那种饼干礼盒啊?中式的饼好油腻喔,热量也太高,不健康。」曹仲跟着插嘴出主意。 听到曹亚劭踏进门口的脚步声,三个人同时抬头,三双眼睛发亮,一致咧开「欢迎回家」的笑靥,笑容无敌亲热灿烂,笑得曹亚劭莫名其妙。他们是茶喝多了,咖啡因摄取过量导致太high吗?笑得他好肉麻。 「亚劭,你怎么这么晚--唷,你去买花啊?」瞧见儿子拿了一大把那么浪漫的花束,曹爷爷笑得三八兮兮,赶快给他指明方向。 「十一点钟方向,香香在那儿呢。」又对夏母道:「明天你把香香的生辰拿来,我拿去给老师合八字,结婚的琐碎事情很多,越早筹划越好。」 曹亚劭正要走到角落,闻言愕然。「拿生辰八字做什么?」 「你跟香香求婚了,不是吗?」曹爷爷道。 「哪有?」曹亚劭大惊失色,顿时想到今天在事务所的情形,难道夏香芷当真了?还回来告知两家人?他不是当场解释了吗? 「我都听到了啊!二叔你不是说要和香姊姊结婚了,香姊姊也没有否认啊,还说要邀田小姐来喝喜酒--啊!」说溜嘴了,曹仲捂嘴。 「什么田小姐?那个「甜死你」吗?」曹爷爷耳尖听见了,粗眉不悦地皱起,他对田馨妮向来没有好感。 原来是这小子散播谣言,曹亚劭横了侄子一眼,对父亲解释。「爸,我和香香还没有计划要结婚。」 第十六章 「嗄?没有的事你干么挂在嘴边说?我还特地找夏妈妈过来讨论,我们在这儿谈了半天,现在你跟我说还没要结婚?」曹爷爷大失所望,老脸挂不住,夏母不知所措,曹仲的脑袋心虚地低垂,这下尴尬了。 「你们可以先找当事人求证,不是吗?香香不就在那边吗?」曹亚劭无奈。 「我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讲啊!」夏香芷正好摘下耳机,曹爷爷冲她嚷:「香香,你和阿劭不是要结婚了吗?」 「呃,没有啊?」夏香芷刚才在整理癌症病人的食谱,一边听音乐,没有听见身边的对话,察觉客厅里气氛古怪,她茫然不解。 「香香,我们出来谈。」曹亚劭向她招手示意,两人走出屋子,来到屋前的小院子,夏香芷美眸眨呀眨,净往他手上花束瞧,他立即双手送上。 「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呢。」她笑盈盈,纯洁烂漫的白玫瑰,平息了她最后一点幽怨,心情大好。 离开事务所后,她还消沉了半天,后来强迫自己想开,既然她无力扭转他对田馨妮的感情,何苦钻牛角尖?与其拿无法改变的过去来折磨自己,她宁可花心思来令他更爱自己。 「今天惹小姐你生气,我怎敢不回来请罪啊。」他模仿古装剧的口吻。 「要是没惹我生气,就把我晾着不闻不问了?」 「没惹你生气当然更要回家,你心情好时,对我也特别温柔,我怎么可以不好好辜受这项身为男友的福利呢?」 「你的算盘打得真精啊,曹先生。」她瞋他一眼,他轻笑,曹爷爷的大嗓门又在屋内响起来。 「喂,你们真的不结婚吗?反正我们两老计划得差不多了,你们就这样顺便把婚结了不是挺好吗?」 见夏香芷听得困惑,曹亚劭解释。「阿仲那个大嘴巴,今天听到我们的对话,回家后全都讲了,所以你妈妈和我老爸,都以为我们真的要结婚了。」他轻咳一声。「其实……我原本以为是你故意说出去的。」 他以为她想藉此逼婚?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他赶紧谄媚。「当然我马上明白这个想法不对,你最坦荡正直了,才不会来这一套,不过,我们早晚会结婚,既然旁人帮忙计划周全了,我们就顺水推舟把婚结了,好像也不坏?」 「你是认真的吗?」在玫瑰动人的芬芳里,她怦怦心跳。 「我们正是适婚年龄,感情稳定,双方家人也处得很好,从各种客观条件来说,你不觉得我们很适合彼此吗?」 刚开始是开玩笑,但越是分析,他渐渐认真起来。 田馨妮或许会是他感情上的永恒理想,无人可以取代,但她当真回头来找他,他不会接受,她摇摆不定的态度着实伤害了他,今天那番试探而轻佻的言语,他其实感到一丝厌恶,而相比之下,夏香芷单纯的感情更令他心动。 她唤醒他最初的感动,不要心机,真挚专一地喜欢一个人,那纯净而醉心的美好感觉,与她的婚姻或许会缺少激/情,又何妨?现在的他更希望稳定与忠贞。 与她结婚,最初只是对未来的理智规划,如今,他真的有了向往的念头。 夏香芷怔愣,他在讲什么?什么客观条件?他当这是商业谈判,还是科学实验?「你的重点是什么?」 「呃,重点是--我们很适合,虽然交往的时间不长,可以试着考虑婚姻,既然我们的父母都很期待,就顺着他们的意思……」他的声音逐渐消逝,他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她的表情越来越麻木,纤细眉间越皱越紧? 「……你自己的意思呢?」结婚,意味他成为她的夫婿、她成为他的妻子,对于将和自己一生相属的伴侣,为什么他净是在提别人的意见? 「我无所谓。」他诚实地耸肩,浑然不觉这四字重伤了她。「既然早晚都要走入婚姻,早点结了也不错,其实,要是现在和我交往的是别的女人,我根本不会想结婚,因为是熟悉的你,我才想这么多。」既然缺乏热情,他考虑的重点都很务实,他对婚姻的要求只剩下顺遂与安定。 所以他选她的理由是恋旧,旧衣穿着舒服,熟路比较好走,她唯一和别的女人不同之处,只是他习惯了她,他出于尝试而接纳她的感情,现在又因为被怂恿而考虑婚姻,他对她到底有没有真正的情意? 「你爱我吗?」 「……当然。」 她没有忽略他些微的迟疑,贝齿黯然咬紧。 「我是说真的,我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着你。」 而她却听出一丝欲盖弥彰的意味,他心里永远有一块禁地,她无能为力,还能怎么办?他求婚了,他愿意给她最重要的承诺,她难道还不能知足? 「现在除了你,我不想任何女人。」他竭力保证,内心却懊悔极了,好端端聊天不是很好吗?他何必提这些? 她不应声,垂首望着怀里的白玫瑰,仿佛陷入某种脆弱的思绪中。 「小箱子?」他语气轻快,试着调和气氛。「嘿,你不想就大方拒绝嘛,我又不会拿刀逼你,也不会从此不理你--好啦,既然你不想讲,那不讲这个了……」他终于发现她泪光莹然,惊愕地噤声。这显然不是感动的眼泪。 她为什么哭?他不明白,但望着她的泪光,却隐约意会到某种哀伤深沉的情绪。 「喜欢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吗?」他轻声问。 这一问,她哭了,泪水淌落两腮,滴湿了玫瑰花瓣,仿佛玫瑰陪她垂下晶莹的眼泪,她无声地啜泣。 「对不起。」他慌了,手足无措,想拭去她泪水,她却避开,他不敢造次。 「对不起。我不问了,你别哭……」他笨拙地哄她,她的眼泪教他心疼如绞。「拜托别哭……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哭?你要我做什么?」 她要什么?她泪水颤然,呼吸紊乱。「我只是很想听你说……你是真心想要我,你爱我,所以求婚,不是考虑什么条件,也不是因为家人鼓吹。」 他凛容,懂了,庄重地握住她手。「是我错了,对不起--希望我是最后一次,对你说这三个字,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伤心,我愿意接收你所有的烦恼,给你所有的喜悦,往后,我的都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好的都是弥的,坏的都是我的,我能给你的或许不多,但我保证给你全部,从身体以至心灵,对你绝无保留,绝对忠诚,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默默听着,眼泪渐止,抬头瞧他,神色罕见地有丝倨傲,含泪明眸宛如钻石,闪烁着光辉。 「我考虑看看。」 【第六章】 夏香芷原本以为他会郑重道歉,没想到他却求婚,她着实一愣,想到他接二连三让她伤心失望,她一口气无法平复,说是考虑,其实是愤而拒绝。 但情绪冷静后,反覆回想他的求婚词,越想越是怦怦心跳,他的态度很正经,好像--真的是在求婚? 「你是认真的?」隔天,她问他。 他很笃定地点头。 他是认真的!婚姻非儿戏,他都想清楚了?婚姻只属于两人,这意味着他愿意摒弃前女友的阴影吗? 她愿意相信如此,她感觉得出他慎重的决心,或许他是一时起意,但也绝对真诚,他们感情的起始不尽完美,过程也再三波折,可是至少他愿意坦白,彼此的想法和心情都能交流,她相信他们会渐入佳境,他们的未来会更好。 她母亲曾说过:「神仙眷属是不存在的,我们都是凡人,凡人夫妻懂得协调和让步,才能营造比神仙更美满的生活。」 她难免有点浪漫的冲动,什么都不想管了,就这么随他一生一世,但不想赌运气,希望与他走的每一步都很踏实。他的行为冲动,但她相信他思虑周全,求婚是因为他爱她,他和她同样有信心维系婚姻。 但她还是慎重地再思考三天才点头,曹亚劭随即向双方家长宣布,两人打算结婚的消息。 曹爷爷当然乐歪了,夏母也很欢喜,婚礼风风火火地筹办起来,曹家另外两个兄弟自然全力相助,甚至曹仲的妈--那品莲,也回来帮忙。 美丽的那品莲是房产经纪,年纪三十出头,模样仍旧青春娇嫩,跟曹仲站在一起像一对姊弟,她和夏香芷交情不错,自愿担任她的新娘秘书。 「之前我同事结婚,也是我去帮忙化妆,效果是人人夸赞呢!全交给我,保证让你当最美丽的秋天新娘!」那品莲对自己的化妆技术非常自豪。 第十七章 曹仲也帮腔。「小箱子,你看我妈三十岁看起来还这么年轻,都是化妆的效果,老妖精的手艺绝对可以信赖--啊!」后脑挨了两记巴掌,其一是自家老母,其二是他二叔。 「「小箱子」是你叫的吗?」曹亚劭对付潜在的情敌毫不手软。 「你这小妖精,说谁老?」那品莲横眉竖目地掐儿子的脸,掐得他唉唉叫。 既然那品莲这么热情相助,夏香芷也就接受她的好意,毕竟她不敢让母亲太劳累,还要顾及茶园,婚礼的大小事都是自己来,帮手是越多越好。 曹亚劭自然也会帮她分担,在她忙不过来时,他劝她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简化一些礼俗,为了怕她误会,他赶快解释。 「是考量妈的身体状况,婚礼简单隆重就好。」他已改口喊夏母一声「妈」,又补一句:「我不是不想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你想怎么办我都赞成,我只是担心--」 「我懂你的意思。」他对她母亲的体贴,让她倍感窝心。「你好像很怕我生气?」近来他凡事都要再三请示她的看法,让她很不习惯。 「我不是怕,我是疼你,怕你辛苦。」他一本正经地说,惹得她轻声笑。 「真的,我不怕,只是你脸色一沉我就开始惶恐,你掉眼泪,我就觉得罪该万死,好几次都想自己捧个算盘去角落跪。」他叹息。「我这个症状,是不是所谓的「惧内」啊?」 「不管是不是,我希望你这个毛病永远医不好。」她顽皮地笑,随即正色。「我也有两件事想说,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见他点头,她才忐忑道:「我们可以不要度蜜月吗?