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叶记》 第一章 囚徒 第一章囚徒 九月,暑气还未完全消去,天空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孤零零的小镇静静地在雨幕中卧着。 屋檐下,一个清瘦的少年正坐在门槛上发愁,身后不时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那是雨水落在旧瓦罐里的声音,可以省了去溪边挑水的活计。 少年名叫叶凡,是个孤儿,听村长说当他还在襁褓里时就被扔在了村口,他那狠心的爹娘除了名字啥也没有留下。一直都是由众人接济,才勉强活到了现在,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了。 镇子名叫【金池】,听着很气派,可叶凡知道,这里的人实在和金子扯不上半点关系。许多生活在这里的老人说这辈子都没见过那金灿灿的玩意儿,听说能把人的眼睛都给闪瞎喽。 叶凡对此嗤之以鼻,一锭金子可抵百两白银,那可是整整一万枚铜子,换成一文钱一个的白面饼子,能把他吃到撑死,就是瞎了眼睛,感觉也是值得。 叶凡今年十四岁,再过一年他就要成年了。按照村里的规矩,成了年的孩子,是要给村里缴纳上供钱的,每家每户一个月十文,这样攒着,以后到了逢年过节,需要祭祀的时候,再拿出来用,能省不少口水仗。 屋外的雨还在不停下着,似乎是老龙王嫁女儿,哭个没完没了了。少年叹了口气,今天怕是没有机会去山上捡柴了,就是捡了也是湿的,没有哪户人家会要。 三斤柴可换一文钱,一缸水可换五文,运气好,再肯费些力气的话,他就能在日落前,捡够二十几斤,再抽空给邻居家换上一缸新鲜的溪水,这样他一天的饭钱才算有了着落,甚至还能攒下几文私房钱。 叶凡每天都是精打细算,感觉就连巷子里那好吃懒做的老乞丐过得都比他要好。在叶凡的记忆力,似乎从他懂事开始,村里人就没有再给他送过饭了。就连这栋破宅子,也是个闭了眼的老头儿遗留下来的。那老头膝下无子女,这份遗产也就落在了叶凡的头上。 不过听着身后乒乓作响的瓦罐,还有那吱嘎吱嘎的房梁,叶凡的床也不敢按太里面,就怕遇上个刮风下雨,自己睡着睡着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眼看饭点要到了,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冒起了炊烟。叶凡摸了摸怀里捂着的冷馍,还是有些凉,不过也没事,回屋里舀了一碗雨水,打算就着吃了。 “轰隆”一声,天上降了雷,吓得少年差点打碎仅存的一只精致瓷碗,赶紧喝了一口冰凉的雨水压压惊。嘴里的冷馍还是一样的无味,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充饥而已,哪来那么多的要求。 本该是个枯燥无味的午后,这时院墙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叫唤,似乎刻意压低了嗓音,不想让其他人听到似的。 叶凡放下午饭,有些疑惑地把头探出门外。院墙的另一边,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站在墙角,露出小半个脑袋,朝他这里看。一见少年露出头来,男子顿时喜出望外,轻声唤道:“小叶凡,给我打一壶酒呗。”说着,男子扬了扬手里的酒葫芦。 男人是叶凡的邻居,姓陶,一个考了一辈子功名,却连个秀才都没当上的读书人。 “不去。”少年回答得很爽快,转头回了屋。 男子不肯放弃,又轻声叫道:“给钱的。” 一阵风吹来,少年已经从屋里飞奔了出来,手脚麻利地翻上墙头,俯身问道:“给多少?” 男子竖起一根指头,叶凡摇摇头:“太少了,还不够买菜的钱。” 眼看少年就要下墙头,男子又肉疼的竖起了两根,叶凡这才点点头,从男子手里接过葫芦和钱,回屋披了件简陋蓑衣,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男子还不忘在后面大声提醒道:“必须得是落雨轩的竹叶青,你小子可别打错了。还得盯着他们,掺水的不要,那群坏犊子,可都会这手,你得防着才行。” 望着少年远去,男子还有些担忧,殊不知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位年轻妇人。 “你个死鬼,还落雨轩的竹叶青,品味挺高啊,说!家里的钱是不是全让你买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声狮子吼,陶姓男子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拧着耳朵拉回了屋内,传来一阵啪啪声。 叶凡在巷子里走着,家家户户的门都是关着的,仿佛天地间就他一个活人。拐过一个弄堂,再走几步路,就是街口了。 落雨轩是小镇内仅有的几处招牌之一,名字挺文雅,听说是那胖掌柜花大价钱从一个流浪诗人那买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可惜村子都是些粗人,不明白这诗情画意的名字,只要读着上口,记得住就行。 远远地,叶凡就看到落雨轩的屋檐下躺着个人,邋里邋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叶凡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那老乞丐头也不抬首,自顾自地啃着手中的鸡腿,身旁还放了个破碗,里面装了些东西。叶凡耸了耸鼻子,闻出那是酒,而非雨水。 少年挑了挑眉,这老乞丐的生活确实比他过得要滋润。 过了一会儿,老乞丐发觉身旁的人还在,终于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冷哼道:“怎么,想抢劫啊?” 叶凡无语,从蓑衣下拿出酒葫芦抖了抖,又指了指被老乞丐挡着的店门。老乞丐这才恍然,嘟囔了两声‘有嘴也不说的哑巴’,这才慢悠悠地卷起地上的席子,换了个位置继续躺着。 叶凡没有跟这老头一般见识,因为他也从未给过这老东西一文钱,甚至脑海里还真有过是不是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在这老头的背后来上一击闷棍,然后拿了钱就逃之夭夭的想法,反正他肯定比自己富裕。 推开店门,叶凡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在外面抖了抖蓑衣,再把脚上的泥蹭了蹭,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门外的老乞丐见了,骂了声“矫情”,吃饱喝足,就趴着身子睡觉了。 酒馆内的装饰不算奢华,胜在素雅,可见也是用了心思的。叶凡直接来到柜台,递上葫芦,十二个铜子儿一字排开。 “竹叶青。” 负责看店的酒肆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中年人,闷声说了句“稍等”,就拿着葫芦转身舀酒。装完酒,叶凡就离开了,临走还不忘把门再关上,一切都合情合理。 只是等少年离开以后,那本该睡去的老头又用脑袋顶开了店门,脖子靠在门槛上,打着酒嗝问道:“装了什么酒。” “竹叶青。”酒肆如实回答。 老人点点头:“姓陶的还算有自知之明,这酒常人喝了就是个死,他喝了嘛,五脏六腑疼个几天就是了。” 随即老乞丐又蓦然一笑:“不过谁让他坏的规矩,自找的。” 酒肆拿出一块抹布,仔细擦拭着柜台,似乎只要是那少年碰过的地方,都要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叶凡打了酒,回到院子里,却发现那读书人并没在墙角等着,无可奈何,他只好敲开对面邻居家的门,打算将这葫芦亲手交给他。 “咚咚咚!”敲了三下后,开门的是个温润可人的小姑娘,比叶凡小些年纪,模样周正,算是个美人胚子。少女开门后见是隔壁那穷苦少年,便有些怯怯弱弱。 叶凡把酒葫芦递给对方,少女愣愣地接过。两人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少年转身离去,女孩犹豫了一下,这才将门关起,身后不时传来母亲的谩骂和父亲的求饶声。 回到屋内,叶凡开心地将刚到手的三枚铜钱拿出来,一个个擦拭干净,然后逐个吹了口‘仙气’,仿佛这样它们就是属于自己的了。 第二章 饕餮 第二章饕餮 清晨,天还未亮,少年睁开了眼,动作利索地叠好了被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也许是下了一日雨的缘故,屋外的空气格外清醒。他推开门,深深吸了口气,又伸了个拦腰,随后背上一只竹筐,走出了院子。 少年脚步飞快,穿街过巷,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影,偶尔伴着几声鸡鸣。再转过一个街角,就看见那半死不活的老乞丐还躺在‘落雨轩’的店门前,睡得香甜,时不时挠挠身上的虱子,看来是还没到‘开工’的时候。 叶凡没有理睬他,选了条熟悉的山路,径直跑进了山里。 拾柴也是门技术活,你得选对能烧旺火的好柴才会有人要。好在这几年的磨砺,少年对自己的眼力还算有些自信。他脚步飞快,时不时弯下腰,捧起地上一培土,在指间搓了搓,随后调整行进的方向。 昨日下过雨,山上几乎都被淋了个遍,可对于叶凡这种从小就进山谋生活的人来说,还是有那么几处好地方,是不会轻易被雨水淋湿的。 少年的动作很快,脚下生风,不到小半日的时间,背上的竹筐里就已经塞得满满了,抖了抖,约莫有个六、七斤重,是个好赚头。他还顺手摘了些野蘑菇,这种雨后的香菇,拿回去熬汤味道最是鲜美。 地上原本还有一些枯柴,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有理睬,背着竹筐欢喜地下上去了。 回到镇上,人也基本都出来了。妇人们围着一口井浣洗衣裳,穿着开裆裤的孩子则围在一旁嬉戏叫嚷着,朝气蓬勃。 少年独自背着竹筐默默穿过,而周围的人似乎也对这个形单影只的人视而不见,依然自顾自的聊着。 再拐过一条街口,叶凡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熟悉读书声。那是镇上唯一一座私塾,是镇上几个大户人家合伙凑钱开的。教书的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听说是个外乡人,学问高不高是不知道,脾气是真不太好。从不用戒尺打孩子手心,都是直接拳头招呼。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嚷嚷着“再也不来这念书了”,可结果呢?第二天,还不是照样鼻青脸肿的被家里人送来了这里。 叶凡有些羡慕他们,挨不挨打他倒是不怕,反正从小到大他被打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只要能识得字,就是件开心的事。可是要入学,就得交束修,叶凡没那闲钱,所有直到现在,他也就只会写自己名字,还是隔壁那陶姓男人醉酒后写给自己看的。 “一叶落,天下秋。本该是个挺有气魄的姓,却偏偏在后面加了个凡夫俗子的‘凡’字,你这小子的一生,估计就只能像那枯树上的叶子了。” 叶凡当时听不懂他的话,于是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意思? 陶姓男子嗤笑一声,说道:“什么意思?就是老老实实的在这待着吧,哪都别去了。” 叶凡还在愣神之际,远处的私塾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就看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里面飞了出来! 胖子落地,又在地上连续滚了几个圈后,就软趴趴地躺着地上不动了。 叶凡似乎早已习惯,走过去蹲下身子,从框内取出一根小树枝,轻轻戳了戳这小胖墩脸上的肥肉。 “嘘,别闹。”小胖子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装死。 叶凡见他没事,就起身走了。小胖墩在地上又躺了一会儿,发现那教书老头没有冲出来继续对他施暴,立马屁跌屁跌地爬了起来,也不回去了,反而追上了前方的背筐少年。 “叶凡,今天进山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有吃得吗?我都快饿死了。”小胖墩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副有气无力地样子。 “没有。” 叶凡当然不会傻傻地告诉这家伙自己采了美味可口的蘑菇,不然这家伙一定会连自己的竹筐和里面的柴火也一起吞下去的。 小胖墩取名【饕餮】,也不知他爹妈是怎么想的,一辈子都没读过书的人,却起了这么个难懂的名字,以至于这可怜的胖小子上了这么久的私塾,到现在却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两人走了一路,这小胖子就跟了他一路,肚子还是叫个不停,‘轰隆轰隆’像打雷一样,听得叶凡实在烦得受不了了,才从筐地下取出一株最小的蘑菇,扔了过去。 小胖墩顿时感觉喜从天降,也顾不得肮不脏,直接就往嘴里塞,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 叶凡问道:“你今天又干什么好事了,惹得夫子这么生气。” 小胖墩无所谓道:“没什么,就是把矮冬瓜的脑袋给咬了,那小子打不过我,就跟夫子告状去了。” 叶凡点点头,矮冬瓜他是认知的,真名叫【睚眦】。因为在同龄人中长得非常矮小,所以时常受人嘲弄。可偏偏这小子也是个不肯服输的祖宗,牙尖嘴利的,总爱惹事生非,还极其记仇,惹上他,说不定人家就会记恨你一辈子。 这些糟糠破事叶凡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随口问问。私塾里的学生不多,可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天要是不闹出点动静来,反而才是稀罕事。 叶凡在前面走着,小胖墩在后面跟着,两人之间总隔着一段距离。路过一户人家的后院时,小胖子见那院子里的梨树结了果,黄澄澄的梨压得树梢都弯了。顿时口水直流,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就直接翻墙入院,爬上树摘了两颗,然后又鬼鬼祟祟地跑了出来。看那矫健的身手,怕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出来以后,小胖子继续跟着叶凡,左右手各一颗巴掌大的鸭梨,一口一个吃得香甜。 叶凡等他吃完了,问能不能把那两颗核给他,他想种在自家院里。小胖子很豪气,几口吃完梨子后,就把舔得光秃秃的核递到了少年的手中。 少年道了声谢,高兴地攥在手里,待到来年,他就也有梨子可以吃了。 回到住处,小胖墩没有进门,反而是将脸贴到了隔壁陶家的门缝上,使劲往里瞅,不知是不是没有吃饱,叶凡看见这家伙嘴里的口水似乎更多了。 “小叶凡,你见过酒鬼家的闺女不?”小胖子撅着屁股,边扭边问道。 少年放下背上的竹筐,揉了揉被细绳勒红的肩膀:“见过,怎么啦?” “漂亮不,是不是像书上说得那样,看着是软的,闻着是甜的,如果咬上一口,那味道能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了。”小胖子说着,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这稀奇古怪的书你又是从哪看的?”少年有些无语,开始把筐子里的柴往外搬。 小胖子转过头,一脸坏笑道:“从我老爹藏在枕头下的小人书上看到的,就两人光着身子在床上打架,可带劲儿了。” …… 小胖墩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朝思暮想的‘美人’,就有些意兴阑珊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向少年吹牛,长大了一定是要取那丫头过门的,然后一口‘吃’掉。 叶凡没当回事,继续摆弄着柴火。却又总觉得这家伙说得似乎和他老爹书里的不是一个意思。 第三章 大道机缘,不落无福之人 第三章大道机缘,不落无福之人 少年将柴火按斤一堆堆捆好,然后扔在门外,放下一只瓦罐后,就又背上竹筐,急匆匆地出了门。他一路小跑到街头的包子铺,没敢买那带陷的薄皮大包子,只买了两个白面馒头,一文钱一个,没啥味道,但是管饱。 包子铺正是小胖墩家开的,看铺子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瞎了一只眼睛,模样挺吓人,不过对客人倒是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只是一想到这么个糙汉子枕头下却藏着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书,叶凡就感觉一阵恶寒。给过钱,拿了馒头,他边跑边吃,想争取在晌午前,再背回一筐柴。 少年脚下踩着风,身后背着筐,走得是上山路。 ————————— 小镇不大,百户人家。有家底殷实的有钱人,也有门槛不高的小百姓。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镇子里各种各样的行业也是一应俱全,虽说有些不太靠谱,可招牌雷打不动。 今天是个有趣的日子,因为村外来了一拨外乡人,不多不少,刚好十个。小镇很少会有外乡人来,所以喜欢凑热闹的孩子早就守在了村口,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那些人一个个衣着都光鲜亮丽,一看就知不菲,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们嬉嬉闹闹的,就盼这些‘大官人’能一时高兴,打赏几个,好去买些碎嘴零食,过过馋瘾。 可惜,等到许久,村外那几波人似乎个个都是铁石心肠,竟然没有一个肯当那散财爷爷。孩子们本就是爱玩的性子,见迟迟都没喜钱拿,顿感失望,就又一哄而散,回去捏泥巴了。 村外的人又等了一会儿,有些人已经显得不耐烦了,想要越过那立在村口的碑石,早些进入。可脚刚抬起,却又想起师门的告诫,心中一动,只好再慢慢收了回来。 直到日头高照,才见一老乞丐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还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酒肉相伴,吃一口,饮一杯,摇摇晃晃地到了村口,‘啪’的一下,就地躺下。 “各位大爷,行行好好吧。”老乞丐从怀里掏出一只破碗,翘着二郎腿,伸手朝村外的众人抖了抖,有气无力地打着哈切。 村外的人纷纷从怀里掏出一枚漆黑如墨的古钱币,丢进了老乞丐那破碗里,随后一一进了镇子。 一入镇,这十人就分作几批,朝不同方向走去。 老乞丐起身,抖了抖碗里的漆黑古币,叮当作响。他敞开破衣襟,一股脑地倒了进去,又拍了拍立马变得殷实的肚皮,笑得很是猥琐。 “这次,能有几个活着出来。” 不知何时,老乞丐的身旁站了位身穿儒衫的高大老者,双臂垂膝,孔武有力,雪白的头发与胡须打理得井井有条。那体型看着本该是个抡大锤的铁匠,却偏要当个教书先生,显得不伦不类,实在扎眼。 老乞丐耸耸肩,吃他的肉,喝他酒,漠不关心。 “私塾里的那几个小崽子今天不用诵课?”老乞丐随口问了句。 “屁,蒲丫头不知从哪知道今天镇上会来外人,我一进去,发现那群小崽子全他娘的早跑了。”教书老人说起来就来气,直接爆了粗口,一点儒家风范都不要了。 老乞丐呵呵一笑:“那丫头的嗓门是大得很,她要是知道了,那全镇的孩子总归是要知道的。” 老夫子叹了口气,这么个烂摊子交到他手上,实在头疼。早知如此,当年抓阄就该选个好的,就像身边这老乞丐一样,除了吃喝玩乐,也就当个“看门人”,活得多潇洒自在。 小巷内,一个鬼头鬼脑的小胖墩正悄悄跟在一名背剑少年的身后。这群外乡人一进村,他的鼻子就闻到了生人味,此刻就躲在柱子后面,探出小半张脸,直直地盯着那背剑的年轻人,眼睛里闪着绿光,口水更是流了一地,也不知那人身上藏了什么好吃的,香味竟如此勾人。 背剑少年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小胖墩被那味道勾得神魂颠倒,就要扑过去咬上一口。就在此时,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突然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一把捏住那胖嘟嘟的小脸,直接拖出了巷子。 小胖子奋力挣扎,叫嚷道:“哪个兔崽子敢偷袭你胖爷爷。” “你老爹我!” 提他的汉子怒喝一声,小胖墩一听顿时就焉了,连忙开口求饶。可粗犷汉子不管,直接把这小胖子的脚扭到了脖子上,手臂缠在了屁股上,裹成了球状,然后随手往地上一抛,一脚一脚踢回了家。 与此同时,小镇的各个地方也发生了相似的事情,那些从私塾里逃学的孩子,都被各自家里的长辈给拎了回去,说是那群外乡人都是京都里的官宦子弟,他们可得罪不起,弄脏了人家的衣裳,可就要赔个底裤朝天了。 下山的路上,背筐的少年与一对主仆偶遇。 男子面若冠玉,风度翩翩,腰间悬着一枚上等的温水玉,穿得是云锦长衫,踩得是火蟒皮靴,手持一纸乾坤琉璃扇,轻轻摇摆,当得‘风流倜傥’四字。而站在他身旁的婢女模样也是精致无比,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叶凡看得有些愣神,在镇上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一颦一笑,似乎就能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了。 见那背筐的少年直直盯着自家“婢女”看,男子微微一笑,也不生气,收起纸扇,朝那少年身后背着的柴指了指,问道:“你这筐柴值几个钱?”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窘迫,暗骂自己不懂礼数。不过穷惯了的他听到有钱可赚,还是立马回答道:“七斤柴,只要三文,你买吗?” 男子笑得更开心了,他一眼就看出这柴并非凡品,若没猜错,该是那炼器师们梦寐以求的开炉神火——【赤精木】。传闻这一根柴烧出的火,就可保一月不熄,阳气极重。就是不拿去淬炼兵器,点上一根,也能让四方妖魅、恶鬼都退避三舍。 没想到此等宝物,在这小镇上,却被一个少年当做寻常柴火来卖,忍不住感叹道:“大道机缘,不落无福之人啊。” “我全要了。”男子一挥手,清风入袖,豪气道。 少年闻言大喜,正要将身后的竹筐放了下来,可又见那公子婢女衣衫整洁,一点碰不得灰的样子,他又停下了动作。 “要不我先替你背着吧,等出了镇,你再让下人来取。” 男子哈哈一笑,也不知使了什么神通,叶凡蓦然感觉背上一轻,再回首,筐里的柴竟然全都不见了。正当他惊讶万分之际,一枚沉甸甸地东西向他抛了过来。少年下意识地接住,耳边这时传来男子上山远去的声音。 “赏你了。” 少年低头看去,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掌心之中,正躺着一颗金灿灿的物件,不是金子是什么! 第四章 规矩 第四章规矩 山路崎岖,男子带着婢女却如履平地。也许是捡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机缘,男子的情绪很是高涨。 “为何只给一锭金子,这一筐的赤精木,可当得起一枚星斗钱呢。”身后的婢女这时忽然开口问道,语气平静,完全不像一个下人在与主子谈话。 男子神色如常,对于‘婢女’的逾越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无所谓道:“给了又能怎样,这样的贱命,就是坐在金山银山上也不自知。不如给些世俗小钱,他反倒乐得起来。” 似乎是又想起那少年第一次看见金锭时的傻模样,男子忍不住再次勾起了嘴角,那是嘲弄与不屑的神情。 可悲,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身后的女子也不再多言,对于这个玩心较重的弟弟,她也是宠得紧,此次进镇,也是为了帮他寻桩好得机缘,若是能带出几件好物件,那两枚墨云钱也算花得值了。 就在两人打算继续深入山内时,一个人影忽然从林子里蹿了出来,一下拦住了二人去路。那人面相猥琐丑陋,体格不大,手里却提着一柄不知从哪偷来的破柴斧,锈迹斑斑,杀气腾腾。 “汰,此……此山是……是我开,此树是……是我栽,要从……” 矮瘦子一开口,立马破功,原来是个结巴。一句话前前后后说了快半刻钟了,还没说完整。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男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女子则掩嘴轻笑,都觉得有趣。没想到他们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遇到打劫的,不是说这小镇民风淳朴的吗,怎不见得。 男子用扇子朝对方虚空压了压,后者禁声,男子又一脸玩味地问道:“打劫?” 矮瘦子用力点了点头,还特意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破斧子,示意自己不是开玩笑的。 持扇子男子玩心不禁又上来了,于是扇子翻转,上面蓦然多了一枚金色元宝,笑道:“我就站在这里,你若有本事从我这乾坤扇上将元宝拿走,那它就是你的。” 男子游刃有余地婉转着扇子,上面的金元宝也随之来回滚动,看似马上就要落地,却又被男子以巧妙的手法弹起,玩得不亦乐乎。 一旁的女子亦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看着男子一脸宠溺。 矮瘦子心领神会,手起斧落,一道寒光闪过,那男子的手腕就落在了地上,连带滚过的自然还有那金元宝。 异变突起,男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少了一截的手臂,直到血如泉涌,他才反应过来,一声凄惨嚎叫,响彻林间。 男子满头大汗,捂着伤口,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一斧子,就将他这四境练气士的手给硬生生砍了下来,天下怎会有如此怪事! 女子幡然醒悟,顾不得隐藏修为,全身气势陡然一变,一拳砸向那矮瘦子。而这个说话结巴的男人则简单挥了挥手,就用斧子的另一端敲碎了那女人的肩膀,将其震飞,吐血倒地。 做完这一切后,矮瘦男人就弯下了腰,没有去捡那金子,反而是捡了那男人的断掌,然后在姐弟二人惊惧的目光中,放到嘴边,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地吮吸着手指。 “山上的练气士到底是好吃,几百年没吃过了,味道虽没那些仙人境的好,可也解馋。” 姐弟二人听得脸色剧变,早已没了人色。能将十境修士说得如此一文不值,在三座天下中可没几个。 婢女打扮的女子顾不得伤势,努力支撑起身子,主动请罪道:“清风城李珠携舍弟李董拜见前辈,此次进山,只为大道长生,争那天道机缘,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海涵,日后我清风城定会登门谢罪。” 矮瘦男子想了想,清风城?好像没有听说过,那就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属于可以欺负的了。 想着,矮瘦男子没有废话,抬手对着那还处在震惊中的李家长子就是一斧子。好在李董虽然慌了神,可修为还在,有了防备,身上立马亮起一抹绿光,化作屏障。那是出门前,家里长辈给的保命法器。 可惜绿光连一息都未坚持住,就被那锈迹斑斑的破斧子斩碎,李董整个人也直接跌坐在地上,一身真气涣散,面如死灰。 “前辈,不知我姐弟二人到底是何处得罪了您,若要赴死,也请给个痛快答案,不要让我俩做那斧下冤魂。”李珠声泪俱下,嘶吼道。 矮瘦男停下手,望向李珠,女子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确实好看,可也不过是具臭皮囊,百年之后不过一具枯骨,哪比得上自家婆娘,能陪他到地老天荒。 “得罪我?”矮瘦男人嗤笑一声,摇摇头道:“没有,没有,你们二人与我无冤无仇,何来的得罪一说。” “那为何?”李珠看向少了一只手掌的弟弟,不是很懂。 矮瘦男子用斧子指了指地上的李董,正如当初他用扇子指那结巴的山贼一样,眼中尽是轻蔑,如看地上蝼蚁:“只是你这小子坏了规矩,就活该倒霉。” “规矩?”李珠茫然无措,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来前家里的老祖宗似乎提过,进入小镇以后一切都得按规矩办事,可这规矩又是什么,老祖宗却三缄其口,不肯细说,似乎还极为忌惮。 矮瘦男子视线望向下山的方向,眼神幽暗:“那小子的一筐柴只有七斤,却要卖你三文,实在滑头,可我管不了。而你非但不还价,还给了一锭金子,这就是大大的不该。” 姐弟二人彼此看了一眼,脑中一团浆糊。一筐赤精木,可不止一锭金子吧。 “钱给多了?”李珠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 “废话!”矮子很生气地说道,“这个镇上,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那小子好处,就是那酒鬼秀才,也只能隔三差五的施舍个一两文。原本你们若是用了三文钱买了那筐柴,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是能还价到两文,我想以那小子贪财的性子,应该也会同意的,到时还会有另一桩大机缘等着你们。可你这混蛋,千不该万不该,仗着家里有财,乱当那散财童子。” 话音刚落,不给姐弟二人申辩的机会,男人一斧子削去了那清风城少主的脑袋。临死前,这个一心追求证道长生的年轻人,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竟然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山村里,因为一个少年的一筐柴,和一锭金子。 第五章 捕鱼 第五章捕鱼 风吹浮萍,杨柳依依,小镇的南边有条澄澈见底的小溪,光能照到底下的鹅软石,鱼儿若影若现。 此时,一个腰间挎刀的年轻人来到溪水旁,驻足观察了片刻,随后拿出一个容器,俯身取水。溪水清凉,触之有丝丝凉意入体,仿佛能使人一日的疲劳都随之烟消消散,令人惬意。 年轻人面容冷峻,眼神坚毅,比起上山的那对姐弟,此人行事更加沉稳内敛,透着一股不知名的暮气,似乎在这副皮囊下的,是个活了近百年的垂暮老者。 水中蓦然荡起一丝波澜,年轻人抬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惊喜。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溪水下,一条金色鲤鱼正在肆意游动,周围的鱼儿见了,也都自行退避,让出一条道儿,好似是参拜君王,很是奇特。 年轻人站起身,看向那金色鲤鱼,眼神炙热,左手的拇指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只需一刀,他就能切开这条小溪,带走那条金色长命鲤。 金色鲤鱼在溪水中嬉戏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乏味了,开始向着来时的方向游去,眼看越游越远,年轻人腰间的刀也开始一点点出鞘,寒光凛冽,哪怕是九月的暑气也无法遮掩这刀上的鬼煞之气。 刀中藏恶鬼,出鞘必噬人魂魄。 男子已摆好架势,视线低垂,全身气息内敛,见识过他刀法的人,就会知晓,这是他要出刀的征兆了。 “呀呀呀!”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震耳欲聋,男人刀上附着的厉鬼好似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鬼气尽敛,甚至还主动退回了刀鞘内,微微颤鸣,瑟瑟发抖。 陆明震惊不已,他们鬼刀宗擅使驭鬼之术,将穷凶极恶的厉鬼封印在鬼刀内,出刀时不仅能伤人躯体更能夺人魂魄,可谓阴狠至极。所以江湖上,提及鬼刀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不愿打交道,更不愿结仇的。 而他手中这柄鬼刀,乃是师尊亲自淬炼,封有屠戮三千冤魂的鬼将,出刀必沾血,哪怕是苦练多年的自己,也不敢说能让它如此敬畏,甚至恐惧。 陆明顺着声音望去,想看看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自己的刀连出鞘都不敢出。 远处,一个扎着两个朝天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大呼小叫地冲过来,晃着两条光溜溜的小短腿,鞋子早已不知丢去哪了。结果跑得太急,一个没踩稳,摔了个大跟头,可她又立马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鼻血,继续大叫着冲向溪边。 “噗通”一声,女孩径直跳进了小溪里,水不太深,只到其腰部,她就张牙舞爪地挥舞起了手臂,早已被吓得无法动弹的鱼儿,被一条条拍打上了岸,足足打了七、八条以后,小女孩才满意得吸了吸鼻子,如同打了场胜仗的将军,昂首挺胸地爬上了岸。 陆明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知道这个小镇不简单,所以见那女孩用如此诡异的方式捕鱼,他也并未感到意外。直到他看见那条本该是他囊中之物的金色长命鲤竟也被这姑娘稀里糊涂地一同打上了岸,他的眼神就变了,原本放下的手,又再次回到了刀柄上。 岸边,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孩看着自己今天的战果——七条大肥鱼!她很满意,眼睛都眯成了小月牙,一张嘴,缺了颗门牙,傻傻地笑着。 身后的男人正一步步走近,女孩似乎浑然未觉,将鱼一条条摆好,比那胖瘦大小。忽然,女孩眉头一皱,陆明亦停下了脚步。只见那姑娘拿起了那条金色长命鲤,左右端详了一番,然后竟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 “噗通”,在陆明难以置信地目光下,那女孩竟然将这世间最为珍贵的灵物又再次扔回了小溪里。 “还好,还好,不然放一起煮了,那就一股子屎尿味,臭死人啦。”女孩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然后就抱着剩下的鱼,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只留那凶名赫赫的鬼刀人在风中凌乱。 陆明只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的认知,今日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金色长命鲤可是能延年益寿的天地灵物,可炼制长生丹,是无数山上修士都梦寐以求的仙家灵药。若是遗落俗世,定然也会引起无数强国帝王们的争相抢夺,甚至为此发动连年战争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谁不想得长生呢? 只是如今,这等灵物在这小丫头眼中,却似乎一文不值,还不如那些寻常肥鱼来得有用,只因煮了会有异味,便直接抛弃了。陆明很想破口大骂,那长命鲤本就不是用来熬汤喝的,如此暴殄天物,真不怕遭雷劈吗? 气愤了好一会儿,陆明才收敛心神,平心静气下来。他本就不是脾气暴躁之人,只因今日所见所闻冲击实在太大,才失了分寸。静下心后,陆明再观那条小溪,隐隐约约似乎仍有金光浮动,心下大喜,正要出刀,却又蓦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索性脱下衣衫,学那小姑娘,只身跳入溪水中,一伸手,那金色鲤鱼便被他实实在在握在了手中。 小溪的下游,一个静坐垂钓的老翁这时愁眉苦脸地收起了钓竿,骂骂咧咧:“蒲丫头坏我好事,老夫子也不管管,真是晦气。。” 老翁长叹一声,收了家伙,步履蹒跚地走了。 陆明不知道的是,他先前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是他真敢出刀断水,那这溪水下游的老翁就会拿他的刀,切他的肉,当今晚的佐酒菜了。 巷子里,背筐的少年飞奔而过,向家跑去,偶遇隔壁了的邻居。读书人举着酒壶高声道:“小叶凡,再给我打葫酒呗。” 少年头挥挥手,留下‘没空’二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姓男子有些失落,小酌了一口,葫芦里的酒是满的,可他的心却似乎缺了一块儿。转过身,男子脚下的地面上荡起朦胧水幕,露出地上背剑少年的尸首。男子抖了抖葫芦,那具尸首就被吸进了葫芦内,成了泡酒的佐料。 “剑不错,可惜剑心不稳,差了点儿意思。” 第六章 酒肉和尚 第六章酒肉和尚 少年飞奔回了家,一把推开门,连那竹筐都未来得及放下,便往屋内冲去。‘嘭’的一声趴在了床上,脑袋一头钻进被窝,从怀里掏出那枚金灿灿的金锭,越看越是欢喜,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后边,又张嘴狠狠咬了咬,隔得牙疼,是真货了。 少年被这天降横财砸得晕晕乎乎的,喜不自禁,又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跟头,直把那本就不牢靠的床板折腾得断了一条腿,才消停下来,少年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真是败家。” 推开院子的大门,少年的脑袋悄悄探了出来,来回张望了一番,巷子里并没有人,他似乎就松了口气,这才蹑手蹑脚地将地上那个陶罐提了回来。 放在屋外的柴火已经没了,也不知谁买的,他也不去管,只是把手伸进罐子里,狠狠掏出两枚铜钱,用力擦了擦,直至透光了才满意地放回了兜里。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落雨轩’今日的生意格外的好,倒不是说有多少客人光顾,对小镇上的居民来说,到这吃一顿,可就抵得上他们一个月的米饭钱了,只有逢年过节的,才敢带着孩子来这吃顿好的。 只是今日来了个比较有意思的大主顾,开口便是要这所有的酒菜全给上一份。 大堂内,坐着个光着膀子,满脸横肉的大和尚。他头顶上虽烫了两排戒疤,脖子上也挂着一串斗大佛珠,可那与猪蹄羊腿较劲的气势却是不输任何人。 “小二,再来一坛上等的‘烧刀子’,要最烈的,喝着才够劲!”大和尚张嘴就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出家人说这话合不合适。 店内的小二手脚也很麻利,今日难得来了个大主顾,自然怠慢不得。不到一会儿,圆滚滚的大酒坛之就被搬上了桌。那和尚不仅吃肉吃得豪爽,喝起酒来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单臂一提那百二十斤的酒坛,对上嘴,直接来了个牛饮,喝酒就与喝水一样,看着就像书中人物,当是‘豪气干云’。 这时店外走进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将腰间的葫芦递给了酒肆,说道:“老样子,可别兑水啊。” 酒肆不善言语,老老实实地打了酒,就将葫芦还给了读书人。 男子打完酒,正要离开,那饮完一口的大和尚忽然说道:“看你也是好酒之人,何不坐下与洒家共饮一番,不讲究什么交情,但求喝个痛快。” 男子停下脚步,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朝那和尚拱了拱手,歉意道:“我这葫芦太小,平日里也是精打细算得紧,可不敢像大师这般豪饮。” 大和尚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葫芦可装四海之水,一饮可尽山河,一饮可吞日月,又怎会太小。你要是不愿与我这粗和尚饮酒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的,一点也不干脆,不干脆。” 男子微微一笑:“大师高见。”说完便出了门,不再回头。 大和尚也不勉强,这位在浩然天下当世九柄名剑中,能排进前四的位置,若真与之一战,自己这山巅境的纯粹武夫,还真未必能胜。 店外,男子刚出来不久,就遇见了躺在地上晒太阳的老乞丐。 “怎么,今天没让那臭小子再替你打酒?”老乞丐讥笑道。 男子有些尴尬地取出葫芦灌了一口,说道:“嗯,味道好像是差了点儿啊。” 老乞丐冷哼一声,对于男子和稀泥的回答不置可否,视线扫向身后的酒楼,说道;“大雷音寺的和尚也爱耍些小聪明,是那老如来的旨意?” 男子摇摇头:“应该不是,当初有言在先,浩然天下的三教圣人不会插手这里的事,既然定下了规矩,那不管过了多久,规矩仍是规矩,谁也改不了。” 老乞丐点点头,目光再次看先男子,冷笑道:“平日里你的那些小动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也就算了,可别得寸进尺,白瞎了你这名字与那柄好剑。” 男子躬身弯腰行礼,充满敬意,随后直起腰版,指了指手中的酒葫芦,笑问道:“不知何时能请老前辈饮我这葫芦里的酒呢?” 老乞丐摆摆手,风轻云淡地说道:“滚滚滚,等你什么时候了无牵挂了,尽管过来问剑,守着这破地方这么久了,早就腻歪了,还不许我自己找点儿乐子。” 清风拂袖,男子哈哈一笑,潇洒离去。男子姓陶,名醉,葫芦里养着一柄剑,取名【酒仙】。 老乞丐躺下没多久,正要打个盹,这时眉头忽然一皱,骂骂咧咧地起身了:“这糟心日子,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不远处,一个少年正案首挺胸地走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心想平日里这孩子走路总是低着头,来去匆匆,就怕被人瞧见似的,今日怎么像是换了个人,变得如此有底气,一下器宇轩昂起来了。 来者正是叶凡,此刻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腰上挂着鼓鼓的钱袋,径直向那‘落雨轩’走去。 老乞丐见状,狠狠啐了一口:“哼,德性。” 也不知这一声是否是被那少年听见了,就见他换了个方向,大步走向了这边。 老乞丐慌了神,大叫道:“咋地,光天化日之下,你还要打我这老头子不成?这日子没法过啦,大家快来评评理呀,有人要欺负我这孤寡老人了,丧尽天良啊……” 老乞丐还在声泪俱下的惨嚎,少年却只是从那腰间的鼓鼓钱袋里扣出一文铜钱,轻轻放进了老人脚下的碗里,然后站起身,拍拍手,一副圣贤皆寂寞的模样,继续向着酒楼走去。 老乞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捡起那一枚擦得锃亮的铜钱,又仔细端详了好一阵,似乎是在确认是否是个假货。 “呸,才给一文,穷鬼注定就是穷鬼,就是穿了龙袍也兜不住那寒酸气,几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孬种。”老乞丐吐了口唾沫在那铜钱上,然后又狠狠擦了擦,直到映了光才罢手,郑重其事地把那一枚钱放进了衣服内的暗袋内,算是今日的赚头。 第七章 小二,结账! 第七章小二,结账! 叶凡走进‘落雨轩’,里面一如既往的清静,就一个大和尚在饮酒吃肉,他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镇子里的怪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么一个。 少年来到柜台,对着酒肆说道:“要一只烧鸡,再加两盘小菜。”随后他又晃了晃脑袋,想了想补充道:“对了,还要一壶酒,不用多好,别掺水就行。” 酒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沉默了片刻,皱眉说道:“这里不赊账。” 少年点点头:“嗯,我有现钱。”说着,就从鼓囊囊的钱袋里掏出那枚金灿灿的金锭,放在了柜台上。 酒肆看了一眼金锭,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了下来,开门做生意,没有拒财的道理。说了声稍等,便吩咐后厨去准备了。 叶凡找了条板凳坐下,望着门外的愣愣出神。不曾想自己也会有这‘一掷千金’的时候,回味刚才的举动,少年似乎有些遗憾,总觉得出手的动作不够豪气,就这么傻傻地浪费掉了。 一旁的大和尚酒足饭饱,摸了摸自己丝毫不显的肚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起身向门外走去。 店内小二见状,赶紧拦在门口,笑容满面道:“客官,您还没有结账呢。” 大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恍然大悟,然后一本正经道:“施主,洒家是和尚,和尚下山是来化缘的。既然是化缘,哪有给钱的道理啊。” 这话说得小二一愣一愣的,就连一旁等着的少年,听了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操作?若是当了和尚吃饭就能不用给钱,那他要考虑考虑是不是也去山上当个和尚好了。 小二接待过不少人,可也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你这不是耍无赖吗,出家人吃饭就不用给钱吗?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和尚估计根本就没钱,来这充大头来了。 “咋地,想吃白食啊,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地方是你能吃白食的吗?”小二也不是怕事的主,来这给钱的叫大爷,没钱的叫混子,对付混子,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可大和尚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摆明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气得店小二牙痒痒,撸起袖子就打算狠狠干翻这和尚。 “大雷音寺的和尚都是这般无赖的吗?那我可得和如来老儿唠嗑唠嗑,让他好生管教一下手底下的这群秃驴。” 这时,店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随后一个头戴斗笠,提着钓竿竹篓的老者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小二与和尚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让开了进门的路。 老者来到柜台,说道:“一壶‘冰清’,要凉得,不要温的。” 酒肆转身舀了酒,放在柜台上。 老者伸手去拿,却被酒肆挡开,道:“现钱。” 老人脸色顿时有些发苦,全身掏了个遍,也才一身搓澡泥,哪有什么现钱。 只见老人忽然灵机一动,摘下头上斗笠,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和那九个戒疤,道:“诶,原来我也是个和尚,来此化缘,不多,一壶酒就行。” “噗通”一声,原本好好坐在板凳上的少年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众人瞥了一眼,皆没在意。 酒肆将那刚舀的酒又收了回去,气得老人吹胡子瞪眼睛,大骂一点交情都不讲。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老人的酒瘾犯了,只好忍痛从竹篓里拿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放在柜台上,气愤道:“大个的都让蒲丫头给抓走了,就这么一条,还是我老头子今晚的下酒菜,给你了,换那一壶酒。” 酒肆瞥了一眼鱼,微微皱眉,不过还是将酒给了老人,收下了那条活鱼。 老人这才重新戴上斗笠,提着鱼竿竹篓,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瞟了那大和尚一眼,仿佛是在说:“看,老头子我这辈分,在这都得老实结账,你那点儿小聪明,还是收起来吧。” 大和尚双手合十,对着老者的背影深深作揖,态度谦卑,宛若参拜菩萨。 老人是佛祖金莲座下的弟子,与当世佛教圣人乃是同门师兄弟,那便是他们这群小沙弥的师叔祖,若非佛门不兴三跪九叩的大礼,他就是五体投地也不为过。 既然自己逃不了这‘因果’,那大和尚也干脆不躲了,直言自己身上是真没现钱,倒是可以先在这酒楼当苦力,打工还债。 酒肆皱眉思索一番,十境的山巅武夫虽不如山上的练气士神通广大,可搬个山,移条江还不在话下,要不先收着,当个买菜进货的伙夫,反正有的是气力。 正当酒肆打算应允之时,一旁默默看着的少年却在此时忽然开了口:“他的钱,我能替他付吗?” 大和尚震惊回头,细致端详这平凡少年,仿佛是要看尽他的前世今生,竟然可接自己这份‘因果’。本以为此生就要在此【囚笼】中度过,不曾想竟然还会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店内小二倒是无所谓,只要有钱结账,谁给都一样,就是少了场架可打,有些遗憾。山巅境的纯粹武夫,想想就是手痒。 而在柜台后,那位沉默寡言的酒肆此刻眉头却是已经皱成了川字,他今天可是皱了很多次眉了,比起以往几个月的都多。 “他吃得可不少,也不便宜。”酒肆说道,似乎是期待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会改变主意。 少年点点头,说道:“我晓得,那锭金子够付吗?不够的话,我这还有一些。”说着,又掏出腰间的钱袋抖了抖,里面的散碎铜钱叮当作响,只是听着有些没有底气。 酒肆不在言语,让小二去后厨拿了少年需要的东西,打发他离开,只是那锭金子,最后也只找回了几个铜板,把少年心疼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少年带着大和尚离开后,小二有些疑惑地走到柜台,问道:“掌柜的,那锭金子可值不少,就是扣了那大和尚的酒菜钱,也还剩余几十两,咱是不是有点儿趁火打劫的嫌疑啊?” 酒肆看了小二一眼,后者顿时打了个激灵,立马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掌柜的做生意,诚信之至,童叟无欺。”拍完马屁,立马乖乖去擦桌子了。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镇子不大,可爱看热闹的人不少。 路的一角,行人驻足观望处,一老一少正奋力扭打在一起,四肢并用,沾了一身的土,谁也不肯让谁。 “你个混小子,哪有给了乞丐钱再收回去的道理,要点儿脸不!”老乞丐破口大骂,死死拽住那少年的手,不让他抢自己今天的赚头。 少年不为所动,反正已经豁出去了,伸手就往那老乞丐的兜里抓,誓要拿回那自己刚刚给的一文钱。 “我不管,今天还没过,钱就不是你的,到了明天,我就不向你讨要了。”少年倔强道,手里气力可是一点不减。 老乞丐气得脸色铁青:“这他娘的什么狗屁道理!” 一老一少扭打得厉害,以至于老头兜里的黑色古币都洒了一地,看得行人纷纷侧目,却没人敢捡。 “罢了罢了,那黑云钱你全拿去,够你在俗世买几座城池玩了,就不要再跟我老叫花争这一文钱了,好不啦。” 可少年置若罔闻,就是要抢回那属于自己的那一文钱,别人的,他一分都不要。 终于,到底是拳怕少壮,在少年的不懈努力下,老乞丐最终败下阵来,被撕破了衣服,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谩骂。 少年大胜而归,脸上有些青肿,可捏着手中的那一文钱,笑得很是开心。 一旁的大和尚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他虽不知这老乞丐的真实身份,来时却被告知,这小镇上的规矩不多,却一个也不能坏。 其中有个行事疯癫的老人,就是守这规矩的人,便是三座天下的主人到了这,也得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 第八章 佛渡剑走 第八章佛渡剑走 少年带着和尚在街上走着,彼此有的没的聊着。 大和尚法号不戒,顾名思义就是不用守清规戒律的意思。叶凡知道后,大赞这名字起到豪气。和尚双手合十,欣然接受。 期间和尚也问起少年为何要替自己付那笔糊涂账,少年只说有件事,是和尚才能做得,需要他帮忙。不戒和尚觉得有趣,这镇上的能人不少,自己在他们面前不过是池中鱼虾、土中小蚁,什么非得自己才能做。 直到与那少年进了一家元宝蜡烛铺,大和尚恍然。 少年与那大腹便便的掌柜争执了大半天,才将价钱压到最低,买了三柱香,两根蜡烛和一沓冥纸钱。看那掌柜气得咬牙切齿,大和尚笑意十足,知道这次怕真是本钱买卖,毫无赚头了。 小镇的后方,有一块突兀的小山坡,四周几乎没什么植被掩盖,连杂草也不曾多见几株,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坟躺着,墓碑不高,可从远方望来,却蓦然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英雄气。 叶凡带着和尚来到墓碑前,放下从落雨轩买来的酒菜,再拿出冥纸香烛,点上火,跪下磕头。 今日不是什么适合祭奠的好日子,只是少年兜里有钱了,就想来这。一连磕了十四个,他才起身。 “听镇上的人说,老头子是个挺窝囊的人,一辈子都没敢取媳妇,整日里就靠坑蒙拐骗过活,当了一辈子的过街老鼠,到死也没落下个好。” 少年点着黄纸,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不大,不知是说给身后的和尚听,还是自己听。 “可我觉得老头到底应该算是个好人吧,因为他让我这个孤魂野鬼有了一处容身之所,虽然破旧了点,可我觉得这就是恩情,而且是天大的恩情。” 少年倒了一碗酒,端平放在墓碑前,眼中似乎有了愁绪:“镇上的人好像都不太愿意搭理我,说不上来,虽然平日里都处着挺融洽,可却没一个愿意离我太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去问,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或许是觉得有些伤感了,少年忽然破涕为笑道:“告诉你这和尚一件有趣的事,听说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就常常骗那邻居秀才的酒喝。随便糊弄个一招半式的疯魔剑法,就能换来一葫芦的酒,你说这算不算也是本事了。” 少年说完,又叹了口气,或许到了他这年龄,情绪就如三月雨,五月的云,总是飘忽不定。 “可惜我没这本事,只得老老实实地干活挣钱,到现在才凑够一顿像样的酒席,您老慢着点吃,可别噎着了。”少年说着还作势拍了拍那墓碑,像是晚辈在给老人捶背。 和尚静静地听着,或许这些话已经藏在这少年心底太久了,一直无处诉说,如今面对自己这外人,反而开了口,收不住了。 酒不算好酒,菜也不算好菜,可不知为何,和尚倒是有些羡慕起这躺在里面的老人。他很想告诉这少年,里面躺着的可不是什么窝囊的老头,而是一个哪怕面对十万蛮荒妖族,也敢一人一剑守一城的传奇人物。 老人的剑问过天,问过地,问过浩然天下的三教圣人,也问过另外两座天下的霸主,胜负不去论,可这一身胆,英雄气,无人不识,无人不敬。 就和尚所闻,如今名动浩然天下的九柄剑,就有三柄是出自这老人之手,包括那躲在这,爱喝酒的酸秀才;喜欢背着剑匣,云游四方的病秧子;以及那个在浩然天下,不能被人提起名字的女剑客。 【剑圣】——李长空之墓! 不戒和尚望着那碑上刻的字,眼含敬意,这是整座浩然天下,唯一一个无门无派,无根无基,却能被封【圣】的人物。 他双手合十,弯腰行了一礼,随即摘下脖子上的佛珠放到一旁,又不知从哪取出一件干净袈裟换上,振了振衣袖,去了一身酒气。盘膝而坐,摆上木鱼金钵,梵文经卷,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吟诵。 佛音袅袅,沁人心脾,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荧光点点,少年周围似有朵朵金莲绽放,渡人远去。 微风此刻吹拂,掠起他的发梢,似被人轻抚。少年亦眉角含笑,闪着晶莹,心中默默回了声:“晓得了。”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墙头上的酸秀才,喝着葫芦中的酒,望着远方,神色缅怀。 蛮荒天下,一个背着剑匣的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身后,沉默不语。 深渊之中,王座上的女子起身,取了身后的巨剑,想要出去厮杀一场。 镇子口,老乞丐衣衫褴褛,看着那土坡上的隐隐佛光,嗤笑一声:“走了干净,你那点残魂又能护他到几时,老而不死,僵着,是会招年轻人烦的。” 老乞丐说完,拿起身前的碗,就要饮酒,却不料这陪伴了他多年的破碗突然裂开一条缝,里面的酒水撒了一身,狼狈不堪。 老乞丐微微一愣,立马嚎啕大哭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连个死人都来欺负我。” 同一时间,镇子里的不少老人都出来看了看,然后继续该干嘛干嘛去了。 没人知道,那颗埋在少年院子里的梨核,已经在土壤下悄悄发了芽,待到来年,定然是颗茁壮的小树。 和尚念完了经,少年揉了揉被风吹疼的眼睛,开始收拾。酒就留着,菜他得带回去。老头吃完了,也该轮到他了,放在这里,也是浪费,他可不想花冤枉钱。 叶凡对大和尚由衷道了声谢。 和尚摆摆手,反而还礼道:“这法事我本没资格做,可老前辈不介意,我也就顺心为之,反而是要感谢小施主给了贫僧这个机会,有此一渡,此生无憾矣。” 不戒和尚低眉俯首,哪还有先前在落雨轩的江湖气了,冥冥之中,叶凡竟然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和尚,而是一尊真真正正的佛。 洗尽铅华,方得正道。 少年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和尚则慢悠悠地向镇子外走去。门口,遇上那还在地上摸爬打滚的老乞丐,他却未行礼,也不作停留。只是目视远方,身姿坦然。他脚下的大道,变得更加平坦,更加光明了。 老乞丐撇撇嘴,知道这和尚怕是此次入镇的人中,收获最大的一个了。至此以后,他的佛心将变得更加坚定,他眼中要渡得将会是整座天下。 老乞丐见和尚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更是直骂娘,本以为送了个免费的苦力进来,结果反倒是他们送了一尊将来的大佛出去,还是有望跻身那十八尊之一的悟性。 老乞丐发泄了一阵,躺着不动了,抬头望天,冷笑道:“想用佛法渡他,老如来你渡得了吗?那小子身上的罪,就是用三座天下的血,都洗刷不尽!” 第九章 客人 第九章客人 黄昏时分,少年提着竹篮往家赶,一路蹦蹦跳跳,踩着霞光,不知是有了好的饭菜而高兴,还是别的什么事。 临近家门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意外,甚至茫然无措。他那一直无人愿意逗留的大门前,如今却有两个人正静静地等着,似乎是在特意等他。这使得原本轻松愉快的少年立马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双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揉搓起来。 门前的石墩上,七八岁的女孩正双手托着下巴,嘟着小嘴,粉粉嫩嫩。圆圆的小脸还泛着红晕,配上一身鲜红罗裙,更突显出娇媚可爱。身旁的老者则穿着一袭素衣,不显丝毫老气,反而站得笔直,闭目养神。 夕阳西下,小巷中少年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显得有些孤单。 女孩似率先发现了叶凡,小嘴微张,像是见到了什么奇珍异宝,两条纤细的手臂立马就如陀螺般挥舞起来,直起身,脚下生风,就向着少年奔来。 却不料就在此时,少年邻居家的大门不知为何突然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读书人的脑袋,对着少年就道:“小叶凡回来啦,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饭,有好酒,就差好菜了。”说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还使劲盯着少年背后的竹篮,似乎能把它看穿一样。 “咚”的一声脆响,女孩的脑门重重地撞在了邻居家的大门上,身子一倒,四脚朝天地躺在了地上。那酸秀才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低头望去,顿时脸色苍白,或许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嘭’的一下关上了大门,没了消息。 不远处站着的少年脸色微红,转过脸去,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女孩裙下的洁白鞋袜,和那晶莹的小腿。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瞥了那少年一眼,叶凡顿时感觉自己整人如同上了座剑山,受了千刀万剐的酷刑,剔骨削肉,只需片刻。 当少年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随时都会昏厥之时,那老人才冷哼一声,缓缓收回视线,转而饶有兴致地望向隔壁的秀才家,讥讽道:“既然不敢出剑,又何必来趟这浑水。这里的规矩何时变得如此不值钱了?” 墙后,酸秀才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了笑,有些牵强,不过仍仰起头,梗着脖子说道:“小叶凡,来我家吃饭不,香喷喷的白米饭,可香了。我家豆豆可想着你能来呢。” 屋内,正帮母亲端菜的温婉少女闻言顿时羞红了脸,自己何时出过这话,父亲又在胡言乱语了。 “呸,你个败家玩儿,想死别拉着闺女啊,赶紧给老娘滚进来,不然信不信老娘砸了你那喝酒的家伙事儿,当瓢使唤。” 酸秀才显然有些惧内,缩了缩脖子,想走,可又壮着胆子再呆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那傻小子回话。 “不了,家里好像来客人了,我得招待。”少年对着围墙内喊了一嗓子。 酸秀才摇摇头,没再强求,心中却腹诽:“傻孩子,肯等你进门的可不一定都是亲人,也有可能是来讨债的。” 秀才进了屋,里面是一阵泼妇骂街的声音,和砸碗筷的怒吼。 小巷内,少年与那老人遥遥相望,沉默不语。女孩躺在地上,估计是一下被撞蒙了,好半天都还没缓过劲来。 叶凡摸了摸鼻子,放下竹篮,上前想去扶那女孩。老人并未阻止,也未出声呵斥,只是静静看着,那双浑浊的双眸里,似乎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 叶凡刚将手探出,还未触碰到那女孩,掌心中就蓦然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躺在地上的女孩突然抬起那纤细的双腿,一下夹住了少年的手臂,随后便是一个鲤鱼打挺,骤然暴起。 “咔擦!”一声脆响,少年的手臂被硬生生折到了身后,竟是断了! “嘻嘻嘻,莫爷爷,快看这小子收了我们的钱了,那这宅子就是我们的了,您想怎么找,就怎么找。” 女孩骑坐在叶凡背上,一手压着他的头吃土,一手扣着他那只断手,位置拿捏的恰到好处,保证这土包子手里的钱袋又不会掉落,看上去就像是他自己死死拽着的一样。 少年疼得浑身颤抖,后背立马湿了一片,可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将头深深埋在地里,生怕眼眶中的泪会不争气地冒出来。 老者收回视线,神色漠然,对于女孩的行为似乎从未放在心上。他看向眼前的旧宅,摇摇欲坠,破败不堪,似乎稍微大些的风雨,就可能将其压垮。 “尘归尘,土归土。既然已经去了,又何必再执着。” 老人叹了口气,手虚空点了一指,一道剑光闪过,那陪伴了少年十四年,又守护了他十四年的老宅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满天尘埃。 女孩仰着头,小嘴微张,眼中满是憧憬。似乎觉得山上的神仙就该如此风采,天地万物,皆弹指可破。 满天尘埃之中,有点点星光闪动。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心道:“果然在这”。随即闭上双目,调息凝神,那点点星光便如同遇见了旋涡一般,被老人尽数吸进了体内。 许久之后,老人重新睁开双眸,眼中已有丝丝剑影闪动,整人的气势也陡然攀升了一大截,并隐隐有了突破那层屏障,羽化飞升的气象。 镇口,老乞丐靠在石碑上,翘着二郎腿,正百无聊赖地啃着一只鸭腿,再饮一口清酒,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颓废至极。 一道清风闪过,教书的魁梧老者站在石碑旁,问道:“不去管管?” 老乞丐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鸭腿,哼哼道:“管什么,那剑妖坏规矩了吗?还是那丫头坏了规矩?” 教书老人无言以对,事实上这两人确实没有坏这里的规矩。 女孩出钱买了少年的宅子,少年的手里也确实拿着钱,还是他自己伸的手,那这笔买卖就不能算坏了规矩。 既然宅子已经不再是那小子的了,那这头剑妖想要如何处置自然是随他心愿。 “拆了也好,干净,省得其他人再惦记李老头那点财产。”老乞丐喝了口碗中酒,咂咂嘴道。 “不怕那小子就这么死了?”魁梧老人再次问道,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老乞丐冷笑一声,说道:“死?死了最好,他来这本就是受苦的,舒舒服服地过了这么些年,不给他点苦头尝尝,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魁梧老者点点头,笑了笑:“理应如此。” 小镇上的规矩不多,却条条框框标得明确。女孩不是山上的练气士,只是个学了些江湖把式的练家子,可用来对付一个毫无戒心的柔弱少年,也是足够了。 如果换做这镇上的其他【孩子】试试,信不信,一个照面就能将那丫头的脑浆子都给摔出来。 第十章 死了 第十章死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少年端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那里本该有间破旧的屋子,挡不了风,遮不住雨,却也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饿了、累了或是难过了,就可以回来,关上门,一个人靠着门板,不哭不闹,过上一会儿就好。 可如今那屋子没了,只有一片残砖断瓦,和那断成两截,再也撑不起来的顶梁柱。 老人与女孩走了,没有与他这凡夫俗子计较,还留下了那一袋子金豆,换做钱币,足够叶凡在小镇上置办一栋像模像样的宅子了。 女孩临走时还不忘朝他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笑得很天真无邪,就像对着路边的野花野草笑一样,不掺杂丝毫喜恶,却很伤人。 轰隆隆的雷声如期而至,夏季多雨,今天也不例外。灰蒙蒙的乌云下,豆大的雨珠应声落下,不到片刻,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下了起来,然后渐渐增大,成了倾盆的大雨。 叶凡端坐在雨水中,无遮躲避,愣愣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当少年的身体再难感觉到一丝温暖之意时,一个身影悄然站在了身后。 “难过吗?”男人打着伞,直直站着,分给少年一半,两人一起淋着雨。 叶凡点点头沉默不语。 “生气吗?”男人再问,声音有些沙哑。 少年再次点头,依旧没开口 “那想……杀了他们吗?”男人最后问道,语气蓦然轻快起来,仿佛是在说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少年仰着脑袋,雨水沾湿了脸,他笑了:“一点点。” 男子静静望着叶凡的脸,神色平静,没有再说话。少年则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只钱袋,似乎在思索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天边有了亮光,男子这才转身离开,他的脚步似乎很重,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吃力,到了院门口,他又再次转身,对着少年的背影笑了笑,问道:“小叶凡,再替我打葫酒呗。” 少年没有转身,也没有再理睬,似乎就连‘没空’二字也懒得再说。 酸秀才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呼吸不自觉地沉重了起来,不死心地再次问道:“小叶凡,要来我家住吗?房租可以算你便宜些。” 少年的肩膀微微动了动,沉默了片刻,背对着反问道:“如果我去了,你会死吗?” 男子嘴角抽了抽,还是学着少年先前的语气无所谓地说道:“也就一点点。” 叶凡哦了一声,没有再回话,酸秀才等了一会儿,没有多余的答复,他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一转身,就看见那游手好闲的老乞丐正站在自家门口,而自己的老婆和闺女则一脸关切地探出大半个身子,一起朝这边张望着。 “出来啦,咋不多待一会儿啊?”老乞丐冷哼一声,抬手便隔绝出一方天地,只留两人。 酸秀才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想要喝酒压压惊,却发现葫芦没带,忘家里了。 “呸!” 老乞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两步上前就给了男子一个重重板栗,随即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谩骂:“你个废物,本事挺大啊,敢替那小子挡因果,你挡得了吗?怎的,一个晚上就吃不消了。老李头拼了一世的大道根本,也才护他十四年,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扫泡尿照照,你不嫌丢人,我都替李老头丢人,他那张老脸,估计在九泉之下,都得拧成芝麻酱了。” 酸秀才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反驳,心里却一点也不生气。别看老乞丐骂的毫不留情,可那也是不愿一块上好的璞玉,陪着那碳灰一起烂了。 所谓恨铁不成钢,讲得就是这个理。 酸秀才陪笑道:“您老是谁,那可是比我师傅辈分都大的人,说得道理自然是天大的。” 老乞丐听这话舒坦,神色缓和了些:“你要不惜命,当初就不该娶婆娘生闺女,现在还得她们娘俩替你担惊受怕,豁出脸面去找我这老头子来善后。就怕你一时想不开,坏了本该平坦的大道,去那泥浆子里打滚。最后浮都浮不起来,连收个尸都费劲。” 酸秀才连连点头称是,并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老乞丐这才舒了口气,心情好了些。 “回家去吧,那小子的事还得我老头子来办,真是晦气,就是个麻烦种,到哪都是个祸害。” 老乞丐摆摆手,示意男子赶紧滚蛋,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这外面的一夜风雨好? 酸秀才点头,不过依旧问了最后一句:“当真没有办法了?” 老乞丐冷哼一声:“办法?你要真心疼,就该直接一剑杀了那小子,还能得一份天大的飞升机缘。就说那老剑妖和女娃,别看现在是主仆关系,百年之内,或许还用不了那么久,那女娃就能将剑妖死死压制,甚至还能将其炼制成自己的本命飞剑,信不?” 酸秀才眉头深锁:“那剑妖可有数百年的道行,又取了我师傅残留的些许剑意,飞升大道,指日可期,怎会如此不济?” 老乞丐嗤笑一声:“因为那丫头够胆,折了那小子一条手臂,这就是天大的机缘,以后她的修道之路,就将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路平平坦坦。可笑老家伙还以为自己得了福缘,不过是替他人作嫁衣,瞎忙活一场。” 男子收敛心神,明白了老乞丐话中的意思。 自古以来,修道者降妖除魔,也算功德一件,且斩杀的妖魔越强,自身的大道也会越发稳固。 红衣女孩折断了少年一条手臂,那便是斩了这世间最大的妖魔,功德无量! ———— 老乞丐走进院子,叶凡似乎猜到了身后的来人是谁,就将手里那袋金豆往怀里塞了塞。 老乞丐见状冷笑一声:“放心,不抢你的。”随后又看了看少年耷拉着的右臂,说道:“况且对一个残废动手,传出去了也会被人说我老乞儿胜之不武。” 叶凡没有搭理这疯疯癫癫的老头,镇上的人都有各自的脾气,就这老头怪的很,喜怒无常,让人看不透。 老乞丐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傻小子,要不跟我学要饭吧,虽说风餐露宿的,可好歹也算是个活路不是?” 叶凡脸色一黑,瞥了对方一眼,懒得说话。 老乞丐哼哼两声,似乎也有些生气:“咋地,看不起我们乞丐这行啊,里面可是有大学问的。学好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比那皇帝老儿舒坦?” 少年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也许是坐的有些腿麻了,他两脚一伸,不管那身后那满地泥浆,直接躺了下来。 “我想出去走走。”少年蓦然说道。 老乞丐还当他是要去镇上散心,就说道:“也好,正好老头我带你去认几个点儿,那里都有乐善好施的大善人,随便赏个残羹冷炙,也比你小子每天啃馒头有滋味。” 少年摇摇头,说道:“不,我的意思是我想出去了,离开这个……镇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当他说道‘镇子’时略微停顿了一下,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他待了十四年,却又无比陌生的地方。 …… “嗯?” 叶凡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老乞丐说话,于是有些疑惑地歪过脑袋去看,然后他就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一旁的老人喘着粗气,掌心处全是汗。 地上,少年的脖子歪到了一边,张着嘴,已经没有气息,竟是……死了。 第十一章 下棋的人 第十一章下棋的人 寂静无声的院子里,老乞丐看着地上没了气息的少年,脸色难看至极。虽非出于本心,可这少年还是被他给‘失手’打死了。 只因少年说了一句:我想出去看看。 老乞丐回过神来,立马划开一方天地,遮蔽了天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三座天下内,仍有那么几人知晓了这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老人颓然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支旱烟,点上火,死命抽了几口,这才缓过气来。随即眼珠子一瞪,对着地上的少年尸体狠狠骂道:“你个衰货,是要把我老头子活活吓死吗?出去看看,你出去了,那其他人还有活路吗?还想再来一次‘杀尽山上神仙人,我辈从此入凡尘’,牛气,可是不顶用,我呸!” 老人已经很久没有抽过旱烟了,以前是觉得人老了,该有点儿老不死的样子,才学着抽过一阵,感觉还挺不赖。后来吐云吐雾久了,就被别的老不死笑话,说自己抽旱烟的模样像那施云布雨的老龙王,就差两根须子了。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这不是拐弯抹角的说他老乞丐像畜生吗,这谁受得了,索性一狠心,戒了。 后来,也就遇到个极高兴的日子,或是特麻烦的事儿,他才悄悄拿出来,抽上几口,解解乏。 老乞丐又抽了几口,视线瞥向院落的一角,轻哼道:“咋地,要我请你出来,还是等我一袋烟儿抽好了,你再出来讲你的道理。” 那本该空无一物的院子角落处,空间逐渐扭曲,随即进来一个青衫儒士。 男子面容俊朗,看不出具体年龄,可气质却很独特,或者说很复杂。穿着读书人的衣衫,本该是那圣人门下,一心求学问,讲道理的儒生。可男人的腰上挂的却不是什么君子美玉,而是两颗斗大的骰子,黑红相接,摇摇晃晃,一会儿摇大,一会儿摇小。 “不敢打扰前辈雅兴,等您抽完了,咱们再谈买卖。” 男人客客气气,说出的话也是和读书人搭不上一点儿边。 老乞丐想听的是道理,男人讲得却是买卖。 老人点点头,没再说话,专心抽起了旱烟。男人则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一双天生的异瞳专心地打量着地上的少年,眼中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没过多久,老人一袋子旱烟抽完了,烟杆子敲了敲鞋底,收了起来。 “我虽猜到今天事是有人在背后布局,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老人看向男子,眼中闪着精芒。 男子苦笑,郑重其事地作揖,先以儒家之礼向老人请罪。 老乞丐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盯着他。 男子挠挠头,又双手合十,竟学那佛门僧人向佛祖行礼。 老乞丐依旧沉默不语,且面有愠色。 最后,男子摸了摸鼻子,恍然大悟,以拳击掌,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对的。只见他掏出一文钱,慢慢走到老人面前,弯腰放下,随后又乖乖退了回来。 老乞丐看着地下那一文钱,神色缓和了不少,满意地捡起丢进了兜里。 “今天进镇的六波人里,当你棋子的有几个。”老人问道。 “三个”男子如实回答道。 老乞丐点点头,和自己想得一样。 清风城的李氏兄妹,是那小子遇见的第一波山上修士,虽说是因为钱,却也无意中让那小子说出替他们将柴送出镇子的话,只是后来李董用一手乾坤扇,将柴全收走了,才断了那小子的念想。 洗去一身世俗气,证了佛心的无戒和尚是第二波,一场法事,金莲渡人,也给那小子的心里平添了出家人或许也不错的印象,有了对镇外世界的向往。 至于这最后一波,自然就是那老剑妖和红裙女孩,拆了臭小子唯一的容身之所,也让他见识到了山上人的行为处事,心有不甘,自然就会想要出去闯闯。 这三件事,若是分日子,发生在不同的时间段里,老乞丐也能断言这小子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可现在全都在同一天内发生,一环接着一环,就是潜移默化地给了这小子心里的暗示,让他自己说了要出去的话。 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乞丐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又能怎样,这是阳谋,明知道会如此,可对方却没坏规矩,他也不能出手制止,这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高明之处。 “说吧,想咋地,我老乞丐既然自己坏了规矩,就该认罚,事先说明,我可没钱,就一条烂命,要就拿去。”老人很是无赖的说道。 男子笑了笑,很是恭敬地说道:“前辈的命,我可不敢取,少了您,这小镇上的人还不都乱了套,随便出去一个,就能搅得天下大乱。” 老乞丐得意地扬了扬头,知道就好。做买卖就得这样,甭管占不占理,气势上就不能输。 可男人随即语气一变,一步踏出,扯着脖子就吼道:“可你老家伙要是敢不认账,那我就出去成天喊个没完,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个天昏地暗,到时候看看,那三座天下的主人,还会不会让你这老刑徒继续在这悠哉悠哉地过日子,当这肥差。” 老乞丐闻言大怒,愤然起身。男子却又立马一步缩了回去,笑眯眯地说道:“先礼后兵,先礼后兵,前辈莫怪。” 老乞丐气得不行,可也没有办法,碰上个同道中人,就得看彼此道行深浅了。 “那你想怎样,虽说是我老头坏了规矩,一不小心出手稍微重了些,可也不是什么大错,你小子要价可别太高。” 这话要是让地上躺着的少年听去,估计得气得几天都合不上眼。 一不小心?出手稍微重了些?我都让你给打死了,这是讨价还价的事吗? 男子倒是心平气和,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和筹码。 老人听完后,眯起了双眼,有些怀疑,问道:“照规矩,这小子每死一次,外面那女人就会找个飞升境的老祖陪葬,你真有办法让她不出剑。事后这笔糊涂账,也落不到我老头子的头上?” 男子自信地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只要接下来的一年里,老先生能按照约定行事,她那里,自然有我来周旋,放心,绝不会扯掉您一根毫毛的。” 老乞丐撇撇嘴,就怕到时候确实不是一根毛的事,全给剁碎了,只剩下毛了。 谈妥了生意,男子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走得是院子的正门,隔壁家的少女正巧出来倒水,看见一个男人路过,青衫飘舞,英气勃发,看着像是和爹爹一样的读书人,可却喜欢攥着手里的两枚棋子把玩,上面似乎还雕了精致的图案,定眼一看,一条黑龙,一只白凤! 第十二章 书院 第十二章书院 青衫男子走后,老乞丐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少年,顿怒从心起,没好气地用脚一踹,少年受力顺势滚到一旁。 “你倒是睡得舒坦,留下一堆的烂摊子,让三座天下的人都跟着头疼。” 老乞丐狠狠啐了一口,双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撇下那少年的‘尸首’,再也懒得搭理。 清晨的朝阳总是格外明媚,尤其是昨晚下过了一夜的雨,天上挂起了虹,五颜六色,分外好看。 院子里,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弥漫,躺在地上的少年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却立马感觉不对,湿哒哒的,瞬间糊了一脸的泥。 叶凡吓得一下坐起,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眼前依旧还是一片废墟,证明昨晚之事,并非是一场梦。脖子感觉有些酸,估计是睡像不好,落枕了。他就伸手去揉,揉着揉着却又感觉不太对劲,顿时一惊,那本该折断的右臂,怎么好像一点事都没了。 少年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当想起那老乞丐来过时,他立马翻看自己的内兜,幸好幸好,东西还在,他便长长舒了口气。又呆坐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去想。小镇古怪的事情很多,他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儿时总爱缠着叶凡的小胖墩一次就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给压扁了,可结果第二天人家照常能活蹦乱跳地在街上瞎跑,只是后来他家里就不让这家伙和他玩了,所以叶凡就又变回了一个人。 身上的衣服全沾了泥巴,叶凡决定先去溪边洗洗。家里的家当全被那古怪的老头给弄没了,他浑身上下也就这一件,总不能光着屁股四处晃悠吧。远的不说,隔壁的酒鬼秀才看见了,肯定会骂自己耍流氓,污了他家闺女的眼睛。 镇上就一条小溪,不算有多宽敞,可是清澈澄碧。以前听镇上的老人说,这溪水里有龙睡着,可别往里头尿尿,惹怒了龙王,他们镇就得遭殃。 叶凡觉得可笑,这溪水连他胸口都高不过,怎么可能会有龙呢?想来是骗镇上的孩子,免得他们一时兴起,来个‘海纳百川’,那到了晚上一家人的饭菜里,可就多些味儿了。 少年脱下脏兮兮的衣服,光着膀子活动了一下,正要跳进水中洗个痛快,突然一声呵斥传来,声大如雷,惊得他僵在了原地 “臭小子,你敢往下跳,我就敢烧你的衣服!” 叶凡脸一黑,顺着声音望去,溪水的下游,正坐着个头戴斗笠的老翁,一手持杆,一手直指着他,满脸怒容。 是那个在落雨轩谎称自己也是个和尚,想要向酒肆讨壶酒喝的老头。 叶凡停止了跳水姿势,有些悻悻然地拿起衣服,向更下游走去。 老头叫什么,叶凡记不太清了,总之是姓雷,嗓门是真的大,所以好记。 两人隔着一条溪水,叶凡路过时还能听到这老头嘴里一阵碎碎念,说鱼都让你这小子给熏走了,一上午都白忙活了。 叶凡心里却在想,你那嗓门,就是有鱼也给你叨叨走了,能钓得到才怪。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懂吗? 可让少年意外的是,他前脚刚离开,身后就传来老人欢喜地收杆声音。 “来喽!来喽!”老人大呼小叫着,双手骤然发力,根本不讲究什么三放一拉的收线章法,直接提竿而起。 瞬间,一条三五斤重的肥美鲤鱼冲破水面,被细细的长线拉起,落在了老人的手里。 鱼儿还在挣扎,似乎想要挣脱。老头儿娴熟地操起身后的大棒槌,就是一阵招呼,‘嘭!嘭!嘭!……”,声音听着像是和尚在敲木鱼,只是一个敲的是死的,一个却是活的。 几声下来,那条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鱼儿顿时就没了声音,乖乖认命了。 老人心满意足地将鱼倒进鱼篓里,收起鱼线,还不忘挑衅似的瞪了了少年一眼,起身离开。 叶凡在对岸看得目瞪口呆,这也行? 虽然不懂老头为何守着一日只钓一条鱼的古怪规矩,不过叶凡心想,自己如果有他这钓鱼的技术,那可比每天上山拾柴轻松多了。 在小溪的下游,叶凡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期间有小鱼壮着胆子再在他身边游过,他就伸手去抓,结果那群鱼儿不知怎的,看着小,劲儿特大,比只小牛都不逞多让,倒是把少年转得七荤八素,险些撞上水底下的大石块。 忙活了半天,一条鱼都没摸上来,少年有些心灰意冷。 洗完澡,叶凡拧巴拧巴衣服,就地生了堆柴,烘干再穿上,就又变回了那个背筐上山谋生活的少年郎。 镇口,简单打理了一下行囊,又买了几日干粮,叶凡来到了石碑前,越过这块碑,就是外面的世界。 身后是生活了十四年的小镇,转身再望了一眼,感觉有些奇怪。倒不能说是没有一点儿感情,只是在他的心中,他似乎总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无论是人还是物,哪怕一同生活了十四年,依旧是那样陌生。 似乎这个镇子并没有真正接纳他的存在,而他也从未将这里当作过自己的家乡。 “要走?”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 叶凡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面目,就被一只大手按住脑袋,连拖带拽得拉着往回走。 “想得美。”那人冷哼一声,语气满是怒意和愤慨。 叶凡奋力挣扎,奈何来人力气太大,个头似乎还很高,他努力半天,也就能抓到对方的衣袖。 “给我老实点儿,这里养了你十四年,供了你四十年,也担惊受怕了十四年。老李头甚至不惜自毁大道根本,舍了那得道飞升的机会,也要护你十四年。现在你这小子脑子一热,觉得委屈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魁梧老者将少年直接拖回了书院,一手扔在地上,怒骂道:“圣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不求你小子记得多少好,但欠下的债得还清。你要是没念过书,不懂这些大道理,没关系,今天起,我来教!” 少年似乎是被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 教书的老人是个暴脾气,镇上谁都知道,来这念书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挨过老人的拳头。可唯独对叶凡是个例外,不冷也不热,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今天,这位夫子骂了他,甚至还打了他,本该是个糟心的事,可不知为何,少年的心里却有些热,有点想哭,却又怕真哭出来了,那老人就会拂袖而去,继续做那陌生人。 老人是教书的先生,学问可能没有多少,还喜欢动手打人。可被他打过的孩子,回去后都能逗得父母开开心心。用老人自己的话说,学问没多少,拳头管够。教人就跟打铁一样,歪了就得掰直,废了就得锤实,少一分力气,打出来的东西,就不够看,没啥用处。 少年愣愣地盯着老人看,似乎过去几年里看得时间加起来,都没今天长久。 老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过仍是硬气道:“一年,你小子再在我这待上一年,一年以后,你想去哪都行。可这一年里,你得听我的,让你干嘛就干嘛,不然,我就揍得你爸妈都不认识,听懂了吗?” 少年愣了许久,直到老人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似乎才反应,一阵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索,最后掏出那干瘪瘪的钱袋,举起伸向老者。 老人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结巴道:“交束……束修的钱,我自己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都买了干粮,不过……我以后会补上的。” 少年说完,仍一脸期许地望着老人。他兜里有一袋金豆,可那不是他的,不能动,以后更是要还给那对主仆的。 老人蓦然转身,轻哼道:“收起来吧,我这还缺个扫地搬书的书童,没工钱,但是一日三餐管够,你要没地方住,就睡柴房,平时也能顺着听听课,省得瞎出去晃悠,碍人眼球。” 老人撂下这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去,将少年丢在了书院里。 还是孤零零的一人,可他却笑了。 第十三章 偷学 第十三章偷学 夏去秋至,万物凋零,院落内,梧桐叶褪去了一身脆绿,变得金黄,寒风吹拂,它就飘然落下。 大树下,面容清秀的少年正背靠大树,闭目假寐,身旁放着一把扫帚,不远处传来老先生讲课的声音。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老人读上一句,下面的学生也跟着摇头晃脑接上一句,书声琅琅。 “知道了吗?”老人冷不丁地问道。 下面的学生就答:“知道啦,夫子。” 老先生勃然大怒:“知道个屁,你们要是知道了,还需要我来教吗?” 学生们各个噤如寒蝉,不敢再言语。 老先生又念了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知道了吗?”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再说,有了前车之鉴,哪怕他们知道答案,可也不想触这霉头。 等了一会儿,见迟迟没人作答,老人又怒了。 “这点都不懂,还念什么书,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愚不可及!” …… 一堂课,几乎就是这样在老人不断地叫骂声中结束。 当下课的铃声响起,孩子们都兴冲冲地回了家,树下的少年这才重新站起,拿起扫帚将一片片枯叶扫成了堆。 一只鲜红的小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掠上枝头,俯瞰着下方的少年。 老人从室内走出,来到院子里,问了一句:“听懂了多少?” 少年挠挠头,有些羞赧道:“先生希望我听懂的我懂了,先生不希望我懂的,我就没听懂。” 老人抚胡笑了笑,随即一拳将少年打倒在地,骂道:“废话!” 老人转身大步离去,背对少年:“道理写在书上,路却铺在脚下,慢些可以,只要别踏错就行!” 少年起身作揖,送别老人。再抬首,那鸟儿又不知去向。 ————— 清理完院子里的树叶后,叶凡来到藏书室,照例打水擦拭一番。这里藏了不少书,每一本都有各自的故事。闲来无事时,他就喜欢一个人静静窝在这里,看书。 从海国图志到奇人异士再到飞禽走兽,书本向叶凡展现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只需静静呆在这里,就仿佛能知晓一国一地上下千年,万里疆域的故事。 翻开一本《天下志》,叶凡仔细看着上面的图鉴和文字,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外面可分三座天下:浩然天下,蛮荒天下,深渊天下。 人立浩然,妖据蛮荒,而魔则雄霸深渊。 浩然天下又分东南西北四洲之地,逆天修道者,又被称为‘山上之人’,有纯粹武夫和练气士之分,最高有十二境。 武夫淬炼身体,一拳可碎山岳。 练气士寻求机缘,本领可通天地。 叶凡回忆起当初进镇的那群陌生人,想来应该就是所谓的‘山上之人了’。 收起《天下志》,叶凡又拿起一本志怪小说,里面记载了许多奇珍异兽和神话鬼怪。有喜欢化作妖艳女子的狐媚,引诱读书人,吸食阳气;也有喜欢兴风作浪,好吃童男童女的恶蛟;还有怨气难平,游荡阳间,不肯魂归醴都的恶鬼……。 种种光怪陆离的故事,都让少年感到既惊叹又向往。 离开藏书室,叶凡提着鱼竿竹篓来到小溪边,一个头戴斗笠的老翁似乎已经等候多时,见少年到来,老人不满地哼哼两声,开始碎碎念,没有一句好话,全是抱怨。 叶凡上前打了声招呼,老人没有搭理他。少年似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在一旁坐下。放上饵料,垂下吊竿,开始学着老人钓鱼。 夫子说过,书上的道理他来教,可人也不能总讲道理,遇上不讲理的,就该换个方法。可这东西不归他管,要学,就得去求人。 所以,叶凡来到这,跟雷姓老人学钓鱼,一开始他也不知道学钓鱼和不讲理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夫子让他学,那他就会好好的去学,哪怕到现在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过,他也依旧每天会来这钓上半日。 没过多久,老人的鱼线动了,起竿就是一条大鲤。可老人却没见多少喜色,只是松开鱼钩,又将鱼儿放了回去。 没有多久,又是一条鱼儿上钩,老人依旧放归。 如此反复了六七次后,老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等到又是一条大鱼上钩,老人直接抡起身后的棒槌,一顿敲敲,嘴里还不停抱怨:“你咋这么笨呢?教了那么多次,咋还这德性,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白长这么大个,里面装得全是草吗?” 可怜的鱼儿不仅被打得七荤八素,还被骂的狗血淋头。 一旁的少年只是缩缩脖子,没敢说话。 出完气了,雷老头又把鱼放了回去,没再急着下竿,而是盘起双腿,开始打坐小息,一呼一吸之间,似有雷云吞吐。 每到这时,少年就会默默看着,整个人安静地像块石头。 “小子,回去了看了佛经没有。”雷姓老人瓮声瓮气地问道。 叶凡本能的点点头,却又发现老头是闭着眼的,正要开口,却不想老人先一步说道:“看了就好,那你告诉我,何为佛门六神通?” 叶凡想了想,回答道:“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尽通。” 老人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明白其中意思吗?” “有注解,看得懂字,却不明了。”叶凡老实说道。 老人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块石头。 “那本《仙侠游记》好看吗?”老人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好看。” “比佛经好看?” “对。”少年理所当然道。 垂钓老人更气了,直接骂道:“狗屁,一群跳梁小丑,花里胡哨地舞刀弄剑,哪里好看了?” 少年惊奇地问道:“先生看过?” 雷老头面色一窘,喘了两口气,平静道:“单靠眼睛视物,境界哪怕练到极致,也只能算是二流武者,上不了台面。” 少年更惊奇了:“先生也懂武?” 雷老头笑而不语。 一老一少,端坐在小溪边,直至暮色将近,老人也没有再钓上来一条鱼。 老人起身,拿上鱼竿竹篓,垂头丧气地打算离开。这时,一旁同样沉默的少年忽然开口说道:“先生可否再等片刻。” 老人停下脚步,少年提竿而起,鱼儿顺势冲破溪水,跃上半空。 叶凡收了线,提着鱼,却没放进自己的篓子里,而是递给了一旁的老人。 “多谢先生这些日子的教诲,这条鱼,该由先生带回。”少年由衷感谢道。 老人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笑骂道:“好小子,原来早就学会了,还跟我老头子藏拙。” 叶凡深深作揖,歉疚道:“实在是先生的雷吸之法太过高深,比那垂钓之术更加诱人,不想白白错过,还望见谅。” 雷姓老人哈哈一笑,也不矫情,接过鱼,放进篓子里,说道:“风老头倒是把你教出个人样来了。” 少年笑容灿烂,身子似乎站得更直了些。 少年走后,老人盯着篓子里的鱼左顾右盼,喜不自禁。忽然一阵清风出过,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出现在小溪边。 雷姓老人放下竹篓,沉声说道:“这小子成长地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快。” 魁梧老者点点头,脸上不知是欣慰还是担忧。 雷姓老人叹了口气:“可惜李老头走得早,看不见了。” 魁梧老者沉默片刻,笃定道:“他一直都看着呢。” 雷姓老人微微一愣,随即也露出了笑容,抬头望天,叫道:“喂,说你呢,看见你孙子了吗?现在可出息啦,没给你丢脸。” 说完这话,老人又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话说得怎么味道好像有点儿怪呀。 魁梧老者笑问道:“若是那小子今日没帮你钓上那条龙门鲤,你会怎么办?” 雷姓老人冷哼一声:“怎么办,当然是先揍个半死,然后一脚踹河里去,老子的功法是那么好偷学的吗?” 魁梧老者抚须大笑,竖起了拇指:“大气!” 第十四章 买酒 第十四章买酒 天蒙蒙亮,叶凡便起了床。老夫子没有说谎,真留了一间柴房给他,空间不算大,放下一张旧床后,也就没多少地儿了。 一番洗漱过后,拿上一个热过的馒头,少年便着背着竹筐出了门。 依旧是上山的路,叶凡这次走得却不如以往心急,还有闲情看一看这四周的景物。 清晨的山上,雾气有些重,花草树木隐匿其中,让人看不真切。 少年停下脚步,站在山路上,静心闭目,吐纳呼吸,一呼一吸间,整个人也越发的沉静,变得有些模糊,似与这山间草木融为一体,道法自然。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一阵微风吹拂,少年睁开眼,微微一笑,用力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暗骂自己昨晚定是佛经看得着魔了,怎么大清早的发神经呢。 撒开腿,他又飞奔起来,山路崎岖,他却游刃有余。 自从进了书院,叶凡其实已不必再干这拾柴贩薪的营生,可过去几年里已经做惯了的事,蓦然停下,总会感到有些不自在。所以叶凡抽空问了先生,能否继续上山捡柴,不为钱,就当锻炼身体。 魁梧老人则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关我屁事!” 少年便感激作揖,依旧每日早起。 说来也怪,山上的柴似乎总拾不尽,无论春夏秋冬,每次上山总能捡满一筐。叶凡当初不是没有想过偷懒,一次多捡些捆好,这样再来时就能省去不少时间。可当他好不容易忙活到晚上,第二天满怀期望地去搬时,却发现本该捆好的柴一根都没剩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至此以后,叶凡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镇上,耍小聪明是没有用的,活还是只能扎扎实实地干,偷不得懒。 一筐柴拾完,叶凡下山后先给书院的伙房送去了一些,说是伙房,可算上叶凡书院里也就只有三个人。 开门的是个又聋又哑的中年男人,一脸麻子,长得不算好看,只能说第一眼令人印象深刻。听说是夫子早年带回来的弃婴,养大了,就留在这当下人,平日里照顾先生的衣食起居。 见叶凡背了一筐柴,男人微笑着点点头,很是高兴。 叶凡将柴放好后,挥手告别。男人不会说话,只是笨拙地同样挥手,脸上荡漾着笑意,可惜不算好看,反而有些渗人。 天色仍旧很早,孩子们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来这,所以夫子也不会早起,这似乎成了某种默契。 叶凡走过熟悉的街道,万籁俱寂,只有小胖墩家的包子铺开了门,一身腱子肉的独眼汉子正用巧劲拍打着面团,随后一个个摘成小团,揉扁搓圆,再塞进鲜肉,放上蒸笼一气合成。 叶凡在旁看了一会儿,以往到不觉得什么,只是自从跟那雷姓老人学了一阵的钓鱼心法后,他便感觉自己眼中的世界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独眼汉子看似在捶面,可叶凡觉得那拳头若是打在人的身上,只怕就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一拳下去,那劲道不是纵向深入,而是横向散开,足以将人震得四分五裂,再无生机。 叶凡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一定是《仙侠传记》看多了,怎么看谁都像是武林高手了,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少年走后,独眼汉子收起拳头,往里屋望去,一个胖成求的小子正裹着被单熟睡,嘴角还流着哈喇子,准是梦见了什么好吃得,不舍得松手。 大汉二话不说进去就是一脚,将那小胖墩踹下床,吓得后者哇哇乱叫,还以为是天塌下来呢。 少年继续走着,再次来到一处熟悉地。 落雨轩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小二抬桌动椅的声响,按照掌柜的吩咐,这个点儿就该起来干活了。 老乞丐躺在外面,依旧混得风生水起,好酒好肉伺候着,过得是神仙日子。 叶凡来到门前,老乞丐瞥了他一眼,却没打算挪动身子,依旧躺着挡路。 少年也不生气,而是直接抬脚跨过老人,推门而入。 霎时间,天地一片死寂。 店内的小二保持着搬板凳,打哈气的样子,直接僵在了原地,神情如同见了鬼一样。 门外的老乞丐同样一脸错愕,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叶凡来到柜台前,酒肆正在核对账簿,没有抬头看他。 “一壶竹叶青。”少年铺上铜钱,轻声说道。 酒肆缓缓抬首,眼神有些怪异,问道:“这酒可不好喝。” 少年点点头,微笑道:“别掺水就行。” 酒肆了然,说了声‘稍等’,却没转身从身后的坛子里取酒,而是去到内堂,亲自拿了一壶贴着绿签的酒壶放到柜台上。 叶凡有些意外,皱眉问道:“这酒怎么感觉不太一样,怎么说也是老主顾了,掌柜的你不会卖我假的吧?” 酒肆冷着脸,轻哼道:“放心,你拿这酒回去,那酸秀才心里准乐开了花,他要是不满意,我把这铺子送给你。” 见酒肆说得如此言辞凿凿,叶凡也将信将疑地抱起了这壶酒。 走到门口,那老乞丐才缓过神来,大怒道:“臭小子,几个月不见,咋变得如此蛮横无理,懂不懂尊老爱幼啊。将那一壶酒留下,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少年神色如常,反问一句:“老人家今天可讨到钱了?” 老乞丐不解,反击道:“咋啦,想抢劫啊?” 少年点点头,认真道:“正是!” 老乞丐顿时大惊失色,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还不忘带上那副旧竹席和那只破碗,看得店内的小二是一脸懵逼。 乖乖,这还是坐镇此方天地,一人便可镇压满镇人的大刑官吗? 少年哈哈大笑,跨门而出,脚下稳健,走得坦坦荡荡。 ………… 没过多久,老乞丐又去而复返,蹑手蹑脚,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进了店,小二心领神会,没再留着,而是回了内院,劈柴烧水。 酒肆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看着账簿,脸上的情绪至始至终都未有过多少显露。 见那少年走远了,老乞丐的精气神仿佛又一下回来了,骂骂咧咧道:“这臭小子,真是无法无天了,才刚入三境,就敢在太对头上动土,以后还不得闹翻天啊!” 酒肆抬头,沉声道:“才?” 老乞丐一噎,重重叹了口气。 修炼不到半年,就连破三境,这话要说出去,他老乞丐只怕会被人说成是疯子。 “练气士还是纯粹武夫?”老乞丐问道。 酒肆看了一眼门外,反问道:“有区别吗?” 老乞丐点点头,说道:“是没啥区别,反正都是个祸害。” 酒肆看完了账簿,收起算盘,转身舀了一碗酒吗,放到柜台上。老乞丐也不问是不是给他的,端起来就喝,一口入肚,完了还咂咂嘴,抱怨道:“见过了你自家酿的‘千日醉’,再喝这玩意儿,就跟水一样,没味儿了。要不您老再发个善心,也给我老叫花一壶如何?” 酒肆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有钱吗?” 老乞丐放下碗,全身抖了抖,穷得叮当不响。 酒肆就没有再说话,连碗也收了回去。 老乞丐骂了声小气,去店门外的老地方躺着,嘴里嘀咕道:“白享了十四年的气运,现在没喽。人家要收回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十五章 柴刀 第十五章柴刀 叶凡提着酒壶,脚步轻快,拐过两个弄堂,弯腰躲过人家院子里长出的梨树枝干,停步敲响了曾是邻居家的木门。 不多时,门开了。是那温婉如水的少女,姓陶,小名豆豆,十四岁的年纪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体态婀娜,面相也是好看。见到门外站着的少年后,她微微一愣,一双好看的细眉微微抖动,眼睛忽闪忽闪,既惊奇又意外。 “你好,我找…”,叶凡话到嘴边,却没了下文。他有些犯难,自己该如何称呼那秀才呢? 酒鬼?先生?还是直接叫酸秀才?显然都不太合适。直呼其名又显得太唐突,更何况还是当着人家闺女的面。 叶凡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当了这么些年的邻居,自己对那人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以至于到现在连个像样的称谓也叫不上来。 见少年傻傻地僵在原地,一副抓耳挠腮的窘迫模样,少女莞尔一笑,如沐春风。 “你终于来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喊爹爹,他见着你了准会高兴的。你不知道,你去书院后,爹爹每个月都会念叨你两回,说是没人给打酒,他就少喝好几顿,娘听了都生气好就几回了。” 少女笑靥如花,一脸欢喜地进屋去了。 门敞开着,叶凡却没进去,而是轻轻放下了怀中的酒,又看了一眼隔壁的旧宅,无比眷恋,悄然离去。 没过多久,秀才就从屋内走了出来,白衣胜雪,脚下不快不慢。刚来到院子里,就能看见门外放着的那壶好酒,只是酒留下了,那少年却不见了踪影。 秀才拿起酒壶,隔着壶闻了闻,顿感差异。这酒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非千年不出一窖。且也不是谁都能喝得到的,就是那些开宗立派的老神仙想要尝上一口,也得耗些香火情。 他没想到那一贫如洗的少年竟会送来这样一壶琼浆玉酿,倒是有些措手不及。望了望那街口的酒楼,秀才撇了撇嘴。 “就是想结个香火情,也别拿我这酸秀才当门面啊,这份重担我可受不起。” 男人自言自语,又有些惆怅道。 “爹爹,你在说什么呀?咦,那人呢,怎么不见啦?”少女从身后走来,四处望了望,没见到那小子,顿时捂起小嘴,好似既疑惑又惊讶,模样俏皮可爱。 男人叹了口气,看向自己闺女,眼中透着溺爱,真是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 “没什么,爹爹在夸我家豆豆聪明呢。” “真的!”少女喜形于色。 秀才点点,起身回屋。女孩跟在身后,好奇地问到“爹爹,那酒是好酒吗?” 秀才点点头“天下少有的好酒,一般人还真喝不到。” 少女了然,拍拍胸脯,还好还好,东西留下了。随后一本正经地说到“那今晚就拿来烧菜吧,糖醋鱼,娘烧的可香了。” 少女话音刚落,却忽然发现前方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那一身酒气都隐匿的无影无踪。 少女一愣,又在院子里找了好一阵,没有找到,小脚一跺,气呼呼地去跟娘亲告状了。 屋顶上,男人打开酒壶,灌了一口,千秋入喉,面色顿时红润起来,震一震衣袖,浑身舒坦。 “千日醉,醉千日,果然名不虚传。”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壶,有些微醺。叹了口气,眉宇间又有抹不开的愁绪,无奈既伤感。 “都窝窝囊囊的过了这么些年了,为何不再多等两年。等镇上的那群孩子都吃饱了,走了,你这条笨泥鳅再过江不好吗。现在就想着下水争食,他们这些被断奶的娃,又岂会容你呀。” 小镇虽是一座囚笼,可却也是一处福地。正因有大凶大恶之类囚禁于此,才更容易引来大道气运。自古福祸相依,善恶不离,讲得就是这个理。 巷子口,叶凡被一个孩子挡住了去路。 那男孩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矮矮瘦瘦的,却长着一副凶悍相,逮谁都像欠他钱似的,一脸的不痛快。 “有事儿?”叶凡轻声问道。 那孩子的眼神凶狠地吓人,叶凡见过喜欢藏洞里花环蛇,平时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可要是那个不长眼的敢伸手去掏,绝活不过一口。 叶凡觉得这孩子比那花环蛇还危险,因为他平日里就狠的吓人,生气了以后,只会变得更狠。 男孩叫做【睚眦】,和小胖墩一样同是书院里的学生,心眼极小。在书院里,除了老夫子外,谁得面子也不给。与那小胖子还是死对头,尽管每次打架都输,可就是不肯罢休,总想着要找回场子。 叶凡在书院里待了几个月,对这些夫子的正规学生也算有些了解,只是不明白这个书院里的‘小霸王’为何会对自己露出这样凶恶的表神情。 尤其是当叶凡发现这小子的身后,还悬着一柄明晃晃的柴刀时,他的眉头就不自觉地深深皱起。 男孩的腿有些短,所以藏在身后的柴刀很快就露了马脚,上面沾了血迹,虽然干了,可依旧渗人。 “还回来……”男孩开口说道,声音沙哑刺耳,完全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该有的声音,反而比那千年的老尸还要沧桑。 叶凡眼神凝重,身体开始绷紧,本能告诉他有危险正在靠近,心跳也随之加快。 “还回来……还回来……” 男孩有些疯言疯语,似乎只会重复同一句话。蓦然,他的眼球一下突起,面露青筋,就像是上了岸的鱼,死命挣扎。 瘦弱的小手举起藏在身后的柴刀,两人相隔七八米,可那孩子还是凌空一刀斩了下来。 叶凡心头猛然一惊,不再单纯相信自己的眼睛,近乎本能跳闪开来。 “轰!”的一声,两人一直线上的地面瞬间裂开一条深深的沟壑,地下深不见底,不知这一刀切开了多少。 叶凡心有余悸地转身,好在这是条空巷,家家户户又都排得整齐,不然这一刀下来,房子都得给劈散了。 男孩一刀下去,未果,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的一双眼中好似充了血,狰狞怒吼道:“都怪你,我吃不饱了。吃不饱,就要被他们吃掉,还回来,把我的武运换回来!” 男孩疯狂地叫嚣着,握着手中的柴刀就向叶凡冲来。 第十六章 厮杀 第十六章厮杀 见男孩冲来,叶凡临危不乱,多年独自生活的习惯,使得他的心性远比同龄人更加坚韧。 男孩的柴刀来势汹汹,在少年的眼中却也不是很快。他微微侧身,顺势抬手,抓住男孩的手腕,握拳!目光一凝,然后毫不犹豫打在了对方稚嫩的小脸上。 男孩被打倒在地,手里的柴刀却不愿松开。 叶凡微微皱眉,膝盖压住男孩的另一只手,随后第二拳再次落下,势大力沉,再中面门。可那小手依旧不肯松开,那就第三拳,第四拳……不停手,也不留情。 寂静的小巷子里,少年将比他小一半的男孩按倒在地上,一拳一拳地殴打着。四周屋子的房门紧闭,对外面的动静似乎置若罔闻,只有那沉重的击打声‘嘭嘭嘭’响着。 没多久,少年的拳头沾了红,他却没有停下,反而出拳越发迅猛,如同一头见了血的野兽,每一拳下去都要将对手砸个粉碎。 男孩手里的柴刀依旧攥得死死的,原本不断挣扎的身体渐渐没了动静。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却是一对倒竖着的诡异瞳孔。 “啊呜!” 男孩张开嘴,趁少年落拳之际,一排洁白的牙齿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 叶凡吃痛,想要抽手,却为时已晚。那孩子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整个人壮的像一头熊,爬起后脑袋用力一甩,叶凡就如破布般被重重摔打在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好似脊骨都要断了一样。 男孩偷袭成功后却没有松口,依旧死死死死咬住,牙齿嵌进骨头里。他的脸上沾了不少血,可却没有受伤。那些血不是他的,而是那少年的。 叶凡的面容有些扭曲,显然疼得厉害,可眼中的求生欲并未消散,仍旧用另一手不停死命捶打着男孩的脸,可男孩不为所动,眼神依旧凶狠的吓人。 从出第一拳的时候,叶凡就察觉到了异样。他的拳头根本不是打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而是一堵墙,一座山,伤不了,更撼不动。 男孩瞥了一眼口中的‘猎物’,眼神轻蔑,缓缓举起手中的柴刀,迅速落下。 生死关头之际,叶凡根本来不及多想,竟无师自通的双脚一抬,缠上男孩的手臂,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扭。 男孩再次摔倒在地,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一直死死攥得的那柄柴刀却蓦然脱了手,掉落在了地上。 叶凡抓住机会抢过柴刀,架在了男孩的脖子上,大口喘气,口鼻之中,尽是鲜血流淌。 失去了柴刀后的男孩整个人顿时变得慌乱起来,想要挣扎起身,却意外被刀锋豁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顿时吓得不敢动了,躺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叶凡不敢掉以轻心,依旧死死架着他。他刚才可是确确实实地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杀意绝不是开玩笑,他差点儿就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巷子里。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和那男孩一样沙哑难听:“好了,叶家小子,能不能先放开我家的崽儿,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而已,你看你还真急眼了。” 叶凡没有回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旁的水洼。微波晃动,连带着将那男人垂下手的斧头也照得透亮。 男人是【睚眦】的父亲,在镇上开了家铁匠铺,平日里帮镇民打些剪刀农具什么的,生意不算好,勉强达个温饱。和男孩的性格截然相反,这个长得有些猥琐,矮矮瘦瘦的男人,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似乎见谁都点头哈腰的,一副狗腿子模样,简直比那老乞丐还像乞丐。 叶凡没有回答,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刀,只是僵持着。 男人见状,变得有些急了,向前走了两步,第三步还未落下,就又被他生生收了回去。原来是他看见那少年手中的刀又逼近了自己孩子的脑袋几分,再靠近,就要真剁了。 “叶娃子,都是乡里乡亲,你说你这是干啥。千错王万错,都是叔叔的错,叔叔在这给你认错了。” 男人说着竟直接跪了下来,不停对着少年叩头,‘砰砰’作响,地面都被磕出了数道裂纹。 叶凡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轻易地放下自己的尊严,向他这个后辈磕头认错,一时心神有些乱了。 身下的男孩见父亲如此,更是难受的不行,发出一声哭腔:“爹!” 叶凡低头望去,下一秒一只硕大的拳头就停留在了他的耳边,拳风猎猎,强大的气流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和拳头碰撞在一起的,是一柄明晃晃的斧子,此时此刻,这柄斧子距离叶凡的脖子也就只有一丝间隙。少年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一根寒毛都被切开了。 “借着一柄半仙兵,也还打输了。现在你这大的居然还想出手,咋的!给个小辈磕头,把脑袋都给磕傻了,一家子还要不要点脸了。”魁梧老人吹胡子瞪眼睛地怒喝道。 男人神色如常,平静地说道:“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要了也没用。若是能让我家崽儿吃饱,将来顺顺当当地走出去,不要说给个小辈磕头,就是要我给这镇上的人都磕个遍又有何妨!” 魁梧老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拳风一震,将那男子震回原处。 “带着你家不成器的小子滚吧,九龙聚首,没他一份了,真是个废物,连那贪吃的小胖子都比不上,也就你家还当他是个宝。”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一双眼睛死死顶着老人。 “我敬你是我家崽儿的先生。”男人咬牙说道。 老人嗤笑一声,说道:“不巧,先生只教书,不管饭,吃不饱只怪没那口福,怨不得旁人。” 男人紧紧攥着手里的斧头,几次想要提起,可最终仍是放了下来。 老夫子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少年,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愣着干啥,放人啊,难不成你还真想剁了这小子,回去加菜啊。” 叶凡这才反应过来,起身站到了老人身旁。 男孩一挣脱束缚,顿时哭喊着向爹爹跑去,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男人溺爱地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最后看了一眼老人和那少年,心有不甘的转身离去。 老人看着那对父子离去,无奈地叹了口气:“锅里就那点儿吃食,自然是大个儿的先吃,你家崽子又瘦又小,如何争得过。” 叶凡站在一旁,有些惊疑道:“先生,他们家已经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老人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笑容慈祥,可随后就是一拳,恶狠狠道:“屁!是有个蠢蛋连锅都给端走了。” 第十七章 问拳佛祖 第十七章问拳佛祖 叶凡挠挠脑袋,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家的锅又不是自己偷的,干嘛找他来要。况且一个锅而已,既然是开铁匠铺的,再打一个就是了,至于要他的命吗? 叶凡觉得很委屈,这笔糊涂账不该算在他的头上。 魁梧老人将少年的疑惑看在眼中,却没多作解释。有些事,命中既然有了定数,多言无意。只是叹息一声,只怪那孩子福缘浅薄,生不逢时,与镇上这群天才中的妖孽争抢,吃不饱穿不暖的,这一世怕是化不了真龙了。 叶凡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这个冤枉亏不能吃,想着什么时候去他们家拜访一次,顺便还了那柄柴刀,再好好解释清楚。 少年后知后觉,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臂似乎受了重伤,此刻已经没了知觉,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断了经脉,低头一看,却更吃惊了。本该血肉模糊的手臂不知何时竟然恢复如初,一丝伤痕也找不到了。 “先生,你看?” 少年抬着手臂,一脸惊疑,还以为是先生用了什么仙法将自己的手给治好了呢。 可魁梧老者只是瞥了一眼,冷哼道:“大惊小怪,你小子在这镇上生活了这么久,何时见过这镇上的人受过什么大伤的。” 叶凡努力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自小到大,他就从未听过镇上有谁家死过人,受过伤。似乎最重的一次,也就是那小胖墩嚷着要陪自己上山,结果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给压成了肉饼,血淋淋的。 当时的叶凡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搬不开那大石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结果只换来一手的血泡,石头纹丝不动。只能急得在原地哭喊,后来直接哭晕过去了,醒来才知道小胖墩的家人把他给接回了去,第二天再见那小子就又生龙活虎地在街上蹦跶了。 “先生,咱们这小镇上莫非也住了山上的仙人,受了庇护,所以镇上的人才无灾无难,活得如此舒坦。”叶凡好奇地问道,心里已经认定是有仙人在庇佑,不然当初自己被那女孩扭断的手臂,为何能在一夜之间就治好了,今天也是如此。 老人闻言,神情显得有些复杂,不知是悲是喜,只是让人看着一股子的无奈劲儿。 “伤不着,死不掉,你觉得是好事?” 叶凡点点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只道:“这话,等你活个千八百年以后再说不迟。” 叶凡无语,自己又不是那王八成的精,怎么能活那么久。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少年心性纯良,觉得活着应该就是享福了。而老者已经阅尽沧桑,千年光阴弹指一瞬,被困在这镇子里,与那漫长的光阴长河较劲,一成不变的路,一成不变的河,还有一成不变的日子一天天的过。 是个人都会觉得……孤独。 “陪你再走一段路,回书院?”老人收回思绪,问道。 少年用力点了点头,面露喜悦。 一老一少并排离开了巷子,身后的屋子依旧没人开门,裂开的地面不知何时也恢复如初,仿佛先前的一场厮杀只是一个泡影,破碎之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街上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各忙各的事,若是少年平日里仔细留心的话,就会发现一些人其实每日不过是在重复着同样的事。 在规定的时间出现,到特定的地方打水,还有在一成不变的位置休息,谈论着昨日、前日,乃至数年前就在不停重复的话题。 可惜叶凡没有去在意这些事,他只是静静跟在先生的身旁,陪他慢慢走着,有时甚至连那出脚的步伐也想偷偷学着,不多不少,争取每次跨出的脚步都和先生一样,以至于在外人看来,这少年走路的姿势显得有些怪异,像只……王八。 路过小胖墩家的包子铺时,老人自掏腰包,买了两个肉包,分了少年一个。 卖包子的独眼汉子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叶凡起初摆摆手,说自己已经吃过早饭了。不想老人立马就怒了,说什么长者赐,不敢辞,敢不拿信不信把你刚吃下去的早饭全给打出来。 叶凡吓得不轻,好像生怕真会被老人当街暴揍一样,只好腆着脸接下了包子,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路上,叶凡拿着手里的柴刀仔细看了看,却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柴刀,为何睚眦那小子拿在手里,竟然会有劈开一条巷子的威力。 “想学刀?”老人见少年专心致志地看那柴刀,随意地问道。 叶凡摇摇头:“就是觉得这柴刀有些古怪,该不会是件什么仙家宝物吧。” 老人哈哈大笑,说道:“这玩意儿放在外面,或许还真有不少人抢破头要,可在这,也就是个玩具,给那娃娃练练手还行。” “玩具?”叶凡有些汗颜,自己可是差点被这‘玩具’给剁了。 老人看了一眼溪边的方向,睚眦家的铁匠铺就开在那儿不远,因为锻铁要用不少水,还特意造了个大水车,看着挺气派的,可就是没啥人气,比不得镇上小胖墩家的包子铺,人来人往。 “那一家在外面原本也算是名望大族,当初求那男人造剑的剑修能填满整座【浩然气】。结果犯了些事,得罪了人才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虽是个没骨气的软蛋,可一手打铁的本事还在,随随便便造个半仙兵玩玩,也是信手拈来。” 老人说着话的时候,眼神极为认真,叶凡很少会从先生的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那是一种肯定和认同。叶凡暗暗记在心里,既然先生说那男人打铁的本事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 “今天这一架打得不错。”老人忽然夸奖道,弄得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不怪我和人动手?”叶凡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老人嗔怪道:“狗屁,人家都提刀追上门了,哪有不打回去的道理。” 少年笑了,觉得先生说得在理。可他还未高兴多久,老人就又莫名发怒了。 “就是你小子的拳头太软,没劲儿,打了半天连人家一点皮都没擦破,丢人。”老人瞪着眼睛怒骂道。 叶凡缩缩脖子,有些畏惧老人的视线。 “我看你平日子还是挨揍的太少,打架就得看谁的拳头硬。” 叶凡有些无语,嘀咕一声:“可他手里拿着刀呀,拳头再硬也总不能去撞人家的刀吧。” “谁说不行!”老人大声呵斥道:“既然佛祖一掌能拍出个万里山河,那老夫的拳头为何不能砸出个浩然天地。” 老人说着虚空握拳,一拳砸出,浑身衣衫猎猎。站在一旁的叶凡看着,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有股劲儿,就要顶天立地,将来与那佛祖问上一拳,看看是他的掌宽,还是自己的拳重! 第十八章 半年 第十八章半年 回书院的路不算长,可叶凡却感觉走了很久。先生的学问不算有多么的高,可听了确实实用。少年听的入神了,不知不觉,书院的大门就到了眼前,心中便有些不舍。 老人抖了抖衣袖,抚着胡须说道:“好了,就陪你到这儿,进去以后,别忘了把院子扫了,落叶归根这事儿,老人家看多了,难免会觉得有些难受。” 少年用力点了点头;“晓得了,先生。” 老人笑了笑,然后一巴掌将少年拍了进去:“知道了还不去做。” 少年笑呵呵地摸着脑袋走了,老人则在门外静静注视着,眼神浑浊,看不出悲喜,。 叶凡快步跑回柴房,将那柄柴刀放在墙角,觉得应景,便又随手拿起,耍了套自创的砍柴刀法。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三千世界,我自一刀断之!”少年念着那本游侠传记上的蹩脚台词,一刀祭出,滋啦声响,墙上顿时就多了条白杠杠,吓得他赶紧扔了柴刀,摸着土墙,心疼不已。 随后少年又来到院子里,按照先生的嘱托,开始静心扫叶。扫帚是自制的,用的顺手,一扫之下,群叶飞舞,颇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 落叶不算多,叶凡扫了一会儿就基本扫完了,可今日他玩心重,不愿就此完事,就从叶子堆里捡了些模样好看的,摆在地上,一会儿拼成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又拼凑出一副图画,大人拉小手,巷子里走得暖心。 没过多久,院里又走进一人,手里拿着簸箕,一脸麻子,长相有些吓人。 叶凡看那男人走来,就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男人咧嘴一笑,来到叶凡面前,蹲下身用枯叶拼凑起来。 “邬童?这是你的名字?”叶凡看着地上两字,问道。 自称邬童的聋哑男子点点,然后指了指少年的嘴唇,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是说你能读懂唇语。” 邬童再次点头,叶凡更高兴了,就像平白多出了个朋友。 邬童因为有先天缺陷,所以一直都躲在书院的火房里,不见生人。叶凡这些年虽生活在镇子里,可却没人愿意接近他,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少年向对方讲述外面的街道和山上的草木,而邬童则向叶凡传授做菜的经验和技巧,把少年馋得够呛。 到了晌午时分,邬童才抱着一簸箕的枯叶离开,这是引火的好东西,与其平白扔了,不如物尽其用。 中午,夫子没有在书院用膳,估计是去了哪家蹭酒,送了口信回来。叶凡本想在伙房找两个馒头垫肚,以往都是如此。可却被邬童拉着去吃那一桌好菜,说是给夫子准备的,他不吃,放着也是坏掉。 可叶凡还是严词拒绝了,说自己如今的学问远远比不上夫子,吃不起这一桌饭菜,抢了两个馒头就跑了。 少年离开后,聋哑男子真旧将那一桌的饭菜全给倒了,白白便宜了一地虫蚁。看着脚下争相抢食的蝼蚁,男人忽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脸依旧还是那张脸,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吃吧吃吧,人家不要的,你们还抢的起劲儿,这辈子估计也就在这趴着了。” 男人忽然开了口,传出的却是女子嗓音,轻柔妩媚,似水如歌,像那春日里的芬芳,醉人心魄。 一只火红的小鸟凌空飞下,想要去争那吃食,却被女子一掌打落,讥讽道:“出息,该你的还跑的掉,乖乖等着。” 小鸟抖了抖鲜红的羽翼,跳上女子肩头,亲溺地叫唤着,声音婉转动听。 邬童,梧桐?凤非梧桐不栖。 下午,镇上的孩子来上课了,夫子也醉醺醺的回来,不知是喝的太高兴了,说了醉话,大手一挥,直言道今日无课,回家玩去吧。 孩子们闻言顿时就像屁股着了火,哄哄闹闹地跑了。 叶凡在书院门口守着,手中握着那柄柴刀,吓坏了不少小朋友。身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转身,就对上一个肉乎乎的胖脸。 “咋啦,小叶子,在这杵着,夫子让你当门神啦?”小胖墩贱贱地笑着。 叶凡摇摇头,问道:“看到睚眦了吗?” 小胖墩眉毛扭到了一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结果肚子先叫了起来。 “没有,今天没见到,我已经很久没有啃过他的头了。”小胖墩抹着自己的小肚腩,吸了吸满嘴的哈喇子。 叶凡很是无语,真怕这家伙哪天没东西吃了,会不会把他自个儿给啃了。 “他怎么惹到你啦,你要拿刀砍他?”小胖墩看着叶凡手中的柴刀,眼中闪着八卦的火焰。 叶凡没有细说两人的恩怨,其实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说是那小子将刀落这儿了,夫子让自己还给他。 小胖墩听得无趣,眼珠子一转,悄悄凑到叶凡耳边道:“小叶子,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爹说再过个半年,我就能出去自己闯荡啦。” 叶凡微感诧异,这些年来镇上的人不少,但出去的却一个也没有。 可小胖墩既然说了,那就是真得,因为这家伙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从不会说谎。哪怕是要吃你,也能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做作。 “你爹同意了?”叶凡不确定地问道。 小胖墩拍着胸脯,骄傲道:“当然,我爹最疼我了,说是让我出去闯荡,就绝不会骗我。你就等着我衣锦还乡,送你十个八个老婆吧。” 叶凡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只是由衷说了声好运,小胖墩就屁跌儿屁跌儿地走了,看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估计不闯出个名堂,是不会回来了。 “只剩……半年了吗?” 少年仰头望着天空,他与夫子的约定也是还有半年。半年后是走是留,还是个未知数。 当初想离开,是因为觉得小镇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而现在,小镇还是那个小镇,自己似乎有了一些不舍。 房间里,老夫子醉的不省人事,躺在太师椅上打鼾。房门推开,满脸麻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带着一杯醒酒茶。 邬童将茶放下,并没有逗留,转身离去,只是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轻声说道:“这世上能让你喝酒的事不多,喝醉了更是罕见。这事儿,我劝不了你,只能提醒一句,你不是李长空,他挡不下的灾,你也别往身上揽。” 房门关上后,魁梧老人睁开了眼,酒不醉人人自醉。盯着空荡荡的房梁,老人呢喃自语:“还有……半年可用。” 第十九章 碰瓷 第十九章碰瓷 今日,和往常一样,叶凡早早起了床,铺床叠被后出门打水洗漱。可一进院子,却见一老者正在院内的大树下静心打坐,领角微湿,清晨雾气颇重。。 叶凡有些疑惑,先生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起来的,今日为何起得如此之早。 “先生早。” 叶凡上前打招呼,发现老人的身前还放了一本杂书——《莫生气》,讲得是修身养性,刻己制怒的心得。 少年疑惑更甚了,在他印象里,自家先生学问虽高,可却不怎么愿看书。藏书室里的书在他去之前,早就布满了灰尘,显然平日里也没人愿去翻动。 魁梧老人睁开眼睛,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沉声说道:“起来啦。” 少年点点头,手中还拿着毛巾脸盆。 老人吐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觉得先生我脾气如何?” 叶凡一怔,随即开始皱眉思索,纠结该说真话还是假话。讲真话,可能会惹得先生不高兴,然后挨打;讲假话,可能会被先生发觉,结果依然会惹得先生不高兴,然后再挨打。 两者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叶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言说道:“学生觉得,先生的脾气像牛,倔起来够劲儿,顺起来也够柔。生气了会顶人,高兴了也可耕地,不能单纯用好坏来论。” 老人闻言笑骂道:“老夫喝酒吃肉,哪里像牛了,你这比喻,用的不好,该打。”说着捡起地上的书,卷成筒状,扬起手,少年吓得闭上了眼睛,脖子一缩等着挨打。可老人只是在其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就没了下文。 “这书不适合老夫,你还是送去给那铁匠铺的小崽子吧,年轻人要懂得韬光养晦,锋芒毕露只会害人害己。” 少年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老人已经离去,只留下面盆里的那本书。 叶凡迟疑了一下,却又似想起了什么,赶紧将书拿起来,可还是晚了一步,盆中有水,书已经湿了,黑漆漆的墨迹混在了一起,成了各个大小不一的斑点,哪还有字可看。 少年一脸黑线:“先生,高人不是这么装的。” ………… 山林溪水边,有户人家,草屋三立,炉火不息,由于地处偏僻,平日里很少有人拜访,所以一家人的生活极为清静。 “叮咚叮咚”的水车伴着溪流作响,少年在山坡处就听得清清楚楚。他手中握着一柄柴刀,腰间塞了书,一路披荆斩棘,割了不少枯枝杂草,才开出了一条路来。 “真不懂那孩子平日里是怎么去的书院,这草长得都有他人高了。”少年嘟囔着,手中的柴刀再次挥舞了几下,眼前豁然开朗。 山坡下,草屋有些简陋,四周用篱笆围了起来,里面栽了些花草,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院内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是锤子碰击金属时的声响,烟囱里冒的不是黑烟,红红的,倒像是晚霞,十分美丽。 少年心念一动,飞奔下山坡,路近草屋时,正好看见一女子从院内走出,怀里抱着竹筐和搓板,想来是要去河边浣洗衣裳。 两人之间是块开阔地,叶凡看见女子时,她自然也发现了叶凡。或许是极少会有客人的缘故,女子显得极为意外,直直愣在了原地,等到叶凡走到面前,她才反应过来,有些羞赧的用衣裳遮住了脸,似乎很怕见生人的样子。 “请问,这里是睚眦的家吗?”叶凡开口问道。 将脸躲在筐后的女子点点头,可或许是因为太紧张,点头的幅度过大,结果脑袋磕了上去,将一筐衣裳全撞了下去。女子手忙脚乱的去捡,却忘了手里还拿着搓板,结果搓板落下,又砸到了她的脚。女子疼得单脚抬起,可又绊到了落在地上的衣裳,在一阵惊慌失措中,直接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知是不是恰巧压到了溪边的石子,疼得直抽抽。 叶凡看着都揪心,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还是一次见到有人能将‘笨手笨脚’这一词演绎地如此淋漓尽致。就是那百十斤重的小胖墩,人虽然看着傻乎乎的,可爬树偷梨的时候,都是身轻如燕,哪会如此不济。 没了遮掩,女子的容貌也呈现在了少年眼前。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肤光胜雪,眉眼如画,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清澈动人,说不尽的温柔似水。 叶凡记起书上有写过“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得,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能让一国之君都为之倾倒,江山社稷都为之倾覆。 一阵劲风袭来,叶凡的身后感觉站了个人,他慢慢地扭过头来,看见一个长相猥琐,身材也十分短小的男人,正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少年舔了舔舌头,艰难地开口说道:“我说,我什么都没干你信吗?” 男人的手里拿着红彤彤的锤子,冒着热烟,显然不信。他的脸上布满了煞气,眼睛里的火比那炉子里的还要旺。 叶凡的嘴唇有些发青,想要开口解释。 男人不听,只是生气地举起手中烧红的铁锤,学那市井流氓一样,将右手的家伙敲到左手,看着有威势些。可他今天脑袋似乎也不怎么灵光,忘了手里拿的不是敲人闷棍的木棒,而是烧红的铁锤,结果可想而知。 “呲呲呲!” “啊!” 铁锤冒烟落地,男人抱着被烫伤的手掌原地打滚,少年吓得高举双手,表示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干,自己是无辜的。 可他也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手里可是握着柴刀的,地上躺了两人,自己又拿着刀,这情景怎么看都好像不太对啊? “爹!娘!” 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叫喊声,一出门就看到那少年高举柴刀,而爹娘倒在了地上,顿时哭喊着就要过来拼命。 叶凡顿感不妙,开口想要解释这一切和他无关,自己只是来送个东西,绝对没有图谋不轨的意思啊。可还是晚了一步,不远处那孩子兴许跑得太急,脚下一个不留神,绊倒了,摔了个狗啃泥,鼻血像喷泉一样射上了天,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至此,溪边的一家三口全都倒在了地上,只留下少年一人,在风中凌乱。 第二十章 铁匠 第二十章铁匠 鸟静山幽,唯有溪水潺潺。 少年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高举双手,很是无辜。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情况,看着倒在地上的一家三口,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利啊。 忽然,第一个倒地的女子忍不住笑了,声音轻柔,空灵悦耳,却又好似怕人听去似的,长袖遮面,极力克制;紧接着男人也跟着笑了,是豪爽的大笑,还有些无奈;最后笑的是孩子,天真无邪,其乐融融。 三人莫名其妙的发笑,让少年更紧张了,还有些不自在,心想这一家子的脑瓜莫非都不怎么灵光? 叶凡身子悄悄转了个方向,面朝山后,打算瞅准机会就立马开溜,顶多将书和柴刀留下。与人打交道,本就不是他的长项,更何况还是一家怪人。 矮个男子起身,叶凡顿时如临大敌,全神戒备。可男子没理会他,只是走到女子身旁,蹲下身子替她将散落在地的衣裳捡起,又不知在女子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逗得女子笑得更欢了。 扶起女子后,男人向儿子招招手,男孩擦干净鼻血,便立马屁跌屁跌地跑了过来。 “去,陪你娘去把衣服洗了,可别像上次一样,弄成落汤鸡回来。” 男孩点点头,头上顶着一筐衣服就往河边跑,女子拿着搓板在后面追。一步三回头,视线在少年的脸上停留的些许,笑意更浓了,然后就揉着摔疼的屁股继续追赶前面的孩子。 “有什么事,进去说。”女子走远后,男人恢复了小巷中的冷漠,沉声说道。 叶凡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然后跟着男人进了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也就一圈篱笆围着,三间草屋环绕,中央处有一火炉,底下炉火旺盛,上面放着根火红剑条,似乎是要铸一柄剑。 叶凡不懂这些,只是见到那火炉时,眼神微微一颤,但很快掩饰了过去。 院里没桌椅,男人也没请少年进屋,所以两人找了个树桩,盘膝对坐。 “什么事?”男人开门见山的问道。 “呃……”叶凡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男人。 “我姓古,古冢,或者你也可以学镇上的人叫我铁匠。”男人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还是报出了名讳。 叶凡点点头,将柴刀和那本糊了字的书拿了出来:“古叔,这是我家先生让我带给睚眦的,是本静心养气的好书,不过字可能没法看了,不过好在我曾看过,可以默写个七八,还有这柄柴刀……” 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姓古的男子便皱了皱眉头,不知是对这称呼还是少年的话。他起身收起了柴刀,然后拿起那书,走到火炉前,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 火炉旺盛,映照着男人沧桑的面容。 “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似乎让少年有些不知所措,沉吟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古叔,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你们家的锅真不是我偷走的,要不我给你买个新的。” 男人没有理会,而是抡起大锤,开始一下一下地砸那根剑条,乒乓作响,火星四溅。本该瘦弱的身躯,此刻变得无比伟岸,每一锤下去,仿佛就有‘火龙’缠绕吐息。 少年静坐了一会儿,没有得到男人的答复,有些失望地起身准备离开。 篱笆口,恰见一小个子正从溪边飞奔回来。两人对视一眼,男孩自然不改凶神恶煞的模样,要不是手中没有武器,早就打上来了。 叶凡神色如常,没有挑衅,也不畏惧,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对方,让人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男孩冷哼一声,绕过少年,大步走到院子里,吐了吐舌头,然后很不情愿地说道:“爹,娘说让那小子留下来吃饭。” 正在专心铸剑的男人眉头微微一皱,转身看向已经走到院口的少年,少年正巧也转过身来。 “要留下吃饭吗?” “好的。” …… 男人无言以对,自己不过是客套一下,这小子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没办法,男人看了看天色,放下手中的大锤,开始淘米做饭。 男孩则对叶凡冷哼一声,又快步跑回了溪边。 没过多久,女子带着洗好的衣裳回来了,男孩则默默跟在后边,怀里抱着搓板,在女子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依旧凶狠的厉害。 桌子上,一家三口外加一个少年分别坐在四方,一些山中的野菜,蘑菇炖的鲜汤,再加一条红烧鲤鱼就是全部。 叶凡没有一点儿作为客人的拘谨样子,反而连连下筷,吃得很是香甜。男孩坐在对面,死死瞪着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可少年视而不见,依然自顾自地吃着。 女子不怎么说话,可始终眼角含笑,温柔可人。 男人则一口一口吃着碗中的米饭,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倒是很少动桌上的菜。 饭后,女子主动开始收拾碗筷,男人陪在一旁,叶凡和男孩则被打发了出去玩。 一出屋子,男孩顿时恢复本性,扑上来就咬,可被叶凡一手按住了脑门,手脚乱舞,就是打不着人。 “哼!” 男孩冷哼一声,似乎知道现在的自己拿这讨厌鬼没办法,干脆作罢,一个人躲到树桩旁打发时间。 叶凡好奇地走过去,发现这小子正在用牙咬一块木头,只是咬得很有章法,已经初步咬出了个剑胚的模样。 “昨天为何没去书院?”少年蹲下,轻声问道。 男孩瞪了他一眼,恨恨道:“去了也没用,以后都不会去了。” 叶凡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昨天遇见小胖子了,说是一日不见,很想你。” 男孩斜着眼睛撇了叶凡一眼,然后作了个呕吐状:“是想啃我的头吧,你又不是夫子,别拐弯抹角地尽说废话了,我现在虽然杀不了你,可不代表以后不行。我爹说了,要是有把好剑在手,可比那砍柴刀好使多了。” 叶凡想起炉上那根剑条,心里有些慌了,没好气道:“你为啥非得杀我呢?说了你家的锅真不是我偷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男孩听得也是一脸迷糊,什么锅不锅的,你抢得是我的武运,是将来的大道根基,关锅子什么事,我爹是铁匠,家里会缺锅吗? 男孩正要再说什么,父亲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叶凡微微一笑,正要打招呼,可男人却将他一把拎起,然后像扔一只小狗一样直接扔出了院子。 “我骗媳妇说你是我家崽儿书院的朋友,可不代表你真得就是。老夫子虽然不允许我杀你,可要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也有很多,滚回去,以后也别再来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进屋。男孩则作了个鬼脸,然后回去继续啃他的剑胚。 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生气,反而笑得有些傻。 山间的小路上,他走走停停,随手捡起地上一截枯枝,放掌心敲了敲,觉得有些脆,卖不到一文三斤了。 第二十一章 往事 第二十一章往事 少年自记事起,镇上就不再有人进他的院子,李老头米缸中还有点儿陈米,可惜男孩不会生火,只能傻傻等着。 最后,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他就哭着去敲巷子里其他的门,一家一户地敲过去,就盼哪一扇门会打开,然后赏些不吃的剩菜。 少年还记得,那个冬天是他记忆里最冷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巷子里,六七岁的孩子裹着单薄的被子行走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脚下的鞋很大,穿了个洞,露出青紫的大脚趾,留不住一点儿暖意。 他走得又轻又慢,最终走完了整条小巷,敲过所有的院门,无人应答。孩子那时觉得定是冻僵的小拳头敲不出多大的声响,大雪的声音就将它覆盖了。他不敢去那街上的铺子,因为那里更冷,没了墙院的抵挡,呼啸的寒风会把他一下吹倒,然后很快被积雪覆盖,再也爬不起来。 男孩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安慰自己,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也不饿了。 那一觉男孩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再次睁眼时,屋里多了个小火塘,燃着火,亮堂堂的,很温暖。 少年清楚地记得那柴火摆放的方式很奇特,像座小塔一样,不断冒着火,就像永远不会熄灭一样。 那是少年第一次自己动手做饭,抱着小锅从外面抓了两把雪,混着李老头缸里的一些陈米就开始煮。因为没什么经验,结果只得了堆黑漆漆的锅巴,可男孩还是一口一口吃得流眼泪。 开春以后,男孩听到了有人要收柴火的事,并且明码标价,三斤一文,多了不要,少了不给。他就开始上山捡柴,过起了自给自足的日子。 有时叶凡不禁会回想,当初冬天若是没有那一塘火,入春没人收柴,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而今天,他再次见到了那堆好似小塔般的柴堆,就在那铸剑的火炉里静静烧着。 叶凡有些懊恼地拍拍额头,自己怎么没有早些想到。小镇上,会每天用到大量柴火的地方,不就是铁匠铺吗。之前哪用得着傻傻地守在院墙后面,结果一出来,人没见着,柴火倒是没了。 想着,少年脚下的步伐又轻快了许多,小镇上值得他留恋的似乎又多了一个。 ——————— 书院门口,老人坐在门槛上嗑着瓜子,地上落了不少壳,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让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心想难不成是书院里的孩子太难教,就连这位拳头狠辣的老先生也放弃了? 叶凡大老远就看见了散漫的先生,不禁莞尔一笑,还是这样的先生顺眼些,早上扮高人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先生。”少年上前弯腰一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魁梧老人点点头,问道:“东西送过去了吗?” “送到了。” “他收了?”老人斜着眼睛,语气有些揶揄。 叶凡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人冷哼一声:“照那铁匠的脾气,肯定是直接扔炉子里了对不对?” 少年抬头望天,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老人也就哼哼两声,不真得动怒,叹了口气说道:“别看那铁匠平日里一副卑躬屈膝的狗腿子模样,可真遇上什么事,他那死犟死犟的脾气就和他炉子里打出来的剑一样,宁折不弯,也是个死心眼。” 老人拍了拍长衫,起身打算回屋。 “先生?” “嗯?” 老人转身,眉头微皱,带着些许疑惑。 “能否多告诉我些他们家的事,我想知道。”叶凡脸上露出极为认真的神情,眼神坚定地说道。 老人沉默了片刻,重新坐回了门槛上,又挪动了一下身子,让出大半个屁股,拍了拍。 少年受宠若惊,道:“学生不敢。” 老人大怒:“屁,我坐着,你站着。你小子低着头望我说不敢,老夫我还怕抬头望你脖子疼呢。” 少年想了想,觉得先生说得有道理,所以坐了下来,不过两人之间,还是留了一拳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老人掏出瓜子,边嗑边说,说道:“铁匠一家是七年前搬来的,带着他那半死不活的媳妇还有个刚出生的娃。和镇上那些祖宗辈就在这扎根的老门户自然没法比,好在打铁的手艺还在,算是个有用人,开了家打铁的铺子,倒是饿不死。” 叶凡发现先生话里有个词用得似乎不是很好:“半死不活?” 老人看着他,嗤笑一声:“见过他那媳妇啦?” 少年点点头。 “好看不,是不是和仙女儿似的。” 少年脸色微红,有些发烫,觉得背后这么议论人家媳妇不好。 老人哈哈大笑,说道:“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只剩一魂一魄的挂件,也就那痴心情种,甘愿守着她。要我说还不如早早送去投胎,断了这桩尘缘往事的好。” 老人说着就有些生气,大道千万劫,唯有一个【情】字最难过。那古冢若不这么痴情,或许早就破镜,飞升得道了。可话又说回来,他若真得绝情决意,老人又难免会看不起他。 叶凡想起那女子的行为举止,虽然外表看着像是个年轻妇人,可心性却和个孩童差不多,难不成就是因为丢了其余魂魄所致。 书上说,人有三魂七魄,练气士修炼至十境界后,便可凝魂结丹,达到灵魂出窍,神游太虚的境界。 “睚眦的母亲为何会只剩一魂一魄了呢?”叶凡问道。 老人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些老掉牙的因果故事,红颜祸水,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够善终的。不过那女人本是九境的修士,平时一般小毛贼也近不了身,可当时刚产完子,身子虚,让人抓住了把柄,才打了个魂飞魄散。” 老人有些唏嘘,大道长生,是所有修士的梦,可实现的路又太崎岖难行,多少人倒在半途,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后来呢?”少年不觉握紧了衣角,追问道。 “后来?”老人笑了起来,爽快道:“那铁匠也算是个爷们,知道自家媳妇死了,哪有不拼命的。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拎着大锤就杀了过去,把那一众门派锤了个稀巴烂,什么仙山神峰全都给砸成了石子儿,倒是大快人心。” 少年听得入神,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群敌包围中,男子怀里抱着娃,一手扛着大锤,满腔怒火,浴血厮杀的情景。 —————— 篱笆院里,男人继续捶打着那根剑条,抽空望上一眼,眼神温柔。 不远处是女子忙碌喂鸡的身影,可惜她总笨手笨脚的,反被鸡仔撵着跑,吓得惊叫连连。 男人低下头,嘴角微扬,手中仿佛就有了无穷的气力,一锤下去,地动山摇。 多年前,隐蔽于群山中一座的草庐,有位路过的仙子停下问道:“铁匠,我要铸这世上最好剑,你能打出来吗?” 当时还是少年的他摇摇头,耿直道:“最好的没有,不过差不多的有八柄,不过都被我师傅送人了,我在铸第九柄,你要吗?” “厉害吗?”女子问道,语气有些玩味儿。 少年拿着铁锤自信道:“当然厉害,是我这辈子最满意的剑了。” “有名字吗?” “刚才没有,现在有了。” “哦?叫什么?”仙子好奇地问道 少年望着女子的幕帘后,咧嘴一笑:“【青丝】。” 第二十二章 大鱼吃小鱼 第二十二章大鱼吃小鱼 故事讲完了,老夫子便出去溜达了,少年则依旧静静坐着门槛,低头思索。 老人临走前,他又多问了一句,那就是小巷中的那场搏杀,睚眦为何执意要杀自己 老人目视远方,淡淡地回了四个字:“大道无情。” 何为大道?为何无情?少年想不通,难道山上的神仙都需无情才能证道?那这样的神仙当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个凡人的喜怒哀乐来得精彩。 叶凡抱着脑袋,越想越是头疼,便起身去了藏书室,一边斟酌这四个字,一边翻阅,看看书上是否有答案。 ————— 老夫子离开书院,先是去了趟少年以前居住的小巷,空荡荡的院子没剩下什么,只是院落中央不知何时长了颗幼苗,迎风招展,一点点地茁壮成长。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路过邻居秀才家的大门时,老人又停下了脚步,没有敲门,可木门却似有所感,主动从内打开。 少女扎了发髻,眼角也长开了,明艳动人,如一江春水,碧波荡漾。 “先生好。”名叫陶豆豆的少女主动打招呼,语气恭敬,她虽没在书院念过书,可却敬重这位老先生,事实上,不单是她,镇上的孩子没有不敬重的。 这一点,不单单是因为老人的学问和拳头,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老人是他们将来出镇子的引路人,只有得到了老人的应允,他们这些困在浅滩的幼蛟才有走江化龙,一飞冲天的机会。 老人微微额首,态度不算疏远可也不算亲近,就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一视同仁。 “还有半年,你们就要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老人家上了年纪,总爱说些废话,你听听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少女弯腰低眉,轻声细语道:“先生请讲。” 老人点点头,说道:“铁匠家的小崽子虽然平时里嚣张跋扈了些,可到底还是一个镇子的娃,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就算不看平日里的交情,那点儿香火情总该念叨念叨的。” 少女笑靥如花,揶揄道:“先生是怕我现在就‘吃’了他?” “你不会吗?” 少女眼神蓦然坚定:“当然会,大道无情,只在争字。一池子的水,里面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天道循环,不是很正常的吗?” 老人点点头:“说得在理。那群小崽子里,除了那个好吃的夯货,其他人估计也都和你一个意思,只是藏得深浅不一,没坏规矩,我也不好多加责备。” 少女笑道:“那小胖墩以为护得住这‘食’儿,隔三差五的啃上一口,就当向世人宣布主权了,可笑,他那点儿小心思,还不如我娘的一根指头。” 老人不死心道:“真不念那点儿香火情?” 少女嫣然一笑,反问道:“先生为何独独来问我,不问其他人?” 老人回答道:“那群小崽子虽然都有这心思,可也各个都是怂包,说白了有贼心没贼胆。再者,镇上这群孩子里,就你如今的修为最高,你若开了口,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少女摇摇头,笑道:“先生只怕还漏了一点吧,睚眦的父亲虽来镇上的时间较短,见人都好说话,可好歹也是个十境仙人的兵家修士。三教一家中,兵家最不好惹。那一炉霞焰真火可不好对付,来多少仙家兵器都能融了,也就我爹葫芦里的那柄剑可以匹敌,清水灭炉火,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老人的心思被看破,也不觉得尴尬,反正他都豁出老脸来这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酸秀才同意出手了?” 少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一脸天真无邪道。 老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去。 少女站在门后,望着老人远去,调皮地眨了眨眼,自己又没坏规矩,到嘴的食饵,为何不吃? 想着,少女的眉眼立马就弯成了月牙,只要再吃了那拖后腿的小矮子,自己就能顺顺当当地晋升到五境,出去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处去不得。 可笑那孩子还整天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以求自保,却不知在她眼中是多么可笑。