也是因为我妈,我不敢走太远,本来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要你配合并不公平……」 话语因为他在她唇上一啄而中断。 「都要结婚了,就不要分你我。」他温声纠正她。「蜜月也不过是旅行,往后还有机会去,你不急,我就不急。第二件事呢?」 「……我们要寄喜帖给田小姐吗?」虽然她口头邀约过,但田馨妮算是他那方的「友人」,理当由他决定。 「寄啊,她也用红色炸弹炸过我,我当然要报复--呃,要「礼尚往来」,好歹回收一点礼金。」他语气玩笑而轻松,似乎已能用平常心看待旧情人了。 既然他能,那么她也能,她微笑。「好,就寄给她吧。」想了想,她又道:「现在还是筹备阶段,婚纱还没拍、喜帖还没寄,要是你想把婚期往后延,还来得及,毕竟我们决定得有点仓促。」 现在她对彼此更有信心了,不想把婚姻当作彼此关系的保证,她希望婚姻不是一个不得不履行的承诺,而是他心甘情愿的相许。 他的回答是一记热情的吻,用行动表示化绝不后悔。 的确,这么突然的求婚,他自己也很意外,但不后悔。 在她身边的每次呼吸,都觉得温暖自在,每次眼神相接,都愉悦而心醉,求婚不是为了对旧爱示威,呛声「他也找到人结婚了」,是他渴望延续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感觉,让彼此人生更紧密地缠绕。 他是无法自拔地爱上她了,期待与她展开人生的新一页。 但决定寄出喜帖的隔天,媒体惊爆田馨妮被家暴、入院治疗的新闻。 看见新闻时,曹亚劭惊骇,田馨妮曾说丈夫嫉妒心重,但叶庆隆毕竟是爱她的,怎么会动手打她?他立即就想打电话去关心,又担心夏香芷误解,最后只传了简讯。 当晚,田馨妮就透过经纪人发表声明,澄清她是在家中滑倒,为了安胎才到医院,严厉地驳斥夫妻失和的传言,事情不了了之,田馨妮始终没回他的简讯。 两个月后,曹亚劭与夏香芷在秋天举行婚礼,席开三十桌,有一半都是曹亚劭同系的学长或学弟,婚宴现场简直是小型的建筑师集会,单南荻帮忙招呼宾客,他独自赴宴,并未带妻子出席。 婚宴开始前,夏香芷在休息室里等待,母亲身体不适,几位伴娘陪她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那品莲帮她补妆,一面给她打气,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你美极了,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新娘,等等记得多点笑容,展露幸福甜蜜的样子就对了,对了--」那品莲辛辣地叮咛。「今晚记得穿我送的那套性感睡衣喔,洗得水当当香喷喷的,上床等你老公。」 「可是那件开衩到腰……」夏香芷的脸快要比辣椒还红。她实在没勇气穿上啊。 「开衩到腰算什么,我本来要送你短得遮不住屁屁的欸,不要怕,那衣服凡是男人都爱,我保证亚劭也不例外,你要是太害羞不敢穿,不然干脆别穿,搞不好他更高兴。」 「莲姊,别说了。」她整个人都快燃烧了。他和她一直规规矩矩,只有拥抱亲吻,她根本想都不敢想新婚夜。「你和大哥当年结婚时,新婚夜也穿这种睡衣?」 「那个年代哪有这么前卫的东西啊?一套红内衣就算很时髦了,再说那时我害喜很严重,新婚夜一直抱着马桶吐,把冠珩吓坏了,他整晚忙着照顾我,慌慌张张地打电话,到处问人怎么办,要不要把我送急诊,根本没注意我穿什么。」 「大哥他也会慌张?」曹家大哥给她的印象是庄重和沉稳,好难想像他也会惊慌失措……啊,那时他还不到十八岁,慌张也是情有可原。 「我生产时更糟糕呢,我大哭大叫地喊痛,他抱着我直哭,生下阿仲后……」遥想当年,那品莲轻轻叹息,蒙胧的目光竟然有点……少女的娇羞? 夏香芷稀奇地瞧着她,品莲姊生下儿子后,夫妻渐渐失和,最终走上离婚一途,可是看她缅怀过去的温柔神情,其实两人也有过甜蜜时光吧? 有人敲门,那品莲过去开门,是曹仲,他低声对母亲说了几句话,那品莲秀艳的眉头微蹙。 曹仲忧心忡忡地问:「怎么办?爸说来者是客,要让他们入座,还有几个记者跟来,单叔叔把他们挡在外头。」 「来就来吧,兵来将挡,我们是主人,他们是客,谅他们不敢怎样。」她挥挥手让儿子出去,关上门,见夏香芷询问的眸光望着自己,反正待会儿敬酒也会碰见那两个不速之客,于是她率直道:「田馨妮和她老公也来了。」 「喔。」夏香芷讶然,田馨妮真的来了? 「没事的,曹家不会连自己的媳妇也没办法保护,别让她影响你的心情,别害怕。」那品莲鼓励她。 「我不怕。」夏香芷微笑。她只是纳闷田馨妮的来意,是诚心来祝福的,或者别有目的?连叶庆隆都来了,亚劭知道了吗? 喜宴很顺利,其间,记者试图进入喜宴,被曹冠珩发现并阻止了。敬酒时,曹家全体出动,在曹亚劭帮夏香芷整理被椅子压住的裙摆时,曹冠珩过来对他们低声说话。 「阿劭,你好好护着香香,香香,你只要记得笑,其余的交给我。」曹冠珩沉稳地交代,他语气轻淡,但语意强烈,用不着提高声音说话,坚毅内敛的眼神自然给人一股信赖感。 「麻烦你了,大哥。」有他在,夏香芷很安心,她侧眸望向曹亚劭,他一定知道田馨妮来了,但他始终挂着怡然自得的笑容,就像个开心的新郎,只有此刻牵起她的手,他握得比平日更紧。 他们逐桌敬酒,来到叶氏夫妇这桌时,夏香芷微微挺胸,笑得更加甜美,是她的心理作用吗?总觉得这桌的宾客笑得格外灿烂,仿佛竭力用笑容掩饰他们的尴尬。 「恭喜你,亚劭。」叶庆隆笑容可掬,随着众人举杯祝贺。 他一说话,夏香芷只觉周遭骤然一静,仿佛宾客们都停了吃喝、忘了交谈,竖起耳朵,注目他们这边的互动。 田馨妮跟着举杯,她今晚化了美艳的浓妆,浓得几乎淹没了本来面目,她对着新人举杯,目光却望着别处,脸上的微笑因此显得很不自然。 「谢谢。」曹亚劭对叶庆隆淡笑,仅以眼角余光带过田馨妮。她神情冷漠,他暗暗拧眉,叶庆隆管束她有多严格?她竟然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也不敢多看她,随即用眼色向大哥示意,曹冠珩会意点头,就要前往下一桌,叶庆隆又说话了。 「亚劭,我想单独敬你和新娘子一杯。」叶庆隆站了起来。 曹亚劭只好停步,敬酒团跟着全部停下。 第十八章 夏香芷蹙眉,她不喜欢这人的口气,他的眼神带着酒意,表情十足是藉酒寻衅的调调,她往前踏了小半步,将曹亚劭护在身后,想保护他。 叶庆隆笑道:「你、我和馨妮,本来是好朋友,今天我带着馨妮来参加你的婚礼,你不觉得意义非凡吗?难道不值得为此干一杯吗?」 所有人皆知他们为了田馨妮反目成仇,这言下之意格外讽刺,夏香芷脸色凝住,曹冠珩正要岔开话题,曹亚劭却抢先开口了。 「的确,既然是这么值得庆祝的一杯酒,当然得和我的新娘喝。」他举杯就唇,一饮而尽,将夏香芷拉入怀里,用嘴封住她的。 夏香芷瞠大美眸,他喂她酒!一小口酒液随着蛮横的吮吻倾入她双唇间,辣了她喉咙,她轻咳,他灼热的占领立即转为安抚,哄她咽下了酒,他柔软的舌尖却还不肯离去,轻柔地探深,煽情地滑过她敏感的唇内,她难受地轻吟。 「嗯……」瞬间她只想捣着脸逃到天涯海角,这声音听起来活脱是承受不住的酥软呻/吟,旁边还有好多人啊! 曹季海用力清喉咙,语带揶揄。「二哥,现在是敬酒,还不到洞房时间,你忍着点。」 此话一出,宾客们大笑,曹亚劭终于放开缺氧的新娘,夏香芷顿觉天旋地转,他及时搀她一把,又一次将她抱个满怀。 气氛更欢快热烈,大家用力鼓掌、鼓噪,瞬间淹没先前的尴尬,在「永浴爱河」、「早生贵子」的祝福声中,敬酒团顺利地前往下一桌。 临走前还听到「新郎害新娘腿软」的调侃,夏香芷羞得抬不起头,曹亚劭倒是轻松自在,还趁着行进的空档跟她咬耳朵。 「没想到你呻/吟的声音这么好听。」他非常赞赏,语气饱含让人脸红心跳的灼热。 她两腮红如玫瑰,丢给他一个「晚点和你算帐」的眼神,他回她一个「尽管放马过来」的坏笑。 直到喜宴结束,没再出任何岔子,新人送客时,第一个告辞的就是叶庆隆和田馨妮。 随后的闹洞房,因为夏香芷害羞,在曹冠珩的频频示意下,大家没有闹得太过分,但建筑系的同学们难得齐聚一堂,曹亚劭想陪大家聊一聊,请示新婚妻子的意思。 「你去吧。」她同意了,原本想陪他去,但她很累,想早点休息。 新房设在曹家三楼,她更衣、卸妆,投入浴缸泡澡,折腾了一天,好累,差点在浴缸里泡到睡着。 她起身穿衣,几次将那品莲送的性感睡衣拎到指尖上又放下,还是穿普通睡衣吧,她实在无法在两人的第一夜就这么大胆。 她穿上全新的粉色丝质睡衣,质料很好,蹭过肌肤的感觉滑软而凉冷,今晚她所有的知觉都格外敏感。 很安静,时钟滴答,催动她心跳加速,今晚,是他们的新婚夜……她脸颊克制不住地发烫,还是喝酒壮胆吧?可是她酒量不好,也不想喝醉,他与她的第一次,她想清清楚楚地记得……其实,她对他的身体不陌生,摸都摸过了,今晚不过就是可以摸得更恣意嘛,他也会对她为所欲为,敬酒时他毫不修饰的低语,已经暗示他今晚的期待…… 她心跳咚咚,血液在烧,不行,还是喝一点好了…… 喝吧?还是不喝?在她脸红心跳、胡思乱想之际,时间悄悄溜走,等她回神,才发现曹亚劭还没进房,他和同学的众会已经超过了一小时。 她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找他,曹亚劭终于被自家兄弟送回来了。 夏香芷傻在房门口,看着新婚丈夫满身酒气,被曹冠珩和曹季海一左一右架着,头发凌乱,头颅快垂到胸口,酒气浓得快醺昏她,他根本是喝挂了。 「我怕亚劭被灌酒,跟季海过去盯着,没想到我们只是走开片刻,他还是喝醉了。」曹冠珩很是抱歉。 「我看是二哥自己猛喝,今晚人家跟他敬酒,他都不拒绝,酒到杯干,他是故意喝的……」被大哥使了个眼色,曹季海才勉强吞回不满的口气。 兄弟俩走了,留下瘫在新床上酩酊大醉的曹亚劭,与持续傻眼的夏香芷。 他饮酒向来有节制,酒量也不差,喝到这样人事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 不能让他就这么睡了,她推推他。「亚劭?」 回答她的是意识不清的咕哝声,他轻轻打鼾,第一次看到他熟睡的模样,看起来年轻了几岁,模样俊朗而无辜。 她伸指轻画他已有淡淡胡髭的下巴,轻声道:「我宁愿相信你喝成这样,是因为我们结婚,你太高兴,所以不知节制了。」 他是无法自理了,她只好服侍他,帮他脱下外套和上衣,抽了皮带,却没胆脱他的长裤,强壮的他对她而言简直是个庞然大物,就算她能把他弄进浴室,帮他洗澡清理也是不可能的任务。 得想办法让他清醒片刻,她得找个醒酒的--啊,茶! 她去泡了热茶,回到床边,继续试图摇醒他。 「亚劭?醒醒,你不能就这样睡了,亚劭?」他还是没醒,她喊得渴了,自己先啜一口茶,入口浓郁醇美,舌尖都香透了。这可是优选的春茶,他真的不醒,她就自己喝喽,算他没口福。 她饮了口茶,怕他冷,俯身拉毯子替他盖好,他突然睁开眼,毫无防备的她吓得一口茶直接喷出去,全部喷在他脸上-- 茶水喷进他眼睛,他反射性地闭眼,眨了眨又睁开眼来,脸上茶水淋漓,墨眸呆滞,有浓浓的难以置信,仿佛她刚跳到他身上把他当马骑,还附带泰山式的呼啸声。 「对不起……」夏香芷很没良心地笑出来,赶快抽面纸帮他擦脸。本来有点气他喝得烂醉,现在气都消了。 「你在做什么?」她这神来一喷,让他彻底醒了。 「呃,我想叫醒你喝茶,可是你不醒,我就--」 「你就对我吐口水?」他抹抹脸,嗅到非比寻常的清香。「这一口有三千元的价值吧?你拿这个给我洗脸?」 还能开玩笑,看来他不太醉嘛,她笑着推他。「赶快去洗澡啦。」 他毕竟是醉了,脚步蹒跚,她只好扶他进浴室,帮他清洗换衣,他干脆就耍赖,坐在浴缸里,让她伺候泡澡。 「你真好,不嫌弃我喝醉,还这么照顾我。」他讨好地冲着她笑。 「老公只有一个,又不能常常换,我只好忍耐喽。」她抿嘴笑。 「啊?我成为你的老公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你就在想要换掉我?」他一脸受打击的模样。「我也帮你洗澡的话,你会不会比较想要留下我?」 「并不会。」她拍开他意图解开她睡衣领口的手,两颊微红。「洗澡的时候不准动手动脚。」 「洗完澡就可以吗?」 「不行,很晚了。」瞧他目光蒙胧醺然,醉得可以,她怀疑他今晚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她也不急,抽了干毛巾和睡衣给他。「你自己擦干穿好。」 她背转身子,唉,还是有点恼他,哪个男人会在自己的新婚夜喝得烂醉如泥?他是借酒浇愁吗?而他的愁是……她轻叹。 有些事,或许不要追根究柢比较好,他们不再是情人,而是夫妻,情人可以任性地吵嘴发火,夫妻相处更需要顾全的智慧,给予彼此空间,虽然有些感觉,不管是情人或夫妻,都同样难忍。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防一双铁似臂膀从后掩来将她圈抱住,她措手不及,惊呼出声,又及时忍住。「亚劭--你做什么?」 「我想抱抱你,表示歉意。」他轻吻她耳畔,温柔细腻,但他的手往她胸前探索,直接得让她瞬间变成软泥。 「表示歉意为什么要……」她呼吸急促,他该不会真的想……但他真的能吗?他们在浴室啊!「亚劭,我们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他指尖勾住她胸前的丝带,却解不开,困惑地问:「你背后这个结要怎么解啊?为什么拉不开?」 她气息打结,咬牙,「你今晚不准上床,睡浴室。」他醉到连她的正面和背面都分不清--可恶,她的背和胸差很多好吗! 她使劲扭动挣扎,「你放开我啦!」突然听到「喀」的异常声响,而背后的他闷哼一声,终于松了手。 她回头看他,他表情古怪,满脸冷汗。 「我好像……又闪到腰了。」 曹亚劭睡得很香甜,一觉到天色大亮。 第十九章 醒来时,房内不见夏香芷,他恍惚地打呵欠,对昨夜印象模糊,似乎他和建筑系的同学们喝洒聊天,喝多了,大哥和三弟送他回房,她还喷了他一脸茶水,他又扭伤了后腰,之后……他就这样在床上醒来,其余的事都不记得了。 糟糕,新婚夜就这样睡过去了,她没生气吧? 他艰难地起床,背痛得要命,但幸好没有宿醉,目光落在身畔空枕上,枕上有个算盘,他认得,是侄子以前学珠算用的算盘,侧边还刻着「曹仲」。 他困惑,这东西为何会在这里?她怎么找到的?这是她对他把新婚夜睡过去的无言抗议吗?为什么偏偏是算盘? 他盥洗后下楼,厨房里没人,桌上用纱罩盖着几碟小菜,电锅里有保温的稀饭,他喝了一碗止饥,就踱到客厅找夏香芷,她不在,倒是曹家三代都在,一大早就在泡茶喝。 他问:「香香呢?」 「茶园那边有事,赖伯刚打电话来,她在院子里讲电话。」曹爷爷瞧着他「不良于行」的模样,大皱其眉,「你的腰是怎么回事?」 曹季海立即噗哧笑了,曹仲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曹冠珩含蓄地瞄了二弟一眼,暂时没有任何表示。 在场都是男人,而且是「宁可亏错、不可放过」的贴心家人们,他的任何解释只会被抹黑曲解,曹亚劭遂简洁道:「旧伤复发。」 「我曹某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挡头」的儿子?」曹爷爷很沉痛,家门蒙羞啊!新婚夜就伤到腰,这说出去还不被笑死吗! 「说不定二哥是太有「挡头」,不知节制,超越一夜七次的境界,就乐极生悲了。」一夜七次的梗不拿出来用一下,曹季海就是浑身不对劲。 「二叔,你这样是不能当我的榜样的喔。」曹仲笑嘻嘻地跟着落井下石。 难得在家的曹冠珩抬起俊秀黑眸,他和曹季海的温文相貌都像亡母,曹季海就是嫩一号的他,但他气质较为成熟,像忧郁的古代书生,即便在家中,他的服装照样一丝不苟,整洁得略带神经质,他望着二弟,文雅地扬眉。 「我了解。」语气涵义深远得很欠揍。 你了个屁!曹亚劭咬牙,不可以在新婚第一天就暴打大哥,看在大哥为他的婚礼出不少力,他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们家好久没办喜事了,爸又特别喜欢香香,就提议给你们准备新婚礼物。」曹冠珩向儿子点头,示意他先将礼物拿出来。 他们特地准备了礼物?曹亚劭惊讶,原来他们不是只会亏他嘛! 曹仲拿出一个小纸袋,热情地说:「二叔你一定喜欢这个!」 曹亚劭很感动,但往纸袋里一瞧,顿时无言,他拎出袋中物,是一件俗艳到有剩的男用内裤,黑丝质料,前绣龙、后绘虎,十足黑道风。 「内裤不难买,但是为了「龙精虎猛」这个好口彩,我找好久喔!二叔,祝福你穿上它之后,往后腰力一帆风顺!」 不予置评,侄子的品味和成语造诣都差到让他悲愤。 「你二叔的症头已经不是好口彩能救的了,要送有实际效果的啊!」砰一声,曹爷爷把一瓶酒重重顿在茶几上。「这是我一位军中同袍的秘方,每晚喝一小杯,夜夜都「乒乓叫」,这是用虎鞭、鹿茸--」 「反正就是壮阳药酒。」曹季海悠悠注解。「我送的跟爸差不多,也是实用的东西。」他取出一幅小画框,闪亮的玻璃里嵌的不是画,竟是医师处方签。 曹亚劭眯眼注视药方内容。「五年份的……蓝色小药丸?」 「假的啦,这张是我用电脑软体做的,好玩而已。」曹季海笑了,目光闪闪地拿出真正的礼物。「我送的是这个--护腰带,如何,很实用吧?」 「……你可以不要再拿我的腰作文章吗?」 「我送的是朋友编的书。」曹冠珩拿出一个颇有分量的长方扁纸盒。 大哥是斯文人,肯定不像其他人这么露骨,曹亚劭重燃期待,打开纸盒,里头神秘的黑皮封面没有书名,他翻开,一看到内里图片,骤然瞠目,「砰」地合上书,俊脸微微红了。他瞄瞄侄子,再瞄瞄大哥,长叹一声。 「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啊。」他错了,大哥当然不露骨,而是深藏不露,父子俩选的礼物虽然有等级之差,但同样教他无言。 「到底是什么书啊?」竟然能让大男人「花容失色」?曹冠珩之外的三人一致好奇,曹季海正想把书拿过来看,夏香芷进屋来了。 所有人立刻将礼物藏的藏、收的收,曹亚劭冷眼旁观,他们亏自家人不会不自在,对这位新媳妇倒是爱护备至,就怕他们的玩笑让她尴尬。 曹爷爷主动开口关心。「香香啊,茶园那边有什么状况?」 「有人要大量采购茶叶,货款有点问题,赖伯已经解决了。」看见曹亚劭也在客厅,她讶异。「你能下床了?你的腰还好吗?」 「原来二哥连床都不能下了啊。」曹季海窃笑,假装没看到二哥欲杀他千刀的眼光。「我还要写稿,先回房去了。」 其他人也各自找理由清场,客厅里转眼只剩下曹亚劭和夏香芷。她在他身边坐下。 「昨晚刚闪到腰时比较痛,今天早上醒来就好多了。」他苦笑。「你应该叫醒我,我今天要陪你归宁啊。」 「其实,我刚才就在院子里讲电话,已经跟我妈隔窗挥手打过招呼了。」她轻笑。「你昨晚很醉,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对不起,昨晚我情绪太亢奋,不小心喝多了。」他不好意思。「那个算盘是做什么用的?」 她扬眉。「你曾经说,让我生气难过时,你就自责得想捧个算盘去角落跪,所以我帮你预备好了。」 「我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吗?」他回想昨晚,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忘了?」她可是郁闷好久,半夜还偷爬起来量胸围,她该长肉的地方都有长啊,他怎么会把她的正面和背面搞错? 「莫非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昨晚全部被我浪费了,让你非常失望?」他诚恳地反省。「我会好好检讨,你记帐吧,就当我欠你钱--」 「谁在跟你说那个!」她窘了,作势搔他痒,他笑着躲过。 「不然是为什么?因为我喝醉?难道是因为--叶氏夫妻?」叶庆隆在喜宴的行为固然让他不悦,但田馨妮不敢正眼看他的畏惧态度,更教他无法释怀,又无法过问,郁闷之下,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她静了静,没想到意外勾出他的真心话。「你喝醉是为了叶太太?」 「不,不是……」他踌躇地坦承。「我只是觉得他们夫妻俩有点怪,好像不是很愿意来喝喜酒,既然不高兴,又何必来?」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去喝他们的喜酒?」 他语塞,她淡淡道:「也许他们出席的心情,就像那时候的你一样。」逼自己看清这不可挽回的一切。他是为了切断对田馨妮的不舍,叶庆隆则是为了--逼田馨妮死心?他们结婚半年了,莫非她的心还不安稳? 亚劭知道吗?知道了又会如何?她心一颤,拒绝继续想。 「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出席,是想看到他们幸福快乐的模样。」当时情绪有很多,但他只承认这一种。「他们毕竟都曾是我的朋友,他们在一起,我的确很难释怀,但也不想看到他们过得不幸。」 田馨妮主动来找他,又传出家暴新闻,她的婚姻是不是出了问题?他依然在意她,希望他曾经挚爱的女人能过得好--他告诉自己,这是爱情升华为友谊后的祝福,他不敢也不该有其他想法。 「你有这么佛心?这么善良?」她不信。 「欸,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那时我还被新郎派人盯着,我可没有藉机发酒疯,跟新人敬酒时也没说不该说的话。」曹亚劭懊恼。 「我有点后悔,不该邀他们来,昨晚的气氛差点被他们破坏。幸好他们是冲着我来,姓叶的要是敢对你不礼貌,我会当场把他轰出去。」 「这样太尴尬了吧?」他很护着她呢,她唇线微弯。 「是他自己的行为太丢人,我可不会尴尬。」他有点遗憾,「昨晚是你第一次以曹太太的身分出现,我设想的状况是很完美的,你很可爱地依偎着我,很幸福地微笑,让在场所有男人羡慕得要命,结果……」他气忿地哼一声,夏香芷笑了,他这表情好孩子气。 第二十章 「我的幸福……掌握在你手上。」她伸出纤细指尖,轻画他掌心,他能呵护它,也能一眨眼就把它捏碎,他明白吗? 他握起她柔软的手。