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叫得再凶狠,也始终是条疯狗,随时都会被路过的狠人一棍打死。 少女关上门,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隔壁的院落,有些惋惜。爹爹的酒没人帮忙打了,家里的水还得自己换,真让她发愁。不过算了,看在那人帮了她一个大忙的份上,自己也就不计较了,况且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也会显得自己很愚蠢。 老夫子走出巷子,来到酒楼,跟沉默寡言的酒肆要了一大坛子烈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门口正在啃鸡腿的老乞丐破见缝插针,拿着他那破碗就悄悄上了桌,拿起酒坛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豪气地说要陪我们镇上的教书先生一醉方休。 一碗免费的酒水入肚,老乞丐咂咂嘴,又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七年前,铁匠来这镇子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他,镇上的规矩不多,可也轻易坏不得。他家那小崽子天资本可以,不比陶家丫头差,还有点儿后来居上的味道。可惜他不肯听我这老头子的苦口婆心之言,硬是在冬天给那小子的屋里生了一团火,你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断后路吗?现在闹到这份上,也怨不得别人。” 老夫子喝得没那么凶,只是小酌浅饮,可举碗的频率很高,就像有喝不完的忧愁,无法一次尽了。 “还剩多久?”老人喝完一碗,没有再倒酒,转而看向老乞丐问道。 老乞丐轻抿了一口,答道:“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陶醉与那古冢之间必有一战,到时就有好戏看喽。” 老人皱眉道:“必有一死?” 老乞丐笃定地点点头:“必有一死。” 同为仙人境,一位刚猛横练的兵家修士,一位杀伐果断的天道剑修,打起来,自然不敢留手,所以必死一人才能分出胜负。 至于谁生谁死,老乞丐没有说,可老人心中有数,所以他才会去那条小巷,见那个少女,拉下脸面来说那些话。 第二十三章 破境 第二十三章破境 书院的藏书室,书籍散了一地,叠起一座小山。 ‘山峰’此时微微倾斜,掉下几本《山水游记》,露出少年小小的脑袋。 叶凡翻遍了藏书室的典籍,也实在找不出有关‘何为大道’的文献,都是些只言片语,虚无缥缈。 他有些丧气,心里就像莫名多了一个结,缠着、绕着,就是解不开。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叶凡去开门,站在外面的是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名为邬童。 少年咧嘴一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正闲得无聊,想去找你呢?” 邬童抬了抬手中的托盘,上面放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稀粥,又转身指了指天上,日头高照,原来是已经过了饭点。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准是自己一心沉浸在书海中,忘了时辰。 “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以后就放在伙房吧,我自己去吃就可以了。” ‘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叶凡接过饭菜,也不客气,直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确实是有些饿了。 邬童则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谁都是这般亲切和蔼。 将碗底舔了个干净,叶凡意犹未尽地拍了怕肚子,有个七分饱就不错,吃太多也不好,容易长胖,他可不愿变成小胖墩那模样,摔个跤跟球滚似的。 收拾好碗筷,邬童没有急着走,而是拿来笔墨纸砚,与少年聊起天来。 邬童询问叶凡,为何要看这么久的书,以往可都记得饭点的。 叶凡回答有个问题他不明白,希望这里的书能给他解惑。 邬童又问是什么问题,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叶凡就学着老夫子的模样,目视远方,摸着那空无一物的下巴沉声说道:“何为大道无情?” “噗嗤!” 邬童笑了,而且笑得有些诡异,像是那小女儿家的娇憨,眼眸中流光溢彩,似雨后的春泥。总之让少年全身的鸡皮疙瘩在此刻几乎都掉了下来,满脸诧异地望着对方。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邬童的脸色微红,也不愿再待了,随手在纸上画了几笔就抱着碗筷匆匆地离开了。 少年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又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仍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准是读书读傻了,怎么觉得一个大男人比少女还娇羞。 拿起那人离开时画下的草草几笔,嗯,很生动很形象。 一张大饼,分了九份,却有十只小手在挣,抢到最后,总有一个会拿不到,是够无情的。 叶凡起初并没在意,还以为邬童的意思是晚饭吃饼。又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这饼画得是不是小了点儿,而且分得也不匀称,有大有小,这岂不是谁先抢到就算谁的,一点也不公平。要是他来画,肯定会画个大些的,然后分得均匀些,十份,谁也不会挨饿。 可看的时间再久些,少年的眼神却越发迷糊了。为何要画张饼呢?他们又为何要争抢呢?难道除了饼以外,没有别的可吃了吗?馒头、包子、香喷喷的白米饭不都可以吗? 少年觉得食物就是食物,没啥可挑剔的。就像是没吃过山珍海味的山野村民,羡慕着皇上每天都能啃大饼,吃白面馒头一样。 越想越是糊涂,叶凡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成了一团浆糊,全是大饼飞舞。忽然黑暗处伸出一只手来,撕扯掉一块,饼就少了一点,然后又有只手伸过来,他手中的饼就变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到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块时,还有个偏瘦一点的小手似乎也想要伸过来分一杯羹。少年怒了,他就一把拍开那手,自己将饼吃了下去,顿时感觉无比美味,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在第一只手出来时就将它打走,一人独占整块饼呢。 蓦然,躺在地板上的少年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辣与凶戾,可很快又转瞬即逝,恢复了清明。 他轻叹一声,整个人沉静的像一块石头,默默将满地的书籍整理放好。开门时,外面不知何时居然乌云密布,一场惊雷炸响,瑟瑟的秋雨便倒了下来。 —————— 落雨轩内,老夫子倒酒的手微微一颤,眼神凝重地望向门外,雨幕珠帘,稀稀落落。 老乞丐趁机偷尝了几颗花生,嚼得脆响,又抿了一口碗中的酒,幸灾乐祸道:“这么快就破四境了,倒是和淘家丫头有的一拼,这池子里的水是越搅越浑喽。” 老夫子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他质问身旁之人道:“这也是你的手笔?” 老乞丐双手高举:“天地良心,我这守规矩的人,又怎么会明知故犯呢?” 老夫子半信半疑,却也无可奈何,独自喝了口闷酒,一脸愁绪。 老乞丐碗中的酒喝完了,想要再倒一杯,可却被老夫子将酒坛夺了过去,就是不给。 “小气。”老乞丐哼哼两声,嘴上却是抹不开的笑意:“酒足饭饱,又该找个地方躺着喽。” 老乞丐走出店门,铺上草席,身子就像滩烂泥一样顺着墙壁滑了下去,抖擞抖擞,挠挠虱子,不到片刻就酣睡了过去。 店内,老夫子碗中的酒是越喝越没滋味,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想着老人心里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蹿了,一拳将碗砸了个稀巴烂。 “你这臭小子,还没出去呢,怎就比那铁匠家的崽子都不要命。人家是没长牙的老虎,花架子。你呢,个头还没长起来,连个花架子都算不上,就敢对人龇牙,难不成是真活够了。”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修为晋升快是好事,说明你有天赋。可要是晋升的太快,那就是祸事了。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性去驾驭,就会滋生心魔,一不小心就会被引入歧途,万劫不复。 长生大道上,多少惊才艳艳的天之骄子,就因为抵挡不住心魔的诱惑,最终成了那为害一方的魔头。 不讲道理,不安规矩办事?可以,那早晚会遇上比你更不讲道理,更不守规矩的人。 自古【邪不胜正】这四个字,可不只是读书人挂在嘴边的绕口令。 第二十四章 囚笼 第二十四章囚笼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风瑟瑟,夜未央。 日上三竿,寒气未消,柴房的门却没像往常那般早早开启。本该勤勤勉勉的少年自那一场糊涂觉后,似就得了癔症,整人变得有些浑浑噩噩,扫起地来,也显得有气无力,不如以往认真了。 邬童提醒了几次,可惜少年虽嘴上答应了,可第二天依旧如此。几次下来,就连原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夫子都真得怒了,一拳打得少年满脸是血,摔出七八米远,可他爬起后只是傻傻地笑着,老人冷哼一声,骂了句:“烂泥扶不上墙。”气得拂袖而去。 扫完地后,少年不再去往平时爱待的藏书室,而是一个人出了出院,在包子铺买了四个香喷喷的肉包,然后走过一条小溪,翻上山坡,找了个杂草没那么多的小树下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干,就是静静看着,饿了就啃包子吃,渴了就去溪边喝水。 山坡下,是一户人家,三间草屋,一圈篱笆,简约素雅,透着浓浓的田园气息。 篱笆内,正帮着母亲晒衣的男孩眉头忽然一皱,望了望山坡上,依稀可见一个人影。他不留痕迹地走到火炉旁,仰着脑袋悄声说道:“爹,那讨厌鬼又来了,你也不管管。” 铁匠的一门心思全在铁砧的剑条上,心无旁骛,只是给了儿子一个不要多管闲事的眼神,男孩只得气呼呼地回去接着帮母亲忙,不然她准会将衣服全落地上,还得再洗一遍。 铁匠手中的锤子似乎很沉,每一次落下都格外力大,有力拔千钧之势。随着日子的悄然而逝,他铸剑的频率也越来越频快,从刚来镇上时偶尔打上几锤,到现在醒了就开始,除了陪一家人吃饭,他一天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这上面。 少年选得位置很讲究,既没打扰到他们一家人的正常生活,又能居高临下,看得清楚。 和当初铁匠的告诫一样,他没有再进入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范围。 铁匠默默打着剑条,他没去管,不是因为大度,而是他如今腾不开身去处理铸剑以外的事物。从铸这剑的第一锤开始,他便无时无刻不在凝聚自身的本命神通,注入剑内,以此增加剑的杀力,力求尽善尽美。 这里到底不是外界,虽然天地灵气充裕,可因为镇上住着的那些老怪物,整个小镇的气运似乎也被明确分割了地盘。外人要是胆敢越界,搞不好就是一场大祸,毕竟会被关在这里的人物,有哪个是好说话的。 所以平日里,铁匠只得小心翼翼,在不触碰到那些人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在地盘边缘挑些他们看不上的气运,一点点捡回来,积少成多,最终提炼出自己所需要的那一小撮注入剑内,期待能在那一天到来前铸完这柄剑。 如此一来,哪怕自己真与那人一战败了,自家的崽儿也能凭此剑有自保之力,不会被这镇上的孩子随意欺压,吞噬大道根本。 铁匠没有去看山坡上的少年,但少年的来意他却猜到了几分,心中喜忧参半。 练气士与纯粹武夫的境界划分虽然大同小异,可每一层也都有决定性的差距。境界相同时,前三境的山上练气士若是遇到了纯粹武夫,那无疑会是被暴打的局面,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除非家资丰厚,能有贵重法宝护身,才有一战之力。 而从第四境开始,胜负就变成了五五之数,这是一道分水岭,四境的纯粹武夫在经历了练气、正骨、淬体三境后,迈入登山起始的金刚境。实力上不会有太大区别,可一身武运之气已今非昔比,出拳更加纯粹,往往有一力降十会的强大气魄。 而练气士在初识境、名目境、始胎境三境过后,将进入决定日后大道走向的龙门境。 “鲤鱼跃龙门”,这一境才是山上练气士的第一劫,体内真气走向,运行轨迹将直接注定今后的成就,且一旦形成,便终生难改。 达到第四境的练气士已经有了能驱使自己本命物的能力,各种神通也是神鬼莫测,此时若遇上同为四境的纯粹武夫,就不是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了。 少年跻身了第四境,镇上很多人都知道,铁匠也不例外。可没人高兴,更没人担忧,只会觉得有些好笑。少年天赋是不差,可到地是个刚踏入修行界的新人,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心性还无法驾驭,气运与境界不符,导致体内真气乱窜,才成了现在这副糊涂样。 而要稳住这股异常窜动真气也很简单,就是再经历一场厮杀,除掉一个有足够潜力的武道胚子,以战止战,吸取对方身上的一生武运,以此巩固自身修为即可。 铁匠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自家的崽儿何时成了这么个香饽饽了,怎么谁都抢着要啃上一口。 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既然叶小子也有这份心,且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不管是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罢,至少在面对陶家丫头时,自己的儿子就有了从中斡旋的机会,最好这二人斗个两败俱伤,让我家崽儿独享大筹。 铁匠想着,又不觉苦笑起来,自己何时得了失心疯,竟奢望如此不切实际的好事会落在头上,还是专心铸剑,作那破釜沉舟的最坏打算吧。 ------- 院子里,老夫子躺在摇椅上,神态安详,微微摇晃。邬童端来一杯清茶,弯腰轻轻放在身侧的茶几上,起身后,却没离开,而是静静站在一旁,欣赏着满地枯叶。 老人闭着眼,瓮声瓮气道:“不想喝,换酒来。” 邬童摇摇头,没有动作,反而劝道:“老人家还是喝茶好,血气方刚的学年轻人喝酒容易折寿。” 老人睁开眼,面有愠色:“所以你就帮那小子破镜,明知道他如今心性不够,驾驭不住。” 邬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道:“有何不可,反正是个将死之人,我不过是在他挖坟时帮忙翻了翻土,他该谢我才是。” 老人死死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可她似乎一点也不心虚,依旧以那丑陋男人的面容,露着俏皮的笑容。 老人无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替我挡灾,怕我这把老骨头到死也不安宁,步了李老头的后尘。可也只剩半年了,为何非要他这时死,连半年都不给。” 邬童闻言张大了嘴巴,眨着眼睛,一手作虚掩状,一手指了指天,仿佛是在说:要他死的不是我,而是天上的人,是三教一家的圣人,是外面三座天下的主人。 老人没有再说话,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挥了挥手,示意邬童退下,后者这次没再忤逆老人,而是乖乖退了下去。 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路如今沉底成了死胡同,无论是被他自己体内乱窜的真气害死,还被铁匠含怒打死,又或是被陶家丫头顺手杀死,都是个死字。 老人很清楚,外面的那些大人物,是绝不会按照十五年之约,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的。毕竟他身上的罪孽实在太大了,比镇上所有人加起来都重,没人敢承担这样的风险,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生生世世都被困在此处,哪怕每一世都需付出一名飞升境的大人物陪葬,也在所不惜。 当这一世过完,一切都将回归原点,新的出生,新的名字,新的日子,照旧过着,而镇上的人也会照规矩陪他继续演下去。 这是一座平凡的小镇,却也是世上最大的一座囚笼,只因这里关押着一个最危险的犯人。 第二十五章 守护 第二十五章守护 今后的日子,少年过得依旧浑浑噩噩,不仅如此,他反而更加魔怔了。有时饿了不知吃饭,渴了不知喝水,直到山坡下的那一家人熄了灯,入了眠,他才拖着虚弱的身子静悄悄地离开。 随着日子一点点过去,镇上的人似乎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不少深居浅出的老人竟然开始走上街头,围着唠嗑,不知在聊什么,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我不管,我家蒲丫头必须得占三成,不然不合规矩。” “三成?你这老家伙也真敢说出口,还要点脸不,你家丫头除了嗓门大还能干啥,小丫头片子一个,长大了还不得嫁人,给你家一成当嫁妆算了。” “狗屁,我家丫头才七岁,何来嫁人之说,你这满嘴喷粪的老东西,信不信我抽你。” “来呀,谁怕谁啊!” “蒲丫头都要三成了,我家阿黄怎么也得两成吧,他这些天都饿坏了,可心疼死我老婆子了。” “我家要一成。” “我家也要一成。” ………… 几个耄耋之年老人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可惜总商量不出个满意结果,结果反而越吵越凶,就差直接上手揪胡子,扔拐杖了。 “哼!” 一声冷哼传来,原本气势汹汹的老人们顿时没了动静,一改先前作风,竟开始喝茶下棋,谈天问地起来,似乎又一下恢复了老年人该有的晚年生活。 老乞丐一手抱着竹席,手中拿着破碗,晃晃悠悠地从众人面前走过。嘴里打着哈切,似乎还未睡醒。 “吵吵吵,有啥好吵的,大清早的连个清静觉都不给睡。”老人抬头望着晌午的太阳,很是生气。 “他不是还没死吗,有啥好争的,和过去一样,该是谁得就是谁得,跑不掉。到时那武道气运会流向哪一家,全看你们家小崽子的本事,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收敛点,还像群小娃娃抢糖吃的德性,没规矩。” 老乞丐狠狠啐了一口,在街上又晃荡了一圈,这才重新去那酒楼门口躺着,再补个回笼觉。 老乞丐的话虽然说得难听,可这群谁给不服谁的老人却出奇地没有反驳,彼此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觉得在理。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老乞丐的辈分和境界太高,高到没有办法去反驳。当他们还是这镇上的孩童,光着屁股乱跑时,这个老乞丐就躺在镇口喝酒吃肉了。 千百年的光阴过去,孩童成了老人,可老乞丐还是老乞丐,容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睡觉的位置从镇子口转移到了落雨轩,估计是变懒了,懒得走那一段路,张嘴就有酒肉吃。 老乞丐躺下没多久,书院的夫子就照旧来了,点了一壶烈酒,独自喝着。老乞丐眼珠子一转,想要上桌,可先生不给,连凳都不让坐。 老乞丐也不恼,反而笑嘻嘻道:“咋了,这么些年的老朋友,连口酒都不让喝?” 老人斜撇了一眼,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局是不是你布的,当初让我收他做学生,也只是棋局中的一手,就是为了现在这个进退都是死的结果?” 老乞丐撇撇嘴,自顾自地从老人手中夺过酒壶,用自己的破碗接了一口,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可没让他去铁匠家送书,你想让他明白善恶并非绝对,可又何尝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况且你的学生又不只他一个,过去见他死了那么几世,不也眉头都不眨一下吗?” “可这一世是李老头用了毕生的大道根本护他,才让他十四的心性没有受创,依旧纯净如纸。我就不明白,外面的那群人为何不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已经过十四年了,为何不愿再多看他半年!”老夫子怒喝道。 老乞丐抿了一酒水,或许是觉得太烈,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了下来,沉声说道:“道理都懂,可做不做却是两码事。” 老乞丐喝完碗中最后一滴酒,起身出了酒楼,没躺下,而是去了街上溜达,年纪大了总躺着也不是啥好事,一不小心就容易睡过去,起不来了。 老乞丐走后,镇上唯一的老夫子似乎也没了再继续喝的兴致,留下大半壶琼浆,拂袖离去。 内堂里,一直战战兢兢躲着的小二这才两腿哆嗦地走出来,小心收拾着。 “掌柜的,我是不是快死了,好像听到很多不该听的话。”小二哭丧着脸问柜台后的酒肆。 酒肆淡然道:“嗯,快死了,如果说出去的话。” 小二赶紧捂住嘴,生怕自己这大舌头会哪天抽风,胡言乱语。打定主意告诉自己,今天他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铁匠日以继夜的抡锤,已经是不眠不休。爱喝酒的秀才很久没出来打酒了,开始深居简出,经常对着自己的葫芦发呆。 三个月后的清晨,街道上空无一人,弥漫着蒙蒙雾气。晨光中,一位身穿儒衫的秀才腰间别着葫芦,一步一步走向山后,脚步稳健而坚定。 前方,有位魁梧老人似等候许久。 两人擦肩而过时,老人问“真不再等等”,秀才笑答:“再等,我家婆娘和闺女就该闹了。” 老人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大道无情,千难万阻,唯有一往无前! 男人一步踏出,四周晨雾尽散,朗朗乾坤,浩然正气! …… 山后,打铁的汉子起了个早,看着床边依旧酣睡的美丽女子,傻傻的笑了。另一间屋里,男孩抱着新到手的剑匣,爱不释手,嘴角还留着口水,似乎就是睡着了,做的也是美梦。 在精心做了一桌热气腾腾的早饭后,男人离了家,出了篱笆,山坡上的少年还在,似乎是一夜未归,衣裳湿了,沾满露水。 铁匠来到跟前,认真打量着他,许久之后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柔声道:“古叔有事出去一下,回来再请你吃饭。” 三个月,少年的坚韧让男人动容,这孩子每一天都在与自己的心魔作斗争,男人经历过,知道那滋味不好受。可少年依旧坚持着,坚持了整整三个月,哪怕已经变得神志不清,可心里的那片净土却始终没有丢失。 这份执着的背后,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的东西。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先生教他的第一个道理,他就死死记住了。 少年每天来这不是因为想争那份武运,而是步入龙门境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了预感,知道会有大事发生,所以才来这守着这一家人。 而也正因为他这三个月的傻傻坚持,让镇上不少蠢蠢欲动的老人转移了视线,去谋划那更大的一份机缘,铁匠因此才能集来更多的气运,提前将那一柄剑铸好。 男人走了,背着他那等高的大铁锤,身形有些佝偻,却走得很坦然,也很安心。 如今的他已了无牵挂,不惧一战! 第二十六章 仙人战 第二十六章仙人战 小镇后方,有座少有人去的孤山,长年寸草不生,就连那自小拾柴的少年也不愿去。说是阴气重,埋过不少人,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死了也没人会记得。 山上怪石嶙峋,模样也是千奇百怪,不像是风沙自然打磨而成的,反而像是被人用剑或拳硬生生地打出来的。 陡峭的山崖边,老乞丐席地而坐,面朝天,背临渊,吹着萧瑟的山风,喝着刚烈的美酒,在人间,做着人间事,却比神仙更逍遥快活。 两旁的山腰处,有人正徒步上山。一个秀才,一个铁匠,模样身份天差地别,神情却是一致,淡然无畏。 两人走到山崖处,向老人行了一礼。铁匠抱拳,秀才作揖,都很敬重。 老人擦了擦下巴上的酒渍,拍着腿下的山崖,悠悠道:“既然路就只有一条,那待会儿谁走谁留,全看本事。我老乞丐还是念点儿旧情的,特意选了块好地,这儿风水好,景色也不赖,山下的镇子也看得清楚,待着不会太寂寞。” 两人再次行礼,道了声谢。 老人点点头,也不再多言,袖子一挥,然后往碗中一掷,那两人便消失不见,随后老人手中那只破碗中,便传来叮叮当当地打斗声,好似一方小天地,神通广大。 —————————— 云海之上,电闪雷鸣,秀才御气成剑,踩在脚下,飞天疾走。身后一背着大锤的矮瘦男子御风追来,一拳打出,顿时雷声轰鸣,云海炸裂。 秀才见避无可避,便化指为剑迎了上去,对上那雷霆万钧的一拳,霎时万千剑气纵横,护在身侧,竟丝毫不落下风。 铁匠一声大喝,拳上燃起熊熊烈炎,气势暴涨,将书生一拳砸下云海,坠落地面。 “轰”然一声巨响,底下的山脉被砸出一个天大的深坑,铁匠得势不饶人,双拳同时燃起火焰,一招双龙出海,手臂之上竟真有两条火龙飞出,扑向下方。 地上,尘土飞扬,秀才却神色淡然,一身青衫纤尘不染。他取下腰间的葫芦,打开瓶口,轻轻一点,道了声:“去。” 葫芦口顿时飞出一条大江,激流汹涌,水波凝聚成一柄擎天巨剑,刷刷两道剑光斩过,那两条火龙便消失于天地间。 秀才淡然一笑,手一抬,对着天上之人便是一剑斩去。 铁匠不为所动,只是握紧拳头,直接砸向那柄巨剑。 隆隆声响,雷声轰鸣,水汽蒸腾,巨剑被一拳砸了个粉碎,化作无数溪流四散,却又不退。 书生剑指向上一抬,无数溪流就如瀑布倒挂,飞上高空。 霎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到片刻,豆大的雨点就垂直落下,可细看,那无数雨滴却又不是寻常之雨,竟是无数柄细小飞剑。 秀才朝着天空,五指张开,虚空一握,那无数的飞剑便从四面八方一起攻向铁匠。 铁匠无所畏惧,大喝一声:“开炉!”顿时,他全身被烈焰笼罩,好似一副刀枪不入的铠甲附在身上,无数的雨剑还未近身,就被那炙热的火焰烘烤干净,成了雾气。 秀才叹息一声,微微侧身,下一刻,铁匠已经飞到面前,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拳头快速递出,就触碰到了鼻尖。 没有任何阻隔,铁匠的拳头穿过书生的脑袋,留下一片水雾。可铁匠却没露出喜悦之色,反而微微皱眉。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铁匠转身迎敌,一股无比惊人的寒气便陡然将其笼罩,不到一息时间,冰柱擎天而起,铁匠被冻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水有三态,流刃可为剑,化雾可为影,成冰则为牢,我的【明镜止水】三式,不知可否让你出锤?” 水雾凝聚,陶醉出现在冰柱前,轻声问道。 冰柱内,古冢神色凝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下一刻,冰柱开始出现道道裂纹,且不断扩大,直达天际。 “嘭!” 冰柱碎裂,古冢破牢而出,陶醉早有准备,脚下轻轻点地,便躲开那来势汹汹的一拳,可他脚尖还未落地,顿时眉头一皱,身子一扭,旋转飞空。 陶醉俯瞰脚下,地面上鲜红流淌,热气翻腾,方圆百里,不知何时,竟都成了一片熔岩之地,再无落脚处。 古冢赤脚踩在岩浆之上,全身通红,冒着热气,如一尊火神,抬头望天,沉声道:“你若再不出剑,就要死在这里了。” 言毕,古冢伸手取下了背上的大铁锤,高举过头,一声怒喝。 天上便有雷霆响应,电闪雷鸣,数条电芒落下,化作银蛇缠绕对手。 陶醉微微皱眉,知道这是铁匠的本命神通【天雷地火】,可铸剑,更可杀敌。刚猛霸道至极,一般仙人境的修士遇到了,也是颇为棘手。此招一出,陶醉知道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留手了。 毕竟,这个人的修为并不比自己差。 陶醉取出葫芦,静气凝神,就在那电芒即将击中他时,一道剑光从葫芦内飞出,虚空一剑,竟将四周电光尽数斩碎。 “剑一:断空!”陶醉手握雪白长剑,儒衫飞舞,神色肃穆。 下方,古冢见自己的招式被破,并不沮丧,反而战意昂然。他是兵家修士,走得是杀伐之路。而在小镇窝窝囊囊地待了七年,又何尝不想找个真正的对手打个痛快呢。 “终于出剑了。好!就让我领教一下,你酒仙剑的天剑十二式,是不是真能诛仙杀佛,天地一剑!” 古冢大笑一声,挥舞大锤,拔地而起,脚下岩浆如泉涌,托着他冲上云霄。 陶醉嘴角微扬,心中也是畅快,迎面而去,一剑递出,剑气如虹! “剑二:飞羽!” 这一剑速度极快,快到几乎破开空间束缚,转瞬之间便已来到对手面前。 古冢毫不畏惧,将铁锤挡在身前,一锤就将那快到肉眼难见的剑气震碎。 天上剑光雷光闪动,两人打作一团,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铁仲的武器虽然看似笨拙,可挥舞起来却是一点也不慢,借助脚下熔岩的恐怖爆发,速度上也是不落下乘。 又是一次激烈的交锋,两人迅速分开,各自的身上也都挂了点彩,不过都是轻伤,并无大碍。 古冢深吸一口气,大力隔空一锤,面前的空气好似都被砸碎了一样,震荡不已,同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天雷响起,撼人心魄。 “雷公怒!” 陶醉身子微微一颤,只觉得全身血气上涌,满耳轰鸣,身体竟不能动弹。 古冢抓住机会,欺身而上,扬起大锤,就要砸开这读书人的脑瓜子。 陶醉临危不惧,手中长剑脱手而出,飞到身前化作无数剑光抵挡。 “剑三:无懈。” 铁锤重重地撞击在剑光上,势大力沉,细小的长剑似乎随时都会被砸断一样。 可下一秒,长剑纹丝不动,反而古冢手中的大锤好似砸到了什么坚不可摧的硬物,竟然自己弹了回来。 古冢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手中受不住这反弹之力,顿时双臂举起,中门打开。 陶醉抓住时机,收回长剑,一步踏出,剑随心动,破空而来。 “剑四:绝命!” 剑光好似一根细丝,瞬间刺穿了铁匠胸膛,从背后蹿出,鲜血点点,未落下,就被炙热的火焰烧灼一空。 第二十七章 激战 第二十七章激战 天上雷霆闪动,地下岩浆滚滚。 天地间一场交锋,古冢被一剑贯穿胸口,命中要害,看似胜负已分。 “能如此轻易就破开我的炎甲,师傅铸的剑到底是厉害。” 胸口被刺了一剑,可古冢的神色却并无多少痛苦,甚至就连气势也不见有丝毫减弱。 陶醉一手持剑,神色肃然道:“剑虽好,可却只能伤人皮肉,动不了筋骨,是我这用剑之人差了些。” 古冢轻哼一声,“读书人就是喜欢油腔滑调,惹人厌烦。” 古冢无视那刺穿胸膛的长剑,手中铁锤高高扬起,举过头顶,上面闪着金色光芒,一锤砸下,雷霆万钧。 陶醉屏息凝神,就要拔剑格挡,却发现刺进去的剑莫名受阻,像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一样,无法立即拔出。眼看头顶上的大锤已经砸下,陶醉运气强行抽剑。 在剑抽出的刹那,挟雷霆之力的铁锤已经砸下。陶醉仓促御剑格挡,却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毁天灭地的一锤。 一道身影如彗星般坠落,砸向地面的熔岩,轰然一声巨响,溅起高高的岩浆。 地下的岩浆翻滚,冒着气泡。天空中,古冢神色漠然,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铁锤,等待着下一次的交锋。 他不认为这个读书人会如此轻易就丧命于此,当初师傅铸得那八柄剑,都是三座天下内能排的上名号的神兵利器,前来求剑的人更是趋之若鹜。 可再好的剑,也只有遇到能配的上它的主人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 古冢知道自己那闭门造剑的师傅是个老顽固,哪怕当时有不少仙家的大人物前来讨要一柄,他都不肯。说什么不遇到合适的人,就是把所有剑都融了当废铁也绝不会稀里糊涂地送出去。 最后,那八柄剑到底是都送了出去,而老人也笑着闭了眼。那只能说明在师傅的眼中,那八个人是配得上他铸的剑的。 古冢静静望着脚下,神色凝重。如江河湖海一般的岩浆开始沸腾翻滚,渐渐分开,随即一道剑影冲上高空,向他袭来。 古冢一挥锤子,剑气被挡开,却没被震碎,让他不禁眉头一皱。可随即就是第二柄、第三柄剑影从底下蹿出,向他攻来。 古冢挥舞大锤一一挡开,在低头看时,底下的熔岩不知何时竟成了无数宝剑埋葬的剑池,柄柄倒立朝天,剑锋所指,唯有一人。 剑池中,读书人手中压着一柄雪白长剑,拄剑而立,随着他手腕轻轻一转,扭动。 “剑五:地灭!” 剑池中那无数柄长剑顿时如同得了号令,蜂拥而出,一同射向高空! 一剑化万剑,万物皆可灭! 古冢握紧大锤,屏息凝神,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剑,他也不敢托大。怒喝一声,全身火焰化为实质铠甲,手中大锤祭出,无尽雷霆之力环绕四周,如一口大钟,防御得铜墙铁壁,滴水不漏。 眨眼之间,万千剑刃就撞上了这金色大钟,乒乓作响,钟上荡起阵阵波纹,虽看似风雨飘摇,可始终巍然不破,固若金汤。 下方,读书人拔地而起,飞上高空,突破空气阻隔,瞬间冲破云霄,面朝下方,剑指划过剑身,目光一凝,又是一剑斩下。 “剑六:天葬!” 云海好似煮沸的汤水,翻腾不止。苍穹之上,一柄长约千丈的巨大光剑落下,开了天,裂了地,更断了山河社稷。 “轰”然一声巨响,古冢的护身金钟被那光剑斩中,竟崩开了一丝裂纹。与此同时,地上那无数剑影依旧攻势不减,天上地下,来回夹击,终使这裂纹一点点扩大,眼看就要崩碎。 古冢脸色微变,苦笑道:“好个天剑十二式,如今才只出到第六剑,就有此毁天灭地的威能,要是让你全使出来,杀个飞升境的大妖恐怕也不在话下吧。” 话虽如此,可古冢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反而是被激起了血性。此生有此一战,是生是死还不知,但痛快是一定的。 铁仲深深吸了口气,天地间的风仿佛都被他吸进了肚子里,手一抬,环绕成金钟的大铁锤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奋力挡开天上那一剑,然后以自身为中心,原地转起圈来。 铁匠挥舞大锤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起了飓风,出了雷电,四周不断袭来的剑影也被尽数打散。 一道雷电与火焰交加的巨型旋涡出现在了此方天地中,气势惊人。山川大地,都被不断吸入其中,转瞬之间就化作了晨雾,雷炎双系的龙卷风暴,如一头洪荒巨兽,吞噬天地万物。 云海之上,书生衣衫猎猎,四周的云雾正不断被那风暴吞入‘口中’。他面色微凛,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雪白长剑,一剑递出,身形已经消失于天地间。 “剑七:虚渡!” 天地之间,无数剑光剑影,将那风暴笼罩,唯独不见那出剑之人,仿佛他已遁入虚空之境,速度早已突破空间束缚,每一次挥剑,都能斩开一方天地。 —————— 山崖上,老人看着眼前不断摇晃的破碗,微微叹了口气,担忧道:“哎,打得这么激烈,要是把我这要饭的家伙给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一阵清风吹过,老乞丐的身旁多了位教书先生。 老乞丐撇撇嘴:“咋地,不是不与我这老朋友说话了,现如今还来凑这热闹?” 老夫子看着眼前破碗,碗内风云变幻,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何时分生死?”老夫子沉声问道。 老乞丐叹息一声:“秀才才只出到第七剑,铁匠还顶得住。往后嘛,不好说。” 老夫子微微皱眉:“第七剑,那就还只是剑术,而非剑意。” 老乞丐点点头,说道:“九剑都有各自的本事,秀才不用,那就得多打一会儿。” 老夫子不语,心中却在默念:酒仙醉,万物息。梦里战千场,醒来逍遥去。 铁匠最得意的是那一身横练的强悍体魄,加上雷炎双系的本命神通。 可秀才的那柄剑却是一柄可梦中杀人的本命飞剑,再强悍的肉体,也带不进梦里,这是最大的破绽。 老夫子一早就知道,所以也清楚两人交手后的结果,可他阻止不了,这才是最无奈的。 “真得就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老乞丐挠了挠身上的虱子:“天命如此。一死一伤,或者……两个都死,上面安排的妥妥的,谁也改变不了,也不敢去改变。” 老乞丐指着天,信誓旦旦。 老夫子不再说话了,只是神情专注地望着碗中,静静等着两人的胜负。 他们是镇子里难得入得了眼的人,不是因为修为有多惊人,天赋有多出众,只是因为他们都在那孩子最需要的时候帮了他一把,心肠不坏。 而现在,他们中的一个就要死了,或者两个都死。 因为,规矩在那立着,虽看不见,摸不着,可过了界就得付出代价。 第二十八章 还债 第二十八章还债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山坡上,少年身形消瘦,眼神空洞,好似没了魂魄,只是傻傻地望着山下人家,久久不愿离去。 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心里就是割舍不下。脑海中好似有个声音在不断蛊惑他:“去吧,去把那孩子杀了,杀了以后就不会如此难受了。这是他们欠你的,你拿回来是应该的。” 从晋升到第四境后,这个声音就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回响,乱人心智。叶凡不想听从这个声音,所以一直死死压制住内心的这份躁动。 太阳升起,山下的篱笆里出现了人影,女子收拾整齐,照旧扫地、喂鸡。虽手脚笨拙,时常会出错,可却没有想过停下,只是时不时会抬头望向篱笆外,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睚眦背着比他还高半个头的木质剑匣四处游荡,偶尔帮助母亲驱赶鸡群,玩得不亦乐乎。对于身上背的剑匣是爱不释手,到哪都要带着,也不嫌笨重。 男孩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偶然抬头,看见了山坡上的人影,他本想和往常一样眼不见为净,可或许是因为没了那‘铛铛’的打铁声,他的心始终静不下来,便一咬牙,不顾母亲的劝阻,执意上了山坡,去找那少年的麻烦。 睚眦走到少年面前,将背后的剑匣往地上一立,气势汹汹地说道:“看,我爹给我铸了一柄新剑,厉害的,敢不敢再和我打一场。” 少年低眉俯首,看了男孩一眼,声音沙哑地问道:“早上,我看古叔出去了,去哪?干什么?啥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睚眦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爹有事出去很正常,关你啥事,到了饭点自然就会回来。我娘做饭很难吃,盐和糖都分不清,让她做饭,就是糟蹋粮食,我家可不富裕,爹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少年点点头,没有再言,神色恬静地望向山下。 篱笆里,女子正在晾衣,精致如画,体态婀娜,仅是远观,便是赏心悦目。 男孩大怒,瞪了他一眼,就问:“敢不敢与我再打一场,你赢了,我这剑就归你。” 少年好奇地问道:“那如果我输了呢?” 男孩狡黠一笑,说道:“输了,那就把你晋升四境的武运全吐出来,给小爷我当午饭。”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原本空洞的眼神莫名闪过一丝神采。男孩气焰嚣张,似乎料定这家伙不会答应,到时自己就可以尽情讥笑他了。 “好的,那就比一场。”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居然点头答应了。 “啊?” 这回轮到男孩傻眼了,他上来其实就是为了呈口舌之快,好好奚落一下这个曾夺了自己武运的家伙,哪里想到这人会如此爽快的答应。 按照正常的剧本,他不是该笑着婉拒,说什么‘大人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之类的废话。况且以四境的修为来对付他一个还不到三境的孩子,你不嫌丢人吗? 男孩紧张地后退了一步,小手更是死死抓住身旁的剑匣,好似这东西能给他更多的勇气,不至于狼狈逃走。 剑匣内是柄好剑,就连铁匠觉得这是他此生所能铸出的最好的剑了。不在于材料有多珍贵,而是在于其寓意。 剑是以那柄【青丝】为剑胚,凝聚女子一生剑意,回炉重铸之后,更是包含了男人一身本命神通,千锤百炼而成。既是至刚之剑,亦是至柔之剑,千变万化,‘一剑可作天下剑’,遂取名——【天机】。 可惜这剑交代男孩手中才不过一天,不要说用了,他连见都没见过一眼。用父亲的话说,这剑不可轻易出鞘,不然必引来天下人的觊觎。想要打开这剑匣取剑,至少也得等他修为提升至五境以后才行。 现在叶凡突然答应挑战,倒是让睚眦有些措手不及。可话已经说出口,要再收回来,可难了。 男孩只好躲在剑匣后,大气都不敢喘,就怕眼前这人突然出手,将他打个半死,然后带着剑匣扬长而去,到时他真是连哭得地方都找不到了。 爹回来,也肯定不会饶他,说不定也会将他打个半死,一半加一半,那可就真要死了。 男孩还纠结,想着是不是服软认个错,顶多再挨顿打,可剑是万万不可丢的,那是比他命都重要的东西。 “准备好了吗?我要出招了。” “不,不,等会儿……” 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男孩吓得六神无主,两手在眼前乱挥,就要开口反悔。 “剪刀、石头、布。” 少年手向前伸,出的是石头,。男孩则闭着眼睛,一对小手乱挥,出的应该算是……布吧。 “我输了。” 少年咧嘴一笑,抬起头望着天空,不觉发现,今天的云彩似乎比以往更加好看,太阳也格外的温暖。 “过去光顾着低头拾柴,怎么没有好好看看呢。”少年呢喃自语。 睚眦躲在剑匣后,等了一会儿没见拳头砸自己脑袋上,就纳闷了,睁眼一看,顿时双目无神,那画面将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再也抹不去。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好似苍龙扶摇破九霄,于天际落下,雨幕连连,气势恢宏,却又如春雨润物,悄然无声。 男孩呆呆地望着,他这一片的‘雨云’最为浓密,落下的自然也是最好的‘雨水’,金光灿灿。无需去抢,那些光雨就像是寻了归宿,纷纷涌进男孩的体内,挡也挡不住。 男孩知道那是武运,是这人半年积攒下来的武运,无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争抢到如此强劲的武运,除非这东西原本就属于他。 男孩的身体贪婪地吸收着,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沐浴在云彩之中,十分惬意,而他的修为也在短时间内得到了迅速提升。 二境入三境界,就像渴了喝水,饿了吃饭,没有丝毫阻隔,自然水到渠成。 最终男孩的修为在达到三境巅峰时才稳住,他要是想搏上一搏,入四境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因为听爹爹说过,若非有完全的准备和把握,不要轻易破三入四。因为四境龙门会是一条分水岭,今后成就多少,是龙是虎,全看这一跃。 男孩调息片刻,稳住了体内蓦然暴涨的真气,还有那滔天武运,今后也会受益无穷。 眼前地上,少年躺着不再动弹,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欠的债也一并还清了一般。 第二十九章 老东家 第二十九章老东家 山崖上,镇上的教书先生与老乞丐同时一愣,纷纷转头看向身后那处山坡,神色各异。 老乞丐神色复杂,口中呢喃:“难怪难怪,原来如此,这局设得漂亮,连我都瞒过去了。死地求生,呵呵,还真让他找到一条生路了。” 老夫子怒道:“生路?自废大道根本,舍了一身武运,从此彻底沦为一个废人,你管这也叫生路!” 老乞丐叹息一声:“不然呢,再死一次,一切又从头开始?这一世至少他还能混个寿终正寝,不用早早夭折,不错啦。” 老夫子怒不可揭,气得拳头紧握:“老李头用一生修为舍身护他十四年,难道就换来个凡夫俗子的寿终正寝?这什么狗屁的买卖,外面的人难道忘了当初是谁一剑守城,拼着大道受损才挡住了蛮荒那十万妖族吗?” 老乞丐沉默不语,这事外面的人做得确实不够公道。可那又如何,他管不了外面,只管这座小镇就让他够头疼了。 “我原以为这个局是给秀才和铁匠设的,是要杀鸡儆猴,给镇上那群不安分的人敲敲钟,没想到到头来算计的还是那小子,只是不知这盘棋是从何时开始下的。” 老夫子眉头皱的厉害,说道:“从巷子里的那场搏杀?还是从我收他作学生开始?” 老乞丐摇摇头:“只怕还要更早,说不定从那铁匠因为一点儿小事被罚来这里,或是他媳妇莫名其妙的被杀也有可能,甚至从这一世,李老头为那小子护道开始,这棋盘说不定就已经摆上去了。” 老夫子脸色难看至极,咬牙说道:“难不成连你我都成了这盘上的棋子?” 老乞丐摇摇头:“只怕不止我们,整个镇子上的人都有可能成了棋子。” 老乞丐的视线看向身前的破碗,这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棋子,却在最后成了一招‘神仙手’,一点小恩小惠,就让那小子自愿断了大道长生的念头,不可说不厉害。 “杀人易,诛心难,更何况还要谋划如此之久,准确无误地算到这一天,这下棋的人耐心和谋略都让人心寒啊。” 老夫子听完这话,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寒意。 将军再勇猛,也怕文官,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得罪了他们,就会被悄然派去死地,从此杳无音讯。 读书人提笔,软刀子杀人,最不见血。 “是擅使推演的阴阳家还是那整天嚷着‘天人合一’的道家?”老夫子神色凝重地问道。 老乞丐沉默不语,心里却是有了答案,摸了摸怀里那枚讨来的铜钱,莫名觉得有些烫手了。 “去看看吧,别让那小子再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狗给叼走了。” 老夫子震了震衣袖,轻哼一声,正要离去,又转头看了看破碗,道:“不让他们停手?” 老乞丐笑道:“早着呢,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再打一会儿最好,见点儿血,长长记性。省得他们以为好人是那么好当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剜去几块肉,也就剩个皮包骨了,假大方,饿死妻小也是活该。” 老夫子冷哼一声,没再计较,御风离去。 当魁梧老者走后,端坐在山崖的老乞丐又将那一枚铜钱掏了出来,映着晨光,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莫名苦笑一声。 “这么急着算计自己以前的老东家,真怕他出去后挨个报复你们呀?” ———————— 碗中的天地内,雷炎交错的龙卷风暴与那虚空袭来剑光无数地碰撞在一起,毁天灭地的威能不断肆虐。 秀才与铁匠打得难解难分,又是一次惊天动地的激烈碰撞后,二人各自散去神通,遥遥对峙。 两人看着都有些狼狈,秀才的儒衫成了破条大褂,还有几几处被烧焦的痕迹,原本头上戴着的冠羽也不知丢到了何处,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是个散尽家产进京科举,结果发榜后,名落孙山,就要投湖自尽的可怜人。 与之相比,铁匠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他光着膀子,坦胸露乳,身上那件马甲早已成了灰烬,手臂与胸口,都是密密麻麻的剑痕,不算露骨,可看着渗人。 “呸。” 铁匠朝掌心吐了两口唾沫,脸上战意不减,握紧大锤叫喊道:“已经出到第七剑了,还有五剑,尽管放马过劳,我都一一接着。” 秀才叹了口气,拿起腰间的葫芦,往口中灌了一口,酒香弥漫,一口入喉,便有了些醉意。 “千日醉?”铁匠神色凝重了几分,小心戒备起来。 秀才的的剑术,他早有耳闻。其中还有个怪癖,就是此人每次施展高超剑术时,都喜欢以美酒为引,且喝得酒越好,醉意越浓,所施展出的剑术就越高明。 秀才手中的长剑耍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身形微微晃动,脚下还有些踉跄,就像喝醉的人一般无二。 他举剑,轻轻先前一递,柔弱无骨,飘飘然。 “剑八:独醉!” 铁匠全神戒备,如临大敌,恍惚间好似看到一柄剑轻飘飘地向自己飞来。铁匠举锤砸了上去,却发现重比山岳的大锤只是穿透了过去,好似那剑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可还未等铁匠松一口气,那软绵绵,轻飘飘的一剑就穿透了他身体,五脏六腑就是一阵剧痛,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铁匠不敢再托大,知道这剑非寻常可抵挡。当即将铁锤重新背回身后,一声大喝,身上便燃起了火焰与雷电。 火越烧越旺,电弧也更加凶猛,眨眼之间就成了两尊巨人法相。 “【雷神降世】, 【火神开道】!” 雷霆与火焰两尊神人法相面容狰狞,如金刚怒目,身高都过千丈,顶天立地,一左一右将铁匠护在中间。 秀才那一剑再次飞来时,只见火神法相怒喝一声,口吐大火,直接将那缕剑意焚烧殆尽。转而雷神又是一声怒喝,眼神一瞪,两道雷光便从其双目中射出。 秀才御剑格挡,却猛然口吐鲜血,被连人带剑一同击飞,重重撞进了一旁的山岳之内。 一招得手之后,铁匠乘胜追击,两尊法相纷纷举起山一般巨大的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拳、两拳、三拳……轰天动地,大有不将你打个粉身碎骨,就绝不罢休的气势。 尘埃之中,秀才似乎也是被打怒了,剑光一闪,人已飞出。提神运气,雪白长剑之上隐隐有流光浮动,如梦似幻。 “剑九:无尽!” 霎时间,天地都黯然失色,唯有【雷神】与【火神】两尊法相光彩夺目。 铁匠双手合十,两尊法相归位。下一秒,便是无数剑影从四面八方袭来,每一柄剑都有近百米的长度,剑意凌人。 铁匠操控法相去将四周之剑尽毁,可那柄柄长剑好似都能重生一般,不管你打落多少,毁去几把,它们总是无穷无尽,仿佛此刻置身于剑的世界一样,逃脱不了。 就在铁匠的两尊法相被打得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分崩离析之时。云海之上蓦然伸出一只大手,将两人如湖中的鱼苗一般捞起,再睁眼时,秀才和铁匠已经来到了外面。 山崖前,老人咂咂嘴,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头子我酒瘾犯了,先去山下打碗酒解解馋,你们两个等会儿再打呗。” 说完,老乞丐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三十章 曾经的选择 第三十章曾经的选择 棋盘山有一处仙家洞府,位置极好,风景秀丽,山水相映成趣,算得人间仙境。 厅内,儒衫男子盘膝而坐,身前放了张泾渭分明的棋盘,纵横交错,黑白厮杀,战得尤为激烈。风卷珠帘,他微微一笑,落下最后一子,算是功德圆满。 “好棋。” 男子自赞一声,拿起放在身旁的酒壶满饮一口,厅内顿时酒香弥漫。男人挥袖擦拭嘴角,既有江湖人士的豪迈,又有书院君子的谦逊,气质显得极为复杂。 蓦然,天空落下一道惊雷,装饰精致的小楼顿时就毁了一半,一道人影出现在男人面前。 男人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如常,拍了拍一身尘埃,无奈地说道:“我这小楼可建起没多久,花了不少银子的。虽说多年不见,可你难得来串个门就毁去大半,我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呀,麻烦下次还是走正门好吗?” 来人置若罔闻,没有回答,而是一剑拔出,直指眼前的读书人,剑尖距离对方眉心不过一寸。 男人抬头仔细看了看她,还是一样,长发及腰,灵通剔透。本该是个动人心魄的女子,却偏偏穿了一身男儿装,可依旧体态婀娜,更添一份英气。更让人在意的是她的面上带着一副可爱的兔儿面具,遮住了那见上一眼,便足以让世间男子都呼吸一窒的绝世容颜。 男人起身,不在意那眉心的剑刃,悠哉悠哉地走到窗前,外面山河大川,云雾缭绕,可就没有一处是他想去的地方。 “把剑收起来吧,吓唬人从来都不是你的强项,你若真要杀我,也只需一剑,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是心里有气,想找我要个说法罢了。” 女子抬手一剑,剑气划过珠帘,帘子未断,可男子的脖颈出已多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再深入几分,便会断了血脉。 男人微感诧异,似乎没有料到女子真会对他出剑,可也只是诧异,并未恼怒,反而有些怅然。 当初跟在那人身后的小丫头片子,终究是成了一名真正的山上修士。 男子转身,静静望着她,四目相对,男人似乎是想从那面具后的眼睛里看到一些别样的情绪,可他有些失望,她的眼神已经死了,留下的似乎只是一副躯壳。 随即男人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副面具上,眉头微皱。 “为何还戴着它,你是你,她是她,即使你不再开口说话,也代替不了她,你应该知道谁也不能代替她在那人心中的地位。” 女子沉默不语,只是那原本就灰暗的眼神似乎又暗淡了几分。 男子也惆怅了起来,拿起酒壶灌了一口,缅怀道:“你知道吗,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当初我们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天下苍生’这四个字,当真有那么重要吗?你,我,闷葫芦,九儿,我们四个当初如果选择站在他的身旁,一起面对那三座天下,现在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不再有山上修士,不再有天上神仙,只有凡夫俗子,安居乐业,这又将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可惜,那个人的期望终究是落空了。 女子依旧沉默,事实上从对那人出剑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她自愿成了一件兵器,一件为守护‘天下苍生’而活的兵器。 这个担子很沉很重,落在肩上,便再也无法卸下。 以前有个人总走在前方,为她遮风挡雨,哪怕是天塌下来了,那人也会转头笑着安慰道:“别怕,有师傅扛着呢。” 可现在那人已经不在了,自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从背后刺了一剑,伤了他的心,刺了那个一直挡在她面前,护她成长的男人。 天空中,云海忽然开始翻滚,雷音阵阵,随即一道威严嗓音响起:“司徒,须知天道轮回,自有命数。你擅自对金池镇布局,已是坏了规矩,你可知罪。” 伴随着这位仙人的话语,雷声更加迅猛,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好似金蛇狂舞,威严无比。 男人撇撇嘴,轻声道:“知道是我在布局却不阻止,等事成了反倒来兴师问罪,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又有一位仙人嗤笑道:“读书人做事到底是见不得光,你要是真有本事,吃我一拳,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男子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问道:“不知秋枫,映岚两位仙人何在,以往我若过了界,都是他二人前来告诫的。” 云海上,威严的声音道:“莫要套近乎,他们二尊大仙自有要事处理,怎会有空来理睬你这迂腐书生。” 男人嘴角微扬,笑得有些无奈:“原来是知道这劫不好抗,派了两个刚破镜的仙人来挡灾,够无耻的。” 另一个仙人脾气似不太好,讥笑:“小小儒生,胆大妄为,先吃本座一拳,以儆效尤。” 言毕,云海之上便有一只金色拳头从天而降,一拳之下,整座棋盘山怕是都要被夷为平地。 男子不为所动,只是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问道:“怎样,让给你了,是不是挥上一剑,心里才能痛快些。” 女子不言,一步踏出,剑去刀留,一柄雪白长刀挎于腰间。弓步弯腰,一手握刀,一手握鞘。 云海中霎时亮起一根银线,未见拔刀却已回鞘,随即那一拳砸下的仙人便捂着断臂坠落山涧,看来并非普通外伤,怕是连大道根本都让人凭空斩去了一段。 另一仙人见状,哪敢逗留,连狠话都没撂下,便腾云驾雾打算遁走。 女子手中长刀一闪,转而又成了一张赤色长弓。抬首拉弓,凤鸣弦动,无箭,可随她虚空一放,远处云海便燃起熊熊大火,铺天盖地。那声音威严的仙人立马就成了一具焦炭,跌落凡尘。 做完这一切后,女子又看了男人一眼,便飘然离去。 男人摸摸鼻子,眼中流光逆转,四周景物便开始产生变化,原本被毁去的小楼转眼间又恢复如初,好似那女子从未来过一样。 他走回棋盘前,盘膝坐下,看着本该结束的残局,蓦然一笑:“这棋还有的下。” 第三十一章 风波平息后 第三十一章风波平息后 小镇内,因为几天前那场莫名其妙的‘金雨’,使得镇上不少老人都摇头叹息,悔恨不已。原本好好的一张‘大饼’,他们都划好了大小,就等出锅了。谁想到头来,饼子自己飞出了锅,还被铁匠家的那小崽子捡了一口给吞了,这谁受得了。 论资历,论辈分,你铁匠不过是刚来这小镇的新户,靠着一手打铁的手艺才混个温饱,平日里见人也是点头哈腰,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现在这天大的好事砸了头,如何不让人眼红,几个性子烈的老人就要去那山后讨个说法,至少自己该得的那份得要回了,家里的孩子不能吃亏。可惜人还没过街,就被老乞丐给拦下了。 “瞎嚷嚷什么,人家铁匠是偷是抢你们的了吗?是那臭小子自己给的,规矩你们都清楚,别人不能对那小子好,可不妨碍那小子主动把东西送人。既然送了,那就不是他的了,是铁匠家那小崽子的了,你们现在上门去闹,咋地,要明抢啊?还把不把我老头子放眼里啦。”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说话,最后也只得唉声叹气回家,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 老乞丐看着众人离去,喝了口酒,嗤笑道:“一群就知道捡便宜的老东西,也不想想这份机缘是人家用一条命赌来的,不肯下重本,还想吃白食,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小巷里,少了跑腿打酒的秀才家,如今也是不得安宁。 少女与母亲结成了统一战线,几天来不停地数落着家里的男人。 秀才缩在角落里,不修边幅地坐着,偶尔偷偷拿出葫芦喝上一口,美滋滋的,然后继续竖起耳朵听着娘俩的抱怨,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从不会生气。 “爹,你为何不直接从第十剑出起,我不信那铁匠入了梦还能挡这么久。” 少女双手环在胸口,托着那已经颇具规模的饱满,呼吸起伏不定,腮颊通红,气得不轻。 那份机缘本该是她长生大道上的一块跳板,已在足下,就差那轻轻一跃便可。可谁想,现在这块垫脚石竟然一下长成了等人高的巨石,还挡在了面前,这如何不让她气愤。 她是小镇中最具天赋的孩子,和那群小鸡仔一比,就是鹤立鸡群的小天鹅,骄傲无比,俯瞰众生。 她的大道该是平坦的,一往无前的,从未有过阻碍,也不该有差池。 可如今,那光洁的大道上就像被人莫名砸出了个大坑,虽不影响前进,可始终是个污点,哪怕今后她走完了全程,回过头来,依旧会觉得恶心,难受。 秀才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敢看妻女的眼睛,只得小声嘀咕道:“打架哪有一上来就放大招的,爹这叫小心使得万年船,谁知道你古叔叔会不会留个玉石俱焚的招式。爹可听说那群兵家修士最爱玩这手,打不过就自爆什么的,死得可轰轰烈烈了。” 少女被气得不轻,好在母亲小声安慰了几句,俏丽的面容才逐渐缓和。 “就知道你个没出息的夯货,连自家女儿的大道机缘都挣不回来,我们娘俩跟着你,早晚都得饿死喽。还愣着干啥,赶紧去把缸里的水给换了,外面唬不住人,家里还想充大爷啊?” 男人灿灿起身,很狗腿地跑开了。 —————— 山坡后,炊烟袅袅,一家人吃着晚饭。 男孩心情格外的好,连连吃了好几碗,说是要快快长个,不再被书院里的那群孩子欺负。 男人眼神温柔地替妻子夹菜,女子莞尔一笑,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似乎是在想孩子面前,是不是该庄严一些。 “夫子已经答应让你回书院了,回去以后记得要听夫子的话,好好学习,做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张扬了。别谁一惹到你,就要上去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大不相同了,一不小心可是真会死人的。” 男孩扒着碗里的饭,含糊不清地说道:“知道了爹,这是不是就像你说得,一把不轻易出鞘的剑,总是会让人觉得很厉害。可要是老拔来拔去的,就会显得很便宜,卖不出好价钱了。” 铁匠咧嘴笑了笑:“是这个道理,我家崽儿将来定会比老爹更有出息。” 男孩自豪地点点头,然后继续死命吃饭,似乎吃下多少,明早就能长多少个儿一样。 入夜,月明星稀,夜深人静,山间偶有小虫低鸣,如泣如诉。 男人独自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望着夜空沉默良久,待到一颗星星渐渐暗淡失色,才指尖燃起火焰,虚空一划,开启一丈小天地。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钱币,并非神仙钱,而是俗世最低廉的同子儿,一枚只可买一个馒头,还不带馅的。 男人的拇指轻轻摩擦着铜钱,心中默默念着那个男人的名字,蓦然,铜钱上闪过一段文字,转瞬即逝,可男人看得清楚,并很快记了下来。 完事之后,铜钱便没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复杂。 八年前,有个奇怪的读书人找到了他。 “我想请你帮个忙,就做两件事即可。”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能帮你找齐你妻子剩余的魂魄。” “……” 这个条件,铁匠无法拒绝。所以在一番操作下,他就稀里糊涂地来到这儿,一座藏龙卧虎的奇怪小镇。呆的时间越久,他才越发现这里的人都不好惹,一不小心就会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所以哪怕是他这般性格刚烈的兵家修士,为了一家老小,到了这也得乖乖低头趴着。 第一件事,是帮那读书人找个人,找一个镇子里最不受待见的人,只需找到即可,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他很快找到了,是个挺可怜的孩子,也许是心血来潮,那个冬天,见家家闭户,没人愿意帮那孩子,眼看就要冻死了,他就自作主张地生了一团火,帮了一把。 结果,就是他自家崽子差点丢了性命,七年光阴始终跟不上镇上的其孩子。 而第二件事,则需等,等他什么时候愿意再帮那少年一次时,才可打开看。 “一凤离巢,九龙入江;” “墓下三尺,断剑重铸!” 在这个镇子里就只有一座坟,坟墓的主人,正是那护了少年十四年的老者。 第三十二章 离别 第三十二章离别 秋去冬来,一朝霜起,小镇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书院里,孩子们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哪怕小脸冻得通红,也不惧寒,图得就是一乐子。 两个小女孩聚在一起,堆了个大大的雪人,插上鼻子眼睛,就很像。这时一个扎着两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巧路过,对着雪人就是一嗓门,可怜的雪人顿时塌了下去,急得两女孩顿时就追着她打。 有个孩子似乎有些怕冷,就把自己装进雪堆里,时不时地拱上一拱,像是在做窝。 还有个男孩拿着那冰锥当笔,坐在雪地上写字,神情专注,架势还挺有派头。可走近了看,就会发现这家伙根本不是在练字,雪地上写得全是骂人脏话,诅咒味十足,偏偏这孩子还一脸的认真严肃,笔走龙蛇,字迹工整。 小胖墩坐在一旁石凳上,没和那群熊孩子玩一块儿,就是摸着滚滚的肚皮,觉得早饭吃得还是少了点。他眼睛一撇,见雪是白白的,倒是和刚出炉的馒头产不多,就自己搓了一个球,除了不冒热气,模样还可以,于是就放嘴里啃吧啃吧起来了。 忽然,一个雪球砸到了他的脑袋上,随后一个贱贱的声音道:“死胖子,来打我呀,是不是吃太多,走不动路啦。” 小胖墩转头,身后是个背着巨大剑匣的矮子,手里正搓着另一个雪球,跃跃欲试,准备再来一击。 小胖墩很快满足了这矮子的愿望,扑上去就把他摁倒在地,然后对着这小子的脑袋就是死命地啃,疼得小家伙哇哇大叫。 快乐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老夫子睡醒了,出来骂了一声,孩子们就立马回了室内,乖乖读书去了。而这时,就会有个身穿灰衣的少年从屋内走出,拿着扫帚开始清扫一地的风雪。 少年面色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手脚也不似以前那样灵活了,冰冷的寒气吹得他瑟瑟发抖。 老人见状,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转身回了屋。 天地间皆是雪白,唯有那一抹灰显得有些刺眼,寂寞。 叶凡感觉很冷,哪怕将所有的衣裳都穿在身上,也依旧难挡那刺骨的寒意。抬头望向天空,还有小雪在下着。 少年并不喜欢冬天,因为小镇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屋子里,老人在给孩子们上课,书声琅琅,少年想多听一会儿,可架不住这刺骨的寒意,好几次冻得差点晕过去,只得躲回屋内,缩在被窝里独自取暖。 枕头旁放了一本《佛经》,一本《传语》,有空就会翻开看看,提神醒脑。 小睡了一会儿,屋内不知何时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少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邬童了,两人之间好似一下断了联系,饭菜照旧,就是不如以前那样亲密了。 叶凡起身,看着盘中的饭菜,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好像一下成了个颐养天年的老人,躲在这柴房里,事事都要人伺候了。 笑着笑着,少年抽噎一声,赶紧埋头吃饭,觉得咸了些。 屋外,雪越下越大,不愿停歇。 ———— 白驹过隙,草长莺飞。熬过苦寒的冬季,万物再次迎来新的生机。 这一日,小镇的门口聚了不少人,有仙风道骨的老者,身穿盔甲的将领,有仗剑而立的年轻人,还有悬挂美玉的儒家君子……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些人不像是要进入小镇,反而极为耐心地守在镇外,好像是等人出来似的。 与此同时,镇内的孩子们都穿上了最好的衣裳,家中的长辈们细心地为他们整理着,口中不停说着关切的话语,不舍与期待溢于言表。 秀才一家将女儿送到镇口,母亲有些伤感,少女亦是泫然欲泣,抱着母亲说着暖心话。 一位背剑的年轻人走到秀才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师叔。” 秀才点点头,一改往日的怯懦,挺起胸膛,有了几分威严。转身对女儿说道:“去了以后,别太娇气,也别太清高。休行遇到不解时,宗内的师兄弟们都可请教。五境之后,就去剑池内挑一把看得上眼的佩剑,尽早炼化,我那师兄不是个小气的人。” 少女一一点头答应,对父亲的埋怨也随着离别转为了不舍。 一家人又温存了片刻,少女最终随那背剑的年轻人离开了。 书院夫子今日起了大早,因为不少孩子在走之前都会来此拜访一下,磕几个头,听完先生最后的教诲才安心离去。 老人搬了张椅子,端坐在门口,像是个门神,眼神朦胧,可能是没有睡醒,眼中总有些雾气。 没过多久,远处来了个小胖子,背着大包小包,鼓鼓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逃难。还没到门口,就滚了个白面馒头下来,他赶紧弯腰去捡,结果掉得更多了。等他一路捡到门口,老人都快睡着了。 “先生,我爹让我来给您磕个头。”小胖墩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跪下拜了拜,又滚了七八个下来,赶紧捡起,一个不落。 老人眯着眼睛,点点头。 小胖墩起身,说道:“先生,我昨天好像落东西在教室了,能去拿回来吗?” 老夫子沉默不语,小胖墩就当是默认了,绕过老人,进门后溜达了一圈,很快跑了出来。 随后又有几个孩子前来拜谢老人,比较靠谱,也很懂规矩,有的还送了礼,想是家中长辈教得好,老人也不客气,一一收下。 老人在门外坐了一整天,直到半晚时分,有个小脑袋从拐角处探出来,四处张望,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背着剑匣蹑手蹑脚地走来。 老人闭着眼睛,想来是等睡着了。男孩有些庆幸,四下无人,他就悄悄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想走,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偷偷溜进大门,没到一会儿就又出来了,心情不错,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男孩离开后,老人睁开了眼睛,神色复杂,呢喃道:“两个傻小子,待了这么久,连教室在哪都记不住,还走错路。” 柴房内,少年幽幽睁开眼,精神恍惚。不知怎的,他睡得时间越来越久,有时一睡就是一整天。本以为入了春,情况会有所好转,可却变本加厉起来。 少年睡眼惺忪的推开门,想要自己去伙房找些吃食。听夫子说,刚入春时邬童就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以后饭菜就得自己做了。 门一打开,他微微一愣,地方摆着两个小物件。 一个白面馒头,一柄小木剑。木剑插在馒头上,像是个十字架,这情景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寓意啊。 少年短暂地愣神之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蓦然一笑,蹲下身子将两样东西一块儿捡了起来,端在掌心细细地瞧着。 馒头是小胖子家的,以前都要花钱买,要这家伙主动将到嘴了食物送出来,可是件天大的难事,哪怕只有一个,也让少年觉得十分感动。 至于小木剑,叶凡上次见还是在那小家伙的嘴里啃着,没想到如今倒也像模像样了,圆润光滑,一看就知是细心打磨过的。这可算是那小子第一次‘铸’的剑了,就这么送给自己,这礼可有些沉。 少年擦了擦有些发酸的眼睛,啃了口馒头,感觉身子暖暖的,视线望向远方,很是羡慕。 曾几何时,自己也想和他们一样,去外面的世界看上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这一日,镇子中的孩子们离了家,带着家中长辈的期许,走上了一条长生大道。 第三十三章 除草 第三十三章除草 孩子们走了,小镇清静了许多,没了吵吵闹闹的声音,老人们就聚在街角的槐树下,吹嘘着谁家的孩子以后出息更大些,反正还没盖棺定论,再大的牛皮也吹得。 叶凡感觉身子恢复了些,就抽空来了趟小巷,以前故居成了块无用的空地,地上长满了杂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撸起袖子准备清理一下。 拔草是件十分累人的活,尤其对于体力大不如前的叶凡,没干多久就累得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这时一旁的围墙上,探出个熟悉的脑袋,望了望躺在草地上的人,说道:“小叶凡,再给我打上一葫芦酒呗。” 少年歪着脑袋看去,还是那惧内的酸秀才。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照例伸出三根手指,来回揉搓,意思很明显:手头有点紧。 秀才骂道:“白瞎你在书院待这么久,读书都读哪去了,助人为乐,该是少年侠义嘛。” 叶凡也不害臊,起身一本正经道:“没钱吃饭,读再多的书也填不饱肚子,饱暖才可思欲,等我什么时候发达了再来兼济天下吧。” 秀才脸色黑得跟锅底有的一拼,不过还是很不情愿地多掏了一文钱,说今天是大晴天,又没下雨,就是跑个腿,别太狠了。 少年也不嫌少,熟练地接过葫芦,脚步飞快地出了院子。 落雨轩的店门口,老乞丐躺在他那万年不挪的窝里,见少年跑来,识相地让开了半个身子,继续打盹。 叶凡在门口停下,老乞丐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心想我都给你小子让路,咋还不进去。 少年微微一笑,弯腰丢下那多出的一文钱,走进了屋内。 老乞丐有些诧异,从破碗里拿出那钱看了看,又放嘴里咬了咬,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一壶竹叶青。” 叶凡将钱摆上柜台说道,酒肆一如既往地认钱不认人,很快打完了酒,将葫芦交给了他。 叶凡拿着葫芦掂了掂,分量没错。门外的老乞丐见人出来,立马倒头装睡,那一文钱也没揣进兜里,似乎是因为上次的事有了阴影,生怕这小子再来撕一趟衣服。 少年微微一笑,也没在意,抱着葫芦快步离开。 等人走远了,老乞丐才立马睁眼,手速比那出洞的蛇都快,一把将钱揣进兜里,然后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店里,趴在门后,伸出脑袋张望,就怕那小子去而复返,再来讨要。 柜台后的酒肆看在眼里,觉得有些无语。 “你好歹是坐镇此方天地的圣人,平时也该给自己留些颜面吧。” 老乞丐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你懂个屁,那小子一旦开始发善心,准没什么好结果。上次他给钱,李老头就魂飞魄散了,这次估计谁又得倒霉。” 酒肆照旧擦了擦桌子,沉声道:“他如今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李老头走了,也是得了佛家超度,去投胎了,是好事啊?” 老乞丐继续盯着门外,轻哼道:“你又懂个屁,他掀不起什么风浪,难道外面的人不会吗?” 酒肆手中的抹布一停,皱眉道:“外面那些大人物气量可没那么小,应该不会赶尽杀绝吧?” 等了一会儿,确定少年不会再回来了,老乞丐才来到柜台前,讨了一碗酒喝。 一碗入肚,老乞丐脸色平静了些,说道:“能立教称主的人自然没这么小肚鸡肠,做事也都按规矩来。怕就怕不是三教一家的,那才麻烦呢。” 酒肆有些疑惑,不是三教一家,难不成是另外两座天下的人,没道理啊,他们的手可伸不了这么长。 蓦然,酒肆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你是说那四个!” 老乞丐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掏出那枚古钱币放在桌上,用指头点了点。 酒肆有些头疼地摸了摸额头:“要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谁说不是呢。”老乞丐附和道。“【左手】、【右手】、【头脑】、【心脏】全在外边,以为光关个躯壳在这就没事啦?” 老乞丐轻哼一声,将古币收了起来,又要了一碗酒水。 酒肆点点头,问道:“那这个局?” 老乞丐叹了口气:“就怕这个局没那么简单,那个男人从不会下没有把握的棋,一旦落了子,必然是连你祖宗八辈都查得清清楚楚。肯定还有后手,就是不知道何时、何地、何人会是这胜负手,所以才让人愁啊。” 酒肆皱眉问道:“你觉得那小子会逃出去?” 老乞丐冷哼一声,笃定道:“不是觉得,是一定会!” 从半年前那个男人露面开始,老人就知道他一定谋划着什么,且远没有表面上看得这么简单。好歹也是曾经站在那人背后,出谋划策的男人。论起布局谋划,能与他对弈的,三座天下里,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 叶凡抱着葫芦回到住处,发现除了等酒喝的秀才外,还有个矮矮瘦瘦的男人,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吵得很凶。 “最烈的酒当然是烧刀子,入口火辣,喝下去后,五脏六腑都能开炉。”铁匠大声道。 秀才摇摇头:“匹夫之见,你那只是灶里的火,能烧多久。要我说,还是千日醉好,一口就醉,能晕好几天。” 铁匠不服道:“你那是喝酒吗?一口就醉的玩意儿喝着有啥意思。酒就该大碗大碗的喝,不醉,越喝越想喝,那酒香一直留着,才有味儿。” “糟糠之酒,饮之伤舌也。” ”狗屁,粗酒才有烈性,披肝沥胆,英雄豪气。” 两人争论不休,谁也不说不过谁,可心里也都不服气,吵得面红耳赤,天生的对头一样。 “古叔,你怎么来了。” 少年一喜,立马跑上前叫道,顺便将葫芦给了秀才。 铁匠挠挠头,从身后拿出一个筐道:“家里剩了些铁渣,就给书院打了几副农具,正想给你送去呢。” 少年接过筐子,有些沉,他就放下地上。看了看,确实都是些新家伙,还有镰刀,待会儿除草正好可以用上。 “谢谢古叔。”叶凡天真地笑道。 铁匠摆摆手:“小事一桩,有空来玩儿。” 少年点点头,男人便笑着离开了。 秀才撇撇嘴,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喝酒,少年则弯腰从框里拿出那柄崭新的镰刀,一人开始忙碌起来。 第三十四章 买书 第三十四章买书 有了镰刀,割草的进度加快了许多,急急忙忙总算是在晌午前将一院子的杂草,除了干净。 做完之后,叶凡蹲在一颗刚发芽的小树苗前仔细观摩,脸上说不出的笑意。 “不就一颗小树嘛,你看了快半个时辰了,有啥可乐的,又不是棵摇钱树。”秀才晃着葫芦,醉醺醺地说道。 少年笑而不语,似乎这颗小树苗比金子还珍贵。 秀才盖上葫芦,四下望了望,没人听墙角他便走了过来,轻声问道:“说实话,舍了那一身大道武运,真不心疼?” 叶凡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反正得了也不知道干啥,送出去了,心里反而舒坦些。况且小不点比我更需要,你说的,助人为乐,是少年侠义嘛。” 秀才被噎得不轻,直翻白眼。平时让你打个酒都要斤斤计较,一出手就是一身武运传承,败家也没你这么败的呀。 知道与这小子讲不清道理,秀才也懒得讲了,叹了声:“朽木不可雕也”,便晃悠悠地回去了。 叶凡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不觉得自己吃亏了。有些事只存在想不想做,而非值不值得。 —————— 镇口,天空中忽然落下两道余晖,随后便是两个衣着讲究的道人并肩而来。一个戴莲花冠,手握拂尘;另一个掌托玉露瓶,脚踩木履。 面上无须,看着都很年轻。 到了镇口,见了那石碑,带莲花冠的道人止步,开口问道:“是要看上一眼,才可安心?” 木履道人点点头:“那人无论站着、坐着、躺着、睡着,都不能让人安心。” 莲花道人笑答:“确实如此。” 在镇口,两人驻足了片刻,随即皆会心一笑。 那老乞丐同意让他们进去了,只是得换身行头才行,里面有些老住户,对道家的人可没啥好脾气,谁让当年老祖抓了不少拿去炼丹呢。 虽然瞒不过那群老家伙的眼睛,可该做的形式用还是要做的。 两人摇身一变,一个成了卖药的丑郎中,另一个则成了卖书的老先生。 “映岚兄,长者为先。”郎中脸上贴着膏药,笑道。 “秋枫兄,达者为先。”卖书老先生抚着胡须,谦逊道。 两人哈哈一笑,一同并肩入了镇。 ———— 叶凡又给小树浇了些水,顺便捡了些树枝做了个简易的小篱笆,避免巷子里的阿猫阿狗没事前来撒泼,毁了这刚冒头的新生命。 背上那筐新打的农具,少年就要回书院。路过街口时,发现那可老槐树下多了个卖书的摊子,后面坐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先生,桌前放了一堆古籍,还特意沾了些灰尘上去,显得年代久远。 少年觉得有些好奇,就打算上前看看。 见生意上门了,那老先生赶紧起身招呼道:“年轻人,我这都是些世间难得的绝迹珍品,好书,大大的好书,要不买回去好好观摩一番。” 少年听得有些迷糊,就随手拿了一本,一看那书名,神情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什么叫《我与桂花夫人不得不说的前尘往事》? 换一本。 《取个狐魅当媳妇》? 少年面部有些僵硬,赶紧再换了一本。 《被仙子们囚禁的那些痛并快乐的日子》? 少年的脸色有些涨红,将书丢了回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亏得撒了那么些灰,内容和古籍根本扯不上边嘛。 见少年转头要走,那老先生有些慌了,叫道:“小兄弟留步,这类书你要是看不上眼,我这还有本压箱底的。” 叶凡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转过头,那就人正从屁股下面拿出一本页面泛黄的书放在了桌上。 …… “这是老夫偶然间游历人间时所得,讲得是个魔头为祸人间,结果被四方能人修士合力剿灭的故事。”老人说得绘声绘色,少年听得不觉有些入迷,就翻开书本看了起来。 前几页故事很简单,与一般的仙侠传记没什么不同,不过主要是以那恶人的视角来看。书上说,那人是贼寇出身,个子没长高跟敢着寨子里的山匪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一天,有位侠士恰巧路过,就斩杀了这群恶人。只是念那孩子年幼,便放了他一马,不曾想这孩子非但不感恩,反而入了魔,修炼邪术,之后更是杀性不减,大杀四方,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叶凡一口气看了近三分之一,回过神来,已是午后。有些歉意地将书还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书,笑问道:“如何?” 叶凡点点头:“是本好书,不知多少钱可买。” 老人抚着胡须,故作高深,沉默片刻后伸出双手,八根指头,是个吉利数。 叶凡打开钱袋数了数家当,有些惋惜,袋里就七枚孤零零的钱币。不再上山捡柴后,他的财产就在不断缩水。 见少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老人知道他怕是钱不够,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这价莫不是开太高了,赶紧咳嗽两声道:“俗话说,宝剑配英雄,我这书也只给有缘人,若是少年你囊中羞涩,这价钱也可再讲讲的嘛。” 可惜少年并不领情,摇摇头道:“我有钱,劳烦先生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少年说完便背起筐子扭头就走,脚步飞快,看样子怎么像是逃了。 老人微微皱眉,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还没缓过神来,忽然一道黑影压了上来,遮住了面上的阳光。 老人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摊子前站了个彪形大汉,面目狰狞,瞎了一只眼睛,看着怪渗人的。 不等老人开口,大汉便率先问道:“这书是你的?” 老人点点头。 大汉又问:“那你认识我吗?” 老人摇摇头,表示不知。 独眼汉子想了想,呢喃道:“那就不用套麻袋了。” “啥?” 老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砂锅大的拳头锤了个头晕眼花,随后就是一通王八拳乱舞,打得老人惨叫连连,却不敢还手。 完事了,汉子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拎起那一麻袋的书,心满意足地走了。只给老人的桌上留了那本传记,那本不合他胃口。 老人捂着鼻青脸肿的面颊,坐在地上干嚎道:“我招谁惹谁啦,光天化日的,连这种书都抢,还有没有王法啦。” —————————— 酒楼门口,老乞丐与那少年大眼瞪小眼。 老人问:“干啥?” 少年答:“还我钱。” 老人气得破口大骂,抱着那少年的腿,倒地撒泼地哭喊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小子纯粹是来寻我老头子开心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人心不古啊,世风日下啊。” 少年受不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自个人裤子上抹,就说:“算是借的总行了吧,等我有钱了再还你。” 老乞丐停止哭喊,不放心道:“当真?” 少年伸出三根手指:“我发四。” 老人立马端坐,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掂了掂,乒乓作响,至少百文。 老人从里面掏了一枚有些旧的递给少年,不忘嘱咐道:“记得下次得还两文啊。” 少年无语,不过还是将那钱收紧袋里,兴冲冲地走了。 第三十五章 卖药 第三十五章卖药 少年走后,酒肆问道:“这小子平日里肯花钱的地方也就独眼老奎的包子铺,这次怎会转了性子,连向你借钱这等亏本买卖都做了?” 老乞丐将钱袋收起,背靠门板,敲着二郎腿。手中一转,凭空多了本破书。 老乞丐冷笑一声,将书丢给了酒肆:“看看吧,连这玩意儿都用上了,那两个臭道士还挺下功夫的。” 酒肆接过书,仅是扫了一眼,书中内容便了然于心。他微微皱眉,问道:“真得?” 老乞丐笑道:“真真假假又有何意义,重要的是外面的人希望告诉世人是怎样的,那就是怎样的。不过这书里倒也不全是胡诌,那人确实是干过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不多不少,一个馒头,丢了半条命。” 酒肆点头,恍然大悟:“难怪现在这么爱吃馒头。” —————— 当叶凡带着钱急急忙忙地回到那棵老槐树下时,卖书的老先生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一地狼藉,像是被人砸了摊子。 少年有些失落,他是真喜欢那书,故事有趣的很,觉得该是和自己有缘。不过比起那位一出手就杀光所以山贼的侠士,叶凡更觉得那魔头更有人情味些,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会因为是【恶】就心生嫌隙,也不会因为是【善】而有失公允。 少年在老槐树下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那卖书的老先生,只好垂头丧气地回了酒楼。欠老乞丐的两文钱还得还上,一去一回,就平白亏了一文,如何高兴地起来。 落雨轩的店门口,老乞丐似乎早有预料,笑嘻嘻地等着少年从钱袋里掏出两文,然后丢在了自己的破碗了,还不忘道:“下次还想借枪钱,尽管来找我老头子,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利息我就算你便宜些。” 叶凡没闲情跟这老无赖扯皮,转身欲走,视线偶然一撇,却见那柜台上摆了本破书,页角泛黄,不正是自己想要的那本传记吗? 他立马走进店内,拿起那书就问:“掌柜的,这书是从哪来的?” 酒肆还未答话,门口的老乞丐就骂骂咧咧道:“刚才有个鼻青脸肿的老东西来店里要了碗酒喝,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却是个穷鬼,没钱付账,就压了本书在这,还说是什么传家。现在,估计人早跑没影了。” 叶凡喜出望外,没想会迎来这林暗花明又一村的好事。 “这书能给我吗,酒钱我来付。” 酒肆沉默了一下,又望了望门口,老乞丐没反应,他就道:“三文。” 少年爽快地掏了钱,将书揣进兜里,背上竹筐便回书院了。 酒肆有些不解地看向门外,问道:“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不怕他看完那书后再想起些什么。” 老乞丐不置可否,舒服地躺在竹席上,嗤笑道:“过了这么久,又死了那么几世,那人早就不在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咱镇子里从小孤苦无依,上山拾柴求生活的臭小子。” 酒肆没有反驳,确实如此。 —————————— 孩子们走后,书院里就冷清了不少,没有沸沸腾腾的吵闹声,自然也没了以往的欢声笑语。 途径书院的必经小道上,有位扯着大白帆布的卖药郎中驻足而立,帆布上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口气不小。 白帆一抖,卖药郎中的身旁蓦然出现了个灰头土脸的老人,踉踉跄跄,险些跌倒。 “映岚兄,为何如此狼狈啊?”郎中看向老人面露不解道。 老人唉声叹气地说道:“不知怎的,被一个独眼汉子平白打了一顿,又被那老乞丐用一手神通关进了那棵老槐树里,这才给放了出来,一身的晦气啊。” 卖药郎中闻言,立马后退两步,躲得远远的。 道家门人最忌讳这个,气运不济,坏了天时,再好的材料也会炼成废丹。 老人对此也不在意,反而庆幸道:“好在兜兜转转,那书是送到了那人手里。” 郎中点点头,随即视线望向胡同口,老人心领神会,身子一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多时,少年背着竹筐从远处走来。 郎中立马换了副姿态,大声叫卖道:“祖传良方,包治百病。有病治病,无病驱邪啊。” 少年止步,今日真是稀奇,不但多了个卖书先生,又平白冒出个卖药郎中,听那吆喝,便觉得有趣。 叶凡上前问道:“你这药真有这么厉害吗?” 郎中俯下身子,掏出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吹嘘道:“一颗可去百病,两颗强身健体,三颗延年益寿。” “怎么卖?” “不贵,一文钱十颗。” …… 少年无语,这药怎么跟糖豆似的。他觉得这种来路不明的药还是别买的好,吃不死人算小事,就怕落下什么暗疾,以后都没处哭去。 见少年转身欲走,那郎中又叫道:“年轻人,我观你印堂发黑,眉间有煞,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啊。” 叶凡脸色一黑,得了,不当卖药郎中,改行当算命先生了,为了买卖,还真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我不会买药的,你还是到别处去忽悠人吧。”叶凡诚恳道。 卖药郎中不死心道:“要不让我先给你把个脉,不收钱,灵不灵再说。” 少年转身,睁大眼睛问道:“免费的。” 郎中点点头,白帆扬起,颇有点世外高人的架子。 叶凡将信将疑地把手递了过去,郎中伸出两指,探听脉搏,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张,看得叶凡都都有些紧张了。 许久之后,郎中收回了手,叹息一声。 叶凡急忙问道:“先生,怎么样?” 郎中略作思索,问道:“最近可是吃得多,睡得也多?” 少年忙不然地点头:“先生高见,正是如此。” 郎中笑着点点头,然后蓦然脸色一变,大吼道:“那就给我回去继续吃,继续睡,安心当个猪仔,别出来瞎晃悠了。” 少年被骂的一愣一愣,不明白好好的这人干嘛要骂自己,不过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血气方刚的少年。当即踹了那郎中一脚,气呼呼地走了。 少年离开后,卖书的老人再次出现,轻声问道:“检查过了?” 郎中点点头:“大道根基尽毁,经脉受损,气穴闭塞,确实是凡人之躯无疑。” “那回去?” 郎中摇摇头:“还是再等等,心里总觉得有根刺儿。那人的路数,不该这么简单。” 老人笑道:“是怕回去触那霉头吧。” 心思被拆穿,郎中也不遮掩,大大方方道:“还是瞒不过映岚兄,这苦差事落在你我兄弟二人身上,还真不讨好。” 老人也是微微叹息,监视那读书人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太松了是失职,太严了又怕惹事。就像这次,要不是有两位初出茅庐的仙人抢着献功,这灾祸还真不好受。 这天下有四位得看着,除去深渊和蛮荒的两位,还有两个,在这浩然天下。 一个地位太特殊,没人敢去。另一个就是那读书人,只是看着也就只是‘看着’,凭他二人的道行,人家真要瞒着他们做些什么,是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 他们发现了,只是因为人家想让他们知道罢了。 第三十六章 魔剑 第三十六章魔剑 山后恬静的小院里,铁匠站在那剑炉前发呆,火烧得正旺,他却一锤也没砸下去。 女子蹲在一旁,正在与一条锦鲤较劲,手握菜刀,气势汹汹的样子,几次想要动手,都让鱼儿钻了空子,反而还活蹦乱跳地溅了她一脸的水。 女子有些委屈,可也不肯服输,抹了把脸,高高举起菜刀,就准备晚上来道剁椒鱼头。刀刚落到一半却被一只大手给拦住了。男人将鱼捡起,柔声说道:“今晚,还是吃素吧。” 女子不明所以,拿着菜刀一脸迷茫。男人不是最爱吃那鱼头的吗?今天为何不要了。 铁匠没有多作解释,而是将那鱼带到小溪边,双手捧着浸入溪水中,放生了。 入夜,吃过晚饭,哄着女子入眠后,男人独自出了院子,走过山坡,找了条隐蔽的小路去了山的另一头。 山野间,明月高照,星辰无瑕,男人抬头微微一笑,是个开炉的好日子。 当铁匠来到那墓碑前,有个老人席地而坐,一口一口抽着旱烟,似恭候已久。 老人放下烟杆,说道:“我本以为那人的棋子会是秀才的可能性多些,没想到会是你这一根筋的‘铁疙瘩’。咋的,好不容易捡回来了一条命,就这么舍得再送了?” 铁匠面不改色,反问道:“可是坏了规矩?” 老乞丐摆摆手:“你是铁匠,打铁铸剑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来坏规矩一说,我来这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下。” 说着,老人伸手拍了拍墓碑前的厚土,道:“这剑,你拿了没事,铸了也没事。可你要是敢将它递到那小子手里,事情可就大了。” 铁匠搓搓手,放到嘴边呵了口气:“比天大?” 老人点点头,又抽了一口,吞云吐雾道:“天都要被捅个窟窿,到时不但是那小子死期将至,你也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铁匠弯腰作揖,手过头顶。片刻,起身,却不退。 老人叹了口气:“命里七尺,莫求一丈啊!” 说完拿着烟杆敲了敲鞋底,也没再劝,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走了。 铁匠目送老人远去,随后在墓碑前拜了三拜,这才动手挖土。 和那人说得一样,墓下挖到三尺,有个漆黑如渊的剑匣。 古冢郑重其事地将剑匣取出,入手一片冰凉,便是他这种常年在炉火旁待着的血性汉子,竟也生出丝丝寒意,仿佛本能在告诫他,这个剑匣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否则将会发生十分可怕的事情。 古冢静静地望着这剑匣,伸手抚摸,这材质就连他这样的铸剑行家也不能见过,上面雕刻的古朴纹路也不似凡间之物。 “这剑并非李长空的。” 古冢微微皱眉,他原以为埋在这墓碑下的会是那一代剑圣的传奇佩剑,可入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想简单了。 此剑尚未出鞘,煞气就重得吓人,定是斩了不少山上神仙。且依那读书人所言,里面的还是一柄断剑。既然断了,又有剑圣的墓中剑意压制,可依旧难改那桀骜不驯的性子,似乎天下谁也不可驾驭。 古冢会心一笑:“倒是柄好剑。” 月色下,男人背着剑匣上了那座埋骨孤山,于山顶处,盘膝而坐,将剑匣放在身前,深深吸了口气,屏息凝神,双手将剑匣轻轻打开。 静! 万籁俱寂。 没有那滔天剑意扑面而来,也没有无数冤魂呼啸而出,映入男人眼中的,只是一柄断成两截的宽刃长剑。 剑体漆黑,剑身沉重,长四尺,宽三寸,柄端两面熔铸骷髅骸骨,印朱红宝玉于目中,有犄角,月光下狰狞似地狱恶鬼。 铁匠笑容无奈,这剑天下独一份,比师傅铸得还要诡异。 剑身上的纹路年代久远,从未见过。更让铁匠心惊的是,这剑似乎通人性,那双鬼目就像活人一样死死瞪着他。前一刻被关着是怨气滔天,现在被放出来了却又能一下收敛,明明没了主人,却比那剑修的本命飞剑还具灵性,简直是件活物一样。 古冢闭上眼,示意自己静下心来,铸剑需一心一意,不可掺杂多余情绪,不然打出来的剑就少了精气神。 许久之后,他蓦然睁开眼,双瞳之中,一处雷霆,一处烈焰。 “开炉!” 铁匠大喝一声,燃起一尊火神法相,口吐熊熊大火,形成一座火炉,炙热的火光将夜空照得透亮。 铁匠将剑连同那剑匣一同抛入那火炉之内,随即起身,一手持锤,再喝一声。 “雷鸣!” 天空中顿时传来雷霆咆哮之声,一尊雷神法相降临,手持雷霆巨锤,跟随铁匠的动作,一锤砸下,那无数雷光便涌入炉火之内。 雷与火的交织中,那断剑与剑匣不觉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男人深吸一口气,再落一锤,雷声轰鸣,电弧涌动,炉火内,剑与剑匣一同发出耀眼的光辉。 古冢眉头一皱,紧接落下第三锤。 这一次,那剑与剑匣才终于彻底消融,化为一体。 古冢微微喘气,这剑也不知是何材质,竟然逼自己用了三锤才融去,而这也才第一步熔炼,剩下还需浇铸和修治。 可铸剑从没半途而废一说,正当古冢想着这剑该铸成何种样式时,火炉内却见那一团漆黑液体竟然自动浇铸成型,成了一柄剑的样式,从轮廓看与先前并无多大差异。 “倒是省去了第二步。” 古冢微微一笑,手一抬,火炉中的雷火就将那剑胚升起,放于铁砧之上。 铁匠举锤,雷神法相一同举锤。 “雷来!” 一声雷鸣,伴着电光,古冢将锤重重落下,砸在那剑胚之上,却猛然间喷出一口鲜血,雷神法相也是模糊不清,摇摇欲坠。 他大惊失色,手脚颤抖,这剑究竟是何物?竟然会吞噬自己的本命神通! 一锤下去,不但法力被吸去不少,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少了几分生机,这样的结果是古冢从未料到的。 古冢神色凝重,一柄可吞噬他人神通和生机的剑,铸出来,可是非常危险的。它几乎是天下修士与武夫的克星,是柄被世道所不容的——魔剑! 第三十七章 剑成 第三十七章剑成 古冢犹豫是否该继续落锤,铁砧上的剑胚似乎开始不乐意了,嗡嗡嗡地颤鸣起来,似乎是在催促。 那锤落得实在,跟捶背似的,在地下被关了这么久,早就一身‘虱子’了,如今难得重见天日,还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捶背的要是偷懒,如何能够畅快。 剑鸣不止,铁匠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妻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咬咬牙,牟足气力,又是一锤落了下来! “噗!” 鲜血直接从男人口中喷洒而出,落在炉火之内,使得原本就鲜红的火焰,变得更加耀眼。 铁匠不在意,擦干血迹,依旧一锤一锤地不断落下,整个人的生机也在不断消逝,如那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 老槐树下,两位远道而来的道人正闭目养神,听闻山上传来雷鸣之声,才睁开眼睛。 “是那铁匠在铸剑?”郎中打扮的秋枫道人疑惑道。 映岚道人微微皱眉:“兵家的修士铸剑都这么不要命的吗?每一锤都要损失大半命数,这剑就算铸成了,人也该废了吧?” 两位道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虽听闻这铁匠铸剑手艺了得,可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如此胡来的铸剑方式,真是前所未见,一不小心剑没铸好倒把自个儿小命搭进去了,也太不值当了。 小巷子里的宅院内,秀才坐在房顶上,望着山顶那处雷火,有些惆怅地饮了一口葫芦中的酒,咂咂嘴,今后一同品酒的人说不定就该少一个喽。 书院里,老夫子没有入睡,走到院子里,望着山顶的火光,眼中有些疑惑。又看了一样隔壁的柴房,房门紧闭,里面的人似乎睡得正香,没有被外界的动静打扰。 柴房内,少年其实也并未入睡,而是趴在被窝里,借着一点烛火,正专心致志地看那本传记,已经入迷。 正看到那魔头带着三个属下去那天山问剑,已经打了两场,一胜、一负、关键就看第三场较量了。若是赢了,他就能从那剑池内挑选一把宝剑带走,想想就很激动。 赶紧翻页,少年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口气读完了整个篇章。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那魔头的女弟子最后一刻突破武道境界,剑心一体,战胜了那被誉为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而那魔头也如愿从剑池内取走了一柄剑,只是书上说那剑有些古怪,长得也不好看,似乎是柄废剑,没人用,取走时也是锈迹斑斑,除了年代久远,似乎一无是处。 叶凡倒没在意,剑强不强,关键还是看用的人,不能因为是柄废剑就小看了它的价值,说不定以后就不一样了呢。 少年带着无限地遐想,就要继续读下去,这故事可比《佛经》、《传语》好看多了,除了提神醒脑外,还引人入胜,一旦陷进去了,不看到结局是不愿停下来的。 可就在此时,叶凡突然感觉胸口一震,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他紧紧捂着胸口,满头大汗,在床上不停翻滚,整个人好像在油锅中浸泡,五脏六腑都要有火喷出来一样。 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在不断呼唤着自己,去山顶,那儿有件东西等了他好久,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上一面。 叶凡浑身颤抖地穿上衣裳,带上几个随身物件,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一路扶着墙壁,好似喝醉了酒,双眼迷蒙,只是靠着本能拐过胡同,来到街上,亦步亦趋地向着山顶走去。 老槐树下,两位道人惊讶地看着少年在他们面前浑浑噩噩地走过,彼此对视一眼,顿时一下全明白过来了,猛然望向山顶处,面无血色。 “那兵家修士好大的胆子,竟敢为那人铸剑!” 两个不再多言,瞬间化作两道流光奔向山顶,就要阻止铁匠继续铸剑。 可就在即将到达山顶时,天空中平白冒出了个白玉葫芦。葫芦口冒出一道白光,两人躲闪不及,就被一同吸进了葫芦内。 里面是一方天地,云海之上,有个身穿儒衫的秀才仗剑而立,对峙两位道人,笑道:“我有一剑,想问二位。” 落雨轩门口,店内无客,却灯火通明。 老乞丐坐在门槛上,望着街口渐行渐远的人影,叹息道:“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酒肆站在屋内,神情漠然,说道:“那人的后手就是铁匠和那柄剑?” 老人笑了笑:“谁知道呢?” 酒肆看了老人一眼,问道:“你打算何时出手?” 老人拿出旱烟点上,抽了一口:“等铁匠把剑交给那小子以后。” “两个一起死?”酒肆挑眉问道。 老人点点头:“规矩,雷打不动。” 酒肆不再说话,回到柜台自个儿拿了个碗,倒了一杯,一口饮下。心想:那人这一世,也算走到了头。 叶凡以前没有来过孤山,可不知怎的,他却似乎认得路,走了一条能最快到达山顶的羊肠小道,且越接近山顶,他脚步就越稳健。胸口的那团火也不再那么难受了,反而有种就久违的喜悦,仿佛是遇见了心心念念的故人。 山顶处,铁匠锤子依旧在不断落下,只是频率慢了许多,火神与雷神两尊法相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是隐隐约约还留着轮廓。 古冢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苍白,七窍流血,全身的筋骨好似都裂开了一样,远远望去,已经成了血人,只是靠着最后那一股气在支撑着,在等待着。 终于,少年登上了山顶,而男人也落下了凝聚自己全部精气的最后一锤! 一声怒吼!雷火尽散! 剑成! 天地为之一颤,气浪冲破云霄,镇上所有房屋都开始摇晃起来,大地龟裂,如同遭遇了地变,一路开裂。 山崖处,悬停着一轻漆黑长剑,它有些厚重,比一般剑长,也比一般剑宽。不容易放在腰间,只能背在背上。模样也很古怪,印着骷髅骸骨,没有一点儿仙气,不怎么讨喜。 可少年的眼睛却是一亮,他只觉得这剑真是好看,那漆黑,深邃如渊,仿佛就算是将这世上所有的色彩都吸进去,它都能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色,永远黑得那么纯粹。 “接剑!” 古冢倒地弥留之际,燃烧最后一丝生机,手一挥,剑便向少年飞来。 少年本能伸出手掌,当指尖触碰到的一刹那,无数的画面顿时涌入脑海之中。 叶凡来不及去看,走马观花,到最后也就只记住了这剑的名字,觉得大气,世间唯一。 以君王之姿凌驾于天下,以绝对力量使万物臣服。 此剑名曰:【君临】 第三十八章 混战 第三十八章混战 山巅上,少年手中握着黑剑,一股似曾相识的情绪油然而生。 黑剑亦颤鸣不已,十分喜悦。 蓦然,少年感觉掌心一股刺痛感袭来,这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不断溢出,顺着剑柄不断流入他的体内。 叶凡一惊,可随即他便眼前一花,周围的景物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远处,云海翻滚,电闪雷鸣,脚下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前方有一人影,站在那尸骸堆积而成的高山之上,肩扛一剑,顶天立地,睥睨天下。 天上,地下,无数仙人御风而来,杀气腾腾,漫天法宝尽出,释放毁天灭地的威能。 那一人,一剑,毫无畏惧,直接拔地而起,冲上云霄。一剑斩出,天崩地裂,无数仙人陨落。再挥一剑,横贯八方,万千山峦崩塌。 那是一场血战,一人对战天下神仙,打得是豪气干云,震撼人心。 少年看得入神了,竟不自觉地学那人影一样开始舞剑,一横一竖,没有什么技巧章法,可杀得是痛痛快快,干净利落。渐渐的,少年的身影与那人影融为了一体,于天地间厮杀,在群仙诸佛中出剑,一往无前,不挡。 山巅处,少年紧闭双眼,如同着了魔一样,有板有眼地挥舞着那漆黑大剑,动作很慢,还有些笨拙,比不上剑仙风采,可胜在纯粹,耿直。 少年不知道的是,随着他每次的挥舞,黑剑之中都有不断气机流露体内,滋养着窍穴,修复着他那本该破碎的大道根基。 ———— 山下,落雨轩门口,老人狠狠抽了一口旱烟,撇嘴道:“原来走的是破而后立的路数,难怪要废这么多的心思,圈圈绕绕的,是觉得咱们这教的配不上那小子,他的大道只在那柄剑内,是吗?” 老人起身,生了个拦腰,将烟袋收好:“好了,戏看够了,该干正经事了。” 说着,老人一步踏出,人影却突然消失不见。 屋内,酒肆放下手中的碗,看着门槛外凭空出现的一粒小米,微微皱眉:“佛家的须弥芥子?” 老乞丐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入了一方天地。他转头望去,身后是一尊金身观音法相,千手千面,佛光普照,此刻他便站在这法相的手掌之上。 老乞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声道:“雷老头,你也想趟这趟浑水?” 观音法相的肩头,坐着那蓑笠垂钓的老人,笑道:“李老头把身家性命都全赌上了,这赌局,可不能不开盅,就让你给砸了啊。” 老乞丐笑骂道:“我这的规矩可硬得很,想要跟我抬杠,光凭你一个可是不够看啊。” “那再加上我呢!” 话音刚落,云海之上,便有一拳突然砸下,四周空气炸裂,尽显排山倒海之势。 老乞丐抬手,张开五指,轻描淡写地挡下这一拳,嘴角一扯,道:“风老头,虽说是几百年的交情了,可遇上这等大是大非的事儿,我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真要开打,可是会死人的。” 雷姓老人嗤笑一声,声如洪钟大吕:“正好,本该如此。打架要是失了血性,那还有什么意思。” 言毕,老乞丐身体一颤,已经从观音掌心飞出,不见出掌,可天地间佛音袅袅,掌声雷动。 老乞丐的身影就如****中的一片枯叶,随风飘荡。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身不由己。 魁梧老人也迅速加入战局,一双拳头,虎虎生风,每一拳打出,便是一座山岳崩塌,拳意凌厉,杀气腾腾。 老乞丐有些无奈,任由那拳掌落在身上,也不防御,被打得左摇右摆。琢磨着是不是乞丐当久了,都懒得还手了。 ————— 云海中的葫芦口这时亮起一抹金光,随后三道影子从天而降,停在了半山腰上。 “天山剑宗的剑修都如此狂妄的吗?以一敌二,真不怕风大闪了腰,这辈子就躺着了。” 两位年轻道人并肩而立,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一人头戴莲花冠,手握拂尘;另一人掌托玉露瓶,脚踩木履。 只是此刻两人的模样皆有些狼狈,衣衫不整,身上也是多处剑伤,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才有力气讥讽。 对面的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手中长剑一指,潇洒说道:“要是觉得胜之不武,也可一个一个上,我手中的剑都一一接着。” 莲花道人气急道:“你这酒鬼,当真是喝醉了要撒酒疯?” 男人微微一笑,手一招,葫芦飞入掌中,仰头喝了一口,醉醺醺道:“世人皆醒我独醉,快活的很啊!” 木履道人冷哼一声,说道:“莫要与他在这打机锋,正事要紧,要是让那人逃了出去,你我罪孽深重。” 莲花道人神色凝重,眼眸一撇,以心语告知。 木履道人了然,两人眼神一动,便有了默契。 只见莲花道人手中拂尘转动,无数细丝缠绕而出。秀才举剑迎敌,说时迟那时快,头顶处突然冒出那木履道人,一口玉露瓶从天而降,便要将他罩住。 秀才皱眉,想要抽身离去,却发现双脚不知何时已经被那拂尘缠住,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木履道人的头顶上方突然冒出一口麻袋。道人只觉得有些眼熟,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那口子一下罩住,关了进去。 一道粗犷的声音骂骂咧咧地说道:“这奸商,卖我的书全是假货,也就前几页能看,后面他娘的全是白纸,真是奸商,该打!” 看着独眼汉子直接将木履道人装进麻袋,一顿拳打脚踢,莲花道人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指着两人大骂道:“你们是要造反吗?这镇上的规矩何时变成纸糊的了,老乞丐你还管不管啦。” 莲花道人的心海之中这时恰巧传来老人的声音:“老子现在正挨打呢,没空管。” 莲花道人大惊失色,用神识一探,小镇里果然已经没了老乞丐的踪影,怕是也遇到了麻烦,被人关进了一方天地内。 莲花道人脸色难看至极,再看那山顶之上,云海汇聚,十分诡异,整个小镇的气运似乎都在此刻聚集到了一起。 镇子里,老人们都将自己关在屋里,并嘱咐家中子女也都老实呆着,不要出去碰那霉头,免得殃及池鱼,得罪了哪一方都不好受。 第三十九章 天威 第三十九章天威 莲花道人手持拂尘,心中无奈,没想到都躲这了,还是没能逃过这场劫数。如今的他当真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甭管怎么走,都是烫脚的。 “你们二人当真是要作那人的同谋,助纣为虐,将三座天下的安危弃之不顾吗?”莲花道人大声质问道。 秀才收起手中的剑,拿起葫芦小酌了一口,依着路旁的一棵松树道:“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不过是恰巧酒性上来了,想与道家的两位天君切磋一下,交流武学心得罢了,谈什么助纣为虐,可是扯远了。” 一旁的独眼汉子也是将麻袋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上面,哼哼道:“这假道士卖我假书,坏我兴致,就该打。” 莲花道人无言以对,朝着二人竖起了大拇指,气急反笑:“好!好!你们两个找的的借口可真是‘天衣无缝’。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贫道事急从权了。” 莲花道人收起拂尘,张口咬破食指,于虚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 不到片刻,三人的头顶处蓦然降下一庞然大物,高百丈,身穿金色铠甲,手持擎天巨剑,威武不凡。 秀才张了张嘴,将葫芦重新别回腰间,感慨道:“连神将都请出来了,看来是真急红眼了呀。” 莲花道人冷哼一声,直指二人,沉声问道:“让与不让?” 秀才没有答,手中的剑已经朝那神将递出,霎时间剑光四起,天地失色。 —————— 落雨轩,酒肆回了柜台继续算他的帐,小二在内堂憋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跑了出来,将脑袋凑到门口东张西望。 “掌柜的,外面打得这么厉害,咱们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啊?”小二来回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地模样。 酒肆没有抬头,手里的算盘打得响亮:“怎么,你也手痒了。” 小二重重点头,做了个拳头对对碰的手势:“可不是嘛,在店里给人点头哈腰这么久了,难得遇上个大场面,不凑个热闹总觉得有些憋屈。况且这次如果错过了,还不知道又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这机会。” 酒肆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伙计一样,问道:“那你去了,打算帮哪一方?” 小二挺起胸膛,自傲道:“哪个也不帮,我左右一双手,都是好家伙,一手打一个,谁也不吃亏。” 酒肆听完摆了摆手:“记得找个好点儿的理由,输了也没人给你擦屁股。” 小二顿时欣喜若狂:“谢掌柜的成全。”说完身形一晃,山头那边就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莲花道人的叫骂声: “这镇子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还嫌不够乱吗?” 小二幽幽道:“老子在梦游,什么都听不到,打得是睡梦拳,哪个不服,尽管来干。” …… 酒肆摇摇头,自己招的的伙计招呼人还可以,脑筋倒不怎么灵光,连个像样的理由都编不像,梦游?还不如不说,傻里傻气的。 门口,一抹流光闪过,老人又重新坐回了门槛上,拿出烟杆子,点上火,吧唧吧唧抽了两口。 “打完了?”酒肆打了一碗酒,端了过来。 老人摆摆手,难得的没有接过来。 “太久没活动喽,这把老骨头都有些生疏了。”老乞丐捶捶自己的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架势。 酒肆不觉得,同时对上那两位,还能毫发无伤的出来唠嗑,证明这位的修为可没退步。 “他们两个呢?” 老乞丐轻哼一声:“在里边躺着呢。这两个老家伙下手还挺狠,不知轻重,白瞎了这么多年的交情。” 酒肆摇摇头:“他们是知道,要是敢留手,怕是连一刻都拖延不住吧。” 老乞丐不置可否,起身望向山那边:“打得还挺带劲儿。” “要让他们停手吗?” 老乞丐摇摇头:“不急,镇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多欢腾会儿,多些人气也好。” 酒肆点点头,又望向山顶处,有些担忧道:“不怕那小子就这么跑了?” 老乞丐扯了扯嘴角,眼中闪着浑浊,不知在想什么。 “想跑?那也得看那小子的本事。说白了,我也就是个看门的,真遇到啥事,还得看上头。” 老人用手指了指漆黑的天空,笑得有些诡异。 夜黑风高杀人夜,不做点什么,还真对不起这景了。 ———————— 山巅处,少年聚精会神,挥剑起舞,不知头顶处云海凝聚,蓦然降下一束光芒,将他笼罩。 随着这道光芒落下,镇上的人都不觉为之一惊。 山腰处的几人纷纷停手,莲花道人面露惊喜之色,而秀才则眉头深缩,神情凝重。 光幕下,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睁开双眼,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天。明明是黑夜,可这光却是如此刺眼,不觉得温暖,反而让人有些胆寒。 “天下大道千万条,为何独走这一路?” 云海之上,传来和煦嗓音,如沐春风,却让少年心头一颤。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可执迷不悟。” 再次传来一声,佛音缥缈,庄重肃穆。 “弃剑可活!” 一声怒斥,便如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军令如山,不容迟疑。 三股声音交替响起,伴着那束光芒越来越近,仿佛那云海之上,才是真人,而山上少年不过是足下蝼蚁,站得再高,也只是徒增笑料。 少年的手臂不住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剑在长鸣,宣泄着不满和战意。 叶凡觉有些奇怪,面对如此滔天的仙人威势,他竟感觉不到丝毫的恐惧,反而有种久违的释然。 少年蓦然一笑,不知在笑什么,只觉得好笑。他脑海中不禁闪过梦境中那道身影,便不自觉地学了个样子。 少年一手将剑抗在肩头,一脚抬起踩在山巅之上,抬头望天,与之对视,不肯低头。 那【天】似乎是被少年的举动给激怒了,便降下一道天罚,就要将这蝼蚁碾压个干净。 叶凡本能将剑举起,顶在头上抵挡,那降下的天罚就直接落在了剑上。黑剑上流光逆转,深邃如无尽深渊,竟是要将那光芒吞噬进去。 突如其来的天威让少年顿感吃力,好似一座天下压了下来,他单膝跪地,苦苦支撑,全身的骨头像豆子般爆裂炸响,不到一刻便已七窍流血,仿佛下一刻就将化作一滩肉泥。 第四十章 开天 第四十章开天 天威不可犯,神人不可视,更不用说举剑望天,如此大逆不道。 山巅上,那束天芒照得透亮,让世间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少年躲在剑下,苦苦支撑,那剑就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所。可即便如此,上天的光辉依旧坚定,依旧无情,将他连人带剑碾压在地,想要踩死这不敬天,不敬神的‘蝼蚁’。 山腰处,秀才一点点握紧手中的剑,想要去那山顶,却被莲花道人挡住去路,对方冷笑道:“切磋还未比完,道友如此急着,是要去何处啊?” 陶醉的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不语。 “算了吧,你去了也没用,这一劫只能靠那小子自己渡了。”独眼汉子将麻袋里的木履道人放了出来,找了块石墩坐下,望着山顶瓮声瓮气地说道。 木履道人出来后,迅速站到莲花道人身旁,挨了几拳,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些狼狈,好在道心没有受损。 “真没劲,这就完了?”店小二狠狠啐了一口,也不再打了,干脆直接往地上一躺,看着被光照亮的夜空,楞楞出神。 看这架势,是外面那三教的大佬们一起出了手,就为对付一个凡人之躯的小子?舍得拉下这脸皮来,也只能说明放这小子出去的后果,比丢了脸面更加麻烦。 —————— 落雨轩门口,两道光芒闪过,钓鱼老人和书院夫子一同出现。 只是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面色苍白,背靠墙壁动弹不得,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远处的山顶,干着急。 老乞丐瞥了二人一眼,讥笑道:“还真是两个缺心眼,有一点力气就急着出来,干啥?赶着给那小子送终啊。” 老夫子没力气和他对骂,只是胸口起伏,静心调息。 老乞丐抽了一口旱烟,敲了敲对方的脑门,没好气道:“还是省省吧,去了又能怎样。” 说着,老人拿烟杆指了指远方那束光,道:“你们以为要送那小子最后一程的人是我吗?看看吧,外面的大人物都肯舍得脸皮不要,在这镇子外布下这道天劫,十境的修士都闯不过去,一直都防着那小子呢。” 有了剑又能如何,现在不还是一副凡人之躯。那男人算计着将剑铸好了就能劈开这牢笼。而外面的人又何尝不是在等这机会,给他们一个能光明正大除掉那小子的理由。 雷姓老人恢复了一些气力,张嘴就骂道:“你这老东西就这么看着李老头的心血毁于一旦!” 老乞丐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本就是个看门的,除了“看”着还能干啥。吃得是公家饭,既然做了那看门狗,哪有对主人吠的道理。” 雷姓老人被气得无言以对,这老乞丐活得最久,可也活得最窝囊,最没骨气。偏偏实力还摆在那,他要是想怂着,那这镇上的人就都得陪他一块儿认怂。 “当真没有一点儿活路?” 老夫子转头看向老人,轻声问道,眼神黯然。 老乞丐沉默不语,望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乏了,就干脆拿出竹席,找了块离两人远点儿的位置躺下,闭上眼睛,两耳不闻窗外事。 大晚上的不睡觉,真是闲得慌。 —————— 山顶上,叶凡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但每一秒都过得极为漫长。他的身躯,他的血肉正一点点的消融,马上就要彻底回归于天地,化无虚无。他的存在将被抹去,世上将再无这个人了。 少年的手脚已经没了知觉,剑顺势扛在肩上,脑袋还有些清醒。所以能感觉到怀里搁着有些疼的钱袋,里面还剩下四文。 少年有些惋惜,觉得自己快死了,可钱还没有花完,是一种很深的罪孽。若早知如此,就该去那包子铺多买几个馒头,哪怕撑死了,也不算亏。 钱袋里,一枚显得有些老旧的钱币这时渐渐亮起了光芒,随着少年的心心念念,这枚古钱币就越发耀眼。 就在叶凡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随时都会陷入一片虚无之时,身上却蓦然一轻,所有的痛苦顷刻间都消失不见,转而从钱袋内蹿出四道模糊的人影,分别站在了少年身后,为他挡下了这天上威严。 “嗯!” 镇子里的人都一怔,纷纷惊讶地望向山顶,心头剧颤,冥冥之中,感觉是要有大事要发生。 “那是!” 老夫子的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望着山巅,呢喃自语。 雷姓老人同样神色凝重,沉声道:“【四圣天】!曾那人最得意的部下,也是在最后一刻背叛他的人。” 屋内,酒肆忽然露出恍然之色,又看了一眼在墙角装睡的老人,无奈苦笑。 这应该才是那男人最后的手段,铁匠也好,秀才也罢,就算是那卖包子的老奎和门外两位敢于逾矩的老者,也都只能算是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胜负手其实自始至终都是这一心‘尽职尽责’的老人。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连我都给骗过了。” 酒肆现在想来,那少年曾来这问老人借过一文钱,然后还了两文,至于还得是不是当初借的那一枚,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看来,那枚铜钱终究是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少年的手里,避过了所有的窥探和推演,成了他最后一丝生路的敲门砖。 而这一切的缘由,还是那木履道人的卖书行为所致,这样算来还是道家自己种的因果。 那么问题来了,那两个道人又是从何时起,不知不觉成了那男人棋盘上的棋子的呢? 是他故意露出破绽开始;还是两人算出命中劫数,想来这躲避劫数开始;又或者从他们二人被派去监视开始。那个喜爱喝酒下棋的读书人,就已经开始在下一盘耗时数百年岁月的大棋了。 山顶上,叶凡被四人护着,脸上有些茫然。那四道身影有些模糊,看不清面容,依稀只能辨别出男女。 少年不知怎么,心口蓦然一疼,脸上划过一丝清凉,伸手去摸,却是泪! 自己为何会流泪? 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似乎都不是。 那感觉复杂而迷茫。 人影中,一个略显矮小的女孩忽然对着叶凡抬起了手。少年一惊,本能后退了一步,却感觉身上一团暖洋洋的感觉,本该消散的血肉,此刻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修复,断了的筋骨也瞬间变得完好如初,不再留下一丝伤痛。 “叶哥哥放心,有九儿在,是绝对不对让叶哥哥受一点儿伤的。” 叶凡的脑海中蓦然响起一段熟悉的话语,似乎是某种古老的回忆,从很遥远的过去传递而来。 天空之中传来阵阵佛音,一只金色手掌突破云海落下,掌心刻‘卍’字真印,隔绝天地,一掌落下,整座孤山就将化为齑粉。 “你的心太软了,以后杀不了的人,交给我。” 沙哑声响起,一道人影拔地而起,冲上云海,对上那佛祖掌印,凌空一脚。 轰然一声,掌印崩碎,浩渺佛音化为沉寂。 那【天】不肯就此罢休,又有满天符文印在云海上,携雷霆万钧之势压下。 “你这傻瓜,想那么多作甚,动脑子的事还是让我这聪明人来做吧。” 儒士人影一步踏出,放眼望去,天生异瞳。 人影仅仅只是看了那符海一眼,万千符咒便分崩离析,化作虚无。 少年转过身去,天上的云海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撒下一抹余晖,那天外,只剩一道光幕阻隔,似乎只要打破它,外面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最后的人影默默走到少年身后,是位女子,即使看不清面容,少年还是觉得她定是为极其好看的姑娘。 女子张开双臂,从身后将他轻轻抱住,与他一起握着那剑,声音轻柔,于耳畔低语。 短短三个字,却让少年呆若木鸡。 剑已举起,整个小镇上亮起点点星光,从各家各户中飞出。 街上,巷子里,山腰处,酒楼门口,无一例额外,所有星光都一起聚集到了那少年的身上。 老乞丐翻了个身,看着从自己身上飞出的那一点星光,有些肉疼。可也无可奈何,那女人的身份太过特殊,便是三教祖师见了,也得给上三分薄面。 星光越聚越多,叶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充了气一样,不停有力量涌现出来,修为更是一路飙升。 一境!两境!三境!四境!五境!六境!七境!八境!九境! 从一个凡人之躯一路破镜至九境巅峰,换做常人只怕早就死上好几回了。可是不知为何,每当他感觉身体即将被撕裂时,总会有股暖流从体内淌过,修复好那岌岌可危的躯体。 酒楼口,酒肆看得啧啧称奇:“那女人还真敢做,借着整个小镇给那小子聚力,再配上那丫头的不死神通,竟然硬生生地造了个九境巅峰的大修士出来。” 雷姓老人神色凝重:“可这也只够出一剑。” “一剑足矣!” 老夫子口吐鲜血,开怀大笑道:“大道在前,只需一剑!” 山巅处,少年举剑,倾尽全力,斩下。 一剑开天! ————— 山峦起伏间,棋盘山上,男人放下尘埃落定的最后一子,大功告成。 他起身,望向天边,一道光柱正拔地而起,冲破九霄,仿佛是在向世人宣告:为吾王的诞生献上最华丽的烟火。 男人微微一笑,向着那处,举杯同庆。 “当初约定的誓言未能遵守到最后。” “此生,愿君三冬暖,春不寒;天黑有灯,下雨有伞。” “尽兴无忧,天地逍遥。” “莫要……再遇上我们这群不称职的朋友。” 第四十一章 快哉风 第四十一章快哉风 蛮荒天下,妖族横行之地。 古老而神秘的高塔内,猫耳侍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口中还不停呼喊着。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啦,你看外面。” 装饰简约的闺房内,并未发现女子的身影,她便更急了,提起碎花小裙一路小跑至塔顶,终于在顶端看见了那高挑的倩影。 女子站在塔顶,静静地注视着远方那道光柱,笑容凄美,只是将怀中的狐脸儿面具抱得更紧了。 —————— 深渊天下,常年漆黑一片,照不到光,可此处却生存着一群世上最危险,最好战的种族。 漆黑深邃的水晶宫殿内,地牢之下,一人被囚禁在祭坛上,四肢皆被镌刻铭文的枷锁贯穿,牢牢拴住。 蓦然,少年睁开双眼,黑发赤瞳,左边眼角下的刺青显得格外刺眼。 几声脆响,四根枷锁应声齐断。 他起身,走下祭坛,锁链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地牢的入口处站着个白衣白发的年轻人,右边眼角同样刻着诡异刺青。 “要走?”白衣男子出声问道。 黑发少年点点头,脚下赤足,一步步走来。 “父亲不会允许的。”他好心劝道。 少年不为所动。 “出去了又能如何,继续当你的【炼狱修罗】,和那人再将三座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黑发少年止步,与白衣男子对视,张了张嘴,或许很久没有说话了,声音沙有些哑道和低沉。 “从我们背叛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资格再背负【四圣天】的名号了,更没资格陪他继续走下去。” 白衣男子疑惑道:“那为何还要去找他?” 少年坦然道:“领死!” 男子点点头,没有再劝,让出半个身子,示意他过去。 黑发少年越过他,走到门口,突然身后传来恐怖拳风,他没有回头,在那拳头即将砸碎自己脑袋之前,侧身一脚踢出。 白衣男子的身体瞬间成了一堆无骨血肉,贴在墙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少年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神色漠然地离开了地牢。 没过多久,已经化作一团血肉的白发男子竟重新凝聚成人形,和先前一样,白衣白发,毫发无损,只是眼中的戾气又多了几分。 ———————— 浩然天下,有位带着兔脸面具的女子站在山巅之上,望着那束光,不知在想什么。 蓦然,她身影一晃,分出四道法外化身,分别前往四个方向。 东洲,有通天柱,高耸入云,十二楼五城,唤作‘白玉京’。 女子飞来,提枪踏龙,从底楼一路杀上,无论他人如何劝阻,就是不肯停留。 西洲,有座寺庙,居高岗,倚危崖,傍坡路。内藏千百神佛,诵经不断,庄严肃穆。 女子落地,提刀站于庙门前,一刀斩出,化作一方雷池天界,将寺庙包围,胆敢越界者,杀无赦。 南州,离阳王朝八十万铁骑整装待发,为首大将鲜衣怒马,银枪亮甲,不怕千里奔袭,取敌首级。 女子于云海处,弯弓射箭,一道朱红落下,便成了一条火海,将前方大道阻隔,不放一兵一卒离去。 北州,书院里有位爱啃黄瓜的老先生望着天边的光柱摇头叹息,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位女子,腰悬翠色美玉,风华绝代。 老先生转身,以儒家之礼作揖,女子弯腰回礼。老人便不再看那光,回去自己栽的苗圃里,摘一根黄瓜嚼了起来,嘎嘣脆香,清凉可口。 ———————— 名为金池的小镇里,当那一束光芒渐渐散去后,镇上的人们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来到大街上不住地叫骂起来。 “好啊,那小子终于走啦!” “走了好啊,不用再担心受怕的过日子喽。” “滚吧,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啦!” ………… 酒楼门口,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气力的夫子与渔翁对着老乞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完全没有一点老者风范。 “让你这老东西出手重,这么多年交情连我们都框里边儿了。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你当呢?你倒好,把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啥因果全让我们俩受了呗,还装得那么横,一点儿义气也不讲。” 老乞丐也不还手,只是不住的讨饶:“样子总该做作的,我这饭碗还得要的不是。” 两位老人大骂了一会儿,也算出了气。虽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可脸上那笑意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相互搀扶着,笑呵呵地走了。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也回来了,似乎是打得不够尽兴,与掌柜的打了声招呼,就回去睡了。 酒肆看了眼墙角处的老人,有些无语。 “你跟我玩这么一出,让我如何上报呢?” 老乞丐无所谓地挠了挠屁股:“爱咋报就咋报,反正老子没坏规矩,他们可不能砸了我这饭碗。” 酒肆叹了口气,回屋拿了壶新酒,放在门口。 老人鼻子一耸,立马扑了上来,抱起酒壶就是豪饮。 “今晚吹得是什么风啊,你这铁公鸡竟然也舍得拿‘千日醉’来打发我这叫花子。” 老人喝的满脸通红,十分舒坦。 可随即老人又蓦然呛了一口,有些惊慌道:“莫不是那断头酒?” 酒肆哈哈大笑,老人有些心虚,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这镇子的看门人其实从来都是两个,一明一暗,哪个要是先坏了规矩,另一个就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酒肆没再多言,数百年里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酒楼,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山巅之上。 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地上是一双深深陷入的足印。 酒肆看了一眼,又转身来到铁匠生身旁。 地上躺着的矮瘦男子已经没了生机,双目无神,彻底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酒肆叹了口气,有些犯难:“镇上要是少了个会打铁的,以后厨子刀钝了,想再打一副,就有些难了。” 言罢,酒肆轻轻挥手,天地间游历的魂魄便悉数再次凝聚,飞入铁匠的躯壳内。 伴着一声轻咳,铁匠重新活了过来,向着酒肆抱拳感激。 酒肆摆摆手,道了声:“好自为之。” 铁匠又拜了拜,这才离去。 老乞丐管外,他管内。比起老乞丐的那只破碗,这个镇子就是他的一方天地。他坐镇在此,只要入了籍,进了他的镇,那生死便归他管。 酒肆抬头望去,天上那光幕被破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他有些犯难,修复起来可得花一番功夫。可又忽然微微一笑,那少年还是唯一一个入了他的镇,最后还能逃出去的。 酒肆自言自语一声,似乎是回答老乞丐先前提得那个问题。 “今晚,吹得是快哉风啊。” 第四十二章 原始生活 第四十二章原始生活 青山绿水间,少年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头顶处的阳光透过树冠照射在脸上,叶影斑驳。 叶凡茫然起身,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感觉记忆有些断片。自那一剑辟出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叶凡四处望了望,身处一片浓密森林之中,看不到一户人家,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寂静空幽。 叶凡尝试努力回忆,可脑袋里依旧是一团浆糊。忽然,他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焦急地开始四处寻找,可周围除了落叶和湿润的泥土外,什么也没有。 叶凡有些失落,难道那柄剑在自己离开时落下啦? 这时他偶然察觉自己的右手似乎有些异样,心中一惊,定眼望去,右手手背上不知何时竟纹上了一只骷髅刺青,模样狰狞,有些唬人,亮相一下倒是能吓住一些淳朴乡民。 叶凡越看这骷髅越觉得熟悉,回想起来这不正是那剑柄上的诡异装饰吗? 难道那剑并没有丢失,而是躲进了自己的身体内? 叶凡闭上眼睛,尝试去感受一下,果然在自己的心湖之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那剑就藏在湖底深处,只是藏得太深,以他如今的修为似乎还不足以拔出来。 知道剑没丢后,少年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原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嗯,胳膊腿都很健全,五官的功能也没受损,反而浑身是劲儿,体能也比以往还增强了不少。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兜里的钱袋又缩水了,原本仅存的四文钱,如今也只剩下三文了,花完后估计又得饿肚子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叶凡收拾好心情,深深吸了口气便在树林中狂奔起来。脚下的鞋不知去了何处,他也不在意,赤着脚一路撒欢,喜悦地呼吸着外界自由的空气。 不知奔跑了多久,看见前方有棵参天的古树,他嘴角微扬,纵身一跃,顺着枝干就爬了上去,到达顶点,少年张开双臂,向着一望无际的树林大声呼喊: “外面的世界,我来啦!” ………… 三个月后,天上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少年躲在自制的简陋木棚内,冻得瑟瑟发抖,神态萎靡。 “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好玩,我想回去了。” 叶凡趴下身子,轻轻吹了吹地上的火堆,可惜也只能亮起一丝星火,很快又被湿气掩盖。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叶凡想的那么有趣,反而非常的糟糕。他迷路了,整整三个月,他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四周全是树,没有人。 而更糟糕的是,这里的一切都和镇子里大不一样。 叶凡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柴火会烧得这么快,还不扛风?哪怕他每天不停的捡柴,也只够烧小半日,还得时时看着,不然火一灭,要再生起来就很麻烦。 有时运气差点,生不了火就只能喝凉水、吃生肉。 就比如现在这种该死的阴雨天气,一连下了好几天,柴火也全是湿的,根本点不着。他只能蜷缩在不到三平米的小木棚里独自取暖。 小木棚很简陋,成立体三角形,三面由粗壮圆木搭建而成,还铺了一层棕榆树叶防雨。向阳的位置透风,平时能避一下风雨,可总窝着也不是事儿。 肚子里又传来鼓鼓的叫声,发出严重的抗议。 叶凡也没办法,这里简直是原始人的生活环境,什么也没有,偶尔还能抓些野味充饥。刚开始还挺新鲜,可日子久了,叶凡再吃那些野味就感觉快吐了。 现在他无比怀念小胖墩家的包子铺,钱袋里的三文钱如今还没一根柴火好使,要是可以,他宁愿用这三文钱换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再亏也值得。 叶凡感觉活得好累,为什么外面的世界会是这个样子的,实在是太无聊了。没有人,没有馒头,什么都没有,难道自己就要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吗? 带着无比沉重的怨念,叶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似乎回到了金池镇的门口,正对着那块石碑傻笑,刚想要进镇,那讨厌的老乞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背起那块石碑就跑。 叶凡急得在后面追,那老头跑得飞快,就是不让他进去。追了好久好久,愣是没有追上。 而随着光阴的流逝,叶凡从一个翩翩少年渐渐变回了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他手短脚短的,已经没有力气再追了,眼看那石碑越来越远,很快没了踪影。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谁都不要他了,他也无处可去了,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遗留在了天地间。 一丝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叶凡打了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抬头望去,简陋的木棚到底靠不住,顶上漏了雨,叶凡的身上也淋湿了不少,真是倒霉。 好在外面的雨是终于停了,阳光明媚。 叶凡走出木棚,伸了个拦腰,揉揉肚子,又该出去找食了。 路上,叶凡随手捡了几根够结实的树枝,再用兜里的石刀边走边打磨,觉得削得够尖了就别着腰后待会儿当梭镖使。 来到一处溪水旁,叶凡俯身洗了把脸,感觉神清气爽。然后起身开始打拳。拳法是镇上老夫子所教,说是能强身健体。 路数很简单,总共也就五式,分别是左拳、右拳、上拳、下拳、直拳,没啥威武的架势,也不显气派。他曾问夫子如此简单的拳法当真有用吗? 老夫子二话不说先揍上一拳,然后骂他蠢笨。拳头直来直往,哪需多少繁杂的招式,再高深的拳招练到极致不还是脱不开这五式,何不干脆一些。 因为这拳招太过简单,叶凡起初用十息便可打完,然后慢慢是七息,再到五息。现如今,他集中精神,一息之内便可出完五拳。 不过这一套拳,他一天却要打上一百遍,才算功德圆满。有时力气不济了,就用雷姓老人传授的雷吸之法调整,既能迅速换气,又能锻炼五脏六腑,强健筋骨。 拳刚打到一半,林中忽然传来响动,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灰色棕熊慢悠悠地走出,来到小溪边饮水。 叶凡看见了它,它自然也发现了这渺小的人类。 少年收起拳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熊肉似乎并不好吃,还有股膻味,在没有调料的情况下,他是不愿吃的。 “还是吃鱼吧。” 叶凡自言自语道,随后伸出双手作了个驱赶的手势,示意对方离远些,别打扰他待会儿捕鱼。 可谁想这一举动在棕熊看来是一种挑衅,当即咆哮一声,冲了过来。 叶凡眉头一皱,有些无可奈何。就在棕熊即将冲到面前时,他取下腰间两根梭镖,一抬手,两根尖锐的树枝准确无误地刺入了灰熊的眼中。后者吃痛大吼,立起双足,胡乱挥舞熊掌。 叶凡抓住时机,欺身而上,冲到棕熊腹地,五拳并做一拳打出,正中胸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裂声音。 灰熊一声哀鸣,口吐鲜血,直直倒下,竟是被一击砸碎了胸腔。 叶凡挠挠头,看来今天是只能吃熊肉了,虽然难吃了些,可这一身的皮毛似乎不错,可以取了做件衣裳,以后遇上阴雨天气,也能暖和些。 第四十三章 遇见活人了 第四十三章遇见活人了 叶凡在溪边做了一下简单的处理,将熊血放干,回去以后就能割肉吃。书上说蒸熊掌味道很好,叶凡没那容器,想来烤熊掌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要是能再采些香菇塞进肉里,增添几分香味就更好了。 少年想着就有些流口水,又看了一眼清澈见底的溪水,无奈一笑,书上诚不欺我,鱼和熊掌真得不可兼得。 哼着不知不知名的小曲,叶凡将两人高的大棕熊背在背上,晃晃悠悠地向自己的木棚走去。 当初为了避免被雨水浸湿睡觉的地方,叶凡将木棚建在了半山腰上,地势较高,所以回去时没有来时方便,更不用说还背着一头上百斤重的棕熊。 叶凡走得比较慢,脚下是崎岖的山路,由于刚下过雨,不少地方还比较泥泞。叶凡不想弄湿自己本就不太保暖的草鞋,所以挑了一些干净的石头踩着走。 这时前方的灌木丛里忽然蹿出一道白影,叶凡一愣,仔细瞧去,发现是只通体雪白的兔子,估计是出来觅食的,口中还在不停咀嚼着什么。见到少年后,它也不像其他小动物一样惊得四处逃窜,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盯着对方瞧,模样十分憨傻。 一人一兔就这么彼此对视着,叶凡思索了一会儿,想着还是放过这顿送上门的美餐。背上的大棕熊已经够他吃上三五天了,没必要再取这小家伙的性命。 这是他在镇上学来的规矩,只取自己需要的,从不多拿。 叶凡正打算绕开继续前行,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尖锐的声响,随即背上的棕熊好像被什么给打中了,抖了两下。少年本能地转头望去,发现山坡下是一群手持弓弩的精练护卫。为首的健硕壮汉正指挥着准备再来一轮齐射,结果发现那山上的并非是头真熊,而是个少年时,顿时瞪大了眼睛,想要喊停,可惜晚了一步,弓弦颤动,又是十几支强劲弩失射出。 叶凡吓了一跳,立马转过身去,可怜的大棕熊又当了一次挡箭牌,这下彻底被射成了刺猬。叶凡心有余悸,伸手摸了摸,乖乖,这么多支箭竟然没有一支射空,全都一支不落地钉在了上面,可见这群护卫实力不弱,至少也是趟过几年军旅生涯的。 那健硕汉子挥手大喊起来,周围十几名护卫面面相觑,这才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弩。然后那汉子就快步向叶凡跑了过来,见少年胳膊腿都还健全,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话,似乎是地方雅言,叶凡听不懂,所以只能傻傻地盯着他看。 其实叶凡此刻心里也是极为震撼的,毕竟被困在这山林里这么久了,今天算是第一次见到活人啦! 汉子说了很多,可发现少年的神情似乎总是呆滞的,还以为是被吓傻了,挠挠头,有些歉意地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交到对方手中,然后抱起一旁始终看热闹的白兔,快速下了山。 叶凡看着他们远去,手里是两枚沉甸甸的金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眼看那群护卫就要消失在密林间,叶凡顿时打了个激灵,抛下棕熊就要去追,可刚走了两步,他又有些舍不得刚到手的猎物,所有又立马跑了回来,背上那熊脚步如飞,在林间快速穿梭起来。 叶凡在那群人后面远远地跟着,以他的脚力其实本可以很快追上。可初来乍到,也不清楚这群护卫的底细,未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还是跟着安全,反正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 叶凡跟了一路,发现这群人里有能识别方向的斥候,只是蹲在地上尝尝土,或是摸几棵树,就能很快辨别方向,比他当初在林子里瞎打转强多了。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叶凡感觉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这浓密山林间居然还有一条官家小道,只是被周围的树木遮掩,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官道上停着一辆素色马车和几匹骏马,似乎就是这群护卫的东家。那为首的汉子正抱着白兔,笑嘻嘻地去那马车邀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路被人跟踪了。 叶凡欣喜不已,只要顺着这条官道,一定就能离开这讨厌的密林。就在他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时,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地架住了他的脖子,随后是一道女子冰冷的声音, 叶凡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感觉不会是什么‘你好’之类的问候语。用眼角的余光撇去,发现是个模样俏丽的侍女,身穿翠绿长裙,面若冰霜。 叶凡张了张嘴,尝试解释自己其实是迷路了,跟着他们只是想要离开这。 可话一出口,那侍女的绣眉就不禁微簇,因为她也听不懂少年说的是什么,其实要不是看这家伙身后还背着一头死熊,没有一点像刺客的样子,她早就一剑封喉,潇洒离去了。 最终,叶凡还是被发现了,被那侍女架着送到了车队里。 那送叶凡金锭的壮汉见了,顿时满脸疑惑,一番询问后,才有些懊恼地连拍后脑,似乎是在说自己失职,竟没有丝毫察觉。 这话不禁让绿衣侍女更加警惕,巴图的实力不弱,此人能背着一头死熊一路跟着,还不被察觉,说明他的修为至少也是二境的武夫。 女子又检查了一下那头死熊,被人一拳砸碎胸腔,足以说明出拳之人的拳劲刚猛,甚至比一般的二境武夫还要危险。 队伍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那群护卫都一个个举起弓弩,瞄准了叶凡。那叫巴图的大汉也立马跑回自己的坐骑旁,取了一柄玄铁重剑过来,虎视眈眈地瞪着叶凡似乎只要他稍有异动,就会被一剑剁成两段。 叶凡脸色发苦,极力解释着,可惜没人听得懂。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马车里那只雪白的兔子忽然又跑了出来,蹦蹦跳跳地来到叶凡身旁,有些好奇地望着他。 众人微感诧异,这小祖宗平日里除了小姐,可是谁也不给面子的。今天也是不知发了什么疯,自个儿跑山里去了,才害得他们这群护卫跋山涉水地去找,也就有了叶凡当初遇袭的一幕。 马车中这时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叶凡听不懂,不过还是觉得这声音极为好听,像是阳春三月的白雪,洁净无瑕。 周围的护卫闻言,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那绿衣侍女神情冷漠地回到马车旁守着,侍卫长巴图则将重剑重新背回了背上,拉着叶凡到一旁的篝火堆休息。 两人一通瞎扯,反正谁也听不懂谁的,只知道傻傻地笑。 叶凡想起什么,从兜里取出那两锭金子还给了他,巴图起初还不乐意,不过少年再三表示不收后,他也只好拿了回来。不过为表歉意,汉子从包袱里取了两个馒头递给少年,一阵比划,意思大概是说:“先垫着,待会儿就生火做饭了。” 叶凡两眼放光的接过馒头,笑得更憨了,心里觉得这位大叔一定是个大大的好人。 第四十四章 遇袭 第四十四章遇袭 叶凡啃着许久未吃过的白面馒头,激动地差点哭出来。这滋味,终于是尝到了文明的气息啦! 巴图见他吃相吓人,狼吞虎咽的,好像几世都没吃过这馒头似的,不免有些同情,还以为是山里的日子很不好过。 当初巴图见到少年时,还以为他是这山中的土着居民,有些地方就兴这个,不愿与官府打交道,就拖家带口地躲进这深山老林里,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只是山里的生活虽然无忧无虑,可也未必舒适,全靠自给自足,肯定啥都缺。每天都为食物奔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要是遇上个天灾疾病什么的,估计也就死翘翘了。 见叶凡吃得忘我,不到几口就将两个馒头吃了干净,巴图又起身从包袱里将剩余的干粮也一并拿了出来,全递给了他。 叶凡哪好意思再收,连忙摆手拒绝。不过巴图也是直爽的汉子,将干粮直接扔进了叶凡的怀里,一同比划,又指了指少年背来的大棕熊,意思大概是:和你换些熊肉尝尝。 叶凡没有再说话,默默将干粮揣进了怀里,心里却是将这憨憨的汉子记住了。 其实巴图也不是见谁都会发善心的老好人,他只对自己看得上的眼的朋友交心。眼前这少年对他胃口,不说别的,光是能扛着上百斤熊跟他们一路,这做法就很有趣,旁人还真没那么傻。 当然,小姐的话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巴图是山野村夫出生,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他就被卖给了李府,从小当牛做马的伺候人。后偶然被发现有练武的天赋,就拜了府内的管家为师,几年下来拿了个三境武夫,当了这护卫队长,身份水跟着涨船高,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在李府有个不曾公开却广为流传的秘密,那就李家的二小姐生了副七窍玲珑心,天生就可辨善恶,明忠奸,是天生的修道种子,将来是要做那山上神仙的。 既然小姐发话说这少年并非恶人,那巴图就觉得他是个可交的朋友。既然是以后的朋友,送几个馒头又算得了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凡算是正式跟着这李家的车队走了。幸运的是,这里的语言虽然和小镇里不同,可所使用的文字却大都相似。所以叶凡一路上和巴图大叔学习地方雅言,一段时间下来,倒是也能听懂个六七分。 马车里坐着的是李家小姐,正值妙龄,求学在外,这次是回家探亲。而一直守在马车旁的绿衣侍女名为绿鞘,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别看年纪轻轻,却也已经是名三境武夫,使得一手好剑术,吹毛断发。 最让叶凡吃惊的是,那只毛绒绒的雪白兔子竟然是只价值千金的瑞兽,是那马车中的女子花了好大功夫才从一名流浪商贩那买来的,天生异香,抱在怀里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很得姑娘家喜爱。 叶凡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直接宰了这小家伙,不然这比帐要是算在他头上,能把这从小节俭的少年吓昏过去。 巴图递来一水袋,少年摆摆手,敬谢不敏。汉子哈哈一笑,也不勉强。水袋中装得并非清水,而是烈酒。当初叶凡没留心,结果着了道,一口下去就直接喷了出来,辣的直吐舌头,没心没肺的汉子则在一旁捧腹大笑。 巴图喝了一口,精神头十足:“男人这一世要是不喝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叶凡用蹩脚的方言回道:“酒,邻居秀才爱喝,没了我去打。” 巴图饶有兴趣道:“读书人也好这玩意儿?” 叶凡点点头:“葫芦里从不空。” 巴图笑了,果然男人还是离不开这好东西,哪怕现在不喝,以后经历多了,也总会有想好好醉上一场的时候。 等到了休息时,护卫们生火做饭,喂养马匹。巴图就会在少年面前显摆自己那柄玄铁重剑,三步一斩,五步一刺,练得虎虎生风,九九八十一斤的庞然大物在这汉子的手里,举重若轻。叶凡毫不怀疑,要是正面挨上一下,伤筋断骨算是小事,说不定人直接就给拍散了。 当然,玩得兴起,叶凡也表演了一下自己的“五式无名拳”,可由于拳路太过简单,以至于等他这一套打完,观看护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好像还在等着什么。 “这算是……打完了?”巴图不确定地问。 叶凡点点头,气沉丹田,学高人做了个收招的动作。 稀稀落落地掌声响起,众人该干嘛就干嘛去了,看那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耍了一样。 巴图也不在意,反而拍着少年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以后有机会叔再给你弄套像样一点的拳法。” 也难怪众人会失望,这哪是什么高明拳法,小孩子打架也就这招式,谁都学得会。 反而是一直守在马车旁寸步不离的侍女绿鞘,在那少年出拳时眉心微微感到一丝刺痛,只觉得那拳虽然出的简单,却又有股浑然天成的感觉在里面,仿佛世间的拳法本该如此,干脆淋漓,直来直往。 车队又在密林小道内走了两日,随着周围的草木越来越少,侍卫们的情绪也不禁高涨了起来。 巴图说:“再走个小半日,前方应该就是渡口了,过了江便是木子城,到时咱们算是到家了。” “木子城?”叶凡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 巴图微微一笑,小声说道:“木下一子不就是【李】嘛,在城里,咱们东家那可是真正的土皇帝,说一不二的。” 叶凡了然,能以一家之姓氏作城名,足以说明李家的势力庞大。 只是就在一行人即将达到渡口时,一刻参天大树不知为何突然倒了下来,拦在了路中间。 车队中的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立马察觉到了不对,没人去那傻傻地探路,而是一个个搭箭上弦,拔出刀刃,围成一圈准备应敌。 巴图也将重剑握在手中,把叶凡拉到身旁,嘱咐道:“一会儿躲着点,小心照顾好自己。” 倒下的大树后,一名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蒙面刀客缓缓走出,手持一柄偃月关刀,步伐沉重,拖刀而行。 车队后方,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个满身疤痕的秃头壮汉,身高两米,双臂缠漆黑铁索,一言不合,就冲了上来。 第四十五章 刺客 第四十五章刺客 “放箭!” 巴图见对方来者不善,当机立断,命令护卫放箭。弩弦鸣响,数十支弩箭顿时飞射而出,密密麻麻,在空无一物的小道上,对方避无可避。 可秃头壮汉来势不减,反而露出轻蔑的笑容,如小树般粗壮的双臂交叉护在面前,顶着那满天箭雨无畏地冲了过来。 片刻间,弩箭就击中了壮汉,可传来的只是一阵沉闷声响,那人的身躯就像是一面铜墙铁壁,足以击穿小树的锋利弩箭竟然无法破开对方的皮肉。 巴图面色凝重:“三境武夫!” 满天箭雨无法使来人停留片刻,秃头壮汉眨眼间就冲到了队伍跟前,脚下一蹬,大地一阵晃动,那如巨石般魁梧的身躯高高跃起,就是一拳砸了下来。 “让开!” 护卫长巴图一声大喝,从队伍里冲出,双手架起重剑,举过头顶硬接这一拳。 “轰!”然一声巨响,大汉的铁拳狠狠砸在剑上,巴图脚下微陷,手臂更是有些不住颤抖,脸色涨红,这一拳的力道大得惊人,激起的气浪更是将周围的人吹得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可同为三境武夫的他也不会就此认输,牟足气力,奋力一顶,将刺客弹开,随后抓住机会,举剑,一招‘崩山劈’,强势斩下。 秃头壮汉人在空中,无法躲闪,只得摆出拳架,护在身前。巴图的玄铁重剑劈在了对方缠绕双臂的锁链之上,冒出一道耀眼的火花。 秃头壮汉被一下逼退,落地后双足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与此同时,前方的斗笠刀客也悍然出手,刀负身后,飞奔而来,长刀拖在地上,切出一条细细刀痕。 护卫们也是反映迅速,纷纷弃了弓弩,拔出腰间的佩刀迎了上去。 斗笠刀客虽是一人,可却有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杀伐之气,手起刀落,就将迎面而来的一名护卫斩成两截,随后更是如狼入羊群般厮杀起来,刀法凌厉,冷月寒光,杀人如割草。 不到片刻时间,十几名护卫就已死伤大半。他们可都是军中好手,经历过大小战役,实力远比常人。可此刻却好似婴儿般弱小,手中的佩刀竟连对方一刀都接不住,便被直接斩杀。 “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一直守在马车旁的绿衣女子终于是坐不住了,一声娇喝,拔剑而出,刺向那斗笠刀客。 来人是修行之人,那么自然该由修行者对付,否则再多的凡人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绿衣侍女战上斗笠刀客,手中的长剑舞得风生水起,招招刁钻凌厉。斗笠刀客一时间落了下风,原本的长刀优势似乎也尽显不足,频频后退格挡,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就在绿鞘将刀客逼退数仗开外,准备找机会灭杀之时,身后的车队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绿鞘顿感不妙,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一缕剑气射出,将刀客再次逼退,抽空转身望去,就见一颗大树被人连根拔起,向马车顶端砸了过来。 好在关键时刻,巴图这位护卫长还算尽职,提着近百斤的玄铁重剑一跃而起,以宽厚的剑身作挡板,奋力一击将那大树打飞,才免得马车被砸碎的下场。 绿鞘虚惊一场,暗恼自己竟然差点忘了小姐的安危,正打算回防,身后突然亮起一抹寒芒,长刀拖地,自下而上掠起。 绿鞘察觉到这一刀的非比寻常,不敢托大,玉指轻点长剑,剑上便多出一层光幕。 一刀一剑同时出手,激烈地碰撞在一起,眨眼间,剑气与刀芒同时崩碎,双方各退一步,难分伯仲。 绿鞘有意回撤,可斗笠刀客不允,气势更是陡然攀升,长刀不断挥出,寒芒炸裂,杀伐之气更重了。 绿鞘挥剑格挡,两人不断交手,却也被逼的渐渐远离马车,知道这是对方所想,却也无可奈何。 而另一旁,巴图也和那秃头壮汉战得异常激烈,拳剑相加,不断产生强烈的碰撞,两人打得是你来我往,战意昂然。 幸存的护卫们将马车围了起来,一个个精神紧绷,这场修行者之间的打斗,不是他们这群凡夫俗子可以插手的,胜负可能也只在转瞬之间。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望着着两边的战局,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个少年似乎是被吓傻了,面容呆滞地望着满地尸体,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被人杀死。 人命,竟是如此一文不值! 密林遮掩的山坡后,还躲藏着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他身后背着一个十分巨大的蜂箱,压迫着他的背显得更加佝偻了。 老人见下方的战线已经拉扯开,知道是自己该出手的时候了。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支自制的短小竹哨,放到嘴边轻轻吹奏。身后的蜂箱里就飞出密密麻麻的毒蜂,随着音律的指挥,开始对着道上的马车蜂拥而上,手法极为歹毒。 “嗡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护卫们抬头望去,不禁大惊失色,密林中,漫天毒蜂疯狂袭来,根本无法应对。 【索命鬼】,【拖刀客】,【养蜂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杀手,如今三位齐出,可见幕后之人手笔之大,势必是要马车中的女子死在这荒郊野外。 绿鞘见形势危急,想要回去护主,可拖刀客又怎会让她如愿,贴身厮杀,根本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巴图急得满眼通红,可眼前的秃头汉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论起厮杀手段也更胜一筹。巴图几次想要攻入腹地,都被对方灵巧躲开。虽是个魁梧大汉,可身法速度却是一点也不差。 眼看毒蜂逼近,巴图护主心切,也顾不得受伤,硬吃对方一拳,身子飞掠回去。一落地,闷哼一声,强行咽下口中鲜血。瞥了一眼那已经被吓傻的少年,计上心头,拿出腰间烈酒,巨剑划过侍卫手中的佩刀,在火光亮起的刹那,口中烈酒喷出,顿时化作一团熊熊火焰,将冲来的毒蜂尽数焚烧。 山坡后的老人见状顿时急得跳脚,赶紧刚仅存的‘宝贝’都唤了回来。这些毒蜂可都是他辛苦培育出来的,针上的毒可比一般野蜂还要危险,不能全交代在这。 秃头大汉见自己的猎物跑了,哪肯罢手,再次冲了上来。 巴图运足全身力气,一剑劈下,秃头汉子架拳抵挡,却还是被那剑气震飞数十丈。 “趴下!” 又是一声怒喝,守在前方护卫不疑有他,多年的信任早已根深蒂固,只需一句话,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听命行事。 在护卫们趴下的刹那,又是一缕强劲剑气横扫而出,前方拦路的大树顿时被直接碾碎,露出宽阔大道。 “嗯?想跑。” 老人眉头一皱,也不在隐藏行迹,直接从山林间飞出,手中寒光点点,数根飞针射出,又是几名护卫应声倒地,脸色发黑,口吐白沫,不久便没了气息。 “带小姐先走!” 巴图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顺手一把将少年扔上车顶,对着仅存的两名护卫吼道。 护卫们虽心有不甘,可却知道自己留在这也无用,只得领命,驾起马车向着渡口方向奔去。 前方的拖刀客见状,当即弃了绿衣女子,只身单刀拦在路口,手中长刀扬起,刀芒凛冽,看架势是打算一刀将这马车连人带车一起斩杀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剑袭来,拖刀客感受到这剑气的凶狠完全是拼命的架势,不敢硬接,只得抽身退去。绿衣女子飘然而至,接过飞剑登上车顶,又是几缕剑气落下,将三名打算追击的刺客尽数逼退,马车才得以安然远去。 第四十六章 镜子 第四十六章镜子 看着马车远去,三名伏击的刺客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再继续穷追不舍。他们的任务只是伏击,能击杀目标最好,若是不能,除掉一名实力相当的护卫也算大功告成。主要目的还是试探,想方设法地将这车队里的所有战力全引出来,给后面的人探路。 结果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意外之喜。虽没留下那用剑的侍女,却也将一群护卫们几乎斩杀殆尽。 “我原以为李家的护卫里除了那用剑的女人,其他人不过全是摆设。没想到还有你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关键时刻敢壮士断腕,当那十死无生的断后之人,真是令人敬佩。”拖刀客单手握刀,口中说着客套话,刀势却越来越沉。 巴图双手持剑,重重喘息,连续使用两道强劲剑气已经让他体力不支,加上先前受得伤势,此刻还能站着应敌,已经算是顽强。 巴图看了一眼斗笠男子手中的关刀,沉声说道:“你的刀法有几分边疆塞外的味道,在马背上施展才更具威力,今天为何没有骑,是怕被认出来吗?” 拖刀客哈哈一笑,指着巴图朝其余两人道:“看来我们的情报碟子真是该回去吃屎了,这样的人物不光身手了得,头脑灵光,就连眼力劲儿也不差,只用简简单单的‘孔武有力’四字一笔带过,未免太儿戏了吧。” 养蜂的老人一跺脚,气呼呼道:“他杀了我不少‘宝贝’,不能让他死得太容易,要活活烧死。” 不等巴图回话,身后就是猛烈的拳风袭来。巴图没有回头,迅速挪步躲闪,魁梧的人影从天而降,拳头重重砸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 巴图举剑迎战,却被对方单手挡开,随即一击直拳,势大力沉,一拳就将巴图砸飞,吐血倒地。 秃头壮汉啐了一口,摩拳擦掌地说道:“城里贵人们养的看门狗,到底是不扛揍的。” 巴图在地上挣扎,几次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好似一下都被抽空了一样,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剧痛,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好运到头了,他仰面躺下,露出无奈的苦涩笑容。不能说有多么难过伤感,因为人总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是来的有些早了,可惜没能教会那小子喝酒,有些遗憾。 “给他一个痛快,回去复命。”斗笠刀客寒声说道。 秃头壮汉点点头,正要上前扭断这尽职护卫的脖子,却忽然看见马车远去的方向,有个瘦小的人影正飞快跑而来。这不禁让三人疑惑不解,明明已经跑出去了,怎么还有人会回来送死? 走近了些,才发现是个少年,年纪不大,十四五岁,这样的年龄要么在书院里求学,要么在家中跟着长辈学手艺,总之不该出现在这么个血雨腥风的地方。 秃头壮汉与老人一同看向斗笠男子,征询意见。 拖刀客沉默片刻,吐出一字:“杀。” 老人冷笑,手一扬,便是几根飞针射出,见血封喉。却不想那跑来的少年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忽然绊倒了,飞针贴着发梢穿过,竟没有射中。 老人大感意外,自己的飞针绝技练了这么久,可极少会脱手,更不用说对付的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 其余两个也微感诧异,一愣神的功夫,少年已经绕过三人,来到了巴图身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少年双手抱着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巴图没想到少年竟会回来找他,有些哭笑不得:“你小子是不是傻啊,好不容易逃出这鬼门关,咋还回来了。” 叶凡担心道:“我怕你死喽。” 男人苦笑,剧烈咳嗽起来,少年手忙脚乱地替他擦血,却怎么也擦不完,难过地想哭。 “没……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疼,喘不过气来。” 巴图忍着剧痛,努力装出一副不碍事的神情,可在少年得意眼中,这样的笑容才更让人揪心。 叶凡拿起那柄玄铁重剑,缓缓站起,看着三人问道:“能不能放过我们。” 斗笠刀客嗤笑一声,说道:“你拿着剑,说这话可不和规矩,想要求饶的话,该跪下才对。” 叶凡想了想,又说道:“我觉得杀人是不对的。” 刀客笑道:“我也知道不对,可有时就是想做了,该如何?” 叶凡微微皱眉,感觉道理好像讲不通。 而眼前的三人也丝毫没有打算罢手的意思,反而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不放少年离去。 叶凡觉得自己的学问太少,别人才不愿听。若是老夫子在的话,肯定有办法让这些人乖乖听话的。 既然道理讲不通,少年也只好走别的路,他默默将剑背在身后,再抬头,眼神中便多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学生问:“要是有人不讲理,打上门了怎么办?” 夫子答:“揍他娘的。” ———————— 金池镇,落雨轩的大堂内,老乞丐自掏腰包,摆了一桌和解酒,请了书院夫子和钓鱼老人一同畅饮,算是为先前的出手太重而赔罪。 说是酒席,其实也不过是小葱豆腐花生米,再加两坛子廉价酒水,过过场而已。 好在两位老人也不计较这些,喝得还算痛快。 “那小子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了。”雷老头打着酒嗝,随意地问道。 老乞丐嘴里嗑着花生米,无所谓道:“爱咋样咋样,反正到哪都是个祸害,要死不少人哦。” 老夫子不干了,就骂道:“你咋就会放屁,那小子啥脾气我会不清楚,连只鸡都不敢杀,还敢杀人。” 雷老头也有些不信,觉得老乞丐是喝醉了在胡说八道。 老乞丐也是倔脾气,坚定道:“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看那小子不是个善茬,脑门上天生刻着【恶】字呢。” 老夫子一拍桌子,怒骂道:“就你懂,李老头可是护了他十四年心境,清澈的很。” 老乞丐一脚翘在凳子上,掏着耳朵,吹了吹:“清澈?都清成镜子了,还是好事?” 老夫子坐下,微微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乞丐饮了一口碗中的酒,哼哼道:“心境太清未必是好事,没有经历过俗世的洗礼,少了那个【度】,哪怕到了这年纪,心境上也始终是个孩子。” “孩子嘛,总是容易受身边的事物所影响,就像你们说的,那小子的心是面镜子,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与善人交还看不出什么,可要是遇上了恶人……” “遇上了恶人又会怎样?”夫子沉声问道。 老乞丐轻哼道:“镜子总是会反光的,而孩子嘛,也喜欢模仿和学习。” 言毕,老乞丐没有再说什么,可是话里的意思,众人心里都明白。 孤孤单单的过久了,没人教他要做什么,又该如何去做。他不知道,所以就只能学着模仿。 模仿善人的乐善好施,也可能会模仿恶人的穷凶极恶。 —————————————— 回到如今的小道上,两道迅疾的身影在密林间跳跃,很快到达了伏击的地点,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两人都始料未及。 秃头壮汉的尸体倒在地上,像是被人一剑劈成了两半,伤口处有明显的烧焦痕迹。 拖刀客趴不远处,后背鼓起,竟是被人一拳直接砸穿了胸口,长刀也落在了一旁。 养蜂老人离得较远,似乎是在逃跑时被人从远处一剑钉穿在了地上,伤口巨大无比,肠子流了一地,应该是柄宽刃大剑。 第四十七章 谜团 第四十七章谜团 两名男子没有想到负责伏击的三名刺客竟然无一生还,这和当初制定的计划实在出入太大了。 灰衣蒙面的男子俯下身子,开始查看现场遗留的的痕迹,只是越看眉头便皱得越厉害。 “奇怪?” “怎么了?” 另外一名白衣男子疑惑地问道,他身后背着一个怪异的包袱,且用帆布遮挡着。 “疑点太多了,且根本不合理啊。”灰衣男子有些头疼,摸着额头说道。 “追踪和勘察不是你【猎犬】的强项吗,连你都看不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白衣男子揶揄道。 猎犬摇摇头,说道:“正是因为能看出来,所以才觉得不合理。” 说着,他伸手指向渡口的方向:“从地上护卫的尸体和车辙的痕迹看,目标应该是仓皇逃走的,那么说明索命鬼,拖刀客和养蜂人应该是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白衣男子皱眉道:“可现在他们三个都死了?” “是的,因为从目标逃离的方向,竟然有双脚印又返回了过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杀他们三个的人。” 白衣男子更疑惑了:“明明有实力击杀这三人的,那为何又要逃跑呢?且逃跑后又跑回来杀人,这不多此一举吗?” 猎犬点点头:“这是第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那第二个呢?”白衣男子问道。 猎犬带着同伴依次检查了三名刺客的尸体,沉声说道:“从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出手的应该只有一人,且出手狠辣,一击毙命,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意思。” 白衣男子有些心惊:“能在瞬间击毙三名【玄】字级的杀手,难不成是四境以上的武夫或山上修士?” 猎犬摇摇头:“这才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出手的人招式太乱,根本不像是个正统的武学之人或宗门弟子,反而更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但是却以最快最有效的手段击杀了他们。” 猎犬指着索命鬼的尸体说道:“伤口处焦黑,应该是被一门火系神通配合重剑斩杀,索命鬼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他又走到拖刀客的尸体旁,指着尸体上断裂的出来的骨头道:“拖刀客被人瞬间近身,一连吃了五拳,前两拳击碎了他的手骨。” 白衣男子恍然:“所以这个刀不离身的男人临死前,刀却落在了一旁。” 猎犬点点头:“第三拳打碎了咽喉,让他根本无法出声,第四拳击中腹部,震碎了内脏。最后一击杀拳则直接击穿了他的胸膛,出手狠辣,妥妥的是要置人于死地。” 白衣男子心惊无比:“拖刀客的实力在三人中算是最高的,连他都毫无还手之力吗?” 猎犬又查看了一下那柄关刀,沉声说道:“上面有碰撞的痕迹,该是挡了对方一剑,可立马就被拳术击杀,说明这五拳打得很快,快到他根本无法应对。” 白衣男子抿嘴,低语道:“长刀擅战场厮杀,可要是被拳术高手贴身捶打,便是个软肋了。” 猎犬最后将视线看向远处的老人尸首:“养蜂人是最后被杀的,所以他应该是看见了对手出招的整个过程,自知不敌,所以才会选择在第一时间抽身遁走。” “可惜还是被人追上,一剑刺死了。”白衣男子叹息道。 猎犬却摇摇头:“他不是被人追上的,而是被人在空中用飞剑远程射杀的。” “飞剑!”白衣男子惊呼道。 猎犬闭上双眼,将所有的线索开始串联起来,脑海中渐渐模拟出当时所发生的是战况。 少年不知用了何种手段,重剑之上缠绕起了深红火焰,一剑斩下,索命鬼想像往常一样以拳架格挡,却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拖刀客立马警惕,可还是晚了一步,对方瞬间近身。拖刀客挥刀迎战,刀剑碰撞,对方的重剑被弹上高空,似乎不敌。可拖刀客还未高兴起来,那人就借着他挥刀之后,中门大开之势,欺身而上,弃剑出拳,一连五拳,招招致命。恐怕临死前,拖刀客才会明白,并非他的刀劲将对方的剑弹了了,是对方故意让他弹开的。 随后养蜂老人惊慌地想要逃离,那人便用拖刀客的肩膀助力,一脚踩着登天而上,于空中取剑,随后一招飞剑绝技,将无心应战的老人钉死在了地上。 至此,少年飘然落地,三名刺客尽数被杀。 “对付他们三个,那人分别用上了山上修士的神通,武夫的拳术,甚至最后的飞剑杀人,还有点天道剑修的影子在里面。虽然杂乱无章,但应对的却都恰到好处,所以根本看不出那人的招式路数。” 猎犬摸着额头,很是头疼。从业这么些年,第一次遇见这么乱来的人,招式用的的这么杂,难道世上真有三门都学,且都异常精通的怪人。 这是第二个不合理的地方。 白衣男子听完后,只觉得全身冰凉,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他们来晚了,没有遇见那恐怖的杀神。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让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说吧,反正我已经吃惊够多了。“ 猎犬蹲下身子,从地上捏了一抹土,在指间轻轻揉搓。 “那人在杀了人之后,竟然没有再返回渡口,而是挑了条隐蔽的山路,躲回山林里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负责保护目标的护卫吗?” “所以我才无法理解,既然不是护卫,又为何要出手。可要是护卫,处理完刺客后难道不该回去护主吗?” 猎犬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实在想不明白这人的行为模式,难不成只是个路过的野修,看他们三个不顺眼就顺手给宰了,世上哪有这么背的运气。 不管如何,既然发生了计划以外的事情,那他们二人也只能如实上报。 “【白鸽】,回去将我的分析告知谍部,征求将任务等级提升至【地】级,对方若是真有高人暗中保护,再出手可就是赔本的买卖了。” 白衣男人点点头,转身跳上一棵大树树冠,飞身一跃,身后包袱张开一对滑翔翼,御风而行,飞向远方。 猎犬站在原地,望了一眼渡口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茂密的山林,似乎有些犹豫。最终,他一咬牙,选择临时改变方向,朝着密林追踪而去。 有些人,心中对未知的探索,总是会高出常人。他们受不了谜团的诱惑,总是期待自己解开谜团时的那一刻酣畅,哪怕这个时刻只存在于瞬间。 第四十八章 江中黑蟒 第四十八章江中黑蟒 江边渡口处,死里逃生的一行人正迅速准备船只渡江,绿鞘一人仗剑守在路口处,时刻望着来时的方向,不知这群刺客何时会再次追上来。 巴图虽然留下来断后,可谁都知道面对那实力强劲的三人,他撑不了多久,且生还的希望渺茫。在绿鞘心里,这个平日里做事马虎,为人憨厚的男人最后还算硬气了一回,将这护卫长的担子挑得稳稳的。 “绿鞘姐,船只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离开。”一名护卫快步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女子心中松了口气,只要上个船,到了江中,就算那三名刺客追来,也无济于事。 “立马登船,开始渡江。”绿鞘吩咐道。 护卫看了一眼路的尽头,犹豫道:“可是巴统领还没回来呢?” 绿鞘脚下一顿,没有回头,轻声道:“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现在保证小姐安然回城才是最重要的。” 那名护卫闻言神色不禁黯然,听出了女子话中的意思,有些伤感。统领人不错,对弟兄们也都很照顾,每次喝酒都是抢着付钱,可今天,往日的一起喝酒的弟兄,也就只剩他们二人了。 绿鞘走回马车旁,向车内的女子讲述现况:“小姐,我们要登船过江了。” 车内的女子应了一声,双玉手轻轻掀起幕帘,缓缓走出。 女子身穿鲜红长袍,遮住玲珑身段,脸上蒙了面纱,看不清真实面容。发髻高高绾起,眉眼若画,神若秋水,一股说不出的空灵清逸。 绿鞘微微失神,每次见到小姐都会给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似乎这女子本不该是凡间之人,飘然至此,凡人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是一种亵渎。不过绿鞘还是很快镇定下来,伸出手将女子扶下马车。 四人登上了船,绿鞘带着女子进了船舱。两名护卫一个负责控帆,另一个负责掌舵。由于时间仓促,他们并未选择华丽的龙舟大船,而是选了一艘轻便快捷的小舟。江面平静,并无风波,照此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过江。 可就在小船行至江心处,船下蓦然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意外撞上了什么,负责掌舵的护卫有些疑惑,茫茫大江里,怎会有硬物撞击船底呢? 护卫探出身子,朝水下望去,只见浑浊的江水下,似乎有道长长的黑影在婉转盘旋,围着他们的小舟打转。护卫大惊,想要与同伴一起驾船离去,可小船不知受了何处传来的拉力,愣是在原地打转,进退不得。 “哈哈哈,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烦请李二小姐出来一见。” 江水之下,蓦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随即一条巨大的黑影冲破江面,露出狰狞硕大的头颅,定睛一看,竟是一条漆黑巨蟒。 水蟒长百丈,头颅狰狞,一张口下去似乎就能吞下一头成年水牛,此刻正瞪着幽绿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船上的众人。 两名护卫惊得目瞪口呆,眼前一幕实在超出他们认知太多,百丈的大蛇,竟然还能口吐人言,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绿鞘从船舱内走出,看着将他们包围的参天巨蟒亦是神情凝重,不过仍是双手抱拳,客气地问道:“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又是在哪座仙山上修行,不妨划下道来。” 巨蟒这时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众人一惊,放眼望去,原来在这巨蛇口中,还坐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一袭古怪长袍,刻着复杂铭文,想来刚才开口的并非这成精的水蟒,而是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人。 老人眯起双眼,仔细瞧了瞧这绿衣女子,轻哼一声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俗世蝼蚁,也配与我说话。老夫找得是李家二小姐,闲杂人等,速速跳江离去,否则就要沦为我儿腹中吃食!” 老人言罢,那漆黑水蟒身子在江中一抖,立马掀起一阵巨浪。小船顿时颠簸不止,再厉害些,便要侧翻过去了。 绿鞘脸色苍白,她没想到刚出狼窝,竟然又入虎穴。这老人说话带刺,气势凌人,绝非善类。那畜生也是一身的血腥味,定然也是吃过不少过江的旅人,杀性极重。 绿鞘虽心中气愤,可如今身处这进退两难之地,也只好耐着性子继续与这老人讲道理:“晚辈绿鞘,是我家小姐的贴身剑侍,师承衡阳山云霄真人,不知前辈找我家小姐何事,能否告知?” 坐在巨蟒口中的老人听到是衡阳山的弟子,眉头不禁微皱,收起了那副桀骜不驯的嘴脸,一手摸着下巴,似乎是在考虑得失。 衡阳山的名头不算小,那云霄真人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一手快剑据说能斩云断雾,比起那天山剑宗的剑修也不逞多让,惹上了是个麻烦。 绿鞘见老人生出了几分忌惮之心,心中微喜,只要能稳住当前的局面,等回了城中,他们李家自然不惧任何一方山上修士。 “不瞒前辈,我家小姐正在船舱之内,来时路上遇了刺客伏击,受了惊吓。若是前辈能够仗义出手,护我等回城,李家定然会有重谢,愿奉前辈为座上宾。” 绿鞘趁热打铁,抛出橄榄枝。若是真能将这深不可测的老人拉入护卫阵营,那么就算还有刺客伏击,也全然无惧。 可没想到老人听到这话后,忽然嗤笑一声,再次面露狰狞之色。 “小丫头想把老夫当枪使,算盘打得够精的,可惜我御龙真人还真就不吃这一套。原本你要是不报出衡阳山的名号,念在你一个小小的三境武夫,放了也就放了,算是老夫的慈悲之心。可如今你拿出山门来吓唬我,老夫很不高兴,碰巧我儿肚子也饿了,劳烦几位去它腹中一叙吧!” 老人说完,不等绿鞘再言,飞身登上巨蟒头顶。那漆黑水蟒顿时张开血盆大口,打算将这小船直接一口吞下。 绿鞘面色苍白,绝望无比,没想到这老人竟然如此狠辣,连衡阳山的面子都不给,要赶尽杀绝。 其实绿鞘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老人潜伏在这江中,本就是为了隐秘行事,所作谋划自然不能被人知晓。若是一群无根无基的凡夫俗子,他自然不怕。放了也就放了。可当绿鞘报出衡阳山的名号,那就大不相同了,被一个实力不差的仙门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自然是要斩草除根,免留后患的。 第四十九章 猎犬 第四十九章猎犬 山林里,叶凡挑了块面露朝阳的风水宝地,用玄铁重剑刨了个坑。 护卫长巴图躺在一旁,面容安详,胸口不再起伏。 少年擦着满头的汗水,又找来一块还算过得去的巨木,砍成了墓碑状,并在上面刻了几个字,如此一来一个简易的墓地算是完成了。 叶凡看着男人的尸体,有些难过,大叔该是他出来以后遇到的一个对他好的人,见面就送金子,随后又给了自己最爱吃的馒头,遇到危险了也让自己先跑。 叶凡还想等自己以后发达了,再来好好报答一下。可是等他解决完三名刺客,转身再去查看大叔伤势时,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叶凡颓然地坐在地上,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林间万籁俱寂,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月前,千高万水,却又孤零零的只剩一人。 又念了一会儿大叔的好,少年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起身打算将大叔进埋好,死后也算有了一处安息之地。 “你要是真这么把他给埋了,那他可就真死了。” 少年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霎时间一道雷光闪过,男人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上就架上了那柄玄铁重剑。 少年站在他的面前,神色蓦然,眼神更是冷得吓人,和前一刻的难过悲伤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不禁让男人疑惑,这前前后后难道真是同一个人。 “你也是来杀我的。”叶凡开口问道,手中的重剑微微泛着红光。 猎犬感觉脖子上一阵灼热感袭来,皮肤如在烧红的铁上烘烤。 “是这人没错了。” 猎犬心中大定,知道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年就是那个小道上出手狠辣,连续击杀三名刺客的人,只是对方的年纪让他有些意外,可也在情理之中,确实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不是。” 猎犬摇摇头,他知道对方不会信,已经默默在心中构建说辞。 “哦,那抱歉,我还以为你跟那群刺客是一伙儿的呢。” 出乎意料的是这少年竟然完全信了,还放下了手中的剑,甚至主动道了歉。这让猎犬原本满肚子的措辞一下打了水漂,心里空荡荡的,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总觉得憋得慌啊。 猎犬疑惑道:“你真就相信我说的话?” 少年大惊,立马又把剑架在了对方脖子上:“那你是骗我的喽。” ………… 猎犬实在无语,要是山下那三人知道,自己是死在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少年手上,估计也得死不瞑目。 猎犬伸出食指,轻轻拨开脖子上的重剑,少年便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架着他的脖子。 猎犬举手投降:“好吧,我说得是真话,你能把剑放下了吗?这剑挺沉的,一直扛着对脖子不好。” 少年这回儿警惕了些,不确定道:“真得?” 猎犬回答:“真得。” 少年再问:“真的真的?” 猎犬苦着脸道:“真真的。” 叶凡这才将剑重新放下,不过还是非常警惕地盯着对方,显得自己这回变聪明了些。 猎犬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心里有些好笑,这少年实在有趣,心思单纯的好似一张白纸,明明拥有瞬间斩杀三名【玄】级刺客的能力,可对自己这么个二境武夫,也如此小题大做。 猎犬在高手云集的组织内,也只能算是个垫底的谍部探子,论杀伐能力连【黄】级的刺客都比不上,唯一擅长的就是追踪和勘察,是当斥候的好手。 其实他早就追踪到了叶凡,只是在远处观望了好久,就是想看一看这个吸引自己的谜团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可是越观察反而越感到捉摸不透,这少年身上所具备的东西极为矛盾。 说他是个冷血的杀手吧,可见他挖坟时的悲伤神情,又是发自肺腑。说他是个心存善念的好人吧,那山下的三具尸体可都死得惨惨的。 善与恶在这少年的身上似乎从未如此泾渭分明。 就像是面双面镜,一面为至善,一面则为至恶。 叶凡看男人发呆,以为他也是个迷路的人,所以也不再搭理他,走回自己挖的墓地,打算让大叔入土为安。 “他还没死,埋了干嘛?” 猎犬见叶凡正将巴图搬进坑里,立马回过神来,沉声说道。 叶凡有些疑惑转头,心里更多的是一种他未发觉的喜悦。 猎犬走了过来,查看了一下巴图的身体。他对活物有着天生的敏感,能在一片密林内轻易地找出一只躲藏的豚鼠,这种与生俱来的观感也是他能成为谍部探子的优势。 猎犬检查了片刻说道:“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不过还不足以致命,应该是受到了惊吓,一时气血攻心,才暂时昏厥了过去。” 能不惊吓嘛,巴图可是亲眼看见自己原本想要护着的少年,用自己那把玄铁重剑,一剑就把秃头汉子给劈成了两半,然后随便几招,就把他认为极为头疼的刺客全给解决了,这震撼可想而知。 “可是大叔已经没了呼吸。”叶凡挠着脑袋,忧愁道。 猎犬摇摇头:“这是纯粹武夫常年淬炼身体所练成的自保手段,可闭息假死,暗自修复受损伤势。” 说完,猎犬又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叶凡,按道理说这小子实力惊人,没理由不知道这事儿啊? 叶凡没想那么多,他重新开始练武也不会三个月,自然不懂这些,全凭当初的感觉在走。 “那这么说,大叔还有救喽?”少年惊喜道。 猎犬点点头,伸手在男人的身上轻点了几下,又取出银针刺穴,放出一部分淤血。没过多久,果然就见巴图的脸色红润起来,胸口微微起伏,开始自行调息。 “伤势暂时是止住了,不过想要完全恢复,还需回去抓药调理,否则以后的武道路途上容易落下隐患。”猎犬收起银针,沉声说道。江湖险恶,常年漂泊在外,总得会些自救的手段。 叶凡感激不已,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的还能遇上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一番道谢和恭维,倒是让猎犬都觉得有些不适,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真是的医师,只是会些粗浅皮毛罢了。 做完这一切后,猎犬打算就此离去。 他没有问少年与李家是何关系,又为何出手。在见到巴图的那一刻,所以谜题都解开了。这个少年想救得其实就只有这个护卫而已,和目标并无关系。 见了想见的人,虽然心里的谜团变得更多了,不过猎犬并不失望,反而有些期待下次见面。 叶凡拿出还剩的馒头,想分给对方一些。这是他认为最宝贵的东西了,一直都舍不得吃完。 猎犬摆摆手,没有拿,而是径直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身后传来少年的询问。 “猎犬。”男人跃上树杈,几个飞身跳闪,便消失在了密林间。 叶凡有些失望地收回馒头,想着下次见面是不是换成大骨头棒子会好些。 第五十章 御龙真人 第五十章御龙真人 江心处,漆黑巨蟒扭动身躯,张开血盆大口,俯冲而下,就要将这一船人尽数吞下腹中。 绿鞘死死握住手中长剑,眼神决绝,打定主意哪怕拼着一死,也定要给小姐闯出一线生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的江面上忽然扬起一阵清风,这清风轻轻掠过江面,却在小舟前停止,随即那巨蟒与小舟之间突然立起一道屏障,江水倒挂,好似瀑布屏障拔地而起。 巨蟒与小舟被这水幕隔开,纷纷向后退去。 坐在蛇首的老人眉头一皱,看向那清风吹起处,只见一男一女正渡江而来。奇怪的是,这两人并无船只搭乘,而是踩着江水,脚步轻快,好似闲情漫步。 “碧水清波,老先生好高的雅兴,是来这江上捕鱼的吗?” 男子面如冠玉,青衫飘然,手里握着根墨绿长笛,似笑非笑地看着老人,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女子则身材娇小,笑靥如花,走在江上也不安分,蹦蹦跳跳,不小心将自己的绣花鞋弄湿了,就要心疼好久。 老人神情微变,心中暗骂这两个惹祸精怎么来了,不过嘴上依旧客气道:“原来是灵溪宗的墨竹,红叶两位道友,真是失敬。老夫黑水湖御龙真人,时常在江湖上听闻过两位的英雄壮举,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 老人主动抱拳行礼,算是自降身份,想结一份香火情。 要是换了别人,他御龙真人是绝对不会鸟的,敢坏自己好事,直接一掌拍死。只是眼前这两个小辈,身后靠山实在太大,宗内有个仙人境的老怪物撑腰,平时在外面可没少惹事生非。 不讲理的遇上背景大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男子作揖回礼,女孩则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却也刚够几人听见:“还真好意思叫这名字,养了条大肥蛇也敢自封‘御龙真人’,让那些养龙、养蛟的听见了,岂不是自打嘴巴。” 老人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他的黑水湖虽然比不上灵溪宗千年家底,可他御龙真人也是实实在在的七境金丹大修士,还轮不到一个小丫头片子来评头论足,当即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男人似乎是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向老人歉意地笑了笑,随后又对身旁的少女说道:“师妹,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老前辈毕竟是长辈,也是要面子的,就算修炼了一辈子,也才到金丹,弄条大肥蛇来壮壮胆也无可厚非,你要体谅一下老人家孤苦无依的心情,就算要说,也不能当着面,背地里骂骂就可以了。” 少女羞愧地低下头:“师兄说的对,那我以后在心里偷偷地骂。” 男子莞尔一笑,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大赞:“善!” 御龙真人坐在蛇顶处,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也不再伪装,指着两人大怒道:“你们两个别以为身后有师傅撑腰就不知天高地厚,年轻人还是谦虚些好,不然夜路走多了,是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女孩装出一副极为害怕的模样,小鸟依人地躲在男子身后:“师兄,他吓唬我。” 男人安慰道:“别怕,有些老不死的就爱倚老卖老,听听就好了,别放在心上。” 老人怒不可揭,自己本想和气些,没想到这两个小崽子三番两次地挑衅自己,如何能忍,毕竟他也是一方霸主,在江湖上也颇有威望,如今被两个小辈骑在脖子上了,还有再忍道理? “狂妄小辈,你师傅怕是没教过你死字怎么写!” 老人怒喝一声,漆黑巨蟒便转过头,向那一男一女扑去。 男子镇定自若,面无惧色,而女子虽然看上去一副极为害怕的样子,可眉眼之间皆是笑意,就等着看一出好戏。 就在巨蟒临头,一口即将吞下之时,男子手中长笛一甩,一抹绿光飞出,撞向那巨蟒。巨蟒受力,发出一声痛苦嘶鸣,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老人大惊失色,这墨竹虽是灵溪宗首徒,可也不过六境的潜渊境,如何能一击打退自己精心培育的黑蟒? “师妹说得不错,御龙真人这名字确实不好听,名头大,实力差,撑不起这名号,还招人厌。” 青衫男子抬手,江水之下便腾起一条庞然大物,身披鳞甲,生四足,头部长犄角,狰狞咆哮,满嘴尖牙利齿,不是蛟龙是何物! 老人大惊失色,险些从蛇首上摔下,瞪大眼睛,看着将那男女托起的青色大蛟,难以置信。他如何能想到在,这个不过六境的晚辈,竟然能圈养一条蛟龙为属,这份天道气运,福泽深厚,根本不是他一个黑水湖野修可比的。 “嘻嘻嘻,都跟你说啦,御龙真人这名字起的真不咋地,你看惹祸了吧,养蛇的遇上了养蛟的,真是板砖撞了金子,倒了大霉喽。”女孩捧着肚子,幸灾乐祸地大笑道。 老人极力安抚着座下的巨蟒,他能感觉到自家宝贝的不安和恐惧,这是下等生物遇上高等生物时天生的敬畏之心,事实上若非他极力压制,说不定巨蟒掉头就跑,那才真是彻底丢了面子。 原本老人以为只有这两个小辈,自己杀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事后就算灵溪宗的人找上门,自己也早已远遁,大不了逃到其他洲去,他一个野修,无门无派的,走得轻松自在。 可现在不行了,虽然对方不过六境修为,可有一条蛟龙助阵,结果可就大不相同了。自己虽然不惧,可弄不好也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得不偿失,还会被灵溪宗彻底记恨上。 “事到如今,该想个脱身之法,拿了东西快走才是。” 老人眼神一撇,那艘小船离自己不远,只要将那女子掠走,配上那门功法,自己突破金丹瓶颈,登上元婴也绝非难事。 打定主意,老人没有再理睬那对多管闲事的男女,指挥身下巨蟒向小船扑去。 墨竹眉头一皱,那蛇距离小船太近,自己出手未免会殃及池鱼。好在一旁的女孩心领神会,小手一挥,一片鲜红枫叶漂出,瞬间击中蛇头,更是直接打瞎了那畜生的一只眼睛。 巨蟒吃通哀嚎不已,这一下的功夫,青衫男子已经指挥蛟龙将小船拉到身下护住。御龙真人见事不成,懊恼地从袖中喷出一团漆黑毒雾作掩护,自身则再次躲进蛇口,潜入江水下逃离。 第五十一章 掷剑渡江 第五十一章掷剑渡江 当御龙真人离去之后,江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青衫男子手中长笛一挥,那头翠绿蛟龙便化作一团青雾消失不见,想必是回到了长笛之中。 这头水蛟是幼年时师傅所赠,陪伴他一同成长至今,早已心意相通,除了是他的大道根基外,更算是并肩而战的生死挚友。以后若是有机会讨来那份神谕,在这浩然天下闯一次江,便是化作真龙也非不可。 青年男女飘然而下,落在了小船上,将小船上的人都惊得不轻。毕竟他们刚才可是名副其实地见了一场神仙打架,又是巨蛇又是水蛟的,都是法力通天的仙人,要想杀他们这群凡夫俗子,还真比碾死蚂蚁还简单。 绿鞘壮着胆子上前,恭敬道:“多谢仙师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木子城绝不会忘。” 先前搬出衡阳山的名头非但没有将那老人吓退,反而还徒增了对方的杀意。绿鞘也不知这对男女是敌是友,可也只得报出俗世李家的名号,赌上一赌。 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在浩然天下,山上修士与俗世王朝向来进水不犯河水,三教圣人早已立下规矩。王朝的兴盛衰败命中自有定数,若是有山上修士贪图那荣华富贵,想凭一己之力,更改一国气运,便是坏了规矩,是会受天道反噬,轻则根基受损,修为跌境;重则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倒是不像那御龙真人面目狰狞,可这反而让绿衣侍女更加胆战心惊,明面杀来的刀枪不可怕,就怕这笑里藏的刀,令人防不胜防。 “瞧把你们吓得,我师兄若是真想要你们的命,刚才就不会让青蛟护住你们的船了。” 娇小少女愤愤不平地说道,脸上带着些许不满,一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委屈模样。 绿鞘恍然,自知失礼,以对方的通天本领,真要图谋不轨的话,也不用这么客气,正要赔罪,却见那青衫男子摆摆手,没有说话,而是独自走到船头,取出那根长笛旁若无人地吹奏起来。 笛声悠扬,婉转轻柔,好似活水流过心田,给人一种无比舒适之感。 红衣女孩则在船舷侧身坐下,脱去鞋袜,露出晶莹剔透的小脚趾,轻轻荡漾着碧波,闭上眼睛,似乎十分享受此刻的宁静。 江面上,不久之后飘起几道光影,轮廓模糊,依稀可辨是几个人影。人影向船头吹笛的少年弯腰致谢,随后纷纷飘上高空,消失不见。 青衫男子放下长笛,神色平静,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功德圆满。 男子转身说道:“那些人本是潜伏在这江中的刺客,可惜被那御龙真人识破,来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肉身皆入了蛇腹,隔绝天地,无法超生,若非我以笛声为引,他们只怕要生生世世在这江中做那孤魂野鬼,数十年后,说不定还会怨气难平,变成那索人性命的厉鬼。” 绿鞘闻言大惊失色,原以为此次的刺杀只有那小道上的三人,却没想到真正危险的却是在这最后的一条江内。 绿鞘脸色苍白的望了望四周,根本无处可去,一旦中了埋伏,确实只有死路一条。 女孩这时调皮地说道:“师兄,那你干嘛要现在引渡他们,反正也是害人性命的刺客,死了就死了,先晾着,等他们真成了那害人的厉鬼,你再出手,斩妖除魔,打他们个魂飞魄散,不是功德更大吗?” 男子反手给了女孩一个板栗,却也没真得怒,知道女孩是在说气话,这小丫头也就嘴巴损些,心肠可是豆腐做的,在宗里,连鱼都不敢杀,倒是很爱吃师娘做的糖醋鱼。 男子伸手轻轻抚过长笛,语重心长道:“人活着都不容易,来这人间享一生福,受一世罪,不管善恶,皆是因果。死了,万事成空,活人都该善待。” “公子说的极是,小女子曾听先生说过‘人性善恶皆非定数,善之勉,恶之改,都是大大的功德。” 船舱内忽然传来女子声音,极为动听,随后便见李家小姐拉帘而出,娉婷袅娜,人间绝色。 青衫男子短暂失神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能得李家小姐美誉,在下受之有愧。” 女子莞尔一笑,虽隔着一脸轻纱,却说有种不清道不明的风情万种,勾人魂魄。 “公子博学多才可愿进舱一叙,小女子还有些许疑问想请公子解惑。” 青衫男子顿时头大如斗,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小师妹早已龇着虎牙,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了。 男子断定,自己要是敢说个好字,回去以后这丫头定然会一顿添油加醋的哭诉,到时师傅那三尺青锋还好说,就怕师娘的鸡毛掸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所以,墨竹只好婉拒,并言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说完便带着转怒为喜的少女迅速踏江离去。 李家小姐看了一眼渡口的方向,眼神令人捉摸不定,随即便又再次回到了床舱内。 ———————— 江面上,少女走的欢快,奔奔跳跳地来到师兄面前问道:“师兄,那女人真有传说的那么好看,是这北洲第一的美人?” 青衫男子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义正言辞道:“模样尚可,但比起师妹来,还是少了几分仙气。” 女孩很满意,便笑得更开心了,欢快地在江面上跑来跑去,也不怕被江水打湿娘亲做的新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那女子真是天生的修行种子,为何爹爹不把她收入灵溪宗呢?”女孩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男子摇摇头,手中长笛自然旋转起来:“那女子的道心深沉,与我们灵溪宗所修的‘上善若水’不符,强行收入门下,反而还会招致灾祸,得不偿失。” 说着,男子揶揄道:“刚才那招以退为进不是就用的很好嘛,看把你急的。” 女孩有些羞赧道:“我哪有那小心思,除了修炼,啥事都交给师兄好啦。” 男子摇摇头,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顶,一晃眼,小丫头也是长成了大姑娘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女孩这时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大叫起来:“坏了,爹让咱们请位御剑渡江的故人回去做客,咱们就这么走了,万一和那老神仙错过了,该怎么办呀。” 女孩又气又急,爹爹难得交代给自己一个任务,万一也给办砸了,以后下山玩的次数不得变少了。 男子倒是一点不急,安慰道:“师傅也说过,那是多年不见的故友,能不能接到,也一切随缘,就算错过了,也只能说明缘分未到,不可强求。” 女孩听了,心里宽慰了些许,不过还是再三要求师兄保证,回去以后若是罚她禁足,师兄得帮着求情。 男子只好点头答应,又转头望了一眼江面,能与师傅结交,想必应该也是位本领通天的山上仙人吧。 ———————— 没过多久,江边渡口处,少年找来结实的藤条将自己绑住,另一头接在玄铁重剑上,目测了一下自己和那江心小船的距离,转身将大叔背起,深吸一口气,牟足了力气朝着江心一剑掷出! 重剑如流星般划过天空,紧接着渡口蓦然闪过一道雷光,少年拔地而起,御风踏剑。 气流破开平静江面,划开一道碧波,水天相应。 这一日,少年踏剑渡江,非仙人御剑,靠的是蛮力,可已有几分剑仙风采。 第五十二章 上卷 第五十二章上卷 江心处,小船缓缓前行,接连送走了几尊大神,绿衣侍女的神经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绷了,时刻观察着四周,异常警惕。这一趟归乡之路变数实在太多,密林伏杀、御龙真人、灵溪宗,其中任何一处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两名护卫也是心有余悸,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原以为书上所说的神人鬼怪不过是遐想出来的故事,可今日亲眼所见,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绿鞘转头看了一眼船舱,心中便多了些勇气。想来也就只有船舱中的那女子,自始至终都镇定自若,坦然面对。 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糟糕!飞过啦!” 众人惊慌抬头,只见一个魁梧人影从天而降,落在船舷上,压得小船微微摇晃。 “噗通!”不远处这时也溅起巨大的水花,似乎是有个人落在了江里。 绿鞘迅速拔剑,如临大敌,接二连三的袭击,使得她有些草木皆兵。两名护卫也是吓了一跳,准备拔刀迎战,可当他们看清落在船舷上那熟悉的人脸时,顿时喜极而泣。 “是巴统领,他还活着。” 两人立马弃了配刀,冲上去查看队长伤势,发现还有气息后,情不自禁地叫喊起来。 绿鞘一愣,确认真是巴图后,她不免有些疑惑,那三名刺客的修为都不弱,怎会让巴图安然回来?转头又望了一眼渡口,已经模糊不清,如此远的距离,他是怎么飞过来的? 太多的疑问让绿鞘一时也乱了分寸,直到船舱中的女子再次发话:“江里还有一个要救呢。” 绿鞘如梦初醒,放眼望去,前面江面上果然有个人影在扑腾,似乎是溺水了。两人护卫赶紧扔出缰绳,将那人影套住后,两人合力往回拉,却发现这人实在沉重的可以。 好不容易将人拉上了船,众人才发现是那中途跑丢的少年,只是让人哭笑不得是,这小子的身上还帮着根藤条,用来系着巴图的玄铁重剑,带着这玩意儿跳江,难怪会溺水。 其中一个护卫一边帮他解开藤条,一边还取笑道:“只见过有人抱着石头跳江的,还没见过抱着剑跳的。” 叶凡气喘吁吁地爬上船,没有搭理,仰面躺着,似乎累得不轻。 绿鞘的视线在少年与巴图的身上来回扫视,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三人看着可不像是会大发慈悲的好人。” 叶凡坐起身来,微微皱眉,衣服沾了水黏在身上不太好受,他就干脆脱了。 “我和他们讲道理,问能不能放过我们。”少年探出身子,双手拧着衣服,江水再入江中。 绿鞘秀眉一蹙:“他们同意了?”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的学问太低,讲不过他们。他们还是执意要杀我和大叔,所以……我只好把他们全给宰了。” 少年说这话时,心境波澜不惊,不知为何,平生第一次杀人的他,居然没有所谓的罪恶感,似乎那群人的性命还不如自己怀里一个馒头有价值。 又或者,他是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本该如此,自己初来乍到,必须入乡随俗,尽快适应才行。 船上众人一惊,还在帮少年解藤条的护卫直接僵在了原地,双手顿时变得有些无处安放,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 绿鞘原本放下的剑又再次提了起来,谁能想到,这个朝夕相处的憨厚少年,竟然会是个深藏不露的强者。那三名刺客便是她和巴图联手,也未必能打赢,这小子居然能以一敌三,将他们全部斩杀,而且看上去还未受伤,怎能不是个危险人物。 单纯的叶凡似乎并没发觉众人的异样,取下藤条,在船上找了个杆子将衣裳晾起,江风吹拂,少年觉得有些寒意。 叶凡哆嗦了一下,想找个吹不到风的位置窝着,保暖些。 “感谢公子将我家护卫救回,若是不弃,可愿进舱一叙,里边暖和。”李家小姐轻声细语道。 叶凡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看向众人:“她,是在和我说话吗?” 侍女收剑入鞘,点头默认。 少年有些疑惑道:“可我不叫‘公子’呀,我叫叶凡,叶落归根的叶,凡夫俗子的凡,不是什么‘公子’。” 船舱中传来一声浅笑:“公子既然也是读书人,又何必藏拙,放心进来便是。恰巧小女子这有本山水游记,很是有趣,想与人一同观摩,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对了,馒头也还剩些,没有泡水,香甜的很。” 少年迅速起身,大义凛然地走入船舱内。 船舱不大,摆下一张朱色长桌,便已经留不出太多空间。女子跪坐在桌前,鲜红的长裙如花般铺开,桌案上摆放着几盘瓜果点心,不过最吸引少年注意的还是那叠成山的馒头堆和一本放在桌角的书籍。 女子气质出尘,素手添香,似乎一眸一笑便可叫人入情。 叶凡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桌前,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啃了起来,先前的几番出力,可是让他真的饿了。一连吃了五六个,少年才抽空去翻那本山水游记,手里的馒头也没放下,就是啃得慢了些,细细品味。 让叶凡有些失望的是,这书里讲的故事并非和他遗落在小镇中的那本一样。此书讲述的是个势力庞大的家族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预言,就要打杀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叶凡看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子见状好奇道:“公子为何发笑?” 叶凡道:“若是真有预言能断人生死,那世上的人不都成了提线木偶,不是很可笑吗?” 女子点点头:“是挺可笑的。” 当然那孩子并没有死,不然这书可就卖不出去了,最终经历一番波折,在好心的人帮助下,那孩子成功逃脱,阴错阳差地被送到了一群山贼中,并抚养成人。 至此,全书完。 叶凡看到这,心情不觉激动起来,这书似乎就是当初那老人卖给自己的上卷,可惜下卷他并没看完,就离开了小镇,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有些遗憾。 “这书还有其他卷吗?”叶凡焦急地问道。 女子摇摇头:“这书也是我偶然所得,看了好些年了,一直在寻找那下卷,可惜一直都未找到。” 叶凡有些失落,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再多啃几个馒头,结果吃得太急,噎住了,拼命捶胸。 女子沏了一杯茶,轻轻推到少年面前,问道:“公子觉得那家族为一预言,便要打杀至亲骨肉,是否是错了?” 叶凡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感觉好了些,却也没有立刻回答女子的问题。 女子又倒了一杯,朱唇轻启:“预言说,那孩子是‘煞星’转世,生来便要祸害天下的,将来更会使得生灵涂炭,是个不择不扣的大魔头。” 少年又喝了一杯,感觉不再难受了,才出声道:“鬼神可敬,不可尽信。” 女子不置可否,心中却想起有位先生曾提过,这书的下卷并不温情。那孩子长大成人后,修为大成,知晓身世后便怀着满腔怒火带人杀回了家族,一时间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原本的庞然大物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天下从此大乱了。 第五十三章 木子城 第五十三章木子城 船舱里,叶凡读完书,吃完馒头后便没有再和那女人搭话,而是找了个位置小息,气定神闲,整个人安静地像块石头。 李家小姐则继续翻阅那本志怪游记,动作轻柔,似乎是怕吵醒那酣睡中的少年,视线始终是在书上,不曾多看。 小船又在江中行驶了小半日,终于是靠了岸。 叶凡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出舱登岸,穿上衣服学那江湖人士对几人抱拳告辞,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外面人们的生活了。 李家小姐出言挽留,说道:“公子对我李家有恩,若不嫌弃,何不暂住府上,小女子也可略尽地主之谊。” 少年摇摇头,说道:“夫子说过,天下没有没有白吃的早餐,午餐和晚餐,若是有人突然对你好了,那你身上肯定是有她想要的东西。” 说着,少年从兜里揣出他那干瘪瘪的钱袋,朝着李家小姐抖了抖:“我兜里就剩三文钱了,不当那冤大头。” 说完不等对方回话,少年便撒开腿跑了。 先前在船舱里,他可是吃了足足三十几个馒头,算是赚大发了,加上一路上白吃白喝的开销,回头要是这女人突然问自己要钱,借机将自己扣在府上当牛做马的,那才麻烦。 看着少年逃也似的飞奔而去,女子秋水般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笑意。 绿鞘来到女子身旁,有些不解:“小姐为何对那少年如此上心,便是他年纪轻轻就修为不俗,可凭李家的底蕴,这样的年轻俊杰,想要招揽的话,投奔者也不在少数。” 小船本可更早靠岸,只因自家小姐暗中传讯,放缓了行程,所以才在江上多逗留了小半日,这让绿鞘十分不解,在她的印象中,小姐可从未与任何一个陌生男子独处这么久的。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知道我这次回家为何不走以往的宽阔的大道,而是挑了这僻静的林间小路吗?” 绿鞘略做思考,惊呼道:“小姐难不成是为了等那突然出现的少年?” 女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白兔,小家伙舒服地躺在女子怀中,享受着玉指轻轻抚摸。 “外出求学时,曾遇一位爱用红线缝衣的仙人,她坦言这一趟返乡,福祸相依,却是有惊无险。其中更有一桩命中注定的姻缘等着,我若是能与之结为道侣,对我今后的大道将会大有裨益。” 绿鞘惊呼出声:“小姐是说……” 女子这时伸出食指在侍女面前微微摇晃,嫣然一笑道:“你想多了,我也就是好奇想见见那人,结为道侣什么的,可是扯远了。” 她抬首望想远方:“确实是个既聪明又有趣的人。” 如果那少年没有这么快逃走的话,她还真想找个借口把他留在府里,再观察一阵呢。 —————— 叶凡离开江岸后,顺着官道一路前行,养精蓄锐后的他似乎又一下变成了那自幼上山捡柴的男孩,脚下草鞋踩的飞起,清风甩在身后,只差一竹筐,便可上山去。 没过多久,一座巨大的城门出现在了少年眼前,端是雄伟大气,门上刻着钉,高高悬挂的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木子城。 少年在城外仰头感叹了一番,到底是城里人,连个大门都如此有气魄,比小镇门口的那块破石碑可有分量多了。 少年不知道的是,立在家乡小镇口的那块石碑,可抵得上一座天下的分量,便是三教中的圣人见了,也会行礼参拜,以示恭敬。 叶凡兴致勃勃地进了城,在城门口当职的军士见他衣着简陋,像是远道而来的旅人,也没太在意,反而露出一丝不屑。 这年头想来城里讨生活的外乡人不在少数,可有真才实学的又有几个?不过谁让李家家主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呢,听说光是收留的家丁护院都已近百,估计再多个几年啊,连他们这守城的军士也该改籍入行了。 叶凡一进城,顿时一股繁华文明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上,人来人往,路面上铺的是大青石板,整齐干净,比小镇泥泞地可实在多了;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店铺,不断传来店主的叫卖声和顾客讨价还价的争论声,不像小镇那么死气沉沉,定价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点儿也不讲情面。 女子们各个都生的好看,明艳动人,花枝招展地走在路上,偶尔回眸一笑,便看得人浑身酥麻。 一个孩子手里握着最甜糖葫芦,正与同伴玩耍,嬉笑奔跑间没发现路中有个人傻站着,结果直接撞了上去,摔了个七荤八素,糖葫芦也掉在了地上,顿时心疼地哇哇大哭起来。 叶凡有些不好意思,俯身想将孩子扶起,可谁想这孩子一见他的穿着,顿时嫌弃的不行,也不哭了,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裤子,跑得远远,似乎就怕这人的手会弄脏了自己好看的新衣裳。 叶凡苦笑地摇摇头,发现那孩子的糖葫芦没有带走,正想去捡,却有个小个子先他一步,弯腰捡了就跑,还不忘回头做了个鬼脸。 少年也不在意,那小乞丐的打扮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亲切。 木子城很大,少年逛了一天,却连一条街都没有看完,实在是这儿的新奇事物太多,看得他有些眼花缭乱。 期间,他看中了一个小竹筐,做工精致,结实耐用,可惜一询问价格,竟要二十文钱,囊中羞涩的他只好作罢,想着如果自己编一个,拿来卖,不需二十文,就是能卖到十文也是件能开心好久的事。 当然,贵的不只竹筐,逛久了少年才发现,这城里的东西虽然精致美观,可也死贵死贵的,就连一个白面馒头竟然也要三文钱,比小镇足足贵了三倍,少年不想将自己全部家当都花在一个馒头上,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吧。 眼看天色渐黯,叶凡想着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的吧。酒楼客栈他是不敢去的,深怕自己问完价格后就睡不着觉了,所以在城中一阵溜达,总算是找了处香火不济的城隍庙落脚。 第五十四章 夜宿城隍庙 第五十四章夜宿城隍庙 城隍庙有些破旧,年久失修,就连那城隍爷的尊像也是尘埃密布,似乎很久没人来参拜了,桌案前倒是摆了一支香烛,烧了近半,近期可能用过。 叶凡进了庙,巡视了一圈,发现角落处摆了堆干草,正好可以拿来作床。他便顺手铺了起来,完成后一股脑躺了上去,还挺暖和。 庙外天色已黑,可细看,城中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这让少年不禁有些疑惑,难道外面的人都不用睡觉的? 因为在小镇上,甭管白天人们有多忙碌,到了晚上,挨家挨户都早早关了门休息,没人会在街上晃悠。 想着想着,少年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不知道院子里的那颗小树苗在自己走后是否有人照料,如今又长高了几寸;那爱喝酒的秀才是不是又嘴馋,偷偷打了酒然后被媳妇数落败家;书院里是否又入了一批新的学生,老夫子站在讲桌前挥舞拳头,大声训斥着;铁匠家的柴够不够烧,若是不够,他又该找谁去买;还有那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老乞丐,现在准是酒足饭饱的享受着,活的比谁都滋润。 月明星稀,少年入眠后不久,有个小个身影便进了城隍庙。来人怀中抱着个大包袱,算是一天的成果,心中正美着。点上桌案前的烛火后,便习惯性地往床的方向走去,可刚走了两步却突然一愣,原本属于她的位置,此刻却躺了个陌生少年,双眼紧闭,睡得死死的。 女孩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包袱里掏出一柄带血的匕首,护住胸前。这是从一个倒霉蛋的尸体上拔下来的,连带着一些散碎银两,可是难得的赚头。女孩原以为今天是个交好运的日子,不曾想家里竟然遭了贼,偏偏这贼还堂而皇之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实在是太猖狂了。 她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握着匕首,慢慢靠近,黝黑的小脸上满是紧张,琢磨着是该直接捅上一刀子再问话呢?还是先叫醒那人,然后再捅刀子比较合适。 两者看上去似乎并没多大区别,可这里却有江湖道义在里边儿。趁人家睡着了捅那叫暗杀,不怎么光彩,容易遭人唾弃。而把人叫醒了再捅,那叫决斗,光明正大,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女孩思索了一下,见那少年细胳膊细腿的,和自己差不多,应该没多少力气,就算光明正大的‘决斗’,自己也不会吃亏。 思前想后,女孩随手找来一块石头,能把人砸醒,又不会把人砸死的那种,便直接朝那人身上丢了过去。 石头在空中划过一个不算圆满的弧度,没砸到人,却落在了少年的手里。 叶凡睁开一直眼,瞥着手里鸡蛋大小的石头,又看了一眼桌案前胆战心惊的小乞丐,有些无语。 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虽然睡着了,可也并没睡死,事实上从那小乞丐进庙的那一刻,他就醒了,只是想看看这女孩究竟想干什么? “喂,白天你已经抢过我一次了,怎么晚上还来?”叶凡没好气地看着她说道。 女孩穿着破旧长衫,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破毡帽,要不是眉宇间依稀有些秀气,还真是个假小子。 “胡说,是你先闯进我家的,可别贼喊捉贼。” 听叶凡一开口,小乞丐也想起这人就是白天傻站在街上的那个,底气便又足了些,说到底不过是个外乡人,她才不怕呢。 叶凡四处看了看,指着破旧不堪的城隍庙道:“你家?” 女孩梗着脖子道:“当然。” 少年清了清嗓子,起身对着女孩作揖道:“失敬失敬,我从未听说过城隍爷也有姑娘家的。” 女孩知道少年是在臊她,也不脸红,依旧叫嚣道:“我不管,反正是我先发现这的,也住了好久了,你要睡觉得找别处去。” 叶凡很无赖地继续躺下,翘着二郎腿道:“外面天已经黑了,你让我去哪找住处,将就一下吧,明天我就走。” 女孩将信将疑,张牙舞爪道:“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好诓骗,我可认识不少丐帮的兄弟,你明天要是不走,我就喊他们来打断你的腿,叫你爬着出城。” 叶凡点头称是,心里好笑,你要真有那帮好兄弟,大晚上的也不会一个人住在这破庙里了。 少年侧过身去,打算继续睡会儿。 女孩却又不满地叫道:“那位置是我的,干草也是我的,你要睡,得换个位置。” 少年愤然起身,女孩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瘦弱的身子缩在门前,双手握着匕首微微颤抖。 叶凡没去看她,而是来到庙宇的另一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躺下。 “现在可以了吧。” 女孩回过神来,怯怯懦懦地点头,随即可能又觉得自己气势弱了,嘟起小嘴,轻哼了一声,跑回自己的床边去了。 叶凡嘟囔了两声,果然天下的乞丐都一个德性,只进不出,他们的东西谁也碰不得,就会伸手讨要。 叶凡闭上眼睛开始假寐,想着明天又该去哪里逛逛。身后传来嘻嘻索索的声响,也不那丫头在鼓弄什么。不到一会儿,庙里亮起了火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一股极为鲜美的香气开始弥漫。 叶凡耸了耸鼻子,喉结微动,闻起来像是鸡肉,还有些野菜的芬芳,悄悄咽了口口水,心中大念‘清心寡欲’的佛经,世间诱惑何其多,不可乱了心神也。 可香气越来越浓,也不知那丫头往锅里放了什么香料,这味道真是要馋死人了。 “咕噜噜!”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从少年腹中发出,顿时万籁俱寂。 叶凡蜷缩着身子,很想找个洞钻一下,可惜没有。 女孩抬起头,看向那角落,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袱里再拿出了一个破碗,盛了些汤出来,再加几株野菜和一小块肉小心翼翼地端了过去。 “吃完后记得把碗还我,不然就多打断你一条腿。”女孩龇着虎牙,恶狠狠地说道。 女孩回去后,少年立马起身,拿起那碗也不怕烫,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干净,然后倒头就睡。 女孩见了,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是饿死鬼投胎,不想饿肚子,傍晚的时候,就该去那李家的善棚,有免费的馒头可以领的。” 说完,女孩也不管他,美滋滋地吃下自己煮的一大锅鸡汤,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一夜无话,天亮以后,怀里始终揣着匕首的女孩一下睁开眼,暗恼自己昨晚怎么就真睡了,万一那人半夜起来行凶,自己不就危险了吗? 好在夜里什么也没发生,女孩抬头看去,破庙的角落里已经不见少年的身影,只有那碗还留着。 小乞丐嘟囔了声‘还算守信用’便去取那破碗,却忽然一愣,碗里不知何时多了三文钱,静静躺着,似乎是那碗鸡汤的饭钱。 第五十五章 演戏 第五十五章演戏 清晨,叶凡离开城隍庙后第二次上街,人群少了些,仅有些卖早点的商铺早早开了门,热气腾腾的蒸笼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路人的味蕾。 少年摸着肚子,有些无奈:“你叫也没用,咱们没钱。” 说着又重重拍了一下,真是不争气的玩意儿,因为一碗鸡汤就把仅存的家当全用了。 正所谓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叶凡不是英雄汉,所以愁得更厉害了,想着是不是先找个能快速赚钱的营生,等攒够了路费再继续上路。 这时,少年的肩膀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回头,就见一长相有些猥琐的年轻人凑过来,轻声说道:“小兄弟是外乡人?” 叶凡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人闻言便笑了,做了个三根指头相互摩擦的手式,问道:“最近是不是手头紧,缺盘缠?” 叶凡面露惊讶之色,这人难不成会读心术不成? 年轻人凑得更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兄弟我这有条能赚快钱的买卖,一次就可得百文钱,有没有兴趣?” 叶凡眉头一挑:“有这好事?”他不是傻子,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太靠谱。 年轻人拍着胸脯保证道:“骗你是狗子,就说干不干吧,给现钱的,没啥要求,费些力气就行。” 叶凡犹豫了一下,反正自己现在一穷二白,本着死马当活马医,去看看也无妨,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跟着那猥琐的年轻人来到一处僻静小巷,叶凡发现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个个面黄肌瘦,风尘仆仆的,似乎和他一样全是从远方而来的。 人群前方有个衣着讲究,管事打扮的中年人,背对众人,没有回头。 又等了一会儿,陆续又进来几人,直到整条小巷都显得有些拥挤了,那管事的中年人才转过身来,眼中的厌恶和嫌弃丝毫没做遮掩,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狗子!” 中年男人叫了一声,叶凡就见先前带他来的年轻人屁跌屁跌地跑过去了。 …… 叶凡顿感自己还是太年轻啦。 “马管家,人都给您找来了,全是生面孔,不会被认出来的。”叫狗子的年轻人嬉皮笑脸地说道。 马管家点点头,用秀帕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待会儿都机灵点儿,要是办砸了少爷吩咐的事儿,有你好果子吃。” 狗子缩了缩脖子,显然有些畏惧管事口中的少爷,不过还是拍着胸脯保证到:“您就瞧好吧,台子搭了,保准给您和少爷演出好戏。” 马管家也不再废话,挥挥手,就有几名仆人从后面抬出两个大大的箱子。 “来拿兵器和赏钱,待会儿都机灵点儿,别笨手笨脚的让人看了笑话。” 马管家命人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串串的铜钱和一大箱的刀剑棍棒。 小巷里的人都排着队,上前领各自的家伙。叶凡稀里糊涂地跟着队伍,在箱子前领了个看着挺吓人的狼牙棒,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钉子,发现竟然是软的,根本锤不死人。 正愣神之际,就有人催促道:“拿了就赶紧走吧,难不成用不惯还想换一个?” 一名下人拿出一串铜钱,重重地拍在叶凡手里,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别挡着后面的人。 叶凡一手拿着‘狼牙棒’,一手捧着铜钱,仍是有些不明所以。 好在随后那叫狗子的年轻人说了下接下来要做的事,叶凡才恍然大悟。 说白了就是演出戏,待会儿城中守备的公子会带一位姑娘上街游玩,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冒充那拦路洗劫的悍匪,冲上去一通乱吼,嗓门越大越好,模样越凶越好,要是能将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事后还有重赏。 当然,他们也不是真的劫匪,没必要太狠,不然城里的牢饭能让人吃到吐。作为一群临时招募的‘劫匪’,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被那英武不凡的守备少爷狠狠教训一顿即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二境武夫,拳脚功夫利索,对付他们这二三十个‘演员’自然不在话下,当然出手也不会太重,待会儿就看谁演得好,能让少爷在姑娘面前大展雄风。 叶凡算是听明白了,这就是典型的‘英雄救美’的戏码,书上出现了过很多次,有些老套,不过却很实用,再配上天时地利和‘人和’,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叶凡觉得有趣,只是演出戏就能得百文大钱,这买卖可是相当划算。他没有去思考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因为没那必要,肯为心爱姑娘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可不在少数。 一群没啥经验的外乡人领了装备,拿了报酬便在狗子的带领下整装待发,埋伏在一处街角,就等那少爷带着姑娘出现。 叶凡由于没啥经验,所以被挤在了后边。这戏往往先出场的容易被人记住,事儿要是干的漂亮,守备家的少爷一高兴,说不定就能混个正经差事,所以想要第一个冲上前的人可不在少数。 好在狗子还算有些威望,拿着柄官家配刀一通呵斥,众人也就老实许多了。他也算是木子城的‘红人’,街上商贩不少都认识,所以不能亲自上场去当那‘角儿’,只能躲在幕后当个拉幕人。 “沉住气,待会儿都机灵些,演得别太假也别太过,被打倒了别立马躺下偷懒,钱没那么好挣,每个兄弟至少都得倒个两三次再跑,不然没那韧劲儿,容易被看穿,懂了吗?” “懂了。”众人齐声应道。 狗子点点头,这事儿要是干成了,马管家那自己一份好处是少不了的,至少千钱。 这时,在街头负责望风的兄弟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狗哥,守备家的公子带着李家小姐出来了,已经到了王麻子家的肉铺,眨眼就到这了。” 狗子顿时精神一震,跑到队伍前方挨个拍着肩膀道:“好,就是现在,都给老子冲!冲!冲!” 一群人得令,纷纷举着手中的家伙大吼着冲出了巷子,匪气十足。 少年一听那李家小姐,顿感不妙,知道事情大条了,想要转身离开,却被狗子一把拎住,转了个方向。 “兄弟,方向反了,该往那冲。”说完不等叶凡解释,直接一把推了出去。 一脸蒙圈的少年举着手中的狼牙棒,就这样被后面气势汹汹的‘同行’推攘着,向那迎面而来的俊男美女冲了上去。 第五十六章 天下第一神拳 第五十六章天下第一神拳 热闹的街道上,城中守备的公子正带着两名女子巡街。 少年面如冠玉,锦衣华服,天生的王者之相,便是走起路来也是龙行虎步,颇有一城之主的威严。 “君儿妹妹,你可是好久都没有回来啦,哥哥想念得紧,这不一收到消息就来看你了。你瞧瞧这木子城,可是比以前更加繁华了?” 少年说着,便不自觉地去看身边的佳人,越看越是欣喜,毫不掩饰眼中的倾慕之色。 他们两家人是世交,而他与这位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子也算青梅竹马,自小就被城里人取笑是对金童玉女。只是后来女子外出求学,一时断了联系。好在她如今回来了,且变得更加明艳动人,今日登门拜访时,他竟一时入了神,几乎忘了所有礼节,只是痴痴地望着她。 女子轻纱遮面,低头浅笑:“有兄长镇守此方,是百姓之福,君儿替城中百姓感谢兄长。” 女子施了个万福,妩媚动人,仪态万千,这让少年的心跳得更快了,不自觉地抬起胸膛,自行满满,想着待会儿的大展雄风,定可一举俘获美人芳心。 绿鞘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神情冷漠,不置可否。 这位守备之子姓蔡,单名一个彬字,自小练武,可如今也才勉强算个二境武夫。虽说不像一般权贵二祖那样喜欢欺行霸市,可要说什么雄才大略、天之骄子也实属抬举了。 蔡彬没啥坏心眼,却是有些蠢,这种蠢并非他心智不全,而是总爱自以为是地干些蠢事。 幼年时,见城里有人赌狗,撕咬激烈,令人血脉喷张,他便来了兴致,于是就花高价弄了一条凶悍恶犬,想出来抖抖威风。起初赢了几场,他就兴奋地手舞足蹈,决定回去好好犒赏那狗,什么大鱼大肉都尽管让吃,连府中的下人都羡慕的很。 结果那狗暴饮暴食没了节制,没过多久就给养死了。 随后城中商贾之气盛行,不少外来的商户都来此做买卖,使得木子城的经济得到了飞速发展。 这位闲不住的守备少爷见人人都开店,客源不断,他就又来了兴致,自己鼓弄了一家古玩店。结果为了充面子,吸引客源,愣是将许多上品宝贝都给贱卖了,差点连他老爹的棺材本都给赔进去。 这样一个好大喜功,做事不爱动脑子的人突然来邀请小姐上街游玩,绿鞘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憋着馊主意。 就在三人路过一个街角时,巷子里忽然蹿出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各个拿着武器,叫嚣着冲了过来。 绿鞘秀眉微蹙,还以为是上次的刺客,立马闪身挡在两人面前,准备拔剑迎敌。 “大胆劫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械抢劫。君儿妹妹莫怕,待我先去教训了这群无耻败类。” 守备公子一声大喝,竟然直接越过拔剑侍女,一人冲向了那伙暴徒。 绿鞘微感诧异,他们又没说是抢劫还是刺杀,为何蔡彬能如此断言? 李君儿本就冰雪聪明,略作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的奥秘,不觉有些好笑,这位兄长还是和儿时一样,总喜欢弄出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点子。 可随着女子视线扫过那群冒充的劫匪,忽然一愣,因为在人群中,她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他?” 李君儿想不明白,这少年又是何时和守备之子混到一块儿去的,昨日不才进的城吗?而且看这站位,他所扮演的角色难不成是那‘劫匪’? 女子蓦然笑了,万物失色,便如春天里绽放的第一朵花儿,心中对这场闹剧反而多了些期待。 人群里,被推着向前冲的叶凡感觉自己今天算是栽了,要是被那李家小姐看到自己成了拦路的劫匪,那场面定然会非常的尴尬。 自己一路上白吃白喝地跟着人家的车队,难不成现在还成了恩将仇报的劫匪,想想就很作。 可钱已经收了,整整一百文呢,如今再中途退出,未免太不仗义了。 好在叶凡急中生智,随手扯了一块布蒙在脸上,这样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眨眼间,先头部队就已经冲了自家雇主面前,气势汹汹地挥舞起武器,落下,却没敢太用力。 蔡彬平时修炼虽不怎么用心,可毕竟也是个靠灵丹妙药堆出来的二境武夫,随手一拳,也比军中士卒力气大,对付一群面黄肌瘦的普通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三拳两脚下去,地上就倒了一片,不过这群弟兄也谨记狗子的告诫,没有立马躺下装死,而是‘挣扎’着爬起,争取多挨两拳再收工。 或许是觉得自己单纯地拳脚路数太过单调了,这位自信满满的守备之子干脆先停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金刚不坏神功’,被悍匪们用‘兵器’连番招呼,依然毫发无损。 叶凡也不忘尽职尽责地用尖头软软的狼牙棒轻挠了两下,等人群压得里三圈外三圈以后,这位守备之子才猛然发力,一声长啸,众人顿时就像遇了风的蒲公英种子,纷纷倒飞了出去,摔得七零八落的。 叶凡底子差,没能领悟此中真谛,所以动作慢了半拍,以至于其他人都照例飞出去了,他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举着手中的狼牙棒有些不知所措。 “噗嗤。” 李家小姐实在没能忍住,笑出了声,这场面看得值了。 绿鞘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有些不明所以。 女子努努嘴,轻笑道:“你不觉得那使棒子的悍匪有些眼熟吗?” 绿鞘闻言,定眼望去,还真一眼就认了出来,顿时面色变得十分古怪:“也不换身衣裳,这戏也太容易穿帮了吧。” 女子笑而不语,只是越来越期待接下来的事了。 场中,蔡彬原以为自己这一招‘气动山河’已经足够完美了,可没想到还有个不着调的小子傻站着,不免有些气恼。 “不是让老马找些机灵点儿的吗?怎么还有个愣头青在里边儿,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不过戏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他也不好再临时换人,只得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指着对方说道:“阁下好深厚的内劲,不妨再吃我这招‘天下第一神拳’如何。” 言外之意就是:就老子站好喽,一拳撩翻你! 叶凡学的很快,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立马摆出拳架,气沉丹田,甚至无师自通地加了一句台词:“放马过来。” 守备之子也不客气,用上十成力,一拳打出,誓要将这人打飞个十几米远。 一声闷哼,结实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少年的肚子上,可随即而来的却是一声惨叫: “啊啊啊!我的手!” 第五十七章 迎战侍女 第五十七章迎战侍女 街道上,守备家的公子捂着自个儿扭曲的手腕,惨嚎不止,看样子似乎是断了。 而叶凡还站在原地,摆着拳架,一脸茫然。刚才那一拳他是有意挨之的,按照计算,应该会被打飞很远,顺便还可以脱身。只是为了避免受伤,他也留了一个心眼儿,绷紧了身躯,屏息凝神,作出了防御的姿态。 可谁想,这位少爷的拳头太脆,底子远没寻常二境武夫的厚实,结果没把叶凡击飞,反倒是将自个儿伤了。 “你个蠢货,谁让你在肚子上放铁饼的?”华服少年弯着腰,满头大汗,感觉自己那一拳是结结实实锤在了铁板上,疼得要命。 叶凡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神天真无邪,他可什么都没干,光站着挨打了。 事到如今,剧本已经完全偏离了当初的计划,街上的场面顿时变得十分诡异。 倒地的劫匪们互相使眼色,却不知该如何收场。躲在小巷里的狗子已经面如死灰,坐在地上,知道今天之后,他算是彻底要凉了。 得罪了守备之子,这木子城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啊? 叶凡也是十分头疼,感觉刚赚的白文钱就要打了水漂。就在他努力思考该怎么体面退场时,一柄锋利的长剑蓦然从一旁刺了过来,叶凡侧身闪过,随后那绿衣侍女飘然而至。 “蔡公子请先行退去,此贼交给我收拾便可。” 绿鞘手持长剑,挡在叶凡面前,眼中战意盎然,心中念道:“就让我看看,你是否真有击杀那三名刺客的实力。” 绿衣女子的乱入虽然不在剧本之内,可却完美地替众人解了围。 蔡彬回过神来,只得先退下。不过临走时仍是狠狠瞪了那蒙面劫匪一眼,想着待会儿回去了,一定要叫老马把这人找出来,好好修理一顿。本该天衣无缝的好戏,全给搅和了,还让他在君儿妹妹面前丢尽了颜面,真是罪该万死,一个子儿都不能给。 叶凡神色平静,险险躲过刺来的剑锋,随后又是几个闪转腾挪,女子手中的长剑如在与清风较劲,招式虽华丽,却始终无法碰及少年的衣角。 “身法上佳,应敌从容,真看不出是这年纪该有的实战经验。” 绿鞘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不过很快就被凌厉的剑意所取代。 女子一剑穿刺,少年身子往后微扬,正巧避开剑锋范围。可随即女子凌空一跃,飞上高空,手中长剑耍了个凌厉的剑花,便是数道剑气射出。 叶凡临危不乱,再次摆出拳架,在剑气即将击中自己的瞬间,一连打出五拳,眼前空气震荡,飞来的剑气一下被直接打碎。 “三境武夫无疑!” 绿鞘一落地,眼神更亮了,又立马出剑攻来,剑意比先前更加凌厉。 少年稍落下风,被逼得连连后退,险些招架不住。 叶凡很郁闷,觉得这一百文钱真不太好挣。原以为演一出戏就好了,谁想那当‘主角’的少爷把自己给伤了,现在又要应付这爱耍剑的姐姐,要是时间一久,不小心被认出来了该怎么办?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少年心念一动,看向手背上骷髅印记,想着再借用一点好了。 绿鞘的剑舞得正酣,要说这少年真有些本事不假,可以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应该还不足以击杀那三名伏击的刺客。就在绿鞘思考其中的玄机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雷光,那少年竟然一下失去了踪迹。 绿鞘大惊失色,与敌对战时,若是被对手如此轻易就避开了视线,可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靠着本能的危机意识,绿鞘陡然转身,竖剑格挡。 果然下一秒,少年的拳头便重重砸在了剑上,绿鞘感觉手臂吃力,身子迅速向后飞掠而去。 “好快的速度!” 绿鞘还在惊讶中,又是一道雷光乍现,少年第二次消失在了女子的视野里。 少年的第二拳从空中砸下,速度稍慢了些。绿鞘趁机运足真气,一剑递,想要硬接。可就在剑刺出的刹那,原本在空中袭击的少年却突然一个侧身,收起拳式,猛然落地,然后趁着女子剑指高空之际,俯身一击鞭腿,恰好踢中了对方的脚踝。 绿鞘受力,重心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少年抓住机会,在女子落地时,自上而下一拳打出,要是打中了,少不得要伤筋断骨。 绿鞘也是被打出了脾气,在拳头落下前,身子就地一滚,险险躲过,可还未站起,就见那少年一拳深深埋入地下,随即猛得一抬手,地面上的青石板霎时胡乱飞舞起来,向女子砸去。 “你这出的都是什么昏招?” 绿衣侍女剑气横扫,将迎面而来的石板尽数击碎,心中气急,这少年出手完全像是在乱打一气,毫无章法,拳不拳,腿不腿的,甚至连扔砖头的市井无赖招式都用上了,一点儿也不侠气。 忍无可忍的绿鞘决定不再与他纠缠,一剑定胜负! 当即运足全身真气,凝聚于剑上,剑指一挥,飞剑祭出,百步之间便可取人首级。 面对来势汹汹的飞剑,少年临危不惧,掌心中的雷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熊熊烈焰。 弓步,提腰,一拳打出,火光冲天,就像那剑炉中的火,气焰翻腾,可焚天下神兵。 迎面而来的飞剑在撞上少年的拳头后,顿时通体泛红,,像是烧红的铁,不到一秒就化作了一缕青烟。 绿鞘没有想到自己全力递出的一剑竟然会被如此轻易地化解,最后更是连剑都收不回了。 “四境修士的神通?” 绿鞘震撼无比,山上练气士在入龙门境之后便可施展一些本命神通,也因此会变得极为难缠,比四境武夫还要不好对付。 她一直以为这少年是和自己一样的纯粹武夫,却没料到他竟然还是个修为惊人的山上修士。 如此年纪,便是放到整个浩然天下,也是凤毛麟角。 绿鞘惊得哑口无言,显然是被深深震撼到了。可随即她眼前一花,紧接后颈传来一阵酥麻,绿鞘便感觉脑袋昏沉,身体不自觉地倒在了地上,黑暗袭来,瞬间失去了知觉。 解决完绿衣侍女之后,叶凡又继续向不远处的锦衣少年走去。做买卖也讲规矩,既然花了钱,那事儿就得办好。戏还没有收场,怎能不继续演下去。 第五十八章 谢幕 第五十八章谢幕 蔡彬见那蒙面劫匪向自己走来,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刚才他亲眼所见那人与绿衣侍女一番大战,惊天动地,用得可都是山上神通,是名副其实地仙家根底,跟他这种半吊子的假把式根本是天壤之别。 年轻公子心又气又急,让马管家找几个外乡来的生面孔扮劫匪,谁让你真找个这么厉害的山上修士啦!绿衣侍女都无法击败的对手,他如何能赢? 眼看对方越走越近,年轻人的脚下有些发软,恨不得立马转身就跑。可心心念念的美人在旁,他咬咬牙,想着就是被打个半死,也绝不丢这颜面。 李家小姐神情自若,秋水般的眸中尽是趣味,她倒是想要看看这少年该如何收场。不过要是真动了手,她自然也会出面阻止,免得游戏弄假成真,让心肠不坏的兄长白白受了这无妄之灾。 好在蒙面劫匪在距离二人一丈外就停下了脚步,就在两人都疑惑时,那蒙面少年忽然捂着肚子连连后退,一副深受重伤的模样。 “好厉害的‘天下第一神拳’,竟然不惜以伤换伤,重创了我的五脏六腑。”蒙面劫匪捂着肚子,骇然道。 …… 蔡彬微微一怔,立马会意,虽然不知道剧本啥时候改了,不过送上门的显摆机会,他要再不会利用,可就白混了这么些年了。 守备公子一步踏出,一扫先前怯懦,意气风发道:“知道厉害了吧,其实我早看出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只不过以我如今修为,想要正面取胜实属困难,所以才不得不使出这旷世绝学,为护君儿妹妹安全,一条手臂又算得了什么。” 好吧,英雄救美的戏码改苦肉计了,叶凡也是来者不拒,借坡下驴,抱拳道:“少侠智勇双全,今日算我栽了,来日再讨教,弟兄们撤!” 少年一声令下,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也不知为何,叶凡说这话时感觉得心应手,就像前世常干一样。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街道上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李家小姐施了个万福,诚心诚意道:“多谢兄长相救,君儿心中过意不去,连累兄长受伤,不妨暂先回府疗伤,改日君儿愿亲自登门致谢。” 原本还有些怨言的守备公子闻言顿时飘飘飘然,虽说没能尽显自己的绝世神功,可能博得一次女子的亲自登门的机会也是意外之喜,以往可都只有他变着法的去串门,借口都快用烂了。 锦衣少年心花怒放地打道回府,他本想多陪女子一会儿,可又担心自己这手臂要是不及时医治,怕是会废,所以表面从容,实则内心慌得不行。 容貌倾城的女子将侍女扶起,于颈下轻点两下,侍女这才悠悠苏醒。 “小姐!”绿鞘一惊,立马起身行礼,脑袋依旧有些昏沉。 女子歉意道:“是我不好,让你丢了柄好剑。” 侍女摇摇头,坚定道:“与强者出剑,输了不冤。” 女子笑了笑,知道侍女并未有心结,这才放心。视线望向那人逃走的方向,眼神复杂。 心性、天赋皆为上乘,为人有趣,难道这段姻缘真是命中注定? 叶凡一溜烟地跑回小巷子里,躲到一处无人地,从兜里取出那一串铜钱,笑得像个孩子。如此多的钱,在小镇里不知要捡多少柴,挑几缸水才能赚得。 “外面东西虽然贵,可金主出手也大方,钱还是很好赚地。”少年自我安慰道,照此趋势,再来几趟,自己应该就能攒够远游的盘缠,开始下一段旅程了。 叶凡不知道的是,这演戏的活儿是一锤子买卖,用惯一次的伎俩,那位守备公子是不屑再用的,所以叶凡想再来几趟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而且,见识了今天他出手之后,都明白了这人是名副其实地山上修士,又怎么敢再请。 有了钱,少年顿时来了底气,第一件事就是想去尝尝城里三文钱一个白面馒头,是不是比小镇胖墩家的好吃,只是刚走两步,脚下蓦然一沉,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墙壁上,全身的力气似乎一下被掏空了一样。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背上双眼猩红的骷髅印记,知道是借力太猛,有些虚了。毕竟他如今实打实的修为只有三境武夫的水准,四境练气士的神通不是他能随意施展的,况且这雷火双系的能力似乎也不是他的,只是被封在了剑内,偶尔可以暂借一下。 好在这种状况少年早有预料,勉强撑着身子,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调息,打算等身体恢复了之后再去吃那香喷喷的白面馒头。 可没过多久,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叫骂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呸,你个小杂种,不知道这条街是我虎爷的地盘,上次就提醒过你了,要是再让我见着你在这晃悠,我就打断你的一条腿,扔河里去喂鱼虾蟹。” 一个虎背熊腰,满口烂牙的魁梧汉子骂骂咧咧道,身旁还有个尖嘴猴赛的青年在不断附和。 “虎爷,昨天我可是见着这丫头从一个死人身上偷了个包袱,里面肯定有不少值钱的玩意儿,她在您管的街上独吞,就该吐出来。” 虎爷闻言,眼珠子一转,皱眉问道:“当真有此事?” 那尖嘴猴腮的马仔立马拍胸脯保证:“千真万确,要是假的,我把这两眼珠子给您扣下来下酒。” 见青年如此信誓旦旦,虎爷的眼神也不禁炙热起来。外乡人来这稀里糊涂死了的事常有发生,不管是结怨还是仇杀,因为没有户籍备案,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见两人的眼神不善,女孩率先叫道:“是我先发现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虎爷笑道:“你的?这条街都是老子的,哪有你的份。乖乖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女孩当然不肯,那包袱里除了几件破旧的衣裳外,可还有一堆白花花的银两,几年都挣不到,爱财如命的她怎会乖乖交出去。 虎爷的耐心有限,不愿跟个小丫头片子浪费时间,上去就是一脚,将小乞丐踢飞数米远,怒道:“再不交出来,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拉出去游街,倒时看看会有多少人来看这热闹。” 女孩神情冷漠,没有半点惧意,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巷子深处跑去,绕过拐角消失不见。 “想跑?” 魁梧壮汉冷哼一声,使了个眼色。一旁的狗腿青年会意,狞笑着追了上去,不想刚入拐角就蓦然发出一声惨嚎。 壮汉皱眉,却见青年捂着大腿,一下跌坐在地上,前方女孩双手握着匕首,眼神冷冽。 第五十九章 不欢而散 第五十九章不欢而散 “没看出来,还是个狠人。” 壮汉眉毛一挑,嗤笑一声,大步走了过来。 女孩挥舞匕首想要再刺,却被壮汉一掌拍倒,然后揪住衣服,一把提起,脑门被按到了冰冷的土墙上。 “老子的耐心有限,这笔财你吞不下去的,小心别把自己给撑死了。” 女孩也是硬气,脸上肿了一圈,仍是咬牙道:“撑死也比饿死强。” 壮汉气得不轻,扬起拳头,就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脑瓜开瓢。 就在拳头落下的刹那,破空声响起,一颗不知从哪飞来的石子直接洞穿了壮汉的手臂。男人吃痛,放下那丫头,捂着受伤的手臂,满脸惊骇,望向巷子深处,迟疑了片刻转身立马跑出了巷子。后边倒地的青年也是吓得不轻,顾不得受伤的大腿,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他们这些刀尖上讨生活的亡命之徒知道哪些人可以欺负,哪些人不可招惹。单是那一手飞石绝技,就比守备家的军士厉害,幸好对方瞄的是手臂而非脑袋,不然这巷子里就得多出一具尸体。 女孩摔在地上,狼狈起身,扶了扶有些歪的破毡帽,转头朝巷子里望去。那里站着个同样落魄的少年,嘴角一咧,朝她笑了笑,然后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乞丐愣了愣,然后立马捡起匕首跑回巷子口,一番张望之后,确认那两个恶徒没有回来,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少年身旁,伸出小指头戳了戳。 少年纹丝不动,好像是真晕过去了。 女孩松了口气,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开始搜刮起来,动作娴熟,似乎对于开‘尸体’这项本领早已被她练得炉火纯青。 一番摸索后,女孩有些失望,这人不是个有钱的金主,浑身上下也就一串铜钱,约莫百文。除此以外,还有个没用的钱袋,里面没装银两,而是放了把木头雕刻的小短剑。 女孩把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还没自己手里的真家伙好使,于是便又放了回去。拿起那一串铜钱,欢天喜地地跑了,留下少年一人静静地躺在小巷里。 待到暮色降临,叶凡才有些疲惫地睁开双眼,挠挠头,勉强运气竟会让他昏厥,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借力了。刚一起身,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手往兜里一摸,顿时欲哭无泪,他这头一天的工钱不见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丫头干的好事,叶凡有些生气,他出手救她,不念那点恩情也就算了,居然还乘人之危,拿走自己辛苦赚来的报酬,实在可恶。 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少年回到昨晚的城隍庙,一把推开破旧的大门,就见那丫头正在生火添柴,上面架着一口大锅,不知在煮什么,香气十足。 叶凡二话不说冲到女孩面前,伸出手说道:“拿来。” 女孩歪着脑袋,睫毛忽闪忽闪:“什么?” “我的钱,被你偷去的。”叶凡没好气地说道。 女孩恍然大悟,从身后的草垛里取出那一串铜钱,摇了摇,叮当作响。 叶凡伸手去拿,却被女孩一下躲过。 少年眉头一皱,眼神微冷。 女孩不以为意,打开锅用筷子圈了圈里面的‘山珍海味’,这才抬起头,天真无邪道:“我们来做个买卖如何?” 叶凡脸色一黑,今天和他说这话的人可是把他坑得不轻。 见少年不说话,女孩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木子城里,表面看着挺繁华的,可背地里的龌龊勾当也不少。城里四条大街,【官、妓、恶、奴】都是有人罩的场子。今天那个虎爷就是其中一条街的混子,顶着恶名,仗着皮糙肉厚,手段狠辣,专干收保费的营生。” 叶凡对此没有兴趣,继续伸着手,等那女孩将钱还给自己。不过,递到他手里的不是那一串钱,而是个盛满汤肉的小碗,芳香扑鼻。 少年想了想,吃完再要也是可以的,反正这丫头跑不了,于是干脆坐下,小口喝了起来。 小乞丐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边吃边说道“官家的二世祖没人惹得起;销金屋的那群婆娘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擅给人当奴才的狗子人脉广,还有官家撑腰,虽是个跑腿的马仔,可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女孩说了这么多,叶凡还是没搞清楚她究竟是啥意思。一碗汤入肚,没觉得饱,索性又想再添上一碗,却被女孩用筷子挡开了。 少年悻悻地收回手,只好继续听着。 “我在存钱,要存好大一笔钱,然后离开。可我不想给人当奴才,也不愿去干那令人作呕的皮肉生意,所以最好啊,还是当个恶人来得痛快。” 女孩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很难想像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会说出的话语。 叶凡沉默不语,瞥了一眼被她放在小腹上的铜钱,想拿却又有些犹豫。 女孩仰头将汤喝了个干净,转头对着少年说道:“要不我雇你当马仔吧,包吃住,一天一文,这算是预支的定金,就当三个月的酬劳。” 女孩将那百文铜钱丢给少年,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的。 叶凡无言以对,什么叫三个月的酬劳,这钱本就是我的。一天一文钱,你这雇主也太‘大方’了,这么狠只混个乞丐实在屈才了。 叶凡当然没有搭理这脑袋发抽的小丫头,拿了钱便要离开。 小乞丐有些急了,连忙说道:“外面天已经黑了,你要没处落脚的话,我特意允许你再住一晚。” 少年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女孩嘿嘿一笑,竖起两只小拳头,全部张开:“十文钱一晚,很便宜吧。” 少年扭头就跑,实在是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被气得揍人。 女孩咯咯笑了起来,买卖没有谈成她也不气馁,打开大锅,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自言自语道:“这么傻,走了更好,走了这锅肉全是我的,一点也不分。” ———— 叶凡走出了破庙,想找个地方落脚,反正是不想再回那该死的破庙了,汤没喝饱,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噎得慌。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眉头一皱,漆黑鬼魅的密林中飘过阵阵阴风。他虽没学过那捉鬼斩煞的玄学之术,可凭借武者的灵敏观感,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知道极有可能是那冤魂鬼魅作祟。 本就憋着一肚火的少年当即虎躯一震,一股浩然气从身上喷薄而出。那正游荡而来的鬼魅似乎极为忌惮,不敢处这霉头,当即绕道远去。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似乎为自己首次斩妖除魔而欣喜,心中的不快消去了大半,又打起了自己的‘五式无名拳’,边走边练拳桩,一路畅通无阻。 天黑少年不惧鬼,拳出浩然气长存! 第六十章 驱鬼道人 第六十章驱鬼道人 破旧不堪的城隍庙内,吃饱喝足的小乞丐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垛上,抬头望天,数着房梁上又多出的几条裂纹,心中默默祈求城隍爷保佑,再多撑一段时间,不要半夜稀里就糊涂的塌了。她虽没上过供,可城隍老爷是神仙,德高望重,应该不会和她计较吧。 城隍庙荒废了许久,可女孩刚来时也觉得奇怪,这么一处舒服落脚地,不比那‘宰人’人的客栈好?为何除了自己,没人敢来呢,除了昨晚那傻小子,她都没见过生人。 直到住久了,女孩才发现,原来这城隍庙也不是个快活地,晚上会容易吸引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以前上街时,她花了三文钱,从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那打听到,这里的城隍爷似乎因为犯了些事,被人打碎了金身,魂飞魄散了,所以这城隍庙才无人祭拜,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无主之地。 可这里毕竟也曾是仙家府邸,虽破败了,可对那群孤魂野鬼来说,就是间富丽堂皇的大宅子,自然挤破头也想住进来。 在她搬来前,也有些外乡人想在这落脚,结果不出一个月,就都离奇暴毙了,听说死状凄惨,都不成人样了,至此城里的穷人宁愿露宿街头,也不愿来这邪门之地了。 女孩问那先生可有什么辟邪的方法,那瞎眼算命先生就又讨要了十文,女孩不情愿的给了,先生才随手画了张符箓,说是回去烧了将灰烬抹在锅底,每天吃这口锅煮过的食物,便可护住阳气,邪祟不侵。 女孩回来后半信半疑地照做了,结果晚上睡觉果然一觉到天亮,再也没有听到那闹人的鬼哭狼嚎声。 在自己舒适的小床上又躺了一会儿,估摸着睡觉还早,她便又起了身,鬼鬼祟祟地走到庙门口,探出小脑袋朝外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以后就将大门关上,还找了一根木棍抵住,这才拍拍手,满意地走了回去。 女孩来到一处墙角,算准位置后抽出几块破砖,墙壁里面竟藏着个小酒坛子。 小乞丐将酒坛小心翼翼地搬了出来,借着微弱的烛火,打开封盖,里面全是她这几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宝贝,真金白银,分量十足,映得女孩脸蛋泛红,满眼流光溢彩。 抱着自家的宝贝坛子温存了好久,女孩才恋恋不舍地将它盖上,重新塞回了墙内。大约估算了一下,再过个把月,自己应该就能凑足一笔不菲的路费,然后跟着商队一起离开这儿了。 吹灭了烛火,女孩倒头大睡,却不知今夜与以往不同,破庙前,聚集了数目远超从前的邪祟之物。 阴风阵阵,身姿虚幻的鬼魅徘徊游荡。有浓妆艳抹的女鬼,也有满脸横肉的壮汉,有唯唯诺诺的读书人,还有面容枯高的老人,无一例外都死死盯着那破庙门口。在他们的眼中,里面有那馋死人的美味佳肴,每日都以阳汤滋补,如今魂魄滋味已达巅峰,是到了该下锅的时候了。 这时,密林中蓦然传来一道摇铃声,如铁骑凿阵,众鬼皆惊,想四散逃窜,却被飞出的一杆大幡震住,动弹不得。 来人身穿岐黄道袍,背桃木剑,一手摇铃,一手持漆黑大幡,幡上写有四字——“驱鬼行道”。 小乞丐若是见到此人,定然会万分惊讶,因为这人不就是当初卖她符箓的那个瞎眼算命先生吗? 道人睁开双眼,并非盲目,而是生得一副阴阳眼,四瞳重叠,泛着青光,夜晚见了,着实有些吓人。 道人素手一扬,那群孤魂野鬼顿时哀嚎着被吸入幡布内,里面不时传来咀嚼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道人姓钟,本是龙虎山正统道家门生,只是因为所修之法过于偏门,处处不受人待见,一怒之下索性叛出正统,自立门户,当了个驱鬼御鬼的野修。 年轻道人抬头望天,掐指一算,乌云盖月,阴煞之气最重,是吉时。他曲指一弹,顶着庙门的原木便自行滚落。屋内女孩睡得深沉,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动静。这也是他的手笔,那符箓不只有驱鬼护身的作用,亦可助人安睡。 道人抬步,正要去那庙中做法,忽然一个拳头从天而降,气势如雷。 道人眉头一皱,手中鬼幡一扬,一股阴煞之气顿时喷涌而出,将来人吹开。 少年凌空后仰,双脚落地,摆出一个拳架,神情戒备。 道人开口说道:“我只收恶鬼、厉鬼,你既是活人,还不速速离去。” 叶凡眯起双眼,并未收拳,笑道:“道长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闯人姑娘家闺房,也非正人君子吧。” 钟道人脸色阴翳,语气不禁重了几分道:“无知小儿,读了几本游侠传记,便心生豪气,自认可做那行侠仗义的英雄?” 少年扯了扯嘴,放声道:“正是如此!” 道士眉头一皱,又见夜空乌云将过,懒得和这混小子废话,鬼幡抛上高空,口中念念有词,蓦然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从幡内蹿出,直接扑向少年。 叶凡面色凝重,感觉这厉鬼气势惊人,竟不输三境武夫。当即五拳并作一拳打出,衣袖猎猎,拳意浑然。 厉鬼被一拳打散,道人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意外,不到片刻,那被打散的厉鬼竟然又重新恢复了过来,再次扑向少年。 叶凡拳拳生风,每一拳下去,都伴有罡风正气,不断将厉鬼打散,可却始终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 道人眼见吉时将过,便抛出手中摇铃,化作一口大钟,将少年与厉鬼一同罩住,自己则打算飞身冲进庙内。 蓦然,身后传来一声雷鸣巨响,如夜幕中落下一道闪电。道人止步,转头望去,不禁讶然。 少年全身雷霆缠绕,将厉鬼与大钟一同震飞。 “雷法!” 钟道人有些头疼,原以为是个受祖荫庇护,初出茅庐的小鬼,没想到竟然还有此等神通手段,可见来头不见。 可事已至此,钟道人也不打算半途而废,拔出身后桃木剑,指尖划过剑身,桃木剑上顿时浮现出道道奇妙符文。 “替我挡他一会儿。” 男子低语过后,剑尖朝下,一把将剑刺入地下,庙门前便出现了一面玄妙无比的八卦镜。 钟道人放下木剑,冲进屋内。少年见势不妙,就要一同冲进去,却不料这八卦镜内竟然蹿出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影,两人直接撞在一起,各自后退了一步。 第六十一章 剑来 第六十一章剑来 叶凡没想到这捉鬼道士还有这等神通手段,又见他已经入了庙,也顾不得再隐藏实力,全身雷霆缠绕,施展神速就要冲破阻碍。 可没想到那八卦镜内蹿出的冒牌货竟然也学自己一样,施展雷法神通,刹时间,两道雷光在庙门前纵横交错,打得不可开交。 叶凡借用剑中雷霆,再配合钓鱼老人所传授的雷呼之法,才可施展雷霆神速,使得整个人每次移动都有雷电相助,速度惊人。可这从镜子里冒出的家伙居然也有相同的本领,且每次出招也都和自己一样,就连拳路,身法也完全照搬,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庙外,一真一假两人打得异常激烈,雷光不断闪动,使得方圆百米的草木都被照得透亮,宛如白昼。 庙内,道人一进屋,却见本该酣睡的女孩正满头大汗,痛苦地捂着胸口,似乎在做十分可怕的噩梦。 钟道人不禁眉头一皱,神色凝重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当即来到床前,默念口诀,指尖一点女孩眉心,一抹柔和得光幕顿时将女孩笼罩,她原本痛苦的神情稍微缓和了几分。 就在这时,女孩眉心处冒起阵阵黑烟,漂浮而出,随即慢慢凝聚出一中年男子的模样。 男子容貌俊逸,气质威严,质问道:“一介驱鬼野修,不好好捉你的孤魂野鬼,何必来趟这仙家浑水?” 年轻道人不为所动,依旧全神贯注地凝聚法力,指尖一点点抬起,似乎是想将这男子从女孩眉心处剥离出来。 男人见状有些怒了,狞笑道:“你可知我是谁,胆敢坏我大道?” 钟道人反问道:“城隍老爷既已入了仙家正统的碟谱,难道不该造福一方百姓,又何必要做那恶鬼夺舍的狠毒之事?” 男子气极反笑:“既然知晓我的真身,还敢来此坏事,当真不怕坏了自己一身福运?” 与仙人作对,哪怕只是个排在最底下的城隍爷,也是对天道的大不敬,轻则丢些福运,严重些可能还会遭天谴,受那天劫之苦,身死道消。 钟姓道人神色坦然,眼中双瞳坚毅道:“钟馗管不了活人的事,可死人的事得管。先前被您害去的几条人命托梦告诉我,不来这走一遭,他们死了也不得安宁啊。” 男子不屑道:“几条凡人贱命,值得你犯这忌讳。他们命中无仙福可享,承不了我的大道,死了也就死了。你可知我身后靠山是谁,搬出来,便是与你龙虎山,也可扳一扳手腕。” 钟馗笑道:“不巧,我早已离开山门,了无牵挂,就不抬出来吓唬人了。” 男子面容狰狞,他本是这方土地的城隍,平日里受些香火供奉,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直到有一天,遇见了个性情古怪的剑修,他才明白,像他这样在凡人面前被敬若神明的存在,在一些真正的仙家大派面前,其实和凡夫俗子没啥区别,人家一剑就可斩了自己的金身,然后拍拍屁股离去,啥事也没有。 习惯了受人膜拜的城隍老爷如何能忍得了这番作贱,他本可重塑金身,继续受百姓供奉。可那又如何,撑死了也就是个六境的卑微小仙,一样会被视为蝼蚁。他不愿再过仰人鼻息的生活,他迫切需要一塑新的肉身,一塑天赋极佳,福源深厚的肉身。 他要卷土重来,不再当个画地为牢的小仙,而是要做那真正的山上神仙! 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来了个根骨天赋具是上乘的小丫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不想这半路杀出的捉鬼道士会来坏事。 可城隍爷毕竟也是曾经的六境潜渊大修士,哪怕金身没了,一身修为还没全丢,不惧这观海境的道家之人。 钟馗虽只有五境,可为这次驱鬼也做足了准备,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占半成,也可放手一搏,大不了落个生死道消,与那鬼怪相伴。 为何说只占了半成,还不是有人中途捣乱,听着庙外的声声雷霆,钟馗也只好咬咬牙,念动口诀,加快进程。 两人就像是在拔河,你来我往,就比谁的意志更加坚定,谁的法力更加高深。 女孩虽已睡去,可梦里也不安生。忽冷忽热,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引诱自己继续睡去,可又有人在呼唤自己赶快醒来,十分矛盾。 而在庙门外,叶凡与另一个‘自己’一番激战,也是累得不轻,他还从没遇见过这么古怪的事,真的就像是自己在和自己打,不管如何出手,那人影总能作出和他相同的事情,实在难办的很。 等等!相同的事? 少年忽然停手,那模仿自己的人影也同样罢手。 叶凡抬起一条胳膊,人影也同样抬起胳膊。叶凡将胳膊放到嘴边,一口咬住,结果那人影也乖乖照做了。 “还真是个镜子。” 叶凡了然,灵机一动,没有再急着出手,而是与那人影对峙起来,然后慢慢开始移步转圈,那人影也跟着开始转圈。 几步走来,叶凡与那境中人的位置就替换了过来,现在他站在了庙门前,而那影子则停留在了更远处。 叶凡一步步开始后退,那影子也开始慢慢往后退,眼看少年即将退到屋内了,那柄桃木剑立马就急了,也不再维持八卦镜的影像,自动飞起,攻击少年。 而在八卦镜消失的刹那,远处那道擅长模仿的影子也瞬间消失不见。 叶凡一进屋,就看到那道士指着女孩眉心振振有词,不知在念道什么,还有个漆黑古怪的黑影悬浮在半空,面目狰狞,一身戾气极重。 少年正要上前,门口的桃木剑就立马飞来刺他。 叶凡侧身闪躲,不想着桃木剑似乎通人性,剑法极为刁钻,少了人的驾驭,反而更加难缠。 就在此时,女孩忽然痛苦呻吟起来,面容扭曲,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哈哈哈,凭你这等修为,也想坏我好事。你给这丫头准备的凝神护体的汤药被那路过的小子喝了两碗,少了几分药效,如今吉时已过,皓月当空,你如何斗得过我!” 昔日的城隍爷大笑起来,浑身黑气笼罩,气势陡然攀升,直达六境巅峰。 钟馗闷哼一声,口吐鲜血,仍是不愿放弃。他若此时放手,那这姑娘的魂魄将彻底被这不仙不鬼的凶灵吞噬,到时夺舍成功,当了活人,他就再也不好插手了。 偏偏身后传来尖锐破空声,桃木剑被少年一拳打飞,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钟馗身后,拳头高举,烈焰滔天。 “给我滚开!” 少年饱含怒火的拳头并未落在道人身上,而是一拳狠狠砸在了那团漆黑鬼影上。 男人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难以置信地望着全身燃起的火焰,失声道:“这火怎可伤我魂魄……” 下一秒,气势暴涨的城隍老爷修为大跌,从原本的六境巅峰一路跌到五境,随后又跌落四境,可谓祸不单行。 钟馗抓住时机,运足法力,一声大喝:“给我出来!” 霎时,一道如污水般浑浊的黑影从女孩的眉心中被一下提了出来,眨眼间凝聚成一颗圆润的玻璃珠子,见势不妙,就要往外逃去。 道人身子一掠,出现在门口,长袖挥舞,一声低喝:“剑来!” 桃木剑挣脱墙壁,飞入道人手中。他屏息凝神,双瞳溢彩,一剑斩下,那颗饱含无数怨念和愤恨的珠子被直接斩碎。 第六十二章 君子之交 第六十二章君子之交 天生阴阳眼的年轻道人微微喘息,见那珠子彻底消散于天地间了,他才松了口气,将桃木剑背回身后。再看庙内,不远处的少年正对他竖起了拇指,然后咧嘴一笑,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当叶凡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庙内烧着柴火,温热的火光映得人脸颊发烫。小乞丐已经苏醒,精神头很好,正和年轻道人聊着天,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捂着小嘴,既惊讶又兴奋。 叶凡微微一笑,曾几何时,自己也和这丫头一样,是如此向往外面的世界,且故事听得越多,就越是着迷。 见少年醒了,女孩的兴致似乎就没那么高了,嘟着嘴道:“这么大个人了,走夜路还会被吓晕过去,要不是钟先生恰巧路过,你就要被狼给叼去了。” 少年撇撇嘴,城里哪来的狼啊。不过转念一想,才发现不对,自己怎么成了走夜路被吓晕的了,再看那一脸认真严肃的闭眼道人,叶凡就知道是这家伙在公报私仇,埋汰自己差点好心办坏事了。 叶凡虽然想解释一下,可又觉得自己理亏在先,就算解释了好像也没啥用处,反正这丫头似乎从不待见自己。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若是真因为自己的过失,害这丫头白白丢了性命,那他可真会内疚一辈子。 “今晚看在钟先生的面子上,就破例让你再多待一晚吧,明天再来,就要收钱了。” 女孩对着少年说了一句,然后继续聚精会神地听道人讲外面的大千世界。 叶凡本想离开,可不知不觉听了道人的几句只言片语后,就有些走不到动路了。 什么北边有个书院,里面的君子贤人读一首诗,作一副画,就可改变山川大地,日月星辰。南边有个泱泱大国,兵强马壮,征战四方,战场之上更是所向披靡,能撵着山上仙人到处跑。西边有个大和尚,足不出户,每天讲经念佛,就可渡众生出苦难。东边的剑最多,道士也多,每天都打得不可开交,修为却蹭蹭地往上冒。 女孩问道人是来自东边的吗? 道人摇头苦笑:“我若是生在那儿,怕是长不到这么高就要被人削走一半了。” 说着,他还用手作刀状,抹了抹自己的胸膛,惹得女孩忍俊不禁,一开心就说要烤两个珍藏的地瓜当宵夜。 叶凡原以为女孩是客气,没想到她还真烤了两个,可也真的只有两个,她自己一个,年轻道人一个,就是没有少年的份。 叶凡也不生气,在小镇里他就明白了,这世上没有理所当然对你好的人,哪怕你帮了被人,也不该理所当然地期待对方的回报。 帮人是凭自己喜恶,而想得到帮助却要看对方心情。 少年起身,不去闻那诱人的香味,而是来到角落处,开始专心练拳。夫子曾经说道,打拳是件十分痛快的事情,能让人忘记烦恼和忧愁,且只要自己的拳头够快够硬,风追不上,剑砍不动,那就是最极致的一拳。 这样的拳头,对天能开个窟窿,对地能砸个天下,对人那就是一拳了事。 女孩一边啃着地瓜,一边看着,起初还觉得有趣,可看来看去发现少年就会打那五式,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好看。 “喂,你这拳耍来耍去咋就这几招,没别的了吗?” 少年不为所动,依旧专心练拳。连续好几日没有打够一百遍了,今天正好全补上。 闭眼的道人这时也转过身来,背对着女孩,悄然睁开双眼,只觉得少年的拳风凌厉,有股浑然天成的味道在里面。虽然看似简单朴素,却是有返璞归真的拳意。 “你这拳打得古怪,可有说法在里面。”钟馗出声问道。 女孩有些疑惑,钟先生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这拳古怪? 叶凡停下手,有些怀念道:“教我拳的先生说,天底下的拳法甭管招式有多好看,路数有多复杂,反正到最后,想要打着人,都离不开这五式,所以只要把这五式练好了,就不怕和人出拳了。” 年轻道人点点头:“是这道理。” 他又问:“如此精妙的拳法,可有名字。” 少年犹豫了一下,本想报出‘五式无名拳’的,可一想当初在车队里,那群护卫一脸无语的神情,就感觉肯定是名字取差了,不够大气。 随即少年心思一动,今天街上恰巧听了个厉害的拳名,正好可以拿来用用。 只见他气沉丹田,摆开拳架,双拳一前一后探出,自豪道:“这拳就叫——【天下第一神拳】!” …… 年轻道人默默地转回了身,没有再和少年聊下去。 而反观一旁的女孩,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实在是那傻小子一本正经的摆着架势,结果却念出个这么滑稽的名字来。 叶凡挠挠头,还有些迷糊,这名字起的不好吗?听着不是挺厉害的吗,都‘天下第一’了,难道该叫‘天上、天下都第一’好些。 此后,三人又是一阵天南地北的闲聊,当热基本全是道人在讲,其余两人则很认真地在听,都不困,直到天明时分,道士才起身告辞。 叶凡与女孩将他送至庙门,有些不舍,一晚上的相处,几人的交情倒是拉近了不少。 门外,钟馗转身抱拳说道:“就到这儿吧,君子之交,送不逾门槛,再送可就生分了。” 叶凡点点头,同样抱拳道:“来日相逢,再与君会。” 钟馗哈哈一笑:“原来还是个读书人。”说完,潇洒离去,走的坦荡。 女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见少年正要回屋,连忙一把抓着问道:“喂,刚才你和钟先生一顿咬文嚼字的说得都是啥意思,我怎么一句话都没听懂,还有你真是个读书人吗?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感觉傻傻的。” 少年笑而不语,而是回庙里找了个舒服地角落躺下,打算再补个回笼觉。 小乞丐大怒,叫道:“这是我家,谁让你睡得,要收钱的!” 少年打着哈切,摆摆手说道:“知道知道,一晚上十文嘛。” 女孩一愣,随即脸上一喜,就在她以为少年要掏钱时,谁想他只是翻了个身,屁股对着门,迷迷糊糊道:“现在是白天,所以睡觉不要钱,等我睡到晚上再走就可以了吧。” ………… 第六十三章 画卷 第六十三章画卷 小路上,离开破庙不久的年轻道人用讨来的铜钱给自己算了一挂,卦象有点意思,福祸相依,且都是极端,非大福就是大祸。 钟馗止步,又转身望了一眼破庙的方向,神情复杂。以他这双眼睛竟然也看不清那少年的来历,只能说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他收拾心情,继续启程。活人路窄,死人路宽,他得去讲些规矩,划些道道,免得双方逾了界,就要乱了套。 年轻道人离开后不久,一棵平白无奇的大树枝干上才显出两道身影。 一名手持判官大笔的老人和一位气质有些杂乱的读书人。 须发皆白的老者惊疑不定地看着一旁的儒士,眼神复杂。他堂堂九境龙虎山的大天师,却被这人一个眼神便困了一夜,期间失去了对钟馗的护道,差点儿酿出大祸。 那气质杂乱的读书人,手中握着酒壶,腰间别着斗大的骰子,既像酒客,又像赌徒,唯独少了些读书人的儒雅气度。 读书人饮了一口壶中酒,递给老人,问是否同饮。 老人摇摇头:“老夫百年前就戒了这玩意儿了,如今还是喝茶好些。” 读书人微微一笑,也不勉强,看着渐行渐远的年轻道人,说道:“是个修道的好种子,尤其是那双眼睛,世间罕有,难怪需要您这样的高人护道。” 老人嗤笑一声:“在阁下面前怎敢自称高人。” 仅仅只是与之对视了一眼,老人还未出手,下一刻便感觉自己已身处无上玄妙幻境之内。即使用尽手段也无法逃脱,若非对方有意放自己出来,再过个百年,他只怕要在其中直接坐化了。 读书人苦笑着对老人拱拱手,算是赔罪了。 老人轻哼一声,虽有诸多不满,可奈何修为没人家高,只好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老人并不知道,今天这件事,可值得他今后向同门吹嘘一辈子了。 毕竟三座天下里,能当得起此人拱手致歉的,还真没几个。 “庙里两个,哪个值得阁下如此上心。”持笔老者好奇地问道。 这人困了自己一晚,就是不想他插手,否则在那少年闯进庙里时,老人就会暗中出手。 读书人笑了笑,神情令人捉摸不透:“都值得,也都欠着。” 老人想不明白其中的因果,也懒得穷根就地去问,他作为护道人,只需护住钟馗一人,不要半路夭折就好。 老人没有多做逗留,御笔升空,抱拳告辞。 读书人最后望了一眼破庙,眼神微动,身体随即化作清风消失不见。 已经远处的老人蓦然回头,心中大骇,与自己对峙一夜的读书人,竟还只是那人的一缕神念! ————— 棋盘山上,坐在竹楼小亭内的儒士微微睁开了眼,晶莹剔透,随即又很快闭上。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云雾蒸腾。他起身来到屋檐下,伸出双掌,接了一漂水,举止飘逸动人,气质超凡脱俗,当是仙人风采。 外人看来,接下来该赋诗一首,或挥毫大作,才是应景。 可他只是一低头,用这天降的甘霖抹着脸。 “真方便,省了去打水了。” 洗完脸,男人又坐回亭子里,石桌上摆着一副棋,已经下完,他想再复盘,却犹豫该从何处起手。 这时,男子的视线蓦然望向远方,随即有些无奈地挠了挠额头:“最麻烦的家伙还是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想了一会儿,拿出腰间那两个大骰子,一手握住一个,平举道:“要是摇大,那就不去管;要是摇小,那就……找个人去管。” 男人觉着这计谋不错,反正不能自己出面,他可不想再挨揍了。 双手一放,骰子落下,转个几圈,落定。 两个一,二点小。 男人只好苦着脸收起骰子,心念一动,亭子里却空空如也。 男人更郁闷了,无奈道:“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真不管管?” 男人只好再重复了几次,千呼万唤,总算是将那女子叫了过来。 女子白衣胜雪,脸上戴着兔脸面具,气质脱俗,整个人如一柄从不出窍的利刃,可仅仅只是站着,世人便不敢触其锋芒。 “闷葫芦跑出来了,正在边界大闹呢,已经打死了几个十境的兵家修士,十一境的老家伙估计也被惊动了,正往那赶去。” 男人开门见山的说道,又有些头疼:“都这么久了,这家伙怎么还是一根筋,不会低调点吗,这么大张旗鼓地跑来,真当三教一家的圣人全是空气吗?” 女子不为所动,丝毫不见要出手的意思。 男子好言相劝:“你不会真想袖手旁观吧,虽说闷葫芦不会真被打死,可被抓起来关个千八百年也是有可能的。如今浩然天下与深渊天下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要是这时抓了人家的少主,那不就成了对方趁机发兵的借口吗?到时生灵涂炭,是免不了的。我想那人肯放闷葫芦出来,不是没有再起战火的打算。” 女子扫了男人一眼,读书人立马摆摆手:“你别看我,我可打不过他,上次那一拳就险些把我天灵盖给掀飞了,这事儿还是你出面好些,毕竟……” 男子说着瞥了女子一眼,眼神忽然清冷,用一种十分漠然的语气道:“你如今才是这座浩然天下的主人,不是吗?” 女子听出了男人语气中的陌生感,情绪并未受多大影响,当初选择时,她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女子一步踏出,下一秒她便已经出现在了一片荒野之上,天空乌云密布,雷声轰鸣,见不到一点儿阳光。 不远处有个四肢、脖颈都缠有枷锁的少年傲然而立,黑发赤瞳,缓缓转身望向她。 少年脚下踩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手中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神情默然,如一块冰冷的石头。那几百年都未必会变得僵硬面容,似乎就是在向世人宣告,他不惧生死,不惧疼痛,只是一件单纯的杀人机器。 无需言语,女子拔剑,少年出拳,两座天下的交界处顿时亮起黑白分明的光辉,震天动地,厮杀不止。 前来应战的十境修士纷纷止步,不愿再上前一步,免得卷入这场牵扯到两座天下的死斗之中。 棋盘山上,爱喝酒的读书人醉眼朦胧,摊开一副长长的画卷,里面共有六个人物,似乎正在吃饭,坐在一条长桌上。 中间的少年被压弯了腰,身子磕在桌前,伸出一只手,神情有些无奈。他背上的竹筐内,探出个吃相豪迈的女童,兔脸面具斜挂在耳朵旁,一手一个大鸡腿,满嘴流油。 少年对面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白衣胜雪,性子婉约,正有些羞涩地给少年添饭。 左边有个怯怯懦懦地小女孩,同样戴着一张狐脸儿面具,遮住了精致的面容,手里拿着包子,仰着小脑袋,有些艳羡地望着少年身后的竹筐,似乎是在期待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坐进去,被那人一路背着。 桌子旁,有个穿着讲究的读书人,抬起腿,一脚踩在凳子上,举着大坛饮酒,衣襟湿了大片,也毫不在意,笑得开怀。 最后还有个喜欢躲在桌子底下的黑发少年,背对着画卷,没和其他人打成一片,而是默默吃着抢来的食物,模样有些憨傻。 男子收回画卷,眼神朦胧,靠在石栏上,仰起头呢喃道:“再也回不去了喽。” 第六十四章 瓷器 第六十四章瓷器 谈到木子城的李家,那是方圆百里无人不晓的大户。不单单是因为李家财足势大,还因为李家老爷是个乐善好施的老好人,这些年来受过他恩惠的人,足以填满木子城的大街小巷。 不少外出求学的游子早年落魄,如今飞黄腾达了,也依旧记得这份香火情,并会时常差人回来拜访,感念当初的知遇之恩。久而久之,这名声不显的木子城李家也渐渐与朝廷中的一些达官显贵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宅内,红衣素手的倾城女子正坐在桌案前,对着一副字帖临摹,专心致志,不过小半日,已得其形似。 窗外吹过一缕清风,轻轻撩动女子发丝。院子里,桃花落瓣,随风被吹进屋内,恰巧落在了她刚刚临摹好的画卷之上。 女子微微一怔,放下手中之笔,认真端详,不知是在看字还是在看那花。 “小姐?”身后绿衣侍女发现异样,开口询问。 女子摇摇头,将画卷与那枚桃花一同卷起,放到一旁,起身问道:“巴统领的伤势如何了?” 绿鞘自幼跟随在小姐身旁,即是剑侍也算玩伴,知道小姐心思,于是道:“好在回来的及时,虽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可经过这几日的调理,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 “可会影响今后的武道之路。” 绿鞘摇摇头:“小姐体恤,不惜以府中珍贵药材调理,定然不会有此隐患。” 女子点点头,又问了些死去护卫家属的抚恤是否落实,绿鞘坦言都已按照小姐回来时的吩咐,事无巨细,所有人都已安顿妥当。 李君儿点点头,又坐回桌案前,望着窗外那棵桃树愣愣出神。 “不知那人可还在城中?” 女子没由来地问了一句,绿鞘亦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些迟疑道:“这几日发现他与一小乞丐混在一起。” “哦,小乞丐?”女子转头挑眉,微感诧异。 绿鞘点点头:“昨日还看见两人在王伯的善棚领了馒头,边走边吃。” 说起这事儿,绿鞘就有些无语,实在想不明白,那少年明明修为惊人,所干之事,却和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上修士完全沾不上边。装土匪,扮乞丐,还来李家的善棚领免费的馒头,就真这么缺钱吗?当初小姐可是诚心诚意请你来府中做客,也不见得你领情。 女子嫣然一笑,房间内顿时增色不少,说道:“确实是个有趣之人,且先看着,不管是过江的龙还是潜渊的蛟,李家只需善待即可,这份香火情得之可幸,失之也无需介怀。” 绿鞘欣然领命,沉默片刻后轻声道:“伏击的刺客已经查出了些眉目,是那名为【家族】的手笔,且派出的刺客在江湖上也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联手出击,手段毒辣。” 绿鞘唏嘘不已,【家族】并非名义上的世家大族,而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刺客组织,专门接纳一些凶名在外的逃亡修士,美其名曰相互包容的‘大家族’,实际上不过是群恶人们的聚集地,里面都是群穷凶极恶之徒。 传言,【家族】内的刺客分天、地、玄、黄四等,最高等的【天】字级刺客可能是上五境的修士,只要价钱公道,不管是王朝君主,还是一宗祖师,都可杀得。 而小姐这次返乡遇袭,自然也是因为有人在【家族】内发布了任务,加上江中被那黑蟒吞食的,一次出动的刺客不在少数,可见发布任务的幕后之人手笔之大。 “小姐,要请动这么多的人,定然会是笔巨款,只需查一下李府近一年内的所有开支情况,看是否有大笔资金流出,就可得知,毕竟小姐要回来的消息我们只通知了本家,所以府中之人最为可疑。”绿鞘分析到道。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笑声:“绿鞘妹妹何须多此一举,我这就有答案。” 说着,屋外走进一名仪表堂堂的青年男子,手持白纸扇,风度翩翩。 “见过大少爷。”绿鞘后退一步,向男子躬身行礼。 男子摆摆手,笑道:“绿鞘妹妹是自家人,何须多礼。”说完,李家大少爷又看向坐在桌案前的倾城女子,眼神温柔道:“前些日子入京办事,一听闻妹妹回来了,为兄便马不停蹄地彻夜赶了回来,这不今天一进家门,连父亲那都没去磕头,就先火急火燎地跑来这了,只为看上一眼。” 男子啧啧称奇,笑道:“小妹真是长得越发标志了,也不知将来哪家的混小子,能得小妹芳心。” 说着,男子又立马变脸,愤愤然道:“谁家小子都不给,我这国色天香的妹妹就是当个皇妃,也是应该的。” 李君儿起身,体态端庄,轻声道:“哥哥说笑了,小妹离家数月,都是哥哥帮着父亲搭理李家生意,未能分担一二,该是小妹的不是。” 男子哈哈一笑,手中纸扇拢起,走近了女子几步,轻声细语道:“此次入京,我建议父亲在京都开家钱庄,方便银钱流水,父亲应允了,所以便在账上支了些钱财,今后少了些嫁妆,小妹勿怪吧。” 女子低眉,回答道:“怎敢,哥哥是李家往后的家主,这些小事理所应当。” 男子眯起双眼,沉默地看着女子,片刻之后,蓦然一笑,没有逗留,而是立马转身出门,就像他说的,来这就为看上一眼。 “妹妹瘦了,该多吃点儿,太弱不禁风可容易嫁不出去,到时我李家的门风可要受损了。” 女子施了个万福,目送兄长离去。 绿鞘看着男子远去,眼神复杂。 李家的大少爷,李儒,自小就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经商天赋,待人接物尽显儒士风范,无可挑剔,确实当得起他这名字。在外人看来,此人便是李家的‘麒麟儿’,李家能有如今的风光,离不开这位大少爷多年来的出谋划策。 不少人都羡慕李家老爷生了对好儿女,儿有才,女有貌,都是天大的福气。 可自小在李家长大的侍女可不这么觉得,她每次见到李儒时,都会觉得这人城府极深,完全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儿时也是如此,每次见到这位少爷时,他总喜欢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令人难以琢磨。 这种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绿鞘感觉越深,变得越发看不透他,尤其是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潜藏深渊,盯着你看时真会令人不寒而栗。 对于自家小姐,这位李家大少表现出的也不是寻常哥哥对妹妹的亲情,反而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瓷器,不亲近也不疏远,就是静静地观望着,等待着什么。 男子走后,绿鞘无意中发现,小姐的衣领处不知何时已经湿了一片。 绿鞘不知道的是,有这想法的不只她一人,眼前的女子因为一颗七巧玲珑心感觉地更为透彻。 那人确实是在看一件精美的瓷器,自小到大,皆是如此,从未变过。觉得好了,便会买下细心雕琢,若是觉得不值当,也会摔个稀碎,换家店铺再看看。 第六十五章 李家老祖 第六十五章李家老祖 李儒离开院子后,径直来到一间书房,正是李家家主所在,不过他可不是来给‘父亲’磕头的,而是来被人磕头的。 书房内,李儒躺在红木镂空的太师椅上,双脚平伸,毫无礼节地往书桌上一放,随手摇着白纸扇。 下方,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俯身叩首,恭敬地恨不得五体投地。 老子拜‘儿子’,这一幕要是被外人瞧见了,估计得惊掉下巴。 “好啦好啦,每次回来都是这出,要是让外人瞧见了,估计得让我再给你磕回去了。”李儒收起扇子,虚空敲了敲,一副非常糟心的样子。 中年男子灿灿起身,笑容腼腆搓手道:“不敢不敢,老祖宗能来我这,是我李有财的天大福气,就是每天给老祖磕上一百个,也是应该的。” 中年男子正是木子城李家的当代家主,远近驰名的‘老好人’李有财。不过这名号可不是他自己讨来的,而是在眼前躺在太师椅上的年轻人教他去做的,说是名声好了,才能招财运。 事实真如这人所言,李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人脉是越铺越广,便是京里,也能说上一些话。 李有财有些唏嘘,想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眼看一家老小就要饿死,这年轻人便抱着一女婴敲开了自家的大门,开口第一句就是:“我是你祖宗!” 当时的李有财虽饿得头晕眼花,可要揍这小子的气力还是有的,嘴里骂骂咧咧就要动手,结果被人家带到云里雾里转悠了一圈,再回到地面上时,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抱着少年的大腿就叫祖宗了。 后来问了快咽气的爷爷才得知他们李家祖上还真有个叫李儒的文官,听说也是苦寒出身,后来中了举,从此官运恒通,最高时竟也坐到过一品大员的位置,算是李家族谱里的中兴之人了。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家道中落,再次沦为了庶民。 李有财起身来到男子身旁,毕恭毕敬地站着,也不敢多问,老祖宗平日里都不在家中,可要是回来了,定然是有吩咐的。 “待会儿去账房支些银子,命让人送去京里,租块地开个钱庄,那丫头现在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男子叹息一声,打开扇子说道。 李有财点头称是,随后又有些疑惑道:“老祖宗,咱们这事儿做的,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儿啊?” 李儒瞥了他一眼,哼哼道:“咋的,真把她当你女儿了,那要不要我给你当儿子啊?” 李有财吓得连忙跪地磕头:“老祖宗息怒啊,有财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有此念头啊。” 男子笑骂道:“瞧你这德性,李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怂包,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也没你这么磕的,真要把财运给磕没了,可别指望我再帮你找回来。” 李有财立马直起身,双腿哆嗦,可也没再磕头,似乎是真穷怕了。 李儒摇着扇子,娓娓道来:“那丫头福缘深厚,比得鸭绿江的水,要是连这点儿小灾小祸都过不去,以后就算得了那天道机缘,还不得拱手让人。” 李有财沉默不语,他是个俗人,这些仙家因果,听了也就听了,却不敢往心里去。 男子接着说道:“京里的那位也是个色欲熏天的俗人,都一把年纪了,还总想着法接我这小妹入京,摆在宫内当那任人观赏的金丝雀。” 李有财冷汗涔涔,敢如此议论京上那位的,估计也就自家老祖了。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我小妹这人间绝色,也少有不动心的男人。自古以来,温柔乡,英雄冢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有财依旧沉默不语,且脑门上的汗珠已经豆大了。 李儒叹了口气,忧愁道:“思前想后,借口都用得差不多了,实在找不出一个好的,要不你这做‘爹’得牺牲一下,死上一回,到时父慈女孝,小妹为您守墓三年,估摸着宫里那位阳寿将近,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李有财再也扛不住了,跪下放声哭喊起来:“老祖饶命啊,这些年我可尽心尽力地服侍老祖,不敢有丝毫懈怠啊,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我可是您第……反正好几重的曾孙啊,血浓于水啊。” 李儒气急反笑:“瞧把你吓得,真是再多的金子都盖不住一股发臭的屎味儿,你儿子可比你出息多了。” 听到自己儿子,李有财也立马停止了哭泣,脸色顿时纠结起来。当初他与媳妇育有一子,只是被李代桃僵,换了出去,如今妻儿身在何处,他也不知。 李儒嗤笑一声,手中白纸扇一挥,虚空之中竟出现一条光阴长河,画面中有对年轻母子,正在村中生活。 画面中的少年不过弱冠之年,模样周正,正手捧书本,低头诵读。母亲则在屋内做饭,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笑容欣慰。 “媳妇,儿子!” 李有财惊得站起身来,泪眼朦胧,想要去碰那双人影,却刚一触碰,光阴长河便消失不见,回归虚无。 男人心中失落不已,这些年他虽偶尔能见到妻儿生活的画满,却始终无法触及,只能徒增思念。 “放心,等到事成了,自然会让你们一家团聚。老祖宗死后还等着你们每年供奉,这种自断香火的事,宫里的老太监能干,我可干不出来。” 李儒从太师椅上起身,拍了拍如今这‘便宜老爹’的肩膀,笑道。 李有财点点头,老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是莫名其妙家里住进了个祖宗,他们一家老小十几年前说不定就全饿死了。 男子蓦然一笑,道:“别说老祖宗不念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京里的路我都铺好了,作为这些年霸占你这便宜儿子名头的补偿,将来你家小娃出仕之后,定会如我当年一样,官运亨通,成为李家族谱内第二个龙兴之人。” 李有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李儒敲了一下对方的脑门,笑骂道:“想啥呢,你家小子没那龙命,撑死在这黄婷国当个宰辅,就顶天了,最不济也是个大柱国,够你一家老小,荣华富贵,安度晚年了。” 李有财激动地热泪盈眶,有个大柱国就不错啦,也算是达官显贵,光耀门眉了。 男子手持白扇,懒得再看,出门摇头叹息道:“一个大柱国就高兴成这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代不如一代啊。” 第六十六章 棋局 第六十六章棋局 李儒出了书房,兴致不高,没急着出门,而是去那庭院内逛了一圈,期间吩咐下人拿来一壶温酒一盘棋,自斟自饮起来。 庭院内,有个驼背的老人,正持扫走扫地,他衣着讲究,不同于下人打扮,该是个管事。 李儒屏退了其余下人,唯独让老人留了下来。 “我不在的日子里,家中可有什么趣事。”李儒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始凭着记忆摆放棋谱。 他问的是趣事,而非麻烦事,因为麻烦事老人都会替他解决,不然凭自己那不肖子孙的能力,当真能维持住李家如今的家业? 驼背老人姓将,是李府的管事,还是护卫长巴图的师傅,明面上的修为只是个五境的纯粹武夫,至于真实的实力有多少,连李儒自己也看不透。毕竟当年不过是机缘巧合,两人才上了一条船,算是半个盟友。 另外半个,该是互相提防的对头。 老人继续扫着自己的地,声音有些沙哑:“前些日子,守备家的公子搭了个蹩脚的台子唱戏,结果他这唱‘武’行的让唱‘丑’行的给揍了。” 李家大少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菜包子’的脑袋里真装大白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爱做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美梦,乖乖当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不好吗?” 驼背老人继续道:“城中夜里来个几波刺客,修为不差,过了五境,该是【地】字级的杀手,不过都让我给打发了。” 李儒一拍额头,有些无语:“准是李有财办事不牢靠,忘了取消任务,回头得好好教训一顿,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放到几代人身上都没错。” 说完这两件事后,老人便不再言语,而是专心扫起了地。 李儒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自己期望的,转身问道:“城里是否来了个不知深浅的小子?” 驼背老人抬起头,有些疑惑:“不知深浅?” 李儒又是一拍脑门,恍然道:“忘了在你这老家伙面前,那小子还当不了这四个字。” 老人低下头,继续扫地:“你是说那个只有三境武夫,却能施展四境神通的少年吧。” 李儒盘起腿,坐在石凳上,笑道:“如何?” 驼背老人摇摇头:“门道有些古怪,【气】、【武】同修,却能齐头并进。可惜杂而不精,华而不实,如稚童戴高帽,就算是块好玉也给练废了。” 李儒拿出一枚黑子落下,道:“孩童学步,都是如此,多走几次,自然就稳当了。” 老人停下手里的火,疑惑地看了男子一眼,道:“我原以为你心中的璞玉只有那天生道种的丫头。” 李儒好不掩饰地点点头:“确实如此,可谁让我这人没啥本事,护不住宝贝,再好的东西也只好藏着掖着,深怕旁人看了去,惦记上。” 老人沉声道:“惦记你这宝贝的可不在少数。” 李儒无奈道:“是啊,所以还是得赶紧找个有力的靠山,省得整天提心吊胆,日夜被人算计。” 驼背老人摇摇头:“你这专门算计人的家伙也怕被人算计?” 李儒饮了一杯,自嘲道:“我是谁啊,一个丢了武运又丢了文运的废物,能活到现在也是靠诸位大佬怜悯,懒得动那一根指头,才没被碾死罢了。” 说着,男子朝天抱了抱拳,嬉笑道:“谢谢啦。” 老人沉默不语,继续扫自己的地。 李家不是没有出过修为通天的能人,恰恰相反,就是因为那人能耐太大,才给李家招了祸患。本该是个一洲巨擘,受世人敬仰,可如今弄却弄得这般田地,哪怕是想在俗世给小辈混个好一点的差事都得小心翼翼,行善积德,就怕招惹因果是非。 不到一会儿,李儒眼前的棋盘算是摆好了,他朝远方的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静等下文。 棋盘山上,宿醉的读书人脑袋靠着桌上,手中把玩着的骰子,忽然心神一动,极目远眺,恰巧见到了李儒的手势,无奈笑道:“你这输得只剩名字的人,还要约赌?” 李儒似有所感,坦然道:“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小博大,才有盼头。” 读书人哈哈一笑,酒性未消,赌性又上来了,真是个开门迎客的好日子。 只见他虚空一点,李儒面前的棋盘上便蓦然多出一子,李儒知道对方应战了,紧跟落子,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这是一副残局,棋局已经摆好,就看那人如何破局。 两人隔空下棋,倒也没忘记彩头。 李儒说道:“若是我侥幸赢了,能否允许我从那少年身上取回一件本该属于李家的东西。” 读书人道:“你赢不了,所以还是别多想了。不过东西会还,只是等我赢了之后,倒是还要劳烦你身旁那位兵家老者,去帮那人锤炼一下体魄。” 稚童学步,有人教,才不容易出岔子。 李儒有些吃惊,近在眼前,他都未能看出驼背老人的底细跟脚,那人相隔万里,却能一眼看出老者是兵家修士。 李儒有些为难,若是他自己或许还没啥问题,可要驱使老者帮忙,倒是不容易,毕竟两人只能算是同盟,而非主仆。 好在读书人补充道:“兵家修士最重情义二字,讲得是没有隔夜的仇,来世的恩。即便是看在自家徒弟的份上,我想老先生应该还是会承在下这个情吧。” 李儒还未开口,驼背老人便出声道:“尽管落子,胜负皆有赚头,亏不了。” 李儒心中大定,正要专心在棋盘上,却发现棋局不知何时已经被人解开了。不单单是对方的落子,还有自己的落子,也都已尽数下完。 这时,耳边才传来那读书人的笑声:“我见你犹豫不决,索性帮你把残局接下来的几手也都下了。顺便一提,这棋局名为‘蚍蜉’,百年前和道家二祖下棋时就用过了,算不得新鲜,也撼不了大树,下次琢磨个新鲜花样再来赌吧,名字暂且留下,老爷子取个名字不容易,别拿着到处瞎显摆了。” 李儒颓然地放下手,哭笑不得。 老人放下扫帚,暗骂了声晦气,便出了门。 千百年前,李家也曾出过一个剑修,名声不显,却干出了一人一剑守一城的壮举。被三教敬仰,破例封【圣】。 李儒看向院子一角,仿佛那里仍旧会有个不分昼夜,与剑为伴的老人。当时还是孩童的他十分向往,曾问老人自己将来长大了,能否也跟爷爷学剑。 老人只是摇头苦笑,摸着孩子的脑袋说道:剑为凶器,而剑术!始终是杀人之术,学了未必好。还是多读点书,将来学问大了,一张嘴,敌人就跑,比剑好使。 懵懵懂懂的孩子当时并不理解老人话中的意思,后来稍微大些了,才知道是自己天分有限,即是再拼命苦练,撑死也就是个九境剑修,连个剑仙的名头都换不到。 当时还是少年的他不免自怨自艾起来,觉得定是自己太蠢了,所以老人才不让他学剑的,故而专心做起了学问。 可惜天不随人愿,学问还未做大,又突逢浩劫,辛苦积攒下来的文运也给人收走了,成了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半吊子’。 男子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拾起,自言自语道:“人家都说老人活了一辈子,总该留下点儿值钱的宝贝吧?您倒好,好处全给外人了,对我,除了个名字,啥也没留下。” 说着,李儒又满意地笑了起来:“好在我这孙子孝顺,您不是觉得我天赋不行,学不了您的剑吗?没事儿,我给您找了个不错的剑胚,等学了您的剑,我再用这剑去杀想杀得人,也是痛快的!” 第六十七章 讨生活 第六十七章讨生活 天蒙蒙亮,破庙里就走出一双人影,为了一天的赚头开始忙碌。 少年背着崭新的竹筐,跟在女孩身后,脚步轻快,走路带风。这筐是他当初看上却舍不得买的,如今有了闲钱,便一咬牙买了下来。 买筐时女孩还拼命砍价,说这编筐的材料随处可见,叫嚣那卖筐的老妇人,只需给她两日,她就能自己做一个,到时十八文卖给少年就好。 那老妇人有些心虚,这筐编织起来确实不算复杂,就是费些时间,要是十八文卖了,也算是赚了的。 可少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嘀咕着不一样不一样的,随后还是给足了二十文才坦然离去。 老妇人笑得皱纹都连在了一起,女孩则有些生气,嘴巴嘟着都能挂油瓶了,一路上可没少数落这蠢小子,说他缺心眼,有钱也不是这么用的,难怪混的如此落魄。换做是她,能把价钱砍到十五文都不过分。 叶凡笑而不语,他倒是不在乎这两文钱的得失,只是因为当初见着,喜欢了,就时刻惦记着。如今买来,要是折了价钱,那当初的那份喜欢似乎也跟着变了味儿,变得不是那么喜欢了。 叶凡跟着小乞丐先去了城后的山坡上,一番刨土之后,才挖出几株野山药。随后路过一颗大树时,女孩突然止步,然后迅速脱下鞋袜就往上爬。少年则在下边儿接着,免得她不小心掉下来。 女孩会心一笑,以往她一个人时都是战战兢兢,就怕不小心摔下来,要花些汤药费钱。今日可以大展身手了,只见她四肢并用,很快就爬上了树顶,不到一会儿又爬了下来,小手张开,掌心里便多了两枚鸟蛋。 女孩用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兜里,穿鞋说道:“走吧,我还留了两个在窝面,孩子太多了也没啥好处,顾大不顾小的,饿死了还是便宜了别人。” 叶凡点点头,像是个用心聆听的学生,跟着女孩继续走。日出东方,天渐渐亮了起来,城中的不少店铺也开了门,人来人往,给原本寂静的街道增添了不少人气。 李家的善棚有早晚施粥的习惯,女孩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拉着少年早早来此排队。这里大多是些衣衫褴褛的外乡人,因为初来乍到,暂时找不到生计,才来领这口白食。 一碗米粥,两个馒头,一大一小就能蹲在街口高兴地啃上小半天,也不在乎路人鄙夷的神情。 叶凡觉得女孩是会讨生活的老手,比他在行,她总能用最节省的方式来让每一天都过得无比满足,顺便再赚些小钱。 比如谁家的小媳妇坐月子了,她就主动帮着味养鸡鸭,不要钱就换几颗青菜,有时则是一枚蛋。 城东的老人想约城西的老人喝茶,可又迈不开腿,她便又当起了信差的工作,跑东跑西地送信,一天忙活下来,也能挣个几文的跑腿费。 当然也非所有人的忙都帮,在这城里生活久了,女孩自然明白有些人还是不要接近的好,不然容易把自个儿也赔进去。 叶凡觉得这样的生活和当初自己在小镇里很像,只是他没女孩这么聪明,能把所有的事都记得井井有条,安排地多多当当。他只会每日不断地上山下山拾柴,偶尔给秀才家添缸水或买买酒,即是如此,日子过得也肯定没现在舒坦。 女孩见他莫名傻笑,就问他笑什么。 叶凡就说是想起家乡有个好吃懒做的老乞丐,每天躺着啥也不做就能喝酒吃肉,过得极为舒坦。 女孩听了觉得少年是在胡说八大,扬言道:“这样的人简直是在丢乞丐们的脸,要是过不惯这苦日子,就不该穿这身行头,以后我要是见了,就先骂一顿,然后再抢光他碗里的钱,让他好好饿上几顿。” 看着女孩好像一副被人捡了钱的气愤模样,叶凡哈哈大笑,觉得心中闷气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女孩身躯一颤,抬起头,眼神瞬间变了。下一秒,少年一声惨嚎,拼命甩着手,可女孩的嘴就是不肯松,死死咬着,看样子不咬下二两肉来,她是不肯罢休的。 回去的路上,女孩还在不停埋怨:“你不过是我雇的马仔,怎么可以摸我的头,要是摸坏了我这英明神武的脑袋怎么办,你养我吗?” 少年无言以对,觉得摸个脑袋不至于吧。 女孩不管,就是生气。一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哪天突然被人亲近了,总是会有些难以适应的。 两人路过一条小河时,女孩说要下去摸鱼,叶凡本想跟着却被她泼了一身的水,不让靠近。没办法,叶凡只好在河岸的芦苇丛里小心看着。 女孩虽然个子不高,可撸起裤腿的架势还是挺专业的,也不在乎清冷的河水和脏兮兮的泥巴,小手左摇右摆,叶凡怀疑就算真摸上了一条鱼,凭这小丫头的气力能否抱上岸还是个问题。 女孩只在河岸边一通瞎摸,不敢往更深的地方去,一阵下来,自然没有摸到啥鱼,倒是有些虾蟹喜欢藏在泥里,被她掏出了不少,笑得恨不得把头埋进去再仔细瞧瞧。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响起,叶凡眉头一皱,眼疾手快在女孩察觉前挡在其身后,伸手一接,竟然是支短箭。 少年眼神瞬间冰冷,这箭要是射中,小乞丐定然会死。他抬头望去,高处的河岸上有个人影落荒而逃,似乎对叶凡的出现极为震惊。 叶凡转身,见女孩仍在专心致志地捞着泥巴,便不打算打扰她,迅速追了上去。 人影没跑出多久,身后就中了一脚,直接飞出数米,哀嚎不止。 叶凡上前查看,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正是当初将小乞丐堵在巷子里的虎爷,一只手上还打着绷带,而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则绑着一副袖箭,不用说刚才的短箭就是从这射出来的。 叶凡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打得虎爷满脸是血,随后单手提起,厉声质问道:“谁让你来得。” 虎爷吃痛不已,他上百斤的身躯如今却像只兔子一样被人领着,早已没了反抗之心,口中只是不住求饶:“少侠饶命啊,我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叶凡眉头微皱,答非所问,便又是一拳补上,直接打断了对方的鼻梁骨。 “我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 虎爷哀嚎起来,拼命求饶,若非此刻被人提着,他跪下的心都有了。他哪有什么同谋啊,不过是偶然见到了那丫头,心中怨恨,想报断臂之仇而已,可因为芦苇丛的关系,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站在那里的叶凡,这才招惹了这煞星。 少年不管,第三拳补上,虎爷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满脸是血,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血不住地往下滴,少年的脚下已是一片鲜红。 可他的眼神已经沉静,似乎并没因为即将夺走一条生命而起丝毫波澜。 就在少年的第四拳已经举起,下一秒便要落下时,忽然感觉一软柔软将之死死抱住,他回头,就见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眼神不住地哀求着什么。 少年不解,问道:“他要杀你,所以他必须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女孩没有说话,就是死死抱住少年的手臂,不让他打下这最后一拳。 叶凡有些懵了,他以为外面的世界都会很残酷,一旦牵扯到生死,那就必须有一方倒下才行。就像当初商队遇袭一样,要是当初自己心够狠,在那群刺客出手前就将他们全杀了,也不至于会死那么多的护卫。 “他是坏人,坏人就该死,这样好人才不会受到伤害。”少年将人高举着,试图劝说女孩放开。 女孩不听,只是不停地摇着头,她既害怕又无助,只觉得此刻少年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令她十分讨厌的感觉,她不喜欢他变成这样,还是以前傻傻的样子好。 眼看虎爷的气息越来越弱,女孩更是焦急,泪水不住地流下,沾湿了少年的衣裳。 叶凡静静站着,沉默了许久,就在虎爷感觉自己这辈子就要交代在这时,少年蓦然松口了手,虎爷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如上了岸的鱼。 “给我滚,别让我在城里再见到你。” 虎爷如蒙大赦,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连滚带爬地跑了,暗暗发誓今晚就带着一家老小出城,再也不回来了。 第六十八章 心境 第六十八章心境 回去的路上,小乞丐一言不发,整个人显得很失落,连先前捞着的虾蟹都不要了。叶凡紧紧跟在身后,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在小镇里,每家每户户都有各自的生活,彼此都不会干涉,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坏,更像是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境界,少年只身一人,所以自小就体会了什么叫做孤独。 出来以后,这里的人交集很多,彼此的联系也很复杂,不像小镇上的人那么淡薄,可随之而来的杀戮却又让他觉得这里是很残酷的。好人和坏人分得很清楚,人的性命似乎一文不值,他们可以对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痛下杀手,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内心毫无波澜。 叶凡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学习这样的心境,夫子没有教,只是当那支箭射向女孩时,他很生气,甚至是愤怒,就想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彻底抹除掉,以绝后患。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路,眼看就要回到破庙了,女孩突然提出要少年背她,叶凡不解,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 女孩欢呼起来,笑道:“骑马马喽。” 叶凡苦笑,女孩的情绪真像夏天的雨,秋天的风总是说变就变。由于身后背着竹筐,不太方便,少年就将它挂在了胸前。女孩也不客气,不用少年蹲下,她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来,这可比爬树轻松多了。 女孩在少年背上欢腾着,一点也不安分,脚丫子乱蹬,还真觉得是在骑一匹骏马,纵横飞驰。 叶凡无奈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要被你这么折腾。” 女孩笑靥如花,揪着这少年的两只耳朵当作缰绳,欢快道:“就是欠我的,所以这辈子给我当牛做马。” 少年也不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期待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永远不变。 女孩玩了一会儿,似乎是累了,就趴在少年背上休息。 叶凡也没在意,继续走了,直到感觉肩膀传来湿润之感,他才停下了脚步。 “我不喜欢见你杀人的样子,很吓人,陌生的我都不认识了。下次打一顿就好了,杀人,真的不好。”