「那么我要拿条绳子,把它牢牢绑在手心。」 而后,他们回房更衣准备,新婚的隔天,他陪她归宁。 夏母站在家门口等他们,今天特别晴朗,早秋的阳光色泽饱满,落在她蜡黄的脸上,她面带微笑,显得庄严而辉煌,不知为何,这一幕和她稍后对曹亚劭说的第一句话,深深镌在夏香芷脑海中。 「你要好好照顾香香,往后,你就是她的一切了。」 婚后第三天,母亲过世了。 【第七章】 夏母走了,在睡梦中离开世间。 她平日很早起,这天却迟迟不见人影,夏香芷进房察看,看见母亲永远地睡着了。 癌症常伴随剧烈的疼痛,夏母很幸运地没有遭受这折磨,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她亲眼看着女儿有了好归宿,她带着满足的微笑离开女儿,去见丈夫与爱子了。 夏吞芷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她坚强地为母亲办理后事,整个过程没掉一滴眼泪,曹家所有人义不容辞地协助,曹亚劭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依照母亲的遗嘱,她带着母亲的骨灰上山,将她与父亲合葬在茶园。 回来后,她待在夏家客厅,拿下墙上的全家福照,打算带回曹家。合照里有她的双亲、大哥与她,现在只剩下她了。 她捧着照片发愣,还是不能相信,母亲真的走了…… 家人相继过世,母亲与她都饱受打击,生活中的欢笑和喜悦仿佛都熄灭殆尽,就在她重拾幸福之际,她最想分享的人就是母亲,为什么上天不让她多享受一点温馨快乐,这么迅速就把母亲带走? 她酸了眼眶,剧烈的痛楚充塞胸口,曹亚劭轻轻从她手上拿过照片。 「她走得很安心,没有牵挂。」 她始终没有哭,他反而更担心,她很坚强,可他就怕过度坚强,崩溃时的力道也会更强烈。「你哭吧,别把情绪压着。」 她忍住泪,凄然摇头。「我答应过妈不哭的。」 婚礼的忙碌、丧礼的伤心接踵而来,激烈的情绪转变最后让夏香芷病倒了。 曹亚劭细心照料她,她很快地康复,但随着秋意越来越浓,她却越来越瘦,话也越来越少,时常恍惚出神。 曹爷爷很担心,天天炖补品给她吃,却不见好转,他担忧得频频念儿子。 「你怎么搞的?自己的老婆也不会照顾,你看香香瘦成那个样子!」 「我有盯着她吃饭,她也都有吃啊。」曹亚劭也急啊,他是她的枕边人,她的状况他最清楚,她没有病痛却不断消瘦,生病的恐怕是她的心。 她变得不易入睡,他也陪着晚睡,时常抱着她,跟她聊,哄她放松情绪。 「我一开始就欠你不少,都没还,一晚又一晚的利上滚利,到现在欠多少了?」他常拿新婚夜的事和她说笑,他们迟迟没有圆房,但现在他根本没心情想那事。 「欠得可多了,我特地准备了一个小本子做纪录,你赖不掉的。」她会配合他说笑,但笑容淡淡的,有气无力。 「啧啧,你现在可是小富婆了,看来往后我得拚命还债了。」他强颜欢笑,睡衣下的她越来越轻盈了,瘦得让他心惊。 最让他担忧的是她依然坚持上山照顾茶园。 茶园占地辽阔,每个角落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以她疲惫的精神状况,万一有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你最近别去茶园了,精神不好,还是待在家休息,你一个人上山,我不放心。」 「有赖伯在,员工也都是跟我一起工作多年的,不会有事。」 「之前你常回来这里照顾你妈,也不是天天待在山上啊,现在不是采收季,没必要这么亲力亲为,让自己松懈一点吧?」他力劝。 「我不能。」她语气轻得像呓语。「妈也走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茶园。」 「你还有我。」 「嗯。」她恍惚应声,目光空洞,仿佛怀着属于自己的心事,他碰触不到,也无法为她抒解。 他焦躁,渐渐感觉到她母亲过世后,她仿佛把自己和他隔离开来,她嫁给他,她的情感却与他越来越疏离。 她从不向他寻求安慰--他猛然惊觉这一点,夏母生前和过世后都一样,她从不向他诉苦,也几乎不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为什么对他这么见外?是因为她太独立坚强,无法依赖旁人吗? 他阻止不了她,她还是坚持每天上茶园,但他不放心她独自驾车,和赖伯商量后,安排茶园一位中年女员工每天开车接送她,即便如此,他还是提心吊胆,每天工作空档都要打电话给她,确认她安全无恙。 他老是抱着电话,单南荻也察觉他的异状,他如实告知。 「她还好吗?」单南荻也时常关心夏香芷的状况。 「不好。」曹亚劭垂头丧气,挂念着她,他近来的工作效率也很差。 「你要不要考虑带她看医师?」单南荻婉转地建议。「或者做心理治疗,找个能引导她倾诉心情的人,我猜她应该是受不了家人接二连三离开的打击,情绪调适不过来。」 「我很愿意听她倾诉,但她什么也不说……」曹亚劭苦恼地捧头。 「有时候面对熟人,反而不容易说出口,不然,你带她出去玩吧?你们没有度蜜月,趁这机会出去走走,放松心情。」 「她母亲刚过世,她应该不愿意出门游玩吧。」 「也不一定要游玩,主要是换个环境,心境也会跟着改变,你的婚假还没动用,最近案子比较少,我可以让你一次放半个月的假。」 这个法子或许可行,曹亚劭沉吟。「我回去和她商量看看,不过现在天气冷了,也要看她身体的状况--」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的话,奔进来的是助理。「曹先生!茶园那边的赖先生打电话来说,曹太太摔下山坡了!」 他跳起来,面无大色,果然出事了!「现在呢?她人怎样?」 「赖先生说,他们及时发现曹太太,把她救上来,她意识不太清楚……」 他来不及跟单南荻告假,抓起车钥匙就冲出办公室,冲到停车场。 他颤着手,几乎对不准钥匙孔,心急地倒车却擦撞到出入口的围墙,刺耳的声响刮擦他耳膜,车侧的烤漆肯定毁了,他却只想着夏香芷,脑海中翻腾着各种恐怖的想像。 打电话来的是赖伯,难道她伤得没办法打电话?她昏迷了?距离茶园最近的大型医院需要一小时车程,他们送她去医院了没? 他浑身发凉,一踩油门,车子如飞驰上马路。 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为什么非得去茶园不可?她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飙到茶园,停了车,冲进山顶的主屋,赖伯刚好和一位中年妇女下楼,他问:「她呢?」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 「夏小姐没事了,刚请附近的医师来看过,只是皮肉伤,都包扎好了。」赖伯很惊讶,没料到他会来。 「她不是重伤吗?」 「重伤?并没有啊,我们及时发现她,也做了处理,我都告诉你们助理了,她没转告你吗?」 「我没把话听完,只听到她摔倒,就……」他吁口气,幸好,她没事。 他显然对夏香芷担心极了,赖伯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几分。「她就在房里休息,有个员工陪着她,你快去看看她吧。」 曹亚劭道了谢,奔上楼,向陪伴她的女员工道了谢,进入房间。 夏香芷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景色发呆,大狗阿福趴在她脚边,看见他进来,大狗吠叫一声,她随之惊觉,见到他,讶异地起身,「亚劭?你怎么--」 她被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的他抱进怀里。 「你没事吗?有没有哪里痛?」他双手迅速将她从头摸到脚,还拉着她转一圈,仔细察看,她的双手都有擦伤,左手伤势较重,但已经包扎妥当。 她猜得出是赖伯通知他,摇摇头。「我没事,我今天一起床就觉得头晕,才会不小心滑下山坡,滑下去后更晕眩,一时躺着没办法动幸好当时阿福跟着我,它跑到附近把人叫来--」 「幸好?这有什么好庆幸的?」他咬牙切齿,果然是因为她精神不济而出事!「万一这只肥狗没跟着你呢?万一你失去意识呢?万一你今天没有被立即发现呢?」 第二十一章 「我下次会更小心--」 「还有下次?!你想让这种事情发生几次?」见她因为他提高的嗓音而畏缩了下,他硬生生闭住嘴,用力扒梳头发压抑情绪,像暴躁的困兽。 「亚劭……你怎么了?」她明白他气愤的口气是因为担心,但她没事了啊,为何他反而更生气? 他咬牙,他怎么了?他现在是气她又心疼她,想骂她又怕刺激她脆弱的情绪,要哄她又怕她更耽溺于自艾自怜! 「我在想,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他原本打算默默守护,等她的内心自行康复,她却毫无振作的迹象,他不能再等了,万一她开始伤害自己怎么办? 「我明白,亲人过世是很大的打击,你需要时间走出这些感觉,但我究竟该怎么安慰你?请你明确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好吗?」 「你陪着我,我就觉得好多了。」 「是吗?我却觉得,你并不愿意有我陪,婚后这几个月,是我们认识以来,你对我最生疏的时候,我实在不懂你……」他叹息。「你可以很坚定地喜欢我这么多年,却不愿意让我着见你伤心的模样?你不是在逞强吧?」 「不是……」她摇头,眼眶软弱地发热,她并没有刻意防备他,可是也无法全然信赖他,内心深处总是记得,自己不是他情有独钟的那一位,不是他会永远包容的那一个,她不敢对他任性,不敢放纵感情,在他身边,她敢开怀地笑,却永远不敢放肆地哭,因为她害怕惹他讨厌。 她好讨厌自己这样钻牛角尖,他近来待她已够好了,为什么她还是会胡思乱想? 「而且你在我面前,好像更加疲惫、紧张,想哭也不敢哭出来。」他拭去她眼角泪光,叹气。 「不是因为你,我答应过我妈不哭的……」她咬紧唇,唇上血丝忽隐忽现。 「就这样?」他错愕,他记得她说过类似的话,这就是她不肯落泪的原因?就因为一个承诺,她这样拚命压抑自己? 「什么就、就这样?」她激动了,有点结巴,「你没听说过,有人过世时,不可以哭得太伤心,否则会让往生者有所牵挂,无法离开吗?」 「我听说过,但你也不必这么压抑啊,伤心是人之常情,适度的哭几次并不为过,她也不见得会知道。」她实在太孝顺,也太傻了。 「万一她知道了呢?如果我害她走得不安心呢?」 「……那你就这样永远逼自己忍耐,永远都不敢掉一滴眼泪吗?你妈要你别哭,是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你这副模样不是让她更牵挂吗?」 是这样吗?她苍白的容颜露出疑问,殷红眼眶饱含哀伤的泪水,娇躯摇摇欲坠,压抑的痛苦已达极限,却还不敢贸然让情绪发泄出来。她对母亲的顾念,让他动容又心疼至极。 她的思路既然转不过来,他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了。 他拉上窗帘,房里顿时变暗。 他今天穿的是及膝的黑色长风衣,他解开衣扣,拉开风衣宽大的衣襟,裹住她,她措手不及,骤然被黑暗笼罩,他的温暖无边无际地包围她。 他想做什么? 「只要她看不到就行了吧?我帮你遮住,她就看不到了。」他搂紧她,温声低语。「你至少应该为你爱的母亲好好哭一场,哭吧……」 「不行……」但他的温柔,让她再也无法坚强,她浑身绷紧轻颤,一颗眼泪突破防线,而后是无敷颗,坠落在他营造的隐密里,融化在他温热胸膛上。 他没有哄她不要哭,只是抱着她坐下来,轻轻拍抚,她没有放声大哭,她紧咬着牙关,崩溃地呜咽,在她激动地剧烈颤抖时,他始终不发一语地陪伴。 她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睡去,再醒来时,仍被他裹在大衣里,枕靠在他肩头,他正静静凝视她。 「觉得好点了?」 她颔首,眼眸肿痛,对母亲的思念、不舍,尽情一哭,悲痛依旧,但已较为平静,她脸上没有半点泪痕,是他帮她擦去泪水的吧? 她暂时不想说话,他也没开口,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热开水递给她,在她啜饮热水时,他帮她整理衣领、梳理长发,举止轻柔,像照顾无助的孩子。 她今天梳了个包头,现在发丝全散了,大概是他为了让她放松而解开的。 但他不会梳包头,轻轻帮她扎个马尾。 气氛静谧而温馨,在缄默之中,两人更亲昵,也无形地更接近。 她气息发颤,新一波的陌生、酸楚令放松的心房复又紧绷,她放纵地大哭,又依赖他的抚慰,都没有惹他厌恶或嫌弃,在她开心美丽时,他喜欢她,在她伤心欲绝时,他拥她入怀,陪她承受。 泪水淹没她小心维护的界限,那个小心翼翼拘束自己的夏香芷已经回不去了,她有点旁徨,又有踏实的幸福感,镇压住最后的不安。 她不再觉得自己是他随时可能放弃的抉择,而是他真正在乎的女人。 「我带你回家吧?」他提议。 回家,回他们的家。 她闭上眼,疲惫地点头。 他是她的丈夫,而她真正是他毫无保留的妻了…… 当天,曹亚劭直接带她回家休息,之后应他要求,她每周只到茶园去一趟,留在曹家好好休养。 想起母亲,她还是常暗自掉泪,但不再刻意压抑,情绪有了出口,身体的负担随之减轻,她的气色恢复了,消瘦的颊长肉了,她终于恢复新嫁娘应有的甜蜜神采。 曹爷爷看在眼中很是欣慰,不时把曹亚劭拉到角落偷问:「你们几时要生宝宝?」 「哪有那么快?我们结婚不到半年欸.」曹亚劭无奈。 「半年够久了,你妈当年可是「入门喜」,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跟你大哥的满月酒一起办哪!」曹爷爷怀疑地打量他。「难道你的腰还没好?那就赶快去看医生,不要讳疾忌医,事关你一生的幸福啊!」 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咧!他的腰已经被积非成是,凡事都推给他的腰,他的腰真他妈的无辜。「跟我没关系,香香前阵子消瘦那么多,总得让她调理好身体,怀孕的事慢慢再说。」 这也是有道理啦,曹爷爷只好按捺心急。「那你要记得喝我给你的药酒,一天一小杯,随时做好准备,你听到没?记得喝啊!」 「……我听到了。」他才不要喝,不能碰她还天天灌药酒,是要流鼻血吗? 她现在的作息也恢复正常,不再难以入眠,晚间往往比他更早睡,就算他有心亲热也找不到机会,何况家里有好几个电灯泡,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算了,目前是她的健康比较重要,其他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天气越来越冷,快过年了,夏家目前已成空屋,夏香芷赶在过年将屋子打扫干净,家具都盖上塑胶布,她不打算将它卖掉,计划将来和曹亚劭搬进去。 今天是小年夜,按习俗要拜天公,夏香芷早早做好了准备,但曹爷爷跟长青团出去玩,曹仲去朋友家过夜,曹冠珩明天才会回来,今晚曹家就剩三人了,没想到曹季海今晚也要出门。 「你不留在家吃饭?」傍晚的厨房里,夏香芷正在煮烧酒鸡,听小叔说要出门,有点讶异,她在曹家过的第一个小年夜,该不会只有她和曹亚劭吧? 「我有个老朋友突然回国,我要去接机,可能会聊通宵,不过明晚一定回家围炉,我爸一再叮咛,谁敢不回来吃你煮的年夜饭,过年打牌就输到脱裤。」曹季海耸肩,其实用不着老爸恐吓,曹家好久没有女主人下厨,谁不想捧场? 她笑了。「你有特别想吃的菜吗?」 曹季海想了想。「嗯……醉虾吧,以往除夕时,我妈都会做这道菜,她过世之后,就没有再吃过了。」 「我会做,其实不难,明晚可以做这道菜。」她回想醉虾的做法,一面盘算明天出门买材料。 「你要是端出这盘菜,我爸肯定会感动到痛哭流涕,他最近老是对我唠叨,要我赶快找个像你这样的好女人结婚,我说二嫂你是少见的贤慧女人,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自家人就别这样捧我了。」夏香芷摇头轻笑,手里的料理用米酒用完了,她打开橱柜找。 「对了,二嫂,你和三哥最近如何?」 「嗯?什么如何?」 「我这几天从网路上看到一些消息……」 第二十二章 二哥结婚时,媒体没挖到什么劲爆新闻,三角恋的新闻随之沉寂,但田馨妮小姐最近又开始闹,和老公三天小吵、五天大闹,据说是叶先生吃他二哥的醋,这炒了又炒的隔夜菜题材,新闻只给了小小的版面,还是他特别留意才发现的,不晓得二哥和二嫂知道没有? 「什么消息?」她正探头到橱柜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其实也没什么,小事而已。」没传到二嫂的耳朵里就好,也许她早就知情,二哥也处理妥当,没让她内心留下疙瘩-- 忽见她从橱柜里拿出一瓶酒,他的眼珠差点跌出眼眶,那不是老爸酿给二哥的酒吗? 「这是酒吗?」夏香芷疑惑,这个深色酒瓶没标签,也没开封,带着一股刺鼻的药草味。 「呃,那是二哥的睡前酒……」曹季海眼睁睁看着她打开酒瓶,尝了一口。 「味道好奇怪。」不难喝,但肯定不能用来煮烧酒鸡。 「那是药酒,不是烹饪用的。」那是给男人喝的,女人喝了不晓得有没有效果?无论有没有,那都是二哥的问题,用不着他操心。 曹季海轻咳一声。「我出门了。」 夏香芷送他出门,正要回厨房继续准备晚餐,路过浴室门口,里头的曹亚劭突然开口唤她,「小箱子,拿一罐新的沭浴乳给我。」他口气很郁闷。 「今天不是才新开了一罐吗?」还是她亲手放进浴室的。 「这沐浴乳的味道太恶心,我要重洗一次。」 「怎么会恶心?那是季海带回来的,他说是什么海洋香……」 「海洋香?」砰!曹亚劭不满地踹开浴室的门,一面系着浴袍腰带。 「你闻看看,这也叫做海洋香?」他捋高衣袖,露出手臂给她闻。 她好奇一嗅,掩鼻笑着连连倒退。「你闻起来好像……」 「像现宰的鱼,还没掏内脏的,很「腥」鲜。」他闷闷不乐。「这沐浴乳八成是鱼类求偶的时候用的,季海呢?」他要找弟弟算帐。 「他出门了,明天才会回来。」 「所以今晚只剩下我们?」喔,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独处机会吗? 「是啊。」她心无城府地点头。「晚餐就简单点,我煎个鱼,炒两样青菜,这样可以吗?」她问了两次,他没回答,只盯着自己瞧,他在想什么? 他眸光比平日更亮,温热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深长,在他微闪的眸底,她捕捉到某种暧昧的徵兆,心一悸,直觉地转身就跑。 「你干么跑?」他好笑地拉住她,他什么都还没做欸! 「炉子上还在煮东西,我去看看……」 「还要煮什么?依你说的,煎鱼和青菜就够了。」他瞧着她的目光佣懒而狡猾。「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她佯作镇定,这才留意到他浴袍的腰带系得很松,别说她已经见惯的壮硕胸膛,连结实小腹都出来见她了,这是他刻意的诱惑吗?她飞快地往下偷瞄一眼,又马上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什么都没看到,脸颊已飞红。 「你现在在想什么?我猜……」他装模作样地沉吟。「你肯定觉得我小露酥胸的模样很性感。」 她笑了。 「要是我属猫,的确会觉得你很性感。」她揶揄他的满身鱼腥味。 「我知道你害羞,不好意思直接承认你欣赏我的肉体。」他一脸得意。 够了喔,她笑着拍他一下。「不要闹了,我还要去煮饭--」 「饭可以慢点煮,这样吧,为了证明你不害羞,你摸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半裸的胸膛。「只要你敢摸一下,我就给你五百元。」 「真的?你不会赖皮不给吧?」她显得不太相信。 「我是谁啊,区区五百元也会赖?」他一脸无害的表情,虽然内心热血澎湃,他期待这一晚好久了,但她没经验,第一次肯定害羞又紧张,他得慢慢来,培养气氛,先让她习惯他,鼓励她主动碰触他,务必让她的第一次留下白然而美好的回虑-- 他脑中的沙盘推演终止于她的突袭,她居然直接摸了他左边裸胸一把,一点也不害臊! 他惊讶地捣胸,这也太快了吧?!莫非她对今晚其实也迫不及待? 夏香芷笑吟吟地将偷袭的纤细五指张开,在他错愕的表情前晃一晃。 「五百元,不可以赖喔。」呵,他皮肤的触感真好,又这么好赚,多来几次她就不必卖茶叶了。 她转身要走,被他拉住左手,她挣脱,右手又被拉住,她再度挣脱,他干脆整个人扑到她背上,靠体型和力量优势黏住她,她想溜走,他不放,两个人像麻花卷似地缠着玩闹,跌跌撞撞的,直到撞在墙壁上,她尖叫,他哈哈笑。 「我不是摸了吗?」她软绵绵地趴在墙上又喘又笑。 「我是要提醒你到底要怎样摸,你只摸了零点一秒,五百元可以摸足五分钟,请顾客别忘了你的权利。」 「我自动放弃我的权利,行吗?」 「喔,那我再提醒你,今天买一送一,你刚才摸了左边,右边还没摸。」 「你很无聊欸.」她格格笑,越笑就越没力气,挣脱不了他。 「什么无聊?这叫做情趣。」他直笑,双手扣住她纤腰,低头亲吻她颈后。 她呼吸一乱,不是因为他准确地找到她最敏感的点,是因为他拥紧她的同时,他的身体贴紧她背部,她感觉到他的……他的……他显然很亢奋,她两颊火辣辣地红了。 「我真的要去做饭了。」在他铁臂圈住她腰间时,她发出虚弱的抗议。 「嗯,看来今晚我们要吃「炒饭」了。」他低沉地笑。 「我没有打算做炒饭……」她迟钝地明白他的意思,踩他的脚,他痛哼。 「所以是宵夜才要吃炒饭吗?」又是一脚踩来,这回他有防备,轻松地避过,左腿顺势往前卡在她双间,有效而暧昧地制伏她。 他轻咬她耳垂一口。「夏小姐,踩男人的脚是遏止不了他想吃炒饭的渴望的。」 「至少我……」话语因为他大掌滑入她薄毛衣里而卡住,他的双手好热,贴着她腰部游走,新奇而酥麻的刺激令她战栗,浑身发烫。 所以……就是今晚了吧?他体谅她丧母的哀恸,在他要求她履行婚后义务之前,他先展现了夫妻间的爱护和支持,她早就愿意更名副其实地成为他的妻。 