女孩怯怯懦懦地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竟有些哀求。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女孩破涕为笑,心情大好,起身大叫道:“那还愣着干啥,起驾回宫。” 少年嘴角微扬,很狗腿地应了一声:“得了,驾!” 一大一小脚步飞快,在空旷的河岸旁肆无忌惮地奔跑,女孩又叫又笑,怕被甩下去,于是缠着少年的胳膊便更紧了些。 小时后她总爱做梦,哪怕是被中途饿醒了,再睡时也还是会做那个梦。 梦里,她似乎得了很严重的病,难受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身旁总有个人影静静陪着自己,不知为何,只要那人陪在身边,自己就会觉得非常安心。 可有一天,那人影不见了,女孩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就会莫名觉得很难过,很伤心,好几次都从梦中哭醒了。他似乎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女孩不断地呼唤着,可她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女孩就这么等啊等,等了好久,那人再也没有回来,而她仅存的一点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叶凡察觉到身后女孩的呼吸越来越轻柔,脑袋靠在肩上,不再动弹了,知道她是真睡着了,于是放慢了脚下的步伐,落日的余晖下,两人向家的方向走去。 —————————— 浩然天下与深渊天下的交界处,筑有三座巨大要塞,分别名为【镇灵】,【消灾】,【兴阳】,彼此相隔万里,却都用高墙相连,镇守一方,共同抵御异族侵犯。 前几日,边界处爆发了一场大战,原本仅是两人的私斗,最后不知为何渐渐演变成了浩然天下与深渊天下的局部冲突。平日里不见踪迹的三大要塞主将也纷纷立上城头,遥相观望。 深渊内的三大巨头也从远方散发出了警告的意味,那一番大战打得极为激烈,十境界以下修士根本插不上手,十境界以上也是勉强自保。 持剑的女子与身戴枷锁的少年修为都深不可测,女子一剑便可斩断山脉,劈开天地。而少年仅凭血肉之躯,竟能徒手捏碎修士的本命飞剑,随便一拳一脚就能将十境的武夫打死。 混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在女子不知用了何种神通,向战场上的所有人族修士借来一份仙力之后,随手一剑便将大地切成了深不见底的沟壑,隔绝两岸,混战才得以平息。 两方人都付出了一些代价,可总的来说,浩然天下的修士损失更大些,不少人都在混战中伤了大道根本,就算伤势痊愈,今后恐怕也难再更近一步。 而反观深渊天下的魔族,他们似乎对生命视同儿戏,不要说与人族修士厮杀中根本不惜命,同归于尽的手段频繁。便是罢手之后,也不去救助伤员,反而趁机偷袭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的同族,伺机抢夺对方的战利品。 人族修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面色凝重,这就是他们与之对战的异族,无惧生死,无惧伤痛,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必须经历优胜劣汰的规则,能活到成年的才能算是一名优秀的战士,而只有修炼到更高的境界,才会有在深渊中横行的资本。 在深渊天下,没有所谓的法律道德,唯有弱肉强食和利益纠葛。所有的魔族都拼尽全力地厮杀抢夺,仿佛这就是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说蛮荒天下的妖族是靠庞大的数量令人族警惕的话,那么深渊天下的魔族则是依靠少数精英的强大,而让人族敬畏。 战场上,同境界一对一的情况下,九成死的都会是人族的修士,所以在这边界内,三大要塞的主将从来不会允许这样的愚蠢行为,至少都是三名修士组成统一战线,共同迎战,才有一线生机。 第六十九章 天下起源 第六十九章天下起源 木子城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没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除了守备家的公子偶尔弄些哭笑不得的囧事外,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这里的人除了养家糊口,最大的消遣便是听那些远游的旅人讲述外界的风云变化。哪家的老祖出了关,成了真正的山上仙人,家族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哪个山头和哪个山头不对付,彼此约战,打得是如何昏天地暗,死伤无数;又或是江湖上多出了几个英雄人物,豪气干云,就像那书中侠客,要手持三尺青锋剑,荡尽天下不平事。 木子城的百姓虽多是俗世居民,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山上生活的向往,古往今来,大道长生总是引得无数人前赴后继,生死不休。 西街的茶楼内,有位须发皆白的说书老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一桩江湖趣事。 “话说这天地初开,洪荒混沌,芸芸众生皆未开智,仅是依靠本能求生,过得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她便是这天地间的第一人。她率先开了心智,有了喜怒哀乐,学会了生火打猎,过起了像人一样的生活。” 老人故事还未讲完,下面便有嗑着瓜子的孩童叫了起来:“我知道,是神女娘娘,有次我问我娘我是从哪来的,她就说是神女娘娘造的人,我也是抱来的,和我爹没啥关系。” 茶楼内的食客闻言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坐下孩子身旁的妇人顿时羞红了脸,拽住自家小崽的屁股就是一阵招呼,打得男孩哇哇大叫,不明白自己明明说得没错,为何会挨打。 食客们笑得更欢了,老先生苦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茶,随即手中惊堂木一拍,高声道:“不错,神女造了人。男人与女人,以土为媒,以水为介,这便是人族的先祖。随后众生繁衍,生生不息。至今已是千万年岁月,其中又诞生出了三教祖师,诸子百家,各相争鸣,才造就了如今的浩然天下。” “那其余两座天下呢?又是从何而来?” 问话的是个背着竹筐的年轻人,身着寒酸,旁边还坐着个乞丐打扮的小女孩,带着破毡帽,面无四两肉,瘦的可怜。 老人微微皱眉,这两人不像是会花钱来此听书的金主,心中不免有些气愤,不知小二是如何放进来的。 不过少年的问题一提出来,就有不少食客也心存疑问,嚷着请先生回答。 老先生没有办法,既然来者是客,他也不好砸了自己的场子,于是轻了轻嗓子,继续说道:“这就要从神女造人后不久说起。因为人族的繁衍,大地一下焕发了生机,这便引起了远古的注意,于是便降下妖魔神兽,彼此开始争夺。” 老人说着,还张开双手,形象地做了个张牙舞爪地姿势,孩子吓得顿时躲进大人怀里,双手捂住眼睛,悄悄露出一丝细缝,小心翼翼地继续听着。 叶凡听得兴趣,有人绘声绘色地讲,比单纯的看书有意思多了。神女造人的故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知不觉就被带了进去。至于远古的为何会突然开始争夺,也很好理解,就像原本是块随处可见的石头,两家人见着了也未必会多看一眼,可突然有一天,这石头洗净了污浊,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看就是宝贝,如何不让人觊觎。 只是这‘宝贝’落在大马路上,谁家也没权利私自占为己有。既然谈不拢,那就只有大打出手了,看谁的拳头更硬,东西就是谁的。 叶凡不怕,倒是身旁的女孩有些童心未泯,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生怕一眨眼,那些妖魔神兽真会从故事里冲出来将她一口吃掉。 叶凡将自己的竹筐借给女孩,让她抱着,似乎这样能稍微有些安全感。 老人很满意自己的气氛渲染,见孩子都吓得差不多了,便又捋起胡须,故作高深道:“好在神女神通广大,她率领众人守卫自己的家园,除妖魔斩神兽,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的进犯。最终在这世上为人族抢下了一块生存之地。” “而所谓的另外两座天下其实,也就是当初之战时,遗留下来的弃民,经过千百年的光阴变化,有了自己的文明和发展,才形成了如今三座天下,三足鼎立的局面。” 众人恍然大悟,如今三座天下的关系十分微妙,虽说不是战火连天,可也不算有多友好。除了莽荒天下的妖族偶尔会为了食物来边界处做生意外,深渊天下是彻彻底底的一处死地,只进不出,去那的人族修士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三座天下如今相互制约又相互依存,谁也不会率先发动攻击。因为一旦如此,极有可能会成为那捕蝉的螳螂,精疲力尽之时,被身后的黄雀一口吞下。 因为中途出了岔子,老人才不得不说起其余两座天下的起源,他的故事其实还是讲得浩然天下的所见所闻。 老先生言归正传道:“咱们北洲可是块宝地,人杰地灵,山水秀丽,那精才艳艳之辈啊更是层出不穷,今天老夫便和你们聊一聊这北洲的大族——绿柳庄。” 老先生惊堂木一拍,走起:“话说,绿柳庄里有件宝贝,名为【三生石】,可知前世、今生、来世,是当初神女造人时,集天地灵气所成。谁要是得到它呀,便可知自己一生气运,福祸何时?是无数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时下面有位年轻的食客嚷道:“既然是件宝贝,那为什么没人去挣抢,山上的修士何时变得如此大度啦,哈哈哈。” 年轻男子手中纸扇一开,仰着脑袋放肆地笑道。 说书老人脸色有些尴尬,今日不知遭了什么霉运,总有爱挑事的刺头混进来,那小二的薪资还要不要了。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老先生故作镇定,双手一摊,反问道:“这位客官所言极是,那为何这绿柳庄能守得住这宝贝呢?” 老人抛出话题,下面的食客果然被深深吸引住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就等着老人的回答。 惊堂木一响,老人报出四字:“自在书院。” 第七十章 天君贤人 第七十章天君贤人 绿柳庄坐落于北洲东南角,依山傍海,风景秀丽,庄子内外载种了不少柳树,四季风起,柳枝便轻轻浮动,如婀娜女子迎风伴舞,诗情画意。 薛三小心谨慎地站在屋外候着,今日庄内来了个奇怪的道人,披头散发的,除了那一身破旧的道袍,实在看不出是个道家修士。而最让他惊讶的是一直闭门谢客,专心研究学问的家主竟然将这道人请进了屋内,还吩咐下人泡了壶好茶,两人似乎有话要谈。 屋内,披发道人毫不拘谨,对面的主家正跪膝而坐,而他则有些慵懒的躺在榻榻米上,打着哈切。 “早就听闻道家的天君高楼,生性洒脱,放荡不羁,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到了,确实是个逍遥人。” 头戴儒冠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极有规矩,对道人的无理举动不见丝毫怒意,反而爽朗地笑道。 披发道人看了他一眼,起身将茶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用袖口擦着嘴角道:“我道家人宗,讲究入世随俗,砥砺心魔,不经历七情六欲又如何能斩断尘缘,这十年恰巧历的是苦劫,才养成这糟糕的习惯,还请庄主勿要怪我不懂礼数。” 道人说完,忽然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骂道:“叫你说话文绉绉,当了几年的天满贵胄还真改不过来了。” 中年男子摇头苦笑,倒也不在意披发道人的神经质。道家虽未公开承认过,可世人皆知那白玉京已是分为两派,一方天宗,一方人宗。前者讲避世修心,道法自然。而后者则讲究入世历劫,断情证道。 眼前这人虽说话不着边际,可也算是人宗中的翘楚,不足百年时间,便已混到了天君的头衔,当得起‘天之骄子’四字。 “不知高楼天君来我这绿柳庄所谓何事?若是我肖某人有能效劳之处,自当出力,结下这份香火情。” 披发道人挠了挠头,骂骂咧咧道:“肖子衿,你也别太客气了,谁不知道你肖疯狗的名号,话说的这么好听,要是我真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你是不是会直接将我脑瓜子拍碎,然后一脚踢出去。” 道人说完,顿时感觉气顺了不少,摸着后脑笑呵呵道:“这才对嘛,够野。” 儒冠男子正要饮茶,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摸着胡子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肖疯狗,你的眼神好像不对哦,在想什么?”高楼天君下意识地往后滚了一圈,警惕道。 男子叹息一声,坦言道:“在想一个能够悄悄弄死你又不会连累书院的办法?” 披发道人哈哈大笑起来,身子站直,直接男子鼻子道:“好啊,露馅了吧,人们都说姓肖的疯狗进了书院,跟着儒圣老先生做学问,几百年下来混了个君子贤人的名头,也该算是个读书人了吧,不曾想你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且越吃越香啊。” 即是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可儒冠男子似乎依旧没有动怒,反而好言相劝道:“你这出头鸟当得可不像话,若是想骂人,该选些更污秽难听的词儿,比如***这样骂起来是不是更得劲儿。” 高楼天君一屁股坐下,有气无力道:“真是没劲儿,你要是突然暴起,将我宰了才算真本事,真英雄。咋了,读书读傻了,连这点儿血性都没有,还是不是个男人?” 肖子衿端起热茶,摇头吹气,随后轻抿一口:“是不是男人,我家婆娘知道就好,向你证明作甚,老子又不好那口。” 披发道人被噎得哑口无言,叹了口气,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话不说清楚就走啦?”男人出声问道。 道人摆摆手:“见你这么沉得住气,我就放心了,老头子让我来通知一声,好生看管好那块破石头,明里暗里的不止多少双眼睛惦记着呢。” 肖子衿挑眉道:“你们道家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家的事吧,我可听说前些日子有人打了过去,十二楼皆破,一路登天,东西都砸了个稀烂,好不潇洒啊。” 高楼天君闻言大怒,转身呵道:“她也就是顶着个【人皇】的名头,老头子和师祖才这般客气,我道家敬得是这称谓,而非她这个女人!” 话音刚落,高楼天君就见这绿柳庄庄主莫名一笑,好似奸计得逞。他也随即反应过来,顿感不妙,下一秒整个身躯就如朝雾般烟消云散。 “肖子衿,我去你姥姥的,这么算计我!” 远方传来谩骂声,这一破可是损失了不少修行道行,可以说至少二十年的历劫算是白过了,还得重新来。 “年轻人到底是火候差了些,还不如我这条老狗有学问。” 肖子衿微微一笑,起身来到屋子前,抬头望向远处,向那天地以弟子之礼作揖。 山上,老人撅着屁股蹲着,啃了一口手中的黄瓜,笑容满面,继续看着地上两只蝈蝈打架,有趣的很。 ——————— 出了茶楼,叶凡有些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感觉又装进去了不少学问。女孩瞥了他一眼,很是鄙夷,若非是有那翻墙登楼的本事,她才不会来听这老头讲废话呢,进门就得十文,瓜果点心还得另算,这不彻彻底底地宰人嘛。 两人正要离去,叶凡的肩上忽然靠上了一支白纸扇,少年回头,发现是那一同听书的年轻公子,也曾和自己一样向老先生提过问题。 “有事?”叶凡眨眨眼问道。 年轻公子点点头:“你拿了我一件祖传的东西,我想要回来。” 叶凡有些蒙圈,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人,何时拿过对方的东西啦,还是祖传的,有那宝贝自己怎么不知道。 男子见叶凡一脸迷糊,也不纠缠,手中纸扇一收,道:“现在想不起来没事,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还不迟。” 看着男子潇洒远去,叶凡和小乞丐皆是一脸问号。 “你偷他东西啦?”小女孩斜着眼睛,怀疑道。 叶凡觉得很冤枉,坚定说没有。 女孩不信,就要搜身,少年自然只能躲闪,结果两人一路嬉笑打闹,倒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持白扇的男子走到街角处一女子身旁,手中纸扇一开,挡住了女子绝色的面容:“我的好妹妹,竟会想来接哥哥一段。” 女子收回视线,手中抱着白兔正打算向男子施万福,男子扇子收起,轻轻一点,女子便无法再弯腰。 “回去吧,一家人好久没吃顿团圆饭了。”男子说道。 女子微微额首,紧随男子身后。 路上,男子问:“妹妹可曾吃过油焖兔子肉。” 女子答:“不曾吃过。”说完,手中的白兔便悄悄收进了凤袖之内。 男子嘴角微扬,这点儿小心思如何逃得过他的发言,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暗中布下了这情劫,害得他束手束脚,就怕一招不慎,坏了自家‘妹妹’纯净无暇的大道剑心。 第七十一章 挨打 第七十一章挨打 叶凡与小乞丐一路追逐,欢笑不止,临近破庙时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驼背的老人,正优哉游哉地扫着地,一扫帚下去,枯草落叶翩翩飞舞,尘埃散尽。 “咦,门口怎么多了个老头?”女孩惊奇道。 少年赏了她一个毛栗,纠正道:“是老先生才对。” 女孩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被叶凡一手按住脑袋,动弹不得,模样十分滑稽。 见正主回来了,老人便放下扫帚,开始撸袖子,声音缓缓传来:“有人花力气让我来揍你,这本是个恼人的差事,所以我先观察了你几日,啧啧,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愿下功夫苦练,你说说看,这段时间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老人手一抬,指着女孩叹息道:“和这丫头玩过家家,可玩地开心?” 叶凡将竹筐从身上放下,交给女孩,并让她退远一些。 女孩有些担心,边后退边小声提醒道:“那老头年纪大了,可别下重手,万一打死打伤了,可都要吃官司的。” 少年点点头,老人却是哈哈一笑,道:“放心,这北洲之地内,能将我打伤得没几个,能打死得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老人衣袖一震,摆开一个大刀阔斧的拳架,拍着胸膛叫嚣道:“来来来!臭小子,尽管放马过来,朝这儿打,打中一拳给你一两,打中十拳就是一锭金子。” 话音刚落,老人的面前就是一道雷光闪动过,下一刻少年已经出现在起面前,拳头高高扬起。 老人面色如常,只是嗤笑一声:“好个有钱能使鬼推磨!” 叶凡一拳砸下,并未留情,因为在老人出现的那一刻,他全身的感官便立马提升到了极致。这种情况,只有在猎物遇到远强于自己的天敌时才会触发。 叶凡的拳头并无多少套路,而是直来直往,刚猛地冲向老人的面门,眼看就要击中。老人却不躲不闪,而是向后微微扬起脑袋,然后以额头狠狠撞去。 “轰!” 叶凡的身体瞬间倒飞了回去,砸在了不远处的大树上,倒地不起。 “哼!这也叫拳头,能打死苍蝇吗?给我老头子捶背都嫌力小。” 小乞丐吓了一跳,想要过去,却被少年一个眼神制止了。 叶凡背靠大树缓缓站起,提着严重错位的手臂,一咬牙,硬是接了回去。 老人挑了挑眉,伸出手臂,指头勾了勾:“还算有些骨气,就让你再出一拳,之后就轮到我了,放心,不打死你,只会打个半死。” 叶凡深深吸了口气,这老人实力远超他的想像,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脑门竟然可以硬成那样,别说拳头了,恐怕连刀斧都劈不开。 不过老人的狠话已经放下,叶凡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既然还有一次出拳的机会,那就拼尽全力赌上一赌。 少年闭上双眼,全神贯注开始引动体内气海,右拳之上,顿时燃起深红色火焰。 驼背老人捻着胡须,微微皱眉:“这火有些门道,至刚至阳,比得上南州的【红莲】,西州的【佛光】,相得益彰啊。” 可随机老人话锋一转,讥笑起来:“只是这玩意儿似乎并不属于你,看似威力无穷,焚天灭地,实则十之去九,力不足一,小娃娃装大人,耍刀弄枪的,徒增笑尔!” 叶凡再次睁眼,双瞳之中便有雷光轰鸣,一步踏出,大地随之龟裂。少年身形化电,雷霆而出。 老人傲然地站在原地,身周不断有电弧掠过,人影重重,看不真切。 “想以速度取胜?”老人目不转睛,只是静静注视着前方,对周围涌动的电弧不为所动。 飞快奔跑中的叶凡看准机会,在老人身后的死角处一拳递出,牟足了力气,争取一击定乾坤。 霎时,雷鸣之声骤然停歇,熊熊烈火荡然无存。老人并未回头转身,而是单单向后探出一掌,便轻轻松松地接下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拳。 “大雷音寺的【雷吸之法】被你用成这鸟样,哼,以为光靠这障眼法就能够取胜,可笑!佛门六通你是白学的吗?” 老人一声怒喝,抓起少年的拳头直接一把提起,将少年连人带拳举上高空,随后重重砸下! “轰!” 叶凡的身体和大地来了次从未有过得亲密接触,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吐出来了一样,他只能努力长大嘴巴,想要呼吸,却吸不进空气。 老人见状,并未罢手,反而面目狰狞,将少年再次一把提起,一连数拳砸在胸口上。 “连基本的受身都做得如此差劲,教你的拳法师傅是练绣花的吗?” 叶凡被几拳打得高高飞起,然后再次重重落下,剧烈地咳嗽着,也不管满地的灰尘,就是拼了命地呼吸,此时此刻他从未想过,原来能够呼吸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情。 老人没有给他多余喘息的机会,而是竖起拇指,顺着少年的脊骨就是一通划过,骨头顿时爆裂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被一下拉伸了一样,让少年抽搐不止,真是痛不欲生。 “该硬得地方不硬,该软的地方不软,每次见你出拳,都有种糊了一脸马粪的味道,不伦不类,这拳教得真是令人生厌。我看你以后啊还是别对人出拳了,免得连教拳的师傅一起被骂。” 叶凡倒在地上,全身上下的关节无一不在剧烈疼痛着,就像是被人拆了装,装了再拆,循环往复,不得消停。 老人正打算再露一手,却蓦然眉头一皱,头也不回,身上便荡起一阵劲风,将挥着匕首前来偷袭的小乞丐吹飞,小丫头脚下不稳,一连跌了好几个跟头才止住,立马鼻青脸肿的。 老人将少年一把提起,准备对着他的腹部再来一拳,打出所有的浊气。却在此时神色一怔,手里的动作也不禁停了下来。 老人眯起眼睛,有些讶异。那少年的身体早已被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此刻没有昏厥便是血性男儿,可那双眼睛此刻却正死死地瞪着他,没有痛苦和愤怒,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意令人心惊。 仿佛是在说:你再动她一下,我必杀你! 老人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有点儿意思。” 老人冷笑一声,没有留手,反而最后一拳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少年顿时吐血向后飞去,就在老人以为他会像条死狗一样倒下时,他却双脚一蹬,稳稳落地,随后又摇摇晃晃地站起,笔直挺立,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个方向。 老人眼神微动,沉默片刻,没有再出拳,而是扔下一包药材,对女孩嘱咐道:“晚上让他泡着,明天我会再来。” 老人慢慢走向少年,他却依旧纹丝不动,两人擦肩而过时,老人停下脚步,瞥了对方一眼,不知是喜还是怒。 “居然站着晕过去了,你他娘的也算是个人才。” 第七十二章 喂拳 第七十二章喂拳 叶凡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身体暖洋洋的,四周是一股子草药味,自己正浸泡在一个大大的浴桶内。 噼里啪啦的柴火烧的很旺,水也越来越热,叶凡慵懒地靠在木桶上,低头看去。 小丫头正埋头给下边加柴,小脸烘烤得通红,一鼻子的灰,让人哭笑不得,也难为她从哪搞来这么大的浴桶,还将自己搬进去。 “喂,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要煮了我?”少年惊声说道。 女孩身躯一颤,抬起头来眼中难掩的惊喜,可随即又嘟起嘴,哼哼道:“这么大一块肉,不吃可惜了。” 叶凡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小脑瓜,这次女孩没有躲开,也没生气,就是安静地让人有些心疼。 过了一会儿,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疼吗?” 少年沉默地点点头,回答道:“一点点。” 女孩不相信:“骗人,我看你被打得时候,连气都喘不上了。” 少年也不多做解释,因为确实很疼,全身的筋骨仿佛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然后又以十分强硬的手段再强行接上,真得是痛不欲生。 叶凡仰着头,脑袋靠在木桶上,闭上眼静静享受着此刻的宁静。浴桶中的药材不知是何物,却有种滋养血肉,强健筋骨的药效,照此下去,应该不会影响明天的正常活动。 “这药花了不少钱吧,你这贪财鬼也舍得。”叶凡揶揄道。 女孩擦擦鼻子,轻哼道:“是那老头留下的,又不用花钱,不用白不用。” 叶凡无奈苦笑,纠正道:“该是老先生才对。” 女孩不服气地站起来,叫道:“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叫他先生?” “他若真想杀我,也不会费这么多的功夫,估计一拳就能打死我了。” 女孩垂头丧气地蹲在,从火堆里翻出两个烤好的地瓜,分了少年一个,有些担心道:“那老头说明天他还会来的。” 叶凡立马被噎得咳嗽起来,女孩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了碗水,少年喝了下去,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没事,练武的人哪有不吃苦头的,说不定多挨几次也就习惯了。” 少年说这话时显得很无所谓,只有女孩注意到他扶着木桶的手臂有些不自然地颤抖。 她知道,他其实也是怕疼得,只是没有说出来。 “我听很多人说,人人都想得道成仙,这样就能活很久很久了,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女孩啃了一口手里的地瓜,好奇地问道。 叶凡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没那么高远的志向,只是觉得人生匆匆,如白驹过隙,不过百年光阴。就想趁年轻的时候多四处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样才不算来这世上走一遭。” 小乞丐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你这话说得像是个要入土的老爷爷,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装的这么老成干嘛?” 叶凡微微一愣,摇头苦笑。是啊,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古板了。小时候,总向往外面的世界,如今出来了,却总觉得好像没了当初的那份憧憬了,做任何事似乎都变得有些畏手畏脚,深怕失去什么似的。 女孩见他一直发呆,还以为是怕明天的一顿毒打,就出主意道:“要不我们明天就悄悄搬走吧,这样那老头就找不到我们了。” 叶凡将手里的地瓜吃个干净,舔着手指道:“这么个好地方,又能遮风又能挡雨,搬了干啥。” “可你明天又会挨打的。” 叶凡点了她脑门一下:“那叫喂拳,山上的修士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乞丐嘟囔了一声,细不可闻道:“我才不要你当什么山上修士呢。” 少年装作没听见,他接受老人的喂拳是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以他如今的修为,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叶凡不喜欢这种无力感,尤其是当小乞丐被那老人一身罡气吹飞时,这种无力感已经转化为了深深的厌恶。 少年痛恨弱小的自己,这份痛恨以往从未有过,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在被老人提起的那一刻,他竟发现自己连握拳的力气的都使不出。 叶凡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而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如今不知为何被一下激发了出来。 他想变得强大,无与伦比的强大,比任何都要强大,这样当他所关心的人受到伤害时,他就能挺身而出,迎战天下! —————— 第二日,驼背老人果然按照约定来了破庙。少年抱拳行礼,老人不屑一顾,狠辣出拳。 十二拳后,少年已经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老人啐了一口:“还是滩烂泥,连打磨都费劲。” 言罢,照旧扔下一包药材,说是明天继续。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老人准时来到庙前,出拳越发刚猛,而少年的身体也是每日饱受摧残,直到第七日后,少年吃够了二十拳,还能勉强保持清醒。 老人虽依旧出口成脏,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眼神也跟着明亮了多许。 老人摸着胡须道:“如今算是成了块顽石,再挨个几日,便可当作璞玉打磨了。” 少年抱拳致谢,老人只是轻哼道:“老夫不过是履行诺言,你也别太高看自己。十五年的光阴,你这三境武夫的底子真是打得稀烂,你师傅是几岁教你的拳,竟如此敷衍了事。” 叶凡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早已守在一旁的小乞丐立马过来扶着,深怕他一不小心再把自己磕伤了。 叶凡对女孩有些牵强地笑了笑,回答道:“不瞒前辈,小子没有师傅,小镇上只有个教我识文断字的老先生,当初也是跟着先生胡乱学了个把式,算不得真传。” 驼背老人点点头,继续道:“你这拳法虽然打得一塌糊涂,可这一身拳意倒是有些意思,是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做不得假。说实话,要不是见你这小子还算有些恒心和毅力,第二日喂完拳,老夫便会离去,懒得再来。” 叶凡再次抱拳致谢,老人只是摆摆手,转身离去。 小乞丐悄悄问道:“你从小就练武的吗?那我现在想练是不是太迟了。” 少年摇摇头:“没有,我也是四个月前才开始练得,你比我聪明,肯定很快就能追上来。你要是不怕吃苦,我可以教你。” 女孩挺起胸膛,高兴地点点头。 谁知,已经走到树林边上的老人脚下蓦然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四个月!【气】、【武】同修皆达三境,甚至还能使出了四境才有的神通。 老人脸色涨红,觉得自己先前的话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这哪里是块烂泥啊,这tm就是个妖孽啊。 第七十三章 千军不挡 第七十三章千军不挡 李府内,李家老祖正悠哉悠哉地剔着牙,虽然没能吃成油焖兔子肉,不过看着自家妹子秀色可餐的模样,倒也算是饱了口福。 门外,驼背老人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名义上他还是李府的管家,所以每日还是得干些管家该干的事。 “咋啦,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以往你回来可都是神清气爽的。”李儒轻摇纸扇似笑非笑道。 老人冷哼一声,走到男子面前,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质问道:“那小子究竟是何方来历?” 李儒转过身,背对老人忍不住嘴角微扬:“怎么了,那人资质太差,您老教的不顺,想撒手了?” 老人吹胡子瞪眼道:“资质太差?四个月连破三境,气武同修,还没人教。你告诉我四个月一个新人武者能够干什么,一境的底子只怕勉强打好,还未必是最稳的。” 李儒眯起眼,笑道:“那您就是捡了块好玉,前途不可限量啊。” 老人脸色不善道:“好玉?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怕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你老实告诉我,和你下棋之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何会看中这小子,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李儒手中纸扇一拢,正色道:“你放心,其中牵扯的因果绝不会坏了您的大道,我也不过是想从那人身上取回一件东西,从此互不相欠。” 老人神色怀疑,不过也没追根究底,活了这么久,他也明白,事事讲清楚未必是好事,有些不该自己知道的,还是少知道为妙。 “我不过想提醒你一句,你玩火可以,只要别把房点了就好。”驼背老人冷笑道。 眼见老者气呼呼地打算离去,李儒还是问了一句:“明日可还继续。” 老人停下脚步,腰似乎挺直了些,没回头,沉声道:“我这人没半途而废的习惯,那小子修为冒得太快,该是没人告诫他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样才能长得壮实。如今他一下吃成了个没用的胖子,空有一身肥膘,想再练回来,就得下猛药。” 李儒抱拳致谢,高声道:“老先生高义,李儒在此谢过了。药尽管取,李家没别的,就有几个臭钱,愿做那散财童子。” 老人轻哼一声,没有多言,佝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院里里。他还得去见一下自己那傻徒弟,顺便踹上两脚解恨,这混球十几年的苦练还抵不上人家四个月,精力真浪费在狗身上了。 李儒收回视线,又望向远方,呢喃道:“这棋下得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驼背老人想在他这要份人情,留作后手。自己又何尝不想再试试那人的底线,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 城隍庙里,出了一身汗的叶凡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四周云雾缭绕,热气腾腾。似乎即使是被煮了,感觉也是不错的。 不远处,小乞丐正在架锅,准备生火做饭。当汤水煮沸后,她便有些心疼的从竹筐内掏块出一块油纸包,打开里面是肥美的大骨肉。 听说练武的人都需要很多营养,光啃馒头和瓜是不顶事的。所以她才自掏腰包,又在肉铺讨价还价了半天,总算物色了一块不错的猪肉,带回来加餐。 女孩用匕首一刀一刀切着肉片,极为小心,脸上的表情令人苦笑不得,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又心疼不已。似乎每一刀子下去都是在割她的肉,想来也是,整整五十文钱,可不就是在割肉吗? 叶凡泡在药池里,懒得动弹,等女孩将饭菜做好,他就伸着手要。 “今天汤里可是加了大料的,你可省着点喝,别没尝出味儿就咽下去了,多不划算啊。”女孩提醒道。 少年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接过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女孩走回自己的草垛旁,顺便也是自己盛了一碗,没挑大的肉片,就顺了些肉沫,总共也就这么点儿肉,一个人吃都嫌少,她可不敢贪嘴。 女孩吃了两口,便抬一下头,见浴桶内的少年正意犹未尽地舔着碗,她便笑了,然后再偷偷喝上一口,继续给他满上。 “吃我的,住我的,将来要是有人欺负我了,你可得站出来帮我。” 叶凡嘴里吃着肉,含糊不清道:“放心,我保证谁以后要敢动你,我就揍死他。” 女孩不满地用筷子敲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嘟囔道:“可别真打死了。” 少年哈哈一笑,低头喝汤。 既然女孩不希望他杀人,那他以后就不杀好了,最多打个半死,应该就差不多了。 —————————— 南州,离阳王朝境内,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此时有个身披灰袍的人影恰巧路过,便停下望了一眼。 宽大的灰袍将他完全笼罩在内,看不清真实面容,只是隐隐约约可从光线透过处见到此人眼角露出的古怪刺青,似剑若影。 烈日当头,将大地烘烤地一蹶不振,远处的村民正卖力地种植着作物,期待来年的丰收。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呢。” 少年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位全副武装的将军,银盔亮甲,十分威武。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望着远处那村庄,沉默不语。 将军瞥了他一眼,嗤笑道:“还是一样的无趣,前几天东洲边境闹得这么厉害,也是你的手笔?” 少年驻足停留了片刻,便继续启程前往下一块地,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只有一份曾被自己舍弃的执念。 被三番两次地无视,将军的脸上却没多少怒意,反而有种战意在涌现。他手一挥,挡住了少年的去路,说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你离开。” 少年抬头,黑发赤瞳,眼神之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轰隆隆的马蹄声这时从远方赶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便在前方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军阵,足足三千人之众,且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群军士中竟然没有一个凡人,皆是纯粹武夫或山上修士,修为都已过五境! 为首大将骑上一批枣红战马,手握方天战戟放声道:“【炼狱修罗】,千军不挡,与我南州铁骑再战一场如何?” 少年撤去灰袍,露出身上枷锁,一言不发,只是曲膝出拳,似在说:尽管放马过来。 将军大笑,手臂扬起,三千兵家修士便呼啸而出,一人对三千,这仗有的打? 当然!之前就打过,徐璈输了,所以今日就是要找回场子的。 第七十四章 破镜需打底 第七十四章破镜需打底 叶凡再次见到驼背老者时,明显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就像是从看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子变成了看一件稀释珍宝,说不出的古怪。 叶凡上前行礼问好,老人将几大包袱药材一起扔在地上,吩咐小乞丐道:“先去烧水,今天这拳会喂得快些。” 小乞丐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吃力地扛起大包小包,跑回庙里生火去了。 驼背老人捻着胡须,先是围着少年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你这身板,实在看不出是个只学了四个月的新晋武夫。” 叶凡被老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抱拳恭敬地问道:“前辈,今天是否还是照旧?” 老人摆摆手,摇头道:“不急不急,习武就像吃饭,山珍海味不是越多越好,偶尔也要来些粗茶淡饭,洗涤一下五脏也是不错的。” 叶凡脑门滴汗,他实在无法将老人这几日来的摧残当作山珍海味,至于粗茶淡饭,他只会觉得恐怕比那什么‘山珍海味’更加难吃。 “在开始前,我这有些小小的建议,当然听不听随你。” “前辈请讲。”少年恭敬道。 老人摸着下巴,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的境界升的太快,四月破三境,这在许多大宗大派内也实属罕见,可这并非什么好事,快也有快的弊端,造成的结果就是你每一境的根基都打得十分糟糕。就像烂泥糊墙,夯不严实,四面透风,这样的武道底子,就算今后叠上去了,也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 老人说着便顺势用手指一戳,少年顿时被一下弹飞,捂着肩头,眉头紧蹙,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好在你如今恰巧卡在了三境的门槛上,还未越过那龙门境,就是悬崖勒马,还有得救。” 叶凡从地上爬起,有些不解道:“前辈,入了第四境真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老人瞥了他一眼,轻哼道:“武者前三境,只能算是娃娃学步,四境后才算学会出拳。而练气士,前三境是蒙学,第四境开始才算学以致用。其中差距,有如云泥之别,怎会不大?” 少年有些悻悻然,如此说来,自己没那么早破镜,该是幸运的了,要是稀里糊涂地入了四境,那以后的差距可就大了。 老人继续说道:“所以说,每一境都有每一个境的底子要打,不能冒然破镜,要学会克制,将那份意境和感悟留在心中,压制在某一个临界点上,等到时机一到,你再破镜,便会水到渠成,到时自然又是一番天地。” 叶凡恍然:“难过我每次破镜时,总会觉得差了些什么,除了身体与体内的真气变强变足外,并未有多少额外的惊喜,原来是因为每一境停留的时间太短,没能攒够那份意境和感悟。” 驼背老人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以往你小子练武,是饿汉子吃独食,不管好坏全往嘴里塞,如今空有一身境界修为,却非真正走了大道。别以为教训了几个野毛贼,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天下何其大,能人修士更是不计其数,便是比你小,底子比你更牢的小辈老夫也能一抓一大把,莫要小觑天下武者。” 少年上前拜谢,觉得自己今天又是听了一课,学了门大学问。 老人摆摆手,说道:“老夫是个直爽人,有些话掖在心里,就是想吐出来。你也别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都是爷们,就别矫情。” 少年微微一笑,大为赞同。 “好了,既然道理给你讲完了,咱们今天就该开始练拳了.” 叶凡笑容一僵,感觉前一刻好不容易提起的气瞬间漏了大半。还未反应过来却被老人一把抓住,下一秒耳边劲风袭来,两人竟瞬间拔地而起,飞上高空。直到脚下的破庙越来越小,如蚂蚁搬细微时,老人才停下,带着叶凡御空而立。 少年的脸色有些发白,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飞上天,既惊喜又有些手足无措。 “待会儿下去的时候,记得把头抱住了,要是脑瓜子给摔烂了,神仙难救。”老人沉声说道。 叶凡微微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老人这话是何意,下一秒就见老人突然松手,他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下掉了下去。 “我去你大爷的!” 叶凡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身子笔直下落。四周的劲风吹得他衣衫狂舞,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流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更糟糕的是他竟发现自己就连呼吸似乎也变得极为困难,不敢张口,深怕下落时的强风,会把自己的肺给撑爆喽。 叶凡发誓,这一次他要是还能活着,绝不再找这老头喂拳了,这哪里是喂拳啊,这特么是要自己的命啊。 破庙里,小乞丐已经煮好了水,将药材放了进去。那老头说今天喂拳会很快,她便想着是不是能抽空再去河边转转,运气好的话晚上就能喝上鲜美的鱼汤,这玩意儿也是大补的,还省钱。 可当女孩走出庙门时,却发现老人和少年都不在外面,这不免让她有些疑惑,以往老人喂拳都不会离太远,因为喂完拳后,她还得将不能动弹的少年拖回庙里,要是走得太远了,那可得费很大力气了。 正当女孩疑惑时,头顶上忽然传来惊叫声。她好奇地抬头望去,随即也立马跟着惊叫了起来! “啊啊啊!” 轰然一声巨响,女孩的前方扬起大片尘土,一个人形影子的深坑出现在了她的脚前。 小丫头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使命拍着自己的胸脯,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就差一点儿,她就被砸成肉泥了。 老人御风而来,于空中飘然落下。他大步走到深坑旁,手往下一掏,下一秒便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给提了起来。 看着气息孱弱,似有若无的少年,老人失望地摇了摇头:“说了几次,要懂得运气受身,你这么笨,再多几条命也是白搭。” 说完,老者抬手在少年的眉心处点了一下,输入一道真气,算是替他捡回了一条命,然后便随手丢给了早已吓傻的女孩,说道:“拿回去泡着,明日再拎出来晒个几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第七十五章 拳出新意 第七十五章拳出新意 接下的日子里,叶凡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自第一次从高空落下后,他全身的筋骨几乎都摔成了肉泥,几天下来动弹不得,就连吃饭都得小女孩帮着喂,活生生的成了行尸走肉。 等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气力,可以自己行动了,那老人又突然出现,借着喂拳的名义,就是一顿招呼,硬是将叶凡好不容易长好的骨头又打断了几节,还放下狠话说:如此脆的骨头要了也没用,不如直接打断,再长就是。 叶凡实在是被气得无话可说,感情这骨头不是长在你身上,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小乞丐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只是每天重复地替少年擦拭满身的血迹,或是在他艰难下咽时,轻轻拍上两下对方的后背。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这个憨傻的少年,她没练过武,更不是什么山上修士,可她知道少年在坚持,哪怕疼得说不出话,他也依旧在咬牙坚持。 女孩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她没有多问,但是愿意一直陪着,在他需要的时候,搭上一把手,就很知足了。 两个月后,当少年再次被老人从天上扔下时,他已经懂得了如何运用强健的体魄和体内的真气构建防御。 破庙的屋檐下,女孩躲得远远,然后抬着头一直静静望着天空,直到有个人影落下,她才下意识地伸出小手遮住眼睛,似乎深怕再次见到那个摔得血淋淋人影。 一声闷响,远处尘土飞扬,女孩指间露出一条缝,只见少年单膝跪地,衣着凌乱,虽说模样狼狈了些,可身体上却并无大碍。 老人凌空落下,抚着胡须露出一丝笑容:“总算像那么回事儿了。” “要想学拳,就得先学会挨打,不然你一拳出去打不倒对手,他人一拳你就死了,岂不是输的很冤枉。” 叶凡觉得老人说得有些道理,书院里的小胖墩就是公认最耐揍的孩子,不管多少人扑上来,他总能仗着那身肥膘来个七进七出,也就老夫子的拳头让他忌惮些,不敢硬接,怕被打漏气了。 见少年发呆,老人还以为他是没听懂,便又提了些武者的基本道理:“纯粹武夫的精髓便是这‘纯粹’二字,胆气要纯粹,体魄要纯粹,出拳更是要纯粹至极,做不得半分的拖泥带水。” 老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继续道:“如今你的胆气和体魄都被老夫淬炼得差不多了,虽说不一定是这世间最强的三境,可路已经铺好,今后只要不松懈,早晚都能去争上一争。” 叶凡后退一步,抱拳弯腰,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虽说这段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可老人对自己的好,叶凡还是铭记于心。就说经过这两个月的淬炼,就连他自己也感觉似乎有了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去除了一身的杂质,整个人顿感轻松了不少。 “好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胆气和体魄都给你练了,那么剩下这拳法,我也不好吝啬了,便教你几手应应急。” 说完,不等叶凡开口,驼背老人便已一步踏出,同以三境武夫的修为向少年问拳。 叶凡心神一动,脚下一错,以‘五式无名拳’应对。 两人的拳头于半空中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叶凡起初还能抵挡片刻,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竟越来越力不从心,老人的拳头上似有使不完的气力,最后将他直接震退数步。 老人收手,皱眉道:“你这拳有些门道,虽稍显稚嫩,可一身拳意已经向那‘纯粹’二字靠拢,不赖。” 叶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拳是镇上夫子所教,他说天下拳法,化到至简,都脱不开这五式,练好了便是对上那佛祖,也是不惧的。” 老人心神微颤,向佛祖问拳?这话可不是谁都能说的,就算是老人这般九境巅峰的纯粹武夫都不敢开这大口。 “教你拳的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你学得真是一塌糊涂,好在那人没收你当入室弟子,不然真是丢了祖宗颜面。”老人虽然心中震撼,可嘴上仍是忍不住要数落一下少年。 叶凡赧然,并未觉得委屈,反而觉得老人说得很对,自己学问比不上夫子,拳法上自然也是望尘莫及的。 老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吹胡子瞪眼道:“你这拳意境上不比我那一拳差,可知自己为何会先退?” “晚辈不知?”叶凡老实道。 老人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你出拳只在‘招’而缺‘式’。” “何为‘招’,又何为‘式’呢?前辈?”少年问道。 “‘招’为形,‘式’为力,只有二者合一,这拳出的才算痛快。” 叶凡不解道:“可我出拳时,也是牟足了力的。” 老人啐了一口,骂道:“你那是蛮力,匹夫之力,单靠手臂能发挥多少力气,出拳时该以全身之力递出,方是好拳头。” 叶凡皱眉,不解:“全身之力,如何出拳?” 老人蓦然曲膝,脚下一沉,摆出拳架,厉声喝道:“腰马合一,不动如山!” 随即变换拳架,一拳上起,一拳横放,作防御状:“臂坚盾守,气定如林!” 紧接着弓步踏出,身形一抖,欺身上前:“步开势稳,迅疾如风!” 最终,老人肩膀向后拉开,如一张大弓,绷紧蓄力,一拳打出:“一往无前,侵敌如火! 当老人拳头打出的那一刻,叶凡顿感心头一颤,一股难以形容的杀伐之气顿时扑面而来,如将军纵横疆场,兵士身先士卒,说不清的铁血柔情,道不尽的英雄气概。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一拳打出了老人一生的豪气,和数不尽的沧桑。 叶凡终于明白自己的拳头和老人的拳头究竟差在哪了,这拳他学不了,因为没有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是无法领略出这拳真正的奥妙的。 老人出拳之后,便停下了动作,整个人定在了原地,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思绪万千。 曾经偌大的校场上,上千人的队伍一起出拳呐喊,整齐化一,打着这套【风林火山】。 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士,是为了一国子民,敢向山上仙人挥舞兵刃,前赴后继,死伤无数,用鲜血和泪水换来了一处安生之地,保四方太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我离阳王朝八十万铁骑,敢教天下神仙退避三舍! 第七十六章 再现御龙真人 第七十六章再现御龙真人 驼背老人打完拳后,不发一言,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了。 小乞丐站在庙门前,垫着脚尖张望,有些疑惑,以往这老头可严厉的很,不把少年揍得半死是不会轻易罢手的,今日怎么转了性子,如此好说话,也不打也不骂,就这么乖乖走了。 叶凡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同样沉默不语。只有他感受到了老人心中的那份缅怀和伤感,想必是这套拳有些故事。虽然拳路简单朴素,但出手却是异常干脆利落,不似武者比斗所用,而像是战场厮杀所使。 女孩将好奇地目光投向少年,叶凡耸耸肩,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觉得有些庆幸,不管如何今天算是少了一场磨难,难得可以休息一日。 眼看日头还亮,连日来倍感憋屈的少年想着怎么着也得出去舒展一番,于是便拉着女孩上街,不为别的,街角那家馒头铺他可是垂涎已久,想着以后每到一个地方就尝尝那里的手艺,将来列个谱,作个比较,看看是哪家的铺子最为正宗,做的馒头最是美味。 若是让小乞丐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肯定会笑掉门牙,白面馒头又不是美味佳肴,味道能有多大区别,吃了也就吃了,还要排个高低,怎么听都觉得很掉份儿。 一大一小在街角的铺子里买了四个刚出蒸笼的白面馒头,叶凡一人要吃三个,分了小乞丐一个。女孩有些无语地接过,狠狠啃了一口,真是食之无味,只能当作充饥。又嚼了几下,女孩顿感有些委屈,觉得自己那五十文买肉钱花得一点也不值当,这人太坏,居然只拿馒头糊弄自己。 天真的叶凡没注意到女孩心中的小九九,而是在一口一口仔细品味着手中的馒头,时而皱眉,时而舒张,似乎是要牢牢记下口中这味道,将来留有大用。 与此同时,木子城的城门口,有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正驻足观望着城门上的匾额。 为首的年轻公子微微一笑,抬起手指着那匾额对身后的两人说道:“木下一子当为‘李’,这城名起得真是富有诗书气啊。” 男主身后站一老者,面白无须,一身阴柔之气。此刻正弯着腰,举止谦卑。只听他用略微尖锐的嗓音说道:“李家胆肥,安敢如此?老臣愿替殿下将这匾额拆了,砸于其门前,再治个大不敬的罪名。” 年轻公子摆摆手,笑容更胜了:“韩伴伴,你这话就说得就不对了。这木子城是木子城,李家是李家,何来不敬之说?况且,你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大内貂寺,又如何能治罪?” 老者闻言,腰便弯的更低了,谦卑道:“老奴失言,请殿下降罪。” 另一位黑袍修士沉默不语,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局外人模样。老臣与老奴虽是一字之差,可贵贱尊卑却是天壤之别。 皇族自有龙气,万物生灵见之皆应臣服。龙有四爪,称为‘臣’,爪下蝼蚁众生,便是‘奴’。 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韩貂寺你是看着本宫长大的,也算是孤的长辈,我又怎会不知你的忠心,方才不过是我玩笑之言,你又何必当真呢,快快请起。” 说着,年轻人亲自伸手就要将老者扶起。 老者顿时泪流满面,双膝跪地磕头,说自己当不得这称呼,还请殿下收回。 年轻人只得笑骂着说了声老太监,还不速速起身。 老人这才破涕为笑,灿灿起身守在男子身后。 黑袍修士虽面上并未多少变化,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感叹,这位太子虽年纪尚小,可驾驭人心的本事却是比他那昏庸的老父亲要高明太多。不像那人常年不理朝政,只知沉迷酒色,以至于早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如今靠着无数灵丹妙药才勉强续命。 虽然朝廷内外已有大量呼声,想让太子尽早继承大统,承袭皇位。可那将皇权死死攥在手中的可怜之人又怎肯轻易让出,这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只有攥紧了,他还能再多享受几年的荣华富贵,若是一下松开,少了那份权欲的驱使,那人只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年轻人这时忽然转身,对着黑袍修士抱拳说道:“孤虽常年独处深宫院墙之内,可也对山上之人神往已久,如今能得御龙真人辅佐,实在如虎添翼。” 此人正是自封御龙真人的黑水湖修士,当日被灵溪宗的两名弟子击退后,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本想回黑水湖休养,却不想中途遇见了这位微服私访的黄婷国太子。 一个对李家有着谋算,另一个对皇权有着想法。两人一拍即合,结伴而行,于是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御龙真人躬身还礼,恭敬道:“殿下谬赞了,在真龙天子面前小人可当不得这‘御龙’二字,殿下还是呼老夫本名离真即可。” 年轻人摆摆手,满不在乎道:“真人有大神通,已是凌驾众生的山上仙人,何须守这俗世规矩。这御龙二字,真人当得。”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哪怕御龙真人知道这年轻人是在给他戴高帽,可能让一国将来的君主如此推崇,还是让他不禁有些飘飘然。尤其是这年轻人答应事成之后,他便是这黄婷国的国师,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人。 见御龙真人有些得意忘形了,一旁的老者不免冷哼一声。离真这才如梦初醒,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这年轻人虽然画了张大饼,可真正能吃到嘴里的又有多少?能混到金丹境的人物又岂是鼠目寸光之辈,心中该有大谋划。 当然,黄婷国的太子虽然身份尊贵,可还不值得他如此恭敬,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一直跟随在此人身边这位的老太监,一位八境的纯粹武夫。 离真脑后不免有些冷汗,如今在岸上,自己的黑蟒已经被送回了黑水湖休养,对方要是突然翻脸,以他七境练气士的修为,恐怕还不是这老太监的一拳之敌。 离真赶紧后退一步,神态恭敬地向年轻人行礼。 年轻人甚是喜悦,开怀大笑。 老者见状,面色才微微缓和了一些,不再与这欺软怕硬的小人一般见识。 第七十七章 卖匕首 第七十七章卖匕首 黄婷国的太子带着两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入了城,他并未直奔李府,而是闲庭信步地在街上逛着,时不时地评头论足一番,哪里的酒楼造得精致,哪里的店铺宾客入流,他都看得仔细,瞧得清楚。 “当权者,该知黎民百姓,如掌中纹路。开则明,闭则暗。一开一闭间,便知天下生死。” 黄裳停下脚步,摊开手掌,朝着远处那恢宏富饶的府邸虚空一握。这话是母后在自己幼年时所教,她一心希望自己的父皇能成为一个有担当,有志向的明君,所以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可惜天不遂人愿。 自古以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皆是书上的大实话,可惜敢说这些话的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终有一日,听腻了说教的那人将母后关进了冷宫,从此他是清净了,清净到再也听不见他人的声音了。 这位年轻的储君放下手,心中其实并未有多少怨恨,只怪自己生于帝王之家,就该受此苦楚。 黄裳觉得书院里的书,有一句话讲得很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母后,你说的很对,当权者确实该将天下至于掌中,一朝一露都应细微入至。只是如今孩儿的掌心里多了根刺,一根很毒很毒的刺,开着碍眼,闭着烧心,剔骨削肉都不能去,该如何?” 年轻人心中自问自答道:“唯有壮士断腕!” 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正走来,黄裳起初并未在意,可见了那女孩无意中从怀里掏出的匕首,他却忽然一愣,随即快步走了过去。 叶凡实在受不了身旁小丫头一路上一脸哀怨的神情,便又自掏腰包,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人一串,边吃边走。 女孩这才眉开眼笑,伸出小香舌,一口一口舔着。只是也知不知是那做糖葫芦的小贩手艺不到家,还是有意赚这黑心钱。糖葫芦的糖衣没裹到位,结果小丫头还没舔两口,小脸顿时揪了起来,一股子酸味,气得她当即拿出匕首,嚷嚷着要去找那小贩算账。 叶凡当然不会让她去胡闹,只得拉着好言相劝:“我这串就很甜,估计人家也是不小心的,要不我这串给你好了。” 叶凡很大方地将自己的糖葫芦让了出来,可女孩并不领情,反而十分嫌弃地扭过头去:“你都舔过了,我才不要呢。” 叶凡挠挠头,实在没办法,看来只能回头再买一串了。 恰在此时,有个一身锦服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开口就问:“姑娘,你这匕首是从何得来的?” 小女孩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有些心虚地躲到了少年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抬头望着,不停地眨眼睛,似乎是在说:该你出头了。 叶凡无语,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不过他也不是个不明是非之人,看女孩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这匕首来路不正,如今人家找上了门,本就理亏的他们确实不太好办。 “是不是你拿了人家的,如果是的话就还回去吧,大不了我下次再给你买一把。”叶凡揉着女孩头顶说道。 小丫头嘴巴一噘,似乎对少年的临阵反戈很是不满,哼哼道:“才不是偷的呢,是从一个倒霉蛋的尸体上拔下来的,不过那人可不是我杀得,我就拿了这匕首,别的什么都没拿,对,什么都没拿。” 女孩不停挥舞着双手,似乎这样能给自己的话增加一些说服力。 叶凡一拍脑门,有些无语,想起他与小乞丐的第一次见面,这丫头不就抱着个大大的包袱回来吗?想来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倒霉蛋的东西了。感情她是捡了死人的东西,难怪会心虚成那样。 黄裳心中微凛,他知道这匕首的来历,也知道被杀之人的底细,因为那人就是他派来的,只是后来无缘无故断了联系,他才不得不亲自来这木子城一趟。 那人名叫王忠路,是他为数不多圈养的隐秘碟子,本身也是一名实力不俗的金刚境武夫,只是没想到竟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又向小乞丐询问了一下那人死后的细节,他才越发心惊。 “那人死得很奇怪,像是自杀的,手里握着匕首,狠狠捅了自己的心窝子,可脸上的神情却非常害怕和惊恐,不像是一个一心寻死的可怜人。” 女孩努力回忆起当初那具尸体的模样,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时站在身后的御龙真人沉吟了片刻说道:“应该是被幻术所杀。” “幻术?”黄裳皱眉道。 御龙真人点点头:“山上修士非尽是精通杀伐之人,有些也擅长鼓弄人心,编织美梦引对手入瓮,其中擅使权谋的阴阳家便是此种手段的佼佼者。” 年轻太子了然,那王忠路定然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所以才被人灭了口。只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是,那人既然能用幻术轻而易举地杀死金刚境武夫,那为何会没有时间处理尸体,就这么随意地丢弃在巷子里,难不成是自信到没人能查出其中端倪。 黄裳压下心中疑问,觉得此次李家之行恐怕得费些手脚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黄裳用十两银子买下了女孩手中的匕首,至于其余赃物,他并未想着追回。之所以单独留下这匕首,是因为当初王忠路就曾用它帮自己解决不少明里暗里的麻烦,如今带回去,也算是个纪念。 两方人就此告别,女孩看着手中的碎银子,欢喜地上蹿下跳,恨不得骑到少年头上,耀武扬威。 叶凡实在无语,那匕首应该本就是对方的,如今又用十两银子买回去,这冤大头当得可真爽快,实在不明白先前那番讨价还价的意义何在,或许是那年轻人天生不喜欢太简单的交易,非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才行。 另一边,始终跟在年轻人身后的老貂寺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殿下,那少年也是个武者。” 黄裳点点头:“早看出来了,不过修为只有三境,我才没了招揽的心思。此次入城,还是先将李家的事处理好了再说。” 老貂寺开始闭口不言,其实后边还有一句话他没来得及说,那就是那少年的三境的底子打得远比常人结实,说不定身后有高人指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小小的木子城,他韩伴伴还不放在眼里,过江的龙到底能否压得过这里地头蛇,得用拳头大打才知道。 第七十八章 离阳王朝的兵 第七十八章离阳王朝的兵 南州的离阳王朝是俗世中的一个异类,因为它完美地将俗世王国与山上修士结合到了一起,组成了一支完全由武者充当兵卒的军队。 八十万铁骑纵横整片南州,马踏江湖,无人可当。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战,便是百余年前以镇南王徐璈为首,十万铁骑深入蛮荒,追杀叛国逆贼寿昌侯的讨逆之战。 寿昌候本是当朝国舅,可却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在封地内胡作为非,无视国法。再被问罪,传旨送往京都之时,更是公然起兵造反,甚至暗中勾结蛮荒妖族,企图割据一方。 离阳王朝对于如此行径,自然不会姑息,哪怕那人是当朝国舅。女帝亲自下令征讨,诏书送往镇南王府,只印三字:斩立决! 当时徐璈看到征讨诏书时不禁放声大笑,向皇宫的方向深深拜服,并由衷赞了声巾帼不让须眉。 寿昌候的亲军虽是离阳王朝兵士,可与徐璈手下的正规精兵一比,仍是差了不少。双方开战不到半月,寿昌候就一路惨败,最终就连封地也丢了,只身逃亡蛮荒。 要是到此为之,那这场平乱也算功德圆满。可那朝中的女子非寻常帝王,眼里揉不得沙子。徐璈一方面整顿兵马,补充给养,准备长途奔袭。一方面却又让亲兵回朝请示,却得女子一通臭骂。 “徐璈,他是瞎子吗?诏书写得清清白白,斩立决!不要来问‘要不要出兵蛮荒’如此愚蠢的问题,我离阳王朝何时惧怕过谁。告诉徐璈,他要是没本事将寿昌候的脑袋带回来,那他这镇南王的位子也该趁早换人啦!” 消息传回,徐璈闻信仰天大笑,没有片刻迟疑,领着那十万大军便向蛮荒挺进。 那一战打得极为惨烈,蛮荒为妖族领地,自然不会让人随意侵入,所以徐璈的大军一路遭遇了无数的围追堵截,最终当他提着寿昌候的脑袋,浑身浴血地走进大殿时,十万大军已仅剩不到三千。 而这个面容坚毅的男子对着满朝文武,只说了一句话:“我离阳王朝的男儿走了一遭蛮荒,葬了不少在那,今后都将一一接回来!” ……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朱雀城外,早有军士接应。为首一名将领快步上前,替主帅牵马。 徐璈下马,拍了拍满身的尘埃,对来人笑道:“夏侯,你说得对,三千人的部队对他来说还是少了点儿,下次该带一万人去才对。” 名为夏侯的将领为徐璈的心腹大将,军功卓着,经历过多次生死大战,更是一名上五境的兵家修士,闻言便知道将军此次会友,未能如愿。 “胜败乃兵家长事,将军无需介怀。”夏侯恭敬地说道。 徐璈笑了笑:“谁说我败了,是他不愿与我打,一路穿阵跑了,要是如上次那样,他定是我阶下囚。” 夏侯点点头,不禁回忆起当初那场战役。那黝黑的少年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为了一个寻常的村落,竟然敢以一己之力对战离阳王朝上千人的部队,还能一路冲到阵中心,与主将一战,实在惊人。 至此,那少年在得了【七杀】,【贪狼】的天运之后,又在这南州搏到了一个【破军】的大道契机,从此一路过关斩将,在这浩然天下,实打实地闯出了大大的名头。 这一战虽然没能留住那人,不过徐璈并未显得有多灰心,反而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这时,夏侯递来一份匿名书信,说道:“将军带兵离开之后,这份信便被人发现插在了镇南王府的大门上,末将已经查验过了,上面并未留有仙家印记,至于投信人是谁,末将已经派人去查了。” 徐璈接过信件,用指尖轻微摩擦了一下,沉声说道:“纸质轻柔,不是我南州所用纸张,该是其他三州出处。” 南州天气干燥,寻常的纸张容易受热自燃,所以南州所用的纸都参进了一种特殊的树脂,使之变得粗糙耐热,不易磨损,也方便行军之时,传递消息。 徐璈打开信封,里面是份匿名信件。徐璈仅是扫了一眼,原本喜悦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下一秒,他手中的信件就化作一团鲜红火焰,被燃烧殆尽。 “将军?”夏侯疑惑道。 徐璈摆摆手,只说了声回府,并未透露太多。 夏侯不敢多问,只是从将军阴沉的神情看,信中的内容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 李府内,驼背老者独自在院中饮着酒,下人们都被吩咐去了前院做事,所以四周显得格外清净。 不多时,有个魁梧汉子拄着巨剑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 “师傅,你叫我?”巴图来到驼背老人身旁,弯下腰,正要坐下,却被老人一脚踹翻在地。 巴图挠挠头,有些不解,自己哪又惹师傅不高兴了? “我问你,当初教你练拳,你为何不练,反而去学剑?”驼背老人饮了一口酒,重重放下杯子,没好气地问道。 巴图灿灿起身,找了个稍远一些的石凳坐在,说道:“师傅,我觉得拳头很难打死人,碰上皮糙肉厚的,不得累个半死啊。还是剑省力些,一剑下去就能劈个两半,多痛快啊。” 巴图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便举起脚边的重剑,背在身后,学那少年当初的模样,来了招背剑开山式。 老人被气得不轻,练拳练剑都是一样,你的拳若是练不好,又如何能练好剑呢? “那我让你投身军伍,去边疆厮杀,混个三年五载便可积攒一身杀伐气,对你今后的武道也是大有裨益,为何不去?”老人又问道。 巴图委屈地回答道:“师傅,那边塞生活枯燥无味,我还没娶媳妇呢,成天和一群**混在一起,多没劲啊。不如在这李府安安稳稳地当我的护卫,将来攒钱娶媳妇。” 老人实在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破口大骂道:“整天就知道取媳妇,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拿你敲人都嫌掉面子。” 说完,老人便恨恨地走了,留下巴图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难道师傅叫自己来就为臭骂上一顿? 第七十九章 红颜祸水 第七十九章红颜祸水 一向低调的李家,这几日不知为何突然高调了起来。高调到何种程度,不单院前屋后大摆流水筵席,便是施粥的善棚,也是平白加了不少肉食,可谓是让人大饱口福。 前前后后来到李府拜访的人,甭管认不认识,只要穿的还算体面的,都先请进府内,好酒好肉地伺候着,使那些前来原本只想混个脸熟的地方乡绅个个都受宠若惊。 没人知道李家为何突然热闹了起来,问了下人,说法也是五花八门。有人说是李家老爷大寿,所以才如此阔气,可过寿不是只过一天吗?哪有连着几日都过个不停地;还有的说是李家大公子在京中了状元,这是衣锦还乡了。当然,最靠谱的还是最后一种,据可靠消息说是李家二小姐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李家老爷明面上不好直说,所以才以筵席为名,邀请各方年轻俊杰,好为李家挑选乘龙快婿。 厢房内,看着下人们忙忙碌碌的身影,黄裳有些哭笑不得,这李家之主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并未透露身份,只言是京中的画师,奉皇命来为李二小姐绘制一副画卷,结果就赶上了这么大的排场。 如今李家小姐的面还没有见上,就被李府中的繁多琐事闹个不停。每当自己提出要与李家小姐见上一面时,李有财那人就百般推脱,说府中事情太多太杂,一时间应付不过来,绘画一事恐怕得延期了。 黄裳忍不住轻笑起来:“看这架势,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消停不下来了。” 身后宫内老人语气不善道:“李有财明显是在搪塞殿下,需不需要老臣出面惩戒一番。” 黄裳摇摇头,转身回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客随主便,我们既然是客,怎有喧宾夺主的道理。不急,反正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且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云龙镇人换了一副年轻面容,静静守在一旁,沉默不语。 书房内,李有财不停地来回走动,看样子是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你就别晃了,晃得我头都晕了。当初怎么教你的,遇事莫要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男子依旧躺在那张朱红镂空的太师椅上,手持纸扇,轻轻挥舞,一摇一晃地说道。 李有财噗通一下跪在老祖面前,哭丧着脸道:“老祖啊,我怎能不着急,那人可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咱们就这么把他晾着,岂不是杀头的罪名。” 李有财说着,还用手做了个抹脖子动作,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就贪生怕死。当初老祖将那年轻人的真实身份悄悄告知之后,他是真得夜不能寐,整日提心吊胆,几次见面都腿肚子哆嗦,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当场就跪下了。 李儒起身,用扇子敲了下这不孝子孙的脑门,没好气道:“我李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种的怂包,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小肚鸡肠子,那姓黄的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天子,这点城府还是该有的,先晾一阵,没事儿的。” 话虽如此,不过李儒也是有些头疼。其实在京内听闻到那皇帝老儿的一些风言风语之后,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会是这么个大人物。要是换了别人,哪怕是个一品钦差,他李儒也有办法让对方灰头土脸的回去,事后还不好指责李家待客不周。 “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啊。” 李儒手中的扇子轻轻拍打着手掌,似在思索对策。这位太子带来的两名高手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一个八境武夫,一个七境修士,这两人无论放到黄婷国的哪一块封地内,都能横着走了。 不过他李家倒是不怕,真要动起手来,他李儒都不用亲自出面,家中的一个老管家就能轻松应付。无论是纯粹武夫还是山上修士,境界越是往后,差距也会更加明显,尤其是八境到九境,九境至十境。别看彼此只差一境,十个玉璞境加起来,都未必能打赢一个陆地仙人。 比起这两人,真正让李儒感觉有些棘手的反而是这个黄裳,虽然人家不过是个五境的武夫,可这黄婷国太子的身份占了大统,无论自己如何应对,到最后都不免会触碰到皇家的威严,有些麻烦。 如今还不是和黄婷国翻脸的时候,唯有一个‘拖’字诀,等自己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后,再作定夺。 想着,李儒正打算再躺下歇息一会儿,却突然眉头一皱,随即蓦然起身,看向屋外,面色阴冷。 “该死的红娘,竟敢坏我大事!” —————— 院子里,李君儿本是听从父亲和大哥的嘱咐,乖乖呆在房间内的,可不知为何,她精心圈养的兔子忽然跑了出去,恰巧绿鞘前去厨房取膳,她只得自己出来寻找。 路过一间厢房时,里面走出一位不曾见过的年轻公子,本着来者即是客的严谨家风,李君儿便盈盈施了个万福,娇艳动人,仪态万千。 那年轻公子顿时僵在了原地,似乎忘记了言语,只是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美丽女子,眼神火热。 李君儿最瞧不得这赤裸裸的眼神,似乎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便转身离去。 直到佳人远去,男子才略微失望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却见一雪白兔子从前方的草地上掠过,还回头望了他一眼,男子莫名傻笑。 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老貂寺从屋内走出,见殿下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为李家之事发愁,便出声安慰。 “殿下洪福齐天,百无禁忌,何必为区区李家犯愁。” 男子笑而不语,伸手拍了拍老貂寺的肩头,这让老者顿时受宠若惊。 “韩伴伴,过去人们常说太过美丽的女子是红颜祸水,若是入了帝王之家,便会民不聊生。起初我只当是无稽之谈,一个有抱负的君王又岂会被女色所迷惑。” 男子说着,忽然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女子离开的方向,眼神炙热:“可是本宫错了,世间真有这样的绝色女子,一颦一笑间,就能让人魂不守舍。从此以后不谈江山社稷,只愿陪她醉生梦死。” 第八十章 你的名字 第八十章你的名字 自从上次展示完拳法之后,驼背老人便只来了破庙一次,没练拳,也没摔人,就是对着少年说了些话。用老人的话说,如今叶凡三境的底子已经打好,自己也算完成了赌约,没必要再陪他继续练下去了。 叶凡曾问老人,是谁让他来帮自己淬炼体魄的,老人只是望向远方的天空,沉默不语。不是他不想说,确实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那幕后之人的身份,能将李儒那只老狐狸算计得死死的,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小人物。 老人没去管那两人的对弈,也不想掺和进去,可这并不妨碍他看热闹的心情。 “你小子如今无论是武夫和练气都已经达到了三境巅峰,今后只需遵循本心,顺藤摸瓜,突破至四境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我这要提醒你一句,武道四境和练气四境皆是一道分水岭,突破的契机不可盲目,这就和娶媳妇一样,别因为只瞧了一眼,就傻傻地贴上去。可得认准了,一生仅有一次,你要是期望自己今后的武道一途能大有建树,就得挑个自己觉得最好的时机去突破。只有这样,您四境时感悟到的本命的神通才会威力无穷。” “至于你那不知从哪搞来的雷火双系神通,以后用来锤炼心神体魄,倒是可以。与人对战时,还是尽量别用,破绽太大,你小子用起来也是不伦不类,还不如一次性全扔了,落个轻松。 老人撂下这些话语后,便慢悠悠地走了,头也没回。 叶凡拜谢老人远去,虽然所处的时间的不算长,可他还是十分感激老人这些日子的细心教导。叶凡能够感觉到,老人对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地在教,没有一点儿坏心眼。 少年记下这份恩情,并深深埋在了心里。 不用每日再辛苦的淬炼体魄,小乞丐无疑是最开心的一个,因为她再也不用过每天抬人烧水的苦日子了。这些日子光是帮着叶凡改善伙食,她的秘密小金库就缩水了好一圈,以后想再捞回来,可得花些力气。 “去街上逛逛,上回的书还没有听完呢?”叶凡收回视线,对着女孩提议道。 女孩伸出小手晃了晃:“不急,让我们先把账算一算。”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破旧的小算盘,开始学那店铺的掌柜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 “每天供你吃喝,还要帮你烧水做饭洗衣服,再加上每天把你搬来搬去的辛苦费,这可都得好好算算,一样也不能落下。真是倒霉,我雇你是当马仔的,怎么到头来像是请了一个少爷回来,真是累死人了。” 女孩低着头,将算盘打得响亮。少年在一旁看着,有些想笑。这丫头书都没念过,哪里会算账啊,连上面的计量都不认得,全是在一通瞎打,却还偏偏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算出来了吗?” 女孩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亏了多少,她也从未真正去记过,只是梗着脖子硬气道:“反正就是好多好多钱,把你卖了都还不上。” 少你哈哈一笑,俯身将女孩一把抱起,甩在背上。 女孩发出一声惊呼,待到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搂住了少年的脖子,不免有些脸红。 “既然把我卖了都还不起,那干脆就别算了,以后尽管找我要就是了。” 女孩嘟着嘴,小声问道:“你有钱吗?” 叶凡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摊开一点,四十八文,是个成对的吉利数。 女孩无语地接过钱袋,这点还不够她那一顿饭的肉钱,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放进了衣服的另一个夹层里。 女孩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将脸埋了起来瓮声道:“你以后要是想走了,记得一定要悄悄地走,别让我知道。我怕会为了那点钱抱着你死缠烂打,到时你生气了,也会想要打我,我不怕疼,就是……有些贪财。”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隐隐约约有些哭腔传来。 她从小就在这城里讨生活,自懂事起,过得就是最底层人的苦日子,没有朋友,更没有亲人,唯一曾照顾过她的一个老乞丐也在两年前的一天夜里咽了气。 老乞丐没有钱,却将最好的都留给了女孩,后来她才知道,老人患有严重地肺疾,时常会咳血。可那天夜里,似乎是生怕惊动身旁熟睡的女孩,老人一夜都没发出声音。等天亮以后,女孩推着一动不动的老人时才发现,老人的喉咙竟是被他自己生生捏碎了。 只是为了不惊吓到醒来的女孩,老乞丐的脸上死前始终都是慈祥的笑意,宛若真得睡着了一样。 叶凡静静听着女孩的叙述,没有出声,只是将背挺直了些,感觉身上的分量似乎更重了。直到女孩情绪稳定了,他才出声问道:“相处了这么久,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怎么说也是我的雇主,以后要是人家问起来,这是谁家的打手如此厉害,我该如何回答呀?” 女孩破涕为笑,轻轻捶了少年一下说道:“听爷爷说,我是在一堆枯叶里被捡到的,他说要不是有这堆枯叶帮着取暖,我早冻死了。所以他就给我取名叫小叶子。” “小叶子。”少年呢喃自语,嘴角微微扬起:“是个好名字,听着就很亲切。” 女孩又捶了他一下,大大咧咧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万一以后人家要是问起来,你家的马仔是谁,还不速速出来受死,我该怎么答?” 少年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家小叶子手下头号打手——叶凡是也。” “叶凡?” 女孩细细琢磨了一下,顿时怒从心来,气得去揪少年的耳朵,这下力道可是不轻。 “诶!疼疼,你干嘛呀?” 女孩气呼呼道:“你这名字起得太随便了,不会是临时想得吧,是不是生怕以后跑了,我会寻着名字去找你,所以才编了诨名,一点也不用心,连姓氏都抄我的。” 叶凡实在有苦难言,他这名字也是爹妈起的,真没想到会和女孩的名字如此相似。 眼看劝说无果,叶凡干脆脚下生风,快步飞奔了起来。女孩一惊,不敢再揪少年的耳朵,生怕一不小心给扯下来,只得抱着对方的脖子放声大叫。 晨光下,一大一小迎着朝晖奔跑,笑声充斥着山间密林,回荡不止。 第八十一章 被抓苦力 第八十一章被抓苦力 李家连日来的酒宴惊动了不少人,不单木子城内热闹非凡,就是不少临近的城市也相继有人前来拜会,倒不是说李家的威望真能通达五湖四海,而是其中不免有些浑水摸鱼之人,想来这吃顿白食,顺便结交一下地方权贵。 “我觉得这法子不是很靠谱,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叶凡摸了摸脸上粘着的假胡子,有些不确定道。此刻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华丽的袍子,宽大的衣袖几乎能藏下一整只烧鸡。 叶凡并不觉得他如今的打扮像个成功的商人,反而像是个唱戏的,而且还是个‘丑’角。 “你懂什么,这叫有便宜不占,天打雷劈,你难道每天啃几个馒头就知足了吗?不想知道这些大户人家每顿筵席都吃得什么吗?” 小叶子换了身书童的打扮,头上扎了个可爱的小发髻,跟在叶凡身后,装的像模像样,还不知从哪抢了个小书箱背着。 “我觉得馒头的味道挺好的。”叶凡老实地说道,白白的,软软的,从蒸笼里出来时还热气腾腾的,咬上一口多香啊。 女孩无语了,觉得自己真是对牛弹琴,白瞎了自己这天衣无缝的点子。 门口,有专门的下人负责迎接贵客,以往想要拜访李府,都需要单独的拜帖。这几日不知怎的,老爷吩咐,只要穿着得体,叫得出他名字的人都可放进来,当座上宾。 看着前面的人陆陆续续被被放了进去,叶凡的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往在小镇里,可生不出这胆,被逮住可就麻烦了。 小叶子躲在后面给他加油打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放心去吧,我在后面挺你’的样子。 叶凡理了理衣裳,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上台阶,正要开口却蓦然神色一变,像是见了鬼,转身就要逃跑。不明就里的小叶子哪里肯让他就这么临阵脱逃,租衣服的钱可都还是她出的,要是吃不回本来,岂不是亏大发了,所以便死死抱住少年的大腿,不让他离开。 守在门口负责接待的两名仆役也是一脸疑惑,这些日子里只见过削尖脑袋往李府内挤的,还没见过有人怕得要逃的。 “何事喧哗?” 门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两名仆役立马转身弯腰行礼:“大总管,有个客人临府不入,似乎是要回去了。” 驼背老人微微皱眉,这举动确实有失礼数,他便张望过去,想看看哪家的子弟,敢如此不给李府面子。结果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呵!巧了,还是俩熟人啊。 叶凡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果然这种骗人的事不能干啊,上次被狗子忽悠,就差点儿出了洋相。这次扮着商人来骗吃骗喝,原以为人多眼杂,不会露馅,没想到还是被人撞个正着,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怎么,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啊,是李府怠慢了两位,还是我这老头子碍眼了。” 驼背老人冷哼一声,少年顿时身子一僵,噤若寒蝉。 女孩也是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头大如斗,觉得自己肯定是出门忘看黄历了,今日这运气实在背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李府的大管家,居然就是给叶凡喂拳的驼背老人。 这也难怪,李府的大管家向来深居简出,出了府内的仆役之外,外面的人极少见过其真面目,小叶子自然也认不得,要是认得,她说什么也不会来趟这小便宜,这不与虎谋皮吗? 眼看两个小东西就要撒腿就跑,驼背老人眼神一凝,迅速出手,一手抓住一个,提了起来。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离开啊,我们李府不差二位这两张嘴。” 说着,老人便提着这一大一小,如提小鸡仔一般给拖了进去,任凭少年如何苦苦哀求,老人就是不为所动。 一转眼,叶凡和小叶子就被老人带到了厨房,并随手扔给了里面一位胖乎乎的厨娘。 “这两个是吃白食的,没送贺礼,就地剁碎了当菜烧吧。”老人哼哼道。 女孩吓得脸色惨白,嚎啕大哭起来。原以为大户人家吃得是山珍海味,没想到竟然是要吃自己,自己又瘦又小的,煮起来肯定不好吃。 少年则说道:“我们还没开始吃呢,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就是要煮,也得等我们吃饱了才行。” 老人冷哼一声:“敢做却不敢认,非大丈夫所为。” 少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将手一指,对着女孩道:“是她的注意。” 老人气极反笑:“好好,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老人面色一沉,狠狠道:“都给我留着,这些日子府内的下人不够使唤,你们两个小东西与其吃饱饭乱转,不如先在府内帮忙,等这风头过去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一份赏钱。” 老人说完,便一挥衣袖离去了,留下叶凡和小叶子两人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之后,小丫头率先发怒,扑上来就咬,少年吓得四处逃窜。 女孩大怒,说你这马仔当得真是不称职,哪有这么轻易就把主子给供出来的,怎么也得受些大刑法,苦苦坚持,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松口呀。 如此一来,哪怕女孩心中有气,可也还是会觉得少年对她算够义气的。 胖乎乎的厨娘也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几声呵斥就将打闹的两人给制止了。 一番耳提面命的吩咐后,叶凡被派去洗菜择菜,小叶子因为年龄小,个子矮上不了灶台,于是便被派去当了个传菜的小厮,小脑袋顶着大大的托盘,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叶凡上手很快,不到一会儿便已做得像模像样,尤其是那刀工,手法凌厉,如行云流水,就是膳房内的掌厨,也切不到如此工整。 原本需要小半日才能切完的配菜,少年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切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胖厨娘笑着说,大总管是给他们找了个好帮手啊,膳房内的众人也是哈哈大笑,工作的热情一下提高了不少。 少年有些赧然,觉得被这么多人当面夸奖是件很难为情的事情。 女孩则被甩在一旁,愤愤然,想着待会儿上菜的时候,自己肯定要借机多吃几口,养足力气,回去再好好收拾这‘不忠不义’的二五仔。 第八十二章 掉钱了 第八十二章掉钱了 有了叶凡出神入化的刀工相助,膳房的上菜速度一下提升了不少,客人们也都吃得津津有味。好不容易忙活了一上午,白日的宴席总算告一段落,膳房内的众人也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叶凡和小叶子一人搬了了一张小矮凳坐着,两人嘴里都啃着一根萝卜,嚼得很是卖力,看样子算是午饭了。 其余的伙计都出去帮着收拾碗筷了,满桌子的菜肴肯定剩了不少,有些懂得精打细算的就会悄悄留下一些,回去给家人加餐。 原本胖厨娘也邀叶凡一起去外面的酒桌上将就着吃些,不过被叶凡婉拒了。倒不是嫌弃,以前在小镇上时,饿极了哪怕是树上的虫子,他都会捉下来烤着吃,实在是怕那驼背老人会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然后拎着他再去干这干那的,还是躲在膳房内安全些。 至于小叶子,则完全是一副吃饱了的样子,正在消食呢。每一道端上去的菜,她几乎都要偷偷尝上一口,结果一张桌几十到菜下来,她早就撑得走不动路了。 “那些有钱的官人也太浪费了,鸡腿吃一口就扔,肉都不剔干净,全便宜了在桌子下转悠的肥狗。”女孩狠狠啃了一口手中的萝卜,仇富心态满满。 有钱人家都有养宠物的习惯,尤其是那些官家的妇人,出门在外都爱捧着,一副宠溺地样子,恨不得当儿子来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书上的典故又岂在少数。 叶凡不置可否,只是撇了一眼她圆鼓鼓的小肚腩,说道:“你也太贪嘴了,吃这么多,小心撑着了。” 女孩瞪了他一眼,哼哼道:“废话,我们租衣服的本都还没回来呢,又被拉来这里当牛做马,要是不多吃些,岂不太冤枉了吗?还有少套近乎,你向那老头告密的事我都还没有原谅你呢,以后再敢这么不讲义气,我就……” 小乞丐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没词了,自己好像还真没什么能威胁到少年的,不免有些丧气,噘起小嘴,干脆一言不发起来。 叶凡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说道:“知道啦,大不了这次得的赏钱全给你好了。” 女孩脸上一喜,眨着眼睛问道:“真的?” 少年一脸诚恳道:“假的。” 女孩一愣,随即大怒,扑上来就咬,叶凡顺势将她搂在怀里,捏了捏小脸:“你看你,面无四两肉,长得如此瘦小,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还不如买几件新衣裳,再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将来找个好人家。” 女孩微微有些脸红,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脸就更红了。 “你懂什么,那些钱可都是我攒着当路费的,以后要离开这里可全靠它们了。” 叶凡有些疑惑,他知道女孩贪财,肯定也攒了不少家当,反正比他富有。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小乞丐即使有钱,日子过得也依然十分清贫,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抠出一些留作他用,恨不得一文钱摆开两半来花。 叶凡想起前段时间练拳时每日的伙食,顿顿有肉,可见是真得花了不少,心中不免有些感动,能让这个小财迷破财,可见她是真把自己当亲人了。 叶凡用拳头轻轻摩擦着对方的小脑袋,问道:“以后离开这了,你想去什么地方?” 女孩不满地将他的手挡开,揉着有些泛红的额头,嘟囔道:“别老摸我头,会长不高的。” 叶凡便将她放开,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等待着答案。 小叶子伸手扶了扶有些歪的发髻,感觉摆正了,心里的胆气似乎也足了,就高声道:“我要去找我的爹娘,不管多远,就是想看看他们还在不在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我。” 叶凡愣了愣,思绪有些复杂。 寻找自己的身世?他没想到女孩一直藏着的小秘密居然会是这个。既让人意外,可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而让叶凡感到恍惚的是,他却从未想过要寻找自己的双亲,不知为何,不管是在小镇里,还是出来以后,他都没有去思考过这么一件人之常情的事情。 他不是没有疑惑,自己是从哪来?又为何会被遗弃在小镇里?只是冥冥之中,他似乎对这答案有着本能的畏惧,不愿去知晓,而是潜意识里选择了躲避,企图用游山玩水地心态来遗忘掉这个对所有人来说都十分重要的问题。 回过神来,见女孩一脸认真和坚定,叶凡不觉有些羡慕,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今后的路该前往何处,所以能够毫不迷茫,坚强且快乐地活着。 而自己呢?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值得他为之努力而奋斗的呢? 少年的记忆里依稀闪过四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他不禁微微一笑,或许去找找那四个人会是件不错的选择,不为别的,就是简简单单地道声谢即可,感谢他们帮自己走出那座‘小镇’。 就在叶凡愣神之际,吃得有些撑的小叶子想去喝水,就独自跑到水缸旁,刚一踮脚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腩,然后里里外外地翻了一圈,啥也没有摸到,顿时急的哭了出来。 叶凡见状,赶紧过去询问:“咋了,掉钱了,哭成这样。” 谁知女孩竟抽泣地点点头,哭丧着脸道:“真掉钱了。” “……” 问清前因后果之后,叶凡才明白原来这丫头出去送菜时,不小心将兜里的钱袋给掉了,想来也是,个子本就不高,将菜盘顶在脑袋上,还老伸手去偷吃,这一上一下的,这件宽松的书童衣裳自然兜不住钱袋,会掉也是理所当然。 “知道掉哪了吗?”叶凡问道。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己也不太确定。 叶凡无语了,继续问道:“掉了多少?” 小叶子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下:四十八文。 叶凡点点头,忽然一愣,这数字咋听得这么熟悉。 “你掉得该不会是我的那家当吧。” 女孩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叶凡一拍额头,有些头疼,这败家娘们钱刚送她手里没几天就给整没了。 “我的天啊,真不知道你以前的钱是怎么攒下来的。” 女孩闻言,顿时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以前我出门从不带钱的。” 少年无语,只得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你是真的厉害。 第八十三章 兔子死了 第八十三章兔子死了 趁着午息,院里没人,叶凡便带着小叶子开始院前院后的翻找,凡是她早上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啊,你确定是在这丢的吗?”叶凡弯着腰,扒拉着草堆问道。 不远处小叶子同样趴在地上,小脑袋在灌木丛里拱来拱去,弄得一身断枝枯叶。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我在给这送菜的时候偷偷吃了小半盘花生米,可香了,估计就是那时不小心弄掉的。” 叶凡脑门一黑,大鱼大肉也就算了,你连花生米都不放过,太狠了些吧。 “会不会是被谁给捡去了。”叶凡无意地说道。 小叶子身子顿时一僵,抬起头,嘴巴已经噘得不行。 眼看小丫头马上就要泪如雨下,叶凡赶紧出言宽慰道:“不会的不会的,肯定还在这里,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了。” 女孩立马将脑袋重新埋了下去,使劲往里头拱,一副不找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叶凡抽空瞥了一眼四周,其实心中已经没有多少希望,以他眼里都没发现,估计那钱袋还在这院里的可能性甚小。 就在叶凡打算放弃之时,远处的灌木丛里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虽然声音极小,可还是逃不过叶凡的耳力。 说时迟那时快,灌木丛里突然蹿出一只雪白的兔子,向着叶凡飞奔而来。 叶凡定睛一看,顿时心中一喜。那兔子的嘴里可不正叼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钱袋吗?而且那兔子叶凡也认得,正是李家二小姐的贴身宠物,自己能从大密林里出来,还多亏了它。 眼看兔子直冲冲地向自己冲来,叶凡便张开双手准备将之抱起,顺便取下钱袋,省得这丫头总念着,茶不思饭不想的。 可就在兔子即将扑入叶凡怀里之时,中间突然蹿出一只小脚猛然踹起,眨眼间就踢中了那兔子,将它一脚踢得高高飞起,嘴里的钱袋也随之掉落在地。 女孩弯下腰捡起钱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对着那奄奄一息的兔子臭骂道:“死兔子,敢偷我的东西,真是活腻歪了。” 叶凡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脖子有些僵硬地慢慢扭过,看向女孩,问道:“你为什么要踢它啊?” 小叶子将钱袋揣进兜里,以防万一还在腰上打了个节,拍了拍,这下万无一失了。听到少年的问话,她想也没想道:“这偷钱的小畜生,难道不该打吗?” 叶凡无语,起身说道:“没看它向我跑过来吗,说不定是来送钱的呢?” 女孩微微一愣,歪着脑袋想了想,摸着后闹勺嘿嘿一笑:“对哦,好像也像那么回事儿哦。” 叶凡伸出食指重重点了女孩的脑门一下,便去查看那兔子的伤势,结果不容乐观,兔嘴里满是鲜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这下叶凡的头就更疼了。 小叶子刚吃饱饭,浑身都是力气,又是心急起脚,自然是没个轻重。这一脚下去,踢在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白兔身上,可不就是致命一击吗。 见叶凡小心翼翼地查看兔子的伤势,女孩有些吃味:“一只兔子而已,至于吗,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去山里给你抱一只回来,保证比这肉多,养腻了还能拿来烤着吃。” “你就知道吃,这可是李家小姐养的兔子,贵死人的。”叶凡没好气地说道。 女孩不信,还有些委屈:“就算是大户人家养的家兔,也值不了几个钱,大不了我陪她就是了。” “一千两呢,你舍得。” 女孩闻言吓了一跳,又见少年不像开玩笑,腿肚子都开始打摆了。 “真值一千两?” 叶凡点点头,叹息道:“还是有价无市,人家是花大力气才弄来的,这下好了,让你给一脚踹死了。” 女孩吓得六神无主,扯着少年的衣角道:“那咋办,要是被她知道了,把我卖了都还不上,要不咱们跑吧,反正她也不知道是谁弄得。”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什么?” 叶凡一阵头大,女孩更是早早躲在了他的身后,循声望去,李家小姐正带着侍女绿鞘站在院门口。 绿鞘面色不善,她已经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白兔,顿时气势汹汹地问道。这可是小姐的珍爱之物,除了自己外,也只有这白兔能听小姐诉说心事,排解苦闷。如今被一小丫头平白无故踹死了,如何能不生气。 “你是哪家的丫鬟,竟然敢擅闯李府内院,还杀了我们小姐的爱宠。”绿鞘大声质问道。 小叶子哪里是这女人的对手,气势上顿时弱了下来,如老鼠遇了猫,不敢开口说话。 叶凡正要转身解释,李家小姐却在此时发话了。 “算了,我想那姑娘也是无心之失,来者即是客,就不要为难她了,只需替我将‘白雪’葬了,这事便算过去了。” ‘白雪’是那兔子的名字,确实通体雪白。 叶凡心中松了口气,这李家小姐确实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要是她非要小叶子赔偿,那还真是个麻烦,至少以他们如今的身家,肯定是要赔个倾家荡产的,还未必能全部还上。 说完,李君儿便要带着绿鞘离开了,想来心情不太好,确实,自己养了好几年的爱宠突然惨死,换个人都不会好受的。 由于叶凡是背对着李家主仆,且穿着也与当初差距甚大,所以一时间李君儿和绿鞘都没立马认出来,不然只怕要再生事端。 叶凡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小叶子则帮着埋土。 “那李家小姐人长得好看,心肠也好。”女孩有意无意地说道。 叶凡并未想太多,只当是这丫头心存感激,便附和着点了点头。 “你能认出她养的兔子,你们是不是认识啊?”女孩追问道。 “来木子城时同行过一段路,不是很熟。” 叶凡说得是大实话,比起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子,他觉得还是和巴图大叔更能聊得来些。 小叶子沉默地点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有些别样的情绪,不知为何就是对那女子喜欢不起来,反而还有些轻微的敌视感,像是自己啥好东西被惦记上了,有些不痛快。 第八十四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第八十四章黄河之水天上来 傍晚时分,天空中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不久便下起了磅礴大雨,淅淅沥沥,木子城在夜色的笼罩下,沉浸在一片雨雾之中。 城隍庙内,叶凡盘膝而坐,双眼紧闭,身上电弧环绕,如金蛇狂舞,不断淬炼着自身的体魄。掌心之中,是一团微弱的火苗,不断释放出的热量,却能让整座庙宇都充满暖意。 随之时间的延长,叶凡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了凝重的神情,眉头也是时皱时舒。 这雷火之力越是深入了解才越发明白它的威力无穷,以叶凡如今三境武夫的体魄,竟还不敢将其完全释放出来,若非有心湖中的那柄黑剑压制,这天雷地火的神通瞬间就能将他化为灰烬。 那黑剑就像是个上宽下窄的漏斗口,每次只流出一点,既能帮助叶凡淬炼体魄,同时又不会伤到他的大道根本。 又坚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叶凡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身上的雷光也越发不稳定,掌心中的那根小火苗越变越大,成了个小火球,且还有不断膨胀的趋势。 “收!” 叶凡一声低喝,双手瞬间合十,雷熄火灭,一切归于平静。 睁开眼,叶凡吐出一口浊气,背上已经湿了一片,并伴有一层漆黑的杂质溢出,看来是起到了炼体的效果。 破庙的中央,小叶子架起了铁锅,正低趴着身子往底下加柴。锅里盛着雨水,女孩说这是无根之水,比湖水都干净。 晚餐是一锅的乱炖,这丫头离开李府时还不忘顺手带走一些菜肴,乱七八糟地全倒在了锅里,说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叶凡也懒得计较她这前后矛盾的话语,反正不用自己做饭,有得吃就行。 由于下雨的缘故,锅下的柴火都带了点儿湿气,女孩好不容易生起了一点儿火苗,还未来得及高兴,门外就刮过一阵寒风,刚燃起的火苗顿时就熄灭了。 小叶子嘴巴一下嘟了起来,气冲冲地去将大门关上,然后回去继续趴下,歪着小脑袋对着锅底下的火星吹气,结果火没生起来,脸上倒是碰了一鼻子灰,让人哭笑不得。 叶凡笑了笑,曲指一弹,指尖上一团小小的火苗飞射而出,落入柴中,不到一会儿火就燃了起来。 女孩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高兴地手舞足蹈,从身后的包袱内取出各种食材放入锅内,一通搅拌。 小叶子的厨艺很有意思,她似乎总能将一些简单的东西做得无比美味,两人一起坐在门口,端着碗望着天边的雨帘用膳。 女孩说,她以前最讨厌这下雨的天气,因为不敢外出,怕会得病。她身子骨本就弱,要是再病倒了,不请郎中的话,恐怕大半个月都下不来床,说不定就会病死了。 少年附和地点点头,以前在小镇上时,他也不太喜欢下雨的日子,因为柴会湿,不好捡,饿了也没法去找吃的,理由也和女孩一样,怕得病。 一个人生活就是这样,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因为在你困难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只能自己咬牙坚持。 好在如今两个同样孤单的人遇见了彼此,那么从此以后,他们便不再会觉得孤单了。 吃过晚饭,女孩收拾好碗筷之后,叶凡便拿着一根树枝,借着湿润的土地,开始教她写字。这是小叶子自己要求的,她觉得人活着,总得知道自己叫什么,该怎么写,不然以后死了,到了阴曹地府,阎王老爷审核一生功过之后让自己画押,她无法持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说不定会被认为是个不求上进的蠢蛋,下辈子就只能投畜生道了。 叶凡笑话她,若是转投了畜生道,定然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猪仔,一辈子就知道吃。 女孩则反击道,她若是真成了猪仔,那叶凡就是长在猪圈旁的野果,难逃被自己吃定的命运。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不觉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豆蔻年华,却叹今生来世,只当是梦一场。 ———————— 李府内,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不单让热闹的木子城沉静了下来,也让李府连日来不断地酒宴画上了休止符。 黄衫男子站在厢房的门口处,伸手接了这无根之水,赞叹道:“古人一句‘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孤已然觉得作诗之人才情震烁古今,空前决后。而如今御龙真人却能将这‘黄河水’再送回到天上,转而降下这片甘霖雨露,此等神通,真是神鬼莫测啊!” 御龙真人上前,微微欠身,恭敬道:“太子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些许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还是殿下足智多谋,能想出此等妙计,破了那李家的拖字诀。” 黄裳男子摆摆手:“真人过谦了,我不过是觉得这连日来的大好晴天有些枯燥罢了,就想着什么时候能降下一片甘霖,消消暑汽。” 御龙真人嘴角轻抿,他本就是黑水湖的野修,自小便在湖心修道,大道亲水。论起控水神通,便是那入了正统碟谱的大江水神也未必能及,区区施云布雨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山上人行事都得在规矩之内,不得过分插足俗世。所以这黄姓男子的一句‘无心之言’,反而成了御龙真人行事的大令。 黄裳为黄婷国太子,木子城为其下郡城,虽非九五之尊,可已身负真龙之气。既然‘真龙天子’想要在这木子城下一场雨,那他这‘偶然’路过的野修也就顺手为之,算是结个善缘,为百姓谋福。 御龙真人在感叹这年轻太子手腕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唏嘘,自己这活了近百年的修士,心思还未必比得上这年轻人,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呼风唤雨,扭转乾坤。 御龙真人知道过犹不及,所以没有一味地拍对方的马屁,而是转口问道:“如今李家没了拖延的借口,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身为臣子,该为皇家分忧。可什么事也不可做得太急太过,不然啥话都让臣子说了,啥事都让臣子做了,还要这皇帝干啥。 男子眼睛眯起,瞥了御龙真人一眼,面带笑意。 “你猜?” ………… 第八十五章 雨幕 第八十五章雨幕 李府的大管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当初拉叶凡和小叶子当苦力时,说事成之后会给两人一些赏银,他没有食言,即使外面下着大雨,他还是……派巴图来送钱了。 巴图原以为得师傅让自己当跑腿是在撒气,这点小事交给府内的下人去做就是了,交给他这堂堂的护卫统领,实在是大材小用。结果却被老人狠狠臭骂了一顿。 “你他娘的不就是个下人吗,啥也不干就会吃白食,身子养好了吧,养好了就给老子去跑腿,别整天在这呆着,李府不养猪。” 巴图吓得赶忙溜出了门,一路上未敢停留就直奔破庙而来了,结果没想到却在这见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巴图自然大喜过望,酒逢知己千杯少,拉着叶凡就要来个不醉不归。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正事,将师傅给的红包拿了出来,可惜还未交到叶凡手上,就被一只小手给夺了过去。 巴图一脸不解,女孩却义正言辞道:“是他自己说都给我的,可不是抢。” 巴图看向少年,叶凡只得摇头苦笑,说是一言难尽。 巴图恍然,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给了个男人都懂得眼神。 就这样,小叶子躲在一旁偷看红包内的赏钱,而两个男人自然是无话不谈,酒水相伴。 叶凡不擅饮酒,可架不住对方的热情,便小酌了几口,顿感辛辣味十足,脸部僵硬,看得巴图是哈哈大笑。巴图是好酒之人,且爱喝烈酒,每次出行就连水袋内装的都是酒,纯度极高,常人喝不了几口就会醉。 不过叶凡体质特殊,长久淬体锻炼出的五脏六腑还不至于被区区的酒精打败,便梗着脖子又饮了几杯。 “好酒量,叔给你再满上。” 巴图宽慰地笑着,给少年又添上了一杯:“少年饮酒,‘烈’字当头,这酒就该这么喝,才有人情味儿嘛。” 叶凡脸色通红,也不用劝,便仰头灌下,引来巴图拍手叫好。 说来也是奇怪,酒这玩意儿刚入口时难以适应,辛辣刺激恨不得一口吐出来。可随着喝得多了,喝得久了,似乎就能慢慢品出其中的味儿来。 叶凡有些明白小镇里那酒鬼秀才为何明明怕老婆怕的要死,可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拿钱让叶凡去打酒,估计这就是书里说的“一醉解千愁吧。” 少年喝了不少,脑袋晕乎乎的,可惜没有下酒菜,不然就是一桩美事。 喝到最后,巴图都有些舍不得了,他没想到这小子看着酒量浅,真喝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常人几口就醉的玩意儿,这小子竟然喝了一肚子,要不是自己拦着,说不定还真要喝晕过去了。 巴图苦笑着摇摇头,提起手中的酒袋子,还不到两成,这可是他一个月的量,以后的日子恐怕得勒紧裤腰带过喽。 因为府内还有个脾气糟糕的师傅等着,巴图没有逗留太久,临走时只是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弯腰鞠躬,由衷地道了声谢。 叶凡躺在草垛上,醉眼朦胧,脑袋里似乎有成群的蜜蜂在叫,初次尝醉的他,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嘴里不断呢喃着:“好酒,再来一杯。” 小叶子数完钱后,眉开眼笑,那老头真没少给,足足一人十两,够他们俩痛快吃喝好几个月了。可随即她又看到少年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眉头一皱,有些心疼。跪坐在一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垂头丧气起来,好像肉是少了点儿,没那软乎劲儿。 ———— 巴图刚回到李府,就见自己的师傅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里,他顿感不妙,可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没那转身逃跑的勇气,所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挨训。 “师傅,我回来了。” 老人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封说道:“拿去看看。” 巴图疑惑地接过信函,打开一看,里面是封文书,应征入伍的。 “师傅,这是?” 老人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在院子里走了两步:“明天,你就去军中报道,边塞近几年有些不太平,塞外的胡子总是来中原烧杀抢掠,你去历练个几年,要是混不到个校尉就别回来了。” 巴图哭丧着脸,怎么平白无故就要去参军了,还是边塞那苦寒之地。 “师傅,不去行不行啊?” 老人冷哼一声,眼神锋利如刀:“你说呢?” 巴图缩了缩脖子,得了,一点儿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老头子这回是认真的,自己也只能乖乖认命了。 告别了师傅,巴图立马回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一早奔赴前线。 “你倒是舍得,将他送去军中历练,没个十年军功可混不到校尉吧。” 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位风度翩翩的男子,纸扇子一开,繁花落尽。 老人叹了口气:“我就这点儿香火传承,总得留着不是吗?” 男子不置可否,只是望向那天上的雨幕,自言自语道:“好一场腥风血雨,就是来得早了些。” 李儒收起纸扇,再次看向老人,眼神有些担忧:“我观你的命数被人动了手脚,近期可能会出事,还是出去躲上一阵吧。” 老人摇摇头,说道:“我本就该是个死人,都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了,福也享够了,就不逃了。反观是你,那皇家的小儿可养了两条恶犬,上门就要啃你的心头肉,你可舍得?” 李儒哈哈一笑,面色又骤热冰冷,一字一顿道:“客人来了有酒肉,饿狼来了有长矛,有何可惧。” 老人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这些年多亏有你替我遮蔽天机,才换来这短暂的太平,就怕最后啥也帮不上,白白欠了你的情。” 李儒没接话,只是沉默转身,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既然不想欠我的情,那就好好活着,等到时机到了,自然让您老一次性全还了。” 老人洒然一笑,身子蓦然一跃,站上屋檐。四周的雨水不断地落下,在其身外形成一道薄薄的雨幕。 老人迎风而立,浑浊的双眸静静望向南方,那里曾是他的家乡,是他拼死都要守护的地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老人呢喃自语,思绪似乎又飞到了那鲜血淋漓的战场,无数的将士前赴后继,用尸骨铺成的大道,一路向前。 第八十六章 竖旗 第八十六章竖旗 清晨,天蒙蒙亮,破庙外便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小叶子睡着正香,慵懒地翻了个身,并未理睬。叶凡则穿戴整齐,起身开门,他似乎知道外面站得是谁,开门后微微一笑。 驼背老人站就在门外,打着雨伞,手中还拿着一把。他将伞递给少年,开门见山地说道:“出去走走。” “好。” 叶凡点点头,接过雨伞,轻轻将门合上,一老一少便出了门。 今日的雨没有昨天的大,细蒙蒙的,就是带着些许微冷的寒意,吹在身上,有些刺骨。 “巴图被我打发去边塞参军了,这小子根骨其实不算差,就是懒散了些。去边塞杀敌,磨砺个几年,积攒一身杀伐气,应该会有所长进。”老人慢慢走着,目视前方,轻声说道 叶凡点点头,没有急着答话,只是静静听着,他觉得今天的老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倾听,所以才会来这。 果然,老人继续说道:“你的天赋很好,比上一些正规山门内的后起之秀也不逞多让,今后若是能走正道,用心打磨,将来不可限量。” 叶凡拱手作揖,以示感谢。 老人摆摆手:“这是你自己的造化,老夫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叶凡摇摇头,仍是感激道:“小辈学问不大,懂得不多,可也明白受人恩惠千年记的道理,您可以不在意,可我得记着。” 老人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走着。 两人一路走了许久,雨也一直下着。老人没去那人来人往的大街,只是让少年陪着在山后晃悠。老人走的不算快,也不算慢,就像是寻常散步一样,只是那双眼睛看的极为认真,似乎是要将这周围的一草一木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回去时,老人最后开了一次口,是让叶凡帮忙带个信。 “你以后要是有空遇见了巴图,就跟他说他这名字取得不好,不像个驰骋疆场的将军,倒像是个放牧的。师傅替他向高人求了一个好名字,音律上也很相近,就叫【霸图】,问他愿不愿改。若是他愿意改,那就告诉他改了名就是改了命,今后更该勤勉习武,不可懈怠。” 叶凡有些担忧道:“那大叔要是不愿改呢?” 名字都是爹妈给的,算是一种亲情的羁绊,哪有人愿意随便更改的。 老人闻言,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若是他不愿改,那也随他,反正是傻人有傻福,安安心心地过完这一生即可,今后定可子孙满堂,共享天伦。” 叶凡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老人走了,走得很是洒脱,没有丝毫留念,似乎来这真得只是为了看看这山、这水、这人,便知足了。 等叶凡回到破庙时,一进门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焦急地扑了上来,死死抱住,不愿松手。 “我醒来没见到你,还以为你一声不响地走了呢。我想出去找,又怕你回来见不到我怎么办,所以只能在这干着急。” 叶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傻丫头,我欠你的债都没有还清,怎么会走呢。是老先生来过了,我陪他出去走了走,没啥大事。” 女孩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起头问道:“那老头又是来送钱的吗?” 叶凡无语,回答道:“是来让带个话的。” 女孩有些失望,便回去生火做饭了。 少年坐在门槛上,静静望着庙外的细雨,身后是锅碗瓢盆的声音,他微微一笑,雨露均沾,动静皆宜。 街角的屋檐下,有位模样俊俏的年轻道人正在避雨,他身穿一件淡黄道袍,头戴五瓣莲花冠,不时擦着额头上的雨水,模样有些狼狈。 这时有位驼背的老人在前方路过,年轻道人便开口说道:“老先生,外面雨大,还是来小道这避上一避吧。” 老者止步,看了那道人一眼,微微欠了欠身说道:“不了,枪林箭雨都闯过来了,不惧这点风雨。” 年轻道人笑了笑,没有强留,只是目送老人离去。 街上的铺子虽开了门,但都没啥生意,老人去酒庄买了一坛好酒,抱在怀中,一步一步向着城外走去。 那里有个人在等他。 李府内,黄裳望着外面的雨,眼神复杂。这雨下得好,可也不是最好,本有一桩大好机缘,可惜就此错过了。 “韩伴伴,城外那人修为如何?”男子出声问道。 老貂寺神情凝重,如实相告:“深不可测,至少是十境的山巅武夫。” 黄裳摇头苦笑:“十境,我整个黄婷国也不过一位山上供奉。如今那人入我黄婷国境内,却不进城,韩伴伴你说可是我怠慢了。” 老貂寺躬身道:“殿下多虑了,老臣观那人一身杀伐之气,该是兵家修士,驰骋疆场多年,遇城而不入,恰恰是为了避开那份战祸运道,以免殃及无辜。” 男子点点头,目光望向前院,顿时不免有些炙热。 何为帝王之姿? 外有猛将臣服,内有女子倾慕,掌观山河,执宰天下,当是大丈夫所为。 “可惜了,李家经此一难,怕是要落寞了。”男子叹息一声,身后两人同样有些兔死狐悲。 当城外那人出现之后,他的气息就死死锁定在了李家那位驼背管家的身上,毫不避讳,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此人是我的猎物,旁人休要插手。 黄裳于是恍然,觉得李家能崛起的这么快,定是因为这深藏不露的老管家在暗中推波助澜。 韩伴伴有些惊悸,离得如此之近,朝夕相处,他竟毫无察觉,只能说明那老人的修为不在自己之下。 御龙真人则有些庆幸,好在自己没有头脑一热,先下手为强,否则真是拿鸡蛋撞石头,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屋檐上,李儒手持白纸扇,在雨幕中望着老人出城,低头叹息,心中悲凉,像是做了回赔本的买卖。 木子城外,留有一片广阔空地,有个男人,鲜衣怒甲正手持一杆大旗,身形笔直地站着。 旗身鲜红,印有赤色飞鸟浴火重生。这旗名为‘朱雀旗’,在离阳王朝,只有将士出征,君王巡查之时才会用到。 男子前方滴水不沾,身后阳光普照,仿佛木子城的雨到了他这,就自动停了下来。 远处,老人抱着酒坛缓缓走来,见到男子后,他眼神复杂,声音沙哑道:“好久不见了,夏侯。” 夏侯点点头,沉声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将春。” 第八十七章 浴血出拳 第八十七章浴血出拳 驼背老人没有急着开打,而是走到夏侯面前盘膝坐下,打开酒坛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夏侯沉默了片刻,还是将旗往地上一插,在老者面前坐下. 老人喝了一口,将酒坛扔给夏侯.夏侯也不客气,抱起来就大口猛灌,衣襟顿时湿了一片。 老人见状笑了笑,说道:“你喝酒的架势还是一点没变,只顾着自己痛快,也不给兄弟们留点儿。” 夏侯放下酒坛,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这里的酒不行,虽是烈酒,可也只是灶里的火,烧得到喉咙却烧不到心里去。” 老人接过酒坛,自己又饮了一口,咂咂嘴道:“三十年不见,你小子倒是越来越讲究了。想当初一坛子糟糠酒兄弟们可都抢着喝,还被你泼洒大半,后来再有酒了,索性就不叫你了。” 夏侯嘴角抽了抽,难怪当初好几个月都说没酒喝,原来不是没得喝,而是唯独少了自己那份啊。 “这事儿想起来,还真挺气人。要是还在军营里,我非挨个揍你们一顿不可。”夏侯满脸怒气地说道。 老人哈哈大笑,或许是因为先前喝酒喝得急了些,不禁轻微咳嗽起来。 老人深深吸了口气,自嘲道:“到底是老啦,身子骨弱了,连喝酒都拼不过你这臭小子了。” 夏侯抱起坛子轻抿了一口,随即双目死死盯着老人,沉声问道:“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擅自离营者当被逃兵论处,当初还是你带我入的营,这点军规你不会不知道吧?” 老人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秋小果和马冬的遗体可曾运回来?” 夏侯摇了摇头,抚着额头哀叹道:“还运回来啥啊,都让蛮荒的狼骑给撕成碎片了,兄弟们拼死抢夺,也就捡了几件带血的衣裳。如今立了个衣冠冢,逢年过节磕上几个头,也不知能不能唤回魂来,说不定还在蛮荒飘着呢?” 老人低下头,沉默不语。 刚入营的新兵,为了方便管理都会以营为单位,取个好记得名字。比如他这一支,便叫【节气营】,除了春、夏、秋、冬以外,还有‘小雨’、‘惊蛰’,‘芒种’,‘小暑’,‘大暑’等许许多多叫得出名字,却再也见不着的人。 夏侯看着老人,眼神蓦然变得凌厉,大声质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年你躲在这不回去,是不是还在怪将军当初让【节气营】断后的事。” 老人抬头,对上男子那凌厉的眼神,这个始终平静地老人此刻却突然暴起,反手就给了眼前之人一拳头。 “你夏侯要这么想,那也太看不起我将春了!当时大部队被妖族的狼骑死死咬住,那群糟心的畜生打又不敢正面打,只会暗中使绊子,每天夜里叼走几个熟睡的弟兄,如果没人留下断后的话,难道十万大军一起跟着葬送吗?” 当初是以抽签的方式决定的,他们【节气营】抽到了死签,就该干这差事。 而命令也只有四个字:死战不退! 五百个弟兄就这么离开了大部队,孤零零地守在了那片戈壁上,留下的食物和水有限,只够坚持三天。可他们呢,硬是坚持了半个多月! 那群妖族可以吃人肉充饥,那他们就啃狼肉果腹,渴了就喝血水。狼妖擅夜间作战,白天就远遁。而他们呢,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能全天戒备,很多弟兄站岗,站着站着就不再动弹了,只是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似乎还在努力瞧着什么。 老人仰头灌了一口酒,颓然坐下:“将军的决策没有错,打仗总是要死人的,要顾全大局,就必须有人牺牲。只是咱们【节气营】的运气差了些,当了这排头兵。” 夏侯转头望向那杆大旗,眼中闪着莫名的神彩。这旗上的鲜红并非火焰,而是血,是无数将士的鲜血将之染红的! 世人只知离阳王朝有八十万铁骑,威震四方。可又人多少人知道,在这八十万铁骑之前,是多少默默无闻的士兵身先士卒,以血肉之躯开道,才迎来这‘浴火重生’的时刻。 夏侯看向老人,心生悲凉,五百节气营弟兄,如今也就只剩他们俩了。 “将军后来回过那戈壁的。”夏侯声音沙哑地说道。 老人点点头:“我知道,我就在不远处地山石里埋着,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昏迷的你救走了。” 夏侯脸色微变,惊讶道:“那你为何不……” 老人摇摇头,回忆起当初的情景,浑浊的眼中闪着晶莹。 他看到那个浑身浴血,满身伤痕的男人发疯似地翻找尸体,还不断对着手下的将士们吼道:“找!都给我死命的找,哪怕只有一个活得,也得给我救出来!” 老人当时真得很感动,那个南州的【战神】回来了,在扫平叛乱之后,他没有急着回去邀功,而是义无反顾地跑了回来,来救自己手下的弟兄。老人觉得此生能跟上这样一位将军,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事。 老人的背上压着巨石,脊骨可能断了,动弹不得,就当他打算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时,一声绝望地痛哭让他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 “死啦!将军!他们都死了,节气营的兄弟一个也没活下来,他们身上的血都干了,饿得跟皮包骨似的,我真不知道这个半个月来他们是怎么过的。” 一位年轻的裨将实在受不了这满地残肢断臂的惨状,失声痛哭起来。 就是在那一刻,老人原本激动地内心瞬间成了一潭死水。 老人叹了口气:“节气营五百个弟兄都死了,我这抽签的营长又有何颜面回去享受那高官厚禄呢。” 夏侯沉默不语,换做他在老人的位置上,也只盼战死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侥幸活下来。 老人起身,抖擞了一下精神,深深望了一眼那旗,又对夏侯说道:“陪我再打一次【风林火山】如何?就当是为我这老营长饯行了。” 夏侯站起生来,摆出拳架。 老人微微一笑,摆出相同拳架。 两人动作十分契合,相视一笑,一起高声念道: 腰马合一,不动如山! 臂坚盾守,气定如林! 步开势稳,迅疾如风! 一往无前,侵敌如火! 最后一拳打出,广阔的大地上便只剩一人,不远处旗帜迎风张扬,老人心愿已了,就地坐化,回归天地。 第八十八章 道老二 第八十八章道老二 木子城内依旧阴雨连连,李家传出了消息,服侍了李家近三十年的老管家寿终正寝了,听说是在睡梦中走的,模样十分安详。 老人无亲无故,平日里也没什么谈得上交情的朋友,李家念其辛劳,便主动操办起了后事。灵堂就设在了李家正厅,庄严肃穆,丝毫看不出死得只是个下人。 只是不知为何,李家家主却不让木子城的宾客前去祭拜,只是命府中下人低调服丧,哀悼三日。这使得一些本想借机拉拢关系的地方绅豪没了由头,只得做罢。 灵堂前,李有财换了一身素净白衣,默默地站着。他的面前则是那手持白纸扇的年轻男子,同样一身素衣,面容清冷。 “老祖,真不请人进来?实在不行,找府里几个丫鬟哭上两声也好啊。” 李有财望着四周空荡荡地灵堂,犹豫自三说道。 哪户人家的丧事不是亲朋好友齐聚,痛悼哀思,这么静悄悄的将灵堂摆在大厅里,看着不渗人吗? 李儒摇摇头,手中的纸扇打开一半,随即又轻轻合上:“老先生本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如今他走得了无牵挂,有这份心的他自然知道,没这份情得来得再多也不过是场闹剧,又何必去做这糟心事儿。” 李有财点点头,心想也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还不是冲着他‘李大善人’的名头,想要分一杯羹。 这时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黄衫的男子带着两名随从由内院走入大堂。 黄裳上前给老人上了一炷香,躬身行礼,随后转身说道:“世事无常,前段日子见老先生身子骨还很硬朗,没想竟会突然仙逝,李家主还请节哀。” 李有财知道眼前之人乃是今后的真龙天子,心里不免有些发怵,脸色僵硬的很,支支吾吾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表现对于前来祭拜的客人来说,无疑是很失礼的行为,男子身后的阴柔老人见状,顿时面色一寒,就要出声呵斥,区区一介布衣,竟也敢怠慢太子殿下。 好在李儒这时主动站出来打圆场,拱手说道:“多谢黄公子关心,我爹是因为痛失老友,悲痛过度,以至于一时间犯了迷糊,还请黄公子见谅。” 黄裳笑着摆摆手:“李少爷说得这是什么话,李家的麒麟儿,年少有为,今后若是去了京都,还请照拂在下一二。” 李儒笑着回答道:“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主仆三人便回了厢房。 待到三人离去之后,李儒先是踹了李有财一脚,骂了声:“出息,活该前半辈子混得人模狗样。”然后他走上灵堂前,将黄姓男子刚点上的那柱香给取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自己点了一支,再重新换上。 “知道您老吃不惯这皇家饭,我就端了点儿,别嫌弃啊。” ————— 离开灵堂之后,黄裳带着两人慢慢在回廊里走着,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我本以为少了凭仗,李有财的底气该软很多,没想到他还是个鲠骨之臣,有点儿意思。” 韩貂寺出声说道:“李家的人如此不识抬举,殿下何不亮明身份,让其乖乖俯首称臣?” 黄裳笑了笑,摇头说道:“韩伴伴,你的修为虽高,可这为人处世的本领还是得多练练,以势压人只为下策,不然凭你三次救驾有功,早该陪伴在我父皇身边,做那大内的首席供奉了,何须陪我东奔西走,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老太监躬身轻笑道:“老臣不过是皇家养的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主子让咱在哪,咱就在哪,半点不敢推辞。况且老臣并不觉得陪在太子殿下身边是件苦差事,老臣只把它当做三生的幸事。”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韩伴伴啊韩伴伴,是本宫错了,你哪里是只老狗啊,分明是只老狐狸,下次谁再说你不懂人情世故,你就狠狠掌他的嘴。” 老貂寺笑而不语,只是身子欠了欠,显得更恭敬了。 御龙真人跟在两人身后,不发一言。有些事看破未必要说破,‘扶龙之人’与‘从龙之人’看似一字之差,可结果可能却是天壤之别。 一边是垂暮病危的老皇帝,事事要人伺候,可依旧整日沉迷酒色,难以自拔。 而另一边则是个心机手段皆深不可测的年轻太子,当朝诸君,今后的真龙天子。 在这两个阵营面前,只要不是存心找死,应该都不会选错站队。而这位年轻的太子一旦上位,压抑已久的龙威便会彻底释放,说不定还会改朝换代,来场彻彻底底地大清洗,铲除所有‘前朝’余孽,巩固自身政权。 他见过不少俗世王朝的更替,贪恋皇权的人就是这样,没得到前便会隐忍不发,比王八还能忍,而一旦得到了则会死死攥在手里,见谁都龇牙咧嘴的,不肯他人有一丝一毫的染指。 御龙真人甚至觉得,就连老皇帝‘病危’这件事若是仔细查查,说不定都是内有乾坤,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只需那李家小姐身上的那份天道福运,帮助自己突破境界桎梏,跻身元婴。事后李家如何?黄婷国如何?又关他御龙真人何事。 ———————— 李府外,雨水顺着大门前的屋檐滑落,滴在路面的石板上,溅起晶莹的水花。 有个少年已经在雨中站了许久,身旁则是个始终陪伴着的丫头,正垫着脚尖替他撑伞。 门房不知说了多少次,李府今日不见客,还是赶紧回去吧。可少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站着,注视着。 女孩牵着他的手,既担忧又难过,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陪他一起在雨中默默站着。 连日的阴雨使得这里的天气变得潮湿而寒冷,女孩的衣服早已湿透,冻得脸色发青,身子不住地打摆子,可她还是坚持替少年撑伞,哪怕挡不住多少风雨。 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女孩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雨伞跟着晃动了,落下的雨水顿时淋湿了少年的肩头,像是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少年这时低头看她,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挺直小小的身板,示意自己没事。 叶凡微微一笑,眼中的哀伤顿时化作温柔。他蹲下身子,背对女孩说道:“上来吧,咱们回家。” 女孩有些迟疑:“可你还没进去祭拜过老先生呢?” 叶凡摇了摇头:“老先生已经知道了。” 女孩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乖乖趴在了少年的背上,两人共打一柄伞,在风雨下前行。 路过街角时,遇见了个古怪的年轻道人。 那道士行走在雨中,没有任何顾忌,也不撑伞,任由那漫天雨水冲刷而下,淋湿了衣裳。 叶凡背着小叶子与那道人擦肩而过时,道人停下脚步,转身望了两人一眼,眼含笑意。 随即这年轻道人直奔李家而去,一路边走边唱,疯疯癫癫地模样引得所有商铺都赶紧闭门不出,深怕这疯道人会突然冲进来,打砸一番。 有个流着鼻涕的孩童正坐在屋檐下,对着药罐煎药,屋内不断传来女子剧烈的咳嗽声。孩子见到年轻道人,就有些奇怪,于是大声问道:“你不怕雨吗?要是淋湿了就会得病,我娘就病了,在床上躺了好久,你也赶紧回家躲躲吧。” 年轻道人来到孩童面前,笑了笑说道:“雨喜欢我,我为何要躲。”然后他又指着火炉上的药罐问道:“好喝吗?” 孩子吓得赶紧用蒲扇将药罐护住,叫道:“不好喝,不好喝,苦的很。我家的钱就够买这点药了,大夫说了,我娘喝了这药就会好起来的。” 道人哈哈大笑,蹲在男孩面前,看着他稚嫩地面庞说道:“你娘就要死了,她死了以后你就只有一个人了,没人照顾,你可能也会死,然后和你娘埋在一块儿,成为大地的养分,说不定过个几年,上面还会长出一颗参天大树。” 男孩听得哇哇大哭起来:“我不要我娘死,我也不要变成大树,你这臭道士骗我的。” 头戴五瓣莲花冠的道人起身,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说道:“莫怕莫怕,人固有一死,来世时是天地馈赠,去世时自然也是回归天地。万物皆有轮回,前世的债是今生的苦难,今生的苦难又是来世的福报,一切皆有定数,不必强求,又无须执着。” 男孩听不懂道人在说什么,只是屋内女子咳嗽的声音渐渐微弱,似乎真是到了这一世的尽头。 “我不懂你在讲什么,我的药熬好了,要端给娘亲喝。”男孩说着,便有些笨拙地端起汤药,想要进屋去。可由于天上的大雨,地面显得有些湿滑,结果男孩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倒在地,手中的药罐也是摔碎,里面的汤药更是洒了一地。 男孩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泥水混合着汤药,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道人苦笑着摇摇头,这药罐内的药不过是些寻常草药,如何能治屋内女子的隐疾,便是喝到了也是无用的。 只是见男孩哭得如此伤心,年轻道人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无奈道:“罢了罢了,这一世就让你再梦上一场吧,来世我再收你为徒。” 言罢,年轻道人轻点了男孩额头一下,随即飘然离去。 男孩不知为何忽然止住了哭声,看着道人离去,心中竟有万分不舍,像是错过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这时,屋内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柴儿,是你在外面玩吗?” 男孩听到母亲的呼唤,脸上顿时一喜,也不管满身泥水,便飞快地跑回了屋内,就见床边的女子面色红润,已经能够下床行走,哪里还有先前的病态。 男孩欢喜地抱了上去,趴在母亲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 年轻道人淋着大雨,来到李府的大门前,啥也不说,就是静静等着。门房觉得今日真是撞见鬼了,怎么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道长还是走吧,李府今日不见客。” 门房见那道士手中无伞,被雨淋着可怜,于是便主动递了一把过去。 年轻道士没有接,却是朝门房笑了笑,说道:“居士真是个小善人啊。” 门房有些迷糊,只听说过‘小人’和‘善人’,这个‘小善人’又是什么称呼? 年轻道人解释说道:“所谓‘小善人’就是遇大事而不决,遇小事而从心的好人。” 门房没听明白,不过听到最后‘好人’二字,就当是这道士在夸自己了,便笑着挠了挠头。 这时,李府的大门忽然从内打开,手持白纸扇的李家公子快步走出,对着年轻道人拜了三拜。 道人抖了抖衣袖,满身的水气顿时烟消云散,随李家公子入府。 门房直到两人进屋后,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这年轻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李家大少出门相迎,还执叩拜礼。 不过这些大人物之间的秘密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门房能够涉及的,便又走回了屋檐下,好好看他的大门。只是男子没有发现的是,在他收伞之时,掌心处原本一道极短的纹路莫名变长了些许,这就平白多出了一个甲子的光阴。 大道福运,总是如此不经意间悄然落下。 进了李府,李儒始终跟在年轻道人身后,如一个晚辈虚心受教。 “听说,你又与那人下了一盘棋?”年轻道士问道。 李儒如实回答道:“确实如此。” “加上这一次,一共对弈了几局了?” “不多不少,刚好十局。” “用得是何棋路?” “蚍蜉。” 道士哈哈一笑:“倒是有些胆色,三座天下内,能与那人手谈一局的寥寥无几,十局的更是凤毛菱角,你算是其中一个。” 李儒无奈苦笑:“十局皆败,有何颜面与掌教同列。” 年轻道人双手负在身后,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我与他对弈,也不过五五之数。这又如何?若是有了必胜之法,那这棋下得还有何意思。” 李儒疑惑道:“仅是五五之数?” 年轻道人止步,转身看着对方说道:“我好歹也是道家二祖,说五五好听些,难不成说成三七,那多掉面啊。” 李儒恍然,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晃荡两下,似乎是倒出了一些东西,表示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年轻道人拍了拍李儒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第八十九章 投枪 第八十九章投枪 三日后,李家的老管家出殡,声势浩大,整条街上都站满了行人。李家家主不知从哪请来了个年轻道士,在队伍前方一路舞剑唱词,画符开路。 按照老人生前的遗愿,坟墓健在了坐北朝南的土山上,高高遥望,日头最胜时便能照到。 木子城最高的酒楼望月楼内,李儒恭敬地站着,他的前方是位年轻道人。若是有人第三人在场,定会万分惊讶,因为这道人的模样竟然和下方走在前面,舞剑画符的送行道士一模一样。 “能得掌教一缕神魂相送,我想老人家走得定会十分宽慰,李儒在此替将老谢过了。”李儒拱手感谢道。 年轻道人摆了摆手:“分内之事当不得谢字,他也是为我浩然天下,在蛮荒与妖族厮杀过的悍将,可惜过不了心中那份愧疚,才坏了大道,止步九境。不然徐璈手下的第一猛将就该是他,而非夏侯了。” 李儒心神微动,眼神复杂,天底下又有几个九境武夫,能舍弃那山巅之路,甘愿给一个俗世家族当仆的,而且这一当就是十年。 “掌教可知是何人暗中使了绊子?”李儒沉声问道。 年轻道人撇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想为他讨个公道?” 李儒直言道:“十年前我曾算过一挂,将老的命数不该如此浅薄,定是有人坏了规矩。” 年轻道人嗤笑一声:“规矩?将春帮那小子锤炼体魄之时,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何来坏规矩之说?” 李儒心神剧颤,不觉冷汗直流。 年轻道人的视线看向人群之中,那里有个少年正安安静静地站着,与周围拥挤热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以为逃出了那座小镇,你身上的罪便没了吗?却不知,这三座天下不过是更大的一座囚笼,吾等皆是笼中雀鸟,不与你这雏鹰斗,与谁斗?” 这时,天空中忽然又再次聚集起了大片乌云,眼看一场暴雨就将倾盆。 年轻道人无奈苦笑:“山上人看俗世人为蝼蚁,却不知山巅之上,看这上山之人,亦是如此。” —————— 南州,恢宏肃穆的英灵殿内,一百零八根镇魂碑傲然挺立,每一块石碑都代表着一个故事,上都都刻满了名字,是南州无数死去将士们的归宿。 徐璈有空便会来此看看,回忆往昔,打坐冥想一整天。这上面的名字都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和他们的生平,还有为何而死。 夏侯在殿外禀告了一声,在得到这位南州战神的许可后,才脱下战靴,赤足走了进来。 夏侯带回了一抔土,洒在了写有【节气营】的石碑下,上面还有一块空白,迟迟未有落款,如今终于能够将名字填上去了。 徐璈盘膝而坐,面朝石碑方向,沉默了许久,这才起身搬来梯子,拿着铁锤和凿子一步步爬到顶处,开始刻字。 老营长的名字不算难刻,‘将春’二字,可男人却刻一笔停一下,似乎每一次落锤都小心翼翼,深怕刻错了一样。 终于,当老人的名字牢牢印在石碑上之后,他才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趴下长梯。 “可有心愿未了?”徐璈问道。 夏侯摇摇头:“让我陪着打了最后一遍拳,走得了无牵挂。” 徐璈点点头,看向前方众多石碑,深深鞠了一躬,陪伴在旁的夏侯也是一同弯腰行礼。 徐璈起身,抱拳沉声说道:“诸位将士,我离阳王朝欠诸位的,今生是还不了了。来世!尽管来找我徐璈,当牛做马大伙儿可劲儿招呼,徐璈绝不推辞。” 言毕,男人再次拜首,石碑之上无数名字熠熠生辉,如将军点兵,齐声高喊。 “诺!” 蓦然,殿外传来惊雷一声,好似一场大雨将近。 徐璈眉头顿时皱起,随即脸色阴沉如水。 他大步走出殿外,也不穿鞋。夏侯紧随其后,同样面目狰狞。 大殿外,有位鬓角花白的老兵驻守,他自知年纪大了,无法再陪着将士们冲锋陷阵,便主动讨来了这份守灵的差事。同级战友的名字都刻在了里面,有时他就会想,自己的名字啥时候才能也被刻上去,要是熬成了老头子再去,那群臭小子不知可还认得自己了。 这时,老兵看见镇南王爷与夏侯将军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且脸色都不太好看。老兵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腿肚子有些发软。 徐璈大步上前,先是向老兵敬了标准的军人之礼,老兵受宠若惊,赶忙回礼。 “兄弟,借你手里的长枪使使。”徐璈开口说道,没有一点将军样子,反倒像是跟一个帐篷的战友借件衣裳盖盖。 老兵愣愣地将手里的长枪递了过去,心里还有些犯迷糊。谁不知道王爷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冲锋陷阵无人能敌,王府宝库内更是藏兵无数,怎会瞧上自己手里这杆旧枪。 徐璈将长枪握在手中,摸了摸枪头:“不错,打磨得很锋利,像是个随时上战场的样子。” 随即,只见他将长枪高高举起,以投枪的姿势瞄向北方:“就是枪身老旧了些,用不了几次就会折,赶明儿我去库房替你挑柄好的。” 老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王爷向着北方奋力一掷。自己那杆老旧长枪顿时化作一道长虹,消失于天际。 ———————— 李府内,御龙真人正在做法施云布雨。 黄衫男子望着天边的乌云,自嘲道:“咱们选在人家出殡的日子搞这一套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啊?” 身穿灰袍的老貂寺回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既然想试探出李家最后的底线,就要狠下此心肠。”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李家的老管家虽然死了,可李有财的态度依然强硬,这就让黄裳不得不考虑李家是否还藏有后手,他不喜欢不清不楚地对弈,身为皇家子弟,就该将一切牢牢攥在手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眼看即将雨成,天边突然射来一抹红光,直逼他们而来。 “殿下小心!” 老貂寺大惊失色,慌忙飞掠而出,挡在男子身前,拼上八境全力,一拳砸向那抹红光。 可惜他连片刻都未坚持住,就被那红光直接洞穿了整条手臂。 黄衫男子根本无从反应,脸颊处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御龙真人正在施法,根本无法防御,直接被那红光击穿了腹部,连人一同被钉在了身后的石柱上。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黄裳才惊魂甫定地望向身后,御龙真人口吐鲜血,面容扭曲,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定睛一眼,他体内的一颗金丹已经尽毁,再看又平白跌了一境,最终降为了六境的潜渊境了。 云龙镇人真是欲哭无泪,悲痛万分。换做平时,无故挨了这一枪倒也不至于金丹破碎,只是他先前施法布雨,全部心神皆在那片云海之上,所以当攻击到来时,未能及时守住本体。再者,这枪不知是何方来历,上面竟然蕴含真火神通,与他天生亲水的大道本命相克,才使得伤害倍增。 黄裳感觉脸颊之上有股温热流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是一片鲜红,那枪紧贴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痕。 老貂寺倒在地上,一条手臂算是彻底废了。不过老人的脸上并无多少痛苦之色,只是焦急地看向男子,自知护驾不利,不停磕头谢罪。 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望向那南方,拳头不断握紧,直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才缓缓松开,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将老貂寺扶起。 “老奴护驾不利,罪该万死。”老人哭着喊道。 黄裳摇摇头:“是本宫错了,在不清楚对方底细前冒然挑衅,实在是大大的不该,如今反倒连累了两位。” 御龙真人吃力地将长枪拔出,入手一片滚烫,险些撕下一片皮肉,而当他再看到枪刃上雕刻的那抹火鸟图案时,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是离阳王朝的枪!” 黄裳身子一颤,随即摇头苦笑起来,这一次他是真的连一点报仇的心思都没了。 离阳王朝,那可是南州最强大的势力,不是仙家宗门,却比仙家更加危险。 浩然天下的四州之地,要说北洲是最讲道理的地方,那么南州就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看不惯就打,那群兵家修士脾气比剑修还暴躁。且打就打吧,还不玩完一对一的单挑,都是一窝蜂地涌上来,用得还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难怪能将蛮荒的妖族牢牢挡在外界,千百年来都无法侵入浩然天下,只有西州不时出兵蛮荒扫荡的份儿。 望月楼内,李儒亲眼所见那抹红光飞进李府,至此之后,天空中原本聚集的乌云顿时烟消云散,明媚的阳光照射而下,暖意十足。 李儒打开纸扇,脸上笑意盎然:“掌教,那人真从西州送了一份大礼过来啊。” 年轻道人微微额首,宽大的袖袍一挥,靠在栏杆上,如虎踞龙盘,极目远眺。 北洲的【自在书院】,南州的【离阳王朝】,西州的【大雷音寺】,东州的【天上白玉京】。哪一个是摆设,又有哪一个真是好脾气了。 “徐璈倒是个人物,能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离阳王朝,后生可畏啊,不亏连兵家祖师都亲口赞言:当为将帅之才。” 李儒大喜过后,又不免有些担忧:“徐璈如此行事,枪都从南州扔到北洲来了,书院难道会坐视不管?” 道家二祖回答道:“自在书院里的先生,都是讲道理的。与我们说,与和尚说,就是不与当兵的说,你知道为何?” 李儒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解。 道人笑道:“因为说了也没用,这就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嘛。” 李儒无言以对,他可不会单纯地觉得自在书院里的君子贤人真会吃这一套,要是真如此,那北州早就被别州吞并了,哪还有现如今四州相安无事,百家争鸣的景象。 便是眼前身份尊贵之人,李儒也知道他的本尊并未在此,而是分了几缕神念过来,不然以书院那位老夫子的脾气,早就将他们送出北洲了。 “听闻徐璈自领兵以来,从未吃过败仗,故而在南州有【战神】的美誉。”李儒转移话题道。 年轻道人点点头,可随机又摇了摇头说道:“【战神】美誉不假,徐璈也当得起这名头。可要说未曾一败吧,却也不尽然。” 李儒微微皱眉,疑惑道:“是有三教的圣人暗中出手了?” 道家二祖摇摇头:“那少年比徐璈还要小上一些,却能单枪匹马破了他的军阵,于千军万马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李儒更是吃惊了,问道:“何人有此能力,如今只怕也是一方巨擘了吧。” 道人大笑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摇了摇。李儒恍然,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头,自己怎么把这查给忘了,有这本事和疯狂劲的估计也就那人了 ——————————— 送完老人最后一程之后,叶凡就带着小叶子回了破庙。日子总要一天天过的,他可以难过、伤心,然后休息一阵,可休息过后,还是要继续前进的。 人生就是如此,可以为了沿路的风景驻足片刻,却不能失去目标的方向。 一回破庙,小叶子就鬼鬼祟祟地将庙门关上栓牢,然后爬到墙角跟开始搬砖头。 叶凡还有些不解,不多时,却见女孩从墙里将一个胖嘟嘟的罐子挖了出来,一倒出来,哗啦啦的全是真金白银,看得叶凡是眼花缭乱,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能买好多好多的馒头。 “我全部的家当都在这了,咱们数一数,够不够以后的路费。” “路费?去哪?”叶凡不解道。 女孩有些生气道:“当然是去找我爹娘啦,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叶凡恍然,拍拍额头,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次谈话。 “啥时候走啊?” “最快明天,最迟后天。” “这么急。”叶凡有些意外道。 女孩撇撇嘴:“我都准备好几年了,现在还要加上你这张嘴,再等下去还不知道要凑到什么时候呢,还是路上边走边想赚钱的法子吧。”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吃得其实也不多的。” 第九十章 收官 第九十章收官 第二日,叶凡和女孩早早就去集市上大肆采购了一番,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换洗的衣裳,准备择日启程。 临走前,叶凡打算去老人的坟前祭拜一下,小叶子忙着打理行囊,没有陪同,就让他早去早回,自己在破庙里等着。 城外的山巅上,老人的墓碑静静地在那立着。叶凡用自己仅存的一点小金库买了一壶高粱酒,倒了一碗放在碑前。 “老先生,我和小叶子要走了,可能很久都没空回来看你了。我虽然不知道您老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帮我,但小子既然受了你的恩,便不会忘了这份情。您放心,你想转告巴图大叔的话我一定会带到,书上说这叫道义,我觉得很好,就该遵守。” 风吹叶落,少年盘膝而坐,聆听山风的回响,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裳,准备离去。 