她轻颤着,虽然羞怯地不敢有任何动作,却也毫无抗拒,他明白她愿意吧? 随着他越来越大胆的探索,她双颊火红,发出细微的呻/吟,又羞得咬唇忍住,一转头,才发现他们刚好在穿衣镜旁边,从镜中倒影可以清楚看见他在她背后的所有动作,他双手都被她的薄毛衣遮没,因为掀高的毛衣,她露出一截柔软的腰身,他褐色大掌与她细致的肌肤形成煽情的对比,他对她的碰触很轻柔,但他的神情狂热而迷醉,渴望她的表情好性感…… 蓦地,她惊吓地从镜中发现有人匆匆走进来--那人也发现自己撞见的状况,猛然停步。 她用手肘使劲撞后边的丈夫,这一撞正好撞在他胸口,他闷哼。 「夏小姐,你就放弃吧,这一招也不能阻止男人对炒饭的渴望的……」曹亚劭也发现镜中人影了,他火速把夏香芷腰间毛衣盖回去,凶恶地回头。「你不是滚了吗?!」 「呃……我忘了带手机。」曹季海表情镇定,目光死死盯着屋角,不敢乱看,他可是一看到纠缠的人影就赶快别开视线,不该看的都没看到喔。 「既然忘了还不快去拿?干么盯着我们看?你的手机在我们身上吗?」 「它在你身边的矮柜上。」 曹亚劭转头一瞧,果然看到矮柜上那支该死的手机,他抓起它朝弟弟扔过去,曹季海俐落地接住,他咆哮:「拿了就快滚!」 好尴尬,夏香芷红着两腮偷笑,想落跑,让他独自处理这困窘的情况,曹亚劭掐她的腰,警告她要留下来「共患难」。 曹季海掉头往外走。「那我走了……对了,我有个建议。」不必回头,他也能感受到二哥杀气腾腾的目光,他想了想,决定长话短说。 「二嫂,单吃炒饭可能有点干,记得配你刚才找到的那瓶餐前酒。」 曹季海拿着手机火远逃离家门。 为了确保接下来没有人打扰,曹亚劭将屋前屋后的门都上锁确认,然后…… 可是她闻到他身上的鱼腥味就笑场,他只好再去洗一次澡,再然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第二十三章 她以为会很痛,的确也相当不适,她相信他竭尽可能地温柔了。 但结束时她深深悔恨,不要说五百块,五千块她也不该上钩,这事要是早一点发生也就罢了,偏偏隔天就是除夕,曹家人都在,万一她不对劲的走路模样被发现,以后如何在曹家抬得起头? 虽然那样销魂的亲密结合,令她深深感动,也非常陶醉,同时深深明白,以这样剧烈的体力消耗,绝对需要节制,至少她不该在凌晨醒来时,被他引诱,居然又一次……她只好安慰自己,至少这样很「物超所值」,她不但赚了五百元,还得到额外两份「赠品」,相当划算-- 她应该责备自己的贪小便宜啊,不是沾沾自喜! 于是近午时她醒来后,就这样躲在被窝里,想要认真反省,又屡屡分心,甜蜜和害羞打了五分钟的架后,她决定还是先起床梳洗,除夕要祭祖,她得下楼准备了。 不料她低估了身体疲惫的程度,想推开毯子坐起,腿间却一阵羞人的酸软,她的腰和腿都猛烈抗议,不愿下床。 同时她也发现,她身上穿的是那品莲送的那件睡衣-- 第二次之后,她酥软无力,他抱她去泡热水澡,拿毛巾裹抱她回床上,答应帮她穿好原本的睡衣,困倦至极的她才放心睡去的,怎会换成这件睡衣? 而且她胸口还多了一些东西--除了淡淡的吻痕,还有他的蝉形玉佩,它怎么跑到她身上来了? 【第八章】 她转头瞧着身边的丈夫,在她努力忏悔、为了全身酸疼而苦恼时,他毫无所觉,他好梦正酣,还轻轻打鼾。 她觉得他的鼾声透着一股慵懒的满足,还有点得意,仿佛他正在梦里窃笑,非常以他的「物超所值」为傲--不,他根本是扮猪吃老虎,用五百元当饵,引诱她自投罗网,心机好重哪! 他趴着睡,宽肩裸露在早晨的空气中,毯下的身躯似乎不着寸缕,戴着婚戒的那只手揪着枕头一角,她轻戳他露在毯子外的手臂,他没醒。 看着他的睡容,她忽然不急着起床了,躺回他身边,瞧了他一会儿,将自己的手叠上他的。 她白皙的手栖息在他宽大的手掌旁,两只婚戒一同闪烁,像并肩闪耀的幸福星星。 她嘴角微扬,悄悄以指描绘他脸庞,长长的睫毛,凌乱的鬓发,刚毅的下巴,她最喜欢清晨的他,长了一点点胡渣,略带颓废的魅力,更有男人味。 他体力远胜于她,不过昨晚连续两次,他应该也很累吧? 她的食指游移到他唇上,突然被他双唇含 住,她吓一跳,慌忙抽手。他睁开眼,微笑瞧着她,显然早就醒了。 「一大早就偷袭我,莫非你想来第三次?」他轻笑,眼中闪着兴味盎然的光芒,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好性感。 「我才不要。」她揪紧毯子遮掩自己。「我的睡衣呢?我昨晚穿的明明不是这件。」 「我本来要帮你穿上原来的,后来发现衣柜里有这件,当然要穿它,你怎么不早点把它拿出来?它这么美,你穿上它,整个人就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他稍稍拉开她这边的毯子,欣赏她穿着性感睡衣的动人模样,她连忙把毯子扯回来遮掩自己,他暧昧的眼神显然意图害她的下床之路遥遥无期。 「我欠你的庞大债务,总算正式启动还债机制了,昨晚偿还了多少?」 原来他昨晚是在「还债」?她想了想。「就算我是放高利贷的,昨晚也回收得差不多了。」 「你这家地下钱庄会不会太客气了?你不是应该狠狠压榨我,把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榨得一滴不剩吗?」 他深深惋惜没有被她「蹂躏」的口吻,让她两腮淡淡泛红。 她不好意思的模样真可爱。他微笑,和她四目相望,喜欢这样瞧着她的感觉,整颗心仿佛变成烤过的棉花糖,又甜又软又温暖。 虽然欲/望蠢蠢欲动,但才刚经历初夜的她不能承受更多了,他只好忍耐。 「我觉得被压榨的其实都是我。」她委屈地咕哝。 他轻笑,她又想起玉佩的事。「你的玉佩怎么跑到我身上?」 「换睡衣时顺手给你戴上的,觉得你戴起来比我可爱,就给你了。」 「我记得,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戴着它。」那时的他是黝黑爽朗的大男孩,随父亲来拜访新邻居,戴着与他模样不搭轧的可爱玉佩,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玉佩其实是我妈的,我家三个男孩里头我最难养,病痛很多,我爸妈求了很多平安符给我,都不见效,后来我妈把它给我,这是她从小戴的,玉能辟邪,戴上之后我真的比较健康,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是他母亲的遗物,她不敢贸然接受。 「就当是婆婆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他挑起她一绺发丝把玩。「我还记得你刚搬来时的情形,那时的你就留着这样的长发,我觉得很美,但你很内向,我找你说话,你都没什么反应,渐渐地也就不会主动找你了。」 也许当时他就有点心动吧,却因为她的羞怯,没有令纯纯的情缘延续,后来的他,爱上了别人。 「那时候对彼此不熟,都不敢说太多嘛。」她微笑,为了他的喜爱,她愿意永远留着一头长发。 「我一直觉得你长发的模样最美丽,但现在……」他凝视她。「不论你将来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一样爱你。」 他仿佛走过一条曲折漫长的路,有过自己的向往追求,而她是意外的风景,他排斥意外,认为自己热情的向往才是正确的道路,但当初可有可无的尝试,成为他愿意永远停驻的终站。 或许是他的心,引领他来到她身边。望着她不掩爱意的微笑明眸,他早已感到同样的怦然心动,分分秒秒的积累都令情更浓,求婚不是因为她爱他,是因为他爱上了她,这世间没有什么能令他愿意拿她交换,没有什么能令他放弃她,抛就是他最珍贵的爱妻,谁也无法替代。 而她感动得无法言语,靠过去想吻他,右手顺势往毯子一按,按到某个长长的条状物,有点硬度,这奇妙的触感,莫非是-- 抬头看到他诡异的表情,她猛地抽回手,瑰丽红泽瞬间席卷她两腮。 「对不起……」她呐呐道歉,其实夫妻之间不需要避讳这个吧?但这么直接还是让她好尴尬。 「唉,你碰到的是我的手啦。」他眼中蕴着愉快而古怪的笑意。 「喔。」她松口气,幸好不是碰到他的私密部位。 「……如果这样会让你轻松一点的话,你就这样以为好了。」 「……」所以她碰到的果然是他的…… 「你真逊,连我的手臂和「那个」都分不清楚,哈哈--」他先是颤抖地闷笑,继而放声大笑,笑到捶床,砰砰砰直响。 她浑身热烘烘的,一半是困窘,一半是羞恼,她是缺乏经验的新手啊,难免会弄错,他有必要笑得这么夸张吗? 「你为什么会弄错?啊,我懂了,肯定是因为我的手臂和「那个」的尺寸差不多,所以你摸到形状差不多的就误认了。」他一副沾沾自喜的口吻。 「呸。」她轻声表示不以为然。 「你呸什么?」他听到了,黑眸微微眯起。 「我听到一只小鸡在幻想自己是老鹰,觉得很好笑。」他的手臂足足有她的两倍粗,这个幻想的比例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就算不是大老鹰,好歹也是鸵鸟。」 「……鸵鸟的体型比老鹰还大好吗?再说重要的不是尺寸,而是--」 「是什么?长度?」他故作天真地瞧着她,他爱死她语塞脸红的俏模样。 「尺寸和长度不是一样的意思吗?」 「那你到底要说什么?」看她说不出,两颊一迳羞窘绯红,他耸肩。「好吧,或许你看一下实物,就会想起来,身为一个体贴的丈夫,老婆对我的身体有所好奇,我绝不吝啬,我马上就来满足你求知的欲/望。」 「你是想满足你暴露的欲/望吧!」见他作势要掀开毯子,她想溜,又被他捉回来,他的神情令她脸红心跳。 「一、二、三--」唰,他猛地拉开毯子。 她倒抽一口气,但没看到预期的健美裸男,他没穿上衣,但穿了保暖宽松的棉裤,而且毯子还有一定的厚庋,但她更糊涂了,刚才摸到那么形状分明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十四章 「傻瓜,你刚才摸到我的手腕。」他捏捏她脸蛋,语气爱昵。「你真的以为你捏到我的要害?你那力道,甘蔗都会瘀青,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我要是被你断送了一生「性」福,哪里还能跟你在这里讨论老鹰和鸵鸟?」他又一次爆笑了。「你好呆,太容易上当了,哈哈哈--」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捉弄她!她彻底羞恼了,毯子一掀,罩住自己,躲在里头不出来。 「你在干么?」他戳戳鼓起的毯子。「小箱子打算变身成小粽子吗?还是小包子?」 毯子瑟瑟发抖,更生气了。 「好啦,我不笑你了,谁让你这么可爱,连一个「呸」字都说得那么甜美秀气,我忍不住想捉弄你嘛。」他把她连人带毯抱住,甜滋滋地哄她。「乖,快出来,别躲在里头,小心缺氧。」 她坚决地不肯出来。 「莫非你嫌我刚才没诚意,没让你亲眼监定实物,满足你求知的欲/望?好吧,那我马上脱光就是--」 「曹亚劭!」她终于尖叫着掀开毯子。 「别叫得这么亲热,我会兴奋。」他低沉地笑,又像昨晚那样扑到她背上,没压疼她,只是运用体型优势害她动弹不得。 「你卑鄙……」她不支的体力根本应付不了他的狡猾,努力挣扎也无法摆脱,两人玩闹没多久,她就气喘吁吁。 「你是蜗牛我是壳,你是锅子我是盖,你是尤加利,我是无尾熊,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他哼着乱七八糟的歌,自得其乐。 「你下来啦……」这什么幼稚的歌啊?他还亲吻她颈后,她又痒又笑,但他的吮吻逐渐变得专注,她也渐渐止住笑,感觉他手臂温柔地束紧她腰,她放松下来,温驯地伏在他身下,他湿热的口舌在她肌肤上游移,轻舔她耳后,像猫儿亲热地梳理伴侣的毛,她眼眸半闭,被催眠了,昏昏然地舒适满足。 当他的手开始不规矩,滑入她的睡衣,轻轻爱抚她胸脯,她的呼吸随之火热急促…… 情方浓烈,被电话铃声打断,曹亚劭不想接,但电话很坚持地拚命响,夏香芷无法忽视,微喘地用手肘推推后面的他,示意他接听。 啧!是哪个不识相的?他低咒一声,不耐烦地抓起话筒。「喂?」 「你们在做什么?」是家里的内线电话,曹冠珩冷静地问:「我不是有意打扰你和香香,但是邻居过来关心了,问我们家怎会有女人的尖叫声?你希望我怎么回答?要是没给人家满意的答覆,他们可能会去报警。」 「你去跟他们说,只是蜗牛跟她的壳在玩耍。」他挂了电话。 「谁啊?有什么事?」夏香芷问着,她玩得两颊嫣红,还有点喘。 「是我哥。没事,别管他。」他抹抹脸,叹气。「我现在很后悔,我们没搬出去住。」 家里人太多,对新婚夫妻而言真是个大问题! 曹亚劭下楼去打发大哥,曹冠珩是回家来拿东西的,拿了又走了。 随后,曹亚劭出门买了餐点,回来喂食夏香芷,他坚持她继续休息,于是用过餐后,她又小睡片刻,直到中午,体力恢复了些,他才让她起床。 他没把邻居听到的声音告诉她,不然她会躲在房里一辈子不出来。 他还自告奋勇地扛起采购的责任,午后拎着她开的清单出门,结果一去就是两小时。 夏香芷独自在家,准备煮他爱吃的梅干扣肉,但酱油用完了,她出门去买,回来时就听见电话铃声急响,她脱了鞋,赶快跑进客厅接听。 「亚劭?亚劭是你吗?」打来的却是个女人,微带哭腔的语气很着急。 「他不在,请问你哪边找?」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女人静了静,语气突然变得尖锐。「我找亚劭,他不在吗?」 「……是田小姐吗?」夏香芷认出来了,拿着酱油瓶的纤手微僵。她想做什么? 「是我。」田馨妮这才承认,第三次问:「请问亚劭在吗?我刚打他手机,他没接,我有急事找他。」她一迳追问曹亚劭,完全不将她这曹太太放在眼中。 「他出门了,你有什么事?我会帮你转告。」 「我……」田馨妮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咬了咬牙才道:「昨天早上,我老公他……打我,我跑出来,不想回家,我老公管制我的零用钱,我带的钱不多,已经花完了,实茌没办法了,只好找亚劭帮忙。」 「你没有其他朋友可以找吗?怎么不向你娘家求助?」她不是不同情田馨妮,但委实不愿这女人再和曹亚劭有任何瓜葛。 「我没有娘家,我家人很早就都过世了,我也没什么朋友,就算有,交情也不深,我现在这样,不想跟任何可能泄漏我行踪的人联系。」但她却把自己狼狈的处境对这个女人全盘托出,只因为这女人有种令人信赖的神秘特质,她低声下气。 「拜托你,借我一点钱,不用很多,至少……让我今晚有个地方栖身就好。」 夏香芷没有思考太久,毅然道:「好吧,我去接你,你在哪里?」 片刻后,她开车出门,依言到一处偏僻的小咖啡厅接田馨妮,田馨妮遮遮掩掩地上了她的车。「谢谢。」她一上车就开口道谢。 夏香芷只轻轻点个头,和她不熟,也不知要说什么,看她化了妆,穿着厚重大衣,其实看不出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她默默开车上路。 「亚劭……还没回家吗?」半晌,田馨妮先打破沉默。 「还没。」她希望这女人不要问起他,关于他的任何事,她都不愿回答。 「你不问我和我老公怎么了吗?」田馨妮侧目瞧她,奇怪的女人,电话被她接到时,她几乎要死了向曹亚劭求助的念头,没料到她这样好心,亲自来接她。 「那是你的私事,我不想知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回你家吗?」见夏香芷点头,她惊骇,这女人一点也不提防她吗?「你要让我住你家?」 夏香芷仍是颔首,「时间不早了,你大概也找不到其他能帮助你的人,你可以在我家待几天,慢慢想办法。」带田馨妮回家也是有点冒险的举动,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出门前,她已思前想后,虽然她能借钱给田馨妮,让她自行去找安身处,但她了解曹亚劭的性格,倘若田馨妮又向他求助,他对落难的前女友不会袖手旁观,与其他害怕她生气,背着她将田馨妮安顿在别处,不如让田馨妮一开始就处在她的眼皮下。 想像他们背着她见面,她会疯狂。 「我也没有家人,我了解那种只剩下自己,求助无门的惶恐感,我不指望你感激,只希望你有分寸。」有些话不必说得太白,她相信田馨妮明白她的意思。 「你放心,我懂。」瞧着她镇定的侧脸,田馨妮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该说她太善良,还是太笨?她真的这么放心,让她和曹亚劭同处一个屋檐下?她想着,蓦地,她在夏香芷颈间发现熟悉的蝉形玉佩-- 那是曹亚劭的贴身物品,他从不让人碰它,她曾经觉得它可爱,跟他讨取,被他拒绝,他说,那是他母亲的遗物--这女人堂而皇之地挂在身上,莫非在暗示她与曹亚劭不是她能破坏的,所以她有恃无恐吗? 田馨妮咬咬唇,望着车窗,窗玻璃映出她阴晴不定的表情。 曹亚劭采购完毕,回到家时,天色已暗,夏香芷却不在家。 他来到客厅,听见车声,看见她的车停在对面的夏家屋子前,有个女人从她车里下来,她开了夏家大门让那女人进去。 即使那女人戴着毛线帽和大墨镜,他仍然认出来--他立刻奔出家门,冲到夏家门口。 「香香!」他错愕地看着走到屋里的女人,她已拿下墨镜,真的是田馨妮!「你带她回来做什么?」 「田小姐家中有点事,我把房子借她住几天。」夏香芷平静地回答。 看见曹亚劭,田馨妮神色闪过一丝激动,张嘴就想说话,又顾忌夏香芷在一旁,默默回避到屋角。 「为什么?她家有什么事?」 「她说叶先生打她。」夏香芷低声解释。 「那也没必要带她回来,让她先生知道了,万一误会怎么办?」 「不是你带她回来,是我,有我在,叶先生不会有什么误会的。」她淡道。 怕她误解,他不敢再说,看着她安排田馨妮睡在三楼的客房,屋里还能使用基本的水电,她从自家拿了些不必烹煮的食物过来,就和他返回曹家。 第二十五章 从头到尾,他没和田馨妮说过一句话。 今晚,晚餐的气氛是凝重的,餐桌上很沉默,夏香芷洗过澡,看了片刻电视新闻,淡淡道:「我要去睡了。」 这时才刚过晚间九点,曹亚劭不敢有异议,陪着躺上床,她的神情似乎和平日没两样,但他不敢像过去那样肆意和她亲热。 他焦躁得无法入睡,揣想叶庆隆打妻子的原因,该不会又是因为他吧?从婚礼后,他没再和田馨妮联系,倘若这次也是为了他,叶庆隆未免太神经质了。 但他多半时间还是在揣测枕边人的想法,她在想什么?该不会以为他和田馨妮藕断丝连吧?他可是一句话都没跟田馨妮说,问心无愧,或许他应该坦然地抱抱她,就像平日那样,或许他应该表现得更热情,此刻的她正需要他令她感觉安心--也说不定他太热情,她反而会以为他心虚?他到底该怎么做?曹亚劭进退失据,苦恼着,更加睡不着。直到十一点,他还是直直瞪着天花板。身边的夏香芷没有声息,似乎已入睡。 他起身下床,去厨房倒了杯水喝,回房间后,他打开书桌抽屉,既然睡不着,不如找本书看,但翻找间,透过落地窗,就见夏家屋子的客房亮着灯光,田馨妮站在阳台上,趴在栏杆边朝下望。 这么冷,她站在外头做什么?眼看她往前倾,身子已经采出栏杆外,她想做什么?他惊疑不定,推开落地窗,朝她大喊:「喂!」莫非她想轻生? 他声音不小,田馨妮冷瞧他一眼,依然故我,身子甚至更往栏杆外探出。 他连喊几声,她不理会,他急了,冲到对面夏家,狂按门铃,田馨妮来开门,他劈头就道:「你如果要自杀,也不要选在我老婆的家里!」 「谁要自杀了?」田馨妮没好气。「我只是心情很乱,想吹吹冷风,这也碍着你了吗?你不去抱你老婆睡觉,跑来找我干么?」 「我可不是自愿来找你的,我是怕这里变成凶宅。」既然来了,索性把他的疑问问清楚。「你和你老公又怎么了?他为什么又打你?」 「不是「又」,今天是他第一次打我,之前那次是我和他起了口角,情绪激动,才会在浴室摔倒,他送我去急诊,记者写我被家暴全是胡说……但今天他真的打我!他甩我耳光!我跟他吵架,我骂他不如你,他就打我!」她激动大嚷。 「……我不认为打女人是对的,但你实在欠人修理。」曹亚劭很无言,她要是个男人,也很想赏她一拳。「对一个爱你的男人说这种话,你不明白这有多残酷吗?你还拿我跟他比,你是存心激得他中风吗?」 「因为我气他没有像你一样的自信!我不是选择嫁给他吗?我不是为他怀了宝宝吗?他为什么还老是质疑我不爱他?这样都不能证明我爱他,他还要我怎么做?!」田馨妮啜泣。「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他,可是他这样让我好灰心,我不知道要和他怎么走下去……」 「如果不想放弃他,就想办法好好沟通吧,你站在这里对我哭于事无补,要是被发现你和我在一起,整件事会更恶化。」既然她没有轻生的念头,他也不想留着陪她聊天,得赶快回屋里了,以免被夏香芷发现。 「我给你一点钱,你走吧,趁你丈夫发现之前,赶快走。我不希望他或记者找到这里,把这里搞得鸡飞狗跳。」 「为了保护你和你老婆的家,你赶我走?」田馨妮泪眼模糊地问。 「对。」他答得很干脆。「我不想为了顾全你的幸福,毁掉我自己的幸福。」 田馨妮止住抽噎,望着他。「我常常会想,要是当初我选择你,一定会过得比较快乐--」她摇摇头。「你比较有幽默感,不像庆隆那么死脑筋,可惜,我爱的不是你。」 「但有人深深爱着我。」他嘴角微扬,满心温柔的自豪。听田馨妮这么说,他已不再感到心痛,也不再有任何不好的念头,他与她分道扬镳,只愿彼此都能过得好,如今的快乐,让那些被背叛伤害的怨恨都平息,看见她的婚姻充满风波,他更想珍惜他和夏香芷的甜蜜生活。 「你好好想一晚,明早就走吧……」 忽地有个什么东西打在他眉头,他转头,背后没人,他困惑地张望-- 这一晚,夏香芷其实也无法入眠,呆呆躺着,心很乱。 或许她该和他谈谈田馨妮?要谈什么?谈叶先生殴妻的家务事?她根本不知道内情,还是要警告他不准和田馨妮接近?他没和田馨妮交谈,甚至没有眼神交会,这样她还要怀疑他,未免太诛心,太强人所难了。 她相信他,她要相信他……她反覆对自己说,仿佛催眠似的。 