只是当少年一回头时,却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又多了两道身影。 女子一身鲜红罗裙,风姿绰约,就这么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已然是天地间最美的一道风景线。她的身后则是位容貌俏丽的侍女,新买的长剑跨在腰间,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显然还在为上次的败北而耿耿于怀。 主仆二人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或许是单纯地见少年心思重,便没忍心上来打扰。 叶凡摸摸鼻子,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故人’,心中不禁叹息一声,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几次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碰了个正着。 既然遇见了,要是就此离开会显得很失礼数,叶凡索性向着女子走去,神情坦然。 “你好。”叶凡率先打起了招呼,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不显拘谨,十分自然。 “……你好。” 女子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少年竟会主动上前跟她打招呼,微微错愕之后,赶忙回礼,可不知为何,平日里的闺中礼仪此刻却没有发挥一点儿用处,满肚子的书卷气到了口中也才憋出这两个字,多傻气啊。 女子脸颊微红,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可笑言语而羞恼。 叶凡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显得很自然,他肚子里的墨水有限,要是这女人一上来就咬文嚼字地说个不停,他也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缓过情绪后的李君儿向叶凡施了个万福,轻声细语道:“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叶公子,叶公子是来祭奠将爷爷的吗?” 叶凡点点头,看了她一眼,不得不说这女人长得确实好看,姿容绝美,秀而不媚,只怕世上的男子见了都会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叶凡视线慢慢下移,撇见她手里提着的竹篮,闻到饭菜之香,心中便了然了。 “李小姐也是?”叶凡问道。 女子微微额首,说道:“父亲说将爷爷对我李家有恩,我当有此一拜。只是昨日送殡人数众多,人多眼杂,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所以今日才悄悄上山。” 叶凡点点头,要是昨日李家小姐真露了面,只怕场面还会更加混乱。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叶凡便打算离开,家里还有个丫头在等着自己呢,在外头待久了会挂念。 少年大步离去,虽说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只知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却不知情为何物? 女子也未开口挽留,他们彼此的关系也只停留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连朋友都还不算。只是不知为何,李君儿倒是挺愿意和这少年多待一阵,也说不上来为何,只是觉得宁静祥和,可以交心。 待到少年离开以后,绿鞘见自家小姐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便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该不会真喜欢上这土包子了吧?” 绿鞘曾听小姐说过,有高人指点,这少年可能会是她命中注定的一段姻缘,所以不免有些担忧。在绿鞘看来,自家小姐是这天地间最完美地女子,便是要嫁也该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这来历不明,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绿鞘原以为小姐会娇羞地矢口否认,可女子只是静静地收回视线,脸上的情绪令人有些捉摸不透,有欣喜,可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失落。 女子开口说道:“那人心境透亮,比凡尘的男子多了些真诚,少了些做作,所以我才情不自禁想要多看一会儿。” 以人为镜,可以知本心,明得失。 女子有颗七窍玲珑的剑心,这使得她的心境同样纤尘不染,对周围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有种超乎常人的辨别能力。这就像同类之间的相互吸引,而非单纯的男欢女爱。 可女子随即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是在他离去之后,不知为何,心中多了份苦闷,总觉得今日一别,从此以后我俩就将会是两条路上的人,再无交集。” 绿鞘听得云里雾气,她道行浅,无法听出女子所说的高深意境,不过听完之后,也觉得那少年今后的成就只怕会不低,毕竟能被小姐一眼看中的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 李家大院里,李儒与年轻道人相对而坐,前者正给后者沏茶,两人面前放了一张黑白分明的棋盘,纵横交错,棋局已定,只待收官。 年轻道人饮了一口热茶,轻轻放下,从一旁的棋笥中提起一颗黑子,‘啪’的一声,重重落在棋盘上,杀气凛然。 李儒摇头苦笑:“掌教大人,您这样的上手与我这样的下手对弈,也是这般毫不留情,不遗余力啊。” 年轻道人微微一笑,虽胜券在握,可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专注,可见是真的爱下棋,而非执着于胜负。 “山上的日子不好过,每天对着日月星辰,山川大河,推演来推演去的,枯燥的很。我也就这一点爱好,要是还作假,岂不太无趣了。” 李儒点点头:“说得在理,世上能有几人像掌教这般洒脱。” 年轻道人长袖一挥,盖在双膝之上,说道:“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如火纯情了,要是你爷爷还在,定会拿剑削你。” 李儒落子的手微微停顿,随即落了个‘挡’位,抬首说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李儒也已经不是当初的李儒了,掌教大人又何必旧事重提呢?” 年轻道人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片刻之后才蓦然一笑:“说得也是,当年的事你也是个受害者,老爷子太偏心,害你先后平白丢了武运和文运,才成了如今这般的废物模样。是我唐突了,来来来,咱们再下一局。” 李儒口头称是,这一局他执黑先行,一子落下,倒是让年轻道人眼前一亮,随即笑道:“不拿话激上一激,你还真不肯认真起来。下棋嘛,就该如此,可别因为我这道家二祖的身份有所顾虑,尽管使出杀招,若是能下赢我,在当初条件的前提下,我再送你一桩大大的机缘。” 李儒并未回话,只是落下更加凌厉,年轻道人也渐渐神情专注起来,一双眼睛在棋盘之上来回扫视,不断推演,似乎完全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局,下得时间略微久了些,待到日头西落才分出胜负。李家大少以半目之差惜败。年轻道人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口中说着:“承让,承让。”双手却缩在袖子里,佝偻着背,蜷缩如市井商人一般,市侩得很。 “好啦,看你陪我玩得如此尽心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消息如何?”年轻道人笑道。 李儒沉默地看着桌上的棋盘,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他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输半目是因为自己的棋力与对方不相上下,而是因为眼前之人要赢,只需半目! 李儒抬起头,略微有些疑惑。 年轻道人说道:“其实你让你那心头宝贝去祭祀的时候,我也悄悄下了一手,你说那黄婷国的太子现在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李儒闻言脸色剧变,立马就要起身。 年轻道人眉毛一挑,提子说了声:“坐下!”。 李儒顿时身子一颤,好似被人施了定身之术,再也动弹不得。 道家二祖慢慢收拢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说道:“俗世中的这群皇家帝王啊,一个个都喜欢自封真龙天子,却不知何为‘真龙’之相,以为沾了点龙气,就敢替天行事。结果呢?不过也都是些俗人罢了。父传子,子再传孙,一代接着一代,等到那一身龙气都耗尽了,这皇位也就该换人了,所谓的王朝更替,不过如此。” 道人叹了口气,收拾好棋笥继续说道:“黄婷国的国运早被那酒色皇帝给败光了,这一世也算到了尽头,我推算过了,也就这几年了。既然要落败,不如最后来得轰轰烈烈一些,替三座天下除去一个天大的祸患,也算功德圆满,你说是也不是?” 李儒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不停眨着眼睛,充满了疑惑。 “你放心,我答应的事必然不会食言,那女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生剑胚,剑心纯净,之后定会大有作为。我会亲自收她为徒,帮她证道,至于最后能都成为第二个【女剑神】,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年轻道人起身,站在院子中央,抬头望天。天上乌云滚滚,好似一场大雨即将到来。他无奈一笑:“小心思算多了,怎么做起事来都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了。” 木子城外,一股无形的结界正在慢慢收拢,最终整座木子城都笼罩了起来,将之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 遥远的沿海村落中,打渔的村民每当出海时,家中的女子都会在船的桅杆上系上一根红绳,寓意鸿运当头,既渴望渔船能满载而归,又有期待家人平安归来的意思。 这一天,村里来了个衣着打扮皆十分儒雅的男子,皮肤雪白,面容俊逸,村内的妇人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一个个都忘了补网,只顾伸着脖子使劲瞧。 渔村的汉子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料子,常年的风吹日晒,浪打雨淋,早就成了黑炭头,与这男子一比,真是草鸡见凤凰,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这里民风彪悍,妇人也不露怯,男子走到哪,她们就跟到哪,哪怕知道人家未必瞧得上自己,可养养眼总是可以的。 不仅男子爱看美丽的女子,俊俏的男人也同样受女性喜爱。 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一户人家,一进门就见大捆捆成堆的红绳,屋内还有个模样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纺织。 女子和村中的妇人一样,皮肤有些黝黑,脸上还长着几点雀斑,算不得好看,只能说是耐看。听到有客人登门,她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相迎,待看到是一位如此俊逸的公子时,少女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桃红,低着头,双手搅着衣角,有点自惭形秽。 男子倒是个爽快人,大大方方地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开口问道:“你这的红绳怎么个卖法啊?” 女子支支吾吾道:“粗得一寸四文,细得一寸两文,得看客人想绑哪,都有各自的价钱在。” 男子眼珠子一转,做了个上吊的动作道:“那我要是想用来勒死人,该选粗得好还是细得好,又该取多长合适呢?” 卖红绳的少女闻言顿时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慌张道:“客人莫要开玩笑,我这不卖那害人的东西,客人还是请回吧。” 男子哈哈一笑,取下腰间两颗斗大的骰子,放在掌心中把玩着。 “不卖害人的东西?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凭啥别人买得我却买不得,店大欺客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少女默不作声,只是向墙角靠了靠,显得有些紧张。 “好啦,别害怕,我是个读书人,从不干动手打女人的事情,你要真不想说,我也奈何不了你的。” 少女闻言,脸色稍微缓了一些,可还未等她放松下来,下一秒男子突然暴起,飞身就是一脚踢在了少女稚嫩的脸蛋上,将之一脚踹飞,女子的脑袋先是狠狠撞在了墙上,然后跌坐在地,眼眶不禁通红,泫然欲泣。 男子坐回凳子上,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靴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动脚,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第九十一章 血雨 第九十一章血雨 男人虽是一身读书人的打扮,可打起人来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少女跌坐在地上,脸颊微微肿起,可见这一脚力道不轻。 这下无疑是捅了马蜂窝,原本还在屋外观望的妇人们顿时都冲了进来,将男人团团围住,一个个气势汹汹的模样,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你这读书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我们海村闹事,还敢打人,不要以为村里的男人都出海了,只剩我们这些妇人就好欺负。今天这事儿要是没个说法,你就休想安然离开我们这儿。” 为首的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厉声喝道,其余的妇人们也都不是怕事之人,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挑选趁手的‘兵器’,只等一声令下,就使劲往这书生头上招呼。 被人团团围着,读书人丝毫不见慌乱,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骰子,说道:“一群海里的鱼虾精魅,何时出来装人样了,还要对我不客气?好啊!来来来,我这读书人怀中的酒壶刚满,就差几盘下酒菜,诸位是想要红烧还是清蒸啊?” “哐啷嘡!” 原本还在挑选兵器的女人们顿时吓得手一哆嗦,木棍、剪子纷纷落在了地上。这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本命真身,岂是凡夫俗子? 这群海中精魅长年躲藏在此处,受一位大神庇护,才有了栖息之地,免得被山上修士捉去炼丹。数百年来,虽偶有仙家修士从头顶上飞过,可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飘然离去。众人皆知,是因为那尊神祗在此布下了无上结界,隐去了那份妖魅之气,才能以假乱真,就是十境之上的练气士也未必能看穿她们的真身,这读书人一眼就看得明白,修为只怕深不可测。 只是明白了眼前之人的厉害,可屋里的女子却未有人退出,反而干脆显露真身,化作婀娜多姿的海中女妖,祭出自身本命法宝,准备殊死一搏。 读书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视线在这群美艳海妖的身上一一扫过,无奈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也!” 话音刚落,远处的海面上顿时波涛汹涌起来,读书人哈哈大笑:“正主来了,这等艳福我就不享了。” 下一秒,男子已经离开小屋,出现在了海边的一处石崖壁上。 远处,海浪翻滚,无数波涛聚集成堆,化作一团冲天水柱缓缓升起。浪尖之上,是个身材健硕,坦胸露乳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一见到读书人便厉声喝道:“就是你这混球踢了我家闺女的脸?” 男人微微一笑:“正是在下,不知北海正神打算如何处置我这登徒子呢?” 面容刚毅的男子正是北州海神,统领一方水域,也是浩然天下仅有的四位正统水神之一,其余河婆、江水小神皆归其管,不仅法力通天,还具神性,与日月同寿,非凡人可敌。 北海正神没想到这人承认地如此爽快,还想着和这读书人慢慢周旋,这下倒是省了一番口舌。 “女孩家最重颜面,你竟当众踢了她的脸,就是大大的不该,更何况你还是个读书人。我家闺女生得本就不算多少好看,这下更是不好找婆家了。我见你这皮囊尚可,不如乖乖留下来,给我当个上门女婿,一辈子好好伺候我闺女,算是赎罪了。” 男子闻言不禁哈哈大笑:“我原以为天下已经没有比我脸皮更厚的人了,今日方知‘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照你这逻辑,我要是一不小心将你女儿给一脚踹死了,是不是还得留在这给她守寡。” 北海正神也不动怒,反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男子正色道:“道老二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如此为他卖命,舍得老脸也要将我困在这儿?” 北海正神摇摇头,一脸疑惑:“道老二是谁,我不认识。” 男人苦笑:“这棋下得可就没意思了。” 也不多言,男人转身欲走。 可海上的汉子岂会轻易放他离开,单手一挥,便是一方天地,男子顿时深身处孤舟,四周不断有浪花拍打而来,海浪呼啸,一片汪洋 “‘一叶扁舟’?上来就玩这手,看来是铁了心要将我困在这了,就是不知你这北海之水,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男人微微一笑,也不急着破阵,而是直接躺下,双手枕着后脑,随着小舟在风浪中飘荡,上下颠簸,好不惬意。 海面之上,北海正神看着掌中的一滴水珠,微微皱眉。这读书人的做法实在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原以为是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可一招未出,就被自己擒了,还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真是和那人一起将三座天下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物吗? 北海正神惊疑不定,又谨慎观察了一怔,确定此人真没破阵的打算,才微微松了口气。虽不知这读书人心中打得是何算盘,自己也只需将他困在此处一时片刻就好。 这时有位女子从村内飞来,俏生生地站在男人身旁,轻声问道:“爹,你真要困他一辈子吗?” 如今她已恢复真身,容貌绝美,水蓝色的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尤物。 北海正神摇了摇头:“他若真这么好抓,道家的人早就把他打包带回去了。” 女子看着父亲掌中的那一滴水珠,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娇嫩的脸颊,不免有些生气。这人真是好没风度,虽说自己幻化的模样差了些,可也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他怎么能说踹就踹呢? 女子觉得,自己要是以如今这番容貌见这读书人,他一定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女人生得极美,比山上的仙子还要婉约,更添一分柔情。放眼世间,她觉得也就那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剑神可略胜自己一点,可也只是一点。 似乎是看穿了女儿的心思,北海正神摇头苦笑:“你要是以为他看不出你这副皮囊,可就大错特错。” 女子惊声叫道:“爹,难道说他是知道了我的样子,还故意往脸上踹的?” 北海正神无奈地点点头:“这世间能逃过他这双眼睛的人可不多,不然也用不着花这么大劲儿将他引来了。” 女子不禁嘟起了小嘴,心中更是生气了,想着还是干脆将这讨厌的家伙关上一辈子得了。 北海正神收起掌中水滴,看向远方,这些仙家的明争暗斗他本不想参与,可奈何天道无常,他推演出这北海即将迎来一场剧变,若不争取到一个强势的盟友相助,只怕到时生灵涂炭,而他这北海正神的位置也是要坐到头了。 ——————————— 西州之地,蚀骨荒漠中,有位赤足远游的苦行僧人挡住了一位少年的去路。 僧人衣衫褴褛,眉心有痣,双手合十问道:“施主可是在找人?” 少年皮肤黝黑,四肢缠有枷锁,对僧人的话语毫无反应,他的视线越过眼前之人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让开。”少年口吐两字,沉闷无比。 僧人错开一个身子,少年从他面前走过,可下一秒,他前方的路就又被那僧人给挡下了。 少年微微皱眉,这次他没再说话,只是那双赤瞳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僧人。 苦行僧说道:“施主让平僧让路,贫僧让了。可这天下大道千万条,施主为何又走到了贫僧的面前呢,莫非是与我佛有缘?不如……” 和尚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年便已出拳,直冲面门,四周空气顿时撕裂。和尚无奈,唯有抬起手臂,轻轻推出一掌,恰巧挡在了少年递过来的拳头上。两人身周的黄沙霎时间飞扬起来,以他们为中心,炸裂出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 ———————— 东洲之地,带着狐脸面具的女子立于山巅之上,她头顶处的天空陷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漩涡的另一头,是无数狰狞可怕的咆哮,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试图破开空间大道的束缚,降临下来。 女子拔剑,只身冲进了漩涡之中,无数剑光闪动,伴随着阵阵嘶吼,破开的漩涡渐渐有了收拢的趋势。 —————— 小叶子已经将行囊都打点好了,顺便还带上那口陪伴自己多年的铁锅,想着路上能吃口热食。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槛上,傻傻地望着远方。 女孩怀里抱着自己心爱的钱罐,时不时会低头看上一眼,心里立马就美滋滋的了。虽然旅程多了个人,以后的开销会大一些,可她还是很高兴,毕竟这年头,肯全心全意当她马仔的人估计也就这么一个了。 天边的乌云越聚越多,似乎随时都会下雨。小叶子有些担忧,少年离开时没有带伞,要是淋湿了可就不好了。 远方,有个人影正向着破庙慢慢走来,女孩心中一喜,放下钱罐就要上前迎接,可刚走了几步,却发现有些不对,那人没有背竹筐,穿的也不是粗制的布衣,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见女孩僵在原地,来人露出邪魅的笑容说道:“要下雨了,让我进去躲躲如何?” ———— 天空中渐渐下起了下雨,淅淅沥沥,落在湖面上,荡漾开道道细小的波纹。 叶凡手里抓着一条鲜鱼,抬起头,雨水恰巧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 “回去吧。” 少年呢喃自语,前几日听小丫头抱怨护城河里的鱼越来越难抓了,都好久没喝上鲜鱼汤了,今天正好能让她尝尝。可惜下雨了,不然还能多抓几条,熏干了带在路上吃,能省不少干粮钱。 雨越下越大,已经有了微微的寒意,小叶子怕冷,自己要是不回去,她肯会会在门口一直望着。 叶凡渐渐加快了脚步,随着破庙越来越近,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脚下的步伐开始加快,由快走变成了慢跑,再由慢跑变成了飞奔。 叶凡一把扔掉手中的鱼,身上电弧闪动,整个人瞬间冲了过去。 “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远远的,少年就闻到了一股无比浓郁的血腥味从家的方向传来,这不是动物身上的血,而是一股无比熟悉的味道,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一段并不算长的路,少年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奔跑。 在穿过树林的刹那,少年的瞳孔瞬间放大了数倍,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女孩冰冷的身体被悬吊在大门前,鲜血凝聚的红毯渲染着凄美的别离。她闭着双眼,神态安详,可又像是还有没来得及做的事,没来得及说的话,小手紧紧攥着拳头,带着对这世界的无限留恋,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了。 不知不觉,少年的脸上滑过两道温热,他一步一步走向她,脚步很慢也很轻,似乎是怕吵醒这熟睡的天使,原本仅有几米的距离,少年却迈得异常吃力。 他将女孩轻轻放下,抱在怀里,感受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一颗心也随之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不是说好明天就离开的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睡了,醒醒好吗,天冷会着凉的。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一个人乱跑了好吗,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只求你醒醒,求你……醒过来。” 叶凡将女孩的身体抱紧,似乎想要保留下这仅有的一丝体温,可外面的雨很大,风也很大,那怕他抱得再紧,极力挽留也依然无法改变女孩已经离他而去的事实。 少年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发出阵阵的抽泣。 以前,无论小镇上的生活多么辛苦,他都咬牙坚持着,从不轻易落泪。 在面对强敌时,他也无惧生死,挥剑起舞。 在被老人锤炼体魄时,哪怕每天都要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少年也坦然面对,从不表现出自己怯懦的一面。 可这一次他真得坚持不住了,他伤心,他难过,他哭泣得像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因为他还是一个……人,一个凡人。 天空中传来电闪雷鸣,少年的哭声很快被淹没其中,没人听见,也没人在乎。 凡人的渺小,从不会引起天地的共鸣。 叶凡回忆着过往的种种,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吃我的,住我的,将来要是有人欺负我了,你可得站出来帮我。” “你以后要是想走了,记得一定要悄悄地走,别让我知道。我怕会为了那点钱抱着你死缠烂打,到时你生气了,也会想要打我,我不怕疼,就是……有些贪财。” “听爷爷说,我是在一堆枯叶里被捡到的,他说要不是有这堆枯叶帮着取暖,我早冻死了。所以他就给我取名叫小叶子。” 少年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孩带血的脸颊,声音沙哑:“答应你的事却一件都没做到,我这马仔当得,也实在太不称职了。” 第九十二章 剑名——君临 第九十二章剑名——君临 许久之后,叶凡将女孩默默抱回了庙内,放在她熟悉的小床上,为她轻轻盖上被子,最后又看了一眼她熟睡的面容,这才走了出去。 来到庙门前的空地,叶凡低声说道:“出来吧,看了这么久,也该满意了。” “啪啪啪!” 掌声响起,一道人影从林中缓缓走出。 叶凡认得他,是在街上花十两银子买下小叶子匕首的男人,眉眼低敛,虎狼之相,一看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男人拍着双掌,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之感,就是左脸处的烧伤略显狰狞。 “真是精彩,也不枉我等了这么久,确实不虚此行了。” 男子站在雨中,身周气息流转,如一层薄幕笼罩,不沾滴雨。 叶凡低着头,整个人显得十分安静,声音沙哑道:“我只问一遍。” 少年抬首:“为什么?” 男人眯起双眼,闲庭信步地说道:“别看我这人平时出手大方,可实际上也是个极为小气的人。” 说着黄裳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少年,低声道:“尤其是我看上的东西,不管任何人,都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沾染。” 今日本该是个快活日子,他得到消息,李家小姐会去山上祭奠那神秘的老管家。他便紧随其后出了李府,良辰美景,佳人偶遇,该是一段佳话。可惜,天公不作美,月老也不作美,他见到了佳人,却也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之所以会来此,除了出于男人那特有的占有欲外,还有一个疑问,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把匕首的来历,是否真如那小丫头说得如此简单。不然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他派来的人死了,而他定为目标的女人也和眼前这小子纠葛不清,说出来根本不可信。 叶凡摇摇头:“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既然你已经回答了,那我就当你认罪了。” 黄裳嗤笑一声,张狂道:“认罪?何人能定我的罪,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无门无派的野修,竟敢说此大话。” 话音刚落,地面瞬间炸裂,叶凡已经冲到男子面前,一拳砸向对方脑门,就要见血。 黄裳冷笑:“区区三境,也敢率先出拳!” 男人面无惧色,气沉丹田,脚下一前一后错开,抬肩拉弓步,一手开山直炮拳迎上。 两人的拳头于空中重重撞在一起,黄裳眉头微微一皱,感觉这小子的拳劲大得惊人,虽只有三境,可威力却能媲美四境武夫。 可就算如此,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见男人的拳头上凝聚出一道强劲的真气,随着他的一声怒呵,拳力陡然暴涨,将少年直接震退。 罡气外放,正是五境武夫的标志。 黄裳收回手臂,五指张开再握紧,发出一阵骨爆声。 “在我真正想要杀你之前,最好先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接近李家又有何目的?我派来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是否还留有对付我的后手,都交代了吧,免得像那丫头一样,多受皮肉之苦。” 叶凡沉默不语,只是整个人的身上的气息变得极为阴沉和幽郁。 他一点点握紧了拳头,身上开始闪耀起金色的电弧,掌心变得越来越红,最终是一团烈焰在燃烧。 黄裳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竟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可随即又为自己有这种感觉而感到羞耻。 一个区区的三境武夫,无名野修,居然会让他感到威胁,这让他这黄婷国建国最年轻的天之骄子情何以堪。 帝王家天生的优越感让他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知道那丫头临死前说得是什么吗?” 他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不屑道:“她居然说让你以后学会自己做饭,钱要省着点花。真是可笑,我还没见过这么傻的女人,自己都要死了,居然还想着替你谋后路,在告诉她你很快就会去陪她后,我便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回想起她临死前一脸担忧的样子,确实解气不少。” 男子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本不是个嗜杀之人,除非忍不住。那丫头是我杀得人里比较有趣的一个,可惜只能杀一次,着实令人有些惋惜啊。” 少年再次出拳,这一次携雷霆怒火之势,一往无前。 黄裳嘴上虽然说得轻佻,可一颗心始终戒备着,能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成长,再坐上太子的位置,又岂会是个满嘴恶言,粗鄙狂妄之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试探,再带些激将法。 少年的拳头直来直往,并不算精妙,所以黄裳很快就看出了破绽,心中冷笑:“如此粗浅的拳法,不带一点虚架子,可不是摆明了告诉我,你的拳头会往哪打吗?” 在少年的拳头袭来的刹那,黄裳灵巧地扭动脖子,闪过这来势汹汹的一拳,然后抓住机会,以一击上勾拳狠狠砸在少年的手肘之上。 只听一声清脆裂响,叶凡的右臂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竟是被人一下生生打断了。 可黄裳的眼中还未露出胜利的神情,转瞬而来的一击重拳就盖在了他的右脸上。 “竟然用左手出拳!” 黄裳眼眶充血,眼中满是惊骇。他的整个脑袋不由自主地向一旁扭去,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脸颊上的脆骨被打裂的声音。 情急之下,黄裳朝少年胸口猛然踢出一脚,两人就此分开。 叶凡撞在破庙的墙壁上,吐血不止,五境武夫的全力一脚,又岂是好受的。事实上,若非有老人这些日子帮着锤炼体魄,这一脚就能将叶凡直接踢死,而非重伤。 与之相比,黄裳的伤势虽轻一些,却痛苦不堪。他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右脸处恐怖的灼热感仿佛是要将他的整颗头颅都烧开一样,如在烈火地狱中受刑。 实在忍无可忍的他干脆狠下心来,硬生生地将自己右脸处的血肉剥离了下来,这才止住了这炙热的酷刑。 黄裳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大口吐着血水,面目全非,一抬首,爆裂突出的眼球看得人头皮发麻。他实在没有想要这小子竟然会使这不要命的打法,以一条手臂作饵,也要打自己这一拳。 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神魄,却从此毁了容貌,成了个只能带个面具见人的可悲之人。 黄裳缓了一阵,待压制住脸部的伤势后,他才慢慢站起身来,向着庙墙处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去。 他一把抓住叶凡的脖子,将他提起摁在墙上,狰狞道:“这次没有将韩伴伴带出来,或许是本宫的一个失误,让你这区区的三境武夫钻了空子。” 黄裳虽有五境底子,比叶凡高出两境,可贵为黄婷国太子的身份让他极少亲自出手,便是宫中的陪练,与之切磋时也是小心翼翼。这也使得他从未遇见过真正的生死搏杀,实战经验差了些,才会被叶凡一拳毁去容貌。 “不过本宫还是要好好感谢你,你让本宫很好地学了一课文,什么叫‘以小换大’。作为回报,我不会急着杀你,看得出你对那丫头很在意,看来只是放干她的血还是不够的,我该……。” 男人冷酷一笑,说道:“当着你的面,将她大卸八块,然后丢去喂狗才是。” 叶凡眼神蓦然一凝,抬手就是一拳,却被男人牢牢抓在手中,然后微微发力,就将手臂上的骨头捏得粉碎。 少年毫不在乎,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上去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可早有防备的黄裳岂会再次大意,他早已用罡气护住全身,肩膀轻轻一抖,就将叶凡震得满口鲜血。 “在这老老实实地待着,等我完事之后,说不定还会分你一块,留着当晚饭吧。” 黄裳从怀中取出那柄血迹斑斑的匕首,在少年绝望的眼神中,慢慢走进了破庙内。 叶凡全身无力地背靠在墙上,无论他如何拼命地去驱使自己的身体,都无济于事。他受得伤太重了,三境与五境之间,并非仅靠‘天赋’两字就能轻松跨越的。 这世上不是没有能越级杀敌的天才,可仅仅跨越一境,已是凶险万分,更不用说越两境对敌,而且还是至关重要的四境之后。 叶凡死死咬紧牙关,不断有血流进胃里。他想哭,眼眶里流出的却是血。想死,却又不甘心。 为什么?凭什么?小叶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样的苦难,他不服,他恨这不公的命运。道理在哪?公允又在哪?为什么这天看不见,为什么这人心会如此险恶? 是因为武道吗?是因为修士吗? 是因为有了所谓的仙家修为,所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做事吗? 少年抬头望向天空,眼中闪着诡异的神采,如一头嗜血的野兽,在盯着那令他厌恶的天地。 “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这世上从未有过修炼之人!” 当少年说出这话时,他心湖中的那柄黑剑顿时爆发出无比强烈的光芒,似乎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只留下一个朗朗乾坤。 ———— “轰隆”一声落雷,李府内年轻道人蓦然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棋盘,嘴角擎着笑意。 “那食色性也的恶犬虽是被‘味’吸引,可也毕竟是五境的修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死的。你该怎么办?哪怕用尽了全力,拼上了性命,可这世上无能为力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想做就能一定能做到的。你会无助,会绝望,但唯独不想放弃。人在这时候,往往就会发生改变,一些平日里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现在也能信手拈来。” 年轻道人长袖一挥,大声笑道:“既然不想输,那就不要输!三境不行,就开四境。四境打不过那就干脆破开五境一战。来吧,遵从你的本心,用尽所有手段,拔出那柄剑,叫出它的名字,使用它的神通,让这快要遗忘的天下看看,你!究竟是谁!” 棋盘的对面,被定住身形的李儒已是满脸惊惧,他终于知道眼前之人想要做什么了。 欲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李君儿身上的红线是诱饵,黄庭国的太子是凶器,现如今整座木子城则是祭品! 一环扣着一环,将那人逼上绝路的并非设在李君儿身上的情劫,而是那破庙里的小丫头才对,而这一切的死结,就在那柄看似不起眼的匕首上。 李儒抬头望天,乌云滚滚,心中悲凉,木子尘从今日起只怕要彻底消失在这世上了。 正在李府内养伤地御龙真人忽然感觉心神不宁,便想走出厢房看看,却发现满院子的仆人都倒地不起,昏死了过去,还有点点银光从他们体内流出,飞向天际。 御龙真人大惊失色,失声叫道:“什么人敢如此行事,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夺取凡人的生机!” 与此同时,木子城内,一些原本躲在家中避雨的百姓也都不约而同地晕倒在地,且呼吸渐渐微弱。 ———————— 破庙内,已经走到女孩床边的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心头一颤,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盯上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慢慢转过身来,却发现一个少年正站在门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正静静望着自己。 黄裳眉头一皱:“怎么可能?他受得伤应该不可能再支撑他站起来了才对?” 哪怕心中有万分疑惑,不过黄裳并未露怯。无论少年是如何做到的,他都全然不惧,三境与五境之间,有着沟壑般的差距,他不会输,对方也绝对赢不了。 “看来你比我想得还要顽强,这样也好,待会儿对你拷问时,不会像这丫头一样轻易死掉。” 依旧是擅长的攻心之术,可回答黄裳的却是一只大手,牢牢抓在了他的面门。 太快了,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黄裳难以置信,“他不是只有三境武夫的修为,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还有那手,不是应该早就被自己折断了吗?” 下一秒,男人就被直接丢出了破庙,翻滚在地。 叶凡转头深深望了熟睡中的女孩,抬步走出,并顺便将门轻轻带上,似乎是不愿她见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少年声音沙哑道:“我答应过她以后不会轻易杀人。” 随即叶凡单手一挥,掌心之后凭空射出一柄漆黑大剑,被他一把握住。 “可你是个例外。” 说完之后,叶凡将剑放到胸前,换双手牢牢握紧,高举,朝着对手一剑斩下。 第九十三章 死斗 第九十三章死斗 巨大的剑芒虚空落下,黄裳心头一颤,不敢硬接,侧身闪过。 剑气在地面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痕,气势如虹。 黄裳目露凶光,不退反进,手中匕首直奔少年咽喉。 叶凡似有所感,脚下一顿,身子微微向后仰起,险险避开这凶险的一击,随即立马提剑上挑,眼看就要切断对方手臂。黄裳眉头一皱,反手握刀,顺势架住黑剑剑刃,抽身后退,刀剑相交,划出刺目的火星,双方再次拉开距离。 黄裳微微喘息,眼神惊疑不定。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修为应该还停留在三境的底子上,可为什么会有如此高强的战力?与先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随即他的视线落在那造型古怪的黑剑之上,心神一动:“难不成是这剑的古怪?” 黄裳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眼神不觉变得炙热起来。一柄能提升宿主近两个等级的神兵,足以让任何一个山上修士都为之疯狂,有了它也就意味着同境之内将再无敌手。 黄裳面目狰狞,嘴角冷笑:“现在我正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决定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样的宝物留在你的手里真是糟蹋了。” 言毕,黄裳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浑身罡气爆涌,如排山倒海般冲来。 叶凡手握黑剑,屏息凝神,目光澄净。这一战他绝不能输,哪怕此刻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嘎作响,每一块肌肉好似都在悲鸣。 可少年心中执念坚定:只要此身不灭,必然奋战到底! 三境对五境,这本该是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结果也该毫无悬念。可因为一柄剑的出鞘,使得战局的结果开始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黄裳修为高深,真气充足,每一刀,每一拳都迅疾刚猛,劲道十足。 叶凡手中的剑同样霸道无比,剑势大开大合,每一次挥砍皆有崩山之势。 双方也不知是否是意气用事,都死战不退,招招都是硬碰硬,直至双脚都深深嵌入泥地里,也犹未自觉。 又是一次激烈地对招,强大的气流使得地面都被掀起,雨水纷飞,双方各自被震退数步,地面上更是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足印。 黄裳喘息加重,汗流浃背,真正的生死之战确实不能和宫中武官的喂拳相提并论,每一次出招都必须足够谨慎,不能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无论对体能还是精神,倒是不小的消耗。 而叶凡同样不好受,嘴角溢出血迹,除了体力和精神的消耗外,他还要忍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随时都要被自身真气挤碎的痛苦,双方的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身体面临崩溃,感觉如五马分尸一样,唯一差别就是一个是往外拉,而另一个则是往里压。 黄裳深深吸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三境武夫逼到这等田地,使得他过往十几年来树立的天之骄子的自傲悄然崩塌,也更坚定了他心中所想:这个人必须趁现在除掉,决不能留!。 “不得不说,你真得很耐打。”黄裳作势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兴致缺缺道。 叶凡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对方,手中的剑也在一点点握紧。 黄裳见对方没有被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绽所迷糊,不禁撇了撇嘴:“真麻烦,韩伴伴还是交给你了,替我杀了他!” 叶凡眉头一皱,紧盯住对方的眼睛,发现男子的目光确实已经越过自己,看向身后的方向,便下意识地眼神微移。 “就是现在!” 黄裳心中冷笑,到底还是自己技高一筹,手腕抖动,匕首就宛如毒蛇般脱手而出,他随即又将全身的力量灌注腿上,一声炸裂,便如炮弹般冲了上去。 叶凡心知不妙,提剑护住面门,下一秒匕首就重重撞击在了黑剑的剑身之上,可这片刻的迟疑,也让黄裳攻占了腹地。 黄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对手中门大开,此刻不出拳,更待何时? 黄裳借助冲刺之势,冲到叶凡身前,一个蕴含五境武夫修为的拳头直接砸向少年胸口,若是砸实了,必然是个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凡仿佛忘记了思考,手中黑剑嘶鸣不止,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抬起右腿,自上而下踩在了对方的拳头上,并未硬接,而是借助这上升的力道,顺势高高跃起,后翻,倒立半空,于空中斩下一剑。 “噗!” 鲜血喷洒,很快被雨水浸染,黄裳连退数步,看着胸口的剑痕,满脸惊骇,难以置信。 少年飘然落下,拄剑单膝跪地。 “你究竟是谁?” 黄裳咬牙道,心中头一会儿有了些许怯意,那挥剑的动作浑然天成,仿佛身经百战,根本不是一个只有三境的武夫能够做得出来的。 叶凡站起身来,微微喘息,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凭着一种似曾相识的直觉,顺势而为。 见少年不回答,且杀意依旧。黄裳心中的怒气渐渐被退意所取代。 “这小子修为古怪的很,再这么耗下去,对我实在不利,不如先行离去,等改日带上韩伴伴再来取他性命。” 黄裳心中有了计较,便不打算再与少年死斗。他贵为一国储君,身份高贵,如何能与这山野之人以命换命,实在不值当。 打定主意后,黄裳虚晃一枪,一拳砸在雨幕中,无数雨滴顿时化作暗器,射向叶凡。 叶凡挥剑将之击碎,再看时,黄裳已经向着城内飞奔而去,看样子是打算去搬救兵了。 叶凡岂会放他离开,小叶子的仇他一定要报,不在明天,不在后天,就在今日,此时此地! 叶凡握紧黑剑,不管驼背老人先前的告诫,凝聚剑中的雷霆之力覆盖全身,下一秒,顿时化作一团雷光消失在了原地。 黄裳正在全速奔逃,他有自信凭他五境的修为,一定能轻易甩开身后的人,只要先一步找到韩伴伴,到时就是那少年的死期了。 可前方突然涌现的一团雷光打破了他的幻想,少年携雷霆之势,挥剑斩来。 黄裳避无可避,只得出拳护身,凝聚罡气全力招架,结果被那雷霆一剑劈个正着,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而去,一连在泥地中翻滚了好几下,黄裳才极为狼狈地起身,双臂颤抖不止,鲜血淋漓。 远处,少年的模样更是凄惨,浑身浴血,无数的血珠从他身上的毛孔中溢出,整个人宛若地狱中的恶鬼。 雨水伴着血水冲刷而下,他一步步走来,脚下却是一片殷红。 黄裳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仿佛少年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的心门上,那微弱的脚步声就是死亡来临前的倒计时。 “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我不信你真死不掉!” 在恐惧的驱使下,温文尔雅的黄婷国的太子也不禁变得疯狂起来,他狰狞地嘶吼着,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 自己伤得比他轻,体力比他好,修为比他高,不管怎么看,最后会活下来的一定会是他自己!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手中的剑很沉,却不愿放下。他脚下的路走得艰难,却不愿停止。 因为他还有未做完的事,要去完成。 随着叶凡的慢慢靠近,黄裳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害怕,只是有些不解。为何明明他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可到头来反而像是个弱者。 —————— 李府内,年轻道人摇了摇头:“看来是我的期望过高了,那人不过是抢了些凡人生机,强行提升了些体能,就将你吓成这样。罢了,还是再帮你一把吧。” 年轻道人挥了挥宽大的挥长袖,禁制解除,李府内顿时飞出一道身影,急向破庙方向而去。 李儒看得真切,忍不住沉声说道:“如今再让那姓韩的老太监去,真不怕是火上浇油吗?” 年轻道人回到棋盘边,在空荡荡的棋盘上落下一子道:“就怕这火烧得不够大,所以才要添上一把。” 李儒皱眉道:“你若真要杀他,只需动动手指即可,何需绕这么大的圈子,甚至不惜赔上整个木子城。” 年轻道人拢起衣袖,再落一子道:“当年与那四人约定,答应给那人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他们才肯出手相助。只是你也知道,那人犯下的罪实在太大,放他出来就要给三座天下一个放心的交代,所以这机会也不是说给就给的,得经个考验。” 李儒问道:“什么考验?” 年轻道人撇了对方一眼,说道:“看他会不会再走当年的老路,为了一个人而不顾众生的生死!” 李儒眼睛微微眯起,问道:“要是他还是老样子呢?” 年轻道人哈哈一下,沉下脸毫无感情道:“那就只好再杀他一次喽。” 年轻道人说到这,不禁叹息一声:“毕竟,他的大道对这个世界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年轻道人蓦然抬首,两人四目相对,他笑道:“你说是不是呢,司徒老弟?” 李儒眼中闪着诡异的图案,神情恍惚,仿佛变了一个人,以一种揶揄的口吻说道:“多年不见,棋力见长啊。” 年轻道人微微一笑:“好歹也是好棋之人,和你下了这么久,总该有些长进的。倒是我有些好奇,你是何时知晓我会来此设局的?” ‘李儒’回答道:“天下没有无缘无故地赌局,要么为名,要么为利。我这人好赌,所以对风水很看重。李儒的那盘【蚍蜉】有些意思,恰巧当年与你这道家二祖下过一局,就掐指算了算,好在我的赌运一直不差,还真让我算到了。” 年轻道人摇头苦笑:“难怪师祖说你可眼观天,心可谋地,这一观一想间,便可知天地大道,布起局来更是神鬼莫测,若非跟错人,而是入了我道家,该是个能立教称祖的人物。” ‘李儒’摇摇头,想要喝酒,却发现怀里没有酒壶,只好咂咂嘴道:“这些年你那些徒子徒孙的马屁我听了不少,能得你道老二一句肺腑之言,还是新鲜事,当浮一大白。可惜没酒,要不你去给我买上一壶,不用多好,你师兄的‘琼浆玉露’就挺不错的。” 年轻道人哈哈大笑,也不怕对方的调侃,只是有些疑惑:“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乖乖走这棋路,还躲到北海,将自己摘个干净,真不怕那人过不了这劫,就这么白白死喽?” ‘李儒’摇摇头,说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年轻道人哑然,回了句:“地势坤,他可未必会厚德载物。” ‘李儒’坦言:“我对他有信心。” 年轻道人不置可否:“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 大雨之下,少年每走一步,黄裳便下意识地后退一点,也不知是不是这雨水的缘故,他竟有种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几次握紧双手,却始终无法出拳。 就在黄裳心情复杂,打算殊死一搏时,天空蓦然落下一道人影,将地面砸个稀碎。 “殿下,老奴救驾来迟,还请恕罪。”韩貂寺单手抚胸,恭敬行礼。 看到来人,黄裳竟有种喜极而泣地感觉:“来得好,不算晚,韩伴伴快将这小子杀了,就是大功一件!” 韩貂寺疑惑抬头,以往殿下可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口吻,只是当他抬头时,却是差点吓得魂不附体。眼前之人真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黄庭国储君吗?为何满身伤痕,面目全非,那狰狞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皇家子弟的风范。 “殿下,您的脸?”韩貂寺颤声道。 黄裳知道自己如今的凄惨模样,这也都是拜眼前这小子所赐。如今有了凭仗,他那被恐惧所压制的怒气从新提了上来。 “别废话了,我要你立马杀了这小子,我如今这副样子也全是拜他所赐。” 韩貂寺闻言大惊,再看伤痕累累的叶凡时已是满脸杀气。 “胆敢伤我黄婷国皇储,老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九十四章 跃龙门 第九十四章跃龙门 满面阴柔气的老人含怒出手,一身八境武夫真气将少年牢牢锁定,不给他一丝一毫的逃离机会。 韩伴伴是真得怒了,这种怒意发自肺腑,甚至比杀了他的双亲还要怒不可揭。 为何? 堂堂黄婷国的太子,未来的国主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伤成这样,还被毁了颜面,这是何等大的罪过。就算现在形势特殊,太子殿下没有计较,可事后要是回忆起来,就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到时他这宫内大貂寺的位置能否保住还是小事,就怕连身家性命都会有危险。 一个君王可以被人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可绝不愿让人知晓他曾经的狼狈惨状。何为‘一将功成万骨枯?’,讲得就是这个道理。 事到如今,摆在韩伴伴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全力击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小子,为天子殿下挽回颜面,看在自己忠心耿耿和这条断臂的份上,说不定就能让今天事彻底掩埋在这倾盆大雨之中。 八境武夫的全力一击,绝对不是叶凡如今的修为可以抵挡的,避无可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拳风中传来的死亡气息。 少年的瞳孔急速涣散,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好似有千斤重量,无法动弹。手中的剑还在不住的低鸣,似乎还要源源不断地将力量灌注进去。 大内貂寺的拳头越来越近,转瞬之间已经触及到了少年的眉心,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黄裳的眼中是无尽的疯狂,他期待少年脑浆四溅的美妙场景。自己今日所受得所有屈辱,所有仇恨都将随着这人的死得到洗刷。 他还是他,高傲不可一世的黄婷国储君。而那个人,注定会是他脚下偶然踩死的一只蝼蚁,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只‘蝼蚁’咬过他,而且咬得还不轻。 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叶凡不知为何,变得出奇的宁静,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如走马观花。 从小镇上独自一人艰难地生活,然后一点点成长,好不容易进了书院,没过多久却又遭遇了各种变故。来到这外面的世界,遇见了许多有趣的事,结交了有趣的人,明白了人心险恶,也知晓了‘家’的温暖。 点点滴滴,都是难以磨灭的珍贵记忆。 最后一刻,少年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一日清晨,眼中是女孩忙忙碌碌地身影。 “走之前,我想去祭拜一下老先生。” 女孩点点头,说道:“好啊,那我就在这等你回来,可别太久了。”说着她又有些心疼地从破衣兜里掏了一串铜钱递给了少年,嫣然一笑道:“就算是为了那些药材,你也总不能空着手去吧,给,就当是我借你的,记得要还哦。” 少年微微一笑,将铜钱小心放进怀中,伸手揉了揉女孩乌黑的秀发:“恩,很快回来,等我。” 雨依旧在下着,只是因为光阴长河的凝结,化作了无数的水珠,悬浮在四周。 叶凡静静闭上了眼睛,此刻万籁俱寂,他的心湖之中好似有扇门在缓缓打开,而他的神念化作一条小鱼向那扇门努力游去。 鱼儿奋力一跃,冲破浪潮,跳了进去。 生死一瞬,破境龙门! 少年睁眼,嘴角微微扬起,伴泪而笑,呢喃自语道:“早知道,该说些女孩子家爱听的好话才是。” 刹那间,以少年为中心,一道玄之又玄的奇异纹路蓦然四散开来,十步之内,便是一方天地。 少年举剑,无须招式路数,仿佛已在心中演练千万遍,剑走龙蛇,于空中划过雨水,连点成线条。 轰然一声,天地间的雨都消失得无隐无踪,他只出了一剑,胜负便已定下。 “噗!” 黄裳先是一愣,随即口吐鲜血,视线缓缓下移,看着胸口凭空多出的漆黑剑刃,大脑一片空白。 自己被刺了,何时?何地?为何看不清他的剑。 韩貂寺一拳打空,身子不禁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这让他又惊有怒,身为八境的纯粹武夫,怎么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可紧随而来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仿佛是一下变成了个普通的糟老头子,哪里都使不上劲,浑身的臭毛病。 李府内,年轻道人无奈摇头:“终究还是跃过去了,还觉醒了和当初一样的本命神通,这下三座天下的大人物可都坐不住了。” ‘李儒’劝慰道:“别怕,才十步,且每一境才可使用一次,你们现在还是安全的。” 年轻道人翻了个白眼,笑骂道:“你说得轻巧,四境确实如此,可以后呢?五境,六境乃至十二境,你是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以后谁还有安稳觉可睡?谁家的修为不是拼了命挣来的,要是哪天被人莫名其妙给一下消掉了,你说会不会有人找你拼命。” ‘李儒’哈哈大笑,脸上是一种极为欠揍的神情,如同心心念念的花朵终于结了果实,令人心潮澎湃。 这四境破得干脆,剑出得畅快,不比当年差。 ————————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破庙前的空地上,两道人影面对面的站着。黄裳依旧难以置信,死死瞪着眼前之人,他被刺了,一剑穿胸,眼看是活不成了。 黄裳的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了,多到他几乎忘记了思考。不远处韩伴伴就倒在地上,身体僵硬得像个行将就木的寻常老人。 黄裳很是不满,这老太监为何没及时出手救自己,他的动作为何这么慢,似乎连爬起来都费劲。 “你……究竟是谁?” 黄裳盯着少年的眼睛,声音沙哑,问出了今日第二遍相同的问题。 可惜少年没有回答他,而是将手中黑剑一转,彻底搅碎了对方的心房。剑锋随后拔出,无血肉粘附,在傍晚的霞光下,透着诡异的漆黑。 噗通一声,黄裳的身体如同被一下抽走了全部的力气,无力倒下,直挺挺地倒在了眼前这个他视为蝼蚁的少年脚下。 黄裳的视线渐渐模糊,他仿佛在短短数秒内经历了自己的一生,在出生起,躲在那高墙深宫之内,为了不断地前进,他几乎放弃了所有,一直谨言慎行,没想到最后却会因为一时的兴起而葬送了性命。 这个本该掌控天下的年轻君王,最后视线所及的只有一片泥泞的草地,和污秽的雨水。 “殿下!” 宫内的老人看着男人闭眼,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完了,全完了,自己赌上所有押注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数十年的蛰伏,放弃了本该到手的荣华富贵,甘愿做一条不吭声的看门狗,想当那扶龙之人,可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反倒是白白丢了一身修为。 韩貂寺倒地后便觉得不对劲,自己八境武夫的躯体不该如此羸弱才对,便想自省内身,结果却发现连一丝一毫的真气都感知不到,仿佛这数十年的修为都一下凭空消失了一般,彻彻底底地沦为了一个凡间的糟老头子。 叶凡看着脚下没了生机的尸体,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头望向那间破庙,满脸血污,但眼神却十分温柔,他抬步,正要走去。 就在这时,天生异象,本是傍晚的天色突然变得黯淡无光,仿佛是被人一下给遮住了一样。叶凡感觉手中炙热无比,低头看去,那柄黑剑并未就此收回掌内,而是颤鸣不止,变得极为亢奋。仿佛是在说:我还没有吃饱,我还没有杀够! 黑剑此刻仿佛有了人性,不断通过心声告诉少年,它饿了,而且很饿,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吃过饱饭的它,一旦进了食,便再也不愿停下来。 凡人的命只能塞牙,可吃多了也能开胃,一座城刚刚好。然后再去吃武者的真气,去吃修士的神通,大快朵颐,它都来者不拒。 叶凡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狂躁,想要将剑放开,可不知为何,这剑似乎粘在了他手中一样,就是不肯松开。 黑剑之上光芒越来越胜,同时城中溢出的银光渐渐散尽,转而从这群凡夫俗子的身上不断有猩红的光点飞出,众人的气息也开始变得似有若无起来。 年轻道人哀叹一声,盘膝坐在石凳上,居然学那庙中的和尚,念起了‘阿弥陀佛’。 ‘李儒’笑骂道:“现在才将这屎盆子往和尚头上扣,不觉得晚了点吗?” 年轻道人一本正经地念经,睁开一只眼睛,有些俏皮地回答道:“不晚,不晚,和尚们都是大气量,总爱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狠话,这次我就不跟他们抢了,算做个是顺水人情吧。” ‘李儒’无言以对,无奈摇头:“都说你道老二修为通天,手段精明,可比起你这脸皮来,还真是差了不少。” 道家二祖微微一笑:“司徒老弟的美誉,为兄就笑纳了。” ‘李儒’懒得再搭理这不着边的家伙,抬起头,看着无数红光向着破庙方向聚拢,忍不住调侃道:“都说师傅徒弟是一家,这话还真没错。只是你这当师傅的更狠些,她是借,有借有还。而你呢,这是明抢啊,还抢得啥也不剩,一点活路都不给,那也就别怪所有人都对你不待见了。” 当一个人的能力强大到对整个世界的平衡都造成重大影响时,那么这个人存在的本身就会是个错误,而所有人也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 叶凡不受控制地高举黑剑,天空中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飞来,都被黑剑尽数吸入。 距离最近的独臂老人更是无力地匍匐在地,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如今的他已经彻底沦为一个凡人,又如何能抵挡住这柄剑的神通。 叶凡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这剑是在吞噬他人的生机,那无数汇聚而来的星光,肯定是城里无辜百姓的生命,它吃地越多,就会死越多的人。 叶凡低愤怒地想要将剑扔掉,可黑剑不允,反而发出喜悦的颤鸣,通过剑柄,将源源不断地生机灌注进叶凡的体内。 叶凡感觉自己仿佛是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水池中,随着灵气的灌入,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同时有个充满蛊惑的声音在不断诱惑着他。 只要吸入足够的生命,他就将成为永生不死的存在,甚至能让死去的人也复活过来。 叶凡心头一颤,是否能变得永生不死他不在乎,可能让死者复生这一点倒是让他一下停止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都是希望能再见到女孩天真的笑容。 天地间,好似有无数双眼睛都等着少年的决断。 一边是一城百姓的生命,而另一边则是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该如何抉择? 少年沉默地时间越久,就越是让人不安。 最终,他抬起了头,眼神清明,沉声说道:“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小叶子死了,我会伤心,会难过,却不过用别人的性命来填这心里的窟窿。我答应过她不会随便杀人,更不会杀无辜的人,你的建议比不上她的话。我是她雇的,就该听她的,而你是我的剑,那就该乖乖听我的!” 黑剑闻言,剑身蓦然变得通红,显得极为愤怒,在叶凡的手中胡乱挥舞,似乎想要夺得主动权。 叶凡也不退缩,双手紧紧握住剑柄,不让它胡作非为。 “你要是不听话,那我宁愿不要你!” 少年一声怒吼,竟然强行中断了心湖中与黑剑的联系,不觉喷出一口鲜血,伤上加伤。 黑剑脱手而出,飞上天际,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先前被它吞噬的生机也都一下释放了出来。 一人一剑,相对而立。 少年抬首,黑剑俯视。 双方都没说话,就像是对吵架的兄弟,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最终,黑剑发出一声凄婉的嘶鸣,御风而去,消失在了天际。 叶凡颓然倒在地上,摊开四肢,仰望星空,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个陪伴多年的挚友,有些遗憾,但他并不后悔。 第九十五章 先生的先生 第九十五章先生的先生 李府内,两人的棋局终于算是下完,年轻道人叹了口气,提子却不再落下,只是放在指尖把玩。 “好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终究是我棋差一招。” 附身李儒的读书人微微一笑:“你们赌得是他的人性,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我压得是他的本心,知善而守心。道虽不同,却也殊途同归。况且你们也没吃亏,他自愿放弃了那柄剑,算是自断一半大道,不如各退一步,算是和棋如何?” 年轻道人撇了撇嘴:“自断一半大道可是说大了?那剑只有他拔得出,挥得了,就算如今扔了,将来也定然会再重新拿起,到时谁来当这头个的试剑之人?我吗?” 读书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家二祖也怕死?” 年轻道人大怒,说道:“我又不是大雷音色的和尚,无欲无求的,当然也会怕死。不然修这道干啥,还不是为了得道长生。” 读书人朝他竖起了一个大大的拇指:“掌教活得通透,说得都是大大的实话。” 年轻道人耸耸鼻子,有些得意忘形,似乎输棋的郁闷之气顿时一扫而空。显摆了一会儿后他又苦着脸道:“好了,大话都说完了,我也该回去受罚了,估计没个百十年是不能在这天下行走了。” 读书人起身恭送,道人摆摆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师兄也就喜欢差遣我做,不像我那小师弟,吃喝玩乐,游戏人间,活得多潇洒自在。” 道家二祖回头说道:“你也别事事都盯着,他如今历了这场劫,也算是给三座天下的人一个交代,算是暂时吃了颗定心丸,至少百年之内不会有人再暗中出手,这也是我道家给出的承诺。” 读书人点点头,抬手抱拳,算是谢过。 道人双手负在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小乞儿究竟是何身份,我推演过几次,却始终无法知晓她的真身。起初我以为是哪尊远古神祗遗留下来的残魂,可后来才发现这丫头背后的东西似乎比我预想得还要庞大,冰山只可窥一角,对我这凡事都要弄明白的人来说,实在难受得很,你要是知道不妨透露一二,算是我承你一个情。” 读书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一副不可说的模样。 掌教恍然,随后竟主动朝那破庙的方向再三拜了拜,起身后仍心有余悸,小声问道:“那位不会将这事算在我道家的头上吧。” 读书人笑了笑,回答道:“难说,据我所知,她不是个大气的人。” 年轻道人闻言立马冷汗直冒,不满道:“你这朋友当得可真是不够意思,明知道是她,还有心思在一旁看局,我现在算是知道你这家伙为何要躲去北海了,原来是不想受这因果,好让这天大的麻烦全砸我一人头上。” ‘李儒’眼中奇异的符箓这时开始消散,似乎是没听到年轻道人的抱怨,竟直接切断了联系。 男子见状,更是气得不轻,果然这天下,只有那人算计别人的份,还没谁能算计到他的。 好端端一场试炼,结果却成了那人跃境龙门的契机,而且这境界跃的还极为纯粹,说是这世间最强的四境都不为过。 “好你个司徒,有你这么在背后捅朋友刀子的吗?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人厚黑的很,今后再也不找你下棋了。” 李儒从回忆中惊醒,有些迷茫,看着眼前怒气爆满的道家二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自己棋力太臭,惹得这位大佬不开心了。 而远在北海的读书人,依旧躺在小船中徜徉着,神态惬意。他伸出手掌,望着五根指头,挨个数了数,蓦然一笑。 “不是我算出她来的,而是因为我知道,不管经历了多少轮回,她都一定会回来找他,无论天涯海角,当初背起的东西又怎会轻易放下的。” —————— 叶凡躺在泥地里,浑身软弱无力,他想起来却发现手脚不听使唤,动也动不了,只能乖乖躺着。 不远处,独臂老人也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没有立马跑开,而是开始四处摸索,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找到了,是先前两人打斗时遗落的一柄匕首。 老人捡起匕首,转过脸来,是狰狞的面目。他一步一步向着少年走来,身形佝偻。如今虽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可拿刀的力气还是有的,切开喉咙更是不费事,一刀放血,足以。 叶凡挣扎得扭动身体,可移动不到半米他就累地气喘吁吁,再也动弹不得。他不禁有些无奈,感叹天意弄人。他前一刻想救的人,现在却要杀自己了,其中的是非对错,也讲不清楚,道不明白。 或许命运便是如此安排,一切皆有定数。那公子杀了小叶子,自己杀他替小叶子报仇,如今那公子的仆人又要再杀自己替主子报仇,似是一个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 老人走得有些慢,不是因为心有不安,而是因为他真得上了年纪,体能大不如前,十步左右的距离,硬是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叶凡等得有些闷了,竟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自己要是现在死了,不知能不能追得上小叶子,要是那坏人比自己先去了阴曹地府,再欺负小叶子怎么办?一想到这,少年不禁有些急了,甚至想要催促那老头脚步利索些,不要慢吞吞的。 好在老人也是个意志坚定之人,哪怕一副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可拿刀的手还是很有劲儿的。他跪在少年面前,咬牙切齿道:“老夫一生的心血全让你给毁了,杀你不足以泄愤,可我还是要杀,只有这样,我心中这口气才不会将自己憋死。” 死到临头,叶凡觉得自己应该说上两句,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什么豪言壮语,满脑子只有欠女孩的一屁股债,干脆闭上眼,安静等死。 老人见少年神态安详,心中怒气更甚,他失去了那么多,这小子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架势,当即怒从心起,一刀挥下,就要切开这小子的喉咙,看看这人是不是真死不了。 叶凡等了好久,却始终没有记忆中的痛苦感传来,他有些疑惑,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感觉不到疼痛。可当他睁开眼,却微微一愣,那独臂老人手里的刀并未落下,而是被两个手指轻轻夹在了少年面前。 一道苍老而和煦的声音说道:“一把年纪了,为何还如此看不开。” 独臂老人怒目而视,大声吼道:“毁人前程,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还有一身修为,此仇不共戴天,如何能不报。” 那鬓角皆白的老先生点点头,似乎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便松开了指尖的兵刃。 独臂老人欲再度行凶,却又蓦然停止,望了那老先生一眼,眼神飘忽不定。 “为何不刺了?”老先生问道。 韩貂寺叹息道:“怕您出手杀我。” 老先生苦笑:“我是个做学问的读书人,怎会随意出手杀人呢。” 独臂老人仍是不信,不敢轻易动手。 老先生抚了扶胡须,笑道:“你怕我杀你,便不愿再动手,说明这仇还没到化不开的地步。俗世间,有句古话说的好,‘百善孝为先’。若是真有杀父杀母之仇,我想那便是拼着一死,也定会报仇雪恨。” 言毕,老先生指尖微动,便拉开一条长长的光阴画卷,里面出现栩栩如生的景象画面。 宫中的老貂寺抬首,满脸愕然。他看到了仍活着得太子殿下,并在回宫一年后顺利登基称帝,改国号,开新政,国运蒸蒸日上。而他自己也顺利成为新君的左膀右臂,一时间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人见此,不禁落泪,这本该是自己期望的未来,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别急,接着看下去。”老先生轻声说道。 画面一转,当了两年好皇帝的黄裳也渐渐开始堕落,变得麻木,贪图享乐,开始大建酒池肉林,骄奢淫逸,甚至不惜举全国之力,大兴土木建造避暑山庄,致使国力亏空,百姓怨声载道,尸骸遍野,民不聊生。 此时已经贵为宫内重臣的韩伴伴心有不忍,便开始谏言,可他低估了这位年轻君王的暴虐性情,比起他的荒唐父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番两次谏言无果后,他最终惹怒了这位辛苦扶持的新王,被捕入狱,随即车裂,曝尸,甚至在今后的史书上还留下了个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 独臂老人看得连连后退,大叫:“这不是真的。” 老先生收起画卷,说道:“这确实不是真得,但却是最有可能出现的。” 韩伴伴抱着头,泪如雨下,他不愿相信自己的将来会是这副凄凉的下场,他是扶龙之人,该帮着殿下成就千秋大业,而非一个在史书上被人唾弃的奸佞小人。 “人心鬼蜮,莫说是你,就是我活了这么久,也依旧看不透何为善,何为恶,或者说两者之间本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善恶同体,一切随缘。” “今日之祸,看似是你遭了磨难,可也未必不是一次重生的机会,断了前生的因果业障,往后的路才走的顺当。” 老先生说着又再次拉开一副光阴画卷,在这副画里,韩伴伴选择隐居田园,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而黄庭国也在国主死后易主,新登基的君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百姓安居乐业,直到老貂寺寿终正寝,国内也无战事,平静祥和。 看完自己的一生,独臂老人沉默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朝老先生拜了拜,离开时,又充满歉意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年。 有时命运就是如此玄妙,叶凡今晚杀了黄婷国的太子,可能也为此救下了上万个黄庭国的子民。 独臂老人离去之后,老先生舒了口气,似乎太久没和人讲道理了,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 随即老人看了少年一眼,也不嫌地脏,干脆平躺下来,和他一起望着漫天的星辰发呆。 “我有个学生,在小镇上教书,屁大的学问没有多少,却总爱用拳头教训人。学生们都被打怕了,也不敢出来告状。老头我听了就很生气,这还算什么为人师表啊,岂不是丢了书院的脸面。所以啊,我来这其实就是想问问,他也打过你吗?” 老先生歪着头,看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笑问道。 少年被盯得汗毛竖起,拼命摇头,义正言辞道:“没有的事,夫子对我很好,从不打我。” 老先生笑得更欢了:“果然教得不错,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说完,老先生一拳砸在少年的脑门上,叶凡眼前一黑,倒头就睡。 老先生揉搓着拳头,骂骂咧咧道:“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真是该打。也不打听打听,他这揍人的本事是跟谁学得。” 老先生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黄瓜,用袖子干净的地方使劲擦了擦,放到嘴里咬得脆响。 一阵清风闪过,年轻道人出现在了老人身后,微微弯腰行礼。 “见过【儒圣】老先生。” 老人咂咂嘴:“少来这套,你这牛鼻子道士不在你东州的白玉京里好好呆着,来我北洲干啥?” 王诩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都是明白人,老先生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老人嗤笑一声,指了指天上的结界:“明白?搞这么个东西出来,不就是想让我装糊涂,当作啥也没看见吗?” 年轻道人哑然,赔笑道:“啥事不都得求个保障不是,先生要是不喜欢,我撤去就是。” 说完,道人打了个响指,围绕木子城的结界顿时烟消云散,天空中无数星光落下,皆是福运,散入寻常百姓家,算是当这无妄之灾的补偿了。 老先生啃着黄瓜,也不说话,就是直直看着他。 王诩知道这老家伙的脾气,看来今天不放点血是走不了了,不过嘴上还是讨饶道:“您老也看出来了,被那好赌的家伙坑了一把,触了个天大的霉头,开价能否低些?” 老人哼哼两声:“活该,这破事也就你道老二搞得出来,啥也不说了,你身上那件法袍的品相不错,勉强凑活,就留下吧。” 年轻道人苦笑,可也只得乖乖脱了道袍交给老人,心中实属无奈。这做学问的到底比他们修道的有本事,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发一笔横财。 第九十六章 情字何解? 第九十六章情字何解? 老人收了法袍,倒也没再为难他,摆摆手道:“走吧,我老头子很久没和人讲道理,今天难得开口,实在累得很。” 年轻道人点点头,却没移步,而是有些灿灿地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少年。 老人轻轻哼了一声,指尖微动,一抹金色光点便从少年的眉心中飞出,落进了道人的袖袍之中。 老人沉声道:“告诉那姓李的小子,他爷爷好歹也是剑中封圣的人物,坏了武运、丢了文运又如何?李长空六十岁前不还是一个一事无成的砍柴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要还有点李家的骨气,就不该甘心吊死在你这棵大树上。” 年轻道人收了那份剑心,微微一笑:“先生教训的是,我这棵大树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不敢拖人下水。” 老先生转头看了一眼破庙,心里有些惆怅,那人落在了他管辖的北州,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如今又莫名其妙的死上了一回,这份因果等将来清算时,他的【自在书院】少不得要挨上一板子。 老人越想越是生气,懒得废话,长袖一挥,年轻道人便被扇得无隐无踪,只留下老人手中的那件道袍随风飘荡。 —————— 李府内,年轻道人将袖中那抹金色光点交给李儒,笑道:“都听见了。” 李儒点点头,老先生说话时并无避讳,甚至是有意让他听见的。 年轻道人点点头:“能得【儒圣】先生指点,也算是你的造化,今后可有何打算。” 李儒抬起头,望着漫天星辰,眼神明亮道:“想出去走走,顺便见一下爷爷收的那三个徒弟,总窝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也不是个事儿。” 年轻道人哈哈一笑:“总算开窍了些。”随后又揶揄道:“不担心你那宝贝疙瘩成不了大道?” 李儒摇摇头:“她是她,我是我,就算用上了这柄‘剑’,也非我的大道。她将来的路还是由她自己去走吧,我这既当兄又当父的,就只能送到这了。” 李儒说完,指尖一弹,手中那抹金光顿时飞出院子,落在一间女子闺房内。 年前道人看得动容:“你也真是舍得,李长空千亲万苦才托人送出的那道剑心,就这么被你给白白送人了,不怕被老人家骂你败家。” 李儒微微一笑,说道:“爷爷是个敞亮人,剑出得更是干脆,做啥事都讲究个痛快。可他这辈子还是做了件不痛快的事,就是托那人将这剑心送了出来。我若真收了,才是对不起他。我李儒这辈子没啥大本事,‘仁义礼智信忠孝’被我丢得也就只剩最后一个‘孝’字了,人活着总得有点要些颜面,不能当畜生不是?” 年轻道人宽慰而笑,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还算是个李家人,有些骨气。若非我现在时运不济,倒也想代师收徒,将来和你做个同门师兄弟,倒无不可。” 李儒弯腰拜了拜,感谢却不接受。 年轻道人也不计较,李儒原本断开的大道如今有了重新接上的趋势,将来说不定也会是个名动天下的人物,不会比他爷爷差多少。 道人感叹之余,心中又不免有些惆怅。那做学问的老先生果然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就能帮人开窍,也难怪这北州之地是浩然天下四州内最讲道理,最和平的一处了。 —————— 叶凡睡了一夜,等到日上三竿,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给抬进了破庙内,想要起身,顿感全身酸痛,像是干了一夜的农活,直不起腰来。 少年拍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回忆起昨日所发生的一切。蓦然,他像是想了什么,心头一慌,也不顾全身的伤痛,跌跌撞撞地爬向破庙的另一边。 干草铺成的小床上,女孩依旧安安静静地睡着,神态安详。叶凡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颊,入手一片冰凉,少年失望地低下头去。 原来,不是梦。 其实在少年醒来的刹那,他心里应该就已经意识到,那个每天催自己起床的女孩,又怎么可能会比自己起得还晚。 庙外这时传来脚步声,老人跨门而入,看了少年一眼,愣了愣,然后说道:“醒啦。” 叶凡下意识地点点头。 老人便微微一笑:“既然醒了,那就出来帮忙吧,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可干不了多少体力活。” 叶凡懵懵懂懂地被老人带出了破庙,走到空地上后,叶凡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多个小土包,上面还插了根笔直地木头,似乎是一座坟。 老人丢给少年一个铲子,随后便自己坐在了门槛上,以手作扇风状,说道:“自己去选块地吧。” 叶凡有些模糊,疑惑道:“选什么地?” 老人微感诧异,指了指身后的破庙:“那丫头死了,总得入土为安吧,一直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像那家伙一样,只有埋进地里才算对得起这片养育了诸多生灵的土地啊。” 老人说着,还指了指先前立好的坟墓,谁能想到,堂堂一国的储君死后,竟也没有自己的皇陵和谥号,更无诸多陪葬品,只能在这荒野之地,占了这七寸黄土,一根长木。 叶凡握着铲子的手不觉紧了紧,前齿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什么。 老人见他没有动作,便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腰肢:“得了,还得我老头子来干这苦差事。” 说着,老人从少年手中夺过铲子,抬头望了望,见日头正东,阳光普照,便就地选了块好地方,一铲子下去,挖开厚厚的黄土。 “人这辈子啊,总有个旦夕祸福,说不定今天过得好好地,明天就丢了性命。好人不一定长命,坏人也不一定短命,各有各的命数,强求不得。” 老人挖得满头大汗,可嘴里还是絮絮叨叨说个没玩:“以前啊,有个小子当了一辈子的好人,可最后却因为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那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天生的坏人,都要杀他;还有的人啊,可能当了一辈子的坏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最后呢,却又干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么有的人啊,就会觉着这家伙说不定会是个好人,下辈子投胎啊,也准是个好人。” 少年沉默不语,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呆立不动。 老人继续说道:“其实啊,不管好人还是坏人,都没有绝对的标准可以去衡量。善者善,恶者恶不过是世人的浅层观念,当不得数。这路该怎么走啊,还得听自己的。” 老人实在挖不动了,便拄铲子休息,对着少年叫道:“老头子我都说了这么多,你咋还不过来帮忙呢,难不成真要看我活活累死,当那欺负老弱妇孺的恶人。” 叶凡一怔,似乎才反应过头,转身疑惑道:“啥?老先生您刚才说话了吗?” 老人气急,得了,算是白讲了。 老人满脸涨红,也不知是累得还是气得,大骂道:“你这小子好没规矩,长者说话时就该好好听着,怎能打马虎?” 叶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才确实是开小差了,满脑子想着别的事,以至于老人说得什么,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老人实在累得够呛,也懒得再骂,就问:“你可知我是谁?” 少年有些怯懦地点了点头:“您是先生的先生,有大学问。” 昨晚,他已经听从老人的口中得知,小镇书院里的老夫子是眼前老人的学生,那拳头砸得也是形神意俱在,做不得假。 老人抚着花白的胡须,点头道:“知道就好,算起来你也该称呼我一声师祖,可对?” 叶凡点点头,觉得没毛病。 老人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继续说道:“那师祖让你做事,你该不该做?” 少年想了想,然后很坚定地摇起了头。 老人手一颤,抓下几根胡须,又疼又气,骂道:“风易寒是怎么教得你,连尊师重道都不会。” 叶凡摇头说道:“我进书院的第一天起,夫子就给了我一拳,说以后遇见年纪大,别事事都听。不是所有老人都像夫子那么光明磊落的,万一遇见的是个憋着坏心思的糟老头,把我卖了我都替对方数钱呢。” 拄着铲子的老人听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好你个风易寒,离开书院以后能耐大了,啥叫憋着坏心思的糟糕老头,有你这么说自家先生的吗?也不想想,当初自己闯了大祸,漫天诸佛齐登书院,嚷嚷着要拿你开刀,是谁替你擦得屁股,和那群秃驴大打出手。老子书院都差点被砸了,就换来你一句糟老头子,真是气煞老夫也。” ———————— 边陲小镇上,酒馆内的客人寥寥无几,就只有几个老人在吹牛打诨。 忽然,正在聊天的魁梧老人莫名打了个寒颤,抖了抖肩膀:“怪事,怎么有股莫名的寒意啊。” 坐在对面的蓑笠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不是着凉了吧,让你晚上早些睡得?” 言毕,蓑笠老人朝柜台招了招手:“掌柜的,来壶烧刀子去去寒,算我账上。” 正在低头算账的中年男人抬头望了望,沉声道:“本店概不赊账,要酒,给现钱。” 雷姓老人缩了缩脖子,摸了摸兜里,啥也没有,只好将脑袋再朝门口探了探,问道:“老乞丐,碗里还有酒不,赏两口呗。” 躺在门外晒太阳的老人没有起身,而是将自己的空碗举过头顶,又翻了个面:“碗里没酒,肚子里倒是有一泡,要不你拿碗过来,我给你上碗热乎的。” 雷姓老人狠狠啐了一口:“老东西,抠成这样,活该当一辈子叫花子。”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个惧内的酸秀才正巧来落雨轩打酒,雷姓老人亲眼见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了钱,又打了酒,人还没出门,就被一把截胡了。 一通唾沫星子乱飞后,酒馆内的三个老人一人分到了一碗清酒,那倒霉的酸秀才只好拿着半空的葫芦,欲哭无泪的走了。 一碗酒水入肚,书院夫子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刚才的寒意似乎也没了,觉得这酒到底是个好东西,有病治病,没病防身啊。 —————— 破庙前,老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这坑挖好了,一转头,却发现少年不见了,破庙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个火把。 老人走过去,有些纳闷道:“你咋不把那丫头抱出来,拎这些玩意儿干啥?老夫坑都挖好了。” 叶凡看着眼前生活了数月的破庙说道:“小叶子不喜欢一直待在这里,她想出去找她的亲身父母,所以我要替她完成这未了的心愿。” 破庙内,女孩静静地躺在床上,四周摆满了鲜花,脸上洗漱得干干净净,带着恬静的笑容。 老人惊疑不定道:“火葬?” “恩。” 少年点点头:“我想带着她的骨灰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老人脸色一僵,转身看了看自己辛苦挖好的大坑,又看了看提着家当的少年,叫苦道:“这不白忙活了吗?” 眼看叶凡就要点火烧房子,老人赶紧制止,开玩笑,要是啥事都让你小子给做了,这天大的因果不得我老头子一个人全受了啊。 不行,自己可不能步道老二的后尘,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弥补些什么。 老人开口说道:“要不咱们换个折中一点的办法,既不土葬也不火葬,还能让你再见那丫头一回儿,如何?” 叶凡仰着头,看着这个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一身儒衫的老者,眼神怪异。 老人神秘一笑,做了手拍惊堂木的动作,说道:“听说过【三生石】不?可知前世、今生、来世的宝贝。” 叶凡心头一震,似有一道光亮透过层层雾霭,照射进来。 老人转身朝庙内拜了拜,很有礼节,口中念念有词,叶凡听不懂,不过从语气上看,似乎是怕什么人怪罪,说得很拘谨。 随后老人起身,五指虚空一画,道道奇妙符文便将整座城隍庙笼罩,转瞬之间凝聚成一颗小小的珠子,被老人牢牢握在手中。 老人将珠子交给少年,语重心长地说道:“带着它,去绿柳庄找个叫肖子衿的人,就说是我吩咐的,到时他自然会借你【三生石】一用,你将这珠子放在石头上,就可知道这丫头的下一世,到时是选择远远地观望,还是主动现身,全由你自己决定。” 叶凡将珠子紧紧攥在手里,对老人再三拜了拜,便背起竹筐行囊,迫不及待地跑了。 老人看着少年兴奋地远去,摇头苦笑。 ‘情’字何解?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九十七章 一口吞 第九十七章一口吞 陈历六十一年,黄婷国国主暴毙于宫中,享年五十三岁,成为黄婷国建国以来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帝王。据史料记载,皇帝陛下临死前曾不断下旨,命太子进宫面圣,可惜太子殿下并不在宫内,朝廷派出诸多密探寻找皆无所获,且在陛下驾崩之后也一直都未出现过。 民间传闻,太子殿下可能是被邻国派出的高手所暗杀了。毕竟他离宫时身边有一位大内貂寺随同,一名八境武夫的高手,岂会随便遭遇不测,若是真有了什么,也定然是势力庞的大一方所为。还有一种传闻,说是天子殿下厌倦了宫内的明争暗斗,选择随高人上山修行去了,不过这种传闻信得不多,因为若真是如此,那也用不着连韩貂寺也都杳无音讯吧,所以朝中之人更偏向于第一种传闻。 死了君王,又丢了储君,黄婷国一时间群龙无首。由于皇帝陛下生前只育有一子,所以大臣门一番商量以后,决定按照兄终弟及的古老规矩,让拥有皇室血统的靖王继位。 靖王是皇帝陛下的兄弟,因为为人比较懦弱,心无大志,构不成威胁所以才能在当年的血腥争夺中保全性命。皇帝陛下继位后便将他贬到了苦寒之地,当个逍遥王爷。 这些年来,靖王一直都老实本分,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因为治理有方,在当地也算深得百姓爱戴。现如今莫名一个大果子砸在了头上,而且还是砸得他头破血流的那种。 据传递旨意的太监所言,靖王听到这天大的好消息时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吓得痛哭流涕,还吩咐家人收拾细软,准备连夜出逃。他觉得这旨意并非是要他回去继承王位,而是兄长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想拉他一块陪葬罢了。 最后还是随行的军士将这糊涂王爷五花大绑给带回了京中,直到屁股坐上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王座时,男人仍有些难以置信,东摸摸西碰碰,傻笑得像个孩子。 新王顺利登基,黄庭国算是暂时稳住了国情,便有武将跳出来,以太子无辜失踪为由,请愿向邻国出兵征讨。按理说这正是巩固新王威严的大好时机,既能张扬国力,谋取利益,又能平定家仇,给民间一个交代。 可是新王并不打算如此,直言:“人既然已经死了,再为他们拼上活人的性命不值当,不如让这群将士回家耕作,颁令减税,全国休养生息,至少十年之内,不可再起兵戈。” 大臣们虽有异议,可考虑到新王已经是黄婷国最后一点皇室血脉,还是顺着些好,免得他又脑袋发热,像太子一样跑得无隐无踪,到时可就真得要天下大乱了。 —————— 对木子城的百姓来说,改朝换代是国家大事,虽然听着震撼人心,可和他们的切实生活似乎又搭不上边。让城中百姓在意的,只有家中的一亩三分地,和城内的物价是否又涨了。 当然,也有那么几件事情让人在意,成了他们的饭后谈资。 木子城的大户李家的大少爷忽然说要外出游学,走时啥护卫也没带,就带了个一身黑袍的老人,据说那老人还是个神仙,过江坐得不是船,而是一条大黑蛇,威风的很。 第二件事,就是李家小姐意外被一位路过的年轻道人看中,要收为徒,临走时天上亮起了彩光,一眨眼,两人便消失不见了。 而第三件事,才是人们谈论最多的,李府的老爷在外居然还有个私生子,听说还考上了举人,被李老爷给接了回来,认祖归宗。 相比前两件事的玄乎,木子城的百姓还是对于第三件事津津乐道,毕竟他们只是凡夫俗子,山上神仙都高高在上,谈论不得。唯一让人有些奇怪的是,似乎自从那次城内百姓集体昏厥之后,醒来身子骨都硬朗了很多,一些原本躺在床上等死的老人居然都能下地散步了,而孩子们也都无痛无灾,从小到大似乎从未生过病。 —————— 崎岖的山路上,有位少年背着一身家当,叮叮当当走得欢快。他步伐稳健,面不红气不喘,只是时不时低头望一眼脖子上悬挂着的珠子,随即便又笑着跑了起来。 走山路是一件又累又闷的事情,因为看不到人,也见不到动物,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也是一闪而逝。不过少年对此倒是乐此不疲,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目视前方,因为心中有了目标,便不再迷茫。 在木子城一番打听,得知绿柳庄坐落在北洲以北的地界,只是具体的路线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叶凡打算一路向北,若是遇到人了,就停下打听一下,早晚能够找到那庄子的。 因为叶凡图快,没有走那宽阔的管道,而是选择了难行的山路,要一连翻过几座大山,才算离开黄婷国的境内,所以一连赶了十几天的路,荒山野岭的也没遇上个人。 不过好在有了近三个月的荒野生活,叶凡倒是习惯了。饿了就吃买的干粮;渴了就喝林中的雾水;晚上睡觉怕蛇虫鼠蚁就躲树上;遇上刮风下雨了就穿上一身蓑衣,再将那口大锅顶在头上,比雨伞好使,不至于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 又是一个明光明媚的日子,叶凡正在山林中走着,这时山谷内忽然传来马蹄声。叶凡有些好奇便跑到山崖边,放眼望去,就见下方的马蹄形山谷内,一群绿林好汉正围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说是绿林好汉其实不过是群打家劫舍的山匪,各个虎背熊腰,提枪握刀,目露凶光。叶凡见那姑娘被逼进了死路,退无可退,便放下身上的家当,再拿一块石头挡住,撸起袖子准备下去救人。 “哈哈哈,这娘们还挺能跑的,老子骑马都差点没追上。”为首的疤脸汉子大笑起来,一双眼睛将女子从头看到脚,在从脚看到头,最后停留在那双圆润上,不肯离开。 汉子狠狠咽了口口水,心里骂了声:“真他娘的大。” 女子似有所感,捂着胸前连连后退,脸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越发刺激这群男人们的狼性。 眼看这群山匪越靠越近,尽数进入山谷,那本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柔弱女子忽然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吞天火蟒,趁势而出。 山匪们哪见过这架势,为首的疤脸汉子连反应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火蟒张开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下,没了踪影。其余山匪见状,纷纷惊叫着想要逃窜,可这马蹄形山谷进来容易,出去可见难了,更何况还人人骑马,想要转个身都难。 反观那化作火蟒的女子,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在峭壁上蜿蜒游走,游刃有余,一口一个,吃得厉害。 山匪们自知死路一条,便想奋起顽抗,可那以往能轻松切开‘瘦马’皮肉的刀剑砍在那火蟒的鳞片上时,只冒出道道火星,根本伤不到内在,绝望的众人发出阵阵惨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都成了那火蟒腹中之食。 重新幻化成女子的火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极具魅惑。 “哼,要不是老娘受了点内伤,何须你们这群豺狗果腹,想在老娘身上策马蹦腾,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 女子重新挽上发髻,摇身一变,一袭鲜红罗裙加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眨眼之间就成了个落落大方的美艳御姐,哪还有先前半点柔弱模样。 女子本是这山中的蛇妖,常年在此修行,算是偶然得了几桩机缘,才晋升至五境练气士,可幻化成人形。可后来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头熊妖,仗着自己皮擦肉厚,踩过了界,来到她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妖类皆有自己的领域地盘,一旦有一方踩过了界,那必然会是一场大战。女子当然也不是怕事的主,那一战打得极为凶残,双方大打出手,结果还是那熊妖底子更厚实些,将女子重伤,抢了她的山中府邸,当了这里新的山大王。 女子虽逃过一劫,没有身死道消,可也修为受创,难以再战,只好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暗暗养伤,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女子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便要离开。恰巧这时身后的山崖上滚落了一块细小的碎石,这在往常并不显眼,可对于如今草木皆兵的女子而言,不亚于震天雷鸣。 女子蓦然转身,眼神冰冷望向高处的山崖,能第一时间避开她耳目的定然不会是个凡夫俗子,至少也是初境的纯粹武夫或山上修士。 山崖处,少年正四肢并用地抱着块巨大的石头,模样有些滑稽,见被发现了,他只好转过脑袋,灿灿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只是偶然路过的,你信吗?” 女子闻言嘴角微微翘起,笑靥如花:“你说呢,小兄弟。” 下一秒,女子拔地而起,瞬间飞上高空,一掌便朝着少年脑门打去,掌风凌厉,不曾留手。 叶凡松开双手,脚下一蹬,迎着女子的掌印就是一拳,双方于空中相撞,气浪翻滚,轰鸣刺耳。 叶凡向后一跃,灵巧地跳上石壁。而女子则飘然落回地面,再抬头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凝重。 “四境武夫!” 女子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这几年准是犯太岁了,怎么出门都能遇到个实力不弱的高手。若是在以前,凭她五境练气士的修为,还不至如此。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受了内伤,空有五境修为,可真动起手来也顶多发挥个四境水准,对上的还是杀伐之力较重的纯粹武夫。 这一架不好打,女子心中暗暗皱眉。 叶凡蹲在石壁上,看着下方的红裙女子,有些吃惊还有些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妖类,以往只从书上看到过一些只言片语的介绍,现在亲眼所见了不免有些稀奇。 见少年没有立马出手,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立马撕破脸,那说明至少还有的谈。 “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是奴家唐突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又在那座仙山上修行,可否下来,奴家愿招待一二,也算尽了地主之谊。”女子娇媚道,声音轻柔似乎,令人骨头发软。 叶凡起身,眨了眨眼,想了想学那江湖人士朝女子抱拳说道:“不了,我还要赶路,告辞。” 说完,不等女子回答,少年几个跳跃飞上山顶,背上那一身行头,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女子愣愣地站在山谷中,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似乎没料到那人会走得如此干脆,一点仙家风范也没有。 女子摸了摸自己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暗自失神,人族的修士不该是这德性吧,不是总爱口里嚷嚷斩妖除魔的吗,怎么事到临头,反倒先跑了,难道是自己这份皮囊入不了眼? 女子有些疑惑,她并不认为少年是害怕了,从身手上看,那一拳出得游刃有余,该还有底牌没亮,这也是女子愿意放下身段,有意结好的原因。 只可惜那人不识时务,白白错过了一桩好机缘。 林间,叶凡背着竹筐和一身家当飞快穿梭,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想起刚才事,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江湖经验太浅,谁能想到那看似柔弱的女子一眨眼就成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他先前居然还想下去营救,现在想来是自己天真了。 叶凡对妖类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因为不了解,妄下断论就显得很愚昧,他只是单纯不想惹麻烦。那女人修为不差,要是真动起手来,叶凡没有把握一定能赢她。至于替那群山匪报仇,就更谈不上了。大家非亲非故的,而且那群人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人,用道上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只是这次他们的运气差了些,花没采到,发而自己丢了性命,怪也只能怪时运不济,怨不得他人。 第九十八章 刻剑 第九十八章刻剑 叶凡又在山中行走了几日,除了先前看见的那群倒霉山匪外,再也没遇到过一个像样的活人,倒是偶有几具残缺不全的尸骨散落在路边,少年见到了都就地掩埋,算是帮他们入土为安了。 越是进入山林深处,叶凡就越发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有种未知的力量在警告着他,不要轻易进入。 叶凡想起曾在小镇书院的藏书楼里看过一本【妖物图志】,上面记载妖类有很强的地盘意识,且会释放自身妖气来划分统治领域,同时也是为了警告同类不要轻易踩过界。 “这些天的奇怪感觉,应该就是那妖物释放的妖气了。” 叶凡心领神会,能释放如此浓郁妖气的妖怪至少也是五境,叶凡不想节外生枝,便微微收敛了一下自身的气息,然后选了条僻静的小路,打算尽快穿过这山。 赶了一天的路,入夜,叶凡在林中生了一团篝火,简单吃了些食物后,就背靠大树休息,他不敢睡得太沉,只是闭目假寐。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林中的雾气不知何时渐渐重了起来,带着浓郁的阴冷之气。距离少年休息不远处的一处地面微微抖动,随后钻出一颗老鼠脑袋。 鼠人悄悄钻出地面,三分像人,七分似鼠。身上长着棕灰色的毛发,走起路来蹑手蹑脚,显然刚刚幻化成人形不久,还不得门道,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灰毛鼠人悄悄向少年靠近,手中握着一柄骨头,残留着血迹。他很谨慎,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躲到了树后,然后用双足勾住树杈,倒吊着垂下,手起刀落,割向少年脖子。 手法赶紧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杀人的买卖。 就在骨刀即将触碰到脖颈之时,叶凡蓦然睁开双眼,手掌迅速探出,一把将那鼠人提刀的手腕擒住。 叶凡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骨刀,微微皱眉,沉声道:“跟了我一路了,咱们又没见过,更谈不上啥过节,何必置我于死地呢?” 这一路上,叶凡早已察觉到暗中有人跟随,准确的说是在他进入那妖物的妖气范围内后,对方就派出了喽啰前来打探,只是先前只是一路远远跟着,并未出手,所以叶凡也就懒得理会。只是今晚,他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想试探一番,没想到对方骤然就起了杀心,而且毫不留情,真是出门在外,不得不防啊。 鼠人似乎没有料到这人会突然醒来,努力抽了几次手腕,可依旧纹丝不动,顿时心生警惕,知道事情大条了,这人不好对付。 “吱吱,你这人,知道我家大王是谁吗?惹恼了他老人家,有你好果子吃,还不快撒手!” 鼠人色厉内荏地怪叫起来,以充胆色。他心中明白眼前之人,能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定然修为不俗。他自知不敌,为求自保,只好搬出身后靠山,希望能震慑一二。 叶凡嘴角抽了抽,指着那柄骨刀说道:“你都上门要我命了,难不成还指望我能轻易放过你?” 鼠人心头一颤,乌溜溜的眼珠子打转,立马换了一副嘴脸道,赔笑道:“大仙饶命,小子也就是个跑腿的,我家大王有令,要取您性命,小人也是不敢不从啊。” 说着,鼠人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将那身后大王的手段是如何狠辣,都一一道了出来,嘴皮子说得利索,将自家主子卖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从鼠人口中得知,这几座山峰其实是归一个熊妖掌管,修为不俗,手段更是狠辣,这方圆百里的大小妖物要么臣服,要么被杀,只留他一家独大。 叶凡猜的没错,他自步入这群山时,那头熊妖便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不知来者跟脚,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派了一个斥候担当的喽啰前来试探。 鼠人说得绘声绘色,面上一副义愤填膺地架势,数落着自家主子的不是,恨不得自己要有能力,就回去反了天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少年的脸色,可惜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这人好像没有寻常江湖侠士的豪气,也不附和两声,更不起身咒骂,反而像个书呆子似的,就这么静静听着,搞得他仿佛是一个人在演独角戏,都有些下不来台了。 其实鼠人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家大王原本只是吩咐他来查看,暗中盯梢即可,等弄清对方的修为境界后再回去禀告。只是他有些贪心,见这人族修士背着大包小包的,还以为里面藏了什么宝贝,一时经不住诱惑才起了歹心。 眼见事不成,自己还被擒了,干脆再生一计,打算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熊妖做事嚣张跋扈,一点不留余地,自己和这山内的妖物早就看不惯了,不如唆使这年轻小子打上门去,狠狠厮杀一番。赢了最好,这人只是个过路的,之后这山里的大王谁来当,各凭本事。至于输了,也没啥大事,反正日子照旧,自己再一番添油加醋,说不定那熊瞎子还当自己立了大功,只会更加信任。 只是,叶凡的沉稳让鼠人有些心慌,心中暗暗揣度这人莫非只是看着傻,实则精明的很,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小伎俩,如今不说话,则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如此一想,鼠人更是慌了,立马停止了自己的口若悬河,也不讲话了,直接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祈求饶命。 叶凡见这短短的一刻钟内,这鼠人就前前后后换了三副嘴脸,越看越是好笑。没想到这妖物幻化成人后,却比人还会变脸,实在令人没有想到。 实则鼠人是想多了,叶凡虽然听得不是尽信,可也信得七七八八了,至于为何没想那群江湖侠义一般开口叫嚣,嚷着要拔剑除害,还是那三个字:不值当。 叶凡从不自诩为江湖英雄,他干过拾柴的苦力,当过书院的杂役,还和小乞丐挤一间破庙,从最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可不想挥霍在这不知深浅的江湖里。 叶凡松开了一直抓着鼠人的手掌,说道:“走吧,回去给你家大王带个信,就说我只是借个道,咱俩进水不犯河水,他只要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去闯他的山头。” 鼠人悻悻然地收回手,有些迟疑地望了少年一眼,真是怪事,那群人族修士哪个不是动辄拔剑,喊着斩妖除魔,毫不心慈手软,今日怎么遇见个没脾气的,既没砍手也没砍脚,就这轻易放了自己。 “怎么,还赖着不走了?”叶凡轻哼一声。 鼠人顿时打了个激灵,往后翻了几个跟头,高高一跃,脑袋朝下便瞬间钻进了土里。就在他打算远遁之时,空气蓦然传来一股芳香,却让他的心又一下停了片刻,再也不敢逗留,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挖坑逃去。 叶凡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子,抬头问道:“不是说了我只是路过吗,你怎么还穷追不舍啊?” 树梢上,红裙女子翘着袖长的双腿,斜靠着,月光撒落下,树影斑驳,又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魅惑。 女子笑吟吟道:“谁说我是在跟着你了,不过是正好有笔旧账要与那熊瞎子清算,恰巧遇上了而已。” 叶凡苦笑,他又怎么不明白这女人的打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那鼠人离开时显露形迹,以那鼠人喜欢添油加醋的性子,回去以后还不知会如何禀告呢。 叶凡有些头疼,外面的人就是花花肠子多,一点也不好应付。 女子假装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实则悄悄观察着少年的反应,见他似乎没有真得动怒,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惹恼了这脾气古怪的人族修士,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白白让那该死的熊瞎子得了便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女子率先开口说道:“那土木三郎原本跟过我,本事没多大,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没有一句真话,只当是个笑话。” 少年点点头:“看出来了,他保命的本事也不差,磕头磕得很有……水准。” 女子轻笑出声,脚一抬,横坐在树梢上,双手托着下巴风情万种:“你该直接宰了他的,这样说不定还有些威慑力,在出山前,熊瞎子才不会动你。” 叶凡往火堆里添了些柴,驱散四周的寒气:“我答应过一个人,不随便杀生的。” 女子笑得更欢了,花枝乱颤道:“不杀生?何谈斩妖除魔,你们人族的大道又该如何走完?难不成去那寺庙里当和尚,吃几口斋饭,念几篇经文,就能得道长生了?” 叶凡摇摇头:“能不能得道长生无所谓,活得太久其实也没啥意思,人这一生,过得开心就好。” 女子眉毛一挑,有些古怪地望了眼树下的少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修士说大道长生无所谓的,简直颠覆了她自修行以来的认知,这人是怎么修行到如今的境界的? 眼看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叶凡也不打算再睡了,而是起身在林子里溜达了一圈,寻了一根还算可以的粗壮木头,然后坐回篝火旁,掏出匕首来雕刻。 女子也不再说话了,而是晃荡着洁白如雪的脚丫,有些俏皮地望着树下少年,看他将一根粗糙的圆头渐渐雕刻成剑的形状。 那木剑的样式有些古怪,不似寻常修士腰间的那般细长、灵动,反而显得有些宽大笨拙。论起厚重来,有不像玄铁重剑般彰显杀力,只是更加修长,令人捉摸不透。 见少年雕得有模有样,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喂,你这剑能杀得了人吗?” 叶凡没有抬头,不然定是一份难得的春光。 他轻声说道:“剑不一定是用来杀人,装装样子也挺好看的。” …… 女子被噎得哑口无言,听少年前半句还以为是什么深奥的大道理,结果后面就跟了个假把式,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女子不服气道:“既然杀不了人,你还雕它作甚,不如拳头来得实在。” 少年笑而不语,只是自顾自地雕刻着,终于在日出时分,他手中的木剑也算有了样子,虽然不如那柄黑剑神似,可模样也是模仿得七七八八了,算得上是个不错的‘防身之物’。 叶凡又从竹筐里翻出皮绳和碎布,动手做了个简易的剑套将之背在身后,再将那柄木剑放进去,走上两步试试,别说还真有几分剑客风范。 叶凡做了个身后拔剑的动作,抬头对女子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剑仙风采?” 女子笑得前后摇摆,笑道:“一点儿也不像,倒是滑稽得很。” 叶凡嘴角微扬,也是笑了笑,随即目光一凝,瞬间拔剑! 只见一缕剑气飞掠而出,射向树梢。女子大惊失色,躲闪不及,身子本能向后仰去,剑气顺势切开她衣裳一角,向林中飞去。 女子飘然落地,眼中愤愤然。 少年只是撇了撇嘴,看着已经彻底碎裂成渣的木剑,无奈道:“我说是手滑了一下,你信吗?” 女子眼神难掩杀意,刚才那一剑虽不致命,可要是真被砍中了,少不得要见血。更令她恼怒的是,这小子出剑的方向还是自己的面门,这如何能忍,女子最重视自己的容颜,妖也一样,要是平白留了条疤,以后还怎么见人。 红裙女子咬咬牙,思虑再三后还是选择平复了心情。她可不是那暴脾气的熊瞎子,脑袋一热就啥也不管不顾了,知道这是少年在给她下马威,毕竟是自己借势在先,想将他拉入水中。现在人家只出一剑,已经算是很有肚量了。 “你说得对,这剑真杀不了人。” 叶凡有些失望地将手中的一节剑柄丢掉,俯身开始收拾细软,这些可都是他和小叶子的家当,一件也不能留下。 红裙女子被气得浑身颤抖,这话本是她用来挤兑少年的,结果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是否该庆幸自己当初说过的话,这剑要是能杀人,她恐怕就没法好好在这站着了。 少年收拾一番后,没有再去看那呆站在一旁的女子,而是在启程前又不知从哪挑了根像样的木头,边走边刻起来。 还是那剑的模样,只是这次少年雕刻得更加细心了些,手法也越发娴熟。 女子见状,叹息一声,放弃了继续跟上去的打算,她不可不想再挨一剑,坏了这身好看的红衣裳。 第九十九章 迷雾 第九十九章迷雾 披霞山内有座仙家洞府,本是那火蟒女子的隐蔽修行之处,如今却被人鸠占鹊巢,换了新主。 一声愤怒的咆哮响彻石洞内,四周石块震落。 石座上的魁梧身影怒喝道:“那小子当真这么说了!” 黑熊精生的五大三粗,即是幻化成人形也是个面目可憎的粗糙汉子,浓眉大眼,一开口,满嘴的焦牙令人不忍直视。 先前偷袭叶凡的灰毛鼠人换了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说道:“是的大王,那小子嚣张的很,逮住属下就是一通毒打,就算属下是报上了您老的名号,他也不给您这面子,还说……” 黑熊精脸色阴沉,低声问道:“还说什么?” 鼠人胆怯地回答道:“他还说您不过是这山里的畜生,只敢在此作威作福,真要去了外面,他手起刀落,不介意身上多件合身的皮坎子。” 黑熊精闻言大怒:“真是气煞我也!早知人族修士狂妄,可这小小年纪就敢如此口出狂言,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好!既然你不守我山中的规矩,那老子也懒得和你客气。” 黑脸汉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本就是个暴脾气,这下更是坐不住了,大声呵道:“点起山中兵马,随我去会会那小子,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晚辈,敢说这样的大话。” 黑熊精气势汹汹地拿起石座旁的两根擂鼓震金锤,就要出门拼命。这时,一直站在下手的一位白面书生走了上去,俯身在汉子耳朵边轻声细语了几句,黑熊精眉头一皱,面露犹豫之色,思虑再三后,还是恨恨地扔下了手中两颗大铁锤,转身气愤地坐回了石座上。 跪在地上的鼠人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奇怪,这熊瞎子一向没啥脑子,平日子只需稍微激上一激定会乖乖就范,好糊弄的很,今日为何变得如此谨慎,竟能咽下这口恶气。 想着,鼠人的目光落在那白面书生的身上,恰巧那书生也看了过来,后者微微一笑,鼠人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不知为何,在鼠人的眼中,那书生虽然长了副人样,可感觉却比他们这群妖物还要危险,尤其是当他笑的时候,那感觉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原本的一场声讨大会在黑熊精不甘心地坐回石座后也就变得不了了之了,书生吩咐众妖散去,鼠人也只好乖乖退下。 他心中其实还藏了一下天大的消息没有禀报,就是那躲藏起来的蛇女居然现了身,而且不知为何还和那人族修士走到了一起,鼠人相信如果这个重磅消息砸下去,黑熊精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逸,少不得要寝食难安。 毕竟双方算是结了生死大仇,且修为也差不了多少,现在对方那又平白多了个‘过江龙’,这林子想不乱都难。 不过最后关头,鼠人还是将这消息深深埋在了心底,他可不愿当那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坐山观虎斗可以,可在不知将来谁胜谁负的情况下,冒然押注,要是今后碰上了那个‘万一’,可就得不偿失了。 待众小妖都离去后,靠在石座上暗自生气的黑熊精蓦然换了副嘴脸,起身站到一旁,模样恭敬。而那白面书生则欣然坐了上去,翘起二郎腿冷笑道:“你这喽啰收得可以啊,还学会跟主子耍心眼了。” 黑脸汉子脸色一寒,沉声道:“我去宰了他。” 白面书生摇摇头:“罢了,一只过街老鼠而已,留着也没啥大碍。其实我还挺喜欢他,够激灵也够胆识,最重要的是心里有那个‘贪’字,我喜欢贪得人,妖也一样,因为都好掌控,给了好处,就会乖乖办事,比那些所谓的江湖侠士可可靠多了。” 黑脸汉子皱眉问答:“那小子真放着不管?” 白脸书生点点头:“他若真有敌意,进山时就该直奔此处而来,何必收敛气息,挑小路急行,显然是不想趟这浑水。这样也好,彼此相安无事,咱们筹划了这么多年,还占了此处山水气运,不久为了等那一天吗,要是因为一点小事而出了岔子,岂不亏大了吗。” 男人说完,伸手托住后脑,整个人懒散地靠在石座上,一双眼睛静静盯着山洞上的石壁,沉默发呆。 黑脸汉子则在一旁守着,如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看着看着,男子蓦然一笑,说道:“老黑,我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黑脸汉子点点头,轻哼一声:“少爷放心,清明节前,那人人的脑袋定会出现在您坟前。” 男子闻言,便安心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奇怪的是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气息,反而无时不刻不透着股阴寒之气。 —————— 山林间,少年背着竹筐缓慢前行,山路崎岖,四周浓雾弥漫,脚步自然也快不起来。 新的木剑已经雕刻好,模样已有了九分相似,不过叶凡可不敢随即摆弄,深怕自个儿把握不好力气,一不小心又给捏成了渣渣。 那红裙女子倒也识相,没有再继续纠缠,不然叶凡不介意再裳她一剑。他这人虽憨厚了些,可也不是傻子,卖力气可以,但也不愿被人当枪使唤。这世上能使唤他的只有一个,可惜已经不在。 走得无聊,四周也是一片白雾,无法欣赏山中景色,叶凡干脆打起了拳,边走边打,还是那‘五式’无名拳,翻来覆去,也不见有啥新鲜的。可少年却打得异常认真,每一拳下去,拳风凌冽,刚柔并济,似乎是要破开那团团迷雾,给脚下的路开出一条明朗大道。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个人影,叶凡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起初他还以为又是个客死山野的可怜人,可走进了后才发现,那人身着整洁,面容干净,四周也无血迹,不像是个死人。 叶凡有些高兴,走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又遇上了个活人,只是那人举止有些怪异,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山路上,也不动,更不说话,还真跟死人无异。 “请问……” 叶凡凑近了些,想打声招呼,这才看清那人是个模样周正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青白相间的长袍,静静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少年正要开口询问,那人忽然都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深吸一口气,竖起耳朵继续听着什么。 叶凡挠挠头,没想到遇上了个怪人,可他也不想就此离开,难得遇上了活的,说什么也要打听一下绿柳庄的位置再说,不然走错了方向,可就麻烦了。 又过来许久,那中年男子似乎是听够了,这才坐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道:“你想问路?” 叶凡微微一怔,很是意外,难不成自己是遇上了个活神仙,自己想什么都知道。 少年忙不迭停地点头说道:“是啊,前辈我想问路,你知道……” 叶凡话还没说完,那中年男子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叶凡只得闭嘴,将口中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男人理了理衣服说道:“叫前辈什么的就算了,会显得我很老,看模样就知道我其实比你大不了几岁,要么喊大哥,要么直接喊我名字。对了,我姓段,叫段飞,一飞冲天的飞。” 叶凡有些无语,这人看年纪都像是有儿女的人了,怎么说起话来如此不着调。而且这名字,段(断)飞?这还飞得起来吗? 虽然心中有很多槽点,不过为了套口消息,叶凡还是无视了男子雷人的自我介绍,开口问道:“那么,段……段大哥,请问你知道……” 男人又伸出食指放在了嘴边,摇了摇头:“不用问,问了我也不知道。知道了也未必会说,说了你也未必听得懂,听懂了你也未必能够到,所以还是干脆别问了。” 叶凡眉头挑得厉害,嘴角几乎抽到了耳朵根后,浑身上下好像有股莫名的火气,恨不得将眼前这男人一脚给踹下山去。 好在最后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后退了两步,向男子抱拳:“好的,打扰了,告辞。” 说完,叶凡直接越过男人,继续开始翻山越岭。 可刚离开一会儿,身后就传来脚步声,那男人居然跟了上来。 男人笑嘻嘻道:“虽然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不过陪你走上一段路也是可以的。旅途寂寞,要不咱俩结个伴,游山玩水一番如何?” 叶凡抬头望了一眼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哪来的山水可赏。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懒得和这疯癫男人废话。 男子见少年不搭理他,也不生气,反而停下脚步,立在原地。 叶凡没有停留,自从进了这山遇见的怪事怪人已经够多了,他可不想再徒增烦恼,所以脚下的步伐不免又加快了些。 男子看着他远去,挥手道:“我再听会儿这山中的花语,咱们待会儿见。” 叶凡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赶路,只是走了没多久,他忽然看见前方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影,依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样。 叶凡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后,又看了一眼前方的男人,一咬牙,没再停留,直接跑了过去。 “不停下听会儿,这花唱歌好听的很的。” 身后传来男子的呼喊,少年沉默不语,脚下生风,也不管前方是否有树木拦路,高高跃起,钻入迷雾之中。再次落下时,又是一惊。 不远处,那男人依旧躺着,啥也没做,却总是出现在他的前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叶凡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又前后望了望,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很是心烦意乱。 男人开口说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山里山外都被人用鬼神之术布了结界,还借了这一方山水气运,才造就了这么个伪小天地出来,只进不出,想必是有大事要做。” 叶凡眉头深锁,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向前方的迷雾中奋力掷去,谁想一眨眼,他的身后就要破空声传来,叶凡抬手将此物牢牢接住,正是他先前丢出的那块石头。 叶凡有些气馁,原来他先前一直都在原地打转,难怪四周浓雾不散,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走出去。 只是略微思忖片刻之后,他又将视线放到了地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似有所感,摆摆手道:“可别看我,我也是个被意外困在这的可怜虫,没有出去的办法。” 叶凡叹了口气,盘腿坐下,开始努力思考对策。 男人倒是不慌不乱,还有闲情雅致去听这山中的花语:“既来之则安之吧,人家只是布了个困阵,而非杀阵,想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不希望你我出去搅局罢了,过上一阵说不定这阵就自然而然的破了。” 叶凡有些怀疑,开口问道:“段大哥在这被困多久了?” 这男人知道这四周迷雾的玄机,还知道是有人布阵,算是见多识广之辈,比他这初入江湖的半吊子强多了,应该知道一些门路。 男人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掰着手指算了算,然后伸出四根手指扬了扬。 “四天?”叶凡不确定地问道。 男人摇摇头。 叶凡微微皱眉,继续道:“四个月?” 男子依旧摇头。 这下少年的脸色有些不淡定了:“难不成是四年?” 可男子惜字如金,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不住的摇头。 叶凡被吓得立马站起,满脸惊骇之色:“你不要告诉我说你已经被困在这里四十年了!” 男子神秘一笑,那大脑袋还是无力地晃了晃。 叶凡已经叫出声来:“四百年!” 天啊!四百年,他恐怕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还有心思去听什么花语? 男人见少年被吓得不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我也是刚到,被困的时间还没你久,不过四个时辰,算起来还是你比较有经验。” …… 叶凡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将背在身后的木剑拔出,然后一剑刺了上去。 男子大惊失色,使出一招空手入白刃,将木剑死死夹住,惶恐道:“莫生气,莫生气,你这木剑捅不死人的,断了反倒可惜。” 叶凡叫道:“捅不死人我才刺,断了就再做一把,反正是信手拈来的活,下把指不定会更好。” 第一百章 无心源流 第一百章无心源流 一个刺,一个挡,两人纠缠了好一阵子,男子实在被烦得没有办法,最后只得道歉讨饶。他不怕区区一柄木剑,却是怕眼前这小子还和以往那样记仇,若真惹恼了他,今后少不得要麻烦一场。 叶凡收回木剑,瞪了男子一眼,随后愤愤然地走到一旁。他本不是个易怒的人,实在是这男人说话太欠,还总爱说一半藏一半,一点儿也不干脆,让人好生讨厌。 叶凡摸了摸脖子上的念珠,又望了望四周看不真切的迷雾,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要是真被困在这一辈子,那他岂不是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小叶子了。 少年越想越是气急,心烦意乱下手中木剑便开始胡乱挥舞。左一砍,右一刺,毫无章法,实在看不出有任何高明剑招隐藏其中,只是少年单纯地发泄着心中的躁意,想用这木剑破开四周的重重迷雾。 男子起身,见少年舞剑,不禁眼神一亮,连连拍手叫好:“好剑法!好一招疯魔乱舞剑法,疯得彻底,乱得张狂,实在是无招胜有招,不失为当世一绝啊!” 叶凡听得害臊,便停下了手中的剑,不再丢人现眼。他本就没有学过剑,又怎会什么【疯魔乱舞】剑法,只当是这男人埋汰自己。 见少年停手,男人有些惋惜:“怎不多耍一会儿,挺好的剑法,比那些名门大宗的剑招可强多了。” 少年赧然,颓然坐下,问道:“你难道就不着急吗?一直被困在这里,何时才是个头?” 男人懒散地躺回地上,嘴里叼了片树叶无所谓道:“着急又有什么用,我还急着羽化飞升呢,不也一样没用。” 叶凡听得云里雾里,索性不再理他,将木剑平放在双膝上,掏出匕首继续细心雕琢。虽然模样有些九分相似,可叶凡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似乎空有其形,而无其意,终究是件死物。 男人撇撇嘴,指了指少年手中的木剑道:“你这样雕,就算再雕上百年,它也依旧只是块木头,斩不了山,切不开海,更杀不了人的。” 叶凡将木剑竖起,上下端详了一番,又用指头轻轻敲了敲,然后脑袋从剑身侧探出,用一种极为不屑地神情看着男子说道:“你是不是傻,这是木头做的,当然杀不了人,还用你教。” 男子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翘起了二郎腿,指尖揉搓着落叶笑道:“也对,木头嘛,看看就好。不过你小子以后要是真遇上了什么厉害的人物,人家说不定连木剑都用不上,一片叶子就能将你斩杀了。” 话音刚落,男子指尖一弹,一道墨绿色流光顿时飞出,射向少年。 叶凡虽表现得极为随意,其实却也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男子。毕竟两人非亲非故,不知底细,现在又同困于一阵之内,要是真没心没肺地交谈,那他也未免太心大了。 所以在男子出手的刹那,叶凡就已经挥剑格挡。他没把握凭区区一柄木剑就能挡下男人的攻击,所以在挥剑格挡的同时他又迅速身子后仰,打算趁势避开。 木剑微微晃动,叶凡预料中的剑断情景没有出现,他平躺在地,剑锋指向不远处的男子,剑尖之上赫然停留着一片落叶,通体墨绿,生机盎然,十分扎眼。 叶凡缓缓坐起身子,看着那片落叶,眼神惊疑不定。 那叶子整片都插进了木剑之中,几乎要将其一下劈开,而它自身却无丝毫破损,宛如一柄钢刀,散发着慑人的气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看,一片小小的落叶就比你那木剑好使,对不?”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说道。 叶凡叹了口气,收回木剑,心情有些失落。刚才那一手足以看出两人的实力差距,男子若真有意要杀他,恐怕根本不用花这么多的时间讲废话,一抬手,他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叶凡将树叶从木剑上取下,捏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起来,可看了许久,也只看出这无非是一片随处可见的寻常树叶,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切开自己的木剑呢? 男人不知从哪又捡了片叶子叼在嘴角,说道:“愚者靠蛮力,智者靠巧劲。十个庄稼汉拉车,力不往一处使,也是徒劳,反倒会把车给拉塌了。你的木剑会断,而我的树叶不会,讲得就是这个理儿。” 叶凡挠挠头,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似乎是懂了一点,拿起手中的木剑,微微灌注真气,剑身之上顿时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好似随时都会崩碎一样,吓得他赶紧住手。 男人撇撇嘴,起身从少年手中接过木剑:“看好了,我只出一剑。” 男子握剑,面朝一个方向,横剑身前,指尖轻轻抹过剑身,顿时四周灵气疯狂涌入,随着男子双指缓缓划过,叶凡看得真切,他那柄自制的木剑之上好似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气膜,明亮非常,晃人眼眸。 男人将剑高高举起,全身衣衫飘舞,如谪仙人一般。不知为何,叶凡忽然觉得这说话欠揍,性格散漫的男人在这一刻好似变了一个人,竟有种说不出的飘逸、潇洒,有种气吞天下,舍我其谁之势。 或许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段【断】飞,仿佛只要有他这个人在,那这世上的仙人就都无法破镜飞升一般! 剑悄然挥下,叶凡瞪大了眼睛,竟也看不清这剑落下的轨迹,等他回过神来,眼前的迷雾上顿时多出了一条长长的切口,像是被人用剑在镜子上深深刻了一道,裂缝外传来鸟语花香,又是一番天地。 男子习惯性地收剑回鞘,这才发现自己这趟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剑在身上,而手中的木剑也非自己的那柄,宽大了些,不适合绑于腰间,只得斜挎着。 裂缝持续的时间并无长久,而叶凡也完全沉醉在那一剑风采之中,等他反应过来,裂缝已经完全合上,白白错过了一次往外逃生的机会。 恍然大悟的叶凡不禁有些自责,他又不是剑修,怎么也对那一剑如此痴迷,竟忘了正事。 男子将木剑重新丢给少年,然后躺回了原先的位置,瓮声说道:“剑修不是武夫,别总想着用体内的真气来催动,你那叫舞剑而非御剑,差别还是很大的。武夫重意,剑修重念。意者以摒弃外物,只求纯粹自身为大道根本;而念者需借气守心,知自身所不足,引天地为助力。记住,山上的修士都怕死,没武夫那份鲠骨,书到用时方恨少,总想着能借一点是一点。虽然没啥骨气,可最后往往能活下来的也都是他们这些人。” 叶凡静静听着,虽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了自己过往的不足,有些后知后觉。他并非完全的纯粹武夫,同时还是一名练气修士,只是四境之前,练气士优势不显,他才自动忽略了这点。而在失去黑剑之后,连那雷火双系的神通也一并没了,叶凡才单纯地想走纯粹武夫的路数,却没想到,原来练气士的修为里竟也有这么多的门道在里面。 男子继续说道:“你如今武夫迈入了金钢境,因为三境的底子打得很结实,破镜时也是水到渠成,再加上平日里的打拳走桩,功夫一点也没落下。我虽不走那路数,可对其中好坏也清楚一些,这很好,至少耐打,不容易死。可你同时也是一名龙门境的修士,却不懂如何滋养气海,引动天地灵气,这就不好了,就像空有一座宝山,却不懂如何开采,只在山外瞎转悠,让人看着实在着急。” 叶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是个半路修道的老实人,除了在木子城被老人锤炼体魄时听过一些武夫修炼的门道外,其他的真是一窍不通,基本都是走到哪算哪,顺其自然。 男子看他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借这方天地迷阵,来这本就是会会老友,只是没想到这人过了那么久,脑袋似乎也不怎么灵光了,以往可不用这么费事,一点就通的人精,咋就真成了个木头呢? “我这有本气海游走的古籍,算是修行之人的基本,烂大街的玩意儿,你肯花些钱,我就卖给你了,如何?” 叶凡有些犹豫地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钱袋,伸出脖子问道:“贵吗?” 男人嗤笑一声,道:“不贵不贵,一枚墨云钱即可。“ 叶凡有些疑惑:“墨云钱?那是什么?” 见少年不像开玩笑,男子也是有些吃紧,问道:“你长这么大,难道就没用过仙家钱币?” 说着,男子从身上掏出一枚漆黑如墨的古钱币,递到少年面前,让他好好看看。 叶凡觉得有些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随后男人又掏出两位不同的钱币,一枚金色,上面带着点点光辉,名为星斗钱。另一枚淡青,似水雾流淌,名为小雨钱。 三者相比,以墨云钱最贵,星斗钱次之,最后才是小雨钱。它们彼此之间的兑换比例也是1:100,和俗世中的金银铜钱相似,只是就算是这最低等的小雨钱,一枚也可抵上俗世的百两黄金。 叶凡听得头大,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数,一枚墨云钱抵一百枚星斗钱,一枚星斗钱抵一百枚小雨钱,而一枚小雨钱又能抵得上百两黄金,那这么一算的话,那就是…… 少年算的是心惊肉跳,他现在全部的家当加起来都不知道能不能换一颗小雨钱,更不用说还高两级的墨云钱了。 恍惚之际,叶凡眉头一挑,终于想起这墨云钱在哪见过一回了,可不就是当初在小镇上时,他向那老乞丐讨要那一文钱时,从老乞丐身上掉出来的黑疙瘩吗?当时叶凡还以为是这老头不知从哪捡得破烂,还大言不惭说能在外面随便换几座城池玩玩,现在想来,叶凡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将一座金山给踹走了,就抢回了一文钱。 见少年一脸窘迫的样子,男子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现在居然混成了这副模样,好吧,看在你我也算相识一场的份上,一枚星斗钱总该有吧?” 少年低头不语。 “那一枚小雨钱呢?” 少年将头低得更下了。 男子无言以对,只得摆摆手:“算了,还是白送你吧。” 言毕,直接扔出一本古籍,丢给少年,随后转身找了个舒服一点的位置躺下,嘴里低估道:“算的这么精,一点好处都没给我留啊,还真把我当跑腿的了。” 叶凡愣愣地接过古籍,又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微微一笑,点头致谢,是个好人。 翻开古籍,好在上面的字他都认得,用得还是绢花小楷书写,令人赏心悦目,只是不知为何,叶凡瞧这字迹有些眼熟,却无论如何也不知在哪见过,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头绪,索性不再去想。 这本古籍上记载的气海游走方式名为【无心源流】,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固定的气海运行图,它只提示几处气府要穴,却不点名从何处开始,又至何处终了,气海运行路线也是千变万化,似乎每一次运气都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且根据时辰,季节,气候以及自身身体情况的不同,这种气海运行方式也会变得难以琢磨,要从无数的路劲中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实在难上加难。 “你这古籍,怎么好像说了跟没说一样。”叶凡从头翻到尾,然后又重新翻看了一边,嘀咕道。 男子挠了挠后背,似乎有些痒:“不然怎么能说是烂大街的玩意儿呢。有的看就不错了,又不收你钱,将就着练练吧。当然了,这玩意儿也不是一无是处,有资质的人看了,就是个宝贝,能开出一条前无古人的路来;愚笨的人看了,也只能依葫芦画瓢,当那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所以啊,是好是坏,还得看你自个儿。” 叶凡点点头,将书平摊在身前,看着上面人物的各处气海,开始琢磨着运气。 第一百零一章 文臣武将 第一百零一章文臣武将 第一次体内运气,叶凡显得极为谨慎小心,深怕出了岔子。因为在小镇书院时他曾读过不少文人墨客的山水游记,里面就有许多反派都是因为练功不慎,结果走火入魔才成了心狠手辣的魔头。叶凡可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所以第一缕气提得很少,游走的也很慢。 可是由于没啥经验,叶凡在运气的途中很快就遇上了麻烦,他低估了体内筋脉错综复杂的程度,气从窍**出来以后一通晃悠,兜兜转转像是迷了路,遇上的岔路众多,他本想凭直觉选一条,结果越走越是迷糊,那一缕气走到中途就消散一空了。 如此往复几次后,皆无成效。 叶凡不禁叹了口气,心道这练气士的运气之法真和纯粹武夫不同。武夫释放真气靠的是一股劲儿,以骨为媒,一往无前,直来直往地很是畅快。 可练气士的运气更像是在游山玩水,走马看花。一方面你得带上足够的干粮,免得中途饿死;另一方面,你又得在内视的同时找准路线,省得走冤枉路,白白消耗。 叶凡尝试了几次,还未等那缕气走遍全身,就消散一空了。他索性一发狠,运足一股浑厚的,可行走的却异常缓慢,连一条经络还未走完,就累得不行,只得原路返回。 一番折腾下来,叶凡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那感觉比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厮杀还要费劲。 照书上所说,他得先打通自身气穴位置,然后自行游走体内灵气,以之与天地间的灵气产生共鸣,方可施展神通,可这第一步就将他实实在在地难住了。 以往有黑剑的相助,叶凡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自己想要施展,才发现竟是如此的困难。 不过叶凡也没打算就此放弃,他相信勤能补拙,当初那宛若地狱般煎熬的体魄锤炼他都坚持下来了,这点疲惫他还不至于退缩。 男子自从将古籍交给叶凡以后就不再看他了,背着身子睡觉,似乎是真将他放养了一般,能练成啥样全凭他自己。 事实上,就连男人自己也没把握能将古籍上那奇妙的炼气之法周身游走一遍,一方面是太费劲了,寻常练气士入了龙门境,身边有师傅指点的情况下,很快就能学会一些小的神通法术,从三境到四境,就像是从小溪入了江河,不过是将原本的小舟换成了小船,好学得很。 可是这古籍所记载的方法却是背道而驰,它非引小船入平静的江河,而是将之抛到了深山老林之中,蜿蜒曲折,想要登顶,就得在这峦叠嶂之中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自成一方大道。 古往今来,承道者多,开道者少。而能不受前人束缚,自成一派的,必然也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属当世人杰。可惜,这样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少,便是能称霸四州之地的那三教一家中,百年之内,也未必能出得了几个。 随着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叶凡渐渐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这是体内灵气枯竭的征兆。所谓山上修士的神通,其实玩得也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把戏,可若是连手头这点资本都耗尽了,那与这天地间的联系其实也就断了。 见少年仍有咬牙坚持下去的打算,男人撇了撇嘴,沉声说道:“急什么,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功也是一点一点的练得。你想一口吃成个胖子,那结果只会把自己活活撑死。” 说完之后,男人也不管也叶凡听没听进去,找了两片叶子盖在眼睛上,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反正他言尽于此,听不听是那小子自己的事,他也管不着,心中却是腹诽道:“想一天之内就学会这【无心源流】,别白日做梦了,当初那女人可也是用了三个月呢,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多呆一阵吧。” 叶凡睁开双眼,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神态略显疲惫。他沉默地想了想,觉得男人说得似乎也有道理,他又不是什么绝世的天才,想一步登天确实是有些痴心妄想,便静下心来,调息假寐。 不到一会儿,少年的气息变得轻柔起来,或许是因为太累了的缘故,一不留神他竟是真睡了过去。 男人听着少年轻微的呼噜声,嘴角微微翘起,倒不是嘲弄,反而有些欣慰。收放自如,动静皆宜,这就是一颗极为纯净的剑心。 剑修出剑,讲究的就是一个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 披霞山的山脚下,一支队伍正浩浩荡荡地挺进,人数不下千人,各个银枪亮甲,鲜衣怒马,一看便知是朝中军士。 为首的是个浓眉大眼的粗狂汉子,高头大马,手持一柄开山巨斧,满脸杀气。山路难行,随着马儿上下颠簸,汉子战盔上的翎羽也是左右摇摆,一眼望去,仿佛就是那书中所写的开疆破土的猛士,前冲十方疆域,后背万千冤魂,此生只进不退。 远处的树梢上,红裙女子悄悄探出脑袋,看得心有余悸,大气都不敢出。 “乖乖呀,熊瞎子这是惹了什么大祸啊,居然连他都给惊动了。” 女子秀眉紧蹙,躲回树后,神情有些哀怨:“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们要打也不挑个好地方,要是将我这披霞山给打坏了,我可找谁说理去啊。” 进山的队伍中,一位骑着快马的裨将走到汉子的身旁,低声询问道:“将军,后面多了双眼睛,用不用废了?” 汉子将巨斧扛在肩上,冷笑一声道:“区区小妖,何足道哉,干正事要紧。” 裨将领命,手一扬,上千人的队伍便化整为零,分散前往各处,将山中各处要道封锁,只留十余骑陪同汉子进山。 待大军彻底隐入大山之后,躲在树后的红裙女子才敢现出身来,抚摸着胸口,心有余悸。 那汉子名为王猛,乃是流水国当朝第一猛将,也是个脾气暴躁,手段狠辣之人。据说死在他手下的人无论是敌国的还是本国的,没过一千,也有八百了,是个地地道道的‘屠夫’。 而真正坐实他这名号的是流水国曾发生的一件大事,当朝宰相暗中谋逆,天子震怒,下令将其满门抄斩,诛九族。而当时负责执行的将领,便是王猛。 一夜之间,大军血洗,宰相府内过百条人命,上到家属下至仆从,无一例外,鸡犬不留。便是那嗷嗷待哺的婴儿,啼哭中也被王猛当众人面直接从高空抛下,摔成了肉泥。 至此,王猛这名字便成了朝中忌讳,谁也不愿招惹。而他在军中的威望也是与日俱增,民间甚至又谣言传出,再过几年,待老皇帝垂暮老矣,他必取而代之。 对此,王猛只是不屑一笑,随后亲自动手将那传播之人给绑了,快马加鞭,直接拉去游街。据闻当时鲜血染红了整片街道,整座大都城内似乎都能听到那可怜人临死前的哀嚎,便是最后被拖得只剩下一张皮了,王猛仍笑着命人请来巧匠,将这人皮做成了灯笼,说是要带回去留着,时刻警惕自己,何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事后,有人说那传播消息的人其实是皇帝陛下派出来试探的王猛。也有人说那人其实就是王猛自己手下的碟子,玩了出苦肉计,想看看流水国民众的反应。众说纷纭,却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 不过经此一闹,流水国内是没人敢再在王猛的头上扣屎盆子了。 王猛的心狠手辣,造就了他在朝中树敌无数,以往宰相在时还能约束一二,而如今少了个能与之抗衡的人,朝中军内,他更无所顾忌。 山中,王猛与裨将在前面走着,身后的几骑则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至于离太远,又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事实上便是听到了,他们也只会当作没有听见,毕竟这流水国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了,与其当那覆巢之下的危卵,不如寻个好靠山,吃香的喝辣的。 裨将将一切看在眼里,回想起最近几日宫中传来的消息,面露喜色,忍不住赞叹一声:“武夫掌国,气吞山河啊。” 王猛闻言亦是哈哈一笑,视线扫过前方的高山深林,轻蔑道:“只是还差这临门一脚,偏偏有人阴魂不散。” 话音刚落,战马的前方蓦然出现了个白面书生,正望着提斧汉子。 书生笑道:“多年未见,将军的官威真是越来越大了,所说的阴魂可是指在下。” 王猛似乎早就知道这人会出现,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反而调笑道:“怎么,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如今死了,还要来咬上一口。死忠、死忠,说得就是你们这种人吧。” 白面书生走近了两步,裨将拔剑怒视,身后众骑亦是冲了上来将其团团围住。可书生不为所动,只是径直走到王猛的战马前,伸手抚摸了一下马鼻,战马打了个响鼻,感觉有些寒意,便微微后退了两步。 王猛眉头微微一皱,却没说话。 白面书生抬头回答道:“不然呢,我是个文人,自幼读的是圣贤书,天地君亲师,一个都不落,都得好生敬着。与某些畜生不同,脑袋里装不下那些东西,只知开口要吃的,且胃口越来越大,怎么吃都吃不饱,最后竟是要将自己的主子也给啃了。” 王猛将肩上的巨斧提了起来,在手中晃了晃,笑呵呵道:“好一个天地君亲师,亲在君后,那老头都昏庸到诛你九族了,你这腐儒竟然还要帮他守这社稷,我是真看不懂,难道读书人的脑子都是这般冥顽不灵的?” 白面书生冷笑:“冥顽不灵总好过滥杀无辜吧。” 王猛舔了舔嘴角,俯身静静地注视着书生,答非所问道:“姚文,我问你,你可杀过猪?” 白面书生沉默不语,不知汉子问这何意? 王猛摇摇头:“我小时候总爱看家里人杀猪,因为杀了能有肉吃,还能卖钱,所以猪是个好东西,比人听话,给口吃得就行。后来我长大了,参了军,入了伍,那里到处都是人,好多好多。尤其是在战场上,那人命真的……” 汉子说着,嘴巴不禁撅了起来:“比猪命都不值钱,死了不能吃,也不能卖钱,还得费劲挖坑埋起来,埋不了的也得赶紧用火烧了,又费事又费力。” 白面书生寒声打断道:“他们是人,不是猪!” 提斧汉子挠了挠脖子,耸了耸肩膀说道:“都差不多,后来我杀得人多了,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其实比猪好杀,因为不用剃毛、烧水,手起刀落,一下就完事儿了。而且在军中,人杀得越多,军功就积攒的越多,不到十年,你看我不就混到了偏将的位置吗?” 汉子说道这有些惋惜:“可惜仗总有打完的一天,等回到了家乡,再看家里养的猪崽时,我就犯嘀咕了。咱家的猪养着好好地,为啥要杀了换钱,都是用粮食喂出来的,杀了也叫人心疼不是。不如改个行当,专门干那杀人的买卖,一本万利,还有赚头,你说是也不是?” 姚文怒不可揭,指着汉子大声呵斥道:“难道这就是你杀良冒功的理由!西河村一百二十八口,北山村两百零一口,还有东谷村三百七十五口,都是你眼中赚钱的买卖!” 王猛坐直了身子,摊开手无奈道:“一群老弱妇孺,最后能换银子和军功的也就那百八十人,废了老半天的劲儿,也才这点,算起来还是亏的呢。” 姚文面色凄凉,他错了,真的错了,和一头畜生谈论国家大义真是个非常愚蠢的决定。你与它讲为人之本,它却只关心一日三餐,彼此谈不到一起,自然也理解不了。 “王猛,此处将会是你的葬身之地。”姚文沉声说道。 汉子摇摇头:“这话由你这个死人来讲,让人信服不得,还是让那躲在暗处的家伙来说吧。” 话音刚落,一双轰天巨锤从天而降,砸向王猛的脑袋,眼看就要砸个稀碎。 王猛轻蔑一笑,单手提斧一挥,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便将那袭击之人连人带锤一同震退。 第一百零二章 狩猎场 第一百零二章狩猎场 山林间激起强烈的气浪,四周树木摇摆,军士们胯下的战马发出阵阵嘶鸣,来回踱着蹄子。 王猛拉紧缰绳,巨斧重新扛回肩上,张狂笑道:“光凭一个五境的小妖,可取不了我的性命啊。” 姚文轻哼一声,身后黑熊精心有灵犀,运气喷出一口精血。白面书生以指代笔,以血为墨,于空中画符,霎时间星光点点,无数玄妙文字脱手而出,升上高空,只听一声惊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整座披霞山顿时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之下。 王猛微微皱眉,却又很快舒展,嗤笑一声道:“你这腐儒何时学了这鬼神之术,不要以为占了此处山水气运,就能与我王某人有一战之力。” 姚文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在使出这一手神通之后,更是变得面无血色,身子也朦胧了些,似看不真切,不过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不求殊死一搏,但愿能拉着你王猛一块儿去地下作伴就好。” 王猛舞动手中巨斧,面目狰狞,大声喝道:“好啊,若真有本事,尽管来取我这颗项上头颅。生前你斗不过我,死后也是个无能之鬼。