当曹亚劭朝屋外大喊时,已经有点蒙胧睡意的她被惊醒,当他冲下楼,她弹坐起来,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也许他又想下楼喝水了,她安慰自己,压下不好的猜想,走到他刚才驻留的书桌边,他把桌面弄得一团乱,抽屉也没关上,当她看见抽屉深处有什么微微闪着光芒,她好奇地拉开抽屉,而后彻底僵住了。 整个世界仿佛停止了运作,她的心好像死了,骨髓深处寒透了。 是翁太太转交给他的那条银项链,他当着她的面扔进垃圾桶的。 她拎起它,手直颤,它颤颤地闪烁光芒,仿佛因为被发现而心惊胆战, 他居然把这个定情物捡回来?是舍不得扔吗?难道扔掉项链是作戏给她看? 那之后的一切--交往、结婚,到底算什么?他把最爱的女人藏在抽屉深处,永远想念,却用她来应付成家的责任吗? 她接下来的动作都是麻木的。她捏着项链,走到阳台上,曹亚劭就站在她老家门口,正在跟田馨妮说话。 看见这一幕,她仅存的一点希望都破碎了。 连一晚,他都熬不住,她就在他身边,他也不顾忌,迫不及待去找田馨妮。 她使劲一扔,项链在夜色中向下划出一道光芒,打在他肩头。 他茫然回头,发现掉在地上的项链,他脸色白了,接着发现阳台上的她。 「香香?」完了,曹亚劭万念俱灰,她站在三楼阳台边,睡衣被风吹乱,秀丽的脸庞毫无血色,她眼底死寂,像抹哀伤的幽灵。 她跨前一步,双手按住栏杆。 「香香?你要做什么?」曹亚劭惊骇,她现在的姿势就和片刻前的田馨妮一样,田馨妮要跳楼,让他很紧张,而她有轻生的意图,他快要崩溃,他仰望她,哄劝的语气近乎哀求。「你回屋里,别站在那边,好吗?乖,听话,我马上上去,你快回屋里--」 「你去找她做什么?」夏香芷低声问,她心痛极了,绝望到极点,整个人恍恍惚惚。 「她……我让她自己跟你说。」他转头找田馨妮,没想到田馨妮怕事,已经躲回屋内,他暗咒一声。 「你曾经承诺过我,我可以跟你提出一个要求,不管是什么,你都会答应,你还记得吗?」 他记得,正是那次他收到那条该死的项链后,他追到她家道歉时答应的。看她决绝的表情,他猜得到她的念头,咬牙切齿。「你别说要离婚,我绝不答应!」 她不答,表情空洞冰冷,他神态坚决,不肯让步。 就在此时,一阵熟悉的轮椅行驶声传来,一位年轻男子陪着曹爷爷进入巷子,看见儿子站在屋外,儿媳站在高高的阳台上,曹爷爷很茫然,突然嘴一咧,开心地笑了。 「你们知道我提早回来,特地在外头迎接我啊?」 「我原本扔了项链,又觉得浪费,它毕竟有点价值,我就把它捡回来,打算卖了,把钱捐给社福机构,可是我忘了处理,也忘了把它收在哪里,后来根本忘了这件事。」 隔天早上,曹亚劭如此解释。「这件事是我疏忽,我留下项链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我已经把它扔掉了,至于去找馨妮,是因为我以为她要跳楼,不管要跳楼的是谁,我都不会坐视不管,即使对方是馨妮,即使你就在旁边看着,我也会去阻止,我不会为了让你放心,就眼睁睁看着她自杀,我不想用人命来证明我很爱你,也不想让我们的感情往后都要背负这种压力。不论你有多生气,这一点,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他说得大义凛然、铿锵有力,但看到夏香芷的表情,他的理直气壮立即崩溃。 第二十六章 「要是你觉得我错了,那就算我错,都是我不对……」从他开始解释,她就在哭,泪水不止,哭得他心疼又自责,他想拥抱她,她却退缩,避开他伸来的双手。 「不要碰我。走开。」她嗓音早已哭哑,抗拒软弱无力,他却不敢违背,他不敢再靠近她,也不愿走开。 如果下跪能令她释怀,他会跪下,如果抱紧她能求得她的原谅,他可以一辈子都不放开她,当他掏心掏肺地坦白了一切,她要的只是他滚得远远的,当瞥见他的玉佩被扔在床头,被她遗弃的感觉像千针扎心,他蓦地体会了她看见他与田馨妮站在一起时,那种心死的绝望感。 要如何重拾她对自己的信任?要如何令她相信,她是他坚定挚爱的唯一? 曹爷爷跟的旅游团,有个团员身体不适要回来就医,正好他觉得旅游有点无聊,就跟着游览车提早返家,还以为儿子和儿媳出来迎接他,一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勃然大怒,立即命令曹亚劭带他去找田馨妮。 夏香芷把自己关回房里,哭了许久,直到曹亚劭来跟她解释,她哭得神智迷糊,听得半信半疑,后来,曹爷爷也严肃地来找她谈。 「我让那个「甜死你」走了,昨晚我让阿劭跪在神明厅,逼他把前因后果讲了五遍,原本要喊你来听他解释,可足你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曹爷爷搔着花白的脑袋,叹口气。「香香啊,不是我替自己儿子说话,阿劭误以为人家要跳楼而跑去阻止,我觉得他没做错,我让他写了悔过书,他交代得很清楚,他以他过世的妈妈起誓,他跟那个「甜死你」早就一刀两断,他绝对不敢拿他妈妈说谎,其实,你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那个「甜死你」,你可是阿劭明媒正娶的老婆,为什么要怕小三?唉……」说到后来,只是连连叹气,把曹亚劭写的悔过书给了她。 她把他的悔过书看了五次,终于相信了,所以,她哭得眼睛肿痛、声音沙哑,都是无谓的伤心?她苦笑,好惨,自作自受。 曹亚劭去煮了粥,端进房来。「来,吃点粥,还是你想吃别的?我去买。」以为她还在生气,他格外讨好,温声哄她,看她神色平静,他揣测。「香香,你……气消了?相信我了?」 她的回答是淡淡的、赧然的笑,他松口气。她问。「你跪了多久?」 「不知道,一进神明厅,我爸就要我跪下忏悔,连悔过书都是跪着写,写完后,他还发表了「男人对妻子的责任」的演讲,把我教训一顿才放过我。」 「很痛吧?」她伸手摸摸他膝盖,似乎肿了。 「不痛。」他摇头。「跟你当时的心痛相比,这点皮肉痛不算什么。」 泪水又涌入她眼底,这次因为是释然与歉疚,她哽咽地微笑。「对不起,其实是我带她回来,我应该相信你却没有,还害你挨骂……」 「我也要说对不起,是我太粗心大意,让你误解,希望你往后能更相信我,不要轻易动摇。要是你会在意,昨天其实可以撒手不管,我不会怪你小气,我想她也不会。」他想她是出于善意,不忍田馨妮在大冷天求助无门,却意外造成这些苦恼的风波。 「她和我一样没有家人,我没办法不管……」 「好,我懂了,我们别讲她了。」他阻止她往下说。「让她的事过去,我们之间从此不要有第三个人,好吗?」他拿起床头的玉佩,对她微笑。「现在,你愿意把它戴回去了?」 她含泪点头,乖乖让他戴回它,跟他言归于好。 在他眼中,她的微笑与他为她戴上婚戒那天一样美。 折腾一晚,她筋疲力尽,吃过粥就倒在床上睡去。 他替她盖好毯子,还清醒许久,坐在床边端详她,轻抚她红肿的眼皮,顺理她耳后的发丝。她睡得很熟,紧抿的柔嫩唇瓣,那么柔软脆弱,却也倔强坚强。 他俯身吻她,眷恋地在她唇上久欠停驻,满心温柔爱怜。 他的小箱子,他的妻子,他的人生因她而完满,再无缺慽. 他躺上床,与她相拥而眠,这回理直气壮地抱着她,抱得比平日更紧。 两人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傍晚。 夏香芷要下厨做饭,曹亚劭阻止她。「出门吃吧。」她看来依旧疲惫,他舍不得她辛苦。 「好,找爸一起去吧。」夏香芷去敲曹爷爷的房门,结果老人家不在,倒是两人准备出门时,曹仲回来了。 「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放寒假也不乖乖待在家,整天不见人影。」曹亚劭睨着侄子,这小子本来就外向,近来变本加厉,好像家里有什么东西让他待不住,成天往外溜。 「我有社交生活的,哪像二叔你这么宅,整天窝在家里。」曹仲拽拽地哼声,虽然在自己家中,眼睛还是机警地扫描四周,仿佛在提防谁突然出现。 「一个人窝在家才叫做「宅」,跟老婆一起窝在家,这叫做晒恩爱。」曹亚劭理直气壮,夏香芷莞尔,他爱怜地捏捏她鼻头,忽见有个眼熟公事包倚在沙发脚边,好像是大哥的? 夏香芷也看到了,讶异道:「大哥在家?他几时回来的?」 「大概是在我们午睡的时候,顺便找他一起去吃饭吧。」曹亚劭走上楼,去敲大哥的房门,夏香芷跟着上楼,曹仲缩头缩脑地跟在她后面。 三人才走到曹冠珩房门前,门就打开来,曹冠珩站在门内,一面推开房门,一面回头对房内道:「除了水,还要什么--」一见门前的三人,他愣住。 夏香芷也愣住。她看见罕见的景象--向来仪容整齐的曹冠珩,短发难得凌乱,他没戴眼镜,目光慵懒,斯文的颉骨淡淡泛红,仿佛刚酣畅满足地睡了一觉,而他的衣着……她匆匆瞄了一眼,就把视线定在他脸上,不敢乱看。 「你是下午回家的?」曹亚劭倒是毫不避讳,坦然打量大哥,他只穿四角短裤,外披深紫色丝质睡袍,腰带没系,精壮结实的体魄直接出来见人了。 「嗯。」曹冠珩面无表情地点头,双手环胸,顺势将敞开的睡袍衣襟拢紧,遮掩身躯。「我不知道你和香香在家。」他犀利地瞄了儿子一眼,曹仲后退一步,表情有点谎张。 「我们在午睡,睡到刚刚才醒。」曹亚劭觉得大哥表情有点古怪,耸耸肩不以为意,反正大哥本来就有点神经质。「正要去吃晚餐,你要不要一起去?」 曹冠珩还未回答,房内的人不知门口的变故,大大方方地边拢着披散的秀发,边走出来叮咛。「喂,顺便给我拿点吃的……」乍见门口的阵仗,那品莲忽然尖叫一声,转头往房里逃。 夏香芷目瞪口呆,她看到性感的红色睡衣,长度显然短得遮不住屁屁,在响亮的尖叫声中,姣好漂亮的长腿火远逃至看不见的角落,但太迟了,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天知地知,房里房外统统都知道了-- 但他们离婚很久了不是吗?!他们平日很少见面不是吗?!他们现在只是朋友不是吗?! 曹仲震惊地张大了嘴。「爸,你……」目光在房内和父亲身上来回。「你跟妈要给我添个弟弟或妹妹吗?妈还能生吗?这不是老蚌生珠--」 咻!一只拖鞋自房内飞出正中他鼻梁。「啊--」帅脸中了暗器,曹仲惨叫。 曹亚劭很快回神,哼哼哼,报仇的时候终于到了!他辛辣地打量兄长。「大哥,你这年纪还行吗?要节制点,小心肾亏腰酸啊,老爸送我的酒我都没动过,要不要送你喝?你送的书,要不要自己拿回去温习一下?」 「免了。」亏得曹冠珩这时候还镇定如常,他就像刚临幸过哪个妃子的威严皇帝,一脸「这没什么好稀奇」的稀松平常,仅仅修饰了一下回答的人数。 「「我们」不去吃,你们自己去吧。」 然后他掩上门,门里再无半点声音。 「啧啧……」曹亚劭对着房门啧啧笑。好样的,不愧是他们家不动声色的深沉老大,莫非曹家长媳的位置空了这么多年,品莲姊要重新「接印」了? 他瞧夏香芷,她瞧向他,美眸缓缓漾笑,带着祝福的笑意。 至少,她跟他一样乐观其成吧? 他轻笑着,在她鼻尖吻了一记,他扯扯还捣着鼻子的侄子,三人悄悄地下楼去。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同床共枕之一《差点变前夫》; 02、同床共枕之二《老婆饶了我》。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