今日,我倒是要让天下人看看,何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王猛厉声呵骂,手中巨斧迎面劈下,银光炸裂,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前方已空无一物,只留一条深深裂缝,触目惊心。 裨将起身四顾,却不见那白面书生与黑熊精的身影,想必是用某种手段巧妙遁走了。 “将军是否派人追击?”裨将问道。 王猛收回巨斧,抚摸着胯下受惊的战马,待马儿平息了之后,他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吩咐弟兄们按原定计划逐步搜寻,我倒要看看,姓姚的还有何手段可使。” 裨将领命,从腰间取出一只铜管,拉动引线,一道鲜红烟雾顿时射向高空。 山中潜伏着的军马见到信号后,便自觉成铁桶状收拢,开始慢慢向山顶方位包抄,看样子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王猛骑着高头大马,云淡风轻地领着十余骑,在林间游荡,不快也不慢,似乎先前的冲突并未扰乱他悠闲的兴致。 想来也是,如今那人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鬼魂野鬼,靠着此处山水起运才勉强保住魂魄不散,能否过得了今年的清明还是个未知之数。哪像他,正值壮年,朝里朝外皆如日中天,想要跟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贻笑大方。 不过王猛也是个心思谨慎的人,哪怕心中有着诸多不屑,可真上了战场,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将敌人彻底粉碎。 狮子搏兔,亦是全力以赴。 这次进山,他所率之军皆是足下亲兵,手中都是沾了那脏血的‘自己人’,全是边疆沙场出身,无家势背景,可以说除了他王猛外,再无其他靠山。自己许他们荣华富贵,他们便为自己扫除前途障碍,福祸相依,荣辱与共,这才叫‘忠心’。而非姚文那无用的读书人,守不住江山社稷,更护不住一家老小,简直愚忠,愚不可及! 山林间,随着近千人的军队慢慢逼近,披霞山上的洞府内无疑是炸开了锅,一些投奔而来的小妖惶恐不已,有的甚至打算趁大王没回来,干脆一走了之。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便是夫妻挚爱,也是如此,他们这些修炼化形的畜生又如何能免俗。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些山中精魅,修炼成人形也是想图个安逸舒适,不用再过那茹毛饮血的糟糕日子,平日里欺负欺负过路的普通人还行,现在真要和人家的正规军干上了,可不就是找死吗? 就在众妖七嘴八舌,讨论着是该走还是该留时,一股黑风从洞外挂了进来,落在石座上,正是去而复返的黑熊精,还有那时刻站在一旁的白面书生。 黑脸汉子怒喝一声,大声骂道:“都瞎吵吵什么,老子还没死呢,哪个要是想走,站出来,老子觉不拦着。” 此言一出,当即就有一只半人半羊的妖物站了出来,怯声道:“大……大王,我家老母病了,想让我回去照顾……” 话还未说完,羊妖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只见一硕大无朋的铁锤突然砸了下来,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众目睽睽之下,羊妖顿时被砸成了一摊肉泥,血浆四溅,死得不能再死了。 众妖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惴惴,再也不敢说什么家里有事的混账话了。 黑熊精一手一个南瓜大锤,狰狞的目光在众妖身上来回扫视:“还有哪个想走的,站出来,大王我再送他一锤,说不拦着就绝不拦着。” 众妖哪还有胆气开口啊,纷纷跪倒在地,磕头谢罪。心想你是没拦着,而是直接给砸死了,这么一锤下去,谁还走得了啊。 见焦躁的气氛算是被压住了,黑熊精才冷哼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回了石座上。 这时,那个看着有些脑子的白面书生开口道:“大家都是披霞山土生土长的兄弟,如今披霞山有难,我想诸位也不会弃山门于不顾,做那无情无义之人。” 众妖匍匐在地,沉默不语。他们听不懂书生话里的学问,只怕就算听懂了也会嗤之以鼻,他们本就不是人,享不了人的福,却要背人惹的债,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没人敢反驳,皆低头顺从,因为有时能驱使他人卖命的不一定是利益,还有恐惧。 白面书生继续说道:“当然,要大家去和那些人族军士硬碰硬是不成的,他们都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与往日里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不同,不好应付。” 众妖暗暗松了口气,心道你也知道啊。 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兴起来,就听书生说道:“所以,大王想了个法子,就是在这披霞山内布下了对我等有利的山水结界,稍加运作,便可自成一方天地,自立规矩。” 姚文说着,浑身气势陡然一变,一步踏出,高声喊道:“此处人可杀,妖不可杀。人可死,妖不可死。诸位身上皆有了神通造化,尽管放手去干,得来的宝贝福运,也都是你等自己的,大王说了,绝不会插手。” 众妖闻言,心头一颤,有些意动。 披霞山内,从来都是妖多人少,就是得了啥宝贝,也基本都会被强者夺取。现如今,这披霞山的现任主人开了金口,宝贝机缘都归自己,那就是有些盼头,为了自身大道,就是拼上一回又有何妨? 姚文震臂高呼,慷慨激昂道:“如今这披霞山就是座巨大的猎场,那千人的军士皆是尔等的猎物,怕他们作甚!自家的院子来了生人,难道还要还吃好喝的伺候着,完事了再献上自己这颗宝贵头颅,要我说,怕他们作甚!古往今来,只有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去杀,去抢,搏到了就是自己的,怕他们作甚!” 众妖被刺激到了,群情激愤起来。是啊,怕他们作甚,就算是正规军伍又如何,初来乍到的,这里山路错综复杂,明栈暗道的,就算正面干不过,咱不也可玩阴的吗? 一时间,原本还带着惧意的小妖们顿时踌躇满志,眼冒金光,嚷嚷着就要出去大杀特杀,宰了那群胆敢入山的狂徒,割了脑袋当球踢。 眼看动员的差不多了,黑熊精发出一声嘶吼,满腔热血,众妖响应,嘶吼着奔出洞外。 山林间,有名身披铠甲,手握朴刀的军士正缓慢地搜寻着,不远处有几名相同打扮的同袍也一起探路。 一阵微风吹过,山林间不知何时飘起了浓浓的雾气,军士感觉略微有些寒意,便紧了紧身上的甲胄,暗骂一声晦气:“这山里的天气真是见了鬼,来时还阳光普照,刚才又莫名下起了雨,现在还起雾了,真是怪事一桩接着一桩,邪门的很。” 军士抱怨着,雾气越来越浓,不到一会儿,当他再度抬首时,却发现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不远处的同僚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军士微微皱起了眉头,感觉有些不对劲,便高声呼喊起来,可奇怪的是,明明相距不过百米,他呼喊过后却没立即得到同僚们的回应,仿佛这空荡荡的山林里就只剩他一人而已。 毕竟是在沙场上经历过鲜血洗礼的军人,男人很快警惕起来,取下背在身后的圆盾,握紧手中朴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只见一道圆润的身影突然冲破浓雾杀了过来。军士定睛一看,是个半人半猪的妖怪,肥头大耳的,动作也略显笨拙。 猪头人身的妖怪举着一根狼牙棒,气势汹汹地冲来。 军士冷笑一声,这等畜生,心智还未完全开启,就是个稍显灵活的胖子,比起沙场上敌方的重骑可差远了。 军士气定神闲,没有急着上前,而是摆好姿势,在那猪妖接近的刹那,身子一扭,俯身低头,盾举过头顶,灵巧格挡住对方的狼牙棒,随即迅速抽刀,一刀切开了那猪妖的肚子。 可让军士意外的是,记忆中那刀切开皮肉的触感并未传来,自己的刀仿佛是切在了一块石头上,坚硬无比,震得他手臂发麻。 军士疑惑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刀竟真得斩在了一块巨石上,先前那冲来的猪妖不是何时不翼而飞了? “嘭!” 一声闷响过后,军士倒在了地上,脑袋后面是一团血肉模糊,竟是被人一下爆了头,临死前男人的眼中还全是疑惑和诧异,他不明白是何人偷袭了自己,为何他一点都未察觉? 雾气渐渐散开,只见军士的尸体身后,一猪头人身的妖怪正气喘吁吁地举着手中的武器,脸上不知是庆幸还是喜悦。随即他似乎是想起什么,蹲下身子一阵摸索,搜出了不少值钱的物件后,才心满意足地跑开了。 一棵大树后,探出小半个脑袋,鼠人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疑惑,有惊讶,还有些羡慕。 那猪妖在山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憨子,修为低,本事差,就连脑袋也不算灵光,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独自斩杀一名人族军士,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土木三郎其实早早就潜伏在附近了,不过他没急着动手,因为对那白面书生的话还有些不确定,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人生教义,他决定先找个替死鬼验验货。结果没想到那猪妖居然真发了财,而且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在那死去的军士看来,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可在鼠人看来,他眼中的情景则完全是那军士一人在发疯似地去砍石头,而猪妖则小心翼翼地绕到其身后,然后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一棒子下去就完事了。 “难不成,那群军士的五感都受了影响,所有才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土木三郎摸着下巴上的短小胡须,认真思索着。他再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一名军士,发现他似乎也像是着了魔一样,根本没有听见同伴的呼喊,而是满脸疑惑地在原地转圈,似乎是迷了路,在努力寻找出路一样。 树梢上,一个手持弓弩,背生双翼的女妖拉弓上箭,瞄准目标后果断扣动扳机。 那军士也算老道,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举盾迎敌,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那军士举盾的方向却完全是反的,毫无疑问,那射出的弩箭瞬间从后方刺穿了他的咽喉,男人就此倒地,渐渐没了声息。 女妖翻身而下,想去收拾战利品。鼠人察觉到一丝不对,男人应该没那么快咽气才对,便开口提醒,可惜对方不领情,还以为是要抢她的战利品,便迅速飞了过去。 就在女妖来到那军士身旁时,果然如鼠人猜测的一样,那军士并未完全死透,反而用足最后一丝力气,抽出腰间短剑,狠狠刺出。 可惜短剑并未刺中女妖的身体,而是扎在了男人面前的一块的空地上,看着男人对着空无一物的土地一下一下刺个不停,脸上满是复仇后的快感。女妖有些怜悯地举起手中的弓弩,居高临下,对着男人的脑袋又是一箭射出,彻底了解了他的性命。 至此,将一切看在眼中的鼠人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冷酷的笑意,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手中的骨刀。 原来那书生说得都是真的,人可杀,而妖不可杀;人可死,而妖不可死。这里确实已经成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狩猎场,而那群人族的军士,已经沉底沦为了任由他们宰割的猎物。 第一百零三章 两个箱子 第一百零三章两个箱子 寂静的山林中,不断响起士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凄婉凄凉。而令人意外的是,这样的惨叫哪怕离得极近,却无法引起同伴们的注意。他们每个人仿佛都踏入了一座巨大的迷宫,五感尽失,身不由己。 一声哀嚎过后,鼠人土木三郎从一具温热的尸体上拔出染血的骨刀,随手颠了颠手中搜来的钱袋,嘴角冷笑。 “这买卖确实赚地容易,一点也不费劲。” 这已经是第五个死在他手中的人族军士了,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现在的手起刀落,土木三郎收割的动作是越来越娴熟。有时还会玩个小把戏,将猎物耍得晕头转向,看着他们满脸惊恐的模样,土木三郎很是快慰,曾几何时,那些偶然路过,高高在上的人族修士也喜欢这么戏弄自己。如今角色互换了,真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啊。 而由于这迷雾的影响,进山的军士们战力大打折扣,在面对熟悉地形,神出鬼没的山中妖类,他们的人数优势根本无法发挥出来,反而因为视线受阻,传信不同,这种分散收网的包围战术成了致命的劣势,开始被妖物们逐渐各个击破。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上百人丧身,很多军士临死前还一脸疑惑,不明白是什么杀了自己,而本该守护身后的同袍为何没有发出任何警示,一切显得是那么扑朔迷离,就像这四周的雾一样,叫人看不明白。 打扫了一下战场,土木三郎收起自己的战利品,便要遁地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可就在此时,他忽然闻到一股女子特有的芳香,觉得有些熟悉,蓦然他心头一颤,惊骇万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穿红裙的高挑女子正赤着玉足,款款走来,绝美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美艳动人。 ———————— 另一方面,王猛正带着他的亲骑继续向山顶前进,山中的雾气很快就笼罩了众人,王猛起初并未在意,山间气候本就多变,心想这雾估计很快就会散去。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四周的浓雾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聚越多,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而王猛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他唤来裨将,询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裨将抬头望了望天空,不见日轮,便从怀中取出一块罗盘,看了一眼后,微感诧异,回答道:“启禀将军,应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王猛闻言眉头不禁一皱,呢喃自语:“傍晚?”他又抬头看了看明亮无比的天空,这可一点也不像是日暮时分啊。 “不好!通知弟兄们,更改阵形,尽快给我聚集过来。”王猛突然大声命令道。 裨将吓了一跳,还从未见过将军如此焦急过,不过还是很快取出信号弹,朝天空发射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那带着浓烟的信号窜进雾中不久便没了踪迹,不要说远在千米外的军士了,就是王猛他们自己,也看不清楚。 “快!你亲自去,给我尽快下达命令,让那群小子千万不可恋战,别傻傻地让人给包了饺子。”王猛厉声说道。 “末将领命。” 裨将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跨下缰绳一提,骑着战马便冲进了雾中,飞驰中他取下马背上的一只角笛,立马吹奏了起来,沧桑悠远的笛声顿时响彻林间。 王猛听着角笛声远去,心中的不安略微舒缓了些,可也始终不敢大意。他看着前方久聚不散的浓雾,不觉冷笑出声。 “姚文,看来我还真小瞧你了,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是真得不打算放我回去了。好啊,既然做鬼也不放过我,那我就让你连鬼都做不成!咱们俩的恩恩怨怨,就在今日来个一笔勾销吧。” ———————— 山巅处的隐蔽洞府内,白面书生的面前出现了一副山水画卷,动态逼真,仿佛真有山水在其中流淌。姚文静静地望着,每每看到画卷内有个猩红的亮点闪动,他的嘴角就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曾是流水国宰辅的男人,此刻终于品尝到了复仇的喜悦。 “王猛,我说过,这里将会是你的葬身之地,就先从你的‘爪牙’开始,一点一点,等我拔了个干净,再来好好料理你这头叛国背主的畜生。” 书生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容有些癫狂,似乎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笑着笑着,书生蓦然脸色一红,随即不觉大口喷出鲜血,身子微微摇晃,仿佛真成了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一直守护在旁的黑脸汉子立马上前将其扶住,于心不忍道:“少爷啊,您舍了来世轮回,换了这一方天地迷阵,真值得吗?” 白面书生不住咳血,身子也越发缥缈,他凄然道:“何为值得?何为不值得?老黑,你我之间都是过命的交情,哥哥我在这给你摊个实底儿。” 书生无奈道:“若是说为了那流水国的一国之君,我这年近百岁的老头子未必有这勇气,和那姓王的畜生死磕到底。可要是为了我那生死与共的结发妻子,正值大好年华的孝顺儿子,还有我那贤惠体贴的儿媳,和我那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乖孙,为了府内无辜枉死的家仆,为了以后这流水国万千百姓的幸福生活,那我就要说,这一切都值得!而且非常值得!” “既然生前未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像样的好日子,那么至少死了,也该扫一扫这乌烟瘴气,还世道一个清清白白!” 黑脸汉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自知自己无法更改男子所做的决定,为友为仆,只有陪他一路走下去,见证这最后的光辉时刻。 —————— 另一边,休息了一阵后,叶凡睁开双眼,见那古怪的男人依旧躺在地上睡觉,他便继续开始运气修行。 说来也怪,若换做是别人,叶凡是不会如此轻易就放松警惕的,哪怕明知打不过,也会时刻提防着。可是刚才,男子的三言两语下,他居然就十分安心地睡着了,仿佛本能在告诉他,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可以放心休息。 有了连续几次的失败经验,叶凡这次运气渐渐感觉抓了一些门道,不再急于求成,而是试着遵从本心,没有一味地去计算路线得失,任由体内那股灵气走到哪停在哪,细心聆听,它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何时走何时停,自有一套想法,横加阻拦,只会适得其反。 慢慢地,叶凡体内的灵气游走地越来越顺畅,虽然还无法彻底运行一个大周天,可比先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走过半个小周天已经无碍,几处隐蔽的气穴也明显敞开了心扉,不再闭塞隐藏,反而像是成了喜欢招揽客人的店家,不断呼唤着叶凡体内的那股灵气路过,吃饱喝足了再上路。 少年屏息凝神,感觉浑身沐浴在阳光之中,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四周的一切似乎也变得更加通透了,他甚至不用开眼,就能感觉到一丝‘微风’的吹拂,这‘风’吹过花儿、小草,使其轻轻摇摆,生机盎然;它又吹过大树,树荫斑驳,树叶如铃声奏乐。最后它轻抚身下的大地,悄无声息地潜入,又将那无穷无尽的生机带了进去,无私奉献,不求回报。 “这些难道就是天地间的灵气吗?” 叶凡此刻终于明白了男人话中的意思,原来这世间的花真会歌唱,这草真会起舞,这山川大地,万千江河也非真是死物。它们仿佛都是自己的思想,如人身体内的奇经八脉,看似纵横交错,各不相干,实则却又有着紧密不可分割的联系。 假装熟睡的男子微微睁开眼,没有回头,但眼中已经满是诧异,还有些许怅然若失。 “这小子,不会这么快啊,这才不到三个时辰,难道就练成了?” 男子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那人的转世,可也不可能这么妖孽吧。正常山上修士要达到这境界,至少也许一年以上的冥想和苦笑,更何况这【无心源流】要比寻常练气口诀难上千万倍,就算是那女人也花了三个月才摸清楚,这小子如今只用三个时辰就搞定了,想想就让人害怕。 不过短暂惊诧之后,男人还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那少年只是勉强调动体内灵气游走就已费劲心力,如何能引动这天地灵气,产生共鸣呢? 男子心念一动,小心探查后才发现,原来并非少年在调动这四周的灵气,而是它们像是遇见了什么欢喜之物,都主动围住了少年,不断彰显着自己,似乎就是为了引起少年的注意。 叶凡沉浸在感知天地的喜悦中,却没发现,他脖子上挂着得那颗念珠正变得越发通透,明亮。而四周的灵气仿佛就是为了接近此物,才不断在少年身旁汇聚,从而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感知到了它们的存在。 男人很快查明了真相,有些无奈,也有些欣喜:“早知你小子有这狗屎运,我也就不来掺和了。到底是有大靠山啊,别人登山是用脚走的,你小子是用飞得啊。” 男人心中忍不住吐槽一声:“真是清风好助力,送人上青云哦。” 叶凡没有察觉到男子的异样,他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气海之内。随着体内的气穴被一一打通,他仿佛是从湖面掉入了湖心深处,且越往下沉,个人的精神就越发的集中。 终于,叶凡感觉自己沉到了湖底,那里正摆放着两个巨大无比的箱子,一黑一白,白得已经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而另一个黑的则紧闭着,不知里面藏了什么。 叶凡有些好奇,那箱子似乎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诱导着他去打开。 叶凡游到箱子前,伸手轻轻抬起一条细缝,睁大眼睛,朝里面凑去,想看个明白。可惜箱子里漆黑一片,啥也看不清,叶凡于是又打开了一点,可惜依旧漆黑。无奈,他只得双手托住箱子上端,打算来个一锅开。 外界,原本温顺的天地灵气蓦然变得无比恐惧起来,开始四散逃亡,仿佛前一刻这还它无比欣喜的少年,下一秒就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张开血盆大口,将它们吃得一点不剩。 男人瞬间起身,再看少年时,眼神凝重,发现他浑身笼罩着一股不祥的黑气,仿佛有着某种无穷的吸力,正将还未逃离的灵气不断吸入体内。 男人眉头微蹙,叫骂道:“你这个蠢货,才四境如何能驾驭的了如此霸道的神通,还不赶紧停下。” 言罢,男人也顾不得少年是否是在感悟的关键时期,一个闪身,便冲到了叶凡的面前,指尖亮起一抹金光,朝着少年的身体就是连点数下。 心湖底下,叶凡正用力抬着手中的箱盖,可不知为何,这箱子似乎是卡住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只能抬起一条拳头般大小的缝隙,之后便再也无法开启更多。 叶凡感觉有些精疲力尽了,于是就停了下来。可他实在好奇这黑箱子里究竟放了什么,眼看那缝隙正好能放进一只手臂,便探了进去。 叶凡歪着脑袋,手朝箱子里不断摸索着,里面的空间似乎很大,也摸不着边,空空如也的,可能就是个空箱子。 叶凡有些失望,便要将手收回,可就在他打算收回手的刹那,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似乎是个人,正死死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叶凡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将手立马拔出来,可那人的手就是死死拽着,似乎是想一起跟着出来。只是箱口就这么小,那人如何出得来。 叶凡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手往外拔,箱子里的人也努力着想要从缝隙里钻出来,哪怕被挤压得鲜血淋漓,也没放弃逃生的欲望。 就在此时,叶凡感觉上方忽然卷起一阵巨浪,吹得他东倒西歪,恰巧一股激流穿过,冲击在漆黑的箱口,里面的人手不觉一松,叶凡趁机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他心有余悸地连连后退,箱中的人似乎仍不肯放弃,挣扎着从里面伸出漆黑的手臂,不断拍打着箱子,想要将自己拉出来。 叶凡看得头皮发麻,不明白自己的心湖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个怪物。可令他更加惊惧的是接下来的一幕,箱子里似乎关了不止一个人,那拍打箱口的人挣扎之际,他的身后突然又蹿出了更多比他更加强壮的黑影,无数双大手盖在了那人的脸上,将他硬生生地给拉回了箱子内。 最后一刻,少年的视线停留在那充满怨恨和恐惧的眼睛上,透着细小的缝隙,一点一点沉静在黑暗中。 第一百零四章 聚气成刃 第一百零四章聚气成刃 “啪嗒”一声。 随着黑色箱子重新关闭,叶凡一眨眼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面前站着个男人,距离很近,正对着他怒目而视。 叶凡还未开口,那名叫段飞的男子就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是不是傻啊,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就这么急着开那箱子,不怕那群死了还不省事的家伙一股脑地全冲出来将你撕碎喽。” 男人一通疾风骤雨地谩骂,说得叶凡一愣一愣的,偏偏少年还不敢还嘴,只是低头不语,心里却不觉有些暖意。这还是除了书院的夫子外,第二个会如此严厉批评自己错误的人,有些意外,还有些莫名的怀念。 叶凡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关切之意,并非真得生气,而是夹杂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和书院夫子很像,可又似乎带着些许别样的意味。 男人骂了好一会儿,见少年正静静地望着他,还一副细心聆听的模样,便一下没了声音,转身坐了回去。 背对着少年,他瓮声瓮气道:“以后不了解的东西不要随便去碰,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叶凡点点头,老实道:“我知道了,我也是怕死的。” 男人闻言微微一笑,同样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有了男子的提醒,叶凡再次运气时就不敢沉得太深了,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的意识,避免自己再次潜入心湖时,会被那股莫名的吸引力所蛊惑,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打开那漆黑的箱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凡感觉体内灵气的流淌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规律,不用刻意引导,它们就能自行运转,于是叶凡便尝试着将它们与这天地间的灵气产生共鸣,寻求更大的突破。只是让人费解的是,无论他如何去做,这四周的灵气似乎一下都转了性子,怯怯懦懦,躲得远远的,仿佛是不愿再与之接触一般。 叶凡有些气馁,叹了口气,难不成自己真不是当修士的料? 男子闭着眼睛嗤笑道:“刚才你一犯浑,将它们各个都吓得够呛,想这么快再吸引过来,是不可能的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等那群娇气的小家伙平息了以后再说吧。” 叶凡挠挠头,觉得男子说得有道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这天地间的灵气如此惧怕自己。 闲下空来,叶凡便主动和男子聊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刚才一番‘亲切的问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叶凡主动攀谈起了自己的故事,顺便打听一下对方的身份。 男人倒也坦诚,除了名字外,也略微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背景,但都不愿细说,似乎是怕叶凡今后真会上门找他借钱一样。 段飞说自己经营着一个没啥名气的小山头,门下弟子也不是很多。因为没啥副业,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偶尔也会下山打个零工,混个买菜钱啥的。此刻入披霞山,就是接了个送货和收债的买卖,原以为是个简单差事,没想到被大雾封山,困在了这里,好在他一点儿也不着急,这山主对他也没恶意,就听之任之,顺便打个小盹,偷个闲。 叶凡听得七七八八,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却也没有多问。 其间,叶凡又问了一下自己为何会在心湖之中见到那两个古怪的箱子,是不是所有山上练气士入了四境以后,都会出现这情况。 段飞回答道:“并非所有修士的内心世界都是这般模样,这与每个人的大道根本休戚相关,出现的东西算是此人今后的本命神通。比如说,一个和尚,每日吃斋念佛,潜心钻研佛法,那么他觉醒了本命神通后,心湖中见到的可能就是一尊佛像。至于是那金身的罗汉还是千手的佛陀也都因人而异。或者说一名剑法了得的剑修,在觉醒本命神通之后,他的心湖之后就极有可能是柄古剑,又名本命飞剑,一旦祭出,能杀敌于千里之外,且每柄本命飞剑的威力也是各不相同,或杀伐或牵制,或束缚或治愈,不可一概而论。” 叶凡听得神情恍惚,锤了锤自己的脑瓜子,感觉学问一下又增长了不少,得赶紧记下。只是叶凡思考过后,又不免觉得有些费解的是,这么说来,四境之后,练气士应该都能觉醒十分厉害的神通,可自己在心湖里见到的却只有两个古怪的箱子。 白的已经开启,里面空空如也,也不清楚以前放了什么东西。至于黑的,叶凡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莫名其妙地关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在里面,尤其是那眼神,仅仅只是对上了一眼,就让人感觉不寒而栗,叶凡觉得还是不要轻易放出来的好。 思前想后,叶凡忽然感觉自己悲剧了,合着自己觉醒的这两个本命神通一个没用,一个用不了啊,这不是都费了吗? 休息了一阵后,叶凡感觉四周的灵气似乎回拢了一些,便起身拿着木剑,打算学男子一样引动天地灵气附着剑上。 从男子口中得知,这一招名为‘聚气成刃’,是练气修士最粗浅的攻击手法。因为没有纯粹武夫那强悍的体魄和无坚不摧地罡气,所以修士们便借助这天地灵气,增强杀伐之力,关键时刻,还能聚成护盾,保护自身。 而一些稀有的仙家宝物在被灵气灌注时,还会爆发出更加惊人的威力,比如剑修的配剑,和尚的念珠,或是读书人的笔墨纸砚,其中都有大大的学问,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叶凡深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缓缓调动体内灵气,引起天地共鸣。片刻,轻风拂面,四周灵气缓缓聚集,木剑之上好似盖上了一层浅浅的薄膜。虽不如男子那般气势惊人,却是叶凡第一次凭自己的力量,完成这‘聚气成刃’。 叶凡指尖轻轻划过剑身,直达尽头,木剑之上顿时洒满了银灰,闪闪动人。脚下一点,地上一块碎石腾空而起,少年出剑,虚空中闪过一道寒芒,碎石一分为二,被木剑瞬间斩断。 两片碎石还未落地,少年又一连切出数道剑光,将这石头于空中斩个稀碎。 再一抬手,木剑脱手而出,飞出去数丈之远,刺穿一片落叶,钉在树上。 叶凡嘴角微微扬起,体内灵气流转,抬手,五指虚空一握,木剑似有所感,微微颤鸣,‘嗖’的一下,挣脱树干,又飞回了少年手中。 叶凡看着手中的木剑,眼神渐渐明亮,有了这一手,以后就算是用这木剑,也不怕他人的锋利兵器了。 叶凡转身,想要再谢谢那神秘的男子,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四周的雾也渐渐散去,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而少年在‘梦中’学会了如何御剑。 —————— 浓浓的迷雾中,裨将策马飞奔,奇怪的是他跑出来已有小半个时辰,却连一个军士的影子都没看到,哪怕不断吹奏着号角,也不见有人应答。这千人的部队,仿佛一下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实在诡异的很。 蓦然,耳边传来呼啸声,裨将闪身躲避,一直羽箭擦着衣领飞过,惊险万分。 裨将赶紧勒紧缰绳,停住跨在战马,厉声喝道:“何方鼠辈,竟敢偷袭本将,还不速速现身。” 回答他的是又一轮箭矢,且数目不在少数。 裨将大怒,拔出腰间配刀,舞得密不通风,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斩落。 这时迷雾中忽然响起脚步声,时缓时急,时近时远。 裨将脸上先是一喜,还以为是军中的弟兄前来支援了,可随即他又听出了不对劲,这脚步声轻重缓急毫无章法,根本不是行伍之人。 “难不成是这披霞山妖孽的援兵?” 裨将微微皱眉,他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有些费事,耽误了将军交代给的人物,可是大过。 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向这边奔来。裨将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对方的人数似乎还在不断增多,且没有停止的趋势,他不禁疑惑:“披霞山的妖孽据情报说应该不过百数,何时多了这么多的兵马?” 就在此时,迷雾中突然冲出一个猪头人身的妖怪,挥舞着狼牙棒袭来。 裨将轻蔑一笑,挥刀斩出,一刀将那猪妖‘斩杀’。可刀切开对方的身子,带走的只有一片迷雾,没有鲜血留下,而眼前那猪妖身子微微晃动,竟突然就消失在了裨将面前。 裨将正疑惑间,突然心生警惕,多年沙场的热血厮杀让他拥有了常人所不具备的敏锐直觉。想也没有,裨将向后挥刀,同时手一挥,袖中暗弩射出细小弩箭。 只听一声闷哼,本该空无一物的身后忽然朦胧起来,一丝鲜血从半空中缓缓流淌,沾染出一副肥硕的躯体。 猪妖手中的狼牙棒被裨将的配刀拦下,腹部被射出了个窟窿,鲜血淋漓。猪妖吓得连连后退,有些疑惑和惊恐,不明白这个人怎么没像前几个那样傻傻地站着不动,竟然知道自己躲在那里,甚至还能做出反击。 眼看猪妖要逃,裨将冷哼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他便一步踏出,身子腾飞而起,手起刀落,将这猪头人身的妖怪给劈成了两半。 这次是真的,鲜血肠子洒了一地,血腥至极。裨将有些厌恶地擦了擦手中的血迹,冰冷地眼神扫视着四周的迷雾,冷冷道:“下一个是谁,赶紧出来吧,别以为躲在这迷雾内,就能高枕无忧,若是如此,那也太小看我吴勇了。” 等了一会儿,四周迷雾没有任何动静,吴勇冷笑一声,全身真气涌动,一声怒吼,一股无比刚猛地气浪顿时向四周挡开,层层迷雾顿时被吹散,露出山林内的真容。 只见四周一圈都是大大小小的妖物,裨将吴勇被包围其中,有几个小妖还把玩着先前杀死的军士的钢盔,丢在地上踢来踢去,玩得不亦乐乎。 吴勇的目光从众妖身上扫罗,不见丝毫怯意,一点也不像是个陷入团团包围的猎物。他的视线只在两只妖物的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 一个手持弓弩的翼身女妖和一个半蹲在地上,舔着骨刀的鼠人。前者是因为头几发冷箭被他记恨上了,后者则是单纯那眼神让吴勇觉得有些不爽,就像是同类之间的相互排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视感。 当然,吴勇不会觉得自己和一个区区的鼠人会是一类人,这样的感觉会让他觉得无比厌恶,比沾了妖族畜生的血还要令人作呕。 吴勇也是从无名小卒混起,用尽了一切手段,才一步一步才得到如今的地位。而人一旦到了高处,欣赏过了那动人的美景之后,就不会愿意再轻易下来。为了能稳稳地占据这位置,他总是极力讨好王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只是小事,有时也会充当一下暗地里的‘工具人’,将一些不好摆在明面上做的事都悄悄办了,神不知鬼不觉。他深知王猛的为人,也知其手段的肮脏,可那又怎样,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后的史书也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是褒还是贬,那还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谁还在乎。 吴勇最后的视线落在了一个树梢下,那里有个红裙女人正一上一下荡着秋千,玉足赤裸,面容娇媚,比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更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望。 吴勇看出了这个女子才是这群妖物的头头,配刀一指,先声讥笑道:“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不过是个女人,怎么,披霞山没有当家的吗?” 红裙女子嫣然一笑,也不生气,反而落落大方道:“吴将军是人中龙凤,奴家可比不了,来我这披霞山做客,有失远迎是奴家怠慢了,还请将军海涵。” 女子说着,还在秋千上施了个万福,更显俏皮动人。 吴勇眉眼一跳,暗骂真是个妖精:“少跟老子打机锋,一句话的事,要么死,要么降,自己选。” 红裙女子泫然欲泣,以手遮面道:“奴家不过是想在这荒山野岭寻个栖息之所,也不知何事得罪了朝廷,将军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吴勇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围而不杀,是想和我做买卖?” 女子俯首,轻轻点头。 “要什么?”吴勇问道 女子抬首,轻声细语道:“不多不多,山上山下,一块平安无事牌足矣。” 吴勇嘴角冷笑:“好大的口气,想要我们流水国作保,你又能给我们什么?” 女子同样笑道:“一颗熊头,不知可否?” 第一百零五章 祸水东引 第一百零五章祸水东引 吴勇双眼微微眯起,这次上山讨伐‘前朝’余孽,那头熊妖的本事他是见过的。虽然比不上王猛将军,可也是实打实的雄胆境武夫,一双大锤更有千斤之力,确实不好对付。 吴勇抬起头,盯着对方有些怀疑道:“你们有仇?” 女子额首回答道:“不瞒将军,此处山头本是我的修道之地,奴家也一直恪守本份,长年与朝廷交好,不曾害过过路的官员。是那熊瞎子不识好歹闯了进来,还将我打伤,占了这披霞山,才有了这桩祸事。若是将军不弃,奴家愿与将军里应外合,宰了那熊妖献于王猛大将军。” 吴勇闻言沉默不语,他不是傻子,不会因为这女人的三言两语就轻信了对方,况且这话说得也毫无信服力。若是真想结盟,先前又为何发冷箭,只怕是想试试自己的修为。能杀得掉最好,杀不掉再来谈买卖,想当那墙头草,两头倒,好个一石二鸟。 不过混迹官场多年,吴勇也明白有些话能看破却未必要说破的道理。这女人既然现了身,又抛出了橄榄枝,不管是真是假,吴勇都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还有一点,就是这山里的雾实在邪门,似乎有某种禁制,限制了军士们的行动,一时之间难以集结大部队,不宜冒然开战。 吴勇脸上扬起了笑容,将配刀收好,对着红裙女子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山主肯弃暗投明,我想王将军也定然不会计较,只要你们能一心为朝廷办事,区区一块平安无事牌,自然不在话下。” 女子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施施然行了一礼,风情万种,媚眼如丝道:“媚娘在此先谢过将军了,等大事了结,小女子愿再备上厚礼,亲自登门,还望将军能在王大将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女子说着,又是弯腰拜谢,不经意间露出胸间大片雪白。吴勇看得眉头一挑,舔了舔嘴角,觉得有个美艳动人的女妖当作禁脔似乎也是不错的。 当然,他也不是色令智昏的庸人,不然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光明正大地瞧了一眼后,便摆摆手道:“好说好说,等事成之后再谢不迟。” 随后,吴勇又问了这山中雾气的情况,红裙女子说自己知道的不多,只知是那熊妖做的法,隔绝出了一方小天地。在这山里,只有身具妖气的妖类才能行动自如,而寻常人族军士则会被这雾气迷糊,五感尽失,仿佛入了梦境,一切行动都将身不由己。 吴勇听得暗自心惊,难怪自己先前会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受了此处结界的压制。如此一来,对他们这群入山的军士可谓是大大的不利。 吴勇想通其中利害,知道情况紧急,便打算快找齐山中军士,好集结成大部队,避免孤军奋战,这样才能将损失降至最小。 吴勇正要离去,红裙女子这时忽然提醒道:“还望将军小心,这山中除了那熊瞎子外,还有个厉害的人物,招惹不得。” 吴勇停下脚步,冷冷道:“是那白面书生?放心,我们此行目的便是他,孤魂野鬼,又有何惧怕,到时自然是一并宰了的。” 却不想女子摇摇头,轻声道:“是个背着木剑的年轻人,听说是那熊瞎子请来的帮手,明面上虽是四境,可一手剑术十分了得,是个大大的麻烦。将军若是遇上了,可得小心,那人诡计多端,还擅花言巧语,最会糊弄人,那木剑也是个危险玩儿,可杀人的。” 吴勇眉头微皱,一个五境的熊妖已经是个麻烦了,如今又凭空多出了个四境剑修,若是让这两人一块出手,再配上那神鬼难测的白面书生,将军只怕会有些捉襟见肘,哪怕最后胜了也要付出不小代价,到时如何能震得住这流水国的皇亲国戚,实现心中霸业? “那小子在哪?”吴勇指头摸索着腰间的配刀,沉声问道。 女子惊呼道:“将军难不成是想?” “费什么话,只管告诉我即可。” 女子怯怯懦懦地低下头,伸手指了指山间的一条僻静小路。 吴勇点点头,脚下生风,下一刻身形已飞速奔跑,真气调转,罡气开道,将前方迷雾冲散,直奔目标而去。 一个四境的剑修,他还不惧,宰了就是大功一件。况且谁知道那人身上会不会藏着什么宝贝,要是全进了王猛的口袋,那自己可是连根毛都捡不到。 人心本贪,强权者更是其中翘楚,到嘴的美味如何能轻易放过? 等到吴勇走远,四周浓雾再次缓缓聚集,一直强忍着笑意的红裙女子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谁说男人不好骗的,这不就傻傻地上钩了吗?亏老娘还牺牲了点色相,倒也不亏。” 鼠人悄悄来到女子身旁,点头哈腰道:“是是,娘娘真是智谋过人,将那小子耍得团团转,自己当了排头兵还不自知,实在愚不可及,真当我们会替他效命,白瞎了那对狗眼。” “就你精明,淘气。” 红裙女子笑着伸出指头,俏皮地点了点鼠人的脑门,惹得后者脸刷得一下红了,战战兢兢地后退。 他可不是那自视清高的吴勇,对于眼前女子的忌惮可是发自骨子里的。他亲眼见过眼前这女人笑着笑着就将自己那几个办事不利的倒霉兄弟给一股脑地吞进了肚里,而且还是活吞,都不沾料,任由他们在腹中哀嚎,最终一点一点的化为血水,是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 红裙女子笑了一会儿,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这才抬头看向远处的山顶,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熊瞎子,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事后你拿什么谢我呀?” 女子贝齿轻咬嘴唇,歪着脑袋细心琢磨,随即自言自语道:“我想想啊,就拿你这条贱命好了,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女子知道王猛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除了他自己外,不会信任任何人,与他结盟,无疑是与虎谋皮,到最后少不得要将自己也搭进去。可放着这么一个择人而噬的庞然大物在山间晃荡也不是个事儿,现在因为有个香饵吊着,才能让他一路顺着走,可等那饵料被吃了,王猛定然会转过身来,血洗她的披霞山,一个不留,也正好给这次出军按个像样的名头——“清扫妖孽,为名除害”,听听,多仗义,多威风。 所以在女子的心中,既然已经引狼入室,为避免日后遭其报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没了爪牙的老虎就地宰了,方为上策。 可是她一个区区五境的野修,如何斗得过王猛这武迫境的纯粹武夫呢。 女子想了想,古往今来干架的事从来都是男人们来做的,为金钱,为权力,为名誉,为女人,最后都打得不可开交,血流成河,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她已经从鼠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不是全解,可凭她灵通剔透的心思,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那本该转世投胎的白面书生为了国家大义,家族血仇选择了留在这世间,孤注一掷;熊瞎子为了一个忠字,也是踩过了界,坏了妖族的规矩,就算事成了,只怕也会受到正道人士的全力追杀,最后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赤媚儿思前想后,觉得凭这两人现在的实力,哪怕有这大雾掩护,正面和王猛较量起来,只怕胜算依旧不大。毕竟那人是实打实的六境修为,还是在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远比同境界内的纯粹武夫要强上不少,身边还有不少实力高强的护卫。 于是,赤媚儿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修为不弱,却似乎不太愿惹事的人。来个祸水东引,若是将他也拉入这乱局之中,那么这场仗才有了些赢面。 至于女子心中是不是气那一剑,才临时想出了这馊主意,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土木三郎。”女子开口说道。 “小人在。”鼠人赶紧上前听命。 “凭你的本事,暗中跟上那吴勇,再在远处小心监视着可有问题?” 鼠人想了想,老实回答道:“底下一尺半,百米开外,他发现不了我。” 女子点点头:“那就好,你去给我盯着,看看他们两个究竟谁会赢。” 鼠人领命,不过还是下意识地问了句:“输了的那个该如何处置?” 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感诧异。 按照吴勇的性子,赢了是绝不会留活口的。可鼠人却多此一问,可见在他心中,还是觉得那少年的赢面会更大些。 鼠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却大气都不敢喘,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多嘴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就怕这喜怒无常的女人会一口吞了自己,让他和那几个倒霉哥哥团聚去了。 好在女子很快收回了视线,似笑非笑道:“随你处置好了。” 土木三郎闻言心中一喜,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身子往地上一趴,不到一会儿就潜进了土里,顿时没了踪迹。 女子一扬手,四周围聚的妖类顿时四散开来,开始继续他们的狩猎。 ———————— 林间的小路上,叶凡在逃离了那迷雾之后,便背着一身的家当,继续自己的旅程。少年脚步轻快,身后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好似一场天籁,给这死寂的山林增添了一分韵律。 他走得是下山路,不费力气,感觉再走一阵,应该就能离开这怪事重重的披霞山了。却在此时,头顶上忽然传来惨叫声,叶凡下意识地止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军队甲胄的男人正从半山腰上一路翻滚下来,且恰巧停在了叶凡前方不远处。 叶凡吓了一条,赶紧上前查看,当他将人扶起时才发现这人身上竟然中了好几羽箭,有一支还射中了要害,血已流干,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叶凡神情有些哀伤,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可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离去还是让他有些不太舒服。就当他打算挖个坑,好心将这位仁兄就地埋了时,身后一抹寒光乍现,叶凡立马转身,拔出腰间匕首迎敌,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加,叶凡虎头震痛,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出去,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等叶凡回过神来,抬头再望时,才发现不远处又站了一个军人打扮的男子,银盔亮甲,好不威武。 只是这小将的脾气似乎不太好,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配刀也是握得紧紧的,刚才那一刀可没留手,是妥妥地要置人于死地。 吴勇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又看了一眼少年,寒声问道:“你杀的?” 少年摇摇头:“我说我只是偶然路过,是他自己从山上滚下来的你信吗?” 吴勇冷笑一声,也不废话,既然遇到了,那就干脆做个了结,不管这人是何来路,荒郊野外的,杀了也就杀了。 见那小将二话不说就提刀来砍自己,叶凡有些头大。怎么这外面的人都爱先动手再说话,难不成不将一方打服了,这误会还解不开了? 叶凡闪转腾挪,险险避开吴勇斩来的刀刃,只是他身上还背着东西,一个不小心,那竹筐就被对方的配刀一下斩落,里面的锅碗瓢盆更是撒了一地,好不壮观。 叶凡难过地蹲下身子,看着满地狼藉,有些怒了。 “你这人难道听不懂人话吗?说了是他自己滚下来,和我没有关系,为什么还非要找我的麻烦?” 吴勇眼睛眯起,没有放松警惕,想起红裙女子所言,这人是个花言巧语之人,说得话自然不可信,况且此情此景是他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其实仍有诸多线索,可是吴勇下意识地忽略了,因为在他的心中,眼前这小子是个外人,仅凭这一点就打上了该死的标签。更不用说,宰了以后还有一份天大的军功和无数的宝贝在等着自己,如此一来,哪有不杀的道理。 见财起意的并非只有土匪,王猛敢拔头筹,那他手下的兵自然也会捞油水。 第一百零六章 剑修还是武夫 第一百零六章剑修还是武夫 吴勇心中打定主意,要干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买卖,手中配刀更是毫不留情,气势汹汹地再次袭来。 叶凡也是被激起了脾气,不露两手,对方还真当他是泥捏的了。 少年第一次行走江湖,原以为礼字当先,却不想最后还是要靠拳头问候,想来夫子说得没错,不是所有人都能讲道理的。 眼看长刀封喉,叶凡不退反进,拔出身后木剑,自上而下顺势劈砍,对上长刀。 “呯”! 刀剑相交,激起滔天气浪,吴勇眼眸一瞪,面露意外之色。 区区一柄木剑怎可挡得住自己这削铁如泥的宝刀? 只是刹那,吴勇恍然,心中不免贪念涌动:“果然是个宝贝。” 木剑之上,覆盖着薄薄的气膜,稳稳架住了对方的刀刃。 叶凡暗暗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好没掉链子,这招‘聚气成刃’实战起来,确实方便的很。 不过叶凡还未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吴勇就已经看出了他剑式中的破绽,手中长刀一转,带动木剑撇到一边,随即用刀柄狠狠戳向叶凡的胸口。 少年很快反应过来,脚下一错,没有硬接,险险闪过,随即立马抽剑退走,拉开距离。 叶凡毕竟没有学过真正的剑招,手中的木剑也不过是个摆设。虽如今在灵气的辅助下能当正常兵刃使用,可在真正的剑术高手看来,有形无意,不过是个假把式 吴勇一招不中,没有再急着进攻,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叶凡手中的木剑,开口说道:“你这剑不错,竟能挡得住我手中这柄‘豺刃’,可有名头,又是出自哪家铸剑大师之手?” 也难怪吴勇会有此一问,因为在他眼中,少年手中所握着得确实像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木剑,做工也不算精细,没有花纹雕刻,也不显庄重,更像是逗弄孩童的玩具,随意为之,难登大雅之堂。 可也就是这柄木剑,却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自己的宝刀,还不见一丝缺口,足以证明其坚硬程度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柄名剑。 叶凡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的的确确只是一柄普通木剑,算不得什么神兵利器,真要问出自哪家‘铸剑大师’之手,叶凡恐怕也只好指着自己的鼻子,欣然接受这顶高帽子了。 见少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吴勇还当他是故意藏拙,不愿透露,不免嗤笑一声,冷哼道:“大丈夫持三尺青锋行走江湖,却不敢透露宝剑名讳,算什么英雄。你若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倒要你见识一下我这宝刀的厉害,死了也好有个说法。” 吴勇说着手中配刀一扬,指尖轻弹刀刃,顿时发出一阵嘶鸣,尖锐刺耳,好似刀中凶兽,嗜血狂徒。 “此刀名为‘豺刃’,原是北国名将李鑫所有,我与将军踏平其都城时,亲手斩获。刀长三尺二,宽一寸,由北海玄铁精钢打造,剔骨切肉不沾一血,虽不算一流名刀,可也是难的宝贝。流水国内,只比将军手中那柄的‘震山虎’略逊一筹。” 叶凡微微张嘴,听着就觉得莫名厉害,这一段他从书上见过,江湖人士有了解不开的仇怨,非要决一死战时,比斗前都会互报兵器,算是一种尊重。 叶凡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装个样子,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着也得凑合着报个名目才行。于是他便轻了轻嗓子,学着对方扬起木剑一本正经道: “剑!无名。由这山间随处可见的枯木所铸,刚削出来没多久,所以也没想过起啥名字。上一把断了,我才重新找了根木头。可当行山杖,可作驱虫棒,无聊时亦可耍上两套疯魔剑法排忧解闷。此剑自铸成以来出鞘不多,只砍过枯叶碎石,皆一剑斩之,所以该称是未逢敌手了。” 叶凡一口气说完,又象征性地耍了两个蹩脚的剑花,算是过一过场。 吴勇听得双目圆瞪,随即脸色变得铁青,又由青转黑,无比难看。从少年开口的第一句起,他就彻底被气到了。什么叫随处可见的枯木所铸,还是你小子自己削出来的?上一把断了又是什么鬼,你要不愿说也不该扯如此荒谬的谎言,真把他当傻子吗? “你在耍我吗?”吴勇眯着眼睛寒声问道。 叶凡摇摇头,认真道:“都是大大的真话。” 吴勇面色一变,更是恼怒,也懒得再废话,看来那女人说得没错,这人确实是个满嘴谎言的混账,至始至终就没讲过一句真话。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吴勇骤然拔刀,一缕强劲刀芒虚空炸裂,斩向少年。 叶凡仗剑格挡,却不料这刀芒势大力沉,似有千斤重量,将他一下压制,下一秒,年轻裨将已经来到叶凡面前,抬腿一击膝撞踢向他的面门。 避无可避,叶凡只好略微扭动身躯,以肘臂抵挡,随即被一脚踢出数丈远。人还未落地,又闻破空声响起,叶凡在半空中连挥数剑,‘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几只射来的袖中细弩被应声击落。 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吴勇已经再次冲到了叶凡面前,抬首就是一刀,开山式。 叶凡本能横剑抵挡,却被连人带剑一同斩落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地面上,大地瞬间绽开道道裂纹,足见这一刀的威势。 叶凡闷哼一声,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喷出血来。 “你这剑修真是我见过最糟糕的一个了,剑耍成这样,还不如当个武夫实在。” 两人身形倒立,面对着面,吴勇开口讥讽道,脸上是满满的不屑和对即将到手宝贝的贪婪。 一个四境的剑修在他眼中确实不算什么,不要说彼此之间境界差了一截,就是同境之内,吴勇也不觉得自己会输。毕竟他可是从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多少次的死境逢生才搏得了如今的修为,比那些只会躲在山中,在师门荫庇下闭门造车的山上修士可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叶凡眉头深皱,微微喘息,这人的修为和当初杀害小叶子的黄衫男子一样,同为五境武夫,只是出手却更加狠辣,实战经验也更丰富,即便身处优势,也绝不掉以轻心,每一招每一式都十分老练,毫不做作,是个极难应对的角色。 见叶凡眼中斗志未完全消除,吴勇冷笑一声,手中长刀猛然发力。叶凡自知硬拼不行,便将身子一扭,主动弃了木剑,翻滚躲避。 吴勇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爽快就扔下了自己的配剑,一时有些愣神,等反应过来后不禁哈哈大笑:“你这剑修当得可真是有辱师门,才这么一会儿就连配剑都丢了,这下你还拿什么和我打?” 吴勇说着就要弯腰捡剑,少年抓住时机一拳打来。男子余光一撇,心中却是冷笑:“这么容易就上钩,真是个蠢货。” 捡剑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说时迟那时快,吴勇反手握刀,以一招拖刀式自下而上斜砍,杀意凛然,便是无法一击必杀,也势必要切掉少年一条胳膊,以绝后患。 叶凡也在出拳的瞬间看穿了对方的招式,可拳势已成,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已再无收手的可能,而吴勇所等得也就是这一刻。 “去死吧,不知名字的剑修。” 吴勇的眼中已经燃起了胜利后的喜悦,一位失了剑的剑修,和一名纯粹武夫近身厮杀,结局可想而知。 就在那柄‘豺刃’即将划破叶凡脖子的瞬间,一只手掌却鬼使神差地按在了刀刃之上。吴勇感觉手中宝刀一沉,像是被什么硬物阻挡,停滞不前。 少年右手死死抓住刀刃,掌心罡气弥漫,亦有鲜血溢出,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徒手挡下了这致命的刀刃。 吴勇满脸惊骇,失声叫道:“你不是剑修,而是武夫!” 回答他的是一击沉重的踢腿,少年瞬间抬脚,将对手一下踹飞数十米远。 叶凡傲然而立,五指微张,地上木剑便自动飞回其手中,得心应手。 不远处,吴勇稳住身形,不觉捂着胸口,微微喘息,刚才那一脚踹得不轻,若非最后一刻他运气抵消了大半的力道,只怕得受不轻的内伤。 “没看出来,原来你还留了一手。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前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的吧,好让我将注意力转移到你的剑上,而忽略了你其实是个武夫的实情。” 吴勇觉得心头一阵冰凉,原以为自己已经够阴险了,没想到遇见了个更狠的,让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剑术不精的蹩脚剑修,实际上却以武夫的实力偷袭,可谓防不胜防。 叶凡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纯粹是本能应战,被打得手忙脚乱也不是作假,而是真得打不过,被逼急了才做出低等冒失的行为。 其实里面叶凡也有赌得成分,若是对方的长刀更锋利,自己的罡气无法抵挡,那他不仅得掉半个手掌,恐怕连脑袋也会一并掉了。 可这些吴勇并不知道,只当是自己入了对方的局,险些阴沟里翻船,栽个大跟头。 自以为想清楚来龙去脉的吴勇收敛心神,再看少年时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凝重和警惕。可也只是如此,认真对待并不代表他是怕了,两人修为差距摆在那边,相反吃一点小亏能让他看清了对手的底牌,不是什么坏事。 “可惜了,那一脚还是踢得轻了些,不然你或许还真有一丝胜算。” 吴勇深吸一口气,以兵家杀敌的起手式架刀,双膝弯曲,随时准备跨步劈砍。 叶凡则双手持剑,挡住人中的三点一线,他不会什么精妙剑招,只能以最基本的方式应战。 骤然,前方年轻裨将悍然出手,惊鸿一撇,刀已在前。 叶凡眼神一动,体内真气如洪水般疯狂流转,动若脱兔,身形如风,一一接下。 少年且战且退,手中木剑如摆钟般来回格挡,前方持刀者得势不饶人,每一次挥砍,都霸道无比,仿佛是要将少年手中的木剑击飞一般。 “去死!” 一个空档,吴勇提刀穿刺,叶凡歪过脖子,刚好躲过刺杀,同时手中木剑架住对方刀柄,顺势一拉,对手情不自禁多跨了一步,两人贴身近战。 少年使出五式无名拳,五拳并做一拳打出,吴勇不屑一顾,体内气机流转,想凭借强悍体魄,以五境修为硬接。 一声闷响,吴勇眉头蓦然一皱,脚下也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少年这一拳的力道超乎他的想像,若非两人之间差了一个境界,恐怕这一拳下去,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少年乘胜追击,不使剑,反以拳脚相对,刚猛霸道,算不得剑修,却当得武夫二字。 吴勇嘴角抽了抽,却也不惧战:“你想以武夫的路数来战,好,那便看看谁的拳脚更硬。” 吴勇收刀出拳,与那少年战到一块儿。 沙场军士,何惧这些。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从起初的互相闪避换拳,到后来几乎不闪不避,拳拳到肉,以伤换伤,一连打出上百拳后各自再出最后一拳,结果叶凡被一拳震退,吐血倒地,而吴勇屹立在原地,模样虽显狼狈,却无大碍。 看着不远处倒地的少年,吴勇眼神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你这体魄确实不错,底子打得很结实,四境之内只怕很少能找到与之匹敌的。可惜,想要赢我的雄胆境,还是嫩了点。” 说完,吴勇重新拔出腰间配刀,一步步向少年走去,准备为这场他心中早已算定的结局画下句号。 叶凡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起身,将背上的木剑牢牢握紧。 吴勇见状止步,忍不住劝导:“放弃吧,无论剑术还是拳路,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不如束手就擒,死得痛快些。” 少年摇摇头,舔了舔嘴角,说道:“我还有事未做,可不能死在这里。” 吴勇也不勉强,正要提刀,少年却先他一步,手一扬,木剑脱手,破空飞来。 吴勇苦笑:“剑,不是你这么用的。” 长刀随意一挥,就将这来势汹汹的木剑击飞,却在下一刻,吴勇瞳孔瞬间放大,只见少年在扔剑的刹那,居然也紧随其后冲了过来。 第一百零七章 剑武同修 第一百零七章剑武同修 叶凡以剑为饵,抓住对方中门大开之际,倾力出拳,直逼吴勇面门,打实了至少能让他昏厥片刻,换得一线生机。 可吴勇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悍将,自然知晓人体中的各处要害,眼看少年拳头将至,他竟不闪不避,脑袋微微后仰,随即猛然以额头撞击少年的拳头。 轰然一声,气浪翻滚,叶凡蓦然感觉五指发麻,像是打在了一堵厚实的城墙之上,疼痛不已。 就在此时,吴勇抓住叶凡拳劲受阻的空档,迅速起脚,踢中了少年的腹部。 叶凡面容扭曲,口吐鲜血,被一脚踢倒在地。 吴勇没有犹豫,竖刀刺下,杀意十足。 生死攸关之际,叶凡只好强忍疼痛,运足全身气力,双手死死抓住长刀刀背,阻止其切开自身皮肉。 双方一时僵直不下,吴勇居高临下,拄着长刀一点点发力,势要将身下这小子刺个透心凉。 叶凡苦苦支撑,可也难阻这泰山压顶之势,眼看刀尖慢慢逼近胸口,他也只好咬牙坚持,能拖一刻是一刻。 “你还真是个死脑筋,这样无意义地抵抗还有什么意思?” 吴勇面容狰狞,眼中满是嗜血的欲望。他不是第一次杀人,可这种将他人性命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实在是会让人上瘾。 叶凡沉默不语,眼神坚韧,只是不肯放弃。而对手的刀尖已经越逼越紧,眼看就要切到胸前皮肉,将他开膛破肚。 少年蓦然剑指一出,一道长虹自天空落下。 “噗!” 鲜血溅起,吴勇吃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右肩,一柄木剑直直刺了进去,卡在了骨头里。 “你这小子!”吴勇又惊又怒,猛然将刀拔起。 叶凡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下提了起来。 吴勇左拳聚气,一拳砸出,裹挟雷霆万钧之势,将半空中的少年瞬间击飞数丈远。 而叶凡也不是肯吃亏的主,在被击飞的同时,也是立马运转灵气,木剑应声飞出,吴勇的肩头立马被切开一条深深的口子。 少年空中收剑,身形凌空一转,顺势单膝跪地,拄剑,面色已是惨白,受伤极重。 吴勇大口喘着气,右肩微微颤抖,伤口处血流不止,显然是被切到了筋脉,以后就算治好了,只怕也是个残疾。 “你究竟是武夫还是剑修?” 吴勇咬牙切齿道,他的脸色扭曲狰狞,更是愤怒到了极点,饶是谨慎细心的他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当他以为这少年是剑修时,却被那武夫的身手暗算。而当他自以为看穿一切,将少年当武夫来看来时,竟又被他的一手御剑术重创,这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让一向自负聪明的吴勇有种掉进茅厕里,想爬上去却又被人狠狠踹了几脚的感觉,憋屈的很。 叶凡同样不太好受,五脏六腑皆有损伤,而这还是多亏了当初在木子城被驼背老人锤炼了体魄,不然此刻他恐怕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金刚境与雄胆境虽只有一境之差,可无论真气还是体魄皆悬殊的厉害。前者算是初入武夫门槛,就像是个刚入军营的新兵蛋子,虽有矫健的身手和不屈的耐力,但还不具备上阵杀敌的本领,尚需历练。而后者则像是已经在战场上几进几出的骁勇悍将,一身英雄胆,无惧天下人,对自己真气的掌控和使用更是如火纯情,非叶凡这刚入门的新人所能匹敌的。 不过即是如此,少年还是凭借机智和运气扳回了一局,双方算是互有损伤。 只是这样的换伤在吴勇看来更像是一种侮辱,他堂堂五境小宗师,鏖战了这么久,居然还拿不下一个四境的年轻人,更令他感到怒不可遏的是刚才那一剑,落得实在太不干脆了。 吴勇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脖子,对着少年叫嚣道:“既然有这御剑的本事,刚才那一剑为何不朝这刺,要是刺实了,我这条命不就是你的了吗?” 叶凡用木剑支撑着身子缓缓起身,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没必要,我不想杀人。这一战不如算平局如何,你也受了伤,要是不赶紧医治的话,只怕那条手臂真会废掉。” 吴勇嗤笑一声:“好个不想杀人,既天真又可笑。人活一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规矩,不想当那刽子手,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你所谓的善心,不过是伪君子间的奉承,在我这军人面前,一文不值。” 吴勇撇了一眼自己右肩的伤口,可见白骨,伤势不轻,正如少年所言,这荒山野岭的要是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他这条胳膊恐怕真会废掉。 吴勇嘴角抽了抽:“要是事后有人问起来,我说是被一个四境的小子给刺废的,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叶凡认真道:“我不会随便到处说的。” 吴勇摇摇头:“可人们总会知道。”说着,他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刀,面无表情,声音幽寒道:“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以后的名声,还是请你老老实实地死在这儿吧。” 言毕,吴勇竟不管自身手臂伤势,强行运气挥刀斩向少年。 叶凡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不要命,身体正忍受巨疼,来不及闪避,只好举剑硬接。 双方一触即分,叶凡被强劲的刀气一下震飞,虎口龟裂,手中的木剑也险些脱手飞出。叶凡相信,要不是对方伤了一条胳膊,无法发挥出该有的力道,他手中的剑是绝对握不住的。 吴勇已然起了杀机,不顾一切,又岂会让少年轻易逃脱,脚下一蹬,欺身而上,再挥一刀。 叶凡知道这一刀下来,他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冒然硬接,只会落个一刀两段的下场。索性也是拼上了性命,强行运气,飞身倒退中以剑尖触地,随后奋力一抬,扬起大片尘土,隐匿身形。 吴勇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抬手一道巨大刀芒斩出,冲破尘埃,前方却空无一人,吴勇眉头微皱,随即脑袋一偏,一柄飞剑擦着他的鬓角飞过。 “同样的伎俩,你以为还能有用吗?” 看着从侧面一拳打来的少年,吴勇心中冷笑,挥刀横斩,就要将其断拦腰斩断。 叶凡知道对方起了戒心,不会让自己轻易得手,而他扔剑的目的,也并非是要接拳,而是为了争取那近身的片刻,好让他能瞬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眼看长刀就要斩到腰际,叶凡突然收拳入腰,抽出一直未用的匕首,调动体内仅存的灵气,覆盖其上。 “呯!” 刺耳的刀剑摩擦声想起,少年手中的匕首牢牢架住了对手的长刀,火星四溅,叶凡脚下发力,顺势贴身而上。 吴勇的长刀算中距离兵器,三尺开外方可发挥最强威力,像如今被人贴身架在一尺之内,刀势未能完全发挥出来,再加上叶凡特意选了他难以用足劲力的左方突袭,横刀斩出的力道更是十不过半,如此一来,这一战才有反败为胜的契机。 叶凡右手紧握匕首,冲到吴勇面前,左手一抬,先前射出的木剑再次飞回手中,自上而下斜砍,目标是对方的脖颈。 生死一瞬,容不得少年犹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吴勇眼中的瞳孔瞬间放大,生死攸关之际,他也是被彻底激起了凶性,运足全身真气,在少年手中的木剑还未斩下他头颅之前,一声怒吼,罡气外放,脖颈处形成一道自我防御的护罩。 叶凡手中的木剑在距离对手脖子不到半寸的位置被生生止住,像是触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壁障,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吴勇狰狞吼道:“你现在要是再来个画符的本事,我恐怕都不会惊讶了,定会坦然赴死。可惜,你的本事用尽了,我下一次换气,就是你的死期。” 叶凡拼尽全力挥剑,可那层罡气护罩就如铜墙铁壁,不要说撼动了,连一丝裂纹都不曾出现。眼看自己体内气机即将耗尽,叶凡知道事已至此,容不得他退缩,要是退了,那他的死期就真得要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叶凡忽然灵机一动,咬牙仰起头,在吴勇惊讶的目光中,竟以头槌狠狠撞在了对方的脸上。 吴勇顿时满脸喷血,吃痛后退。情急之下,他的护身罡气全部用来护住了脖子,却没护住面门,被叶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前他以头槌顶住了少年的拳头,如今自己却着了道,也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面部受创,吴勇本能后退,却忘了少年手中的木剑已然落下,一击斜斩,吴勇胸前的铠甲尽数碎裂,露出一道深深的血槽,虽不致命,可看着也是极为凄惨。 吴勇回过神来,龇牙欲裂,凌厉刀芒冲天而起,欲做困兽之斗,不依不饶地仍要挥刀斩杀少年。 叶凡此刻眼神清澈,不觉一丝慌乱,他也不知为何越是这般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就越发心境如水,眼中也能看到一些平日里看不见得微小细节。 静!无比的安静,叶凡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隆隆作响。血管中的血液似乎要沸腾一般,哗哗流淌。 可他却显得极为平静,眼中一切渐渐变得极为缓慢,冥冥之中好似有道无形的轨迹在指引着他。 身经百战曾百胜,一生无败是逍遥! 几乎未经大脑思考,少年右手的短刀奋力脱手而出,下一秒竟好巧不巧,直接刺穿了吴勇握刀的手腕,让他整个人略微一滞。与此同时,叶凡也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脚下微微后撤半步,弯膝,举剑,直刺! 没有丝毫阻隔,叶凡手中的木剑瞬间破开皮肉,直接刺入了对手腹部。 鲜血溅起,吴勇大惊失色,弃刀,双手死死按住了刺入的木剑,面目狰狞。 少年则无所畏惧,用尽全身的力气,脚下发力,提剑冲刺。 “啊啊啊!” 双方发出最后的嘶吼,吴勇的身子被少年的剑刺得连连后退,双足在地面上更是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最后随着一声闷响,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击在了身后的一颗大树上。 少年提剑,入木三分。 吴勇俯身吐出大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丹田被毁,自知大势已去的他,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叶凡大口喘着粗气,五脏六腑如烈火灼烧一般,他缓缓抽处木剑,全身的力气就在此刻仿佛被一下抽空,无力地倒了下去。 吴勇背靠大树,身子缓缓滑落,鲜血染红了脚下,他看着自己小腹处的窟窿,无奈苦笑。 “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阴沟沟里翻了船。” 吴勇胸口一闷,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显得更加萎靡了。 “你还是少说些话,省点力气止血吧。” 少年躺在地上,仰头望着朦胧的天空,开口劝道,他如今也是连动根手指的气力都没了。 吴勇吃力地瞥了对方一眼,有气无力道:“你还真是个怪人,真不想杀人,又为何要入这江湖,既然入了,就算今日你不杀我,以后也定然会有不得不杀人的时候,何不早些下了这决心,做个快活人。” 吴勇想不明白,那最后一剑,少年本可以刺他要害,却偏偏选了小腹,仅是废了他的丹田气海,却没下死手。不过这种结果,在吴勇看来才是真得生不如死。 身为一个武者,突然一天被人废了修为,无异于从云端跌落到了泥潭,要他从此以后与那些凡夫俗子为伍,倒不如现在一剑杀了他来得痛快。 叶凡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这是他当初的承诺,不杀之誓,在能遵守的情况下,他会不惜一切地遵守下去,哪怕这个人曾想要自己的性命。 片刻之后,叶凡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便赶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吴勇虽丹田被毁,可庆幸没有伤及要害,叶凡帮他简单止了血以后,就将他独自放在了那。 叶凡心思通明,从着装上看,这山里应该进了不少军伍之人,对方人多势众,他又受了不轻的内伤,要是此时再蹿出来一个,他肯定无法招架,还是早些溜之大吉为妙。 看着少年将散落各处的锅碗瓢盆一一收起,准备离去,吴勇用尽力气叫喊道:“别以为这样我会放过你,稍后等我手下的人到齐了,定会全力展开追杀。” 叶凡则背上竹筐,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似乎是在说到时候再说吧。 吴勇怒极反笑,将少年这一举动当成是蔑视,心中虽有万分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少年越走越远,直到没了踪影,片刻之后,吴勇正想着如何知会其他弟兄,忽然心神一动,不远处的泥土开始翻动,随即探出一个獐头鼠目的人影。 “是你?” 吴勇认得眼前这人,是那红裙女妖手下的一位喽啰,因为气质跟他相近,第一眼见时就十分厌恶。 吴勇吃力地说道:“去把我的弟兄找来,你家主子提供的情报有误,那小子根本不是什么单纯剑修,还是个金刚境的武夫,实力不弱,要是真和熊妖一伙聚了首,会是个大大的麻烦,必须尽快禀告给王猛将军。” 吴勇说完,却不见眼前的鼠人有丝毫动作,抬首望去,却见对方正转动着手中的骨刀,一双幽绿的眼睛正静静盯着他。 吴勇略作思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垂下脑袋,苦笑道:“女人的话,果然不可信。” 话音刚落,鼠人手起刀落,割了这位年轻裨将的脑袋,提手中,准备回去复命。临走前,他又收起了那柄‘豺刃’,和袖中的细弩,算是赚头,没有空手而归。 第一百零八章 箱子里的声音 第一百零八章箱子里的声音 叶凡在茂密的林子里艰难地走着,脚步虚浮,他没敢走那平坦的小路,怕留下痕迹,所以选了崎岖不平的山路,蜿蜒前行,可这样一来对体力的消耗就会更加严重。 如果是在以往,叶凡根本不会在意,大道小路,他都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可如今他身受重伤,五脏六腑皆受重创,在吴勇面前他不能示弱,所以一直都是强撑着一股气,潇洒离去。可现在独自一人后,那股支持着的气也很快涣散。 叶凡靠在一颗大树上,虚弱地喘息着,他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汗珠,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莫大的苦楚。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将伤养好才行。” 叶凡心知自己伤势严重,如果继续赶路的话只会不断加重伤情,弄不好还会一睡不醒,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稳住伤势,至少不能再继续恶化下去。 叶凡打定主意,眉头一皱,再次强撑一口气,跳上树梢,俯身张望四周,想要寻一处避难所。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被他发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洞穴,似乎是这山里动物的冬眠之所,叶凡心神一动,一鼓作气朝那方向跳了过去。 树梢上一连几个翻转跳跃,叶凡悄然落在洞口,探头张望,里面漆黑一片,他伸手摸了摸洞壁,冰凉一片,似乎很久都没动物进出过了。 叶凡松了口气,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便直接钻了进去,随后一拳将洞口震塌,彻底封死,从外界看不出什么异样后,他才开始闭目内视,安心疗伤。 洞穴很深,一眼看不到头,叶凡没有继续深入,怕被活活憋死,就在洞口不远处用木剑朝上开了一个小孔,留作换气用。 不得不说,吴勇这位年轻悍将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到底是在沙场上厮杀过的人物,出手狠辣果决,叶凡与之交战好几次都险象环生,若非对方算错了他的招式路数,被钻了空子,也不至于败得如此憋屈。 叶凡静下心来,暗自调息。外伤不算重,要命的内部,吴勇的罡气威猛霸道,刀势也是杀伐凌厉。虽靠一招‘聚气成刃’勉强对抗了几个回合,可每次碰撞,叶凡其实都吃了不小的暗亏,只是一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其中危险的是吴勇打出的两击重拳,都伤到了肺腑,化作常人早就肝胆俱裂,而叶凡之所以还活着,全靠当初钓鱼老翁传授的‘雷呼之法’,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不断锤炼脏器,如今才勉强保住一命。 叶凡呼吸吐纳,口中似有雷光闪耀,一点一点修补着破损的五脏六腑。 随着意识越来越集中,他感觉自己渐渐再次沉入了那心湖湖底,一路往下,直到再次见到那摆放着的两个奇怪箱子。 叶凡这次有了经验,没有再冒然靠近,而是坐在远处,静心调息。 白色的箱子没有动静,黑色的箱子却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里面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对着外界张望,它们都渴望出来。 叶凡撇了一眼,那些眼睛起初像是受到了惊吓,瞬间躲了起来,可过了一会儿,见少年没有靠近的打算,它们便又都聚了过来,胆大些的,干脆和少年对视起来。 那些眼睛饱含了太多的情绪,暴躁、愤怒、杀戮、嗜血仿佛这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关了进去,唯独没有一丝的善意。 叶凡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尤其是当他们死死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心湖之内,极为安静,除了叶凡之外本不该有外人,可不知为何,正在静心养伤的叶凡忽然耳朵一动,似乎听见了一些细微的耳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又确实存在一般。 有个沙哑地声音问道:“是他吗?” 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回答:“不知道,看着像,可又似乎不是。” “废话,我觉得不是,要是他话,还会这么客客气气地坐在那?” 两个声音交谈间,又不断有新的声音插足,男女老幼,一应俱全。 “他现在变得好弱,连个仙人境都不算,何时才能放我们出去大开杀戒呢?”女子的声音有些愁绪。 “安心等着吧,早晚会有你立功的时候,一个仙人境的头颅换百年刑期,不知当初的规矩还作不作数了。”老人的声音沧桑说道。 “前些日子,影魔那家伙先发现了异样,也不知会一声,就想开溜,听说差点挤出去,结果又被他那群‘兄弟’给拽了回来,估计少不了一顿苦头。真是活该,想死也不挑个好时候,要是被外界那群老不死警觉了,大家岂不都得永远困在这。”孩童的声音骂骂咧咧地说道。 众人一阵叹息:“是个麻烦,顶天立地的人物,可不就得被人戳脊梁骨吗。” 声音一下静了下来,似乎都在发愁。 忽然有个声音提议道:“要不咱们下次趁他开‘门’的时候,悄悄送出一缕神念,不多,能不被那三教的祖师发现即可,也不干别得,就看看这外面的花花世界如何?被囚禁在这啥也没有的棺材里这么久了,老子都快忘记天空是啥颜色的了。” “不是黑的吗?”孩童的声音疑惑地问道。 “那叫晚上,白天是啥颜色的是真不记得了。” “是红的吧,我上次死得时候见过。” “别瞎说,那是你杀红了眼,溅的血。” 那声音恍然:“难怪,我说怎么啥都一种颜色呢。” 众人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争论,有些或许因为被关的时间太久了,还在猜外界的那群凡人是不是还在过着游牧一样的生活,走一处地方换一个部落,一场天灾下来就能灭个七七八八,可春季之后,他们却又能像那恼人的虱子一样疯狂地冒出来,似乎怎么杀都杀不尽。 叶凡本以为闭上了眼睛,在这心湖之内能够清净一些,没想到眼睛清净了,耳朵却又要起茧子了。那群人越说越是起劲,还隐隐有了争吵起来的趋势,最终叶凡实在忍不了了,愤然起身。 声音顿时一止,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卡住了喉咙,瞬间没了动静。 叶凡一步一步走向那漆黑的木箱,眼神坚毅,有了防备后的他心念坚定,不会再被轻易蛊惑。 叶凡来到箱子前,手一抬按住箱盖,就要关下这残留的一丝细缝。 里面的人顿时急躁起来,窃窃私语道:“完了完了,他不知发了什么疯,又要把咱们都关起来了,连个喘气得地方都不给。” “准是影魔那混账玩意儿惹得事,好不容易能占个地方解解闷,这下全泡汤了。” “罢了罢了,都关这么久了,老夫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算多少岁了。” “我不想再睡了,里面太闷了。”孩童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叶凡本要按下的手腕微微停顿了一下,一番挣扎之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要是不七嘴八舌地说个没完,安静一些,我就不替你们将这缝隙关上,如何?” 此言一出,箱内一片寂静,仿佛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良久之后,就在叶凡疑惑之际,有个声音率先叫了起来:“天啊!他能听见我们的声音!” 这话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箱子内瞬间炸开了锅,无数的声音就像洪水般一下涌进了叶凡的脑海内,吵吵闹闹的,都想让少年听见自己的声音。 随着声音流入,无数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现,叶凡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下塞入各种各样的信息,好像随时要炸开了一样。那些记忆根本不是他的,可不知为何随着声音的响起,却又是那么真实,仿佛他在这一瞬间,经历了成千上万人的一生,整个人的灵魂也仿佛是被撕裂成了无数份,不断地体会着生老病死,轮回往复。 上一世,他可能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客,立马到了下一世,就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恶徒。前一秒他还是个坐拥天下,享尽荣华富贵的君王,谁知下一秒,就沦为了一个天生残疾,孤苦无依的乞丐…… 这样不断经历生死、考验和磨难,让叶凡的精神险些崩溃。痛苦弥留之际,他赶紧将箱子关上,并将上面的锁扣死死扣住,那不断涌入的记忆这才消失不见。 叶凡捂着脑袋瘫倒在地,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刚才那感觉可比与人厮杀还要痛苦,一不留神,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这乱七八糟的错误记忆给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那感觉想想就很恐怖。 叶凡心有余悸地拍打着黑色箱子,这玩意儿还真是个害人精,每次开启都会给自己来个心惊肉跳的回忆。叶凡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现在有点儿乱,很多不同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涌现出来,和自己以往的交织在一起,让他都有些分不清真假。 忽然,叶凡心神一动,在这些模糊的记忆中发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那是一篇能快速恢复伤势的功法,能让人在极断的时间内完成肉身的自我修复,名为【魔心诀】,据记载练到极致时,哪怕肉身被毁,只要意志不灭,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塑肉身,是一种近乎不死的可怕秘术。 叶凡觉得这功法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正是雪中送炭,他内伤极重,想要尽快恢复,可不得这么一招秘术吗?只是当他想要从这散碎记忆中寻找那【魔心诀】的具体修炼路劲时,所有的虚假记忆却又都消失不见了,似乎无法长久保持,一旦不能占据主体,它们就会沦为过眼云烟。 叶凡看了一眼身旁的黑色箱子,立马陷入了纠结之中,很显然这些破碎的记忆应该和这箱子中的人有关系,自己想要学那【魔心诀】就必须再开一次箱子,和这里面的人做买卖。 只是那种被他人记忆占据大脑的感觉实在令人讨厌,他不想再尝试一次。 一番纠结下来,叶凡决定还是先探探对方的口风再作决定不迟。所以他先将箱口开启一丝细小的缝隙,感觉又有无数声音要涌入脑海中时,立马关上。然后再轻轻开启,感觉不对再立马关上。如此重复了十几次后,当叶凡再度开启时,里面果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都,就有无数双眼睛静静望着他,等待交涉。 叶凡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只说一次,你们中有谁知道【魔心诀】修炼方法的就吱一声,只准他一人说话,其他人要是敢插嘴,我就立马将箱子盖上,听明白了吗?” 没人答话,静悄悄的一片,叶凡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就有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知道的【魔心诀】的修炼方法,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个要求。” 叶凡问道:“什么要求?” “告诉我们你现在的名字。” 叶凡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人会来个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只是问个名字。 叶凡老实地说了自己的名字,那人呢喃了两句,随即箱口的缝隙处便飘出一段文字,在心湖内显现。浩瀚长卷铺开,上面详细记载了【魔心诀】的修炼方式和注意事项。 叶凡扫了两眼,见那上面写得极为详细,不像作假,便道了声谢,开始记忆,打算出去后潜心修炼。 箱子他没合上,却也没坐远,稍有异动他便能立马作出反应。 那传递【魔神决】的声音似乎没有料到少年竟然会开口致谢,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这也难怪,你见过哪家的厨子在做菜时,会对食材道谢的,从来都是好的留下,糟得丢弃,换新鲜的再上。 就在叶凡记得差不多了,打算离开时,那浑厚的声音又再次提醒道:“【魔心诀】是魔族功法,引灵气入体,激发体内生机,这与这浩然天下的大道不符,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你没魔族自小千锤百炼的体魄,初次吸入灵气时最好量力而行,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叶凡点点头,记下了这告诫,微微一笑,再睁眼时,他已回到了外界,肩头沾了些尘土,胸前却依旧干净。 —————— 少年离开后不久,箱内众人透过细缝攀谈起来。 “他好像变了?” “没变多少,还是一样的傻,居然对食人魔说谢了,真滑稽。” “可能是脑袋不灵光了,忘记咱们都是被他自己给关进来的。” “啥时候能出去呀?” “等吧,等那一天,他真正有想杀的人了,自然就轮到咱们出场了。” “期待。” “期待。” “真是期待!” ………… 继续请假(千万不要订阅) 叶凡表示自己现在很想骂人,如果不是已是深夜,床上的丫头睡得正酣的话,叶凡一定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穴居人是什么鬼?灵溪宗的开山老祖又是什么鬼,难道自己非要在这两个惨无人道的选项中选一个吗? 灵溪宗的传闻,叶凡年幼时时,也曾从黑风寨里听到过一些。 那是东洲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以培养优秀的灵武者为重任。宗内高手无数,在里面,是名副其实的青铜多如狗,白银遍地走啊。 一个白银级的灵武者,就能轻松灭掉整个黑风寨,可想而知,这灵溪宗是何等的庞然大物了。 而系统给出的任务,居然还要自己去和这位灵溪宗的开山老祖比试一番?你确定是去比试,不是去送死? 能够开宗立派的灵武者,自然都是人中豪杰,是一流的顶尖高手,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身后的势力都强得惊人,更何况还是数一数二的灵溪宗的开山老祖。 而据叶凡所知,灵溪宗传承到现在,少说也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如果那位开山老祖真得还活着的话,那该是何等可怕的境界啊!黄金级还是更上一层的紫晶级,甚至是更为可怕的传说级的巨擘! 无论是何种境界,叶凡表示自己都不想去触这霉头。 但系统的提示音依然在叶凡的脑海里响个不停,逼迫他必须尽快做出选则。 “是当穴居人还是去切磋?”叶凡犹豫不决,难得活下来,叶凡当然不愿意去送死,但永远困在山洞里,也同样是种折磨。 两者相比,一个是痛苦而又漫长的死法,另一种则是去冒险一试,九死一生。 最后,叶凡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我决定去灵溪宗,与那开山老祖一战!” 说完这句话后,叶凡顿时感觉脑海中一阵清明,系统的提示音消失不见了。 叶凡略显疲惫地躺回床上,身边的女孩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挪了挪小小的身躯,躲进了叶凡的怀里,小脸上露出了十分安心的笑容。 叶凡习惯性地抚摸着女孩的秀发,心中的那丝不安,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但愿那个开山老祖不是什么‘主角’吧。”叶凡喃喃自语,随即也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叶凡便叫醒了小叶子,告诉她他们马上就要出一趟远门了,让小丫头自己收拾一下行囊。 小叶子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对于叶凡的话却是从不会怀疑,乖巧的点点头便开始收拾细软。 叶凡考虑到灵溪宗此去路途遥远,所以并不准备带太多的家当,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些生活必须品后。 回头正巧看见小丫头正一个劲的往大竹筐了偷偷塞着方便面,叶凡顿时脑门一阵黑线,感情这丫头还不死心呢。 叶凡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心道你把方便面全塞下面,待会儿你这丫头一小屁股坐下去不就全碎了吗! 大竹筐是叶凡自己编织的,小叶子长大后,叶凡便不放心再将她独立留在山洞里了,一来是担心山中游荡的野兽,而来也怕这丫头瞎跑,会迷路。 只是这里的山路比较崎岖,担心叶子会磕磕碰碰的,于是叶凡就做了这个大竹筐。四周包上防水的野牛皮,里面再垫上厚厚的绒毛,既温暖又舒适。每次出门,他都将叶子放在里面,等到了平坦的路后再将她放下来,倒也省事。 制止了小丫头继续塞方便面的意图,叶凡将她打发去整理被褥,只需带上两块厚实的兽皮褥子,以便晚上宿营之用。 只是看着小丫头离开时愤愤不平的背影,叶凡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再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叶凡可没什么经验,谁让他自己也是被一群山贼带大的呢,只得悄悄带上两包泡面当做干粮,也省得小家伙闹别扭。 一切准备妥当,叶凡将最后一件‘行李’送进大竹筐呢,,背上行囊,准备启程。 临走时,叶凡又搬来了一块数百斤中的巨石,堵住山洞入口,防止他和叶子不在时,有不速之客闯入。 小叶子躲在竹筐内,恋恋不舍地注视着慢慢远去的山洞,很是虔诚。 叶凡同样有些不舍,但他没有回头,自己一定会在回来的。 “轰隆隆!” 两人还未走出山林,远处的天边便传来雷声阵阵,叶凡脑门一黑,怎么有种出门不顺的感觉。 ———————————————————————— 两日后,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下着细细的小雨。梅雨季的晨风,已经带起了丝丝寒意。 小溪边,河水静静的流淌着。岸上的少年坐在一块礁石上,正在屏息凝神地望着湖面上的鱼线,他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筐子上撑着一把泛黄的大油纸伞,堪堪遮住他的头顶和身后的大竹筐。 油纸伞看着有些旧了,上面还破了个小洞,滴滴的寒雨顺着落下,将少年的肩膀打湿成片。 “这天气,可真不适合出远门。”叶凡嘀咕道,心情有些失落。 离开居住了四年的山林,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叶凡一开始还有些激动和紧张,可惜连续几日的秋雨,将他所有的热情都浇灭了。 身后的竹筐微微动了动,叶子探出小脑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似乎才刚刚睡醒,雪白的银发凌乱的散在小脸上,打着哈欠。。 “醒了,再等会儿,早饭还没钓上来呢?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叶凡轻声说道。 小叶子点点头,习惯性地想要趴在叶凡的肩上看风景,却发现叶凡的肩头湿漉漉了大片,又扬起小脑袋看了看头顶纸伞上的破洞,若有所思。 接着叶子将小半身爬出筐外,在两边的行李中滴滴咚咚的一阵翻找,不一会儿从里面掏出一个不锈钢制的泡面专用碗,放在叶凡肩头。 ‘叮叮咚咚’的雨声溅起,如大自然演奏的乐章,这时女孩笑了,叶凡也笑了。 少年在雨中垂钓,女孩则趴在他的背上打着伞,画面是如此祥和、平静,宛若一副水墨瑰宝,宁静而又温馨,充满诗意。 蓦然! 远处传来一阵喊杀之声,随即只见七、八个人影向叶凡这飞奔而来,各个手握刀剑,且神色仓皇,夺路而逃的模样。 “快!都老子快点,别被那小子给追上了,不然大家都得完蛋。”为首的一名刀疤脸汉子边跑边对身后的同伴大喊道,神色慌张,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危险在逼近一样。 “大当家的,前面好像有个人?”慌慌张张的众人忽然发现了远处的叶凡,惊声道。 “什么!是翔龙城的伏兵吗?”刀疤汉子心头一惊,只觉手脚冰凉,冷汗淋漓,险些连手中的开山大斧都掉落了。 “不、不太像,看着像个路人。”手下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回答道。 刀疤汉子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了呢,只要不是翔龙城的人就好。 而当这群人看到叶凡时,叶凡自然也发现了他们。在叶凡眼中,他们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虽然衣衫褴褛,身上也受了些伤,但那股狂野凶狠的戾之气还是会不断涌现出来,令人心惊,显然手上都沾过人命的。 在叶凡的记忆中,为首的刀疤汉子的这幅打扮,还有那说话的语气,都像极了已经过世的黑风寨大当家。 “是同行(山贼)吗?”叶凡看着飞奔而来的众人,眉头微簇,呢喃道。 他虽然不能算是个纯正的小山贼,但至少也算是在一群山贼的熏陶下成长的,所以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小叶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躲回了竹筐里,顺便盖上了一层兽皮遮挡。小丫头很是怕生,除了叶凡以外,根本不愿亲近任何人,况且她那一头醒目的银发也极为惹眼。 “哪来的臭小子,快给老子滚开!”刀疤汉子远远的大吼道。 只要趟过这条小溪,之后就是茂密的山岭,一旦躲进去,就算翔龙城的人追上来,一时间也难以追踪到他们。身为一个兢兢业业当了几十年山贼的汉子,怎能没有一点逃生的手段。 叶凡闻言,慢慢站起身来,收起鱼竿,微微侧开一个身子,让这群人通过。 小溪其实不算有多深,但唯有叶凡此处留有不少的礁石,能让众人迅速通过。 叶凡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黑风寨覆灭之后,他深刻体会到了生存的艰难和不易。 所以,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叶凡都会先将自身的安全放在首位。俗话说狗急了也会跳墙,况且这群人也明显并非善类。 见到叶凡让开,这群山贼明显又加快了脚边。换做平时,见人挡道,刀疤汉子才不会多此一举,直接提斧杀了便是。但此刻,身后既有追兵在穷追不舍,他可不愿再浪费多余的力气去杀一个没用的路人。 “哗啦啦!”水花溅起,刀疤汉子很快就带着手下从叶凡面前冲过。只是在即将离去之时,他忽然目光一撇,看到了叶凡身后背着的巨大竹筐,顿时眼睛一亮。 “这么大得筐子,里面一定藏了不少好东西。如果逃进山里,不带些粮食怎么行?” 刀疤汉子灵机一动,打定主意,决定最后再干一票。于是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猛的抓向叶凡背上的大竹筐,速度极快,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刀疤汉子想到得手之后,便直接冲进山岭,谅这小子也没胆子追来。 眼看自己的手即将碰到竹筐,准备一举扯下之时,刀疤汉子突然感觉手腕一疼,如同被什么利器给夹住了一样,顿时动弹不得,难进分毫。 “你、你这小子,想干什么?赶紧给老子松开!”刀疤汉子看着自己的小腿般粗细的手腕,竟然被眼前弱不禁风的少年给单手抓住了,顿时又惊又怒,大声吼道。 “哼,干什么?我才想问你要干什么呢?”叶凡目光冰冷,右手五指稳稳地抓住刀疤汉的手腕,盯着他冷声道。 如果只是让开一条路,放这群山贼逃命去,叶凡估计会乖乖照做。但是这家伙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想打他‘大竹筐’的主意,那可算是触到了叶凡的逆鳞了。 一向平静、安详的少年,这一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了。 刀疤汉子想要将手抽回,奈何叶凡的力量竟然远胜于他,五指并拢如龙爪,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的手腕给硬生生捏碎一般。 “找死!”刀疤汉子大怒,没想到自己居然看走了眼,这个外表唯唯诺诺的小子,居然还是一个练家子。索性发狠举起另一只手中的开山大斧,就向着叶凡脑门奋力劈去,气势惊人,妥妥的想要将他一刀两断啊。 只是,他这一动作,在叶凡的眼中,就仿佛是慢动作回放一般。眼见头顶上的大斧即将落在,叶凡嘴角一撇,抓住刀疤汉的手臂猛然发力,直接将他往右边突然一甩。 “嘭!嘭!” 一连串的撞击声传来,刀疤汉子魁梧的身躯直接和他身后的七八名手下撞在了一起,一行人瞬间如酒瓶子般倒飞了出去,撞在了一起,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压在了一起。 “既然不想走,那就不用走好了。”叶凡冷哼道,说完又坐回了高高的石墩上,拿出鱼竿,准备继续为今天的早饭而努力。 刀疤汉子跌得撞撞的爬起身来,低头只见他的右腕一片红肿,竟是已经脱臼了。 “好大的力气!这小子莫非也是一名灵武者!”刀疤汉子心神一震,看着身边一起倒在地上的手下,有几个半天还没爬起来,显然是被撞得不轻,顿时心中悔恨万分。 恰在这时,一声断喝突然从众人来时的方向传来。 “尔等小毛贼,竟然还想跑,还不快束手就擒!” 听到这声音,刀疤汉子与其手下顿时面色惨白,心如死灰。 “还是被追上了啊!” 声音响起,叶凡眉头又是一皱。刚才他的鱼线明显动了一下,说明是有鱼儿要上钩了,谁想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竟然又将鱼儿吓跑了,正是晦气啊。 叶凡闻声望去,想要看看是谁又坏了自己的好事。 百米开外,一身着雪白绸缎,乌发束冠的英俊男子静静的站在那,警惕的注视着逃亡的山贼们。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眉宇之间却透露着几分阴柔之气。 第一百零九章 魔心诀 第一百零九章魔心诀 有了【魔心诀】的修炼功法,事不宜迟,叶凡打算尽快修炼起来,他不求能像传说中的那样练成不死不灭之身,只要能让他治好如今身上的内伤就很知足了。 正如黑箱内那浑厚的声音所言,【魔心诀】是一部有些诡异的功法。叶凡记下后,才发现书中所记载的运气法门与迷雾中那名为段飞的神秘男子所教的几乎背道而驰。 在浩然天下,山上修士都是先催动自身灵气从而来引动天地灵气,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力来施展各种神通,讲究一个天地共生,道法自然。可在【魔心诀】中,想要练成不死之身,就必须不断吞噬天地间的灵气入体,充斥自身血肉,不断交融,最终达到化整为零,融身天地的境界。 与纯粹武夫单纯地锤炼体魄不同,这套功法在淬炼体质的同时又再改变自身的体质,通过将灵气源源不断地吸入体内,使其发生异变,最终成为一个与万物相通的灵体,一旦肉身受损,便可自行吸取天地灵气进行补充,从而成为名义上的不死不灭之身。 不过这样霸道的功法也并非毫无弱点,书中记载,一旦没有灵气及时补充,那么粉碎的血肉便无法愈合,最终彻底失去生机。换而言之,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对方只需隔绝出一方天地,然后抽离多余的灵气,那么这所谓的不死不灭之身也将失去其功效。 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叶凡按照书中记载开始静心修炼。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叶凡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有些意外还有些迷惑。 “奇了怪,这【魔心诀】看着该是个极为深奥的功法,可为何运行起来却如此容易,比那男人给的【无心源流】可简单多了。” 叶凡摊开一手,轻轻握拳,随即缓缓松开,像是抓住了什么,然后又被他给放走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叶凡自认【魔心诀】是他第一次接触,可不知为何刚才小半个时辰的演练,他竟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这套功法他早就学过一样。 【魔心诀】修炼进程主要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引气,催命和重生。 初始阶段‘引气’其实并不困难,讲究一个少出多进。 所谓‘少出多进’就是自身放出的灵气要十分稀少,可回吸时的灵气却要足够浑厚。当然这也并非易事,难就难在在吸入灵气时不能太过粗鲁,而是要以温和诱导的方式让四周灵气自行入体,如果手段粗暴,则会引起灵气们的恐慌,导致灵气入体后气海翻滚,轻则伤上加伤,重则直接爆体而亡! 叶凡谨记告诫,每次吸入灵气时都不敢太过放肆,而是以循序渐进的方式一点点增涨,久而久之,他体内的气海虽偶尔也会翻滚几下,可始终也没越过那心湖堤岸,少年在上面坐着,稳如泰山,而他受伤的五脏六腑也在一点一滴地慢慢修复着。 当叶凡躲在洞内静静疗伤时,另一边鼠人土木三郎砍了吴勇的头颅,邀功似的返回了红裙女子身旁。 女人站在山崖上,单手把玩着吴勇的头颅,清风吹拂红裙,如一副动人的画卷,女子美艳,风姿错约,世间少有。 “啧啧啧,你说你,奴家都提醒过了那少年不好对付,你却偏要去触那霉头,难怪人们常说行百步着半九十,多少人死在这条长生大道上,成了路边那人人都懒得看上一眼的石子,今儿可不就让我瞧见了一个吗?” 女子掩嘴轻笑,眼波流转,妩媚天然。蓦然,她将头颅高高抛起,朝着山中一处地方,提起长裙,宛如孩童般赤裸着的玉足高高抬起,一脚踢了出去。 头颅瞬间飞进迷雾消失不见,女子拍了拍手,转身下了山崖。 鼠人毕恭毕敬地在下面站着,背上是那柄‘豺刃’,锋利的刀刃在阳关下熠熠生辉,透着寒光。 刀是好刀,可惜跟错了主人,土木三郎觉得,他若是吴勇,处在当时的境况,就绝不会傻傻地去和那少年拼拳头,定会好好借助自己的修为优势和手中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刀给那少年放放血,待到他精疲力尽之时,再快刀出手,一把拿下。 “你要是吴勇,只怕连三个回合都撑不下来,就被那少年一剑宰了去。”女子似乎是看出了鼠人的心思,伸出玉指虚点一下,咯咯笑道。 鼠人脸色一红,心中大囧,却也不敢恼怒。叶凡和吴勇的那场厮杀他躲在远处看得明明白白,一回来便尽数讲给了女子听。就连鼠人自己都觉得意外,他这次讲述起来却没任何的添油加醋,只是看见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知道是慑于女子的淫威还是因为那场对决本就无须过多修饰,添了不该添的话,反倒是不美了。 女子听完鼠人的讲述后,只是沉默了许久,好看的柳眉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那少年的本事比她预期的还要厉害,原以为两人顶多打个两败俱伤,好让土木三郎前去捡个便宜,没想到那少年竟是个气武双修的疯子,硬是以四境修为把吴勇给打败了,还废了对方的气海丹田,实力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不过忧的一面也是令人头疼,她自知那少年不是傻子,稍一打听便会知晓是自己暗中挑得梁,若是事后计较起来,她只怕也难以混个稳稳当当。 回想起少年当初那一剑,女子难免有些心有余悸。 “算了算了,不去想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身不由己,不如计在当下,捞得切实的好处再说。” 女子一挥手,鲜红的长袖甩到身后,道:“走,咱们换个地方看戏去。” 鼠人恭敬地问道:“娘娘想去哪看戏?” 女子回眸一笑,抬手指了指山巅,说道:“山顶,云霞洞。” 鼠人顿时打了个激灵,腿下一软险些跪倒,惶恐道:“娘娘,那里如今可是熊瞎子的大本营,咱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过去,是不是有点……” 女子嫣然一笑,替他说道:“冒失?” 土木三郎缩着脖子,没点头,也没摇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是没好意思开口。 女子如今修为虽恢复了一些,可距离巅峰时期还是差了些。当初哪怕身处巅峰状态也依旧不是那熊瞎子的对手,如今再去,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事实上,如今山中的妖魅大都选择倒戈相向,肯跟随眼前女子也是因为实在受不了熊瞎子那刚愎自用的暴躁脾气。他的身边似乎除了那白面书生外,其他人的话他是一点都听不进去,占山为王却不管这披霞山上的诸多事宜,整天神神秘秘地躲在洞府内,对外面的一切都不管不顾,这让山中的大小妖物都颇有微词,早生怨念了。 只是红裙女子在位时虽有威望,可如今的世道还是拳头硬的可说话。若非有支人族的军队进了山,披霞山大祸临头,使得熊妖的统治地位岌岌可危,他们这群依附强者而生的小妖是断然不敢反水的。 见鼠人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可怜模样,女子笑得更欢了:“哈哈哈,放心,老娘还没那么傻,选择在这时候去和熊瞎子硬碰硬。不过是去和他做个买卖,大家和气生财嘛。” “买卖?”鼠人小心翼翼地瞥了红裙女子一眼,她虽是在笑,可不知为何,土木三郎觉得那笑容似乎有点笑里藏刀的味道在里面,只怕这买卖要是做不成,就会是个血溅五步的下场。 女子狡黠一笑:“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咱们这次就去做那雪中送炭的买卖。” ———————— 山林间,浓雾弥漫,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为避免走散,王猛让身后的军士们将战马彼此间用缰绳连着,一个挨一个,由他开路,向山顶进发。 王猛相信,这山中的雾阵不过是那人使得障眼法,只要他率军来个直捣黄龙,斩了匪首,那这阵自然是不攻自破的。 王猛身穿银甲,器宇轩昂地走在前方,他神色坦然,眼中没有一丝迷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斧斩出,罡气外放,眼前便是一条明道。 见将军如此威武,身后军士的士气顿时又高涨了起来,哼着沙场歌谣,彼此打气。有更甚者,还叫大声嚣着山中妖物,尽是无胆匪类,不敢当面一战,只会在背后耍些下三滥的小伎俩,妄图拖延大军行进的步伐,实在可笑至极。 王猛在前方静静走着,对于属下的狂傲行为,他并未出言呵止,而是选择了默认。他清楚,这些人并非真得狂傲至极,而是因为心中杀气积蓄,无处宣泄,才不得不逞这口舌之快。 想来也是,这四处皆是迷雾,不见敌人也不见战友,唯有死一般的寂静和看不到尽头的慢慢长路。不要说是他们这群血气方刚的军人了,就是随便放个人进来,长时间在如此压抑的情况下,只怕也会疯掉的。 王猛虽表面上不为所动,可内心同样不是很平静。 他微微皱眉,吴勇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了,按照预期,他本该在半个时辰前就巡山一圈,带领大部队回归了,可如今却迟迟不见踪影,难免让人生疑。 王猛不会觉得吴勇是同样被山雾迷惑,而在山中迷了路。五境武夫的修为不是一个摆设,这山间的雾气或许能迷住自己手底下这群军士,可要困住一个小宗师还是不够看,顶多拖延一下时间,根本算不得是什么杀阵。 就在此时,高空中忽然传来物体坠落的呼啸声,王猛目光森寒,手中大斧一扬,半空中顿时扬起一片血污,在看时,一颗头颅已经被劈成两半,滚落在地。 王猛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没回头,开斧时就已经知道飞来的吴勇的人头,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越是刚猛之人,就越是难以收发力道,所以他这一斧也不得不劈下去。 军士们很快发现了来袭之物,定睛一看,纷纷脸色大变,惊叫道:“是吴统领,他被人杀害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惊恐和不安的情绪很快在部队中蔓延开来,军士们纷纷拔出腰间兵刃,人人自危。原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士气,此刻也是荡然无存,只留下深深的恐惧和压抑。 连修为仅次于王猛将军的吴统领都死在了这古怪的迷雾中,他们这群凡夫俗子又如何能够幸免。这四周看不清的雾此刻仿佛成了索命的恶鬼,静静地躲在暗处,就等着他们放松警惕时突然给予致命一击,然后带走那可怜的灵魂,飘然而去。 “轰!” 一声重重的锤击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令人心头一震,不约而同地抬首望去。 前方,男人冷酷而伟岸的背影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慌什么,战场上死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你们这些年的军旅生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王猛破口大骂起来,掷地有声,丝毫不见为死了一个心腹而感到伤心难过。 “别忘了你们是什么,千军万马都冲得出来的人会因为这小小的雾气就腿脚发软,方寸大乱?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们感到害臊。哪个再敢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就别怪老子不念同袍之谊,让他做我这斧下亡魂了!” 王猛一声大呵,手中大斧猛然挥向山边一块巨石,只听轰然一声,巨石瞬间被砸成了碎片,可见这一斧子威力不小。 原本还心存惧意的军士们听闻这话,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豪气来。 是啊,尸山血海都闯过来了,怎会怕这区区的山雾,大不了就是一死,又有何惧的。 “将军说得对,这有什么好怕的,快活了这么些年,早就够本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再拖个垫背的便好。” “对,死有何惧,过了今日没明日,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怕他娘的,老子还要给吴统领报仇呢。” “对,给吴统领报仇,让那群妖族的畜生知道咱们的厉害。” “报仇!” “报仇!” 群情激愤,此刻众人恐惧已经化为复仇的怒火,即将席卷山中的一切。 王猛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山巅,嘴角冷笑。 “老家伙,狩猎的场地让你选了。没关系,猎人的角色始终还是我!” 第一百十章 结盟 有了【魔心诀】的修炼功法,事不宜迟,叶凡打算尽快修炼起来,他不求能像传说中的那样练成不死不灭之身,只要能让他治好如今身上的内伤就很知足了。 正如黑箱内那浑厚的声音所言,【魔心诀】是一部有些诡异的功法。叶凡记下后,才发现书中所记载的运气法门与迷雾中那名为段飞的神秘男子所教的几乎背道而驰。 在浩然天下,山上修士都是先催动自身灵气从而来引动天地灵气,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力来施展各种神通,讲究一个天地共生,道法自然。可在【魔心诀】中,想要练成不死之身,就必须不断吞噬天地间的灵气入体,充斥自身血肉,不断交融,最终达到化整为零,融身天地的境界。 与纯粹武夫单纯地锤炼体魄不同,这套功法在淬炼体质的同时又再改变自身的体质,通过将灵气源源不断地吸入体内,使其发生异变,最终成为一个与万物相通的灵体,一旦肉身受损,便可自行吸取天地灵气进行补充,从而成为名义上的不死不灭之身。 不过这样霸道的功法也并非毫无弱点,书中记载,一旦没有灵气及时补充,那么粉碎的血肉便无法愈合,最终彻底失去生机。换而言之,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对方只需隔绝出一方天地,然后抽离多余的灵气,那么这所谓的不死不灭之身也将失去其功效。 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叶凡按照书中记载开始静心修炼。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叶凡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有些意外还有些迷惑。 “奇了怪,这【魔心诀】看着该是个极为深奥的功法,可为何运行起来却如此容易,比那男人给的【无心源流】可简单多了。” 叶凡摊开一手,轻轻握拳,随即缓缓松开,像是抓住了什么,然后又被他给放走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叶凡自认【魔心诀】是他第一次接触,可不知为何刚才小半个时辰的演练,他竟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这套功法他早就学过一样。 【魔心诀】修炼进程主要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引气,催命和重生。 初始阶段‘引气’其实并不困难,讲究一个少出多进。 所谓‘少出多进’就是自身放出的灵气要十分稀少,可回吸时的灵气却要足够浑厚。当然这也并非易事,难就难在在吸入灵气时不能太过粗鲁,而是要以温和诱导的方式让四周灵气自行入体,如果手段粗暴,则会引起灵气们的恐慌,导致灵气入体后气海翻滚,轻则伤上加伤,重则直接爆体而亡! 叶凡谨记告诫,每次吸入灵气时都不敢太过放肆,而是以循序渐进的方式一点点增涨,久而久之,他体内的气海虽偶尔也会翻滚几下,可始终也没越过那心湖堤岸,少年在上面坐着,稳如泰山,而他受伤的五脏六腑也在一点一滴地慢慢修复着。 当叶凡躲在洞内静静疗伤时,另一边鼠人土木三郎砍了吴勇的头颅,邀功似的返回了红裙女子身旁。 女人站在山崖上,单手把玩着吴勇的头颅,清风吹拂红裙,如一副动人的画卷,女子美艳,风姿错约,世间少有。 “啧啧啧,你说你,奴家都提醒过了那少年不好对付,你却偏要去触那霉头,难怪人们常说行百步着半九十,多少人死在这条长生大道上,成了路边那人人都懒得看上一眼的石子,今儿可不就让我瞧见了一个吗?” 女子掩嘴轻笑,眼波流转,妩媚天然。蓦然,她将头颅高高抛起,朝着山中一处地方,提起长裙,宛如孩童般赤裸着的玉足高高抬起,一脚踢了出去。 头颅瞬间飞进迷雾消失不见,女子拍了拍手,转身下了山崖。 鼠人毕恭毕敬地在下面站着,背上是那柄‘豺刃’,锋利的刀刃在阳关下熠熠生辉,透着寒光。 刀是好刀,可惜跟错了主人,土木三郎觉得,他若是吴勇,处在当时的境况,就绝不会傻傻地去和那少年拼拳头,定会好好借助自己的修为优势和手中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刀给那少年放放血,待到他精疲力尽之时,再快刀出手,一把拿下。 “你要是吴勇,只怕连三个回合都撑不下来,就被那少年一剑宰了去。”女子似乎是看出了鼠人的心思,伸出玉指虚点一下,咯咯笑道。 鼠人脸色一红,心中大囧,却也不敢恼怒。叶凡和吴勇的那场厮杀他躲在远处看得明明白白,一回来便尽数讲给了女子听。就连鼠人自己都觉得意外,他这次讲述起来却没任何的添油加醋,只是看见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知道是慑于女子的淫威还是因为那场对决本就无须过多修饰,添了不该添的话,反倒是不美了。 女子听完鼠人的讲述后,只是沉默了许久,好看的柳眉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那少年的本事比她预期的还要厉害,原以为两人顶多打个两败俱伤,好让土木三郎前去捡个便宜,没想到那少年竟是个气武双修的疯子,硬是以四境修为把吴勇给打败了,还废了对方的气海丹田,实力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不过忧的一面也是令人头疼,她自知那少年不是傻子,稍一打听便会知晓是自己暗中挑得梁,若是事后计较起来,她只怕也难以混个稳稳当当。 回想起少年当初那一剑,女子难免有些心有余悸。 “算了算了,不去想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身不由己,不如计在当下,捞得切实的好处再说。” 女子一挥手,鲜红的长袖甩到身后,道:“走,咱们换个地方看戏去。” 鼠人恭敬地问道:“娘娘想去哪看戏?” 女子回眸一笑,抬手指了指山巅,说道:“山顶,云霞洞。” 鼠人顿时打了个激灵,腿下一软险些跪倒,惶恐道:“娘娘,那里如今可是熊瞎子的大本营,咱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过去,是不是有点……” 女子嫣然一笑,替他说道:“冒失?” 土木三郎缩着脖子,没点头,也没摇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是没好意思开口。 女子如今修为虽恢复了一些,可距离巅峰时期还是差了些。当初哪怕身处巅峰状态也依旧不是那熊瞎子的对手,如今再去,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事实上,如今山中的妖魅大都选择倒戈相向,肯跟随眼前女子也是因为实在受不了熊瞎子那刚愎自用的暴躁脾气。他的身边似乎除了那白面书生外,其他人的话他是一点都听不进去,占山为王却不管这披霞山上的诸多事宜,整天神神秘秘地躲在洞府内,对外面的一切都不管不顾,这让山中的大小妖物都颇有微词,早生怨念了。 只是红裙女子在位时虽有威望,可如今的世道还是拳头硬的可说话。若非有支人族的军队进了山,披霞山大祸临头,使得熊妖的统治地位岌岌可危,他们这群依附强者而生的小妖是断然不敢反水的。 见鼠人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可怜模样,女子笑得更欢了:“哈哈哈,放心,老娘还没那么傻,选择在这时候去和熊瞎子硬碰硬。不过是去和他做个买卖,大家和气生财嘛。” “买卖?”鼠人小心翼翼地瞥了红裙女子一眼,她虽是在笑,可不知为何,土木三郎觉得那笑容似乎有点笑里藏刀的味道在里面,只怕这买卖要是做不成,就会是个血溅五步的下场。 女子狡黠一笑:“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咱们这次就去做那雪中送炭的买卖。” ———————— 山林间,浓雾弥漫,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为避免走散,王猛让身后的军士们将战马彼此间用缰绳连着,一个挨一个,由他开路,向山顶进发。 王猛相信,这山中的雾阵不过是那人使得障眼法,只要他率军来个直捣黄龙,斩了匪首,那这阵自然是不攻自破的。 王猛身穿银甲,器宇轩昂地走在前方,他神色坦然,眼中没有一丝迷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斧斩出,罡气外放,眼前便是一条明道。 见将军如此威武,身后军士的士气顿时又高涨了起来,哼着沙场歌谣,彼此打气。有更甚者,还叫大声嚣着山中妖物,尽是无胆匪类,不敢当面一战,只会在背后耍些下三滥的小伎俩,妄图拖延大军行进的步伐,实在可笑至极。 王猛在前方静静走着,对于属下的狂傲行为,他并未出言呵止,而是选择了默认。他清楚,这些人并非真得狂傲至极,而是因为心中杀气积蓄,无处宣泄,才不得不逞这口舌之快。 想来也是,这四处皆是迷雾,不见敌人也不见战友,唯有死一般的寂静和看不到尽头的慢慢长路。不要说是他们这群血气方刚的军人了,就是随便放个人进来,长时间在如此压抑的情况下,只怕也会疯掉的。 王猛虽表面上不为所动,可内心同样不是很平静。 他微微皱眉,吴勇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了,按照预期,他本该在半个时辰前就巡山一圈,带领大部队回归了,可如今却迟迟不见踪影,难免让人生疑。 王猛不会觉得吴勇是同样被山雾迷惑,而在山中迷了路。五境武夫的修为不是一个摆设,这山间的雾气或许能迷住自己手底下这群军士,可要困住一个小宗师还是不够看,顶多拖延一下时间,根本算不得是什么杀阵。 就在此时,高空中忽然传来物体坠落的呼啸声,王猛目光森寒,手中大斧一扬,半空中顿时扬起一片血污,在看时,一颗头颅已经被劈成两半,滚落在地。 王猛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没回头,开斧时就已经知道飞来的吴勇的人头,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越是刚猛之人,就越是难以收发力道,所以他这一斧也不得不劈下去。 军士们很快发现了来袭之物,定睛一看,纷纷脸色大变,惊叫道:“是吴统领,他被人杀害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惊恐和不安的情绪很快在部队中蔓延开来,军士们纷纷拔出腰间兵刃,人人自危。原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士气,此刻也是荡然无存,只留下深深的恐惧和压抑。 连修为仅次于王猛将军的吴统领都死在了这古怪的迷雾中,他们这群凡夫俗子又如何能够幸免。这四周看不清的雾此刻仿佛成了索命的恶鬼,静静地躲在暗处,就等着他们放松警惕时突然给予致命一击,然后带走那可怜的灵魂,飘然而去。 “轰!” 一声重重的锤击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令人心头一震,不约而同地抬首望去。 前方,男人冷酷而伟岸的背影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慌什么,战场上死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你们这些年的军旅生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王猛破口大骂起来,掷地有声,丝毫不见为死了一个心腹而感到伤心难过。 “别忘了你们是什么,千军万马都冲得出来的人会因为这小小的雾气就腿脚发软,方寸大乱?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们感到害臊。哪个再敢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就别怪老子不念同袍之谊,让他做我这斧下亡魂了!” 王猛一声大呵,手中大斧猛然挥向山边一块巨石,只听轰然一声,巨石瞬间被砸成了碎片,可见这一斧子威力不小。 原本还心存惧意的军士们听闻这话,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豪气来。 是啊,尸山血海都闯过来了,怎会怕这区区的山雾,大不了就是一死,又有何惧的。 “将军说得对,这有什么好怕的,快活了这么些年,早就够本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再拖个垫背的便好。” “对,死有何惧,过了今日没明日,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怕他娘的,老子还要给吴统领报仇呢。” “对,给吴统领报仇,让那群妖族的畜生知道咱们的厉害。” “报仇!” “报仇!” 群情激愤,此刻众人恐惧已经化为复仇的怒火,即将席卷山中的一切。 王猛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山巅,嘴角冷笑。 “老家伙,狩猎的场地让你选了。没关系,猎人的角色始终还是我!” 第一百一十章 结盟 第一百一十章结盟 洞穴中,叶凡缓缓睁开双眼,口中吐出一口浊气,脸色虽略显疲惫,可目光却神采奕奕。 “这【魔心诀】果然厉害,才练这么一会儿,内伤就有了明显的好转,照此下去,用不了三天,应该就能出去了。” 叶凡调息了片刻,感觉伤势无碍后,才长长舒了口气,从竹筐内取出干粮,边吃边说道。 第一阶段的‘引气’他已能驾轻就熟,得到灵气滋养后的身体也感觉和以往大不相同,似乎更精神了些,呼吸吐纳间总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十分惬意。再配上那‘雷吸之法’,更是事半功倍。 补充完体力后,叶凡决定尝试一下【魔心诀】的第二阶段,即为【催命】。名字听着似乎不太好,但读过秘籍的叶凡知道此‘催命’非彼‘催命’,不会真要人命而是以灵气为引,催动自身生机,帮助修复外伤的意思。 叶凡用匕首轻轻在指尖划开一道伤口,然后尝试引动体内灵气聚集指尖,下一刻,顿时血如泉涌,吓得他赶紧停了下来。 少年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好险好险,看来饭还是要一口一口的吃,急不得。” 叶凡原以为第二阶段的【催命】不会太难,可真正尝试了才发现这事儿并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灌注的灵气不可多也不可少,必须根据自身伤势,掌控好那临界点,平衡中才可起到加速血肉重塑的目的,否则就会像刚才那样,非但无法治愈伤口,反而会因为灵气的涌入,而使伤情恶化。 想到这叶凡不免有些庆幸,还好他在修复五脏时没有急功近利,冒然跳入第二阶段,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毕竟达到第二阶段时,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血肉的超速再生,只要不伤及要害,便是断手断脚,也能很快复原,这是个十分诱人的能力。 叶凡觉得这【魔心诀】确实已经脱离了人族修士的修炼范畴,是名副其实的魔族功法。 其实叶凡不知道的是,这【魔心诀】看似功效惊人,可也不是谁都能练的,尤其是其中的运气法门,与人族修士所练冲突,冒然修炼,只会适得其反,走火入魔。而叶凡之所以修炼起来能如此顺畅,是多亏了先前领悟的【无心源流】,气随本心,无源无相,自可习天下武学。 ———— 山巅处的洞府内,白面书生聚精会神地望着眼前的山水画卷,里面代表王猛军士的红点正逐渐减少,不到两日便已折损了大半。其中有道红光陨落时显得格外刺眼,便是他也有些意外。 姚文皱了皱眉头,说道:“王猛手下有位得力干将,名为吴勇,传闻此人已是步入五境的小宗师,实力不在你之下。” 黑熊肩头扛着的铜锤,摇头晃脑道:“是不是真有小宗师的水准,要打过才知道。这年头,名头大,实力差的水货也不在少数。” 姚文摸了摸下巴,并未一笑置之,反而心生疑虑:“王猛的大军里,能有此等实力的应该就只有吴勇一人,难不成他死了?” 黑熊精看着眼前的山水画卷,笑道:“难不成那群小妖还给了少爷一个意外之喜?” 白面书生摇摇头:“它们是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清楚,要是真有宰了吴勇的本事,你这山大王的位置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夺过来了。” 黑熊精挠挠头,觉得少爷说得有道理。这披霞山上能打得估计也就那红裙娘们,使得一手剧毒攻心和缠人索命的本事,当初自己应付起来也是相当棘手,好在有少爷在背后出谋划策,才让自己拔了头筹,将那女子重创,赶出了这披霞山。 姚文觉得事有蹊跷,一位修为不弱的小宗师意外暴毙,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他还留了后招单独对付那人,现在倒是省了不少事。不过生性谨慎的他还是多了个心眼,不愿在这关键时候出啥岔子,正想着是否是派人前去仔细查探一番时,洞府外忽然传来一名女子的笑声。 “有贵客来访,主家还不出来速速迎接?” 黑熊精闻言眉头顿时一皱,随即满脸怒容,他认得这声音,不是那有多远就该滚多远的女人是谁,当即提了铜锤,就要出去厮杀。 “好啊,老子好心放你这娘们一条性命,你倒自己送上门了,该是伤得不够重,非要把命撂这是吗?” 白面书生却是罢了摆手:“稍安勿躁,那女人既然敢来,想必是有些底气,不如出去会上一会,我倒是想看看如今山中这水如此之浑,她还要回来,为得是什么?” 黑熊精点点头,心中怒气却是不减,打定主意待会儿出去以后,那蛇妖要是敢耍什么花样,他定要扒了她那身皮做靴子使。 姚文和黑熊精出了洞府,外面站了个女人,鲜衣红裙,美艳动人。一旁站着几个放哨的小妖,战战兢兢,低头不语,如同夹在两座巍峨的山峰之间,哪也去不得。 黑熊精扫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他自然知道这群三心二意喽啰靠不住,可没想到会如此不经用,人家都打上山门了,竟连个屁都不敢放,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女子正是这披霞山曾经的主人,唤作媚娘,占了此处山头潜心修炼,虽非什么善男信女,可平日里也不曾作啥大恶,顶多戏弄一下过路的游子或是商人,讨要一些香火钱。 当然,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想在她的披霞山上作威作福,那她也不介意闲暇之余,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吃个干净。 姚文向女子走来,拍着手,笑道:“这倒是稀客稀客,云霞仙子能来我等府上拜会,真是蓬荜生辉啊!” 女子嘴角抽了抽,啥叫你府上,这地方一直都是老娘的好嘛,是被你们给强占了去,还有脸说。 不过女子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仙子不敢当,先生还是叫我媚娘吧,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吴勇已死,不知这份拜山礼先生可还喜欢?” 书生拍着的双手微微一颤,放了下来,指头在彼此之间来回指了指,脸色古怪道:“要是我没记错,咱们之间的关系可还没好到这份上吧?仙子头回拜山,就送这么大的一份礼,实在让姚某人受之有愧,所谓无功不受禄,要不您还是收回去吧。” 站在一旁的黑熊精冷笑一声,将这女子的把戏瞧得通透,想在自家少年面前耍心眼,你还嫩了点儿。 女子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到这白面书生竟如此不近人情,自己好歹替他除了一个祸患,不求你立马化干戈为玉帛,至少也该客气些吧,收回去是什么鬼,吴勇的脑袋都已经砍下来了,难不成再给人家装回去,那也没用了啊! 女子深深吸了口气,本就十分饱满的胸脯又是一阵起伏,可惜那书生就像块冷冰冰的石头,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之中尽是那七老八十的暮气,死气沉沉的。 “先生要是这么说话,那这买卖可就谈不成了,所谓先礼后兵,您不收我这礼,难不成是想让我试试后面那个兵?” 黑熊精冷哼一声,挡在书生面前呵道:“你可以试试?” 女子嘴角露出一丝冷意,直勾勾地盯着黑脸汉子,那双妩媚的眼眸中此刻散发着无尽的杀意。 双方彼此对峙,不知不觉间两股强劲的妖气相互碰撞,就如同两只凶猛巨兽在不断撕咬彼此,危险万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会暴起厮杀之时,身后的白面书生无奈叹了口气,拍了拍黑熊精的肩头道:“算了,人家既然是来谈买卖的,哪有不看货就动手的道理,江湖上这点道义,咱们还是要讲得。” 黑熊精闻言,不甘地率先收回了妖气,红裙女子心中一喜,就知有戏,便也借坡下驴,收回了妖气。其实真要动起手来,以她如今的修为恐怕也只有夹着尾巴逃跑的份,与这皮糟肉厚的熊瞎子硬碰硬,她还没傻到那地步。 “不知……媚仙子有何好物件,能否给在下掌掌眼?” 女子收敛杀意,又换上了那副迷死人不偿命的妖魅神情,轻声笑道:“一颗将军头,不知可入先生眼?” 姚文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王猛的?” 女子回答道:“自然是。” 书生大笑:“那本就是我囊中之物,你却拿来说事,想空手套白狼,这买卖可不划算啊?” 黑熊精一步踏出,气势惊人,就差少爷一句话,便可将这女子撕个粉碎。 女子不为所动,瞥了黑脸汉子一眼,轻蔑道:“先生真觉得凭这傻大个,能要了王猛的性命。别忘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武魄境宗师,再加上一柄你流水国的护国利器‘震山虎’,又是从疆场上一路厮杀至今,据说已经隐隐有了突破七境的迹象,真要拼起命来,可不好对付。” 姚文摸了摸下巴,以往发愁时他总爱揪下几根胡须,到时法子也自然而然的出来。可如今这份年轻模样,没了胡须可揪,可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有改过来。 他知道这女子说得是实话,至始至终他都是抱着一个鱼死网破的打算去会王猛的。可有的时候就算倾尽全力,也未必能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这是一场豪赌,而他已经压上所有,可胜利的天平依旧不稳。 当手头已经没有可用的筹码时,外人任何一个细小的押注,都有可能改变胜负最终的走向。 姚文不是非要争取女子这一点助力,可他不敢赌那个万一,要是这女人在此碰了壁,转投王猛的阵营,那才真是得不偿失,悔之晚矣。 虽然能让老黑在这杀了她,可那样也会白白浪费多余的体力,而王猛的部队正在攻山的路上,那些迷雾抵挡不了多久。姚文不想让身边的战力在决战时就出现亏损,因为那样他本就不大的成功率将变得更低,极有可能沦为一场无用功,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姚文抱拳,恭敬地行了一礼:“要是早闻云霞仙子高义,姚某人也就不会用这粗鄙手段,占了此处山水气运,坏了仙子大道,还望仙子海涵,姚文在此谢罪了。” 黑熊精惊讶地看着少爷谢罪,想要劝阻,却被男子眼神一瞪,只得无奈退了回去。 红裙女子也没料到这读书人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说低头就低头,一时间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施施然下腰施了个万福,算是回礼。 两人相视一笑,各取所需,一切尽在不言中。 黑熊精受不了这女人做作的样子,便沉声问道:“那吴勇修为不差,也是雄胆境,你杀的?” 女子笑道:“我哪有那本事,头是土木三郎割下来的,已经给王猛送去了。” “土木三郎?” 黑熊精呢喃两声,似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难不成是江湖上新晋的高手? 女子向身后努了努嘴,说道:“喏,他就在那,你何不亲口问问他。” 姚文与黑脸汉子一同望去,发现是那满嘴跑火车的没用鼠人,后者不禁大怒:“你在耍我吗?凭他能杀得了一个雄胆境的小宗师?” 姚文也是一脸疑惑,眼神中多了几丝玩味儿,这小鼠人他可有些映像,很有心机,算是半个聪明人,另外半个只能算是鼠辈。 土木三郎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心里早就气得骂娘了。你们这些大佬谈话,何必扯上自己这小人物呢?吴勇的人头是他割得不假,可那也不过是沾了那少年的光,平白捡了个大便宜,还以为是个天大的功劳,谁想现在反倒成了个烫手山芋。 没有办法,在女子的授意下,他只好将前因后果尽数说出,并明确表示,那吴勇在被他杀之前,就已经被废去了修为,成了一个没用的凡人,所以杀他,算不得自己的本事。 听完鼠人的叙述,姚文的眼中多了几分莫名的神采,再看女子时已是由衷的佩服。 “好一招祸水东引,云霞仙子真是有胆有谋,巾帼不让须眉啊。” 女子欣然笑道:“比不得先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黑熊精则道:“那小子肯帮咱们?” 女子嘴角微微扬起:“只怕现在,他就是想不帮都难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联手 第一百一十一章联手 一番谋划之后,双方都各自透了些实底,相视一笑,算了短暂结成了同盟。 女子下山,白面书生则开口挽留:“此处本就是云霞仙子的洞府,我等前来叨扰,鸠占鹊巢已是大大的不敬,哪有再让主家离去的道理。” 女子回眸一笑,道:“先生的大事要紧,就且安心住下吧。媚娘还有件事需要去办,等事成了自然回来与先生把酒言欢,一醉泯恩仇。” 女子说完,便飘然离去,走得轻松自在,似乎真没一丝记恨。 黑熊精来到男人身旁,低头问道:“这女人说得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姚文嘴角微扬,轻笑一声:“像她这种既聪明又有手段的女人,应付起来可不得小心翼翼嘛。” 说道这,男人不免有些唏嘘,吴勇那样的将帅之才,不也照样被那女人耍得团团转,还白白丢掉了性命,这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黑熊精愤懑道:“当初真该直接杀了她,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变数。” 姚文摆摆手:“是变数还是助力犹未可知,她想借我等的手铲除王猛这只进山的‘老虎’,自己好渔翁得利。我们又何曾不是需要她来当这马前卒,去拉拢一员猛将呢?” 黑熊精恍然:“少爷是说她此去是要拉那少年入伙?” 男子微微一笑:“这就是她高明的地方,吴勇一死,就是死无对证,坐实了那少年的罪名。以王猛的性子是绝不会轻易饶过那他的,一旦讲明利害关系,为求自保,他也只得乖乖入伙。这事儿若是成了,那就是件意料之外的好事!” 姚文摸索着下巴,心中静静思量:两个雄胆境的纯粹武夫再加上一个气武同修的四境剑修,对上王猛的武魄境,不是没有一战一力,再加上自己从旁辅助策应,胜算至少能达七成! ———— 下山的路上,鼠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女子身后,望着眼前的婀娜身姿,心里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娘娘,咱们真要与那熊瞎子合作,就不怕他们宰了王猛后,反过来再收拾咱们?” 女子走在前头,身姿摇曳嫣然一笑道:“你这小东西本事其实不差,够狡猾也够聪明,就是胆子小了点,总是怕这怕那的。” 鼠人灿灿笑道:“小人区区萤火之光怎敢与娘娘的昊日挣辉。” 女子不置可否,听着确实舒服,她轻轻撩动着肩头的秀发说道:“你可知那白面书生是谁?” 鼠人摇摇头,他确实不知,不过从刚才的情形来看,似乎那人才是真正的话事人,而黑熊精不过是个打手。 女子说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那人是流水国前任的宰相,与王猛斗了十几年,最终却落了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下场。” 鼠人微感惊讶,倒是没有料到那病秧子模样的书生来头竟这么大。他虽是山中妖物,可对朝堂之事也略有耳闻,那里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反之,亦然! 媚娘拨弄着手指,淡淡地说道:“他可是与王猛有不共戴天之仇,拼起命来自然是不留余力的。” “娘娘的意思是,咱们假装出力,实际上来个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咱们再……”鼠人做了个抬手抹脖子的动作,到时不要说这披霞山了,便是整个流水国,也有一席之地了。 女子哈哈大笑,屈指一弹对方的脑门:“我就喜欢你这激灵劲儿。” 鼠人吃痛后退了两步,感觉脑门上起了个大包,却不敢躲闪。 女子这时开口问道:“知道那少年在哪养伤吗?” 鼠人心思通明,知道自家娘娘是有大事要办,立马报上了少年的落脚点,这就是他能在这山中如鱼得水的本事,凡事都会多留个心眼。 女子点点头,下一秒身子瞬间化作一道红光攀上高空,消失不见。 ———— 洞**,叶凡忽然耳朵一动,横放在双膝前的木剑瞬间破土而出,随即外面传来女子一声尖叫。叶凡微微皱眉,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胆子跟上来。 少年收敛起息,抬手几缕拳风迸射,原本封闭着的洞口立马敞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步走了出去。 红裙女子的面前悬浮着一柄木剑,剑锋凌厉,只差一寸便会切开那娇媚的容颜。见少年现身,女子嫣然一笑,放下身段,轻柔地施了一礼。 “披霞山山主媚娘参见小剑仙。” 叶凡挑了挑眉,有些不明白这女人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怎么一下变得这么恭敬了。几天前她不还坐在那树梢上,调笑他雕得木剑不伦不类,更杀不了人,现在却以小剑仙的名头称呼他了。 “剑仙不敢当,我这剑也杀不了人,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言毕,那悬浮着的木剑又向前挺进了半分,凌厉的剑锋几乎紧贴皮肉,如刺骨的寒风袭脸,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叶凡本以为会将她吓退,不过让少年意外的是,女子并未退让,反而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的木剑,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叶凡眉头一皱,有些无奈,指尖微动,木剑便又迅速飞回了背上,他钻回洞内,收拾好行囊,没去管那突然‘串门’的女子,自顾自地寻找下山的路。 只是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欢快的脚步声,那女人居然又跟了上来。 叶凡脸色有些古怪,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女子双手背在身后,身子一摇一晃,像是喝醉了酒,俏皮道:“报恩啊。” 叶凡有些疑惑,好奇道:“我什么时候对你有恩了?” 女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答道:“现在还没有,以后说不定就有啦。” 叶凡:“……” 少年加快了步伐,心里已经将这女人归咎到了绝不能打交道的一块,万万不可招惹,不然以后定会引起许多的麻烦。 叶凡希望自己的生活能简单些,所以像这样的麻烦人、麻烦事自然是越少越好。 女子也是个固执人,说要跟着少年,便一路跟着,你不开口,她便不说话,像条小尾巴一直吊着,实在让叶凡打心底里不自在。 其间,叶凡特意施展了几次身法,想要借助崎岖的山路将女子甩掉,却发现她对这山路比自己还要熟悉,很快就能追上来,有时甚至还能在前头静静等着他,这让叶凡彻底没了和她玩‘捉迷藏’的心思。 又走了一阵,叶凡实在没有办法便找了块石墩坐下,顺手取出匕首和木剑,专心地雕刻起剑上的花纹来。木剑的轮廓有些,可不怎么美观,叶凡打算再花些心思,让它变得好看些。 女子则在不远处站着,静若处子,也不上来搭话,似乎就等着少年先开口。 叶凡雕刻了一小会儿,发现自己是没那心思,于是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这人没有猜谜的习惯。” 女子一副天真无邪地模样,回答道:“不是说了吗?报恩呀。” 少年脸色渐显愠色,寒声道:“你再这样,我可就真要出剑杀人了。” 却不料女子闻言不禁笑出了声:“你这吓唬人的本事可真不咋地,先前吴勇铁了心地要杀你,最后你都没有杀他。我就站在这什么也没做,不信你能下得了手。” 山林间山风吹拂,绿叶婆娑,树下的少年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着莫名的寒光。 “他是你派来的?” 问出这一句时,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如野兽在低吼,显然是真得怒了。 叶凡虽然脾气很好,可也不打算当那任人宰割的猎物,眼前这女人几次三番地给他惹麻烦,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要是真不知悔改,依旧一意孤行,他不介意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女子对上少年那双眼睛,不禁有些心虚。先前她只将他当成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才出言调戏,却差点忘了眼前之人不单单是个稚嫩少年,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剑修,万一真给惹毛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女子赶紧转变语气,十指交缠在胸前,赔罪道:“这可冤枉奴家了,我哪有那胆子,全是吴勇那小子一意孤行,说是要替王猛将军扫除障碍,不许有任何外人坏事。” “王猛将军?就是山里那群军士的头头?”叶凡皱眉问道,感觉事情有些不简单。 女子点点头,随即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恩恩怨怨都说了出来,包括流水国的那场文武之争,还有此次王猛进山与黑熊精、白面书生斗法的事情,都坦白的清清楚楚。当然也省去了吴勇已经被杀的事实,不然以少年的心思,很快就会发觉端倪,到时肯定会将她列为头号仇敌。 红裙女子知道,此时再兜兜转转地耍心眼也没啥意思了,不如讲明利害关系,有了吴勇这个前车之鉴,少年便已是入了这泥潭,想要求生只得找个有力的靠山才行。 “那黑熊精和他身后的主子占了我的披霞山,想用此处的山水起运困住王猛的大军,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怜,受了这无妄之灾。我看不如咱俩结个伴,共同进退,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免得孤军奋战,险象环生。” 女子说着就坐到了叶凡身旁,媚眼如丝,悄然贴上身来,那饱满几乎要压到少年的手臂。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叶凡迅速将手一抽,起身背上行李就要走。 他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是不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好端端地赶个路,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大祸呢?回忆起他离开时吴勇发出的警告,现在听来一点也不像是惯例的放狠话,人家是真有这实力和打算。一想到屁股后面跟着近千人的军中汉子,各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叶凡就觉得有些慌了。 “不行,还是得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少年刚走两步,女子便又赶紧追了上来,说道:“现在整个披霞山都被布了结界,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你要是现在出去乱走,岂不正中对方下怀。” 叶凡觉得这女人说得有道理:“那我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出去。” 女子一时语塞,神情呆滞,她还真没想到这少年竟会想出如此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忍不住说道:“你好歹也是个修行之人,怎能如此没有骨气。” 女子心中不免有些气急,要是真让少年挖坑躲起来了,那这祸不就得她和熊瞎子两个人扛了吗?到时胜负还两说,便是最终胜了,只怕也是惨胜,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叶凡似乎打定主意不插手这破事,已经开始寻地方挖坑了。 红裙女子娇嗔道:“王猛的性子可躁得很,知道你伤了他的心腹,肯定不会轻易放你离开,就算你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他有一千精兵,便是将整个披霞山掏空了,也会把你给找出来的。到时你孤立无援,才会真得任人宰割。” 叶凡停下手头动作,歪着脑袋思索,觉得女子说得不无道理,可要他掺和进去,又与本心相悖,而且也会有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 叶凡想了想,犹豫道:“要不你们先打着,我在旁边考虑一下,要是你们真打不过了,我再出手解围。” 女子娇躯微微颤抖,气得险些破口大骂,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将这糟心话挂在嘴边,偏偏还说得还这么义正言辞,同样的心思其实大家都有,可你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怎么让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而先前所有的布局都显得是那么滑稽可笑啊。 女子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柔一些:“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我觉得还是一起上,胜算才能更大些。王猛可是六境的纯粹武夫,手中还有一件神兵利器,与其被他各个击破,不如暂时与那熊瞎子联手,大家集中力量拧成一股绳,拼上一拼,才有一线生机啊。” 少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女子惊喜道:“你同意啦。” 叶凡点头说道:“对,你们先打头阵,我负责殿后。” 女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做买卖 第一百一十二章再做买卖 女子气得胸口起伏,杏目圆瞪,这位披霞山曾经的山主此刻真有种想伸手掐死身旁这少年的冲动,如此置身事外的说法,估计也就他有这厚脸皮能说得出口。 女子轻哼道:“你想得倒是美,那王猛可是万人敌,千军万马中亦可如入无人之境,我和熊瞎子就算加起来,只怕也挨不过他那三板斧。” 少年笑了笑,不为所动,背上行囊,转身说道:“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别再跟来了,不然我可真会不客气的。” 说完,不等女子发话,叶凡飞身离去。 女子气得原地跺脚,不多时,一个獐头鼠目的身影从地上钻了出来,来到女子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事成了?” 女子此刻正憋了一肚子火,闻言当即一掌将那鼠人拍翻在地,尖叫道:“成个屁,好话说尽,道理讲尽,他还是个榆木脑袋,真是个不要命的蠢货。” 女子气得花枝乱颤,本以为是个十拿九稳的买卖,谁想那小子竟如此不识趣,宁愿孤身犯险也不愿与自己结盟,真是白长了一颗人的脑袋,却比畜生都笨。 如此不安逻辑出牌,是女子始料未及的。 鼠人趴在地上,颤颤巍巍不敢起身,他很少见到女子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可见确实是被那少年气得不轻。 这也难怪,女子向来自负,在对付男人方面更是得心应手,如今却在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身上接连碰壁,实在说不过去。 女子发了一通怒火,静下心来才发现事情大条了,如果那少年不肯出手,那原本至少七成的胜算就会降至五成,一半对一半,还是自己非得搏命的境况。只是如今箭已在弦,不得不发,要是不想坐以待毙,成那王猛的斧下亡魂,自己就只能真心实意地与熊瞎子联手,共同进退。 女子想到这,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她也只能期待那白脸的书生真有什么扭转乾坤的手段了。 —————— 叶凡在林中飞驰了一阵,见女子没有再跟上来,便立马停下脚步,躲在一棵大树下微微喘息。 “真是活见鬼了,怎么倒霉的事总爱往我身上砸,真是应了书上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叶凡深吸了一口气,暗暗调息。他之所以不愿与那女子多言,除了是不想卷进山中不必要的是非外,更重要是他身上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要是被那女人看出了端倪,那才是真得危险。毕竟一个不知底细的漂亮女人突然凑上来说要结盟,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傻傻地往里跳。 伤势未愈,就被那女人扰了清净,叶凡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哪怕知晓那王猛是个厉害人物,可也不惧。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叶凡自认为自己没和对方闹出什么生死大仇,用不着以命相搏,要是遇见了还是先讲道理,实在讲不通道理了,他还有脚底抹油的本事可使,大不了绕个远路,耽搁一阵。 不过当务之急,叶凡觉得还是尽快将让伤势痊愈,至少【魔心诀】也要修炼至第二层,才可有自保之力。 他四处望了望,像先前一样选了一棵足够高大的树干跳了上去,俯身张望,想再寻一处隐蔽的落脚点。说来也巧,不知为何,叶凡仅是简单扫了一眼,竟又立马发现了一处和先前差不多的洞穴,隐蔽在落石堆下,若非他眼力惊人,一般人还真不容易发现。 叶凡心中大喜,倒霉了这么久,总算是让自己碰上一件像样的好事了。他当即跃下枝头,朝着那洞穴飞奔过去。这次他留了个心眼,一路隐藏了足迹,还细心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被人跟踪后,他才小心钻进了洞里。 一入洞,叶凡就察觉到了异样,这洞穴的构造和先前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挖掘的方式也极为相似,似乎出自同一动物之手。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这洞里面还留有余热,似乎前不久还有生物在里面住过。 叶凡微微皱眉,他感觉这应该不是一个死洞,里面虽然没有动静,可从洞壁上的痕迹上看,主人应该刚离开没多久,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 叶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另寻洞穴的打算。一方面是正如那红裙女子所言,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王猛的军士,冒然出去乱晃极有可能会被发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几番追逐奔跑,也让叶凡的体力消耗不少,为避免伤势恶化,实在不宜再妄动真气。 “算了,还是先将就着吧,要是回来的是只狐狸或是熊,就先打发走再说。” 叶凡打定主意,一拳将洞口封闭,然后选了个靠里些的位置,开始闭目调息。 也不知是不是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叶凡的心始终无法完全沉浸下来,他试着一边以灵气滋养着自身的五脏,一边又在脑海中回忆【魔心诀】所有篇章,查看是否会有遗漏。同时也会不自觉地运转起神秘男子所送的【无心源流】,一心三用,他却使得娴熟,也算本事。 有意思的是,【魔心诀】的第二层他本难以驾驭,可在【无心源流】经过气府时,却会有种莫名的感悟,似乎那原本晦涩难懂的运气路线一下变得通明起来。叶凡原本专注疗伤,却没发现还有这等妙用,当即将两门功法同时运转,顿时感觉全身的灵气宛如波涛入海,变得生机勃**来。 两股灵气相遇,慢慢汇聚成一流,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感觉。叶凡将这股灵流运转至五脏,只见那原本还有些破损的脏器竟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开始迅速愈合,不多时便已完好如初。 叶凡心中大喜,知道这是【魔心诀】第二层‘催命’的功效,他先前一直领悟不得,没想到竟会在这机缘巧合之下有了进展。叶凡当即睁开眼,为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又在自己的食指上轻轻切开一道,随即运转那融合而成的灵流往伤口处聚集。神奇的事发生了,叶凡亲眼看着食指上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不到片刻时间便完好如初,仿佛从未有过一样。 少年见了不禁如孩童般欢喜地抓耳挠腮,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功法,与人对战时,受伤流血是常有的事。可要是有了这能让伤口快速复原的本事,那便相当于平白多了一条命,虽然现在叶凡练得还较浅,无法实现断肢再生那变态的功效,可修复一些皮肉伤和内伤还不在话下,算是多了门保命的本事。 叶凡高兴了一阵,觉得自己如今这保命的本事有了,是不是得再寻一个逃命的本领,万一打不过,逃起来也方便些。他不禁又想到了心湖底下那口黑漆漆的箱子,犹豫再三后还是闭上眼睛,缓缓沉了下去。 心湖底下,那一对黑白分明的古怪箱子依旧静静摆放着,似乎总是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叶凡看了一眼白色箱子,没看出什么端倪,便走到黑色箱子出,拍了拍箱盖,问道:“里面的人,我又来了,有没有醒着的,出来喘个气。” 黑色箱子缓缓打开一条细缝,却没像当初那样一下涌出很多声音,只是多了无数双眼睛,躲在箱子内静静地望着少年。 叶凡叹了口气,放下始终轻按在箱顶上的手臂,暗道没劲。他还想借机敲打一下对方,好为待会儿的要价打个折扣呢。 里面没人开口,叶凡只好自己先说明来意。 “我想要个能逃命的本事,最好是能一下跑出去上千里的那种,你们有没有存货?” 片刻之后,箱子内有个苍老的声音回答道:“以你现在的修为,一下缩地上千里,受不了那空间禁制,只会立马变成一团肉酱。我这有缩地符和瞬身术,你想学哪个?” 叶凡问道:“有啥区别不?” 老人回答道:“缩地符只需准备纸笔,画阵构符,最简单的一种可缩地百米,进可攻,退可收,且无需灵气消耗。” 叶凡听得神采奕奕,忙追问道:“那另一个呢?” 老人继续回答道:“瞬身术为武夫身法,能在短时间之内破开空间束缚,移形换位,出其不意。练到极致,天涯海角,何处去不得,比远游境都逍遥自在。” 叶凡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还真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原来世上真有这等仙人神通,书里写得也不尽是骗人的。 不过叶凡也没被这糖衣炮弹冲昏头脑,没到手的东西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是画得饼,充不了饥。 “你说得再好,我也没亲身试过,说不定就有什么弊端呢?”叶凡斜着眼睛哼哼道,他其实也是随口胡诌,就想着待会儿该如何杀价呢。 谁知老人竟坦然道:“缩地符需要极其专注的精神力来画符,马虎不得,稍有不慎使用时就会出现纰漏,弄不好脑袋出去了,胳膊腿儿却还留在原地;至于瞬身术,对武夫体质要求极高,金刚境的武夫,一日之内最多瞬身三次,且每次不可超过百步距离,不然就会全身筋骨爆裂而亡。” “我艹!” 叶凡吓得直接后跳一大步,更是忍不住爆了粗口,还好他多问了一句,不然到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你倒是很坦诚啊,说得这么吓人,我还怎么和你做买卖啊?” 老人声音波澜不惊道:“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人逼你。” 叶凡瞬间没脾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托着下巴努力思考。 缩地符和瞬身术听着都是了不起的神通,可要承担的风险也不小。一个考验心神,一个考验体质,都马虎不得。思前想后,叶凡最终还是选择了瞬身术,虽然缩地符对身体无害,可此前承担的风险更高,叶凡自从出了小镇,一路走来,都是练拳出剑,都很少提笔写字了,万一符没画好,他可不想脑袋身体搬家,各奔东西。 不过临了叶凡还是又再多问了一句:“要是配合上【魔心诀】,能不能多瞬身几次。” 既然每次瞬身都会对身体产生负担,那么有魔心诀快速修复伤势的话,是不是就能提高使用的次数。 老人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伤势不重的话,最多可再使用一次。” 叶凡点点头,起身说道:“我要了,你报价吧。” “一只眼睛。” 老人的声音幽幽传出,好似深渊中的恶鬼在引诱着边缘凝视的路人。 叶凡眉头一皱,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左眼还是右眼?” 老人回答道:“心神之眼,佛门六通这等不入流的玩意儿你用不上。” 叶凡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没想到这箱中人居然对自己如此了解,连他曾修行过佛门六通都知道。而心神之眼便是其中衍生出的一种特殊能力。镇上那垂钓的雷姓老翁曾直言过,单纯用眼睛观察对手的人,就算修为练到极致,也只能算是二流的武者。真正的高手除了自身的双目外,该具备一双能洞悉世间万物的眼睛,即为心神之眼。 佛经中就曾记载: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心眼看世界,万物皆通明。 叶凡当初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每日跟着老人垂钓才渐渐学会的。即使后来出来了,几次遇险,也都是凭此洞悉先机,化险为夷的。 如今却要交出去,叶凡是舍不得的。 “能不能换一个,这东西对我很重要。” 不想,那始终古波不惊的老人忽然嗤笑起来:“重要?那不过是佛门中人为了束缚你而埋下的枷锁。你越是依赖,将来与佛家便越是亲近。不如早些丢了,图个逍遥自在。” 叶凡眉头深锁,倒是没有去想老人话中的深意,直言道:“我要是没了这心神之眼,遇敌时岂不被占了先机,不要说逃命了,说不定一个照面就被人砍了。” 老人沉默下来,似乎是觉得少年说得也有道理,佛家的本事虽在他眼中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如今的叶凡而言,却很实用。 就在老人思索着是不是真该换件东西时,另一个孩童般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那我再送一双眼睛给你如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兔妖 第一百一十三章小兔妖 当叶凡再次睁开双眼,回到现世,感觉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凿开一丝细缝朝外看去,外面已是天黑。他躲在狭小的洞**,没敢生火做饭,便啃了两个冷馍凑活。 心湖底下的那场买卖到底是谈成了,叶凡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吃亏,这是他结合当前的处境,思虑再三后下得决定。至于那件赠送的附属物,叶凡也没抱太大希望,就像那孩子说的,成不成全看天命。 叶凡吃过晚饭,本想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这一天实在是有些累了,倒霉的事接二连三的找上来,要不是他心性足够坚韧,早就累垮了。 只是当他刚闭上眼睛不久,洞穴外面就传来轻微的挖掘声,叶凡皱了皱眉头,以为是山里的某种动物,此刻归巢了,便提起木剑打算将之赶走。 挖掘声渐渐逼近,洞穴的土壁上不断有泥土滑落,叶凡握剑,在洞穴被挖开的刹那一剑刺出。 月光的映射下,一张稚嫩的小脸被这突如其来的剑锋吓了一跳,几乎忘了躲闪,直愣愣地看着那剑即将刺穿自己的脖子。 “是个女孩!” 叶凡一惊,立马卸力,好在及时守住了剑势,才避免了一场误杀。 洞穴外,站着个模样娇小的女孩,十一二岁,身上穿了件不知从哪具尸体上脱下来的锁子甲,不合身,长长的拖在地上。她的手里还抱着一顶军士头盔,上面布满了尘土,显然刚才挖掘时用的就是这玩意儿。 叶凡的视线微微上移,忽然眉头一挑,觉有些惊奇,那女孩的小脑袋上竟长了一对兔子耳朵,耷拉着,雪白的绒毛显得尤为可爱。 “妖族?”叶凡抽了抽嘴角,呢喃道。 小兔妖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家里竟然躲了个人,当即慌了神,吓得转身就跑。 叶凡本想告诉对方自己是不会伤害她的,可话还没说出口,黑灯瞎火的,那女孩便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在了一课大树上,顿时眼冒金星,原地打了几个转,身子往后一倒,不省人事了。 叶凡看着昏迷的女孩挠挠头,有些无语,叹了句:“是个迷糊的小妖怪。” 小兔妖在温暖的火光中醒来,四周伴着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洞穴里,正疑惑之际,一个声音轻声问道:“你醒啦。” 女孩顿生警惕,寻声望去,发现是个人族少年后,更是整张小脸都揪了起来,身子一趴,四肢牢牢抓住地面,好似一头小狮子般对着少年龇牙咧嘴。 可惜她个头太小,没那威势,叶凡看了眼,没感到有威胁,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少年往火塘里添了些柴,没去管那紧张万分的小兔妖,而是抬首细心打量起了四周,啧啧称奇。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 叶凡也没想到这平凡无奇的洞**竟然别有洞天,先前他只在洞口附近调息,还当只是一个普通的野兽洞窟,没想到里面居然是这副模样。 借着山势,洞**部被挖空了一大块,宛如一个小房间,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活脱脱的一个秘密基地,位置还极其隐蔽,便是有人找到了洞口,看着那狭小阴暗的环境,只怕也会和叶凡一样把它当作是个普通兽穴吧。 女孩见那人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当即开始思考脱困的办法。她眼角的余光一撇,墙角的干草垛下她还藏了一柄砍刀,就是为了以防不测,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想也没想,小兔妖飞身一跃,迅速跳到那草垛上,伸出小手往里一掏,立马抽出一柄宽刃大砍刀,直指少年。 也许是手中有了兵器,女孩的底气明显足了起来,对着少年龇牙叫道:“滚出去,不然我就要拿刀砍你了。” 少年似乎没有听见,依旧自顾自地往火塘内添着柴,并偶尔打开上面悬着的铁锅,搅拌两下,一股子野菜香味飘散而出。 叶凡闭上眼睛闻了闻,觉得味道应该尚可,但肯定比不上以前那丫头做得好吃。 小兔妖见少年不搭理她,还以为对方是瞧不起她,当即气得小脸通红,也不管不顾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上一搏。想着便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向着少年冲来。 叶凡伸出两指,在砍刀即将落下时轻轻捏住了对方的刀刃,女孩顿时感觉受阻,虎口被震得生疼。 “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随便拿出来玩,会伤到人的。” 少年指尖轻轻一弹,女孩顿感一股大力袭来,推得她连连后退,脚下不稳,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孩觉得十分委屈,眼眶内泪珠打转,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浑身无力地躺在了地上,等着待会儿被下锅。在她看来,少年生火架锅,肯定是要吃她的,不然也不会等这么久,新鲜的肉吃起来才更有味道。就是不知待会儿自己是会被整个扔锅里煮,还是一片一片地涮着吃,要是能选的话,女孩觉得还是煮了好,这样不用受太多的苦。 叶凡不知道这小兔妖脑袋里已经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还疑惑这丫头怎么一下安静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反而觉得省事,做饭时最忌分心,自入山起,他可好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主要还是怕惊动山里的野物,每次到了饭点都是草草了事,名副其实的风餐露宿。 一人一妖就在这沉默的环境下又过了一阵,终于当锅煮沸,叶凡放入足够的香料和菜肴,一股极其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穴。 “咕噜噜!” 叶凡正拿着碗,想给自己来上一碗这久违的热汤时,却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给打断,他抬头望去,女孩正捂着小肚腩,又羞又恼,真恨不得再挖一个洞钻进去。明知这口大锅是要煮自己的,怎么还能饿得发出声音,太不严肃了,这样就算死了也会被人笑话很久的。 少年微微一笑,此情此景倒是觉得有些亲切,曾几何时他也是那躺在地上,假装睡觉的人。 “要来一碗吗?不收钱的。”少年抬起手,柔声问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添一碗 第一百一十四章再添一碗 小兔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偷偷瞄去。少年将碗放下便不再看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闭上眼一口一口专心喝了起来,神情陶醉又惬意。 小兔妖耸了耸鼻子,不闻不打紧,这一闻呀就越发觉得那碗中的味道格外的诱人,乳白色得汤汁来回晃荡,仿佛是在不停勾动着她的味蕾,实在让人心头直痒。 “咕噜噜!” 小肚子这时又不争气地开始抱怨了,女孩脸颊煞红,小香舌舔着嘴角,一副天人交战的可爱模样。 叶凡看了好笑,却也不勉强,只是心中念着这丫头可不似自己当初那般痛快。 最终还是本能战胜了理智,女孩想着反正一会儿指定是活不成了,不如干脆做个饱死鬼,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想着小兔妖四肢并用,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爬到叶凡身前,抬头紧张地望了他一眼,见少年依旧低头喝着汤,没有一点儿暴起杀人的样子,她才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随即立马眼珠子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将碗拢进怀里,转身几个驴打滚就又迅速逃回了角落里。 “咳咳咳。” 叶凡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还跟自己玩这一出,一时反应不及,倒是呛了几口,实在又好气又好笑,好好一碗汤,几个跟头下来,可没剩多少了啊! 小兔妖可不管这些,蜷缩在角落,盖住碗口地小手拿开,嗯,还剩小半碗,也是足够了。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往嘴里灌,颇有几分江湖汉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迈劲儿。 一阵吸吐声,女孩憋红了脸,腮帮子涨得鼓鼓的,眼眶里泪水都在打转,看来是真被烫着。叶凡原以为她会立马吐出来,可等了片刻,女孩儿竟一点儿也不肯张嘴,愣是硬撑着一点一点喝了下去。 或许在她看来,这可能就是她人生,哦不妖生中最后的一餐了,自然浪费不得。 喝完后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女孩满脸幸福之色,觉得这就是她这辈子吃过地最好吃的东西了,比虫子和烂果子都好吃,也就冬天快饿死时的那块番薯根能追上一些,就算现在立马死了,感觉也是不亏的了。 心愿得了,女孩干脆躺下慷慨赴死,手脚摊开,整个人成‘大’字形躺着,闭上眼静静享受着最后的时光。 少年起身,脚步声响起,女孩的呼吸不觉急促了起来,可随即又释然了。 “他终于是要吃自己了吗?是炖着还是煮着,可以的话,希望待会儿能过去得快些,不用受太过的苦。要是切片烤着吃,那自己先找块石头撞死,样子虽然难看了些,可总没那么疼的。” 少年来到女孩身旁,蹲下,片刻之后,小兔妖忽然感觉有双在揉自己胖乎乎的脸颊,不是长得肉,而是先前被烫肿了的。蓦然一股清凉之意袭上心头,伴着淡淡草药的沁香,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和惬意,女孩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喘息,仿佛所以的烦心事都在此刻一扫而空了一样。 “这是【碧叶草】,有活血化瘀,静气凝神的功效,书中有记载,恰巧这山里有长,我见着了就算顺手采了些,涂上会好受些,下次别喝这么快了,又没人跟你抢。” 少年将草药涂好,就又坐了回去,锅里汤还有不少,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喝了,难得吃顿热乎的,他自然是不愿浪费的。 小兔妖迷茫地睁开双眼,感觉脸上凉凉,一摸,果然是翠绿的草药,先前灼热的感觉顿时好了大半。 她倒不在乎这点儿小伤,想要在这山里活下去,就得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累,这是女孩自始至终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少年的举动还是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毕竟从小到大,只有她给其他大妖‘送礼’的份,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给自己‘东西’,而且对方居然还是个人族修士。 小兔妖眨巴眨巴眼睛,望了少年一眼,有些好奇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吃我吗?” 女孩的声音轻柔得好似天边地云朵,受不得一点儿风吹草动。 叶凡抬起头,撇了对方一眼,嘴角微扬:“你好吃吗?” 小兔妖吓得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一点儿也不好吃,我都好久没洗澡了,身上都是臭臭地,要是放锅里煮了,汤肯定也会坏了的。” 少年耸耸肩,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那可惜了,我从不吃会说话地东西,那样我会中毒死掉的。” 女孩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好似一下没了戒备,屁跌屁跌地跑了过来,围着少年来回转圈,不时闻上一闻,没到闻到那令她畏惧地‘血腥味’才彻底放宽了心。 小兔妖坐在锅子地另一侧,火光照应着通红地小脸,望着锅里地浓汤,还有漂浮起来地肉片愣愣出神。 “你好像和他们不一样。” 叶凡小口喝着碗里地汤,挑眉道:“他们?” 女孩点点头:“打仗的人,穿着厚厚的铠甲,拿着锋利的刀剑,很凶很凶的。” 女孩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身上血迹斑斑的锁子甲,小身板也有大气概,一副我没骗你的样子。 叶凡看了一眼,知道她说的是山里来的军队,人数应该不少,自己还和其中一个为首的打过交道,虽是险胜,却也差点儿丢了性命。 见少年似乎没什么反应,小兔妖又继续说到:“新来的大王说那群人是来山里捕杀我们的,大家要是不还击,就会被全部杀掉的。” 叶凡听着有些头疼,看来自己是无意间卷入了一场人与妖的博弈之中,想要置身事外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叶凡低头好奇地问道。 小兔妖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儿,一转身不知从哪又掏出那只小碗来,凑到叶凡面前可怜兮兮地问到:“能不能再添一碗?” …… 一大一小就此围坐着,吃得是热火朝天。小丫头这下倒是变得一点儿也不拘谨了,一碗一碗地盛着,好几块叶凡先看上地肉片都让这丫头给捞走了,看得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过嘴角的笑意倒是始终不曾褪去。 或许是觉得,已经好久没有人陪着一块儿吃饭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取名字 第一百一十五章取名字 一锅肉汤见底,宾主尽欢,小兔妖重新躺回了地上,身上那件捡来的锁子甲早就被她丢到了一旁,破布衫下露出圆滚滚的小肚腩,忽上忽下,小嘴跟着微微喘息,估计是撑得不行了。 叶凡瞧着那高挺地肚子有些担心,一锅肉汤几乎大半都进了这丫头的肚子,连底渣都不放过,叶凡劝了几次也没用,他还真怕这丫头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给撑死了。 叶凡虽也爱吃,可也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吃法,甚是倾佩。 收拾好锅碗瓢盆,叶凡抱着竹筐找了个宽敞些的位置躺下,就着温暖的火堆,闭目假寐,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 两人之间隔着火,枯柴蹭着火星噼啪作响,没有人说话,似乎都在享受着此刻地宁静与祥和。 不知不觉,叶凡真感觉有些乏了,意识渐渐朦胧起来。自入山以来,麻烦事就一件接着一件,不久前又经历了一番恶战,身心俱疲,如今一下安稳起来,自然是有些倦意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凡忽然感觉脖子上传来丝丝凉意,睁开眼,正想伸手去摸,却蓦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似乎正被一团柔软的‘东西’压着,动弹不得。 少年视线顺着手臂向下望去,正好对上女孩那无辜的大眼睛,对方正如一只憨憨的树袋熊般趴在他的身上。 小兔妖眨巴眨巴眼睛,天真无邪地说到:“听山里的女妖们说,像这样躺在雄性的身上,会让他们觉得高兴的。” 叶凡闻言嘴角不觉抽了抽,面色古怪,语气也变得有些僵硬:“不需要,回你自己的地方睡去。” “好嘞。” 小兔妖领命,身子立马抱成了球状,几个翻身果然滚回了自己的小草垛上。心里却在嘀咕:看来那些女妖们说得话也不一定都准。 叶凡坐起身,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知为何,刚才那么一瞬间,他竟有种身家性命随时都有可能要交代在这的错觉,那危机感可比与吴勇厮杀时还要强烈百倍。 少年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悬着地小念珠,心里才感觉安定了些,就是有些冰凉,不如以往那么温暖了。叶凡只当是天寒沾了露水,也没太在意。 被小兔妖这么一折腾,叶凡是真的睡意全无了。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洞穴里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大到马车轱辘,小到半截竹筷,一应俱全。只可惜大都是些破铜烂铁,拾之无用,弃之可惜。 叶凡的目光偶然撇见那顶军士战盔,闲来无事便拿起来瞧了瞧。 战盔做工精良,用得是上好的钢,坚固耐用,还不算重。指尖轻抚,猛虎图案跃然心头,十分精致,该是出自好工匠之手,而要一下装备如此多的军士,想必对方也不是缺钱的主。 “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要是看上别的,我也都能给你的。” 见少年全神贯注地望着手里地头盔,女孩还当他是看上了,立马来了兴致,手舞足蹈地说道。 叶凡摇摇头,他也就是好奇一下,这玩意儿既不能当碗用,又不能当壶使,戴着除了招摇过市,给人当活靶子外,实在谈不上有何价值,还不如自己背着的铁锅好使,至少风餐露宿地时候,还能吃顿热乎的。 只是当叶凡想要将之放下时,却又忽然摸到了一丝异样,低眼望去,头盔的内测像是被人做了记号,一个像是两座小山并列的古怪图案映入眼帘,且从手感上来看,该是最近才刻上去的。 “这图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刻上去?”叶凡举着头盔向女孩问道。 小兔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说到:“山里的一些小妖怪总爱抢我的东西,写了名字以后,他们就会嫌弃了,以后说不定就能少抢一些。” 叶凡沉默不语,对着图案发了一会儿呆,左看右看也实在看不出这写的究竟是什么字,最后还是不确定地问道:“这是字?” 小兔妖伸出两根小食指,朝头顶上指了指,笑道:“是耳朵,兔子的小耳朵,是不是很像。” 叶凡:…… “你没有名字吗?”叶凡疑惑道。 女孩摇摇头,长长的耳朵不觉卷了起来:“只有厉害的妖怪才配有名字,方便大王召唤,一般的小妖是没有名字的。” 叶凡微微皱眉:“那他们平日里怎么称呼你?” 女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小耳朵左右摇摆,似乎是在努力回忆。 “嗯……长耳朵,鼻涕虫,或者干脆就叫我兔子,很好记的。”女孩露出洁白可爱的牙齿,满脸笑容的回答道。 叶凡将头盔放下,目光重新在整个洞**扫过,果然每一件东西上都做了大大小小的‘记号’,就像两座小山,互相依靠着彼此,奋力向上。 这是一个乐观且开朗的好女孩。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犹豫。女孩见他‘失落’的样子,还以为是看不上自己这点儿家当,便也觉得很‘失落’了,耳朵耷拉着,暗暗责怪自己没用,为何没能多淘些好看的‘宝贝’,现如今连顿像样的饭钱都付不出了。 “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少年忽然轻声细语地说道,似乎也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的。 女孩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满脸的惊愕,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少年,怀疑自己是不是蠢糊涂了,怎么会听到这样的话语。 叶凡被盯着有些窘迫,低下头去,挠着后脑勺苦笑道:“你要觉得不行,那就算了。是我唐突了,名字这东西别人好像是不能随便起的哦。” 可话音刚落,叶凡的怀里就莫名撞进了一团柔软,女孩仰着脸,正满怀恳切和期待地望着他。 “可以吗?” “名字。” “我的?” 小兔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想哭却又在笑,只是憋红了脸,大气都不敢喘,深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转瞬之间就会偷偷溜走一样。 少年沉默着点点头,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顶:“嗯,真的。从这一刻起,你的名字就叫【果果】,是我叶凡的朋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被人供奉的饕餮 第一百一十六章被人供奉的饕餮 “果果……”女孩小声呢喃着,纯洁无暇的大眼睛越发明亮,随即一声欢呼,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太好了!我也有名字啦,果果,这名字真好听。” 小兔妖撒欢似地在洞内飞奔起来,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本就不大的洞穴她竟一下围着跑上了十几圈,一点儿也不肯消停。 叶凡看着有些无奈,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竟也会让这小丫头高兴成这样,短暂的错愕之后,他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想来取这名字的原因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总不能说‘你吃饭的样子和我认识的一个胖子很像,都是要吃不要命的主吧。’ 不过看着女孩天真烂漫的笑容,叶凡还是会忍不住跟着勾起嘴角,心中仿佛是多了一处净土,安静祥和。 叶凡回忆自己的过往,才发现能称得上朋友的或许还真没几个。小镇上的人总与他保留着一份刻意的疏远,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 除了偶尔那么几个人外……… 隔壁的酸秀才应该算半个,叶凡偶尔当个跑腿挣些零花钱,不过现在想来,感觉还是‘生意’上的来往更多一些,童叟无欺,谁也不吃亏。 当铁匠的古叔是恩人,叶凡感激且敬重,可说是朋友的话就又乱了辈分。 夫子是书院里的先生,自然怠慢不得,他的教诲叶凡始终记在心里,片刻不敢忘记,那挨拳头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 所以思前想后,小镇上年纪差不多,又在同龄中可以和他称得上朋友的好像也就那么两位了。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瞧着多喜庆,也好记的很。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叶凡下意识地掏出自己的钱袋摸了摸,不禁苦笑一声,怎就忽然感觉有些惆怅了,既然都出来了,那么早晚有一天是会再次见面的。 ——————— 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老牛拉着拖车慢慢悠悠地走着。后面的车板上坐着个肉乎乎的小胖子,身上背着小山般的行囊,看着更是圆滚滚来着。此刻正不断舞动着双臂,左右开弓地往嘴里塞食物,他的那张嘴似乎从未停过,从早吃到晚,让两旁随行的护卫都暗暗心惊,真不知道这小胖子哪来如此惊人的食量,咋就吃不撑呢? 放眼望去,牛车的后方是一支浩浩荡荡的庞大商队,不下千人,辎重货物无数,大大小小的金银财宝更是排起了一条长龙,看这阵势要说是哪位皇亲贵胄出游都不为过。 可奇怪的是,如此庞大的商队却始终跟在那辆慢悠悠的牛车后面,为首的骏马不时打个响鼻,来回踱足,几次想要超过去,都被驾车的马夫给安抚了下来,只因在前头赶牛车的人正是他们的东家。 和小胖子同坐一辆牛车的还有个大腹便便中年男人,锦衣华服,商贾打扮,一脸忠厚,瞧着倒像是个老实本分人。或许是因为经常堆笑的缘故,男人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看着格外讨喜,此刻正手持牛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扬着。 脾气倔强的老牛似乎不吃男人这一套,依旧气定神闲地踱着步子,看那速度,只怕就是到了天黑也赶不了两里路。不过中年男子却一点儿也不气恼,反而脸上的笑意更盛从前,反正也是难得一遭,如此新鲜事要是结束的太早,反而没有意思。 小胖子又吃了一会儿,却蓦然停下了动作,抬头望了望天,似乎是在算时辰。驾车的男子很有眼色的转过身来,将腰间的碧玉葫芦递了过去。小胖子也不客气,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个白面馒头,就着那葫芦里的水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来。 让护卫们感到意外的是,平日里这小胖子就是吃只烤乳猪也是三口进肚的本事,可如今啃个无味的白面馒头却似乎吃得格外仔细、小心。时不时还要闭上眼睛体会一番,似乎是生怕一口吃完了,就体会不到其中的滋味儿来。 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白面馒头能有啥滋味儿,平日里见你吃那些山珍海味时,也没这般意犹未尽的。 不过就这么一个在外人眼里无比的荒唐行为,在男人看来却是个讲究事儿。如果问这浩然天下最能打的人是谁,三教一家的祖师爷或许都能算得上数,还真不好分个高低。可要说这浩然天下最富有的人是谁,那么他【陆家】就是当仁不让的土财主。 对于一个将商贸做到极致,店铺、钱庄、包袱斋开遍四洲的人来说,他陆三千有这样的资本和实力来炫耀,便是其余两座天下,也有他陆家的仙家行商,只要价钱公道,就能做成好买卖。 小胖子吃完最后一口,便将碧玉葫芦丢还给了陆三千,摸着微微涨幅几分的小肚腩,少年舔了舔嘴角,想再吃一个,却还是忍住了。老爹说过,不能吃太多,不然会走不动路的。 陆三千收起葫芦,笑着转过身去,继续赶车。 小胖墩吃饱喝足,知道该干活了,也不能总占别人便宜,这里又不是小镇上,外面的人都市侩的很,哪有那傻小子讲义气,啥都白给,还不计较。 想着,小胖墩挪动了一下身子,随后从屁股下面抽出一块脸盆般大小的金牌,提起链子就一下挂在了脖子上,看分量,少说上百斤,也不怕将脖子挂折了。 金牌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十成十的足金,正反两面都刻着大字,一面‘招财’,一面‘进宝’! 小胖子端坐在板车上,气势惊人,好似一头洪荒巨兽,一张嘴,世间万物便皆可纳入其口。风吹林动,无形之中,源源不断的金色气运便从四面八方涌现而来,围绕在他身侧。而他就宛如聚宝盆般,被这天下气运簇拥着,供奉着,只进不出! 只可惜这一幕叶凡没有看见,不然定会大呼‘不公’,为啥他刚出来就过来三个月的原始人生活,而小胖墩这却能像个财神爷一样被人供着,吃香的喝辣的,一比较,高下立判,当真是一个镇子上出来的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想要教会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想要教会你 清晨,天还未亮,叶凡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继续赶路,经过昨天一番闹腾,他也知道此处是个是非之地,且越来越危险,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草垛上,得了新名字的小兔妖正紧闭着双眼,静静睡着,似乎没有听到那‘恼人’的动静。 叶凡将锅碗瓢盆一一塞进住竹筐里,叮叮当当,动静着实不小。眼看就要装完,少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草垛,女孩依旧没醒,睡得深沉。叶凡只好叹了口气,背上竹筐,独自走出了洞穴。 东西其实昨晚已经收拾过了,只是不知为何,今早起来又重新取出装了一遍,或许他是想多留一会儿,又或者是在等一个答案。 走出洞外,一股清凉之意扑面而来,清晨山里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叶凡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五脏六腑顿感清爽无比,临走前他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洞口,空无一人,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独自踏上了旅途。 而当少年离开后不久,原本蜷缩在草垛上‘酣睡’的女孩却蓦然惊醒,然后立马飞奔了出去,又因为太急太快甚至还摔了跟头,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洞口,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山林,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少年的邀请她不是没有听到,可她不能接受。因为她只是个没用的小兔妖,啥也不会,能得一个好听的名字就该开心好久好久了,不能太贪心。听山里的大妖们说,人与妖是势不两立的,那人那么厉害,将来肯定是要做那山上神仙的。神仙就是要斩妖除魔的,自己要是跟去了,将来能不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做那被斩的妖怪还两说。要是只知道吃,啥也干不成,浪费了人家的口粮,死了也会让人糟心的。 长长的兔耳耷拉了下来,女孩用它们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停揉捏着,哽咽道:“果果不哭,果果也有好听的名字了,好人哥哥给起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还会回来看我们的,对不对。” 一个人时,女孩就将自己的耳朵当作是最好的朋友,而如今她又多了一个,虽然只相处来一晚,但却是她此生最美好的记忆。 伤心难过了好久,女孩渐渐止住了哭声,想着今天还要和其他妖怪们一起出去打仗,帮忙搬运尸体,她便又强打起精神,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期待着最后能分到些好的战利品,这样的话,说不定等下次好人哥哥来时,自己收藏的‘宝贝’就会让他开心的。 就在女孩转身,打算回洞穴穿那件染血的锁子甲时,眼前一个人影却忽然挡住了去路,二人直接撞了个满怀。 小兔妖揉着有些晕乎乎的脑袋,还未看清来人,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耳边回荡了起来。 “我好像有件东西落下了。” 女孩疑惑地抬起头,见到来人的刹那,刚刚止住眼泪却又决堤般地涌了出来,急得她只好拼命拉住毛茸茸的耳朵,却怎么也挡不住自己的脸。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白牙,弯腰俯身,在女孩惊愕地呼喊声中将她一把抱起,抗在肩头。 “我改主意来,能说话的兔子或许没那么难吃,还是先带着,路上指不定什么时候断粮了,也能先拿来垫肚子。” 女孩想要挣扎,却又怕自己又脏又臭的衣服会弄脏少年干净整洁的长衫,委屈地直掉眼泪,长长的耳朵怎么擦也擦不尽。 “可是果果什么也不会,又矮又瘦,长得也不好看,就是放锅里了,也肯定是臭臭的,不好吃。” 少年的嘴角浮现着笑意,伸手拍了拍肩头女孩的背,语气坚定道:“那我就先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到时再下锅不迟,不然为啥要给你取这名字,自然是好看又好吃来着。” 小兔妖气急,伸出小拳头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少年的背,随即却又将脸埋了下去,长长的耳朵左右摇摆,时而卷起,时而拉直,嗡嗡传来的声音轻柔得好似微风掠过草尖。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少年收敛笑容,目视远方,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好似在笑,却又透着一丝哀伤:“曾经有人教会了我如何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现在……我想教会你。” —————— 披霞山顶峰,新旧两位山主共叙一堂,却都没上主座,而是由一位白面书生占据着。 “这么说来,那位年轻人是不愿出手相助喽。”书生挑眉问道。 下方红衣女子面露惭愧之色,起身向那读书人施了个万福,裙摆摇曳,风姿无限好。 “媚娘无能,利害讲尽,好话说尽,岂料那人是个油米不进的愣头青,想是仗着自己有几分耍剑的本事,没将那王猛放在眼里。” 另一旁的黑脸汉子冷哼一声:“这些靠着祖荫庇护,出来历练的仙家子弟,个个眼高于顶,盆大的脑袋,虫蚁的心,在家里被吹捧惯了,要是真遇上点事,死得加起来能有一山高。” 女子亦低眉叹息,好似极为赞同黑脸汉子的说法。其实心中不然,那少年要真是个绣花枕头,那吴勇岂不死得很冤枉。况且如此年纪,就能有此等修为,敢仗剑走天下的,哪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姚文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能请来自然是意外之喜,请不来也只能怪咱们命里无福。我倒是有些低估了那少年的心境,面对媚仙子如此的天姿国色竟也能无动于衷,只怕世间少有啊。” 白面书生朝女子微微一笑,感叹不已。 红裙女子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揶揄之意,知道她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本的如意算盘这下算是彻底打空了,现如今双方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女子面色如常,不留痕迹地反问道:“先生如此坦然,可知如今王猛就要打到山门口了,林中布下的雾阵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不知先生的后手有几成胜算?” 女子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口问道。那是因为她知道,如今他们也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与那‘猛虎’殊死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闻言,白面书生收敛了笑意,眼神坚定地望向山门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抬手虚空一握,五指尽归掌心,答:“十成必胜!”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面开战 第一百一十八章正面开战 山路间,雾气似散非散,一支军马,气势如虹,逢山开路,距顶不过半里。为首大将银盔亮甲,手持宣化利斧,目光如炬,就要做那登顶第一人。 一阵清风掠过,军马前方蓦然多出几人。王猛见着来人,不觉嗤笑一声,巨斧扛在肩头笑道:“还以为你这缩头乌龟能忍到何时,不想还是急躁了些。怎得,当了鬼也改不掉你那毛毛躁躁的死谏性子,就这么急着再入土为安?” 白面书生一步踏出,四周雾气尽散,王猛眉头微微皱起,不过却也未放在心上,静等对方下文。 书生神色坦然,不为言语所动。抬手理了理衣冠,动作娴熟,如过往上朝参拜君王,一丝不苟,庄重肃穆。 姚文抬手,指向对方:“王猛,将军百战死,你的长胜之路,今日也算是走到头了。” 王猛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半死不活的腐儒,竟也能说出如此硬气的话来。可笑,当初活着的时候要是能有今日的三分胆色,那昏庸的老皇帝也未必敢诛你满门。” 言毕,这早已食人躯干,饮人骨血的‘恶虎’露出满嘴獠牙,俯下身子,狰狞叫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柿子总挑软的来捏,咱们宫里的那位可学不会什么像样的帝王之术啊!” 姚文闭目叹息:“我辈祖上三代,满门忠烈,千古留名,便是死了,也是正大光明,神人共敬!” “况且……” 末了,就如王猛最后讲了一句剔骨挖肉之语,这位借尸还魂的前任宰辅也留了一句暗语:“咱们侍奉半生的陛下,在外人看糊不糊涂,还得是因人而异。” 王猛慢慢眯起眼睛,目光凛冽:“你的遗言就这些吗?” 姚文嘴角微扬:“你这做将军的要是觉得交代的不够,可以再多说两句。” “呯!” 一声巨响,王猛原本扛在肩头的巨斧陡然落下,切开的气浪瞬间将周围一片茂木砍倒,却在距离白面书生颈边不足半寸的距离被生生止住。 鲜衣红裙,铜锤黑脸,两尊大妖一同出手,一左一右,合力挡下了这势大力沉的杀招。 王猛轻咦一声,微感诧异,他未留手,算是用上了几分气力,可依旧被人挡下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以为多找了个帮手就能苟活?”王猛冰冷的目光停留在红裙女子脸上,不为那美艳动人的容貌所惑,杀意不减。 媚娘憋红了脸,原本就红艳的妆容更是平添了几分妩媚之色,不过她此刻却没这心思在意自己的妆容,而是忍不住叫骂到:“你们人族真是有意思,都要生死相杀了还有心思斗嘴。既要排兵布阵就都爽快些,翻那不痛不痒的老黄历作甚。” 女子话音刚落,四周林中顿时传来阵阵机弦弓弩之声,随之,无数利箭夹杂着寒光破空而来。 王猛眼角的余光扫过,一声冷哼,气势陡然暴涨,罡气外放,黑脸大汉与红裙女子被一同震退。那穿甲裂石的劲弩在还未近身前就被系数挡落,成了一堆无用的残渣。 “你若就这点本事,那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一击不中,王猛将巨斧缓缓举过头顶,魁梧的身躯好似一头饥肠辘辘的猛兽,而他的身后就是一支虎狼之师。 “众将士!给我杀光他们!” 随着一声令下,巨斧横扫而过,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军中人马顿时战意盎然,分分抽出腰间兵刃,策马四散开来,冲进密林中,不到片刻,就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显然厮杀已经开始。 王猛随即又将巨斧指向面前三人,寒声说到:“谁来当我第一个斧下亡魂?” 黑脸汉子向前一步,无畏呵道:“话别说太满,你王猛身经百战,我老黑也不是吃素的,谁生谁死要打过才知道,就让我先来领教一下你手中的这柄【震山虎】。” 言罢,黑熊精一声怒喝,便手持两根擂鼓震金锤,率先冲了上去,与那王猛战成一团。 红衣女子犹豫了片刻,又望了一眼正在厮杀的密林,咬咬牙还是飞身迎了上去。 山中的小妖终究不会是王猛手下正规军的对手,没了迷雾的掩护,它们只能充当分散对手战力的炮灰,一旦等那些军士杀完,腾出手来,他们这只怕还要更加危险,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摆平这只‘恶虎’,众人才有一线生机。 两尊五境大妖一同出手,一时间倒是和王猛的武魄境战了个旗鼓相当。黑脸汉子力道刚猛,招式大开大合,一双金色大锤舞得更是虎虎生风,就是与王猛手中的巨斧硬碰硬,几个回合下来,也是不落下风。 而红衣女子体态轻柔,武功路数也打得刁钻阴柔,总是瞄准人身体要害,攻其不备。 两者彼此配合,几番攻防下来,倒是让王猛身上率先挂了彩。 白面书生站在不远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知在想什么。 “披霞山的气运终究有限,【镜花水月】的迷阵对付寻常士卒还行,可要困住王猛这只狡猾的老虎还是差了些。若能照此情形,将他就地直接斩杀,倒是省了诸多麻烦事。” 姚文心中不断盘算,视线却始终集中在王猛身上,看着看着,忽然不觉皱起了眉头,呢喃道:“奇怪,他的身手可是退步了?” 场中,王猛渐渐显得有些体力不支,骑在马上不停挥舞着巨斧,抵挡两人的攻击,明眼人都能瞧出那捉襟见肘的滑稽模样,只怕是撑不住多久了。 “哈哈哈,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果然名头都是吹出来的,还是说你这大将军的位置坐久了,这些年光顾着享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空留一个武魄境的名头。” 黑脸汉子见占了上风,忍不住放声讥讽起来。要是这名动流水国的大将就此死在这里,那必将会是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 红衣女子的嘴角也不觉浮现起一丝笑意,看来这‘老虎’也并非什么真的过山虎,该说是只病猫才是。真气如此不足,除了刚开始的那一下,后面明显力有不逮,再拖上一阵,估计也快是樯橹之末了。 就当两人心中危机感渐失,以为一切都将变得得心应手时,不远处在场外观望的姚文却突然大叫了起来,向来沉稳的他,此刻声音竟也变得有些慌乱。 “不对!那不是他真正的修为,而是因为用了【困兽符】,不要大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困兽符 第一百一十九章困兽符 突如其来的警示让正在围战的两人顿感诧异,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本该‘精疲力尽’的王猛却突然气势暴涨,只听他一道怒喝,伴着寸寸脆响,覆盖在其身上的坚厚铠甲竟悉数崩裂! 霎时间,罡风猎猎,气如烟海,无尽杀意顿时从四面八方涌现而来。而身处在这杀意旋涡中的二人一阵晃神,顿感不妙,多年的厮杀经验让他们立马明白,此刻若不拉开敌我距离,那么此生只怕是再没机会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脸汉子在心生警惕的同时脚下猛然发力,大地瞬间龟裂,激起大片尘埃掩护,同时他又以双锤护住面门,抽身向后跃去。 与此同时,红裙女子也作出退离姿态,身躯扭转,柔软的腰肢灵动如蛇,俯身贴地,竟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紧贴地面,急速滑行。 烈风起,斧芒现!率先冲破尘土的是一点摄人心魄的寒芒。 男人赤裸上身,满身疮痍,新旧不一,可常人见了,定会称呼一生‘好汉’,只因那伤皆在胸膛,战场厮杀时不曾退怯半步。 男人提斧,弓步曲身,手臂向后长长拉开,好似拖着一座大山,又像是牵着一头猛虎,伴着怒吼,呼啸而来。 将军怒,诸侯惧,大斧开山破,一舞扫千军! 黑脸汉子虽早有戒备,可当那男人手中的那柄【震山虎】结结实实地打中他手里的这对擂鼓震天锤时,黑熊精才明白,对方没有说大话,这斧当真震得了山! 几乎没有丝毫的停顿,王猛的大斧砸在了铜锤上,而紧跟着铜锤又立马砸到了黑脸汉子的脸上,并深深嵌了进去,他那近三四百斤的魁梧身躯占不到一丁点儿便宜,直接被对方一斧子连人带锤扫得飞起,就如一颗炮弹,向身后的密林中射去。 红裙女子听得身后巨响,不用看也知道定是那熊瞎子挨了打,身姿更是拼命游动,此刻真是恨爹妈少生了两条退,就连逃命的本事也不出彩。 眼看就要逃进密林,女子忽生警惕,身子一扭,一道凌冽罡气就此贴身划过,地面瞬间被切开一条深深沟壑,毫不怀疑,刚才若是没有躲开,少不了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就是这片刻的停顿避让,就让身后的男子追赶了上来,一抬手,弃斧不用,竟是要徒手将这女子抓起。 红衣女子眉头深深皱起,对方若是用大开大合的斧式来斩杀,她倒还能凭借灵巧柔韧的身姿躲闪一二,比起那只会硬碰硬的熊瞎子要好太多。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不安套路出牌,着实麻烦。 可她毕竟也是在这山中称王多年的大妖,生死攸关之际,谁还没个保命的本领。只见红裙女子身子一扭,下身化作蛇尾,全身柔软无骨,险之又险地避开对方的‘虎爪’,随即朱唇轻起,吐出一口猩红毒雾,乃是体内修炼多年的剧毒,凡夫俗子沾之既死,武夫、修士见了也要头疼几份。 王猛目光一凝,脸上却并无慌乱之色,只是迅速弯腰、侧身闪避。 媚娘见状,心中大喜,她并不觉得此毒真能要了这‘过山虎’的性命,只需拖延片刻,待她逃进密林,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噗” 鲜红滴落,媚娘有些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看见自己小腹处绽开着一朵嫣红,血如泉涌。 男人弯腰侧身,巨斧轻提,长长的斧柄绕过后腰,直线突刺,斧柄尾端那一点不起眼的倒刺小锥此刻正如一条毒蛇般深深咬进了敌人的血肉之中。 媚娘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握住斧柄,笑容凄美,略感吃力地说道:“下次谁再说块头大的脑瓜子都不灵光,老娘第一个劈了他。” 王猛冷哼一身,并无怜香惜玉,左手巨斧轻轻一拉,红裙女子便不由自主地被拉向身前,于此同时,男人抬起孔武有力的右拳,真气凝实,毫不留情地重重砸了上去,开得还是对方的面门,好个辣手摧花,想必是要砸个脑浆四溅不可。 避无可避,媚娘只好举起双臂,学那熊瞎子以力抗力,可她小小的身板如何能撑得住这武魄境武夫的重重一击。只听咔擦一声,女子单臂碎裂,整个人便如断了弦的风筝倒飞了出去,腹部撕扯开的血肉更是浓浓撒了一地,铺成鲜红的地毯,一路延伸至密林深处。 一盏茶的功夫,局势陡然逆转,两位都曾坐镇披霞山的五境大妖竟毫无还手之力,眨眼间就纷纷落败,这样的局面实在是令人始料未及。 王猛缓缓站起身,立起等人高的巨斧,低头看了一眼沾血的手掌,轻声叹息:“感觉终究还是差了些,没能迈过那道槛,不然这两个废物现在就该是两具尸体,而非重伤了。” 说完,王猛轻轻抬首,看向那始终在局外观战的读书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森然的牙齿,笑道:“现在,可就只剩你我了,宰辅大人。” 读书人的脸上倒是并无多少惧色,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言,所谓的威胁其实并无多大用处,就像出了趟远门,要回家了,虽无奈,可总归还是有些不舍的。 “我原以为你只是有着一颗禽兽的心,没想到如今却是真成了实打实的禽兽了。怎么,当人当久了,才发现非‘我’族类,现在想要转投蛮荒了。”姚文嗤笑一声,似乎并没有将眼前这个抬手投足间便可重伤两尊大妖的武魄境大将放在眼中,反唇相讥。 王猛揉了揉略感僵硬的脖子,发出清脆声响,也不急着再杀,反而是找了块石头坐下,苦笑道:“被你看出来啦。” 姚文冷笑道:“【困兽符】原本就是为了方便人族修士囚禁妖族大妖所炼,能封住其体内暴涨的妖气,使其四肢无力,如同被困囚笼的野兽,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法施展。你这家伙无缘无故将它刻在自己的铠甲内,是为了隐藏那日渐充盈的妖族真气吧。” 王猛缓缓抬起头,两人彼此对视。读书人的视线里,那一双宛如野兽般的瞳孔出现在了男人的眼中。 谁说过山的老虎非吃人不可,吃妖也是一样的。 第一百二十章 以指出剑 第一百二十章以指出剑 姚文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位身居高位,手握兵权,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庙堂翘楚为何会放着飞黄腾达,名留青史的光明大道不走,却偏偏要铤而走险选这断头路。身而为人,却习妖族功法,不是邪魔外道是什么?且一旦被那些正派人士所察觉,少不得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便是那善于装聋作哑,隔岸观火的大人物也保不了。 “何苦来哉?”姚文实在不解,眉头深皱。 三座天下如今虽看似相安无事,可隐藏在这和平表面下的暗流汹涌数不胜数。光姚文在位时,所查获的妖族碟报就有上百起,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账目,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遗漏的。一个小小流水国尚且如此,放眼整个浩然天下,三教大统,诸子百家,其中的明争暗斗可还会在少数? 王猛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将自己推到了与整个浩然天下的对立面上,在外人看来,完全是自寻死路。 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姚文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杀人如割草的‘屠夫’是绝不会做令自己吃亏的赔本买卖的。 男人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身上杀气尽敛,单手握着巨斧,抬头望天,眼神讳莫如深,就如曾经的乡下孩童期盼着明日会下雨,这样便不用再去农田里帮工,可偷得一日清闲。 记忆里,他似乎自参军起就很少回去了,光想着杀人,赚军功,升高官,试试大户人家的日子。却不知在老家那简陋的屋子内,一亩三分地,还有两个老夫妻正日渐迟暮,身子骨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丈夫的手再也提不动刀,宰不了猪;妻子的腿也下不了地,插不了秧,只是老夫妻俩还是喜欢日复一日地守在家门前的空地上,眺望着村口,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最后一次回去是七年前的夏天,王猛记得那条泥泞的小路,还有林子里吵人的蝉鸣。他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身后是一车车的金银珠宝,由百名军士押运,随便拉出一箱,就能让这里的人一辈子都吃喝不愁。 一入村,男人便策马扬鞭,直奔记忆中那破旧的草屋。 可转眼间,两座新坟墓立于眼前,男人面色平静,只是静静站着,沉默不语。身后的军士们不敢靠近,只得远远守着。 许久之后,男人苦笑一声:“就差了三天,你们二老怎么也不肯……多等一阵呢?” ‘林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七岁稚童就能从书院里学会的道理,可惜他王猛是个莽夫,没念过书,除了杀人的本事,别无他技,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 王猛深深吸了口气,思绪重新回到现在,休息够了,便起身,提斧一步步向书生走来。 “其实我挺羡慕你们这些读书人的,懂得大道理很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动动嘴皮子就能走上一条平步青云的大路,比我这只会杀人卖命的粗人活得潇洒。” 姚文眉头微蹙,随即很快舒展,呵呵一笑:“你这屠夫竟然也会羡慕读书人,我还以为在你眼中我等不过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除了评头论足,纸上谈兵,啥也不会哩。” 王猛摇摇头,魁梧的身躯已经来到书生面前,两者体格上的巨大差异无形之中造成了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王猛视线下移,沉声说道:“你有学问,懂大道理,若不与我作对,我该奉你为先生。” 书生摇头笑道:“姚文受不了这千古骂名,你我还是做敌人的好。” 王猛亦是微微一笑:“读书人的骨气?” 姚文点头,纠正道:“该是风骨才对。” 下一秒,汉子手中巨斧陡然扬起,穿甲裂风,瞬间来到书生面前,不留丝毫余地,比之先前一舞更甚,就要斩下这颗大好头颅。 书生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抬手,只听轰然一声,罡气炸裂,一缕剑气从其指尖迸射而出。 两人相距极近,王猛无法躲闪,只听闷哼一声,后背霎时溅起大片血雾,竟是被人一剑贯穿了胸膛。 剑气去势不减,将人拖着向后退去。王猛咬牙死死护住心脉,双脚更是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直至二十米处才堪堪停了下来。 王猛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小小剑孔,血水滚滚地往外冒,他却不为所动,反而抬首冷笑道:“姚文!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吗?用这披霞山的山水气运作剑,给我致命一击?” 书生放出一剑后,整个人明显虚弱了许多,脸色更是苍白如纸,身子微微摇晃,显得有些空明模糊。 “不够吗?” 王猛摇摇头,声音幽寒:“很不够,十年前可以,五年前或许也可以,因为那时我还是个【人】,刚才那一剑就足以要了我的性命。” 姚文收敛心神,忍着气运反噬的痛楚苦笑道:“那现在又有何不同?” 王猛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迹:“现在嘛,差了点意思。” 言毕,王猛忽面露狰狞之色,浑身不住颤抖,胸前条条青筋如虬龙般暴起,异常吓人,更不可思议的是,转眼之间,那胸口的小剑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不到片刻时间就恢复如初,不见丝毫痕迹。 书生见状摇了摇头:“好好的一个武魄境武夫,前途无量,却半路由武道转妖道,舍弃所有,就为了换来这样一副人不人,妖不妖的躯体?” 王猛回答道:“人活百年入土,妖活千年不朽,大道长生,谁人不想?” 姚文疑惑问道:“真就为了再活得久一点?” 王猛正色道:“是久很多,若不开辟新路,那我此生也就止步于此,区区武魄境,何谈大道长生?” 书生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将手重新抬起,高声道:“此处山水气运可助我再出一剑,将军可敢接?” 王猛放生大笑:“有何不敢。”说着更是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下次记得朝这儿放,尸首分离,最为致命。” 书生点点头:“受教了,那么姚文在此……” “请将军上路!” 第一百二十一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一百二十一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日当晌午,距离披霞山百里外的宽阔官道上,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马正整装待发。 冲锋轻骑八百,悍不畏死步卒一千二,还有五百重甲铁浮屠与五百连珠弓弩手两边策应,共计三千兵力,当真是个大阵仗。 鸟鸣山幽,风吹林柔,三千人此刻却安静无比,不闻丝毫声响,仿佛就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些。 小溪边,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下了马,脱去鞋袜,赤足放进了溪水中。清凉的水流缓缓流淌,老人望了一眼远处的山峰,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十分享受此刻的宁静。哪怕是身上那件纹着五爪金龙的袍子沾了水,也丝毫不介意。 溪水旁除了老人外,还站了两个衣着、样貌、气质都截然不同的武者。 一个背剑,八柄! 一个背画,等人高! 背剑的是个样貌冷峻的中年男子,宽大的剑架上共放了八柄奇形怪状的宝剑,大的小的,应有尽有。有如锯齿割肉,也有如针线秀花,还有一柄剑不曾出鞘的古剑放在正中,些许老旧,似乎已经藏了诸多年月。 另一位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背等高画轴,手持一面桃花扇,脸上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很容易让人亲近。 “两位先生要不一起下来试试,这山里的水无根无萍,清爽的很啊。”老人笑呵呵地发出邀请,丝毫没有一国之君的架子。 背剑的男子没有反应,目视前方,他的视线似乎总是无法集中起来,虽然人在这里,可一颗心却早已游离在外。 反而是背画的少年微微一笑,收拢纸扇,回答道:“吾等粗人,只知杀伐之术,怎敢与陛下同席,就是如今脚下所踩,也尽是陛下疆土,再僭越可就更加不懂礼数了,回去是要受责罚的。”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勉强。他虽有拉拢之意,可也知这二人身份特殊。金钱、地位、权利在他们这等人的眼中毫无吸引可言,此次花大代价请来无非是做个保险,就让那‘万一’中的‘一’再也无可能出现。 又浸泡了一会儿,兴许是乏了,老人起身走回自己的战马前,有一名宦官见状立马出列,想要上前搀扶,却被老人挥手斥退。 老人视线扫过身后军阵,高声说道:“寡人自十四岁起,便随先帝出征,戎马一生,打下这大大的江山,现如今难不成上个马都要人扶了吗?寡人还能再活二十年,还能再看这天下二十年,便是将来你们的孩子长大了,想入仕,寡人也能睁着眼,看一看,瞧一瞧,是否皆是国之栋梁!” 老宦官如遭雷击,大呼‘奴才该死’,一哆嗦便匍匐在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好在这位流水国的老君王并未真的降罪,而是转头双手牢牢抓住马鞍,随即脚下一蹬,便灵巧骑了上去,看那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就知真有行伍底子,与那些江湖游侠儿的花式上马大为不同。 这时背画的少年顺势拍手叫好道:“陛下真英雄也,风采不减当年。” 没想到老人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笑骂道:“狗屁,老子骑马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马屁拍到马蹄上,背画少年丝毫不显尴尬之色,反而义正言辞地说道:“江湖虽不见陛下,可陛下的传说依旧在江湖上流传。” 老人心情大好,喊了句:“当赏!”转身便策马扬鞭,一马当先地向着那座山头飞奔而去,吓得身后的武将纷纷大惊失色,立马指挥部队迅速追了上去。 溪水边,装扮奇特的两人并不急着赶路,等所有人都走完了,那背画的年前公子才无奈叹息道:“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咱们这位老来得子的陛下,为了他那生性纯良的小殿下,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哦。” 背剑的冷峻男子依旧毫无反应,似乎并没听见身旁同伴的话语,或许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去在意,俗世中的这些无聊琐事哪比得上自己手中的剑和心中的道。 背画少年等了一会儿,见身旁同伴仍像块木头一样杵着,便觉得无趣的很,苦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哎,真不懂老大为何要将我与你这剑痴分到一组,一路上白白少了诸多乐趣。” 背剑男子这时疑惑地转过头,望着少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背画少年嘴角抽了抽,实在无语,只好转移话题道:“没什么,就是问你,那王猛,你杀他需几剑?” 背剑男子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若是单纯的武魄境,我只需出到第三剑,便可取他性命。” 背画少年点点头,可又补充道:“不过听说那家伙沉浸武魄境多年,现如今已经隐隐约约摸到了七境的门槛,又有一柄【震山虎】作依仗,就不怕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再借机破镜?” 背剑男子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山峰,没有迟疑,极为认真地说道:“那我就再多出两剑,五剑!必杀之!” 背画少年微微一笑,便不再多问。既然男人说了五剑必杀,那就真得只需五剑。可随即却又莫名觉得有些失望,因为在这北州之内,能逼眼前之人尽出八剑的人物少之又少,所以至今为止,他都没见过这男人出到过第八剑。 听【家族】里的其他人说,老八上一次使出【八剑齐飞】还是追杀一位玉璞境的九境大剑修,那人也是个使剑的高手,七百里,剑气纵横,双方大战一天一夜,最终老八将那剑修的脑袋割下带了回来,掷在地上只说了一句:“这人的剑中途断了,比不得我的好。” 当然,‘老八’是家族里人的昵称,并非他真得就只排行第八。因为背了那么多柄剑在外闯荡,为人又木讷古板,外人不知真实姓名,久而久之,江湖上的人就都称呼其为【剑八】! 而这名号也被家族里的人认可,索性也就懒得再换,便就此定下了。 背画少年还在回忆往事,却忽然感觉被什么给撞了一下,抬头望去,原来是男人已经背剑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又头回望了同伴一眼。 “花儿,跟上。” 少年微微一笑,情不自禁地回答:“好嘞,老八。” 说完,少年莫名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你嘴贱。”快步跑去,跳脚嚷嚷道:“八爷,你又占我便宜,麻烦下次发音准些,我叫【画贰】,不叫花儿,听着咋像个姑娘名儿。” 背剑男子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放在了心上。 少年无奈地提了提背上的长长画卷轴:果然还是只有你最懂我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主仆兄弟 第一百二十二章主仆兄弟 披霞山上,白面书生衣衫猎猎,不惧那滔天杀气,抬手一句‘请将军上路’。 王猛哈哈大笑,也不矫情,气势汹汹,提斧便来战。 也不知是命运使然,还是星宿冲突,自古以来,王朝中的文臣武将似乎总不对付,彼此非要分个是非对错,生死不休。 今日,这一对也是如此! 王猛三步并作两步,转瞬一斧劈来,霸道刚猛,气势如虹。 姚文不为所动,抬手虚空一张,一股无形气运顿时将其笼罩。王猛的大斧重重披在这光幕之上,光幕微微晃动,却不能破,反倒是将王猛震退了小半步。 王猛微微皱眉,不过看到对方越发苍白的脸色,嘴角不禁冷笑,握了握手中的大斧:“你这借尸还魂的手段只能算是下策,终有时限,就是让你取巧夺了此处山水气运又如何,你一个不曾修过半天道的凡夫俗子,如今也不过是空有一身六境修为,却使不出半点儿仙家法术,怎能与我斗,不过是稚童画虎,徒增笑尔。” 姚文面色如常,温声说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将军擅武,重杀伐,又何必学那文士,耍心计。要是想激姚某出那最后一剑,尽管来取我这颗头颅,拐弯抹角的,岂不一点儿也不爷们!” 王猛咧开嘴,猩红的舌头舔着上齿,立马染上一片深红:“说得在理,与你们这些文官斗久了,倒是一点儿也不干脆了。”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虚空之中就有一道罡气袭来,狠狠撞击在那光幕之上,白面书生被这霸道至极的斧劲逼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飘去。 王猛眼中凶光毕现,脚下一蹬,寸寸龟裂,眨眼间便已冲到书生面前,又是一斧,劈山式,以千钧之势砸下。轰然一声巨响,白面书生被深深砸进地里。 第二斧落下,姚文闷哼一身,不觉口吐鲜血,虽有光幕护体,未被当场砍杀,可那一重接着一重的霸道刚劲是无法轻易抵消的。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王猛的第三斧又紧随而来,开天式,自下而上,大地仿佛都被撕裂一般,巨大的斧芒几乎要横断整座山脉。姚文被高高抛起,飞向高空,面上已无一丝血色。 王猛深吸一口气,眼中瞳孔呈现异色,浑身妖气萦绕,好似一头凶猛异兽,一步登天,来到对手面前,就要落下这第四斧。 “到了阴曹地府,记得下辈子投胎,别再跟拿斧的蛮子讲道理了!” 王猛面目狰狞,双手握住斧柄,倾力劈下。 姚文面色凝重,剑指已经成形,想着是否此刻奋力一搏,否则这一斧下来,他将再无报仇雪恨的机会。 就此这千钧一发之时,下发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王猛,休伤我家少爷!” 话音刚落,只见一金色大锤如炮弹般从下方袭来,迅疾如风,威力惊人。 王猛仅是迟疑了片刻,却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照旧一斧劈了下去。 不过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本陷于死地的姚文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凌空扭转身子,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开天辟地的一斧。 铜锤砸中王猛的护身罡气,仅是发出一声闷响,并未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两人先后落地,王猛收起大斧,看了一眼满脸血肉模糊的黑脸壮汉,忍不住讥笑道:“也是命大,可你如今这模样,当真是成了个熊瞎子了。” 黑熊精满脸血污,一只眼框已经彻底塌陷了下去,仅留一只还能勉强看见些东西,其余部分更是一塌糊涂,这伤势要换作常人,早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老黑上前一步,挡在书生面前,手握另一只铜锤,死死盯着王猛,打定主意,就是拼个玉石俱焚,也定要护少爷周全。 像他这种流落在浩然天下的野妖,在外人眼中,只能算是最下等的生灵,甚至连寻常富贵人家的爱宠,也敢凑上来尿上一泡。要是敢有丝毫不满,少不得就是一顿鞭打。 老黑自小就被一户仙家府邸买了去,年幼时也曾用过一些丹药喂养,自然长得魁梧壮硕,本意是给那仙家子弟当舍命护主的死士,可后来一次仇家有针对性的伏击,让那方寸大乱的二世祖无意间破了相。仅是一条小小的划痕,却是黑脸汉子用半条命换来的周全。 那一战,他杀了近百名刺客,浑身浴血,将那瑟瑟发抖的无知少年死死护在墙角,身上伤痕无数,却不曾有半分退怯。 对方眼看时机将过,无奈之下命令手下万箭齐发,不留活口。老黑便将那少年牢牢抱在怀中,坦然迎接那漫天箭雨。 当家中的供奉赶到时,黑脸的汉子的身上已经难见一块完整血肉,凄惨渗人。 可即便如此,那一战后,脸上留了道疤的小主人还是一脸嫌弃地说了句:“这东西一点用处都派不上,就算救活了也是浪费我家丹药,还是丢了吧。” 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他就这样被随意地扔在了荒郊野外,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老黑原以为这将会是自己可笑而又无趣的一生,却不想一双小手却又将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老黑记得那孩子个头不大,一脸书卷气,见着他这凄惨模样却不害怕,反而笨拙地给他包扎,偶尔还会带着食物上山,一大一小坐在石墩上,就着山中的清泉吃得香甜。 老黑就这么静静地陪伴着那孩子,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高中榜首,娶妻生子,最后又生出越来越多的白发,直至暮年,老人也不忘摆着那老态龙钟的模样,瞒着家人子女,悄悄上山,就为和儿时的同伴唠唠嗑,叙叙旧,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姚文看着眼前忠心护主的黑熊精,无奈叹了口气:“老黑,是我低估了这人的修为,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堕入妖道,原本的计划看来是用不上了,你还是先走吧,剩下的交给我。” 黑脸汉子摇摇头:“少爷要是嫌我老黑此刻是个累赘,那老黑待会儿先死即可,不过这王猛惹错人,便是死,我老黑也要撕下他两块肉来。” 姚文摇头苦笑,抬头望了望天,眼中有泪,不知是喜还是悲,呢喃说道:“有你这一句话,来世愿再做兄弟!” 黑脸汉子身子微微颤了颤,却不再开口,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主仆是名分,俗世扎根生。情谊在心中,当为知己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武魄罡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武魄罡气 王猛眯起双眼,望着眼前这对视死如归的主仆,脸上神情并无多少变化,只是不觉扯了扯嘴角,觉得有些麻烦。 战场之上,生离死别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前一晚还一起唱歌喝酒的袍泽说不定今日就掉了脑袋。被刀砍杀也好,被弩射死也罢,运气差点儿的开战伊始就直接被对方的铁骑给踩成了肉泥,名副其实的死无全尸。王猛见多了,也就麻木了,最多清明时节,多烧些纸钱,也算是尽了份心意。 虽不近人情,可战场就是如此残酷的地方。一条人命没了,监军的簿子上顶多轻轻勾上一笔,也就完事了。至于那倒霉的新兵叫什么,住哪里,又是为何而死,家中是否还有老人需要赡养,一概不问,在流水国的军营大帐内,从无抚恤一说,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被记住名字,才能出人头地。 王猛很幸运,他活到了最后,除了自身的勇武外,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而他两样都不缺,今日也坚信如此。 王猛转动手中的大斧,数百斤的杀器在其手中灵活的如同姑娘缝衣的绣花针,一戳地面,铿锵作响:“姚文,临死再与你说件事,你可知你不在的这几年里,这流水国已是从里到外都蛀了个透,那些个养尊处优的门阀勋贵早已没了当初的锐气,你死以后,更是没了约束,一个个不是想着争权夺利,就是升官发财,便是我王猛送过去的珍宝美女也是一样不落,照单全收,胃口当真是越拉越大了,也不知咱们宫里那位知道了是否被气青了脸,天命又短了几年。” 姚文暗自调息,神色平静道:“所以大将军想要来个改朝换代,成就自己的宏图霸业?” 王猛笑着摸了摸后脑,身余八尺的汉子竟也有些腼腆道:“说实话,我也没有想过像我这样的粗人居然也会有坐龙椅的那一天,这样算不算是光耀门楣了呢?” “放屁!”黑熊精子怒声呵道:“就你这不忠不义,满手血腥的屠夫,要是坐上了那龙椅,还不得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啊!还想光耀门楣了,估计你那祖宗十八代都得背上这千古的骂名。” 肃杀之意骤现,原本还一脸笑意的男人神情蓦然冰冷,咬牙切齿道:“成王败寇,多少开国君王不是在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他们坐得我为何坐不得!” 姚文抬首定睛,轻吐四字:“因为……浩然正气!” 王猛眼神狰狞,这四字就如四柄利剑深深刺进了心窝里。他如今已是入了妖道,早已不算这浩然天下的子民,如何承得住这【浩然正气】四字。试想一下,要是让民众们知道他们的开国君王竟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如何能够安心? 王猛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体内越发狂躁的妖气,狰狞笑道:“自古史书皆由胜利者书写,只要等我成了流水国的新君,千百年后,谁还会记得。放心,到时你这被株连的叛国佞臣,我也会替你改成个忠君爱国的名儒,算是死得其所了。” 姚文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将军是读了不少兵书,与我侃了这半天,醉翁之意却不在酒,可是在找那红裙女子?” 王猛眼神微动,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察觉到了心思,也不恼,反而大大方方地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确实察觉不到那女人的气息。 王猛眉头微皱,既然眼前这大黑熊还有一战之力,那女子肯定也早已调息完毕。王猛虽不将这两人放在眼里,可生性谨慎的他还是不想放过任何漏网之鱼,况且那女人的毒雾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他虽有武魄境的体魄,可要是刚才袭来的不是黑熊精的大锤而是那女子的毒雾,那一斧还真劈不下来。 “将军还是别瞧了,那女人与我们不是一路,此刻恐怕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吧。”姚文一脸无奈地说道,他们与那蛇妖之间本就是利益纠葛,算是上了同一条船。可如今船要沉了,难不成还不许人家逃命去。 能托付性命的可以是亲人、知己、挚爱,但绝非会是个陌生人。 王猛微感差异,又见黑脸汉子一脸愤懑,心中已经信了大半。这世道,人与人之间都信不过,更别提妖了。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让王猛有些犯难了,他来这披霞山的目的其实有两个,一个是眼前的白面书生,消除一笔陈年旧账。 至于另一个嘛…… 王猛心思急转,目光一凝,随即将手中那柄【震山虎】举过头顶,正当姚文与黑熊精疑惑时,一股诡异的红光突然从斧端射向高空,然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姚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随即脸色大变,对着身前的黑脸汉子喊道:“老黑,阻止他,他这是要封山!” 黑熊精闻言顿时气沉丹田,运足力气,一锤便砸了过去。可就在临近之时,突然一阵罡风袭来,老黑仓促抵挡,可也被拍出去十多丈远,吐血倒地。 罡气流转,隐隐约约可见一头青眼碧虎徘徊在王猛身侧,对着一人一妖,虎视眈眈。 “罡气外放,武魄显形。” 姚文看着眼前朦胧似风的青眼巨虎,神情凝重。 武夫一途,前三境打底,四境金刚境淬体,五境雄胆境练气,而到了武魄境,便能罡气外放,杀人于无形。 很显然,眼前这头青眼巨虎就是王猛外放出的武魄罡气,守在自身周围,即可御敌,又可杀人。 只是据姚文所知,一般武魄境武者的武魄罡气大多是些刀枪剑盾,皆是实用的死物。可像王猛这样,直接放出一头形象逼真的老虎的,还是第一次见。 就是这片刻愣神的功夫,等姚文大感不妙,回过神来时,众人的头顶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层诡异的红幕,整个披霞山此刻都被笼罩在这红幕之下,如桌布上的餐盘,无法逃离。 王猛将巨斧抗在肩头,那猛虎就匍匐在其脚下。男人抬脚,踩在虎头上,身子微微前倾,眼含残酷笑意。 “该进食了!” 一人一虎,相得益彰,见着了,便觉得是该有霸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 炼妖大阵 第一百二十四章炼妖大阵 姚文抬头望了一眼天,红光大作,如血海翻腾。他眉头深皱,神情不觉又凝重了几份。 “此时此刻,这披霞山倒还真名副其实了。” 曾经执掌一国政权的大宰辅无奈低头苦笑,抬手指了指头顶处的红云,望着不远处的威武大将问道: “炼妖大阵?” 王猛点点头,放声笑道:“宰辅大人果然见多识广,不错,正是炼妖大阵!上山前,我便已命人在山脚做下了谋划,此刻正巧派上用场。” 姚文叹了口气,心力交瘁:“原来这才是你兴师动众,亲自来此的缘由。” 姚文后知后觉,想来也是,如今的王猛已是一手遮天的朝中重臣,若真要肃清‘余孽’,大可派人大军围剿,何必亲自带这千百人来搜山,定有其他目的。 【炼妖大阵】!顾名思义就是专为为炼制妖族而设计的困阵之法。之所以说是‘困阵’而非‘杀阵’是因为这阵法本身并无任何杀力,像这样张开一片鲜红幕布,将整个山头笼罩就已经是它的全部容貌了。 可要仅仅如此,那王猛也不必大费周章从一个世外高人那里花重金买来。此阵虽不具任何杀力,却如苗人养蛊的蛊盅般,是个天生的大‘器皿’。身处此阵中的妖物,全身的妖气会不由自主地流向妖气最重的那一个,直至一方妖气散尽而死。 而此刻的王猛就宛如一个台风眼,整座披霞山上所有妖物的妖气都开始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体内。 书中有云,山有猛虎,一啸撼群山,再啸惊万兽,三啸则气吞山河。 姚文看着眼前气势节节攀升的男人,终于知晓了他真正的目的。 “流水国境内,就这披霞山中妖物最多,妖气最浓,你想用这旁门左道,一举突破武魄境的门槛,跻身七境大宗师的行列!” 王猛哈哈大笑道:“所以啊,当我听说你在此处现身,想要有所筹谋的时候,我真是睡觉都要笑醒了。正好省了我一番功夫,不然还得想着用什么借口来此呢。” 姚文反问道:“这么大张旗鼓,不怕被正道人士所察觉吗?” 王猛目光阴寒,沉声说道:“等你死后,像样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没人会怀疑一个护国大将军外加一个七境宗师说的话。” 姚文心想也是,苦笑着向对方抱了抱拳说道:“将军,好手段。” 王猛嘴角一咧:“过奖。” 下一刻,大斧劈面而来,姚文不敢托大,全力抵挡,黑熊精见状,立马前来支援。王猛只是轻蔑一笑,身侧青眼巨虎瞬间扑了过去,双方立马缠斗在了一起。 ………… 密林中,王猛手下的轻骑与小妖们的厮杀也正要落下帷幕。毕竟是经历过战场厮杀且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伍,对上这群无根无底的小妖几乎就是一边倒的战斗。军士们相互配合,攻防兼备,很多时候根本无需言语沟通,就能完成一波华丽的击杀。 一头身材略显魁梧的巨猿仗着体型优势,一连打倒好几人,正洋洋得意之时,四名整齐划一的校尉便围了过来。巨猿大怒,还真有不怕死的,一拳砸下去,两名校尉气沉丹田,举盾抵挡,与此同时,另外两人迅速绕后,就地一滚,抽刀出鞘,刷刷两道寒光,巨猿的脚筋被瞬间斩断。巨猿吃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谁知前方两人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一同弃盾,弯腰捡起脚边的长矛,大喝一声,向着巨猿那粗壮的脖子齐齐刺了进去,一击入肉,长枪再是一绞,鲜血四溅,一颗充满震惊与恐惧的头颅就此高高抛起,滚落在地。 树后,土木三郎抓住时机,从后偷袭,一刀解决完一名军士后,再抬首时,己方这边明显落了下风,而他也是累得气喘吁吁,只怕再杀个两人,就无力再战了。正想着是否就此抽身,独自逃命时,忽然天空中亮起一道光柱,随即便是红云遮天,还未等众妖反应过来,突然一阵疲惫感袭来。 鼠人脚下一阵踉跄,不由背靠大树,险些摔倒。 前方,见势不妙的女翼人射完全部弩箭,转身便要起飞逃离,可刚煽动翅膀,身子飞得还没树干高就跌落在地,浑身无力地抽搐起来。 其余众妖也是立马变得虚弱无比,体内的妖气开始不断流失,不要说迎战了,此刻就连站起来只怕也是困难。 围剿的军士的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明白发生了,不过他们毕竟从生军伍,知道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也不留情,直接手起刀落,斩杀就近的小妖。一时间血流成河,哀嚎不止。 土木三郎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但他明白要是还留在这里必然就是个死,好在他生性谨慎,动手的地方都比较偏僻,一时间还没被那群拿刀的发现,正暗自庆幸,打算遁地离开时,偶然回头瞥见不远处那名女翼人也正奋力向着草丛中爬去,可惜她那对宽大的羽翼实在太过惹眼,很快就被一名军士察觉了。 “吆喝,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军士大步走向女翼人,抬起脚,将她踢了个翻身,女子仰面躺着,胸前的饱满微微颤抖,却没力气再反抗。 军士扯了扯嘴角,缓缓抽搐腰间的长刀,轻轻抵住对方的胸口,冷笑道:“下辈子记得当个好女人,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提不起老子的兴趣。”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突然从树后射出,那军士似早有预料,心中冷笑,反声一刀横砍,将暗器弹开。贼眉鼠眼的矮个男子趁势而上,用上仅存的一点力气,拔出身后的长刀。 劈山式! 军士面色如常,不为所动,只是提刀横挡,这样的斩击软弱无力,根本不值一提。 可下一秒,土木三郎手中的长刀就如切豆腐般直接切开了对方格挡的兵器,将他连人带刀一同斩成了两半。 虚弱不堪的鼠人瘫软在地,摸着的宝刀,嘴角微扬:“是个好宝贝。”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读书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读书人 “轰轰轰!” 山林中不断传来激烈的炸裂声,随即便见两道身影冲破粗壮的树干倒飞出来。 落地后,白面书生与黑脸汉子各自吐了一口鲜血,望向密林深处,神情无比凝重。 王猛赤裸着上身,提着大斧,一拳砸断一根等人粗壮的大树,大摇大摆地走出。 “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姚文,要我说你那最后一剑也别藏着掖着了,使劲朝我身上招呼得了,不然真就枉费了你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 王猛说着,拍了拍自己健硕的胸膛,上面伤疤纵横,一看便知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悍将。 姚文擦去嘴角血迹,没有回答。他非不想出剑,而是时机未到。以披霞山山水气运凝聚而成的剑意虽威力巨大,可要击杀此时妖气最盛,罡气最浓的王猛,还是差了一点。况且对方有了防备,想要得手更是希望渺茫。 这时身后的树林中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姚文眉头一皱,就见数十名身穿铠甲的军士踏步而出,登场后立马列阵,手持刀盾,将两人团团围住。 王猛嘴角微扬,就近坐在先前被打断的树墩上,一抬手,便有一名掠阵的军士扔了个水袋过来。王猛空手接住,打开塞子仰头狠灌几口,完了擦拭了一下嘴角,问道:“都杀光了?” 一名校尉上前弯腰说道:“禀将军,大数妖族余孽都已铲除,仅有几个侥幸逃脱,是否派人追击。” 王猛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头顶处的红幕,笑道:“一群小鱼小虾,在老子的‘嘴里’里又能逃到哪里去。” 说着,王猛抬手指了指前方的白面书生与黑脸汉子,高声说道:“都听好了,这两个才是此次进山的大筹,谁要是能杀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赏百金,封千户!” 此言一出,所有军士顿时个个都急红了眼,磨刀霍霍,恨不得第一个冲上前拔了这头筹。 姚文脸色阴沉,寒声说道:“王猛!你想让这些人来送死吗?” 王猛冷酷一笑:“我只是让他们知道,危险往往与机遇并存。想要爬的高,做那人上人,自然得吃苦头,或许还有可能丢掉性命。” 说到此,男人猛然大斧一挥,地动山摇,他神色亢奋,激励道:“可那又怎样!老子就是这么一步一步从尸骸堆里爬出来的。你没见过那血流成河的凄惨,就不要想着施舍那毫无价值的怜悯,因为它在我们的眼中……” 一文不值! 或许是被震慑了,姚文沉默不语,没有反驳,他这样一生都在庙堂内布局筹划的人,或许确实无法体会战场上没日没夜的厮杀的痛苦。所有人都不敢睡死,生怕睡梦中会被人割了脑袋,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又或是每一顿饭都吃得格外仔细、认真,生怕这将会是此生的最后一顿。甚至不敢给家里面写信,生怕回信时,他们已经永远得闭上眼。 不知是谁第一个冲了上去,刀光闪过,姚文愣神之际,右臂被人狠狠砍了一刀,随即就是一只巨大铜锤掠过,将那心急的汉子直接砸成了肉饼。鲜血溅在昔日宰辅的脸上,令他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下仿佛是吹起了开战的号角,无需王猛再发号施令,所有军士都仿佛发了疯一般扑了上去。刀光剑影,黑熊精奋力招架,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很快便身中数刀,血流不止,也亏得他皮糙肉厚,不然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姚文此时也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执念,单掌推出,逼退几名持盾军士,带着黑熊精撤出一段路子。众多军士宛如嗅着了血腥味的野狼,顺着血迹快速追赶,根本不打算给两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黑熊精喘着粗气,脚步越发虚浮,没走多久便一头倒了下去。姚文见状,赶忙将他扶起,一脸愧疚。 黑脸汉子只是无奈苦笑,说不能陪少爷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了。本就是身受重伤的躯体,又被吸走了大半妖气,还能坚持厮杀至此,全凭一口气撑着。只是再坚定的意志此刻也无法驱使一具伤身累累的身体。黑熊精自知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已经无力再战了。 “少爷,我老黑前半辈子像畜生一样被人使唤,活得憋屈。好在后半辈子遇见了您,算是逍遥了半生,也不算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就是夸下了海口,临了却啥忙也没能帮上,想来还是无用了啊。” 老黑回光返照,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掌,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地上流出的血迹淡得如水,他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牵强。 姚文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生离死别的感人话语,只是牢牢握住了汉子那悬在半空中的手,静静地注视他,直到闭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片刻时间,身后的军士很快追了上来,却不急着抢功劳,而是远远观察着,磨刀霍霍,猎物临死前的反扑最是危险,战场上亦是如此,所以没人愿意当这探路者,白给他人做嫁衣。 远方,王猛稳坐钓鱼台,也不催促,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这情景简直和当初姚府被抄时一模一样。那手无缚鸡之力,垂垂暮年的老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看着全族被屠杀怠尽,然后再由他这新晋的勋贵亲手斩下这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曾令朝堂内外都无比敬重的头颅。 “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的话也不全是瞎说。”王猛自嘲一笑,忽然目光一凝,望向密林深处。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银光激射而出,如蛟龙入海,势如破竹。 众军士如临大敌,立马举盾迎战。 少年一步踏出,长衫飘舞,单指一挥,飞剑开道。顿时剑气纵横。他,如疾风压劲草,百米之内,穿军而过,好个一剑破百甲! 剑芒近,王猛冷哼一生,脚下一踢,大斧便上肩头,随即就是一招横扫千军。 “呯!” 剑斧相加,铿锵有力。 王猛看清来人,眉头一皱,不禁开口问道:“剑修?” 少年抬首,淡然回答:“读书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傻还是笨 第一百二十六章是傻还是笨 突然杀出的少年剑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愣愣望着,有些不知所措。 王猛低头,瞧了一眼,看着似乎还是个未成年的毛头小子,不禁挑了挑眉。只当这小子说的话是在讥讽自己,毕竟前一刻他还在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谁想下一秒就有‘读书人’持剑来袭,不是挑衅是什么。 王猛嘴角冷笑,手中巨斧陡然发力,少年目光一凝,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没有硬接,而是抽身后退,险险躲过那开山裂石的霸道罡气。 王猛收斧而立,望向姚文,讥笑道:“看来你还请了额外的帮手,只不过一个区区的四境剑修,比起前面那两头大妖来,可是差远了,还是说这小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你在最后才放出来?” 王猛手中的巨斧虚空指了指叶凡,显然是将他当成了姚文请来帮忙的战力,只不过却并未放在心上。此时此刻,整座披霞山内就数他修为最高,实力最强,还有炼妖大阵相助,不管对方来多少帮手都是送死,顶多消磨一下时间罢了。 姚文也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手相助,事已至此,他原本已经做好了与王猛同归于尽的打算,所以当他将视线望向少年时,也是十分不解。 姚文沉吟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不成他就是那女人口中提过的年轻剑修?”。 原本的计划中,那披霞山的红裙女子说要拉拢一个年轻人来共同对敌,可惜事与愿违,对方没有搭理她,计划也就泡汤了。姚文起初并未在意,多个帮手自然好,没有也不会有啥影响。可惜他还是低估了王猛的实力,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会由武道转入妖道,修为突飞猛进,两尊五境大妖居然如此轻易就败下阵来。或许正如王猛所言,这排面十年前他可能会死,而如今却得差远了。 少年手中握着木剑,伫立在战场之上,眼神清澈如水,不见丝毫杀气,整个人静得有些反常。 王猛见了,微微皱眉,他在战场上遇见过许多不要命的对手,可眼神如此‘温和’的还是头一个,不觉嗤笑一声,说道:“年纪轻轻学他人做出头鸟,可是会死得很快的,还是速速离去,多听些家中长辈的教诲吧。” 少年并非妖族,王猛也不急着动手,心中琢磨着是哪家的仙门子弟,年纪轻轻就敢独自闯荡江湖。 叶凡摇了摇头,手中的木剑指了指天空,反问道:“这红幕能收起来吗?我有个朋友现在很难受。” 王猛笑了笑,微微摇头,到嘴里的美味佳肴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少年有些犯难,开口说道:“先生曾经说过,万物皆有灵性,不可肆意掠夺,你这样不好。” 王猛依旧微笑摇头,握着斧柄的手不觉紧了紧:“道理这东西,只有当你比别人强大时,他人才会听。可惜,现在的你还没有跟我说教的资格。” 叶凡沉默着叹了口气,果然和那女人说得一样,这家伙确实一点也不好打交道。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剩下的路似乎也就那么一条了。 四周的军士此刻已经慢慢围了上来,先前他们只是被少年的飞剑震飞,并未受致命伤,所以很快便重振旗鼓,将猎物团团包围。 王猛戏谑地看着,嘴角冷笑,他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有何手段,能做那姚文的‘杀手锏’。 远处一颗大树后,身穿鲜红长裙的女子心有余悸地探出那半张娇艳的面孔,远远望着,红唇微微颤抖,似乎是在碎碎念叨着。 “这傻小子,还真敢一个人来找王猛了,真是个不要命的蠢货。” 女子转过身,视线看向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兔耳女孩,眼中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 半柱香前,媚娘捂着受伤的小腹,一路跌跌撞撞地躲进密林深处,嘴还在不断咒骂着。 “这次真被姚文那老东西给害死了,王猛那厮哪里是什么寻常的六境武夫啊,恐怕七境来了都未必有他这么厉害。白白浪费了老娘一张蛇皮,才逃离那该死的险地。” 说着,女子还一步三回头,小心察看着身后:“可别追上来啊。” 她本就是想图个浑水摸鱼,事成之后占据这披霞山,再向那流水国讨要个吃香火的山神小仙当当即可,哪里想过要如此拼命。 “不管了,大不了这流水国老娘不待了,披霞山也送给你们好了,天大地大,总有老娘的容身之所。” 虽说是多年经营的心血,可比起自个儿的小命来,女子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毕竟家底没了可以重建,可要是小命没了,那可就真啥也没有了。 可正当她想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之时,山巅出的一束红光陡然冲破苍穹,随之而来的红幕瞬间将整座披霞山笼罩,媚娘立马感觉自身妖气开始迅速流失,当即大惊失色,拼命稳住心神,才让妖气流逝地稍微缓慢了一些,可这也于事无补,照此下去,只怕她还未离开这里,就要香消玉殒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了血霉了。” 女子恨恨骂道,她也是心思玲珑之人,事到如今,也猜出了王猛的手段,显然是要将这披霞山中的妖物都化作自己的食粮,吸食妖气,一口气突破武道桎梏,跻身七境大宗师的行列。 只是如此诡谲的手段,事后势必会遭受天谴,只可惜媚娘觉得自己是看不到了,无奈苦笑,叹一声可怜红颜薄命,没想到机关算尽,却也只落得这般的下场。 “喂,天上这东西是你搞出来的吗?” 媚娘还想着死后该做那厉鬼还是艳鬼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蓦然传来,她转头望去,就见那少年怀中抱着气息似有若无的小妖,正一脸平静地望向她。 媚娘背靠大树,回忆起当时再见那少年时的情景,那人的眼神似乎有些……冷。 女子想到这不觉嫣然一笑:“当初我将其中利害说得这么清楚,你也不为所动。如今,却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妖去拼上性命,该说你是傻还是笨呢?” 她抬手轻轻抚摸过女孩的侧脸,注入仅存的些许妖气,使得这原本就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丫头能多撑片刻。 女子抬首回望,呢喃自语:“傻小子,是生是死,可都得快些了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人的觉悟 林中,叶凡被军士们团团围住,脸上并无多少惊慌之色,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这些人显然是受过极为严格的军事训练,都是冲锋陷阵的好手,仅是一次交锋,就明白双方实力差距,做出了相应的对策。他们舍弃了宽大厚重的盾牌,纷纷拿起了长矛,以矩阵之势将叶凡围在中央,只需一声令下,便会一同出手,将这乱局的小子直接刺杀。 王猛狰狞笑着,对自己手底下的兵极为信任,就算对方是个四境剑修又如何?这天底下死在铁骑下的武者可还少了? 王猛听闻过在这天下,还有南州这么一处地方,那里才是他心生向往的地方。武夫当道,军功至上,八十万铁骑四方横扫,敢叫天下神仙退避三舍。王猛觉得自己要是生在那儿,如今的成就肯定比一个区区的流水国将军来得巨大,若是能再与那天下闻名的南州【战神】见上一面,较量一番,就更无憾了。 “可惜了,三进三出,马踏蛮荒,老子没那福气领略,只能来这披霞山收拾收拾这群小妖。”王猛自嘲一声,没再去看那将死的少年,而是将目光扫向远处的姚文。要说如今还担心什么,也就那书生手里藏着的‘一剑’了,虽不致命,可要是在自己即将突破的关键时刻来上那么一下,结果也不是开玩笑的。 未免夜长梦多,王猛使了一个眼色,为首的军士领命,下一秒,便有数名军士提枪刺出。这一刺极有讲究,并非全员举枪,还有几人伺机而动。毕竟围杀的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不会傻傻地站着不动,往往这时,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士不是飞天就是遁地,然后贴身反击,所以留下一部分应对对方的后路,也就成了必要之选。 只听一声齐喝,顿时枪出如林,避无可避,眼看少年就要丧命当场。 姚文心头一紧,想要出手相助,可奈何身受重伤,刚一提气就是一阵无力感袭来,本就是借来的修为,如何还能再战。 就在他心生绝望之际,谁料下一秒,他眼前竟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长枪刺出的瞬间,一阵微风轻拂,王猛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似乎有道人影一闪而逝,随即胸膛一热,就见血花溅起。他木然回首,背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其身后,木剑淌血,纤细的手臂微微颤抖,好似自言自语地叹了声:“好硬的身体!” “这小子……是怎么过来的?”王猛心中惊讶不已,刚才就连他也没看清对方的身法,仿佛就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根本无迹可寻。 不过也仅仅是片刻的失神,王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竟然被砍了?而且对方还是在自己手下军士重重包围的情况之下。 “找死!”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这点小伤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战意,手中大斧瞬间以雷霆之势横扫而过,这一次他瞪大了双眼,六境修为暴露无遗,誓要亲手解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面对锋利的巨斧和扑面而来的霸道罡气,叶凡不慌不忙,只是心中计较:“还有三次”。 第二剑递出,瞄准的是对方的脖子,不会直接斩下,却也能让对方血流不止,增加谈判的筹码。 又是一个闪烁,巨斧略过残影,少年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王猛的颈部血如泉涌,霎时染红了大半个身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原本负责围杀的军士们也都愣了神,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竟然被人两剑都挂了彩,虽不致命,可对军心的打击可想而知。 远处原本打算出手的姚文更是心神巨震,王猛的实力有多强他和老黑可是亲身领教过得,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六境之内几乎没人是他对手,便是对上七境的大宗师,也有一战之力。可也就是这么一个实力惊人的怪物级高手,竟然被一少年郎两剑破了防,染了血,如何不叫人心惊。 王猛心中亦是如此,不过他不是慌张,而是愤怒,被一个区区的四境小剑修连续刺中两剑,对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很好,能在我身上留下伤口的人不多,看来你比我想得还要有意思,这样的话……我们还能多玩一会儿了。”王猛嘴角露出残酷笑意,瞥了一眼脖颈出的剑伤,冷哼一声,就见那刺破血管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不仅如此,就连胸前那几乎纵横半边的巨大剑痕也一并完好如此,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叶凡站在不远处,微微有些喘息,连续两次使用【瞬身】让他有些接不上气,毕竟当初习得这招式时,箱子的那人说是一天之内使用的极限,而像叶凡这样直接连续使用,对身体来说无疑是种巨大的负担。 他虽然只出了两剑,看似都瞄准的要害,其实很注意分寸,能让人伤而不死,在最短的时间内丧失战力。可他还是低估了王猛的手段,这样的伤势,如果是一般武者,自然是重创,至少不敢再全力运气。可对于如今占据了天时地利的王猛来说,只要不是将他的脑袋给砍下来,再重的伤他也能立马复原,有整座披霞山的妖气给他作保,怎会惧怕这小小的剑伤。 “你的剑有些古怪,虽然只是根木头,可我却觉得它比那些所谓的神兵利器还要危险,再加上那神出鬼没的身法,确实是有些棘手。” 王猛转动手中的巨斧,摆开架势说道。远处的军士还打算前来掠阵,却被王猛一声呵退。刚才那两剑已经让他收起了对这少年的轻视之心,看来姚文将他留到最后不是没有道理。 只不过,王猛也很快看出了少年的弱点,嗤笑道:“知道吗,你我之间,存在着本质上的差距,那就是对取人性时的觉悟。我能毫不犹豫地出手,而你却无法做到,所以不管你有什么手段,这一战,我的胜利都将无可动摇。” 一柄无法杀人的剑,就算磨得再锋利又如何? 在王猛的眼中,只要能杀人,就算是块破铜烂铁也能如获至宝,反之,则毫无用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心翼翼地交锋 第一百二十八章小心翼翼地交锋 叶凡握了握手中的木剑,屏息凝声,知道对方接下来会小心应对,不会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而他也将面对一场恶战,甚至会为此而丢了性命。 叶凡看了一眼手中的剑,灵气包裹下,木剑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不禁有些庆幸。出第一剑时他就感觉到王猛的身躯异于常人,明明没有用上任何罡气护体,却宛若钢铁般坚硬,这是一个将体魄锻炼至极致的对手,就算是如今的叶凡恐怕也相差胜远。 “如果没有这【聚气成刃】的本事,就算是拿了一柄品质不错的宝剑,刚才那两剑下去,恐怕也非得卷刃不可。”念及此处,叶凡不禁嘴角微扬,那个有些不着调的男人,确实是教了自己一项不错的本事。 王猛眉头一皱,如此险境,这小子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随即身形一晃,脚下生风,眨眼间便冲到了叶凡面前,大斧落下,不留丝毫怜悯。 叶凡虽显得没心没肺,可战场之上,从未掉以轻心。当王猛出手的瞬间,他便已经向后掠去,锋利的巨斧几乎贴着面门扫过。可随即叶凡眼神陡然一变,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立马竖剑格挡。 “吼!” 一声虎啸破空而来,只见王猛的身上突然蹿出一头青眼巨虎,正是武魄显形,罡气外放。 叶凡显然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明明已经避开了巨斧的斩杀,却还是被这青眼巨虎撞个正着,只听闷哼一声,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少年凌空一个后翻,单膝跪地,木剑深深刺入地下。 叶凡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像是什么猛兽狠狠撞了一样,强忍着嘴角溢出的鲜血,缓缓起身,静静看向对方。 王猛冷哼一声,大斧扛在肩头,那头青眼巨虎就这么守在一旁,压低身躯,随时准备再扑上来,将对手撕个粉碎。 “就这点本事,可不够看啊。怎么不用那鬼魅的身法再避开了,是用不了吧。”王猛面露讥笑,他坚信任何强大的力量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老天爷可不会大发慈悲地白送。 叶凡沉默地擦去嘴角的血迹,没有回答,主要是怕一开口那勉强压制的气血会再次翻涌。 王猛说得没错,【瞬身术】叶凡已经接连使用了两次,身体已经承受了极大的负担,想要再次使用,至少还需等上一段时间,要是毫无节制地瞎用,叶凡觉得不用王猛动手,他自己的身体就会先四分五裂了。 叶凡面上不露声色,其实已经暗暗施展【魔心诀】调息内伤,好在对方似乎是个话痨,出手之后总爱唠叨一会儿,让他有了片刻的自愈时间。 见叶凡似乎不为所动,王猛虽面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实际心中却在计较对手是否还留有其他底牌。刚才那两剑着实令人心惊胆寒,虽有他大意成分在内,可那木剑能如此轻易地切开他的钢筋铁骨,也实在危险的很。 天性使然,王猛做事不愿拖泥带水,更不会如莽行事,他若出手,必然是摸清了对方的全部底细,然后如狮子搏兔般,倾力而出,一击得手,好叫对手永世不得翻身,才算了事。 “刚才你那两剑没有杀我,就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同样的胜机可不会再来第二次了。”王猛心中念叨,再抬首时,眼中已经杀意毕露,浑身上下皆由一层罡气笼罩,宛若铠甲一般。 叶凡见状,微微皱眉,对方原本的体魄就已十分棘手,如今又附加了一层罡气护体,想要再伤他,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王猛率先出手,不过不是用那削铁如泥的【震山虎】,而是身前那罡气成形的青眼巨虎,扑上前去厮杀。 叶凡身子一扭,在巨虎扑来的瞬间错身拔剑,附带灵气的木剑在巨虎身上划过,发出如风呼啸的颤鸣。一人一虎错身而过,叶凡抖了抖手腕,刚才那一剑感觉就像是砍在一块厚实的生铁上,险些让他脱手。 而青眼巨虎落地后,完好无损,只是模样更加狰狞,不给叶凡片刻喘息的时间,便又再次扑了上来。 一人一虎很快战作一团,少年的剑无法将它击杀,而那虎虽快,却也无法一击得手,双方似乎陷入了某种拉锯,一时间难分胜负。 王猛在外看着,似乎没有出手的打算,片刻,他蓦然将巨斧一提,只听‘呯’的一声脆响,一缕剑气砸在了上面。王猛的脸从斧后探出,饶有兴致地望向偷袭之人,沉声说道:“怎么,不好好躺着等死,这么急着求我送你一程吗?” 远处,王猛手下的军士不知何时已经倒成一片,那面色苍白的读书人正手提三尺青峰,冷冷望着他:“你还未死,我姚某人又怎愿甘心赴死呢?” 王猛嘴角抽了抽,老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罢了,就让老子先送你一程,回头再慢慢料理这小子,若是能逼问出那瞬身拔剑的本事,也算是意外之喜。 王猛打定主意,也不废话,拖着大斧便来取姚文性命,他自负双方实力天差地别,没那熊瞎子碍事,这次用不到三个回合,就能了了这桩孽债。 姚文提剑而立,气定神闲,仿佛早已看淡生死,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还在与巨虎缠斗的少年,心中不免有些懊悔。 “真是天意弄人,此等身手,早知当初就该让那女子多争取一下,或许老黑也不用死得如此窝囊。” “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莫不是要留什么遗言。”王猛已经来到身前,抬手便是一斧。 姚文举剑格挡,只听一声巨响,双足深深陷入地下,竟硬是吃下了王猛这霸道刚猛的一斧。 王猛眉头一皱,看着眼前明显已经有些油尽灯枯的读书人,有些不明所以,花这么多的代价,又筹备了这么些年,难不成到头来真成了个笑话,那可实在太无趣了些。 姚文轻咳出血,已经面无人色,只是那一双眼睛却让王猛心头一颤,那不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认命眼神,不知为何,他竟从中察觉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姚文在笑,很是凄凉,他轻声说道:“我的大将军,你的躯体或许已经变得不可摧毁,那么心境是否也一样呢?” 王猛心神一阵,本能让他下意识想要逃离,可谁知下一秒,他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眼前突然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稻田,还有那无比熟悉的草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跌境 王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仿佛一切都在昨天一样。 村前的篱笆桩上,一个玩的满身泥巴的男孩正百无聊赖的靠着,数着篱笆上的嫩叶,边数边拔,无趣的很。村里的孩子嫌弃他是屠户的儿子,一身牲畜味儿,都不愿和他玩。 远处,有个人影缓缓走开,走近了些,原来是个风尘仆仆的老道士。 道士问男孩:“能讨碗水喝不?” 男孩也没多想,点点头便屁得屁得跑回家,用瓢舀了一碗水,回来递给老道士。 老人道了声谢,接过来一饮而尽,洗去一身风尘气,顿时畅快不少,完了擦擦嘴,将瓢递了回去。 男孩正要转身离开,却被老人叫住,问他可有什么心愿。 男孩想了想,吐口而出道:“想让爹娘都过上好日子。” 老道抚须笑了笑:倒“是个大孝子。”说完从怀里掏出两个柿饼大的铁盒递到男孩面前。 “你我也算有缘,老道我这里有两件不大不小的机缘,你可选一样拿走,算是谢你那一碗水的恩情。” 男孩好奇的盯着两铁盒看了又看,可惜并不华丽,也没镶金,只是普普通通的铁疙瘩,应该不值啥钱。 “老爹说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会还不起的。”男孩有些纠结道,就算只是普通的铁盒,应该也能值几个铜板,买不了桃花糕,换串糖葫芦也是可以的。 老人宽慰笑道:“不收你钱,老道我喜欢云游四方,算是结个善缘。” 男孩想了想,见那道人面善,不像是耍心眼的坏人,便又想起娘亲的那句“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一碗水换个铁疙瘩,想来是不亏的。 男孩点了点头,想从中挑一个,可看了一阵却又有些犯难了,这两个铁盒一模一样,除了上面刻的字,看不出有啥不同的。 “上面写的是啥?” “字啊。” 男孩脸色一窘:“我知道是字,就是不知道是啥意思,我没念过书。” 老人洒然一笑,指着其中一个铁盒说道:“这上面刻的个是【霸】字,另一个则为【王】字,都是远大的前程。” “那我选这个。” 男孩说着挑了一个,紧紧握在手中。老人有些好奇,问道:“为何选这个。” 男孩抽了抽鼻子,昂首道:“因为看着笔画多些,娘说一样的价钱,就该挑多的。” 老人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原因,无奈苦笑:“罢了罢了,就当是天意吧。霸者,开疆破土,名留青史者也不在少数,说不定我北洲将来也能出个像徐璈一样的战神人物。。” 送出铁盒后,老道便拂袖离去,只是还不忘提醒道:既然选了一条霸者之道,那便要持之以恒的走下去,切记不可中途易道,乱了天命,可是会有灭顶之灾的。 老人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只是王猛已经听不进去了,要是当年知道这两个铁盒的真正意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个刻有【王】字的,屈居人下不是他王猛的性格,他要做人上人,再也不要一个人靠着篱笆数叶子了。 画面一转,经历战场的血腥厮杀,当初不谙世事的男孩已经长大成人,成了个虎背熊腰的结实壮汉。沙场之上,一向身先士卒,一身功勋更令同辈中人望尘莫及。他原以为今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却不知远在家乡,一些闲言碎语却如牛虻般挥之不去。 “屠户的儿子终究还是屠户,上不得台面。” “谁说不是呢,老子杀猪,儿子杀人,都是一身的血债,将来肯定都不得好死哦。” 流水国重文轻武,所以在多数人眼中,只会杀戮的军士自然粗鄙不堪,仅比野兽好些。 而每每听到这些刁蛮妇人的言语,家中那位性格彪悍的母亲都上前叫骂:“我家猛儿出息,若非他在前线奋勇杀敌,哪有你们这些人的安生日子过,谁要再敢胡言乱语,小心老娘撕烂她的嘴。” 妇人们不愿与这疯婆娘纠缠,嘀咕两声,便作鸟兽散。 男人放下手中的屠刀,一身的血腥气,独自坐在院子里,一声不吭的抽着旱烟,偶尔抬头望向天边不知在想什么。 二老走的时候村里几乎没人知道,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连棺材也是邻村的善人给置办的,才免了个曝尸荒野的下场,而那出征十年未归的男人自然而然也就落了个不孝的坏名声,回来时更家家闭门,谈不上什么衣锦还乡。 “不忠,不孝,不义,呵呵,还真让我给全占了。”王猛低头苦笑,揉了揉发酸眼角,再抬首时,眼神已是一片清明:“姚文,你若就这点能耐,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如此拙劣的幻境可乱不了我的心神。” 话音未落,王猛面前又凭空出现一扇木门,他嗤笑一声,轻轻推开,视线向内望去。 ————— 现实中,叶凡一剑扫过,击中猛虎,只带起一缕清风,未能造成有效的打击,反而白白浪费了不少气力,反观那虎越战越凶,照此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利。 就在叶凡一筹莫展之际,巨虎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哀嚎,随之身子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叶凡微微一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远处,原本对峙的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分离开来。 王猛面目狰狞,双目充血,对着姚文嘶吼道:“你骗我,这不可能是真的!” 姚文后退两步,想要站稳,奈何脚下实在无力,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虚弱的喘着气,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 “梦境不是我造的,它只会呈现出你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是你一直隐藏的心魔,具体会看到什么不是由我控制的,不过能让你跌境界,倒是意外的收获,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看见了什么,让我们战无不胜的猛虎将军怕成这样。” 王猛脸色阴沉如水,不见先前的游刃有余,原本冷酷决然的眼神中仿佛多了些莫名的意味,令人琢磨不透。 他跌境了,由原本的武魄境落入了雄胆境,就连那武魄罡气也一同没有了,只剩一柄震山虎支撑。 “姚文!”王猛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无需更多言语,那泯灭众生的杀意就足以让人肝胆俱裂。 白面书生倒是笑得开怀,临死能让王猛跌落一境,十几年苦修化为乌有,也不算亏本了。 第一百三十章 疯魔剑法 第一百三十章疯魔剑法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王猛的脸色狰狞犹如野兽,一双眼睛更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也难怪,换做是谁平白无故跌了一境都会气得发疯,尤其还是在这关键时机,王猛距离成为大宗师也就一步之遥。而姚文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让他所有功夫全都白费了,而且就算事了之后,他能借着此处妖气成功破镜,拿也才勉强恢复到武魄境,还未必是他的巅峰时期。 武者的修炼都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除了自身的努力外,还需要外在的机缘和那林光乍现的感悟,是可谓可遇而不可求的。 而如今,这积累起来的宝藏就像是被人狠狠搬空了一圈,而且还是最珍贵的那一部分,啥也没有剩下。 “姚文,你知道我现在最可惜的是什么吗”王猛居高临下,手里转着巨斧,声音沙哑地说道。 倒在地上的读书人微微一笑,回答道:“只能杀我一次?” 王猛闭眼,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猛然举斧劈下。 “答对了!” “呯!” 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斧并未落在姚文身上,而是被一柄木剑稳稳挡住。叶凡挡在两人之间,手中之剑悄然一抖,王猛顿感脚下一沉,随即巨斧被一剑弹开,后退两步。 差两境叶凡可能完全不是对手,可要是只有一境差距,那他便无惧倾力一战。 “挡我者死!” 王猛龇牙欲裂,一步踏出,深深嵌入地下,双臂伴弓步拉动巨斧,划开一道半圆,自上而下,好一招“开天辟地”。 叶凡目光一凝,察觉到这一斧的威力非同小可,若是硬接,只怕双臂都会瞬间废掉。当即不敢有一丝犹豫,一把拉住姚文,全力向一旁闪去。 “轰!” 巨斧落下,好似一条银河落下,悬挂山。王猛眼前的一切皆被那锋利的罡气斩碎,直直劈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躲在树后的媚娘早已被吓得六魂无主,好在那一斧落得位置不在她这边,不然还真是要尸骨无存了。 “这家伙难不成真是个怪物,都跌落到五境了,居然还有如此霸道的罡气,不愧有‘屠夫’的恶名。” 媚娘暗暗喘息,心有余悸。原本生起的一丝希望也随着王猛的这一斧被彻底浇灭了,想来当初她能从对方手里逃出来,不是因为本事大,而是对方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否则若是当初她与熊瞎子联手时,王猛直接火力全开,那他们两尊五境大妖也必然会当场毙命,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现在,王猛显然是被彻底激怒了,他已经懒得再去耍什么心眼,探什么底,只想凭借自身的真正实力将眼前的敌人都彻底碾压至死。 烟雾还未完全散尽,寒芒一点,就有一剑趁势袭击,王猛看也不看,抬手一抓,叶凡缠绕灵气的木剑竟就这样被他生生抓在手中。 “跳梁小丑,能蹦跶几时!” 王猛怒声吼道,单手举起巨斧劈下,眼看就要将叶凡瞬间劈成两半。 对一名剑修而言,手中的剑无疑是最强的武器,可一旦被人擒住,那剑修的处境就会极为尴尬。若是弃剑,人族刀俎我为鱼肉,之后必败无疑,而若是不弃,则此刻又有生命危险,实在难以取舍。 “笨蛋,快逃啊。”媚娘急红了眼,她大老远跑回来可不是看这小子送死的。 姚文则眉头深皱,剑指已起,却迟迟没有出手:“你若是弃剑,那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眼看巨斧即将落向头顶,千钧一发一阵,叶凡忽然松开了握剑的双手。 媚娘面露欣喜,而姚文则无奈叹息,看来他赌输了,生死关头,这少年终究还是选了条‘正常人’会走的路,人之常情,也怪不得他。 王猛轻蔑一笑,终究是个草包,没了剑你还不是羔羊一只,如何还能跟他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少年会抽身退走时,他竟突然将身子一弯,然后像一头小牛直接冲进了王猛的腹地,不退反进! “五式无名拳!” 五拳并作一拳,瞬间击打在王猛的面门上,让他有了片刻的失神。叶凡抓住时机,又立马从对方手中抽回木剑,贴身一剑斩下! 巨斧挥舞时的威力虽大,可要是贴身肉搏,施展起来就不是那么灵活了,叶凡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弃剑出拳,而且从本质意义上来讲,叶凡打拳的次数可比他练剑的次数要多的多,每天打完一百遍,这个目标他可是每天都在坚持。 王猛没想到这小子除了是个剑修,出拳还如此有力,那五拳叠加的力道虽没让他受伤,可也确实短暂封闭了他视线,让他有了片刻的失神,竟不自觉让对方将剑又夺了回去,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胆子在如此近的距离对自己出剑。 一剑落下,斜劈过王猛大半个身子,可因为有罡气护体,这一次并未落下剑痕。王猛大怒,正要反击,但随之而来的第二剑力道更大,剑气更浓,当头劈下,再度将他斩得后退一步,然后是第三剑! 第四剑! 第五剑! 第六剑! …… 漫天的剑气好似一阵龙卷将王猛魁梧的身躯彻底笼罩,他被打得节节后退,少年疯狂挥舞着手中的木剑,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把上山砍柴用的柴刀,无根无法,狂魔乱舞。 “我滴乖乖,这……这他娘也是剑法?”媚娘看的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耍剑的,你那是剑吗?怎么看着像是在用烧火棍锤人啊? 姚文也是一头雾水,这少年实在古怪的很,原以为是个出来历练的仙家子弟,可名名是位剑修,拳法却还惊人。如今这挥剑的姿态,怎么也无法与那些御剑飞天的剑道胚子相提并论吧。 叶凡却不管这么多,他只知道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了,所以他不能停下手中的剑,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不断挥舞,祈祷能给对方造成足够的伤害。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能停下,绝对不能停下,要一直这么打下去,因为他一旦停止了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那么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将会是一头满腔怒火且无比可怕的猛兽!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也是个怕死的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也是个怕死的人 剑光乱舞,王猛犹如风中枯叶被打得东倒西歪,节节败退。 一时望去,似乎是少年完全占据了上风。 红衣女子看着不禁兴奋地挥舞起了拳头,低声道:“好!好!就这样,打死他,狠狠打死他,千万别给他还手的机会,你小子要是真能杀了王猛,要老娘自荐枕席都行。” 姚文紧紧握住了拳头,仿佛那每一下都打在了他的心口上,眼眶微红,深受触动。十几年的谋划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天,能像这少年一样,一剑一剑把那人打得喘不过气来吗? 叶凡倾尽全力出剑,舞得几乎没有停留的间隙,极力压制住对手的气机,不给他丝毫还手的机会。 但奈何人力终有穷尽时,第二十七剑落下,剑芒最为鼎盛,王猛被这一剑斩开,向后倒飞出去。 落地,未倒,身躯稳如泰山。 叶凡大口喘着粗气,刚才那一番‘疯魔剑法’已经是他的全部实力,用足了所以的力气,但结果似乎并不理想。 再看王猛,模样虽狼狈了些,身上剑痕交错,有些还溢了血,但都只是些皮外伤,甚至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更不用说有披霞山的妖气补给,这些伤痕很快就能复原。 王猛低着头,许久未动,任由那些鲜血流淌到地上,就在众人不解时。“呵呵”一声轻笑,王猛抬头,笑容如阴间恶鬼,很是渗人。 “打完了吗?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叶凡瞬间绷紧全身的神经,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如临大敌。他的预感没错,这头发狂的‘猛兽’即将破笼而出! 姚文也察觉到了危机,第一时间冲向王猛,不求击杀对手,但愿能将王猛的视线暂时从那少年身上引开,给他片刻调息的时间。 姚文欺身上前,剑芒乍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向王猛的太阳穴。本以为他会躲开,可只听‘呯’的一声,那剑却在不到半寸的位置被生生挡住,再难进分毫。 姚文大惊失色,这家伙的罡气竟已强劲到了如此地步,且覆盖面积之广,宛如一副从头到脚的铠甲包裹全身,滴水不漏,固若金汤。 更令姚文感觉大事不妙的是,他这一剑明明已经刺了过来,可王猛却看也不看,他的视线只是直直盯着眼前的少年,就像是猎手锁定了他的猎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快跑!”姚文大声提醒道,这少年本就是外来之人,没道理掺和进他们之间的恩怨,能出手已是大大的恩情,姚文不愿这人的大好年华浪费在此处。 可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被吓傻了,叶凡并未听从姚文的建议,转身逃离,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牢牢握紧手中的木剑,视线同样死死盯着王猛。 “非常正确地判断,可惜……” “没用!” 王猛冷笑一声,全身罡气突然似洪水般激流而出,姚文拼劲全力抵挡,可也只坚持了片刻,就被弹飞出去。几乎同时,大地突然炸裂,叶凡瞳孔陡然放大,视线中,那人已经来到了面前,一斧横扫而过。 “好快”叶凡心头微颤。 但是还能看得见,可以躲过。叶凡心中想着,飞快弯下腰肢,打算就此闪躲。就在巨斧划过头顶之时,他突然心生警兆,一股无比冰凉的寒意瞬间涌过全身,叶凡经历过,知道那是死亡的气息。几乎想也没想,他在第一时间收剑,同时将双手护在面前。 “咔擦”一声,木剑断裂,叶凡的一条臂也紧跟着扭曲起来。巨力之下,少年那瘦小的身躯直接化作一道流光,冲进密林,一连撞断数棵大树,才停了下来。 王猛单手握斧,扬了扬刚刚挥舞过的拳头,寒声说道:“不是只有你才会用拳头,怎么样,老子这一拳,力道可比你要足的多吧。” 整片密林悄寂无声,媚娘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手软脚软,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真是犯了混,居然觉得那小子真能打赢王猛,还傻傻地跑来这送死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交锋,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王猛开始双手握斧横扫,却在中途换作单手,右手握拳,自下而上打出,要不是那小子反应够快,脑袋准会被直接打飞。 王猛握了握拳,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微微一笑,感叹道:“好久没这么畅快地出拳了,活命的手艺倒是没有落下。” “世人都说你的【震山虎】耍得举世无双,今日我才明白,原来你真正厉害的并非用斧,而是那坚不可摧的霸道罡气,还有能随机应变的杀伐手段。” 姚文沉着脸,仿佛是第一次认清眼前这个斗了几十年的冤家对头。 王猛无奈苦笑,流水国的新兵其实都很寒碜,因为好东西都给上头当官的拿了,有些新来报道的只能拿根削尖的木棒当矛使。王猛刚到兵营时,也是穷得叮当响,兜里掏不出半个铜子儿,只有靠着一双拳头,实打实得攒下军功来换装备。 【震山虎】虽是流水国的镇国利器,但王猛还不至于太过依赖它,他只相信自己,所以修炼至今,唯有那一身的罡气最为满意,刀枪不入,便是千军万马中,他也能来去自由。 王猛转身,看向姚文,挑了挑眉:“谁让我是个怕死的孬种呢,就想找个龟壳缩着,谁也别想打进来。” 姚文看着他胸前那密密麻麻的旧伤,很难想想,这样一个次次冲锋,都身先士卒的人物,居然会说出怕死的话来。 王猛的眼中好似有些黯然,谁人知道,他当初离家时,那二老的嘱托其实也就只有一句话: “儿啊,记得把命看住喽,不管如何,都一定要拼尽全力地活下去。哪怕是躲在死人堆里装死,又或是打不过中途逃了,爹娘都不会怪你,只要把命留着,完完整整地回来就好。” 王猛其实真得怕死,所以他才如此刻苦的锻炼,锤炼体魄,凝聚罡气,就想着被人砍时能捡回条命来。可他也知道,在战场上,越是怕死的人,往往也死得越快,所以他拼命的积攒军功,次次奋不顾生,终于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坐上了马,摇着大旗,成了那指挥别人去送死的将军。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想救她 收回思绪,王猛扭了扭脖子,重新换回那副冷酷漠然的面容。 “你们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不过游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王猛将巨斧高高扬起,远远地对着姚文就是一斧落下。 锋利的罡气袭来,姚文不敢迟疑,抽身欲走,不料王猛紧随其后,封住其退路。姚文无奈,只得硬接,身子被一斧重重砸进地里,那斧劲依旧强势,压得他动弹不得。 王猛居高临下,双手死死压住斧柄,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你这六境的修为跟纸糊的一样,老子就算只用五境巅峰的实力,也依旧能压得死死的,还是不要死撑了,乖乖去阴曹地府报道吧。” 姚文惨白的面容泛起一丝潮红,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透不过气来。 王猛说的不错,本就不善杀伐之术的他还真不是这屠夫的对手,哪怕对方比自己低了一境,可要真当面厮杀起来,他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眼看势头不妙,一直躲在树后的红衣女子是彻底死了心,打算故技重施,来个金蝉脱壳,大不了散去这一身妖气,沦为山间野兽,将来还有重修为人的机会,也总好过将命丢在这儿的好。 不过就在她起身之际,脚下又传来嘤咛声,女子低头,见那兔耳丫头一脸痛苦之色,忽又有些纠结起来,知道她若此时离开,这女孩必死无疑。 如今两人算是妖气相连,本命相通,一方在给另一方吊着命呢。她要是走了,这丫头恐怕连片刻都撑不下去。 媚娘咬了咬红唇,无奈说动道:“你也别怪我,这世上的祸事儿啊多了去了,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在哪儿,说不定哪天老娘也就跟着下去了。要怪呀,只能怪那王猛胃口太大,放着好好的人间正道不走,偏偏入了妖道,还布下这祸害人的大阵,你们这些平日里躲着的小妖呀,算是被殃及池鱼了。” 红衣女子越说越是愤怒,更是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还有那姚文,流水国那么多地方不选,偏偏选了老娘的披霞山,要死也别拉着咱们一块儿陪葬啊,你们这些人族的弯弯绕绕,何时需要我们妖族买单了,要不说读书人的心都厚黑呢。” 女子小声叫骂着,也就出出口头气,不敢大声,转身要离开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身后,将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少年浑身鲜血淋漓,右臂更是扭曲得不成样,左手握着断成一半的木剑,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或者说是有些木讷。 “你……你……”媚娘指着对方说不出话来,她还以为这小子要么死了,要么已经跑了,毕竟双方实力差距如此明显,哪有再跑回来的道理。 少年置若罔闻,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慢慢走向场中,只是与女子擦身而过时,用一种不容质疑的声音说道:“给我呆着。” 媚娘短暂愣神,随即俏脸一红,气得双峰乱颤,转身的叫道:“你都伤成这样了,难不成还要去送死?真当自己是什么仙人转世啊。那王猛可不是吃素的,你能捡回一条命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掺和进来干啥?” 少年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女子见了竟有片刻恍惚。 少年满脸是血,笑道:“我想救她。” —————— 云海之上,那曾送书给叶凡的神秘男人嘴角不觉浮现出一抹古怪笑容,他随意摊开四肢,慵懒地躺下,又不知从哪取出两片绿叶,盖在眼睛上。 男人不知是笑了还是哭了,声音有些沙哑:“还是一点没变,一样傻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红衣女子失神地望着少年远去,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孩,眼中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羡慕起来。 这一生,能遇上一个肯为自己拼上性命的人,该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啊。 场中,姚文被压在地里,眼看巨斧越逼越近,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就在王猛眼神狰狞,打算结果这阴魂不散的书生时,一道无比强力的冲击突然从侧面袭来,王猛眉头顿时一皱,力有不逮,竟被一下撞飞十几米。 姚文起身,看向一旁伤势不轻的少年,眼神复杂:“小兄弟肯出手相助,已是姚某三生有幸,不敢再将这身血债付诸他人,剩下的还是交给我吧。” 叶凡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你赢不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姚文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必胜的手段,剩下的气运也只够他再出一剑,顶多从王猛的身上讨要几个物件。 不远处,王猛从地上缓缓起身,有些无奈地看向这边:“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们两个………要死怎么这么难呢?” 叶凡看了一眼断裂的右臂,深吸一口气,强行扭正,同时全力运转【魔心诀】,只见那本该废掉的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不到片刻就已焕然一新。 这一幕看得几人是神情各异,王猛眼神微动,随即嗤笑一声:“原来还是个‘同道中人’,难怪要和我过不去,怎地?是也看中了此处的吃食吗?” 王猛显然是误会叶凡与他一样,是入了妖道的邪派人士。不过距离少年更近的姚文却不这么认为,他发现少年修复伤势时调动的似乎并非这披霞山的妖气,而是某种更为玄妙的气机,深不可测。 叶凡握了握复原后的手臂,感觉还和以前一样,并无大碍,也就放心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抬首时,眼中似乎多了些别样的光彩,说不清道不明,仿佛一潭深渊,有幼蛟潜藏。 “轰!”的一声,少年脚下大地崩裂,无需过多言语,他手中的剑已经挥向对手。 王猛冷笑:“一柄断剑,还能翻了天不成?” 言毕,一斧斩出,就要叫这小子身首异处。 叶凡在斧头落下的瞬间闪身躲避,王猛却在此时面露戏谑之色,单手握斧,故技重施,打算再给这小子致命一击。 姚文与媚娘的心都提了起来,要是再被王猛打中一拳,就算有能修复伤势的手段,后果也不堪设想。 “轰!” 王猛面前突然炸起一片尘土,随机颈部后激荡起一缕寒芒,少年侧身挥剑,竟在王猛出拳的瞬间再次变道,予以反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断腕 第一百三十三章断腕 王猛感觉到颈部传来的丝丝凉意,微微皱眉,这一剑与之前想比,更快、更狠,想来就是这少年不曾露过的杀意。 王猛嘴角微扬,浮现一抹冷笑:“终于打算拼命了吗?我倒要看看你一个龙门境的剑修,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王猛身上有罡气护体,自然不惧,反手就是一肘,要将少年锤杀。 叶凡身子一扭,凌空一个后翻躲过。 “躲得好,看老子就再赏你一斧!” 王猛大笑着举起巨斧,转身一招‘横扫千军’,要是打中了,定然是个死。 叶凡神色如常,脚尖轻轻点地,劲风扬起,下一秒他已出现在十几米开外,躲过了王猛巨斧的斩击,抬手一剑,将荡开的罡气打散。 王猛眼神微变,有些疑惑:“这小子的身法怎突然变得如此之快。” 叶凡弯下身躯,成弓形,收断剑于腰部,一蹬地面,又是一道残影从王猛身旁穿过,斩开一缕清风。 王猛微微一顿,瞥向自己肩头,虽未被破开护身罡气,可这小子的剑气是越来越重。 “轰!” 又是一次错身而过,王猛察觉到自己腰部受到了攻击,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 他竟然在对方拔剑冲锋时抓不住一点儿轨迹,不要说反击了,就连像样的防御都无法构建,若非靠着一身刀枪不入的罡气护体,他此刻说不定已经身首异处了。 王猛的视线扫向少年的双脚,眼神陡然一凝,露出恍然之色,只见叶凡脚下那双千层底的布鞋早已磨烂,露出光秃秃地脚丫子,踩在地上,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血迹。 王猛挑眉说道:“你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在找到我罡气的罩门前,你这双腿说不定就会先废了。” 叶凡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断剑,屏息凝声,下一秒,再次拔剑冲锋。 “冥顽不灵。” 王猛冷哼道,手一抬,大斧便如风车般转起,挡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他已经看穿了少年攻击的方式,唯有直线,如今这斧就是一面墙,他要是敢冲进来,王猛就敢叫他有来无回。 羊入虎口? 当然不是,叶凡一个闪身绕道王猛侧面,然后再瞬间变道出剑,成一个‘7’字型迂回攻击。 王猛闷哼一声,感觉后腰又被狠狠刺了一剑,这次就差那么一点,那冰冷的寒意险些触碰到他的皮肤,危险是那样真实。 王猛这下是被彻底激起了血性,疯狂挥舞起大斧,狂风扫落叶一般不断在身侧挥舞,不让他人近身,可那少年就像是一根无孔不入的细小针线,总能找到突破的入口,有时是迂回两次,有时三次,就是要上来刺上一剑才肯罢休。 不远处,姚文看着两人激烈地交锋,拳头握紧了又放开,如此反复,最终还是无奈叹了口气。他几次想要出手,可最终才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贸然冲上去,只怕也是添乱,可以说这是一场速度与力量的对决,谁能撑到最后,才有机会活下来。 “你这人难道只有站着看得份,光会动嘴皮子,实则无用的很。” 耳边传来女子不满地冷哼声,姚文看去,是那红衣女子,此处披霞山的山主,只是如今模样有些狼狈,面容憔悴,背上还背了一个长着兔耳的女娃娃。 姚文低下头,叹了口气:“是插不上手,那少年将真气全灌注四肢,是铁了心的搏命招式,虽说能在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可正常武夫都不会用这一招。” 红衣女子心头一颤,忙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样会伤及四肢经脉,一个不好,甚至还会彻底沦为废人。” “啊!”媚娘脸色煞白:“这小子真不要命啦。” 武者体内的真气本如江河自行游走,如今叶凡将它们全都逼进四肢,就像是往里面不断吹气,虽然能短时间得到极大提升,可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无比巨大的。 叶凡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次冲锋,每一次出剑,身体里的骨头似乎都在咯咯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崩碎一样,所以他不得不不断使用【魔心诀】来修复伤势,也亏得他是气武同修,真气与灵气同时运作,一心二用,才能勉强维持住这‘势均力敌’的局面。 姚文内心既震撼又心惊,同时又不免有些好奇:“如此人物,你究竟是用什么手段说服他来助阵的,事后我姚某人要是还不上这份恩情,还望山主见谅。” 红衣女子翻了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放心,老娘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说动他,他是自愿为了这丫头,才来拼命的。” 媚娘望了一眼背后的女孩,神色复杂,不知是该骂那小子蠢,还是该夸他重情义。 姚文点了点头,再望向场中时,不禁笑道:“青衫仗剑,断天下不平事,当是我辈读书人之楷模。” 叶凡与王猛的厮杀仍在继续,漫天残影,罡气激荡。他们一个攻一个防,有个够快,一个够硬,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猛渐渐感觉到了叶凡出剑的力道似乎没前两次那么强了,知道对方是快撑不下去了。 “哼!你这种以命搏命的招式,无疑是饮鸩止渴,看你还能快到几时?” 王猛不相信对方能一直这么快下去,只要这小子有片刻的松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给上一拳或是一斧,一招定乾坤。 果然,又是数次出剑之后,叶凡的身体突然一个踉跄,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僵在了原地。 王猛眼神一动,抓住机会,大斧扬起:“陪我玩这么久,你可以去死了。” 叶凡背对王猛,反手一掷,半截木剑脱手而出,射向王猛面门。 王猛不为所动,这点小伎俩也想让他罢手? 就当木剑挡住王猛视线的刹那,叶凡突然从腰间抽出另一柄银灰,寒光一闪,两人擦肩而过。 “乒乓”一声,王猛手中的【震山虎】脱手飞出,砸进一块巨石中,巨石被一分为儿。王猛盯着鲜血淋漓的手腕,有些难以置信。 叶凡吐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身子微微摇晃,他看了看手中的匕首,有些失望。 瞬身加快速出刀,也才切开那么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虽然让对方失去了兵器,可接下该怎么做,他还没有想好。 王猛后知后觉,等反应过来时,脸色已经扭曲得不似人样,他不是为了这点伤而痛苦,而是为自己的大意而感到无比的愤怒。 难怪要特意用了一柄断剑,还有那直来直往,以命搏命的攻击方式,都使得王猛一度觉得这应该就是这小子最后的手段了,却忘了一开始那能破开空间,无形无影的两剑,更不会想到,这小子的身上竟然还藏了另外一件兵器。而最后一手攻击的位置,也不是他身上的罡气罩门,却是特意瞄准了他握斧的手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暗藏的杀招 第一百三十四章暗藏的杀招 “好心计,好手段,好硬的骨气!” 王猛看着受伤的右腕,连说三个好,皆发在肺腑。他自负是个狠人,手段心计都不差,所以成长至今能令他正眼相对的没有几个。死也不休的姚文算一个,那宫里比王八还能沉住气的老人算一个,如今在这披霞山上,又遇见了一个,还是个少年。 王猛运转妖气,修复起手上的伤势,不过只有他知道,这也不过是虚有其表。那小子的一刀虽没能将他整只手腕斩下,可也切断了主要经脉,就算外伤复原了,短时间内这只右手其实和废了没啥两样。 按理说受了如此重的伤,换做常人早该暴跳如雷,可王猛却还有兴致由衷地称赞对手,这样的人,一旦招惹上,必然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姚文知道,叶凡也知道,所以今天这一战,只能由一方的死亡而告终。 修复好伤势后,王猛活动了一下手腕,能动,但使不上多大力,恐怕是无法再像先前那样拿斧肆意挥砍了。他抬首,看向少年,笑道:“怎么,只废了我一只手可没法要我的命,就这站着,不继续攻过来?现在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丢了【震山虎】,又失去了一只右手,明面上王猛确实是落了下风,这样的代价,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 叶凡有些虚弱地摇摇头:“我也想,只不过刚才已经用尽了力气,现在能勉强站着就不错了,不敢想太多。” 王猛哈哈大笑,伸出完好无损的左臂,五指握拳,拳意滔天:“那你可就要没机会了。” 叶凡无奈道:“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你我各退一步。” 王猛咧嘴道:“我才打中你一拳,你却斩了我两剑,废我一臂,这账要是不算清楚,我这心里可就像是扎了根刺,不拔不快啊。” 叶凡低头小声嘀咕道:“你那一拳可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也还是亏了!” 王猛眼眸一蹬,人已经冲来,挥拳打出,气动山河。 叶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那强劲的拳意铺面而来。他不是不想动,而是真的动不了了,强行灌注真气入四肢,对身子的伤害极大,加上瞬身术的负担,如今后遗症显现,他已经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千钧一发之际,好在姚文及时出手,一剑递出,拦下王猛的重拳,再舞一剑,将他逼退。 “你这老家伙难道就不能顾一下江湖道义,等我俩分出胜负后再来送死。”王猛皱眉说道。 姚文长剑一抖,剑意凌然,回答道:“凡事也该讲个先来后到,你我的账在前,自然是要先算。” 王猛扭了扭脖子,面色渐寒:“确实如此。” 两人几乎同时出招,瞬间战到一起,地动山摇,罡气炸裂,又是一场生死搏杀。 由于失去了【震山虎】还一只右手,王猛出招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而姚文又怎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时刻,频频出剑攻击对手的死角,加上那借来的六境修为,一时间,倒是有了要盖过王猛的气势。 叶凡正屏息凝声,全力运转【魔心诀】。红衣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远处,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又来回扫视了一下眼前的少年,轻声笑道:“你也是个怪人,放着好好的青云大道不走,非要来趟这浑水,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那些戏子们说得一见钟情,喜欢上一个小妖怪,就不怕回去师门长辈责罚吗?” 媚娘说着,眼神有些揶揄,挑眉看了看背上的小丫头,越看越觉得不值,不过是个还没长开的‘青涩果子’,虽生得精致,可也算不得倾国倾城,难不成这小子偏偏就好这口儿,对老娘的绝代风姿视而不见? 叶凡懒得理她,只是静心调息,他必须抓紧时间,几次交手下来,他虽没完全弄清王猛的全部实力,可也知道这是个极为难缠的敌人,光凭姚文一人,是很难占到便宜的。 话音刚落,远处,姚文一剑刺出,瞄准的正是王猛无法使里的右手。本以为会被避开,谁想王猛突然抬手,任由那剑刺穿掌心,鲜血横流。 姚文顿感吃惊,想要抽剑再刺,却发现剑锋竟被对方的骨头生生卡住,难以抽离。 “说了,你斗不过我的。” 王猛狰狞一笑,举起那早已蓄势待发的左拳狠狠打出,缠绕霸道罡气的拳头就像一座小山,势如劈竹。 眼看避无可避,姚文眼神也一下变得无比坚定,突然抬起右手,一掌打出,竟是要硬接这一拳。 一拳过后,天空中下起了一片血雨,筋肉撕裂,姚文的右肩处已变得空无一物,只剩血水不住地流下。 王猛眼神微动,这老东西居然不惜自断一臂也不肯弃剑? 血水染红了姚文的半边脸,他抬首,笑容森然,咬牙说道:“看了那少年与你的厮杀,我才明白,若是没有舍弃一切的觉悟,又如何能与你这样的人拼个你死我活呢?” 王猛微感动容,咧开嘴,笑道:“不愧是能掌控朝堂五十载的首辅,有此魄力,是颗大好的头颅。” 姚文也笑道:“不杀你,我死不瞑目。” 王猛挑眉道:“如何杀,凭你还是那半死不活的小子,都没啥本事了吧。” 姚文深吸一口气,剑气激荡,盘踞四周如牢笼,将两人一同笼罩在内,无处可去。 王猛冷笑:“藏了这么久,还以为是何厉害的招式,原来不过是座小剑笼,想要困我?杀我是没戏的。” 话音刚落,王猛突然神色一变,抬头望天,面露惊惧之色。 姚文趁机贴身上去,死死抱住对方的腰,一步不让。 “察觉到了吗?要杀你的人可不只我一个。” 王猛脸色剧变,低头一字一顿地吼道:“姚文,你这读书人的骨气难不成全是装出来的吗?居然甘愿当那老东西的饵料。” 姚文苦笑:“我早说过了,天地君亲师,一个不落。能杀你,我九死其尤未悔!” 天空中,一颗宛若星辰般的巨大火球正飞速落下,目标直指披霞山。 叶凡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红衣女子拉着飞快地向后逃去,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等这毁天灭地的一击落下,恐怕这披霞山内将再无活物。 —————— 山脚下,三千军马林立,身披铠甲的老人坐在马背上,浑浊的双眸静静地看着那陨落而下的星辰。 “一路走好。” 溪水边,那喜爱桃花扇的年轻公子摊开一副精美画卷,提笔画了一座山河,然后随手从地上捡了块鹅卵石,扔进了画卷里,笑曰: “摘星!”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故友守山门 第一百三十五章故友守山门 这一日,天边不知为何落下一颗陨石,将整座披霞山砸了个地动山摇,熊熊大火几乎燃尽了山上草木,在炙热气浪的肆意冲击下,山中近乎九成的生灵都成了焦土,是名副其实的生灵涂炭! 年轻公子收起画卷,重新背回背上,潇洒起身,手中纸扇轻轻摇晃,当是风流倜傥。 “死了?”背负八剑的木讷男子出声问道。 年轻人微微一笑:“也差不多了。” 男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山脚下,老人骑着高头大马,望着眼前近乎毁去三分之一的披霞山,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三千军马不时传来阵阵骚动,主将接连呵斥了几次,都无法彻底平息下来。 这便是真正的山上仙人,举手投足之间,便可毁去一座山峰,此等威能,如何不让人敬若神明。 不多时,持扇的年轻人从军队后方走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人所到之处,这井然有序的三千军马竟都不自觉地让出一条宽阔大道来。 年轻人也不矫情,走得十分自然,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不过来到老人面前时,他还是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不跪,拱了拱手,礼数周到。 山上有山上的规矩,凡间也有凡间的规矩,在哪自然都得守着规矩点儿。 老人从马上下来,走到年轻人面前,以敬长辈之礼回之,倒是让年轻人有些意外。 “先生不愧是天字位的高人,竟有此等神通,可摘天山星辰入地,老头子我这钱花得真是值得了。” 老人说着,开怀大笑起来,仿佛心中之事已了,再无后顾之忧。 画贰微微一笑,谦虚道:“陛下谬赞了,不过是些粗浅道术,就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才有此等场面。” 老人摆摆手,在他看来,这年轻人过于自谦了,如此大杀力的法术,要是用到战场上,开战前一颗陨石直接砸下来,那对面的敌军该是何等惨状,他流水国的铁骑还有什么可惧的。 其实老人不知道的是,画贰并不是自谦,他说得也几乎都是实话。 所谓天时是王猛连反激战,注意力全在叶凡与姚文身上,所以才没能及时发现这悄然逼进的杀机。 而地利则是王猛自作聪明布下的这炼妖大阵其实给了画贰偷天换日的机会。他的能力比较特殊,出招时都需一番精巧布局,才能自成一番小天地。 最后是人和,姚文最后一刻的奋不顾身,更是成了拉王猛入地狱的鬼手,死也要拉他一起,逃也逃不掉。 老人笑过之后,用微不可查地声音询问道:“那人可还活着?” 画贰望了一眼火势汹涌的山巅,又转身看了看木讷男子,回答道:“这个问题,我想八爷会亲自去确认的。” 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那事情自然也要办的漂漂亮亮的,有他们二人在此,那王猛就算有九条命也得一样不落地交代在这。 背剑男人没有多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向那披霞山飞去。 可就他将要入山之际,却突然身形一滞,停了下来,只因那山脚下,不知何时站了位身穿青白相间长袍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剑八缓缓落地,与此同时,本该在后方调息的年轻公子也瞬间出现,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觉得事情似乎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了。 “是个高手?”画贰看向那人,有些不确定道。 剑八点点头,身后的宝剑已经开始微微颤鸣。 “比你如何?”画贰问道。 “只高不低。” “不可能吧。”画贰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流水国境内,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剑八看了同伴一眼,一本正经道:“你认识我这么久,何时见我开过玩笑。” 画贰缩了缩脖子:“那还真没有。” 那身穿青白长袍的男子不知从哪取出一枚碧绿嫩叶,放在口中轻轻咀嚼,看着两人笑道:“能不打吗?” 剑八一步踏出,身后八剑已经蓄势待发:“吾辈剑修,当向更强者出剑,所以退不得,也不愿退。” 长袍男子有些无奈,轻抚额头道:“是了,这世上确实也有像你这样一根筋的剑客,一往无前,宁折不弯,真是叫人头疼。” 剑八抬手一挥,八剑齐出,画贰看得心惊,还是第一次见到八爷一上来便出全力的。 “【家族】,天字位,剑八向前辈问剑!” 剑八全身剑意笼罩,锋芒毕露,仿佛那流过的风都会被瞬间切开,是位不可多得的剑道宗师。 长袍男子缓缓抬起一手,收起慵懒神情,认真回复道:“灵溪宗,宗主,段飞在此接剑。” 当长袍男子的名讳报出的刹那,八爷与画贰神情皆是一震,前者惊讶的同时还有难以言明的战意和喜悦;而后者则是完全被吓懵了。 “你就是那个号称仙人中的仙人,普天之下,最强的仙人境。南洲护国战时,更是越境斩杀过一名飞升境大妖的灵溪宗宗主,段飞!”画贰已经惊得不知所以,这样一个在北州能与书院齐名的传奇人物,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段飞笑了笑,说道:“也就名头大些,撑死了不过是个仙人境,与山巅境武夫其实没啥两样,都是十境,不算高。” 画贰悄悄咽了口口水,仙人境确实算不得修行界的天花板,八爷就已达九境玉璞,而他自己也已经是个七境金丹大修士。可眼前这人不是什么普通的仙人境,那是连飞升境都能斩杀的恐怖家伙,偏偏还是个剑修。 同境之内,当属剑修杀力最强,杀意最盛。 画贰小心翼翼地看了八爷一眼,感觉到对方身上不断涌现而出的战意,无奈叹了口气,知道这一战,他是劝不了了。 “在哪打?” 剑八是个直肠子,听到眼前之人的名讳后,他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问剑的急切心情了,有幸能与这样的剑道大家打上一场,此生无憾了。 段飞伸出一指,指了指天。 天地间,剑修最为逍遥,那自然就在天上打。 “好!” 八爷豪爽一笑,拔地而起,八剑直冲云霄。 “是个急性子。” 段飞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又望了一眼身后的山峰,微微一笑,双手负在背后,飘然而起,前去应战。 前世,你为众生守一王朝不灭; 今日,故友也为你守这山门不倒。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准备开始最后的搏命 第一百三十六章准备开始最后的搏命 披霞山上,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上一处焦灼的泥土微微松动,随即爬出个人来。 叶凡吃力地站起身,大口喘气,地底下实在闷得厉害,他都险些背过气去。 叶凡看了眼四周,一片荒芜,空气中仍残留着灼热,鼻间问到的是浓浓的焦臭味,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 “喂,别光顾着自己啊,快来拉老娘一把。” 地洞内传来女子不满的声音,叶凡赶紧伸手下去,将红衣女子和她背上的女孩拉起,若非有她这瞬间打洞的本事,自己恐怕也难逃一劫。难怪世人总说蛇鼠一窝,不无道理。 媚娘爬出洞口,心有余悸地看了一圈,见她栖息已久的披霞山眨眼间就被人砸了个大坑,山间草木更是毁于一旦,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 “我这真是招谁惹谁了,老娘好好的披霞山咋就给砸成这样,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女子好似被人抓了尾巴的猫,气得直跳脚,什么骂人的话恨不得都说个遍,也难消心头之恨。叶凡看着有些无奈,你一个妖跟人提什么王法,那也得有人愿意听不是。 叶凡视线望向原本的山顶,微微皱眉,原本高耸的山峰现在彻底成了个大深坑,先前姚文以剑笼困住了王猛,两人都没来得及走,不知现在情况怎样了。 就在叶凡思索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叶凡以为又是那女人在作妖,转身刚想劝一下,谁知却发现她不知为何突然倒下的地上,脸色惨白,无比虚弱的样子。 叶凡赶紧蹲下,出声询问。 媚娘努力翻了个白眼,可实在惜没啥力气,算不得风情万种,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连嘴都快张不开了。 叶凡视线扫过她背在身后的兔耳女孩,沉默了,知道这女人是将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妖气分了一半出来,刚才又施展神通开洞,耗尽了最后一丝真气。 叶凡抬头望天,红幕依旧没有散去,那就证明王猛可能还没死,且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披霞山汲取妖气。 “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叶凡将女子扶到树边坐下,又伸手摸了摸果果的小脑袋,微微一笑,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又怎么会让你死在这呢? 叶凡起身,向着深坑的中央飞奔而去。 —————— 灼热的气浪好似毒蛇般将男人缠绕,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部有火焰在燃烧。他满身伤痕,皮肤更是不见一块完好,都被烧成了焦炭。 那颗火石落下的冲击他可以承受,但是这炙热的高温却让他难以抵挡,护身的罡气仅能隔绝一部分气浪,大多数还是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王猛静静地站在坑的中央,一动不动,像是死了,四周安静的出奇,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不快也不慢,全身的血液仿佛就在耳边流淌,隆隆作响,如听涛海。 不知过了多久,王猛缓缓睁开双眼,一片血红。 他的视线很是模糊,看不太清东西,仅是依稀可辨,听力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不知何时才能复原。 常人经历这烈焰焚身的折磨,不要说调息复原了,恐怕连片刻都坚持不下去。可是他做到了,而支撑他始终保留清醒意识的是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活下去。 有了些力气,王猛低头看了眼右臂,上面还插着姚文的配剑,剑刃烧得通红,手握上去,发出滋滋声。王猛一咬牙,瞬间抽出,咳嗽笑道:“老家伙,到头来还是我笑到了最后,这样也没能杀得了我。” 王猛剧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被烧得不轻,不过他却并不担心,此时他反倒有些庆幸自己入了妖道,不然这等伤势,不要说调息了,他恐怕也只有躺下等死的份了。 披霞山上妖物最多,妖气最重,又有上百年根基,无论死得还是活的,在这炼妖大阵下,妖气都能为他所用,只要有时间,他就能一点点恢复过来。 “等着,我会再亲手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王猛咬牙说道。 “你等不到了。” 远远地,一道声音传来,王猛抬头,依稀看到是个人影,从身高和体型上看,似乎是个少年。 王猛咧嘴一笑:“有趣,你居然还活着。” 叶凡站在土堆上,看着下方已经被烧得不成人样的男人,有些不解,究竟是怎样的执着才让他拥有如此顽强的意志,屹立不倒呢? “你伤得很重,再打下去可能真会没命。”叶凡开口说道。 王猛先是哈哈大笑,却又猛地沉下脸来:“我还不需要一个区区的四境剑修来可怜。” 叶凡说道:“这和境界无关,我不想杀你,只想救我的朋友。” 王猛回答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现在炼妖大阵就相当于是我的命,如果撤了,我就会先死。” 叶凡皱了皱眉,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王猛看了一眼手中的剑,火红的纹路熠熠生辉,是柄好剑。他抬手一抛,剑就稳稳地落在少年身前。 “拿着吧,姚文留下的,他杀不了我,你或许可以试试?” 叶凡低头,看着眼前的宝剑,沉默了片刻,没有去拿,而是径直下了坡,向着王猛走去。 王猛微感意外,沉声道:“不用剑,你很难杀我。” 叶凡回答道:“我说了,我不想杀你。” 王猛站直身躯,军姿挺拔:“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人在想要守护什么的时候就必然要抛起一些其他的东西,没有例外。” 少年置若罔闻,只是缓缓走来,最终与王猛面对面站着,个头有些矮,气势却不弱。 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觉得……把你打个半死应该也能解决问题。” ……… 王猛眼神一变,率先出拳,夹杂风雷之势,雷霆万钧! 叶凡脖子一扭险险躲过,五式无名拳回击,重重轰在对方腹部。 王猛闷哼一身,倒退数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叶凡握着拳头,说道:“你的眼睛好像看不太清了,用剑的话,上面的光泽太过显眼。” 王猛抬起脸来,露出无比残酷的笑容。 从来就没有什么心心相惜的英雄故事,这里有的只是两个为了各自信念而拼死一搏的亡命武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开眼 微风扫过,炙热的气浪还未完全消散,带起丝丝余热,烘烤着大地。坑中的两人彼此对峙,如今的局势对叶凡而言算不得多有利,只是在原本悬殊的天平上增加了些许的筹码,可也还未到对等的地步。 王猛受伤颇重,可要真到了输死一搏的时候,他也不会怯战,反而会如被逼入绝境的猛兽般奋起反击,危险程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在等,叶凡也在等,一个在等时间,另一个则是在等机会。 蓦然,远处的天空中不知为何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如惊雷落地,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王猛一拳打出,强劲的拳风好似化为实质,向少年砸去。 叶凡早已将全身的真气悄然灌注脚下,在对手出手的刹那,猛然发力,身形如电,躲过拳风的同时瞬间冲进对方腹地,五拳化一,狠狠砸在了王猛的脸上。 一击得手,叶凡并不恋战,正要退去,却忽然感觉身子一沉,随即被一只雄壮的手臂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王猛面部狰狞,满脸血迹,神情却似癫狂:“就凭你!也想跟我斗!” 王猛以脸硬接少年的拳头,是因为他还要留着另一条手臂,去抓住这胜利的果实。 以伤换命,从来都是沙场将士最不亏本的买卖。 叶凡努力挣扎,想要挣脱舒服,可王猛的手臂此刻就宛如毒蛇般将他死死缠住,一点一点收紧,不留一点生机。 叶凡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好像都在哀鸣,不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曾是武魄境的体魄到底不能小看,哪怕王猛跌了境,可这一身的横连还是足够当做少年最后的催命符。 叶凡一咬牙,急中生智,以头槌重重砸向王猛面门,鲜血顿时不要命的飙出,王猛原本就有些扭曲的五官仿佛一下又陷进去不少。 可是! 他那缠绕着的双臂却没丝毫松懈,反而收得更紧了!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眼睛,鼻子,还是嘴巴,你想要就全给你,尽管砸吧,可是你的命得归我,这辈子都别想能逃出去!” 言毕,王猛深吸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瞬间膨胀起来,尤其是那壮如小树的双臂,通红的肌肤下,根根青筋如虬龙般暴起,平白又凝实了一圈。 “啊!” 叶凡忍不住嘶吼起来,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即将被折断,全生骨头已经开裂,或许下一秒,他就会死。 或许是切实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叶凡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苦苦撑着这最后一口气,才暂时避免了身死的下场。 王猛眉头一皱,他可是没有丝毫留情,牟足了力气,可还是没能将这小子立马压碎。 “看来你的体魄,锻炼的还不错啊。” 王猛狰狞一笑,却并不在意,他已胜券在握,就算这小子的体魄比一般武夫更为强劲又如何,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要彻底碾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到了嘴中的猎物,孤傲的猛虎可从不会轻易松口! 叶凡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虽死命支撑,可也终有力逮的时候,稍有片刻的松懈,他就会被眼前之人压成一堆肉酱,到时就算有【魔心诀】护体,恐怕也救不回来了。 该怎么办?自己会死在这儿吗? 叶凡摇摇头,将这消极的想法挥之脑后。 自己怎么能死在这里?他还有未完的事要做,又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可是脱困的契机又在哪里?要如何摆脱眼前这令人绝望的困境! 叶凡的大脑飞快运转着,对生的执念让他全部的精神都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生死一瞬,世间万物仿佛都静止了一般,谁也没有察觉到,少年的瞳孔中隐隐亮起了一丝诡异的星芒。 线条! 叶凡的视线里莫名出现了一根无形的线条,如一道轨迹般在眼前划过,曲折过后落于一点。 生的希望在此刻显现! 心湖之下,那漆黑的箱子内,孩童发出一声叹息。 “果然还是他!” 叶凡崩紧全身,脑袋全力后仰,整个身子弯曲如一张大弓,蓄势待发。 王猛微微皱眉,随即露出冷笑,终于是打算拼命一搏了吗?可惜,我是绝对不会松手的,这一击过后,就是你的死期! 王猛做好了面部被重创的准备,同时也在积蓄全身的力量,准备在少年发力之后瞬间将他全身的骨头挤碎。 叶凡的头槌迅速落下,比先前更快更强,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成功便成仁! 王猛起先还在笑,可当他发现叶凡头槌真正的目标时,笑容立马凝固在了脸上。 “咔嚓一声!” 王猛的右肩膀微微脱节,致命的封锁就在此刻出现了一丝缝隙,叶凡抓住这悄然而逝的机会,双脚对着王猛胸膛狠狠一蹬,身子脱离束缚,向后飞去。 王猛看着脱臼的右臂,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小子,还真懂得活命的功夫。” 王猛咬牙一笑,将脱臼的手臂再次接上,抹去满脸的血迹,失落却不失望。 叶凡大口喘着起,不住咳嗽,更是吐出几口血,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创伤,好在脱离的及时,不然再过个一时半刻,那才叫回天乏术。 不过这也全属是侥幸,两人的体型存在明显差异,这才让叶凡有了反击的机会,若是体型相当,就算叶凡找到了这脱困的契机,也无法准确命中。 调息了片刻,叶凡起身,揉了揉脑门,估计是肿了个大包,有些疼。王猛就在不远处站着,竟也没有趁胜追击的打算。 “你比我想得还要顽强。” 王猛由衷称赞道:“我这人喜欢命硬的家伙,你能活到现在,确实出乎我的预料。” 王猛说着,忽然伸出手,说道:“要不要到我这边来,跟着我,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叶凡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回答道:“不好意思,这世上能让我效忠的人已经有一个了,并不是你。” 王猛有些失望的收回手,脸色微寒:“那你也注定只能像那芸芸众生一样,淹没在这尘土之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问剑到底 山林间,不时出传来激烈的声响,真气相互碰撞,厮杀已经进去白热化。 有了前车之鉴,叶凡出招更是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 王猛虽高出一个境界,可由于身受重伤,攻杀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在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内驱动真气,双方都忌惮着彼此。 山下,背负长长画卷的年轻人微感诧异,看向山颠,有些意外。 “流水国内,还有人能与王猛一战?” 不过这份诧异也是一闪而逝,并未放在心上。无论王猛在这流水国内如何威名赫赫,如今也不过是瓮中之鳖,比起这个,还是另一处的较量让他更有兴趣。 云海之上,剑意激荡,剑气纵横,仿佛是要将这天也撕个粉碎。 空中,那喜爱二叶障目的男子负手而立,青衫随风,不为所动,好似没有见到那如山海般的滔天剑意。 一剑【飞骑】,浮光掠影,破空而来,于男子身前十丈止步。 二剑【常胜】,剑气如虹,进至七丈。 三剑【赤霄】,火光冲天,再破一丈,男子依旧泰然自若。 四剑【锦鲤】,于细微处出剑,却难跃龙门。 五剑【百家】,六剑【千户】,七剑【王侯】,三剑齐出,剑势宛若千军万马,剑鸣声起,终破开那层层桎梏,逼至那人一丈之内。 身背八剑,天性木讷的男人手握最后一柄古剑,缓缓出鞘。 “此剑,自入我手,还不曾饮血,今日愿得偿所愿!” 风啸剑鸣,一股沧桑之意顿时席卷天地,好似千军万马,奔踏而来。 八剑出!名【春秋】,乱天下! 剑气近,八爷一剑破空,下一秒,剑至男子面门,仅剩一尺之距。 青衫白袍,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从来不会生气。 八爷手握【春秋】,浑身气息爆涨,滔天剑意凝于一点,目光如炬。 一尺之距,手中的剑距离那个男人只剩一尺,可这短短的一尺,如今却仿佛天涯海角,始终无法到达。 一剑之下,咫尺天涯! “为何还不出剑?是觉得没必要还是没兴趣,九境的剑修当真连仙人出剑的资格都没有吗?” 八爷沉声质问道。他已出全力,可对方依旧游刃有余,甚至不见一丝发力的迹象,九境玉璞和那山上剑仙当真有如此大的差距? 男人摇了摇头,面带微笑:“你我无冤无仇,何需生死相搏。今日守山,只为故友,点到为止即可。” 八爷闻言,眉头一皱,收剑后退。 段飞微微一笑,心情大好,正要开口,神色却忽然一凛,皱眉道:“一场问剑,何至于此?” 与此同时,地上的年轻人也是脸色大变,抬头望天,难以置信。 霎时间,风云变色,气象万千,八剑聚于身前,八爷的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蓬勃意境正在显现。 以人力撼天地,乃是仙人破镜的征兆。 “我一生向剑,以剑为知己,为至亲,自认抛弃所有,剑锋所指,从未退却。今日遇你,无论胜负,都要问剑到底,才不枉此生所托。” 剑起,八剑归一,木讷男人最后忘了一眼这天地,似乎也没啥留恋的。 为剑生,为剑死,无憾矣。 下一刻,那人那剑便一同消失在了天地,只留一道虹光,破风斩云,席卷而来! 以身化剑,【九剑登仙】! 这一剑,登峰造极,汇聚滔天剑意,誓要将天空斩裂,只求一剑问仙人!! 被问剑的男子微感动容,普天之下,肯舍身入剑者能有几人,只为出那最自在,最快意的一剑。 段飞叹了口气,这一剑他可以躲,可以挡,但此刻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向天伸手,神情肃穆。 “今日未带剑,失了礼数,唯有向这天地借一缕清风为念,送道友一程,来世愿再与你这剑痴把酒言欢。” 清风入手,凝聚成一柄飘逸长剑。 男子轻挥衣袖,好似道别。 一剑掠过,九剑尽毁,这天下至此也少了一个一心向剑,名为剑八的男人。 云雾之中,八爷的身体如尘埃般缓缓消散。 他面露苦笑,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那人不配剑,并非是轻视自己,而是他的剑就藏于这天地间,心之所想,万物皆可为剑。 “好个【上善若水】,大道亲天下。” 索性自己最后,终究还是逼他出了剑,那么吾辈剑道,就非徒劳。 “我这一剑,可是仙人风采?”八爷问道。 段飞竖起大拇指,心怀敬意道:“仙人见了,也要吓走三魂七魄。” 八爷放声大笑,缓缓消散于天地。 地上,画贰抱着脑袋,一脸苦恼。 “八爷,你也真是的,不就问剑吗,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输给那人也不丢人。好好的您玩什么命啊,这下好了,人财两空,回去还不定老大怎么罚我呢。” 即使是在高手如云的【家族】内,一个玉璞境的九境剑修也是顶尖战力。这下好了,来了一趟这小小的流水国就折损了,这不赔本赔到姥姥家了吗。 画贰不断发着牢骚,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无力地垂下双手,呢喃了一句。 “值得吗?” 一袭青衫从天而降,落在了地上。 “他的剑出得果决,没有给我留手的机会,抱歉。” 画贰摇摇头,苦笑道:“八爷的脾气就是这样,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觉得有些不值,明知打不过,为何还要出那最后一剑?” 男人望向天空,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些许惊人的剑意。 “在剑修的眼中,从来没有值不值得这一说,我们所追求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剑,那是此生所能施展出的,最自由,最畅快,最为登峰造极的一剑。” “若能递出这一剑,朝闻道,夕死足矣。” 年轻人愣神片刻,无奈摇头:“难怪天下人都说,大道千千万,唯剑一途最是难行。” 画贰向男子抱拳辞别,段飞抖了抖衣袖,落下八剑碎片。 “人虽走了,可这些剑上的剑意尤在,还是留着吧。” 画贰道了声谢,摊开长长画卷,将断剑收起,转身离去。 段飞目送对方离去,眼神莫名。 这少年如今也是一头幼蛟,虽不显山露水,可也惊才艳艳,将来是化龙还是化鹏,都值得期待。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身拳意 “好了,送走了该送的,剩下的嘛……” 男人视线望向远处那三千军马,微微一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只是这笑容落在那群将士眼中,却使人不免背脊发凉。 刚才那天上一战,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虽未亲眼所见,可那凛然的剑气和毁天灭地的威能却足以让人惊得肝胆俱裂。如此神仙人物,此刻就挡在眼前,是该进还是该退? 好在这样的对视并未持续太久,因为那面容枯槁的老人已经上前,以一国之君的姿态,站在了众军身前。 “仙人驾临,流水国第九代君王裴烈在此恭迎。” 老人弯腰作揖,一鞠到底,极有礼数。 男人笑了笑,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老人家您这满头白发,给我这黑发后生作揖,可是要折煞我也了。” 老人神色平淡,仿佛早已看淡生死,古波不惊道:“仙人是山上人,修长生之道,沧海桑田,岁月尽迁,依旧容颜不改,我等俗世之人岂可相提并论。” 段飞嘴角微扬,听出了老人话里的潜在意思:您是山上仙人,我是俗世凡人,都有各自的规矩,彼此还是不要越界的好。 不过单落年龄的话,他确实要比这老人大上不少,估计当爷爷辈都不止。 “老人家说笑了,山上人,山下人不过是俗世间的悖论,既然同样生而为人,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老人微微失神,似乎没有料到眼前这个男人竟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言论。 山上人仙人与俗世凡人同等?这话要是被别家仙派人士听去了,可是很会得罪人的。即使身处人间帝王位,可老人也知道,在那些真正修为通天,俯瞰众生的修士眼中,他们这些凡人的性命其实有时候真的和蝼蚁没啥区别。 老人还欲开口,男子摆摆手,说道:“父母爱子女,本无可厚非。你要为后世子孙扫除登基障碍,所以王猛就需死。而他也是糊涂,本是将帅之才,当名垂千古,可惜选错了路,此生才注定有此一劫。” 老人闻言面露喜色,他原本还以为这男子是为王猛而来,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男子沉默良久,开口说道:“王猛会死。” 老人心中一喜。 “但不该由你来杀。” ……… 山上,又是一次激烈交锋,叶凡被狠狠击飞,摔倒在地。 “怎么,先前口气挺大,结果也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王猛扭了扭略微僵硬的脖子,深深吸了口气。 啊!是自由和新生的气息。 “我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你却还在不断添新伤,此消彼长,你觉得自己还有赢得可能吗。” 叶凡吃力地站起身,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骨头吱吱作响,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每呼吸一次,五脏六腑都是钻心的痛。 王猛说的没错,他现在这副身躯已经是伤痕累累,为了不浪费真气,叶凡甚至放弃了使用【魔心诀】来治疗,只为留够最后的力量,放手一搏。 王猛抬起手,虚空握了握拳,能感觉到力量正在一点点的回复,或许是挺过了死亡的考验,如今这种破而后立的感觉,让他感觉更是自在,更是畅快,甚至还隐隐摸到了破镜的门槛。 “这次破镜,我看会比先前更加夯实吧。” 王猛嘴角冷笑,果然与强者对战,是提升实力最快的途径。 他的视线缓缓看向不远处已是樯橹之末的少年,眼神莫名。 “不是要杀我吗,不是要救你朋友吗,再慢吞吞地话,你可谁也救不了!” 叶凡飞身出拳,被王猛一脚踢飞。起身后,再冲,又被一拳砸倒在地。 王猛就如同戏耍幼儿般,一次次将少年击飞,打倒。 而少年每次倒下后又立马站起,再次出拳。 一次又一次,直到王猛自己都觉得腻了,发力一击重拳,打得少年蜷缩在地上,好久都无法起身,。 王猛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没有力量和权力,你谁也保护不了,天真的人,只有死亡才是归宿。” 王猛缓缓扬起拳头,全身实质般的真气疯狂涌动。 “可惜了,你这小子不识时务,不然该有大好的前程。” 王猛的拳头迅速砸下,一声巨响之后,地面上留下一个无比巨大的陷坑。 没有脑浆四溅的场景,里面空无一物。 王猛皱了皱眉,看向不远处。 那少年还不肯放弃吗? 双方差距已经如此明显,他已再无翻盘的可能。哪怕是天之骄子,惊才艳艳,如今在王猛眼中,也不过是个垂死之人。 “为何还要挣扎,如此难看,何不体面的死去,继续坚持下去又有何意义,你又赢不了。” 叶凡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刚才一阵翻滚,晃的他有些头眩眼花。起身后,摆出了个普普通通的拳架,眼神清明。 “你说我谁也救不了,这种事情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你比我强,所以我就得乖乖受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要是你觉得自己战无不胜,那就尽管放马过来。我就……站在这里!” 王猛的眼睛微微咪起,几乎要贴成了缝,不知是怒到了极致,还是无语到了极点。 “你这家伙……是个傻子吧?” 叶凡没有回答这无趣的问题,而是静静地开始凝聚全身仅存的所有力量。 没有退路,没有机会,更没有时间,那不如放手一搏,倾尽所有! 叶凡双手握拳,闭上双眼,这一拳将是他将所学全数奉献,至今为止最为纯粹的一拳。 夫子说过,拳意到了极致,那就无所畏惧,可砸山河,可开天地,更要向佛祖问拳! 叶凡自觉自己可能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但是如今,此时此地,他愿将这一身拳意发挥极致,打出心中所想,不负老人教诲的那一拳。 衣衫猎猎,山中草木随风摆动,冥冥之中,无数灵气开始向少年的身上聚集。 王猛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即使是他也察觉出了接下来这一拳的非比寻常。看似简简单单的拳架,似乎有种返璞归真的意味在里面。 “要是被正面打中了,该废一条胳膊吧。”王猛如是想到。 第一百四十章 拳开剑鸣 修行者之间的厮杀,一方往往到了最后一手,都将是孤注一掷的一击,绝不容大意。王猛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新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那么该如何应对呢? 是该迅速躲开,然后趁这小子精疲力尽之时给予致命一击呢?还是凝聚全身真气,硬接下来,然后在这家伙绝望的眼神中将他碾个粉碎。 王猛脑海中闪过两个选择,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小子只有死路一条。 他迟疑了一下,下一秒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妨碍了我这么久,要是让你死得太容易,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嘛?” 王猛当即低喝一声,浑身真气暴涨,他面目狰狞,脸上青筋骤现,好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狂风呼啸,凌厉的罡气化为实质,四周激荡起刀锋般的气浪,只听一声野兽嘶吼,眨眼之间,一头青眼巨虎就从王猛体内跃出,身形如电,张开血盆大口,向少年扑去。 罡气外放,武魄显形! 王猛竟以雄胆境的修为便释放出了武魄【猛虎】,足见其天资之高,也更证明他距破镜,重回武魄境也只是一步之遥。 “老老实实被撕个粉碎吧!”王猛张狂大笑起来。 躲闪?硬接?我王猛可不是个喜欢如此被动的人,攻击才是他的风格,以绝对强大的力量,将对手碾压,撕碎,不留活口,这才是他王猛对待敌人的态度! 罡气化作的猛虎速度极快,而且正好挡在两人之间,叶凡要是想用拳头击中王猛,那必要先过眼前这关。可如此一来,他积蓄的拳意就将尽数浪费,想要取胜更是没有可能。 叶凡无奈苦笑,这个看似粗犷,面狠鲁莽的男人,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暴露自己的真实品性。那隐藏在狂傲性格下的谨慎、卑鄙以及那贪生怕死的小念头。 叶凡此刻进退两难,这一拳究竟该不该出?出了,白费力气,结果是死;不出,那就坐以待毙,被这畜生撕个粉碎,依旧是死。 叶凡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要不是被你逼到这样的境地,我还真不想用这最后一次的。” 霎时间,猛虎已经扑到叶凡面前,锋利的獠牙和利爪都透着寒光,就在二者撞上的刹那…… 嗖! 少年消失在了原地! 王猛瞳孔一缩,眼前的拳头开始一点点放大,眼见就要击中他毫无防备的面门。 第四次瞬身! 叶凡浑身浴血,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血肉,好几处甚至都能见到森然的白骨。他的拳头上包裹着一层淡淡的气膜,还未靠近,那上面所蕴含的恐怖拳意就让王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起来。 这一拳,叶凡倾尽了所有,哪怕这条手臂今后都无法再用,哪怕用完之后,他会即刻粉身碎骨,这一拳……他还是要打出去! 男人教会了他聚气成刃,而叶凡无师自通,今日就来个…… 聚气入拳,拳打猛虎! 眼看就要被一拳爆头,王猛的嘴角却在此时泛起一丝冷笑。 “臭小子,你以为我会没有防备吗!” 王猛怒吼道,叶凡心头一惊,视线中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拉开,渐渐超过了一拳所能达到的极限。换而言之,叶凡这一拳,是再也无法碰到王猛了! 地面上,王猛的脚下是两道深深的足印,他提前一步就将真气灌注脚下,在叶凡消失的刹那,就迅速向后退去了! 说来可笑,这瞬间提速的本事,还是这少年亲自演示给他看的呢。 王猛已经逃出了叶凡拳路的范围,而积蓄了全部拳意的叶凡就宛如停在弦上的箭,已经不得不发。 要输了吗?这一拳打不中,那先前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自己会死,那红衣女人会死,果果也会死,披霞上的所有生灵全都会死! 该怎么办?何处才是胜机? “尽管出拳,剩下的距离,我来补上!” 就在叶凡心生绝望之际,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有些熟悉。 下一刻,一道银光瞬间飞来,停留在了叶凡面前。 那是一柄剑,一柄好剑,一柄曾被向死而生的读书人所握过的剑。 王猛看到这剑的刹那,顿时双目圆瞪,龇牙欲裂。 “姚文!” 叶凡毫不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打在了剑柄处。 拳打千遍,身法自现。 叶凡打了不止千遍拳,但都没有今日这一拳,来的畅快,来的纯粹! “轰” 剑鸣声震耳欲聋,不像是仙人出剑,倒像是个暴君在乱舞,那破空声,闻之,肝胆俱裂。 长剑刺入王猛胸膛,夹杂着浩瀚拳意和凌厉剑气,瞬间就切断了他全身的经脉,废了丹田气海。 王猛被这一剑带飞,倒退数十步,停下时,已无力支撑,双膝跪地,七窍流血。 “扑通”一声,叶凡也同样摔倒在地,耗尽全部真气的他已经变得神志不清,甚至无法再去确认结果,一股疲惫之意就如山海般袭来,沉沉睡去。 “咳咳!” 王猛跪坐在地,感觉到自身的真气正在飞速流逝,先前吞噬的妖气此刻也都疯狂地从他体内逃离。抬起头,环绕在山顶处的红幕正在慢慢消散,失去了阵眼的【炼妖大阵】也一同失去了作用。 “我……败了吗?” 王猛轻声呢喃,好似还没有接受这事实。胸前的剑上,流出一丝白雾,凝聚成人形,站在王猛身前。 姚文看着这个昔日的死敌,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王猛扯了扯嘴角,抬起一只眼睛,瞥了对方一眼:“没想到你居然还留了一缕残魂附在剑上,读书人的心思果然猜不透啊,这也在你的算计里吗?” 姚文摇了摇头,视线看向倒在另一旁的少年:“我只想看看你是否死了,可惜我失败了,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王猛张开嘴,鲜血不住地流下来,他努力想要起身,这样跪着,实在太掉价了。可惜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干脆放弃了。 “这么说赢我的就不是你,对吗?”王猛笑容凄惨,也不知为何还要在这小事上争上一争。 姚文出奇的安静,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看着,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失去了红幕的遮挡,太阳的光芒再次照射在了披霞山上,可惜已是傍晚,夕阳西下,依旧一片艳红,只是多了些许暖意。 夕阳下,两个男人彼此对视,彼此沉默。 “可还有什么心愿?”姚文出声问道。 王猛低下头,惆怅道:“想再看一眼爹娘的坟,不过看来是没机会了。” “剑刻意避开了你的要害。” “我知道,所以我说这小子傻,一点没错。” “你还可以活。” “我也知道,但已经没啥意义了,不是吗?” 姚文没有再开口,他知道眼前是个骄傲的男人,宁愿当个暴尸荒野的野兽,也不会选择乖乖被关在笼子里。 王猛怕死,所以会千方百计的让自己活下去,但也有前提,就都是他自己争取的,而非他人的施舍。 说着,王猛的手已经缓缓握住了胸口的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王猛犹豫了一下,好似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在幻境里,我看到的……是真的吗?他们二老真的是因为我才……” “不是!” 王猛一愣,抬头看去。 姚文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他们从未怪过你,始终都以你为荣,哪怕与整个村子拌嘴,也绝不松口。更没有过因为羞愧而自杀的念头,那些不过是你自己的心魔。” 王猛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两行清泪不觉流了出来。 “是嘛。” 男人如释重负,手掌轻轻转动剑刃,一下绞碎了本已避开的心室。弥留之际,这个曾经为了权力和地位而不择手段的男人,仿佛又再次看到了那间简陋的小屋。 夕阳下,矮瘦的男人正在卖力地劈着柴,其貌不扬的妇人则站在院子里使劲挥着手,好像是在呼喊着自家的孩子赶快回来吃饭。 王猛:“我只是想让他们过得好一点,不用被人嫌弃。”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拉幕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拉幕人 一切尘埃落定,披霞山下,老人带着三千军马心满意足地走了,其中虽多有变数,不过那个男人最终还是死了,不论是死于谁手,死了就是死了,再无忌惮可言。 山前,一袭青衫白袍,男子转身望了一眼夕阳下的山峰,眼含笑意。 “山路虽崎岖难行,可山顶亦有大好风光,愿君珍重,来日登顶,我当扫榻相迎。” ………… 姚文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男人,神情复杂。静静站了许久,没有得胜后的喜悦,只是回想起王猛临死前的那句话,便觉得莫名空虚。 尘世间,你我也不过都是可怜之人! 不远处,一袭红衣正向这跑来,她身后背着一人,女孩在睡,只是气息平稳了许多,仿佛是真正进入了梦想。 红衣女子走到姚文面前,看着满地惨状,吃惊不已:“我滴乖乖,老娘没看错吧,这小子居然还真打赢了?” 姚文说道:“你还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媚娘还是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恍如做梦一样,这事要搁以前,她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走到少年面前,蹲下戳了戳他的脸,软软的,还有气。媚娘松了口气,不过随机眼中就闪过一丝寒意。 “你要是敢有杀人夺宝的念头,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先不说他才救了你命,你不感恩也就算了。如此年纪,就有此等修为和天赋,身后会没有什么大靠山,可不要因为一时的贪念而步了王猛的后尘。” 红衣女子灿灿地收回手,狡辩道:“他这么厉害,连王猛都打败了,我哪敢啊。” 姚文轻哼了一声,没有与这女子一般见识,只是交代了几件事,可保披霞山今后数十年气运。 “王猛的那柄【震山虎】还留在这,日后你拿着它敬献给流水国的新王,对于王猛之死,你添油加醋也好,实事求是也罢,都可讨来一块【平安无事牌】,摆着,山上山下都会给上几分薄面。” “披霞山遭此一劫,也是无妄之灾,是我姚某人犯的罪孽。既然我姚家已无子嗣后代,那么我辈一族的文运在我走后也将尽数转入这披霞山内。你到时开个书香祠堂,摆上文案,定可招来大量文人学子,香火鼎盛。” 女子悄悄咽了一下口水,以前听人说富贵险中求她还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别的不说,光是这两件,就足够她媚娘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至于第三件事……”姚文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说道:“这少年非池中之物,你若不想屈居这披霞山内,不如赌上一赌,与之好生结交,将来是福是祸,就各安天命了。” 媚娘视线看向少年,眨眨眼,笑容忽然妩媚,笑道:“怎样才算‘好生结交’,自荐枕席可否。” 姚文面无表情道:“你要是嫌活的够长的话,可以试试。” 媚娘吐了吐舌头,一副俏皮模样,又用手掌托着侧脸,幽怨道:“可惜,人家看不上我这庸脂俗粉,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劲喽。” 姚文走到山崖前,最后望了一眼那火红的夕阳,古波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异样。 “人间的景色,确实比地下的好看。” 落日照余辉,清风拂面,山崖处,断肠人终归! ———————— 北冥之海,静如明镜。有一衣衫褴褛的少年正坐在小舟上垂钓,有杆却无线条。海面荡起一丝波纹,杆断,少年叹了口气,转身去取身后的酒壶,却摸了个空。 “此等好酒,道友一人独饮岂不可惜,分在下一杯如何?” 小舟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笑容可掬的读书人,也不管主人如何回话,直接盘膝坐下,腰间豆大的骰子撞在一块儿,叮当作响。 读书人给自己到了一杯,却没将酒壶还回去,反而饶有兴致得看着对方,那双眼睛,天生异瞳,对上一样,仿佛就能将人看个通透。 落魄少年也不生气,紧了紧身上的破衣裳,双手揣进兜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个局布得有些意思,你是如何知道那人这一世一定会逃出来的。”读书人饮了一口,出声询问道。 少年抽了抽鼻子,眼神落在那壶酒上,读书人哈哈大笑,将酒壶抛给了他。少年接住,大口灌了起来,深怕喝少了,便宜都让别人占了去。 “不用猜,每隔百年我都会布上一局,总会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这就叫广撒网,多捕鱼。”少年咂咂嘴,回答道。 读书人微微一笑,看着似乎没有撒谎:“原来蠢人也有蠢办法,到是险些着了你的道,当自罚一杯。” 少年有些肉疼的送上酒壶,腹诽道:“在你面前,当得起个蠢人也不错了,至少是被当成了同类,可比知了、蚂蚱什么的强多了。” 读书人爽郎笑道:“说得在理,不知该如何称呼?” 少年回答道:“【拉幕人】。” 舞台上,总有一个开始与结束的关键人物,那就是【拉幕人】,默默躲在幕后,窥探着台上与台下的一切。 读书人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变得有些异样:“【十豪杰】之一?” 少年点点头,没有反驳。 读书人放下酒杯,叹息道:“千百年前的恩怨,何须要留到现在,不如随风而逝的好。” 少年咧嘴一笑,忽然变得很有胆气:“与你们【四圣天】不同,我们这几个孤魂野鬼的忠心,这千百年来可从未变过。” 读书人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少年看着对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是说到了痛处。 “人皇位的争夺时,那人已经败了,你们又何须执着。” 少年奋然起身,大声叫道:“吾主岂会败给一个黄毛丫头,你我心知肚明,要不是因为那个男人,你以为光凭她一个人,真得能夺下这人皇之位吗?” 读书人没有说话,少年继续说道:“吾主并非是输给了她,而是败给了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少年颓然地坐下:“可笑,真是可笑,夺到了又如何,结果却是那样的悲剧收场。” 少年面色亢奋道:“司徒!命运的齿轮已经重新转动,天下大势终将重新划分。少了主人的你们,不过是四条丧家之犬,在这洪荒大流中,还能竖得起那面让三界敬畏的旗帜吗?” “各守一方,人定胜天?我倒要看看,如今分崩离析的你们,又该拿什么来守住这【四圣天】的称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苏醒 第一百四十二章苏醒 说完一番豪言壮语后,少年一屁股坐了下来,抖了抖精神,心中畅快至极,这些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了。 读书人静静听他说完,期间轻抿了一口,酒是好酒,只是跟不同道的人喝,就显得有些苦涩了。 “要说的就这些?” 少年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无赖神情? 男人起身,没做逗留,既然要问得问完了,那么也该走了。 “不杀我?”少年好奇地问道。 读书人反问道:“杀得死吗?” 少年摇摇头,挑了挑眉毛,不然我会傻傻地在这等你来?早跑没影了。 就在男人转身欲走的刹那,四周的空间骤然被人禁锢,转头望去,那落魄寒酸的少年脸上露出奸诈而古怪的笑容。 原本平静无波的北冥之海瞬间暴涨,四周海水倒挂,如擎天支柱奔流而上,直冲云霄。 眨眼间,小舟下沉入底,搁浅在礁石上,那滔天的海水就如五岳大山般从天而降,重重砸了下来。 少年颓废地靠在船舷上,朝着读书人竖起一根中指,任由那北冥海水倾泻而下。 “轰!” 大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千千万的海水就此砸下,眨眼间就将小舟彻底淹没,不到片刻,平静的海面上就再也看不到丝毫波动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上莫名多出了一艘小舟,显得极为突兀,仿佛是骤然出现的一样。 男人躺在舟里,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骰子,眉宇间有些无奈的愁容。 下一刻,他来到一处草庐,庐内有位须发皆白的老道人正对着书籍摆谱,面前的石盘上,黑白交错,杀得兴起。 司徒走进草庐,在老人对面坐下,只听啪得一声,黑子落下。 老人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潮红,显得极为兴奋,想来也是个好棋之人。 “能与先生手谈一局,也是老道三生有幸啊。” 男人微微一笑:“老天君谬赞了,都是好棋之人,玩个两手,尽心便好。” 老人点点头,持白落子,看那架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比与人论道差。 “暗中算计王猛地人我已经找到了,说来惭愧,算起来也我这惹的陈年旧账,倒是让老天君痛失了一名爱徒,在下深感歉意。” 老人的心思似乎一心只在棋上,待久经思虑,才落下一子后说道:“那孩子的命不好啊,被人暗中削减了双亲的阳寿,乱了心神,才走了歪路。可惜了,这样的苗子,要是生在南洲,那徐傲手下的【三锋十二骑】,也当占得一席不是。” 读书人也是摇头叹息:“确实可惜。” 老人忽然神色一凛,笑骂道:“可惜个屁,这天下谁不知道你这家伙的坏心眼,如今我徒弟成了那人武道路上的磨刀石,白白丢了性命,你要是不给个说法,小心老头子我以后暗中使绊子,就算不害那人性命,给他随便拉个十桩八桩的姻缘,恶心一下也行。” 读书人有些心虚道:“道家二祖可是发了话的,不得为难啊。” 老人袖子一挥,无所谓道:“道老二是道老二,上面还有个大掌教不是,别人卖他这个面子,我小老儿不卖,他又能拿我怎样?” 读书人哈哈大笑,竖起了拇指:“老天君豪气。” 道家之中,要说还有谁是他看得比较顺眼的话,眼前的老人就能算一个。与修为,地位无关,只因这老人的道心对他胃口,看着舒心,谈着放心。 “老天君尽管放心,我自有安排。” 老人脸上一喜,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可是南洲的大户人家?” “这是自然。” 老人又问:“父母健在?” 读书人笑道:“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老人还有些不放心,正色道:“不要文官,好男儿就该冲锋陷阵,战死沙场。” 读书人握紧拳头:“必是将帅之后!” 老人放心了:“来来来,咱们继续下,继续下,瞧这天聊的,老头儿我刚构思的布局全乱了。” 男人微微一笑,也不计较这老头说话间悄悄揣了几颗黑子进兜里,这棋下得倒是比道老二有趣的多。 ———————— 叶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镂空花雕大床上,四周弥漫着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他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此刻全身都包得跟个粽子一样,稍一动弹,就是钻心的疼痛。 “这里是……?” 叶凡打量了一下四周,像是个洞府,不过装饰得很好,第一眼望去,还会以为是女子的闺房呢。 这时洞外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一个娇小的人影走了进来。 女孩个子不高,有些偏瘦,长长的耳朵下是一张十分精致可爱的面容。她怀里抱着大大的木盆,走路摇摇晃晃,显得有些吃力。 “好人哥哥,该换药了,果果来帮你,大王姐姐说,定时换药,好人哥哥才能快点好起来。” 女孩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走向床边,等她走近了才发觉有些不太对劲,一抬头,就见少年正坐在床前,对着她咧嘴一笑。 女孩愣愣地僵在原地,眼睛里渐渐开始弥漫起水雾,叶凡见状,就知要糟。果然,下一秒,女孩将盆一扔,哇得一声就扑了上来,哭得是稀里哗啦。 叶凡被压得龇牙咧嘴,可又不好推开,只能默默承受。 “好人哥哥你终于醒啦,果果,果果还以为好人哥哥再也醒不过来了呢?哥哥睡了好久,好久,果果好担心,好害怕。虽然大王姐姐说哥哥会没事的,可果果还是很怕……” 女孩的情绪十分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小脸更是如红苹果一般,又红又酥,哭得是梨花带雨,惹人心疼。 她醒来后都从大王姐姐那听说了,好人哥哥为了救自己,去和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决斗。那是连新大王和旧大王联手都打不过的厉害人物,注定会是九死一生的结果。 可是好人哥哥还是去了,并且还打赢了,就连大王姐姐每每提起,都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果果虽没有亲眼见过惨烈厮杀,不过当她醒来第一眼看到好人哥哥身上的伤时,眼泪就不住地流下来,再也止不住了。 叶凡抬起手,揉了揉女孩蓬松的小脑袋,柔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哥哥厉害着内,这点小伤一点儿也不疼。” 女孩仰起小脸,小声道:“真的?” 少年咧开嘴:“假的,疼死我了。” 女孩破涕为笑,趴在少年的怀里,又有些心酸,不过忍住了没哭,只是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这份不曾有过的温暖和幸福。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无声的告别 第一百四十三章无声的告别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半月,披霞山的重建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山中多了不少人,来回忙碌,都是流水国境内数一数二的泥瓦匠,修桥铺路更不在话下。不知是收到了风声,还是未雨绸缪,那老皇帝想趁在位时结下这份善缘,全国境内,竟也传起了这披霞山的美誉,说是有天运降临,红霞漫天,于山峰处显了一方天池水,乃是仙家洞府,引得路过的游子都纷纷想前去观摩一番,见识一下何为仙人风采。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头,就此名声大噪。 叶凡听闻此事,惊得合不拢嘴,那不就是被陨石砸了个大坑吗?下了几天雨咋就成‘天池’了,以讹传讹,也没这么离谱吧。 红衣女子可不管这些,自家的山头,哪有让人随便参观的道理,立马命人山门前立个牌匾,想进山,一人纹银十两,原以为没人会当这冤大头,谁想还真成了个日进斗金的无本买卖,笑得她都直不起腰了。 叶凡带着果果在林中散步,两人都不喜热闹,就选了条僻静的小路,大小牵小手,形影不离。 走了一会儿,叶凡开口问道:“现在还有人抢你东西吗?” 女孩摇摇头,笑嘻嘻道:“哥哥现在可是山里最厉害的人,他们知道后现在都怕着我内,以前抢我的也都还回来了,而且大王姐姐也有交代,谁要再敢欺负我,就打断他的腿,恩,三条加一起。” 果果说着伸出三根小手指,不过立马就又迷糊了,大王姐姐为什么说是三条腿,人不是就只有两条吗? 叶凡脸色一黑,那个女人真是什么都敢说,教坏了小朋友怎么办,回头得好好说说。 不过披霞山经此一劫,山中的妖怪也确实所剩无几了,近八成都被王猛的炼妖大阵给化去了。能活下来的,要么修为够强,要么就是够激灵,而像果果这样既不强,又犯迷糊的小妖,能活着不得不说真是个奇迹。 这半个月里,叶凡陪着果果逛遍了整个披霞山,还托人从城内带了不少美食回来,吃喝玩乐,样样尽兴。 对女孩而言,这些日子的生活简直就像是到了天堂一样,有好人哥哥陪着,到哪都是高高兴兴的。果果不知道神仙的日子怎么过,但肯定没有她现在这么快乐。 两人边走边聊,叶凡讲着自己的故事,从小镇到木子城,再到这儿,女孩静静听着,默默记住,不知为何,她发现今天的哥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话很多,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哥哥和自己一样,一个人呆久了,就会想找人聊聊。 再幽深的小路,也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一大一小,站在山崖前,眺望着远方。 “回去吧。”少年开口道。 女孩沉默地点点头,回去的路上,她似有所感,没有再牵少年的手,而是一人昂首挺胸,大步走在前方,叶凡则在后面静静跟着,眼神温柔。 入夜,天边一轮明月,星光点点,无风,唯有虫鸣不断。 少年背上行囊,悄然出了房间。月光下,他独自一人,向着山下走去。 路过山腰处时,头顶上忽然传来破空声,叶凡抬手,将掷来之物牢牢握在手中,摊开一看,是枚玲珑剔透的美玉造型古朴,镂空铭文,还刻了一方小字‘君子不器’。 “送你了,就当是饯行的礼物?” 叶凡抬起头,一袭红衣在月光的照耀下映入眼帘。 女子极美,不施任何粉黛,却是天生的尤物,俏皮地荡着双脚,笑容艳丽。与初次见面时不同,今夜,她少了几分妩媚,却添了一丝纯真。 叶凡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有些为难:“我不带这玩意儿的,看着还挺名贵的,要是不小心给脆了,多心疼啊。” 红衣女子立马换了块石头砸下,少年侧身闪躲,没有打着。 媚娘气得胸前起伏,哼哼道:“土包子,那可是件方寸物,能容一屋子的东西,看你大包小包的背着,也不嫌寒碜。现在出来行走江湖的修士,哪有你这样掉价的。” 叶凡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盯着玉佩左瞧右瞧,欢喜不已。 ‘方寸物’他还在小镇时就从书院的书库里见过记载,小小方寸之地,却能容天下万物。叶凡照着书上的记载,注入一丝精神力,果然从内探测出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一动心神,背上那竹筐和一众锅碗瓢盆就全收了进去。 叶凡抖了抖肩膀,轻松自在,真是个好宝贝。 “谢啦。” 少年道了声谢,默默记下了这个人情。 见少年转身欲走,女子忍不住问道:“真不去道个别?” 叶凡停下脚步,背对大树,轻声道:“还是不了,那丫头准会哭得稀里哗啦,我又心软,怕到时候就又走不了了,替我转告她,照顾好自己,等哥哥办完事,就会回来看她。” 媚娘不再出声,有【魔心诀】相助,其实叶凡的伤在前三天就好了,之所以多逗留了十几天,也是因为舍不得。 从红衣女子处得知,果果的妖源因为炼妖大阵受了重创,现如今也只有靠着披霞山的妖气才能暂保无恙,短期内是没有办法离开的。即使她想,叶凡也不会允许,况且前路凶险,叶凡也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样的麻烦,当初是他想得太天真了,谁也保不准,今后是否还会出现像王猛这样可怕的对手。 看着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女子也是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出声问道:“哭了吗?” 树下,女孩较小的身影浮现,眼眶通红,撅着小嘴,双手紧紧抱着大树,倔强道:“没有内。” 你若不想我知,那我便装作一无所知。 女子跳下树,正要领着女孩回去,却忽然感觉一缕视线,鬼神神差地向后望去。 少年站的高高的,一轮明月在其身后,显得格外耀眼。他卖力地挥舞着手臂,张大嘴,没有出声,模样既好笑又滑稽。 在这无声的道别下,女人笑了,女孩也笑了。 “确实有些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灵溪宗往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灵溪宗往事 北洲以北,有家仙门,唤作【灵溪宗】,宗内虽人丁稀少,但只要见识过世面,算得上半个山上修士的那就没有敢轻视的,甚至一些规模更大,势力更为雄厚的仙家大派,逢年过节,也要派人送些薄礼过来,收不收是一回事,香火情不能断。 山门前,有个竖着高高发髻,留着鼻涕的青衣小童正专心致志地扫着地,不想一低头的功夫,后脑勺就被人用石子弹了一下,顿时大怒。 “明人不说暗话,哪个不长眼敢戏弄我,有种出来单挑啊!”小童讲扫帚一扔,摆开一个拳架,气势汹汹道。别看年纪小,行事作风倒是有几分江湖人事的做派。 只见一妙龄女子从林中走出,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道:“是你师姐我。” 小土豆顿时就焉了,乖乖地捡起扫帚,嘴里低估着:“师傅说,好男不跟女斗,今天就先放你一马。” “小屁孩一个,说什么大话。” 少女伸出指头,戳了戳这家伙的大脑袋,高高的发髻左右摇晃,看着很有喜感。 男孩大叫着跑开:“师娘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再敢戳我的头,小心我以后娶了你。” 少女被羞了个大红脸,张牙舞爪地就要去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好了,师妹,别再欺负小土豆,玩了这么久才回来,赶紧去跟师父师娘请安吧。” 小土豆赶忙躲在男子身后,探出大大的脑袋:“还是墨竹师兄好,不像这母老虎,将来谁取谁倒霉。” 少女气得花枝乱颤,看来是自己这些日子不在宗内,大家都忘了她‘混世魔王’的本事了,待会儿拜见完爹娘后,肯定要巡一次山,维护住自己宗门大姐大的地位。 少女娇哼一声,下一秒便如风一般冲进了山里,直奔内院而去。 墨竹无奈苦笑,揉了揉小土豆的大脑袋,紧随其后。 山内的摆设极为简单,没有什么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倒像是个寻常宅子,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间四合院里,除了一个还过得去的正宫大殿外,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了。 “娘,我回来啦!” 一入院子,少女就大呼小叫的喊起来,深怕满山的弟子都不知道似的。 院子的中央,一位身着红衣的美艳妇人正在洗衣服,见着女儿回来,先是一愣,立马起身抱了上去。 “我的小红叶回来啦,让娘看看,是不是瘦了。这几个月又跑哪去疯玩了,姑娘家家的,老是这么疯可不行,将来可怎么嫁人呀。” 妇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数落着,不过脸上还是洋溢着溺爱的笑容,深怕女儿吃一点儿亏,临走时更是对墨竹千叮咛万嘱咐,后者听得是平平点头哈腰,大气都不敢喘。 母女俩温存了好一会儿,红叶才看了看院子,疑惑道:“对了,娘,怎么没看见着爹呀,平日里不都是他帮你洗衣裳的吗?” 妇人脸色微微泛红,美艳不可方物,没好气道:“他呀,说什么有事要办,招呼也不打一声,一走就是好几天,留下一家子人让我打理,真头疼死老娘了。这不,前天刚回来,被我赶去后山面壁了,饭都没得吃。” 红叶吐了吐舌头,心想果然宗内当家做主的还是娘亲,爹爹修为再高,不也老老实实地听娘的话。 和娘亲打了个招呼,少女蹦蹦跳跳地向后山跑去。 后山其实是片菜园,听宗内的老人说,那里原本还是一处禁地。红叶当时还小,听了就觉得好笑,一片菜园而已,也能当做禁地?直到有一次,她淘气去那玩了一身泥回来,踩烂了不少新生的幼苗,记忆里,母亲难得用鸡毛掸子打了自己,而一向和气的父亲竟也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从那以后,红叶明白,那里确实是一处‘禁地’,不是禁止人出入,而是你必须尊重那块地方。 简陋的草屋前,男人一手提着桶,一手握着瓢,正给脚下的幼苗浇水,四周草木茂盛,一片生机盎然。 屋前,有道雪白倩影蓦然出现,远处恰巧赶来,刚要跟父亲打招呼的红叶立马止住了声,有些好奇,那人的脸上为何带着一张兔脸儿面具。 段飞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来人说道:“东西替你送到了,那人天赋还是如此妖孽,仅用一日的时间,就学会了你当初三个月才能领悟的【无心源流】,想来今后只要不是遇上一流的高手,应该是无大碍的。” 白衣女子微微点点头,男人见了,觉得这应该就是道谢了。 女子视线看向菜园,段飞心领神会道:“你和他走后,我觉得这里荒废了实在可惜,灵溪宗内几十张嘴都是要吃饭的,我可不是财大气粗的主,就接下,打理了起来,能省则省,不是嘛。” 女子没有开口,只是走近了些,伸手想要触碰那翠绿的叶子,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动作。 段飞见了,叹了口气:“我也是真搞不懂你们,既然还想着,为何不亲眼去见上一面,到时要打要杀,也都干脆些。” 女子转身欲走,刹那间,剑意激荡,四周空间禁锢,自成一方小天地。 段飞面向女子,以指为剑,正色道:“如今以仙人境向你问剑,可有几成胜算?” 女子转身,眼神中多了些疑惑。 段飞自嘲笑道:“去时有个九境的玉璞剑修向我问剑,明知必死,却依旧递出了那登峰造极的一剑,实在令人敬佩。” 女子点点头,手中便多了一柄长剑,还未出鞘,四方天地就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 段飞无奈苦笑,剑意一敛,摆手道:“算了算了,还是不打了,我现在可不是孑然一身,有老婆有女儿的,就不去争那剑道魁首了。” 女子收剑,转瞬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段飞重新拾起那瓢,继续浇水。 红叶迷迷糊糊地走来,刚才一番剑意的碰撞,让她的道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新的东西要从内破壳而出一样,十分玄妙。 “爹,那人是谁啊,为什么明明是个女的,却要穿男装,还有她为什么要带着面具啊,是因为长得不好看吗?”红叶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段飞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打趣道:“她呀,是你娘以前喜欢的‘小师弟’,你爹我的情敌。” 少女瞪大了秋水般的眸子,后退数步,一脸的难以置信。 男人则哈哈大笑,看着不远处的草屋,恍如隔世。 当初那女子女扮男装来灵溪宗学艺,还带了个仆从模样的少年,混了个杂役,就在这后山住了一年,自给自足。 夕阳下,依稀还记得那少女趴在地上,扯着那少年的衣裳,哭得是稀里哗啦。 “师傅,怎么办,那个狠人说三个月后要一剑一剑活剐了我,救命啊师傅。” 不远处的摇椅上,粉琢玉器的小萝莉则幸灾乐祸地啃着手里的黄瓜,当做今天的晚饭。 估计在那少年眼中,那令人哭笑不得的画面,便是人间最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群雄逐鹿 秋雨蒙蒙,略带起三分寒气,小镇在雨中静默,不闻人声,不听鸟语。 落雨轩的大门敞开着,门可罗雀,除了平日里那几个好酒的老人外,一般也没啥客人。 店小二拉了条板凳靠在窗前,望着屋外的细雨,百无聊赖。 “掌柜的,咱们镇好久没进新人了吧?” 酒肆在柜台前算账,一笔一划,极为认真。闻言,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手养了?” 店小二双手托着下巴,无奈道:“可不是吗,以前那群小崽子在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潜进来探底,现在都走了,咱们这镇子啊倒像是嫁了人的老姑娘,都没人稀罕了。” 酒肆没有回话,依旧算着自己那本账簿。 “你要是够胆,出去抓几个仙人境回来耍耍。” 躲在屋檐下的老乞丐此时插话道,屋檐不算宽敞,雨顺着落下,地上铺着凉席,他就这么蜷缩着,显得有些狼狈。 店小二一听立马就来了精神,可回头一看掌柜的那毫无表情的脸,就没底气了。 “算了算了,我还是把桌椅板凳再擦一遍吧,这鬼天气,估计也没啥客人,真是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哦。”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个腰悬葫芦的酸秀才进门了。 店小二瞪大了眼睛:“还真见鬼了,秀才你不昨天才打的酒吗,今日还来,不怕你那婆娘骂你败家?” 酸秀才微微一笑,回答道:“今日不打酒,向掌柜的求个情。” 店小二有些疑惑:“求情?” 只见酸秀才走到柜台处,与酒肆一番言语,不多时酒肆点了点头,他便高兴地作揖离去。 店小二实在好奇的很,就问道:“掌柜的,你给秀才派活了?” 酒肆点点头,说道:“让他出去办件差事,他问能不能顺路去见见女儿,我允了。” 店小二一拍桌子,懊恼至极:“能出去!掌柜的,这么好的差事你咋不交给我啊,几百年没去浩然天下转转了,这不天大的好事吗,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您也太不厚道了。” 酒肆抬起头,斜着眼睛扫了对方一眼,后者立马缩起了脖子,静若寒蝉。 “不动脑子,你要是走了,店里来了客人谁招呼?难不成我吗?” 店小二一听,好像也对啊,咱这店里总共就三人,掌柜的加自己,还有那在后厨,一年都未必能做出一道菜的糙汉子。自己真要走了,这招呼客人的活计还真没人干了。 “哈哈哈,你要是干跑堂的活,我老乞丐就是当了衣裳裤子也要进来喝上一盅。” 门口的老头笑得合不拢嘴,脑海里似乎开始想象这不苟言笑的男人,肩上披着毛巾,点头哈腰的站在门口,逢人就说上一句:“哎,客观您里边请。” 酒肆知道这老乞丐的德性,没有搭理他,继续低头算账,只是末了嘴里嘀咕了一句:“你出手太重,要是把人给打死了,就不好了。” ———————— 风吹草影,云随风动,少年在山间奔跑,路上耽搁了许久,心中的那份思念反而越发浓烈。他穿过茂密的树林,越过巍峨的高山,任由山风在耳边呼啸,不曾片刻停留。前方传来一声兽吼,黑影横断山路,嗜血扑来。 少年脚下速度不减,御风拔剑,寒芒过后,猛兽被拦腰斩断,未落地,便已消失不见。 叶凡脚下一蹬,于悬崖处飞身起跳,凌空虚渡,四周灵气入体,他张开双臂,身上仿佛是披上了一件无形的羽衣,借着山风起伏,翱翔天地。 ………… 身背画卷的年轻人回到隐蔽的【家族】内,各方大佬早已齐聚。 “八爷……死了。”画贰将断剑送上,低声说道。 四周沉默不语,静静看着那八柄断剑,事情的前应后果,他们早已通过碟子了解,没啥好说的,只能说这个男人对【剑】太过执着了。 为首的黑衣人点了点头,面容笼罩在宽大的兜帽下,看不清是何情绪。 不多时,死侍从外面领进一个少年,身材矮小,背着等人高的剑匣,画贰看了一眼,那小子的神情很是欠揍,龇牙咧嘴的,仿佛谁也不放在眼里。 “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新搭档【剑主】。” —————— 天山剑宗,浩然天下公认的剑道魁首,从这走出去的剑修无一不是纵横天下之辈。 禁地剑池内,容貌绝美的女子正独自练剑,身姿婀娜,玲珑无双,那纯粹的剑意在同龄人中早已登峰造极,难以望其项背。 剑池的中央,立着一柄雪白长剑,高傲孤寂,数百年来无人可以另其折服。但女子每次舞剑,它便微微颤鸣,仿佛是在迎合,一人一剑,舞着这尘世间的绝美。 ------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开口,便可吞天地山河。汪洋大海,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少女正毫不顾忌地躺在这鱼背上,闭着眼,似乎是在午睡,嘴角还流着口水。 “嘻嘻,这么大的鱼,可以吃好久好久了。” ——————— 火光冲天,四周皆是残肢断臂,偌大一座仙家山门,一夜之间就此被人夷为平地。 行事的是两个少年,看似天真无邪的年纪,下起手来却十分狠辣。 “阿黄,这里好像也没啥好东西,全是些破铜烂铁,咱们看来是白忙活了。” 少年穿了件小皮袄,模样有些市侩。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停地把金银珠宝,刀剑法器通通装进自己背后的小书箱内,那小小的书箱似有无穷空间,装多少进去都不见盈满。 名叫阿黄的少年则慵懒地坐在掌门玉座上,一头醒目黄发,翘着二郎腿,手中把玩着一颗老人的头颅,高高抛起,再重重踩在脚下,当球来回滚着。 见同伴竟然连那山门前的石狮子都要装进书箱里,阿黄有些无语了。 “皮蛋,你拿那玩意儿有啥用?” “回去摆着,俺爹总嫌弃自家的门口太宽敞,人来人往的,想收过路钱都难。” 穿皮袄的少年是个小光头,从小老爹就教育,一文钱都要掰开两文来花,才叫持家。 阿黄从玉座上跳下,一巴掌拍在皮蛋光秃秃的头顶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瞧你这出息,你家都是镇上最有钱的土财主了,咋还抠成这样。” 皮蛋挠着后脑勺,赧然道:“俺也不知道,俺爹就这么说的,俺觉得也挺好。” 阿黄无言以对。 两人一番搜刮,该拿的,不该拿的也全拿了。出了山门,看着浓浓夜色,思考着下一步。 “阿黄。” “干嘛?” “夫子会打我们吗?” 阿黄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他现在管不着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清扬郡 凉风习习,平坦的官道上,一支十几人的车队正不紧不慢地走着。从这群人的衣着上看,该是一支游行商旅。马车上拉着沉沉的货物,沿路的车辙都陷了下去,留下两条深深印记。 “爹,您是去郡城赴任,又不是逃难,咱们为什么要扮成商队啊?” 女子骑着高头大马,使得本就高挑的身姿越发挺拔,不可直视。她眉眼如画,身材修长,一袭天蓝色的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虽年纪尚小,可已亭亭玉立,初显祸国殃民的动人风姿。 和少女齐头并进的男人则显得有些普通,标准的国字脸,不惑年纪,算不得英俊,是那种适合坐在桌案前,埋头批阅公文的官场人物。 “掩人耳目,这几年,清扬郡的郡守接连意外暴毙,圣上起了疑心,命我前去调查前因后果,自然不能大张旗鼓。” 女子毫不在意,嫣然一笑,就如那不曾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温室花朵。 她可不怕,此次求着爹爹一同远行,只为见识那“江湖的水”,到底有多深。平日里只从一些游侠传记里听说,她早就神往已久那所谓的江湖,一人一剑,快意恩仇,才不枉此生岁月。 紧跟在父母二人身后的老人休着闭口禅,睡眼惺忪,老态龙钟,随着马儿上下颠簸。旁人见了,只怕要惊出一身的冷汗,真怕这耄耋之年的老头一个不小心就给摔了下来,早登极乐了。 车队行至半路,天空中忽然有个人影落下,重重砸了下来。马儿们顿时受了惊吓,嘶鸣不止。 少年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看来自己是真有些得意忘形了。借着山风和灵气构建的羽衣,他真正如仙人般在空中翱翔了许久,一时流连忘返,却忘了分寸,一眨眼来到这空荡荡的官道上,竟就直接摔了下来,好在不算太高,才没摔成一滩肉泥。 叶凡刚要起身,随手一摸,竟是一团柔软,他疑惑地抬起头,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 女子低头,与之对视,面色迅速泛红,又羞又恼,眼中是恨不得杀人的目光。 叶凡吓得赶紧放手,长裙落下,重新遮住了那诱人的小腿和旖旎的风光。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路过……” 叶凡此刻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从小到大,他可还从未与异性有如此亲密地接触过,这回好了,上来就摸了人家的小腿,算不算是“肌肤之亲”? “登徒子,我杀了你!” 女子回过神来,顿时怒不可遏。 她唐心何时受过这样的轻薄,当即拔出腰间长剑,向少年刺去。 叶凡脖子一扭,脚下发力,立马退出车队,也顾不得解释了,撒腿就跑。女人发起疯来可是很危险的,况且这事本就是他有错在先,情理都站不住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你这混蛋,别想跑!” 唐心哪肯轻易放过这来路不明的小子,策马扬鞭就要追上去。 霎时,身旁风起。 只见原本还在打盹的老者忽然睁开双目,炯炯有神。一个飞身便从马上掠起,虚空踏步,眨眼间就来到了少年身后。 老人身穿灰色旧袍,背负青铜古剑。长剑出鞘,叶凡几乎同时转身,抽出背上木剑抵挡。 双剑一触即分,激荡起阵阵剑气。 叶凡借力用力,真气灌注双脚,在落地的刹那一个飞跃,顿时就拉开了距离,消失在了老人的视线中。 老人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料到这小子修为不俗,如此年纪,当是天资出众之辈,就是这落荒而逃的模样有些掉价,算不得江湖游侠的好风采。 唐心骑马赶来,见师傅居然也没能留住那色胚,气得就要去追。 老人摆摆手:“算了算了,那人剑中并无恶意,想来也是一场误会。就是让你追上了,你也打不过人家,还是当吃了个教训,以后多注意些就是。” “可是师傅…” 女子还欲说,那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正好骑马过来,打断道:“好了,心儿,这里不是咱们通州,万事小心,不可意气用事。” 唐心虽心有不甘,可人已跑远,再追也无济于事,只得轻哼一声,忿忿地骑回车队里去。 —————— 叶凡一路飞奔,一连跑出好几里后,才停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暗道一声“好险。”差点就稀里糊涂地跟人结仇了,心中戚戚,但愿此事能就此揭过,可别来个千里追杀啊。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有一家孤零零的客栈,破旧的酒招子随风摇摆。 叶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决定吃些东西再走。 客栈外面趴着条病怏怏的老狗,见少年靠近,它竟也懒得搭理,甩动两下尾巴,很人性话地别过头去。 客栈里冷冷清清,没啥客人,除了一个正在板凳上打盹的年轻伙计外,再无他人。 叶凡也不在意,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特意弄出了些声响。 年轻伙计睁开眼,见有人进来了,便有气无力地走到桌前,扯下肩上的毛巾随便擦了擦,开口问道:“客观吃些什么?” “一碗素面,两个馒头。”少年老实回答。 伙计眉头一挑,原来是个穷鬼,估计是没啥油水,说了句“稍等,便回后厨忙活了。” 叶凡倒是没在意,在小镇对他这态度的人多了,要是事事计较,还不累死。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就被端了上来。叶凡看了一眼,嗯,确实是素的,连青菜叶子都舍不得多放几根,面就更少了,整碗都是汤水,好个“猛龙过江,一清二白”。 他随手拿起一旁盘子里的馒头,凉得跟冰一样,估计得有石头那么硬,要是硬啃,非得磕下两颗大门牙来。 “这面,还有这馒头……” 叶凡实在无言以对,就是在那座家乡的小镇里,也没这么唬弄人的吧。 店小二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摸了摸鼻子,说到:“咋啦,嫌面少啊,这不是还有馒头吗?要是嫌太硬,就在这面汤里过过,特意给你烧得开水,算是厚道了。” 叶凡盯着桌上这两份姑且算的上吃食的东西,暗暗咽了咽口水。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 就在此时,客栈外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恰巧路经此地,也打算进来休息。 第一百四十七章 黑店相遇 第一百四十七章黑店 叶凡循声望去,顿时心头一颤抖,还真是冤家路窄,进来的正是先前遇见的那一队古怪商队。说是古怪,是因为叶凡起身后就立马察觉出这帮人各个气息内敛,孔武有力,显然都是练家子,这也是叶凡不愿招惹他们的原因。 一群伪装成商旅的修行武者,显然不会是单纯为了好玩。 率先进门的正是那被叶凡意外摸了小腿的英气少女,她腰间配着剑,行事作风也是大大咧咧,像是个假小子,倒是白瞎了那一身天海长裙。 “掌柜的,有啥好吃的都给本小姐来一份,快点儿啊,路上总吃干粮,胃里都没油水了。” 说着,少女便自顾自地拉了一张凳子坐下,紧随其后的中年男子则是一脸无奈,与老人一起落座。悉悉索索,不到一会儿,原本还冷冷清清的客栈顿时人满为患。 叶凡将头埋低了些,暗暗祈祷对方不要注意到自己。 店小二脸上不耐烦的情绪一闪而逝,不过还是应了声:“客观稍等’,就退回后厨了。 叶凡位置离正厅较远,算是一处靠窗的偏僻角落,他也暗自庆幸自己挑对了地方,所以那少女在进门后才没第一时间发现他,不然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追逐。 对方人多势众,叶凡正暗暗思考着脱身之法,后厨的方向却传来了似有若无的叫骂声。商队里的人赶了一天的路,难得有处地方落脚,都正各自聊着天,自然没有在意,叶凡却听得真切。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见得你们长得比猪壮,还啥好吃的都要,有银子吗?累死老子没钱付账就把你们全给剁了喂狗。”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线粗犷,一听就是混迹江湖的老手,豪迈的很。 店小二搭腔道:“大哥,剁碎了喂狗多可惜啊,不如掺在包子里头作馅儿,还能省一笔买肉钱。前些天去老五那拿肉,他娘的,猪肉价又涨了,老子都好几天没吃上一顿回锅肉了。” 然后就是一阵锅碗瓢碰的声响,也不知是那厨子在揍人还是做菜,嘴里骂骂咧咧道:“还想吃回锅肉,老子这一身肥膘给你煮了要不?” 店小二口中悻悻说着“不用不用。”心里却在腹诽:不吃?也不知道您佬这身腱子肉是怎么堆出来的。 厨子虽口中的黑话不断,可上菜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不到一会儿,少女那座便摆上了香喷喷的饭菜,色香味俱全,看得她是胃口大开,也懒得去试有没有问题,直接一筷子下去,眼睛眯顿时眯成了线,这肉入口即化,甜淡适宜,比她在通州首席大厨那吃得还要入味儿。 “嗯,好吃爹和师傅也赶紧尝尝,味道真好极了。”唐心招呼着两人赶紧下筷,自己动手也是不含糊。 男人与老人相视一笑,试了试这菜,确实是大家之手。 “没想到这荒山野岭中,竟也有此等厨艺圣手,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国字脸男人吃下一片肥肉,甜而不腻,由衷赞叹道。 少女连连点头,眼中星彩连连,她觉得江湖就该是这样的,不管在哪里,都有能人异士出现,随便上演一段故事,都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看着大厅众人大快朵颐,叶凡又回头看了一眼摆在自己桌上的这两个‘玩意儿’,扯了扯嘴角,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啊。 不过他也没有计较,出门在外,总有遇上个刮风下雨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几文钱放在说上,叶凡俯下身子,打算从后门的方向悄悄离开。却不想正巧碰上那出来的伙计,两人视线对上,少年有些尴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桌上的铜钱,表示自己是付过钱了的,不是想逃单。 店小二扫了一眼桌上那几个铜钱,眼神轻蔑一笑,下一刻就将少年给一把提起,大声嚷道:“客管,您这几个铜子儿可连小费都算不上,劳烦您还是把帐给结了再走吧,承惠纹银十两!” 叶凡听得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付得账只多不少,抛去那两道‘菜’的成本,客栈还能赚上一些,却没想到这伙计狮子大开口,竟要十两!自己一个月都未必能用得了这么多,这不摆明宰人吗? 别看这店小二招呼客人时有气无力的,可真到了结账要钱的时候,那嗓门真是比公鸡打鸣都响亮。店小二的这一声很快就吸引了大厅里其他人的注意,唐心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被店小二拎着的家伙就是那个曾轻薄过她的登徒子,还真是冤家路窄,当即气得就要拔剑来砍,不过却被老人给制止了。 老人目不斜视,淡淡说道:“静观其变。” 叶凡满额头的黑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还以为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没想到却又进了一家黑店,现在又被前面那拨人给盯上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付过帐了。”叶凡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两个连菜都算不上的玩意儿真不值得他‘大出血’。 店小二则一副好像早知‘你会这么说’的样子,回头喊了声掌柜的,有人想吃白食。只听一身怒吼,后厨里走出一个两米多高的彪形壮汉,一脸的横肉,杀气腾腾,小孩见了,定是要被吓哭的那种。 巨大的黑影走到叶凡面前,将他彻底笼罩,声音沙哑道:“就是你想吃霸王餐?” 叶凡仰着头,有些无奈,这种江湖桥段,他原以为只有在书里才见过,没想到竟也有让自己碰上的一天。 不远处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少女顿时眉眼含笑,嘴角微微扬起,手中那双竹筷轻轻敲打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老人抿了一口杯中茶水,心静无物。 中年男人则饶有兴致得看着,似乎是在想这少年会如何应对。 “要是没钱,就拿身上值钱的物件来抵账,方圆百里,还没有人敢在我褚老四的地盘上吃白食。”高大汉子恶狠狠地说道,那凶神恶煞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叶凡皱了皱眉头,十两银子他不是没有,不过那都是小叶子的家当,自己不过是代为保管,要是将来让她知道,自己随随便便一顿饭就花了十两,以她那贪财的小性子,还不得把自己给揍趴下。 “拿别的东西抵也行?”叶凡面无表情地说道。 褚老四一听有戏,见这小子穿的寒酸,难不成还真有什么值钱的宝贝不成? 褚老四面像依旧凶恶,不过语气略微缓和了些:“拿出来看看,要真值一顿饭钱,老子就放你安然无恙的离开。” 少年眉毛一挑,手往桌子上一放,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就见一只鲜血淋漓的猛兽不知何时被人扔在了桌上,青面獠牙,看那体型,至少三丈有余,数百斤重,没三五十人,是绝对无法捕捉的。 “这个可以吗?” 叶凡淡淡地说道,他虽不愿惹事,可更不愿当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一个伤神,一个伤钱,要是非要他选一个的话,叶凡觉得还是不出钱的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伏击 当叶凡将那青面狮子的尸体置于桌子上时,整个客栈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能简简单单就宰了这畜生的家伙,会是寻常人物? 蓝衣女子不满地嘟了嘟嘴:“臭显摆什么呀,是不是你杀得还不一定呢,万一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路上捡得呢?” 其实唐心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自欺欺人,那桌上的血还未干,显然是刚杀不久,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老人的视线则集中在那伤口之上,切口整齐,干劲利落,一剑毙命。他又看了看少年背上背着的那柄木剑,微微皱起眉头,很难想象是用这剑切开的。 站在少年面前的店小二已经被吓破了胆,支支吾吾地后退。不是因为这头青面狮子,而是这小子拿东西出来的方式,他刚才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这桌子上是啥也没有的,这少年不过是将手放上去,这畜生的尸体就凭空冒出来了,不是仙家法术是什么。 他们不过是占了这地,平日子宰宰过路的‘肥羊’,现在好了,宰客宰到了仙人头上,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吗? 褚四爷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苍白如纸,哪还有闲先前的狠辣。他们这些混江湖的,敢跟百姓狠,跟官府狠,可就唯独不敢跟山上仙人狠,那群人才是真的杀人不眨眼,宰人跟砍瓜切菜一样,惹上了,几条命都不够? 汉子嘴巴有些哆嗦,浑身抖似筛糠,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少年开口说道。 叶凡没想为难他们,天下事多如牛毛,岂是一人可以管的,要不是被逼急了,他也不屑做这拉虎皮扯大旗的事情。 “呃……仙人请……” 褚四爷想说些讨饶的话,什么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计小人过,仙人肚里能撑船等。不过少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绕开,没去那大门口,而是转身进了后厨的方向,正当众人疑惑不解时,叶凡又绕了回来。 原来后厨根本没门,他只得硬着头皮,在少女那恨不得吃人的目光中,故作潇洒地离去。 “哼,土包子一个,还敢自封什么仙人,真不要脸。”显然她对少年的芥蒂依旧很大,哪怕对方可能是个修为不俗的出世天才,她唐心也没放在眼里。再厉害能有她师傅厉害?比起那两个对修士敬若神明的地方土着,唐心显然接触的层次要高一些,别看她这样,却也是实打实的三境武夫,一般的小蟊贼,三五十人,都未必能近得了身。 或许是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以后未必能震得住场子,褚四爷当即对着大厅里众人大声呵斥道:“看什么看,你们那儿每桌一百两,要是凑不够,男的留下当苦力,女的卖去勾栏卖笑。” 话音刚落,‘嗖嗖’几声清鸣,褚四爷被那寒光晃得一阵头晕目眩,一眨眼,乖乖,厅内的人各个带刀配剑,如今一同出鞘,客栈内的温度骤降啊。 蓝衣女子手握宝剑跃跃欲试,刚才那店小二的一番叫嚣,换做其他人,她早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只因是那讨人厌的混蛋,才没出手。如今,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自己初入江湖的一战,就要在这‘藏龙卧虎’的客栈里发生啦。 店小二暗暗咽了口唾沫,凑到汉子耳边小声道:“老大,这群人好像也不是啥善碴儿啊。” 褚四爷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平日里连个人影都不见的官道,怎么今天就一下来了这么多的大人物,本就油水少的客栈,这下更是没法开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唐牧带着众人离开,只留下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倒霉蛋。用唐心的话说,要不是见那大个子菜烧得还行,我非把他的脸打得跟猪头一样。 骑上骏马,唐牧的神色有些凝重,教训一下那两个江湖流氓不过是顺手为之,他真正想要的是清扬郡的情报。如今问出来了,却发现事情比他想得还要棘手。 唐牧思索片刻,叫来随从,吩咐了几句,那人便迅速策马离开队伍,向后方奔去。 “家主,可是觉得这清扬郡的水太深了?”老人开口问道。 男人无奈一笑:“岂止是太深了,简直是深不见底,一脚踩空,只怕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 距离唐牧所在的商队一里外,有一支两百人的精骑正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们是大泉皇帝派来保护唐大人的。前几任清扬郡守接连暴毙,皇帝陛下就起了疑心,虽暗中收到消息,这清扬郡里可能意外发现了秘银矿,能为他大泉带来巨额财富,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几任郡守在呈上文书前就意外身死,实在匪夷所思。可没有正当理由,又不能派大军围剿,思前想后,唯有派唐牧以新任郡守的身份秘密调查,暗中行事。 百骑行到一半,忽然停下了脚步,路的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偏将看向斥候,后者摇了摇头,上一次传递消息时还没有见过此人,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偏将微微皱眉,手已悄然按住佩刀刀把,出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挡住我等去路?” 男人穿着一身白衣,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看不出具体年纪,只是瞧着年轻。较为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背了一柄剑,一柄竹子做的剑,翠色欲流,格外醒目。 男子没有开口回答偏将的问题,只是静静站着,眼神显得有些空洞,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找死!” 偏将大怒,瞬间拔出配刀,策马飞奔而来。手起刀落,就在那刀即将斩断男人脖子时,一道破空声响起,尖锐刺耳,下一秒,那还在冲锋的偏将就被人一箭射去了大半头颅,脑浆四溅,在马背上抖动了几下就掉了下来。 “小心,敌人有埋伏!”众骑惊叹骇,大声叫道。 “狙击!从哪里来的?” 四周是平坦的开阔地带,要是有弓弩手伏击的话,根本无所遁形,将军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人取了性命。 突然,一名骁骑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数百米外的一处断崖,震惊不已。 “难不成是从那儿射得箭!” 崖壁上,女子白衣胜雪,绝美的容颜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她缓缓挽起长弓,再放出一箭,下一秒,那名与之对视的骑卒就丧命当场,死不瞑目。 众骑兵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大地又突然炸裂开来,只见一身高九尺的魁梧壮汉破土而出,一身火红肌肉如钢似铁,刀剑斩上去,难伤分毫。 大汉冲进人堆中一番打杀,双拳舞得虎虎生风,这些训练有素的精锐在他面前就跟稚童无异,满身厚重的铁甲更是笑话,一拳下去,全给锤个稀巴烂。 骑兵是擅长冲锋和陷阵的兵种,一旦被人埋伏,近了身就很难发挥速度的优势,反而因为身下的战马而无法灵巧躲闪,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就被人杀死了大半。 “不要慌,对方是横练的纯粹武夫,先行撤退,重整阵型。” 话音刚落,这位思考对策的骑卒就被一箭射了个透心凉,尸体被定在地上,然后被同伴的战马给踩成了肉泥。 好在这些骑卒都受过专业的训练,反应过来后迅速后撤,那壮汉虽然厉害,可只要他们重振态势,面对接二连三的百骑冲锋,就是真的宗师武夫也要饮恨当场。 却不知,在他们退路的不远处,有个面相猥琐的老人正不紧不慢地掏出了火折子,点燃脚下一根引线。待到那百骑好不容易定下心神,重整军阵,准备反击之时,四周又骤然响起激烈的爆炸声。 沙石飞舞,烟雾缭绕,仅存的那百余名铁骑瞬间葬生火海。 最后仅存十余骑重出火焰包围,向那背剑男子杀去。 男人伫立不动,待那战马靠近时,才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身后剑未动,前方已是一片血海,原本还幸存的那十余骑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给刮过一样,连人带马,全都血肉分离,死无全尸。 第一百四十九章 城中的皇帝 第一百四十九章城中的皇帝 走出了客栈,再过了两条小溪,在一片崇山峻岭间,一座小小的郡城映入少年眼帘。 清扬城为大泉王朝的一处小城,算不得有多大名气,且又处在这偏远山里,自然没啥人注意。 四周是高耸的山峰,那城落在其中,就宛如身在摇篮内,名不见经传。 叶凡来到城门前,守门的是两个一身漆黑甲胄的军士,说明来意后,叶凡想要入城。 那军士面无表情道:“可有通关文牒?” 少年摇摇头,他孤身一人,与官府更无联系,自然不懂这里面的条条道道。 想着是不是没那通关文牒就无法入城,叶凡不免有些灰心,难不成又得过起风餐露宿的日子? 这时,另外一名军士在上下打量了叶凡一番后,在同伴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那人想了想,便点点头。 “可以了,进去吧。” 叶凡大喜,道了声谢后,便兴匆匆地进了城,仿佛那又白又热乎的馒头正向他招手,却不知那两名军士在他走远后,小声嘀咕道:“现在活人都想出去,还真有不怕死的想进来的。”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没过多久,就又有一队人马来到了这清扬郡的城门口。 对方自称是新来的郡守,手续齐全,所有官家文书也都刻了吏部大印,名正言顺。当然以他两这样的小卒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那骑马女子的身材是真的火辣,尤其是那双大长腿,使得两人昨晚刚泻下去的邪火又蹭蹭地冒上来了,想着晚上是不是再去春楼上快活一场,就是有些费银子,花的如流水一样。 入了城,唐心忍不住左右张望起来,显得对什么都很好奇,不时惊叹连连。 “爹,没想到这清扬郡虽然从外面看是个小城,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啊,你看街上,卖啥的都有,不比咱们通州大城差耶。” 她就像个好奇宝宝,身处新环境内,逮着啥都想鼓弄一番,瞧个明白。 城内酒楼商铺一应俱全,种类繁杂,卖啥的都有。当唐心看到一处勾栏,上面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地嬉笑时,顿时面色羞红,低头啐了一口:“不要脸,大白天的就这么招摇。” 中年男人摇头苦笑,大泉王朝不禁狎妓,事实上,很多犯了重罪的官吏,他们家中的女眷事后都会被充入官窑内,供人玩乐,一方面是为了震慑百官,引以为戒;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充实国库,慰藉军中将领。 从客栈内那两个江湖混混口中,唐牧已经得知,这清扬郡看似风平浪静,其实鱼龙混杂,而其中权利最大的并非什么郡守和都尉,而是一名地方乡绅,名为顾卿。 此人原是城中农民子弟,却有着不俗的经商头脑,儿时靠着倒卖田间鱼苗,便挣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而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事业蒸蒸日上,短短几年时间,便坐到了这清扬郡里首富的位置。听闻此人好色,但不喜那身段妖娆的美艳女子,却偏爱幼女稚童,且年龄越小越好,雌雄不忌。 唐牧正思索间,忽然感觉四周一静,原本还人流熙攘的街道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他疑惑抬头,不禁眉头一皱,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只见路的中央,不知何时多了团肉球,蜷缩着,瞧着很有喜感。 “草民顾卿,在此恭迎郡守大人入城,预祝大人步步高升,福泽万民,当……当天下一等一的好官。” 男人而立年纪,身材有些臃肿,肥头大耳,如今跪着,就更像是一个球。 唐心瞧着有些好笑,再加上这胖子刚才说的一番话,更是令人忍俊不禁。 “哈哈哈,爹,你瞧这家伙,肯定是没读过啥书,估摸着这前两句啊,还不知道是从哪个教书先生那买来的呢,说得不伦不类的,实在太好笑了。” 唐牧没有笑,脸色反而显得很是凝重。他预想过与这地头蛇的初次见面,对方可能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也有可能傲慢无礼,视而不见;但却从未想过如此一个在清扬郡只手遮天的人物,竟然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迎接自己,行得还是跪拜之礼。 距离他入城,到这胖子来拜见,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吧,看来这城里的百姓和军卒,都早已不属于清扬郡的城主了。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唐牧惊出一身冷汗,唐心也不敢再笑了,身后的老人更是微微睁开了双眼。 有人跪了,然后是更多的人跪下,一个接着一个,成片成片的,原本还人来人往的街道,顿时矮了一圈,犹如君王亲临,众生拜服。 唐牧提着缰绳的手不觉握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脸上却无过多情绪流露。 “好个一手遮天!” 唐牧内心深受震撼,此刻他才明白,这清扬城的水当真是又深又浊,且在这深水之下,还藏了一头极度危险的猛兽。用那客栈内的两人的话说:城外有皇帝,城内也有‘皇帝’,都占着道儿,圈着地儿,,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跪着,那么城里的其他人自然不敢再站着,要跪,甚至要跪得比这人更低,更谦卑才行。 唐牧沉默不语,有些骑虎难下。原本还想给这地头蛇一个下马威,现在看来,这下马威倒是成了他给自己的了。唐牧知道,虽然眼前这个男人现在跪着,但是真正掌控全局的人也是他,自己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么这全城的百姓,也不会有一人站在他这边,是真正的势单力薄。 唐牧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容,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上前,将这胖子扶起。 “顾员外何须行此大礼,真是折煞唐某人了。本官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要向顾员外请教呢。” 胖子如蒙大赦,口中虽说着不敢不敢,起身时却将一条手臂搭在了唐牧的肩上,有如兄长对子弟的关怀,灿灿起身。 唐牧察觉到了对方的小心思,不过也没计较,来日方长,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 “听闻郡守大人上任,草民特意在家中略备了薄酒,替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脸。” 唐牧心头微动,还真是开门见山,这么快就出招了。 “那唐某人就却之不恭了,待我安顿好家眷,立即前往,倒是让顾员外费心了。” 胖子低着头,笑容可掬:“应该的,应该的,那鄙人就在府内恭候大人。” 唐牧点点头,丢下一个口头约定,便带着众人向城主府走去。 顾卿目送他们远去,摆摆手,四周跪着的城民这才纷纷起身,各自忙碌起来。 几名家丁模样打扮得下人这时迎了上来,有拿水盆的,有拿毛巾的,还有拿衣裳的。 顾卿用毛巾擦了擦手,满脸的赘肉几乎要堆到一起,微微一笑:“呵呵,读书人哦。” 第一百五十章 宴无好宴 第一百五十章宴无好宴 太阳落了山后,皎洁的月色上了枝头。清扬城的夜市不比别处的逊色,反而闹得有些上了头,到处都是纵情声色的人,酒馆与春楼的生意最为火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唐牧站在城主府的院子里,望着越发浓重的夜色,眉宇间是散不开的愁绪。 唐心被早早地打发回屋休息,这丫头还想溜出门去凑热闹,却不知这城中的危机四伏。 老人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负手而立。也许是白天睡了一天的缘故,晚上的精神头很足,整个人站得笔直,就宛如一柄随时等待出鞘的利剑。 唐牧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来人,备车。” “家主是要去见那顾卿。”老人开口询问。 唐牧苦笑道:“此人的心机和手段确实令人心畏,这么久了,我在等他的人来,他却没给我回绝的机会。要是一直拖着,或许到了明天,我这新郡守的头上就该扣上一个‘不守信’和‘目中无人’的高帽了。” 老人点点头,如果有人来请,那还有回绝的余地,‘舟车劳顿’,‘偶感风寒’随便想个就能应付过去。可对方却连人都没派,只靠着一个白日在街上的口头约定,就将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明知宴无好宴,也不能丢了新城主的威信。 “可需要老朽一同前往?” 唐牧摇摇头:“我一人前去足以,对方既然摆了这大阵仗,相信也不会做那玉石俱焚的糊涂事。但世事也无绝对,若真有个万一,还有劳先生能保护心儿离去,城外我已安排人马接应。” 说完,男子面向老人,作揖到底。 老人回礼,说道:“家主放心,老朽自当保小姐周全。” —————— 马车缓缓前行,终于在一户大宅前停下。门前挂着火红灯笼,两头狰狞的石狮摆放着,夜幕下看着有些瘆人。 唐牧下了马车,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了内宅。四周灯火通明,照得整个院子宛如白昼。唐牧边走边留意,他原以为这里会是个极尽奢华之地,却没想到,亲眼所见时,却是如此的……普通,甚至说朴素也不为过。 院内没有美艳的侍女,也没壮实的护卫,除了几个扫地的老奴和忙碌的小斯外,看不到多少人影,与外界那灯红酒绿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牧正疑惑时,身后不觉被人轻轻撞了一下,他转过身去,是个抱着绸缎布偶的女孩,约莫七八岁,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叔叔是老爹请来的客人吗?”女孩好奇的问道。 唐牧瞧这姑娘长得讨喜,圆圆的小脸,天真无邪,正要回答,就见一只肉嘟嘟的肥手落在了这姑娘头顶上,不觉心头一震。 “好了,朵朵,别在院子里瞎跑,去和其他小朋友玩吧。” 男人的眼睛几乎眯成了缝,笑着说道。 名叫朵朵的女孩乖巧的点点头,向唐牧说了声叔叔再见,便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唐牧望着女孩远去,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想起先前的种种传闻,眼中已经多了些寒意。 顾卿似乎没有察觉,笑着拉唐牧去正厅落座。 “我正要派人去请大人呢,没想到大人竟然自己先来了,实在有失远迎,寒舍简陋,还望郡守大人不要嫌弃才好。” 唐牧收回思绪,微微一笑:“哪里哪里,顾员外没将本官当外人,倒是是本官叨扰了。” 两人一番寒暄后,各自落座。 大堂极为清静,晚宴也算不得奢华,都是些家常小菜。唐牧夹了一口时蔬,味道很是平常,甚至还比不上城外那家客栈的手艺。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身处高位,权势滔天,但依旧节俭自制的人,其内心必然也是无比强大的,与这样的人做敌人,才最棘手。 期间顾胖子敬了几杯酒,唐牧都赏脸喝下,双方面上都很和气,相敬如宾,仿佛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应答起来也都滴水不露。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卿拍了拍手,下人便将一个锦盒放到了唐牧桌前。 “这是?”唐牧疑惑道。 “一点小礼,不值啥钱,还望郡守大人笑纳。” 唐牧眉头一挑,暗叹正戏来了。他看了一眼锦盒,想来会是些珍宝美玉,不然就是房产地契,要说金银财宝,这么点大的盒子,也装不下能让人满意的数。 唐牧沉默了片刻,没有立马一口回绝,身处敌营,该虚与委蛇的时候就该好好地演,像那些动不动就怒发冲冠,然后指着对方鼻子臭骂伤风败俗的腐儒,坟头的草都有一米多高了。 唐牧将锦盒拿到身前,缓缓打开,见到里面之物的刹那,瞳孔不觉一缩。 那是一枚金制令牌,四面都刻着金纹——飞龙在天,单论分量的话,确实如顾卿所言,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它却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他大泉王朝最精锐的铁骑——陷阵龙骑。 顾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好的酒,自言自语道:“哎,说来也是心惊,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清扬郡啊一直都太太平平的。可不知怎得,前些日子山里突然多出了一群马匪,整整二百骑啊,可把我这心肝给吓坏里。” 胖子豪迈地将酒一饮而尽,却被呛得不停咳嗽起来。 “咳咳,好在啊,咱们清扬郡人才辈出,又各个都悍不畏死,一起上山将这伙马匪给剿了,真是大块人心。这令牌就是从那马匪头子身上给摘下来的,送给大人留个纪念。” 胖子摇晃着酒杯,唉声叹气道:“只可惜跑了个幕后主使,听说啊,可能就藏在咱们清扬郡里,大人以后出行,可得小心些才是啊。” 大腹便便的男人饮着酒,眼睛却静静看着对面,那憨态可掬的笑容下,究竟藏着一张怎样的真实面容呢? 两百龙骑军全军覆没! 唐牧深深吸了口气,这样的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知道对方会出招,却没想到在是在他入城之前,此时此刻,才真是孤立无援,成了人家口中肥肉。 “顾卿,你我都是聪明人,有话还是直说吧,今天请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吓唬我一下吧。” 胖子哈哈一笑,拍起了手:“郡守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也就不绕那圈子了,只想求大人给上面递个折子。” 唐牧开门见山道:“写什么?” 顾卿伸出肉呼呼的大手,按下一根:“四个字,一切安好!” 唐牧眉头一皱:“你要我替你隐瞒?不可能,两百龙骑军消失,圣上绝不会坐视不管。” 顾卿干脆躺下,坐久了,全身都累。 “这个唐大人就不必担心了,只要军部没有上报,这事儿也就不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唐牧内心震惊不已,这人的手竟然都已经伸到了军部! “前面几任郡守,是否也是因为不肯与你同流合污,才糟了毒手。我唐某人要是敢说个‘不’字,是不是也要步他们的后尘?” 胖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摸着肚子,活像个弥勒佛:“唐大人想多了,那几位不是不肯,而是嫌我给的太少,贪心过了头,自个儿把自个儿给撑死了,怨不得旁人。” 唐牧暗暗握紧了拳头,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自幼饱读诗书,从小就明白个道理:个人生死是小,国家荣辱才是大。要是真到了取舍的那一天,他唐牧绝不做那贪身怕死的亡国之臣。 唐牧正要开口,眼前的胖子却忽然摆了摆手:“知道唐大人高洁,我虽身处这陋室,却也有所耳闻,不急不急,等会儿,还有一件礼物送上,相信会改变唐大人的想法的。” 胖子平躺在冰凉竹席上,仰着头,望着屋外的月色,想来他们几个也该到了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青铜剑鸣 第一百五十一章青铜剑鸣 夜色下,树枝上的猫头鹰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黑夜里的一切。忽然,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一个纤细的人影正努力翻着围墙。 “嘿嘿,想不让我出去,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了吗?外边儿这么热闹,肯定有许多行侠仗义的事等着本小姐去做,怎么可能乖乖睡觉呢。” 黑影正是‘贼心不死’的唐心,她本就是个好动的主,虽然父亲提醒过很多次,但她实在学不来那些大家闺秀的娇柔姿态。什么笑不露齿,步不可过三寸,就连吃饭还不能发出声音,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少女今夜一身黑色劲装,凹凸有致,更显身姿婀娜。好不容易翻过了院墙,刚一落地,面前却站了位老者。 唐心被吓了一跳,待看清老人面容后,顿时有些心虚:“师傅,这么晚了,您……您老还没睡啊。” 老人笑容慈祥,呵呵道:“小姐不是也没睡吗?这么晚了,还有情致练这飞檐走壁的功夫?” 唐心眼神躲闪,有些心虚,忽然向着某个方向伸手一指,大声:“师傅小心,有刺客!” 老人眉头一皱,转身拔剑。 少女正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自豪,打算就此脱身时,耳边却突然传来尖锐的撞击声,她茫然一回头,就见老人一剑挡开射来的箭矢,下一秒就抓住她的肩膀,两人拔地而起,迅速翻过高墙,退回院内。 唐心脑袋里一片空白,自己不过是随手一指,怎么还真碰上刺客行刺了,自己这乌鸦嘴啥时候这么灵验了。 老人带少女刚落地,还未喘口气,面前的院墙就突然炸裂开来,只见一个身高九尺的魁梧壮汉直接破墙冲出,气势汹汹地向他这边撞来。 老人目光如炬,手中青铜剑扬起,“刷刷”两道剑气射出,斩在那魁梧汉子的身上,没能就地斩杀,却也让他行动一滞,老人趁机带着少女几个跳跃,飞身返回院子中央。 “师傅?” 唐心满脸的疑惑和不解。 老人摇摇头:“来者不善,自己小心。” 唐心微微一怔,立马也将佩剑拔了出来。虽说有些天真好动,但她也是名副其实的三境武夫,很快就作出了防御姿态。 那出手偷袭的汉子没有再动,而是站在院墙下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老人望了一眼四周,微微皱眉,这么大的动静,护卫们为何还没有出现,平日里他们可没这么散漫。 “要是想等人来帮忙的话,我看你们还是算了,。” 屋内传来沙哑的声音,如铁棒磨石,老人与少女皆是一惊,转头望去,就见一面相猥琐的矮个‘老头儿’慢慢走出,手里还提着个古怪香炉,紫烟缭绕,十分诡异。 “原本想等你们都睡下了,用我这断魂香一并收拾,没想到城主千金还是个夜猫子,这下得费一番功夫了。”猥琐老头嘿嘿一笑,语气中可没半分不乐意,反而有种猫戏老鼠的欢愉。 “桂小鬼,这老头有些本事,你看你是老头,他也是老头,要不你俩打一架如何?我最喜欢看老人家打架了,甭管青铜剑还是拐杖,尽管招呼,逼急了,假牙当暗器都好使啊,哈哈哈!” 魁梧汉子放肆笑着,似乎完全没有将老人先前两剑放在眼里。 “放你娘的屁!马尚风,你要是没吃饱,就再滚回你姘头的屋里去,让她敞开衣襟,好好喂喂你,知道你好那玩意儿,不吃都对不上你那霸气的名字。老子这二十多岁的大好青年,不介意当回你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大。” 听同伴讥讽,汉子也不动怒,反而舔了舔嘴角,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瞧着反而更让人生气。 唐心听到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个模样苍老的矮个‘老头’居然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儿,而那个看似成熟阳刚的壮汉,居然还未断奶,天啊,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要崩塌了。 老人解释道:“山泽野修,大都性情古怪,不足为奇。一会儿见机行事,切不可大意。” 少女点点头,专心应敌。 老人见少女神情凝重无比,又双手持剑,还握得死死的。便有些无奈,毕竟第一次经历这等危险时刻,紧张也在所难免。 不过,对老人而言,这样的处境,还算不得九死一生。 夜风起,剑气近,大地蹦陷,老者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魁梧汉子心头一惊,暗道一声“好快!” 下一刻,老人现身,汉子挥拳迎敌。青铜长剑一扫而过,男人的腰间就多了条巨大口子,血如泉涌。老人反身一脚,将其踢飞,两百多斤重的身躯,就像根柴火一样被人狠狠踢出院子。 从哪来,回哪去。 外表看似苍老,实则不过青年的桂小鬼脸色顿时一变,立马将手中香炉高高举起,还未来得及砸下,一抹寒光掠过,他突感手腕一凉,落下时,已经没了手掌。 飞剑断腕,老人紧随而至,一拳砸在那人腹部,将之高高抛起,再以一记朝天脚劈下,将他脑袋狠狠踩进地里,鲜血从地砖缝里流出。 破空声这时响起,老人看了没看,抬手虚空一握,一支明晃晃的箭矢就被老人牢牢抓在手里,微微发力,箭矢应声而断。 老人打完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攻击,收剑回鞘,双眸静静注视着黑幕中那射箭的方向,似乎是在说,就这点本事?可还有更厉害的? 身后,少女看得是目瞪口呆,她知道师傅是五境武夫,算是宗师之列,但没想到认真起来的师傅居然会这么厉害,三两下就把这群人给摆平了。果然,邪不胜正,再厉害的坏人也会有人收拾。 老人注视着黑夜,等待着对方的下文,可那射箭之人迟迟没有动静。 是跑了?还是藏着等待机会? 就在此时,老人忽然视线一凝,看向大门口,眼神诧异。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白衣青年,身后背着一柄翠绿竹剑,十分扎眼。 此人是何时出现的,他竟没有一个察觉。 老人不觉有些惆怅,笑容苦涩,看来自己是真得老了,江湖上何时人才辈出,年轻的一个比一个厉害了。 没有只言片语,白衣青年与老人几乎同时拔剑,霎时剑气激荡,四周墙壁轰然倒塌。唐心被吹了个倒栽葱,摔得七荤八素的,那相互碰撞的剑气几乎要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来时快,去时也快,两人身形瞬间交错而过。 一抹鲜红,白衣青年的脸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他没去看,眼神依旧空洞。 老人收回青铜剑,转身,笑容慈祥。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少女快走,身子却不自觉地向后倒去,他的背后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剑痕。 “师傅!”在少女绝望的呼喊中,老人倒在了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笑容苦涩。 这一觉,该是会睡很久很久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苦涩味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苦涩味道 少女傻傻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老人,眼泪不觉地落下。 师傅竟然输了?在她眼中最为厉害的老人,竟然在与人互递一剑后被斩杀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她还有些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脑海中只记得老人临死前向自己挥手的画面。 悲从心起,唐心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在她心理,从未将老人看作是家里的一名供奉,而是陪伴她长大的至亲,是长辈,有些时候,少女甚至更愿和老人说些不曾与父亲说过的悄悄话。 而现在,这位一直陪伴自己,呵护自己,教授自己武学的长辈永远的离开了,走得突然,悄无声息。 男子将竹剑重新背回身后,上面不沾一丝血迹,自然也染不红他那一袭白衣。 男人转身,没去看那失魂落魄的少女,仿佛今夜来此就只是为了出那一剑。 唐心听到动静,抬起头,眼中的哀伤渐渐转为怒火。她起身拔剑,向男子刺去。 她要为老人报仇,哪怕明知道不敌,哪怕会死,这满腔怒火也无法平息。 可惜少女在触碰到男子之前,就被人给打断了。 “嗖嗖嗖!”三道破空声,黑夜中,那透着寒光的箭矢准确无误地命中。 第一箭打落了她手中的剑。 第二箭击穿了她的肩膀,让她无法再反抗。 第三剑则射中了大腿,再无逃生的可能。 唐心痛苦倒地,捂着伤口,眼神狰狞,没有吭声,更没有痛苦哀嚎,真是狠狠瞪着。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唐心咬牙说道。 男子不为所动,至始至终脸上都是一片漠然之色,无论是面对敌人还是同伴。 黑夜中亮起一抹倩影,女子白衣胜雪,手持长弓出现。她容貌绝美,乌黑的长发绑成马尾,干净利落地垂到腰际,便是自负文武双全的唐心见了也是略微的失神。 时间竟然还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女子名为【霜雪】,人如其名,绝美的容貌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 她撇了一眼男子流血的脸颊,略微迟疑片刻,还是递上一张绣帕。 男人没去接,眼神空洞,不见一物。 “把人带回去,清理掉所有的痕迹。” 女子点点头,目送男子离去。随即搭上一支响箭,朝天空放,不多时就有十几道黑影掠入院中,开始打扫战场。 唐心还想反抗,却被女子一掌打晕,交给手下搬上马车。 而那先前被老人击倒的魁梧汉子和猥琐‘老人’也被人一并抬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曾经历过血腥厮杀的院子再无半点痕迹。 —————— 夜市中,灯火通明,男子背着剑,照例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贩处,老人花甲之年,身旁立着根草棍,用来扎成堆的冰糖葫芦。 “照旧。” 他递上十个铜板,等了片刻,老人却没像往常那样将一根最酸最涩的糖葫芦交给他。 男子微微皱眉,只听一旁有个少年开口说道。 “这是最后一串,这位老爷爷刚才已经卖给我了。” 男子不为所动,平静道:“我出十倍价钱,给我。” 少年摇摇头,或许是发现男子眼睛看不见,他又立马补充道:“今天我想吃了,多少钱都不会卖的。” “一百倍。”男子继续说道。 少年沉默了,似乎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一旁的胡老汉此刻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早吃道这个瞎子出手会这么大方,这最后一根啊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卖给这小子的。十文钱一串的糖葫芦,一百倍那可就是整整十两银子,足够去一般的酒楼好好吃上一顿了,傻子才不同意呢。 胡老汉这做糖葫芦的本事是祖传的,价钱公道,手艺纯良,所以生意一直都不错。直到出现了个要求古怪的客人,不要那糖衣厚实,甘甜入口的美味,却偏偏喜欢最苦最涩的味道,为此那人还说愿多付五文。 这一串糖葫芦,胡老汉卖别人是五文嗯,收这瞎子定制的是十文,想着有钱不赚白不赚,胡老汉每次做时都会留上一根,反正用的的也是最劣质的果实,不算亏本。 只是这背竹剑的男子每次来时都不确定,胡老汉今天生意又难得的好,一草垛的糖葫芦很快就卖得只剩那最后一根,想着天色已晚,那瞎子可能不会来了,恰巧有个不识货的小子说要买这最后一串,胡老汉想了想,便答应十文钱卖了得了,谁想却白白错过了一笔横财。 男子在等少年松口,他不在乎钱,今晚只是想尝尝这味道。可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竟也会出纰漏。 “你要是真想要,我分你一半好了,不过价钱你也得付一半。嗯,我是花十文买的,你要就给我五文钱,咱两就算清了。” 背剑男子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老实掏出五文钱,少年欢喜地手下,并将手里的那串糖葫芦分了几颗出去,还不忘道:“你放心,刚好八颗,一人一半,我可没框你,老爷子可以作证。” 胡老汉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小子莫不是个傻子,天上掉得钱都不要,咋得,怕被砸死啊? 男子倒是没有介意,接过自己花五文钱买来的那四颗,放了一颗到嘴里,又苦又涩,深深刺激着味蕾,让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活着的。 叶凡见男子吃了一颗,面无表情,有些疑惑,也不知是好吃还是难吃,便自己也放了一口入嘴,刚嚼上一口,面容就立马扭曲到了一起,那酸涩的滋味刺激他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不仅仅是因为难吃,还有心疼自己花了冤枉钱。可随即又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替自己分摊了一半的损失,便又觉得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这男子也顺眼的很。 叶凡瞧他身后背了一柄竹剑,自己也背了一柄木剑,又在此地相遇,便觉得是缘分。 “你叫什么,我叫叶凡,刚来清扬郡。对了,你知道绿柳庄怎么走吗?我问了很多人,他们好像都不知道。” 男人转身离去,似乎不愿搭理这少年。 叶凡就跟了上去,继续问着。 也不知是被问急了,还是怎得,男人难得开了金口,只是语气却不怎么友好。 “烦人的‘烦’吗?” 少年一时有些懵:“什么?” “你的名字,是烦人的‘烦’吗?” 少年微微一笑:“不是,是平凡的‘凡’。” “你呢?”叶凡好奇地问道。 男子沉默了一下,也不今晚是怎么了,竟然真回答了这少年的问题。 “白泽。” “恩泽万物的‘泽’?” 男子摇摇头:“竭泽而渔的‘泽’。” 少年听了有些懵圈,这两个字不是一样的吗? 男子没有解释,继续走着,少年想再跟一段路,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月色下,两位背剑的年轻人并肩走着。 沉默许久之后,少年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问道:“你那一半,是甜的吗?” 男人冷漠回答:“不是。” 少年闻言顿时如释重负,展颜一笑,挥手告别后,潇洒离去。 男人停下脚步,空洞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莫名的神采。失去双眼后,他的其他感官就变得更加灵敏,比如看这少年,虽不见容貌,但其身后那木剑上所缠绕的灵气,却是如星辰般耀眼。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像他这般淬炼剑意的人,或许这也是他愿意和这人多说几句的原因吧。 江湖有时就如一江春水,永远不知它何时会掀起腥风血雨,何时又会归于平静。只有那碧波荡漾下的汹涌,才令无数英雄豪杰想要去一探究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医生?熟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医生?熟人? 夜风习习,转眼已是三更。偌大的宅院内,显得冷冷清清,下人们已经下去休息,顾卿无所顾忌地躺在地上,时不时翻个身,舒展一下腰肢。 对面,唐牧早已没了用餐的心情,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龙令,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又等了片刻,一个一袭黑衣的人蒙面人忽然走了进来,凑到顾卿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唐牧冷眼旁观,注意到这胖子的神情一会儿喜一会儿悲,最后更是故意装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十分做作,仿佛就是特意给他唐牧看的一样。 黑衣人退下,顾胖子笑呵呵地起身,走到唐牧身旁,亲自斟了一杯酒,赔罪道:“手下办事不力,倒是让郡守大人见笑了。在下原本还准备了一份‘大礼’,可惜在路上出了些小问题,暂且耽搁了,日后一定补上。” 唐牧微微皱眉,有些疑惑,这笑面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难道只是为了逗自己玩?显然不是,虽然不知道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变数,可从这胖子的言行举止来看,计划似乎并未完全按照他预想的进行。 “那唐某人现在可以回去了吗?”唐牧冷冷道。 顾卿耸耸肩,理所当然:“这是自然,郡守大人便是这清扬郡的天,想去哪里都成。只是今夜天色已晚,大人若是不嫌弃,要不就在寒舍住下。” 唐牧迅速起身,沉声道:“我看就不必了,本官刚来此地,还有许多公务需要处理,就不叨饶了。” “那我就恭送大人,祝大人心想事成,一本万利。” 胖子眉开眼笑,却没起身。 唐牧轻哼一声,拂袖离去。 等到人走之后,顾卿又在大堂内躺了一会儿,自斟自饮,几杯酒入肚,面色红润,感觉像是有了些真怒气了,他起身来到一间密室,里面的几名黑衣死士静静站着,等候发落。 “怎么回事?”顾卿出声问道,语气挺不出息怒。 一名黑衣死士上前回答道:“负责押送‘货物’的人没有料到那女人身上竟还藏着唐门的暗器,一时失察,让她……让她给跑了。” 胖子扯了扯嘴角,这倒是个新鲜事,他原以为像唐门这样的暗器仙门早已消声觅迹,没想到还留了一支下来。 “他们四个呢?” 黑衣人回答道:“对方有个五境武夫看家,【巨力金刚】和【毒老鬼】都受了重伤,【雪女】和【竹剑仙】在完事后就自行离去,因为主人有言在先,属下们也不敢追踪。” 顾卿挠了挠头,还真是阴沟里翻了船,想起自己刚才在大堂内装模作样的样子,啪啪两声,胖子当即就给了自己两耳刮子,实在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黑衣死士瞬间全都匍匐在地,诚惶诚恐。 “属下们办事不力,还请主人责罚。” 顾卿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狠话,也没让他们起来,而是独自走出了密室。至于里面这些人,是一点点的饿死,还是忍不住饥饿开始同类相食,等他哪天想起来了,再来看看就是。 出了密室,顾卿来到一间装饰素雅的暗阁内,里面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年老医者早已等候多时,玉石打造的床榻上,躺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顾卿换上一件特制的白大褂,十分臃肿的身材此刻见了更是充满喜感,让人忍俊不禁。但屋内没人发笑,只是神色肃穆地注视着这个男人,眼中是无比的狂热与崇拜。 “让我来看看,都伤成什么样了。” 顾卿走到魁梧汉子身前,低头仔细查看了一番。 “嗯,腰部被人直接切开了,加上那一脚,肠子直接流了一地,也亏他全捡着,没给路过的野狗给叼了去。内脏多处破损,出血不止,所幸脊骨没断,不然以后可就派不上啥用场了。” 说完,胖子又来到另一边,见了有些皱眉:“这个有些麻烦,手腕被直接切下,好在用的是快剑,伤口整齐,接回去没啥大问题,肋骨断了不少,切开后也可用钢钉重新固定,关键是这脑壳。” 顾卿说着,还用指头弹了弹对方的脑门:“头骨碎裂,但愿脑浆子可别也烂了,不然就算治好了也是个白痴,白白浪费粮食。” 男人嘴角微微扬起,套上了干净的羊脂手套,无数稀奇古怪的工具被推了上来,四周助手随时待命。 “看来会是场有意思的手术!” —————— 昏暗的街道上,少年一个人静静走着,他询问了很多家客栈,发现过夜的费用都贵得吓人,他身上可没太多闲钱,一想到今后还不知要走多少路,过几座城,他就更不敢随便花了。 今晚也是难得狠心,买了串糖葫芦,想要打打牙祭,结果还被坑了,味道又苦又涩。但也不愿浪费,还是硬着头皮全给吃了,并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去光顾那老人的摊位了。 清扬郡内有条从外流入的小河,水质清澈,沿途栽有柳树,一到立夏,风起柳扬,便是阵阵的舒爽。 叶凡顺着小河走着,渐渐远离那喧闹的街道,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低岸,想找个桥洞今晚暂且将就一下,等到明日,准备好干粮和日常必需品后再继续赶路。 清扬郡内没有绿柳庄的消息,叶凡打算再去别处碰碰运气。 一阵微风掠过,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原地伫立,耸了耸鼻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河水下方飘来。 叶凡眉头一皱,是人血的味道。 他走下河岸,顺着这气味慢慢搜寻,终于在一颗老柳树下见到了个‘熟人’。 少女衣衫染血,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从血迹看她该是从上游跳入河内,并一路漂流至此。 湖水冰凉,叶凡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苍白的双手正死死拽着那一截柳树枝条。估计少女也是知道,如果再不上岸,她可能就真的要死了。但失血过多加上手臂受伤,已经让她无力再爬上岸边,只能在这吊着,能否得救也全看天意。 怎么办?叶凡有些纠结,原以为躲过了,没想到还是给撞个正着。几乎不用多想,叶凡也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上肯定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自己要是救了,只怕也会是麻烦缠身。 救与不救,这是个问题。 想了想,叶凡还是没法狠心当作视而不见,哪怕今后注定会惹上一堆的破事,他还是一下跳入了水中,将少女抱回了岸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绿柳庄的消息 第一百五十四章绿柳庄的消息 古色古香的客房内,少女灵动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是迷茫与疑惑。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唐心揉着脑袋,努力思考着先前所发生的一切,脑海中不断有画面闪过。当回忆起老人最后一刻的笑容时,少女的眼眶很快就又红了起来。随后她被人带上了马车,估计对方也没有料到,由于从小爱疯爱玩的性格,撞破脑袋昏迷更是常态,唐心会提前苏醒,并靠着一件祖传暗器,得以脱身。少女依稀记得自己为了隐藏行迹,摆脱追兵,而跳入了河内,之后的事情就很模糊了,只是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只有这样才是她唯一的活路。 这时房间内传来细微的声响,唐心抬头望去,就见一个少年正在宽衣解带,准备就着炭盆烤火。 那人她认识,而且很熟。 少女原本惨白的面容立马羞红一片,再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裳,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换下,原本混润的面庞又立马变得苍白。 “你……你这混蛋对我做了什么?” 唐心浑身颤抖着,贝齿咬着红唇,一双杏目更是死死瞪着对方,杀气腾腾。 这人果然是个登徒浪子,竟然三番两次的轻薄自己,要不是身边没剑,她早就毫不犹豫地刺过去了。 叶凡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这还没理清状况的女人,继续靠着火。 “你要是嫌我救你麻烦,可以再跳回去啊。” 唐心微微一愣,眼神缓和了一些,不过一想到自己身上这件新衣裳,怒气还是不免蹭蹭地往上冒。 “那你没有趁机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叶凡被呛得哑口无言:“你想多了,衣服是让客栈的丫鬟帮忙换的,你浑身湿漉漉的,又受了伤,难不成就这么放着,都冻得跟冰块儿一样了,到明天估计就彻底凉了。” 唐心这才放心下来,好不容易对少年的映像有了一些改观,谁想他接下里的一句话又让她恨不得拿枕头直接砸死得了。 “住客栈钱和买衣服的钱你可要还我,大家萍水相逢,救你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伤好了以后可不能趁机讹我。” 少女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小气鬼,放心,少不了你的。”说完就直接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不再说话。 叶凡用铁芊挑了挑盆中的木炭,让火烧得更旺些,炭盆底下藏了两颗大大的红薯。少年听着身后似有若无的抽泣声,想了想,两个都是他的啦。 ………… 清晨,叶凡上街采购,就听一则十分有趣的消息: 昨夜城主府遇袭,跟随新郡守儿入城的护卫几乎全部被杀,对方手段极为残忍。好在郡守大人被顾财主邀请至家中做客,才逃过一劫。听闻此事之后,整个清扬郡都震动了,听说为了保护郡守大人安全,如今的城主府是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随意入内。而为了早日捉拿刺客,整个清扬郡更是进入了战备状态,守将下令封城,展开全面搜查。 “哼,他们这是想要软禁我爹,真是胆大妄为。” 少女一拍桌子,口中的早饭险些喷了少年一脸。 叶凡有些汗颜,不留痕迹地挪了挪凳子,离远一些。说实话,刚听到消息时,他还有些纠结,以为这女人是跟那群刺客一伙的呢,没想到却是城主的千金,想来也是,脑袋这么轴的姑娘,当刺客实在有些违和。 不过现在叶凡也有些为难,下令封城也就意味着他暂时也被困在了这里,想要离开,一时半会儿只怕是不行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叶凡看着少女问道。 “当然是先把伤养好,然后冲进城主府,把我爹给就出来,等逃回京都,就让我爹写折子,让皇帝陛下诛那胖子九族,替师傅报仇。” 叶凡只得呵呵两声,这计划真是简单直接,完全符合这女人天真直爽的性子。不过以叶凡的见解,只怕她还没冲进城主府,恐怕就先被人给捆成粽子打包带走了。 从唐心的话里得知,对方特意留她活口,显然是为了要挟新到的城主大人,至于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至少现在唐心没有还没有落入他们手中,那么城主那边,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 不过这些都和叶凡没有关系,他救人一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实在没必要掺和进这些官家权力的斗争中去。 “对了,我的床上为什么会有半截柳条啊?” 唐心边吃边从身后取出那一根翠绿,昨晚她还没有发觉,今早起来整理床铺时才偶然才发现的。 叶凡瞥了一眼,说道:“昨晚救你上岸的时候,你的手就死命抓着不放,我没办法,就只能摘了半截下来,一起带回来喽。” 溺水的人往往都会紧抓着救命稻草不放,叶凡只当这女人也是如此,就没放在心上。 “是吗?” 唐心傻傻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柳树枝条,有些疑惑,河岸边的草木不少,就是裸露的岩石也有几块。柳条虽是在岸边垂下,可也在半空,要真想自救,又何必特意去抓那悬在半空的柳条呢? “绿柳庄?” 耳边传来呢喃,叶凡手里碗筷一抖,惊讶地看着身旁的少女,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三个字竟然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叶凡语气有些激动, “嗯?我说什么了吗?”唐心后知后觉。 “绿柳庄,你知道它在哪。对不对?”叶凡抓住了对方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唐心被摇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土包子,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激动起来。 与此同时,一段久违而又模糊的记忆慢慢浮上心头,那是在她还年幼的时候。某天,家族里的老祖宗收到一份来信,信里的内容是想让他这位百岁高龄的老人去一处山庄做客,顺便改良一下山庄里的布局。当时家族里的很多大人都极力反对,毕竟老祖宗年岁已高,要是路上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呀。 但老人倔强的很,力排众议,说哪怕就是一个人,也是要去的。当时唐心因为贪玩,和小伙伴玩捉迷藏时意外躲进了远行的车队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路,等她睡醒,被人发现时,车队已经离开都城好几里地了,想再赶回去实在不太可能,就被一同带了去。 唐心依稀记得,那是个栽满柳树的庄子,老祖宗和那山庄里的人聊了好久,自己无聊就偷跑了出来,一个人在庄子里闲逛,结果意外撞上了个老先生。 那老先生慈眉善目,非但没有生气,还请自己吃了好吃的桂花糕,只是临走时说了一句十分莫名的话: “小娃子长得水灵,讨喜。今后要是遇到什么过去的坎儿,那就找根柳条抓着,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帮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潜入 第一百五十五章潜入 唐心回忆起过往,心想难不成是在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本能地按照了老先生的话做了。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少年正一脸期盼地望着她,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看得人有些脸热。 “知道知道,我小时候还去过呢。”唐心拍开少年的手,不耐烦地说道。 “真的!在哪?” 叶凡惊喜万分,看来好人还是有好报的,找了这么久,终于是有点消息了。 唐心撇了他一眼,心里却有些犯嘀咕:“这家伙当真能够帮自己吗?” “你看我干嘛?”叶凡有些不解。 唐心收回视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好像…………忘记了。” “………” 叶凡颓然地坐下,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从大喜到大悲,也就是这短短的片刻时间。 少年起身,开始整理行囊,并提醒道:“吃完早饭就赶紧走吧,城里到处都在搜查,这里估计也不太安全。想进城主府救你爹就算了,你做不到的,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不如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风头过了,悄悄溜出城去搬救兵靠谱些。” 说着,叶凡背上行李,打算就此离开。虽然身上有件方寸物,不过叶凡还是喜欢背着竹筐赶路,他也不知为什么,可能是从小山上捡柴养成的习惯,背着,能安心些。 叶凡刚踏出厢房门口,身后却又传来女子的呼喊:“欸,你不想知道绿柳庄在哪啦?” 少年停下脚步,身子微微后仰,从门后露出脑袋说道:“你又不知道?” 少女神秘一笑,大有运筹帷幄的气度:“我虽然不知道,可是唐家还保留着当年的路线图,只要我写封信回去,他们就能立马送过来。” 话音刚落,唐心只觉得眼前一花,少年就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凑得极近,脸上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喜悦。 “真得!” 唐心推开少年的脸,嫌弃地擦了擦手,哼哼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这天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把地图给你,你是不是也要帮我啊?” 叶凡闻言嘴角扯了扯,有些犯难。绿柳庄的位置他是迫切想要知道,不然像眉头苍蝇一样找下去,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呢。可是要他帮这女人的忙,那就是个大麻烦。 “救你爹?”叶凡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现在包围城主府的兵力有多少吗?就算站着让你砍,也得砍上一整天,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像你说得一路杀进去。” 唐心摇摇头,没好气道:“你当我真傻啊,这么笨得方法我也就说说而已,才不当那冤大头呢。” “那你是想…………” 少女神秘一笑,将计划娓娓道来。 ———— 几天后的夜里,搜寻刺客的工作依旧没有啥进展,城中的百姓在经历了起初的惶恐之后,也都渐渐习以为常了,依旧载歌载舞,夜夜生歌。主要是觉得那些巡逻的军士干起活来也是敷衍了事,走个过场,看架势,不像是要搜捕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忽然,城中某处不知为何燃烧起了火光,惊得众人四散逃离。然后是第二处,第三处,不断有火灾出现,好在这些起火点都在人烟稀少处,且位置宽敞,才没造成百姓伤亡,不过也让城中守军忙得是焦头烂额。 城主府的护卫抽调了一部分协助灭火,不过大部分的精锐仍在,也不是可以轻易突破的。 大腹便便的男人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燃起的火光,脸上的肉微微抖动,似乎是在笑。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杀人放火?” 黑夜中,两个人影悄然潜行,一人嘟囔道。 “废什么话,本小姐会是那种人吗?放心都是没啥人的地段,也就动静大些,死不了人的。” 叶凡半信半疑,两人悄然潜入府邸,一路畅通无阻。 “奇了怪,这宅子怎么都没啥看守啊?” “是都睡了吧。” 少女翻了个白眼,有些怀疑自己选这小子帮忙是不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待会儿见机行事,实在打不过就跑,咱们在老地方碰头。” 少年点点头,两人开始分头行动。一人向正院走去,而另一人则悄悄潜入里屋。 顾卿命下人准备了一桌茶点,独自站在院子中央,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不多时,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身背木剑,大摇大摆,一点也没当刺客的风范。 胖子见了,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们会去城主府救人呢,没想到会直奔我这儿来,还不算太笨。” 少年瞥了一眼那桌上的茶点,知道对方是早有准备,开门见山道:“能放人不?” 胖子摇摇头:“虽然不知道那丫头是从哪找的你,不过你要是肯为我做事,她给的价钱,我能出十倍,甚至百倍。” 少年挑了挑眉:“你们这的人都喜欢这么花钱的吗?还真是财大气粗,我们那可没这么大方的主。” 胖子哈哈大笑:“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要知道彼此要什么,那么买卖就不会落空。” 少年摇了摇头:“可惜,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胖子一脸惋惜,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吧:“那确实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黑影中就突然蹿出十几名黑衣死士,向着少年一同扑去,招式凌厉,杀伐果决,上来就是取人性命的狠招。 叶凡目光一凝,没有出剑,双臂摆出一个普普通通的拳架,抬手一拳就将离得最近的一名黑衣死士击飞,侧身躲过另外一人的淬毒短刀,一肘将其轰趴在地,随即接连几个摆拳,冲上来的人影就不断向后飞去,纷纷倒地不起。 解决完这些江湖武者后,叶凡脚下一蹬,向着不远处的胖子飞去,只要擒住他,那么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圆润滚滚的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是那一身的肥肉给拖累了,还是有恃无恐,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动半步。 就在少年的手即将触碰到对方的瞬间,空气中陡然飘出一丝寒意。 叶凡心头一颤,仿佛是置身刀山剑海之中,几乎是本能,他迅速拔剑,横在身前。 “呯!”的一声,少年飞速向后掠去,脚踩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叶凡抬起头,眼神复杂:“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 男子一袭白衣,身背竹剑,空洞的双眸中,是不见一切的漠然。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木剑与竹剑 第一百五十六章木剑与竹剑 所谓的缘分可能就是如此玄妙,叶凡没有想到肯与自己平摊一个糖葫芦钱的男子竟然会是对方圈养的刺客,而白泽也同样没有预料到,仅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会这么快成为自己的敌人。 可若细细思量,这一切似乎又都合情合理。 夜色正浓,星月无光,院子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意。 顾卿走到石桌前,坦然坐下,倒了一杯酒,慢慢品味,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两人,笑容可掬。有剑有酒少年郎,如此良辰美景,不好好观赏一番,岂不可惜。 叶凡将木剑微微调转了一个角度,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对方显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单凭一缕剑气就将能将他逼退,可见其剑术造诣之深。 白泽将竹剑从身后取下,握在手中,对面的少年已经面色凝重。他抬手,轻轻一挥,叶凡呼吸一滞,侧身躲避,原有的位置上骤然亮起一道白芒,地面瞬间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叶凡身子凌空扭转,单脚落地的瞬间猛然发力,整个人顿时化作一支利箭向着白衣男子冲去。 木剑划过月影,剑气凌厉,势如破竹。 男子面色平静,手腕一抖,竹剑在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竖下。 “呯!” 叶凡浑身一震,感觉这一剑像是斩在了某种极为坚硬的铁器上,淡淡的银膜熠熠生辉。 “聚气成刃!” 少年的眉头深深皱起,心中担忧更甚,这人会使用和自己一样的剑招。 其实正如段飞所言,这一招在山上修士眼中并不算什么厉害的神通招式,只不过绝大多数剑修破镜后都会选择一柄神兵利器来加持自身剑意,而聚气成刃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举,也就无人会在意了。 不过像叶凡和白泽这样反其道而行,不去依赖一柄好剑,而是单纯凝聚灵气化剑,确实是寻常剑修中的一种另类。 剑势被挡下,叶凡也没灰心,他知道对方不好对付,也没想过一剑就能拿下。叶凡顺势将剑一转,紧贴竹剑划过,两人之间瞬间绽放出刺目的星光,双方错身而过。 下一刻,少年消失在了原地,自上而下一剑劈来,白衣男子不慌不忙将竹剑举过头顶,似乎早有所料,轻而易地就挡下了这气势汹汹的一剑。 叶凡凌空转身,横剑挥砍,又被白泽用竹剑轻易挡去。 “距离太近,力道不够?” 叶凡心中思量,脚下一点,立马拉开距离,凝聚剑势。下一刻,剑势成,剑意足,大地崩裂,他就如一颗炮弹冲向对手。 “呯!” 木剑再被竹剑弹开,少年不肯罢休,身形几度变换,从四面八方不断发起冲刺,每一剑都蓄足力量,想要一剑破开对方的防御。 男子静静地站在院子中央,古波不惊的脸上是淡然,他轻轻挥舞着手中的那抹绿色,剑光如星光,点点闪耀,却总能在特定的时间里,特定的角度下,轻松化解掉对方势如破竹的剑势。 几番较劲,少年手中的木剑依旧难以突破。 叶凡的表情已经变得极为凝重,从一开始的保留试探,到最后的全力以赴,他刺出的每一剑都已经是他目前所具备的最强剑意。可即便如此,在对方轻描淡写地破解下,还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只能说明此人的剑术造诣远在他之上! 叶凡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一丝寒意,有种仰视他人的感觉。那人那剑,正处在一个他所不知道的位置居高临下地望着,试探着。 又是一次交锋,叶凡被对方剑气弹开,落地的刹那却突然身子一转,冲向大门,速度飞快。 常人见了,定然都会觉得这小子是要逃走。 顾卿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杀了他。” 白衣男子身形一闪,下一刻就已经冲到了少年身后,竹剑自下而上荡起,就在即将斩杀对手的刹那,叶凡却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白泽略微迟疑,随即立马飞身向后。 杯中的酒还未饮尽,顾卿的脸上挂满了诧异,眼神惊骇,他视线的前方,是一个提剑而来的少年。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么远的一段距离又是如何瞬间跨越的? 眼看木剑就要架到这胖子的脖子上,叶凡却突然感觉肩头一沉,像是被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带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一旁飞去,重重砸进了墙壁之中。 —————— 地下暗道中,唐心小心翼翼地走着,她们家族虽只是唐门的一处分支,可对机关暗器的熟练也非普通江湖人士可比。在进入内屋后不久,她很快就发现了通往地下密室机关,打开后便悄悄潜了进去。 她知道,光凭一己之力是无法与整个清扬郡的守军对抗的,所以要救父亲出来,那么手里至少得有能让那胖子忌惮的筹码。 “家里装了这么多的暗阁密室,心里没鬼才怪。” 唐心心中暗道,才走了一小段,她就发现此处地形复杂,大大小小机关无数,倒是没啥陷阱,但都通往各处密室。由于时间紧迫,唐心没有办法一间一间的去搜,不过她觉得最珍贵的东西肯定是藏在最底下的,所以便一路向下。 不多时,终于来到最底层,前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设有小间,昏暗的烛火下,似有若无的呻吟声不断从隔间内传来。 唐心强打精神,亦步亦趋地小心前进,路过第一个隔间时,她好奇地向内望了一眼,结果差点当场就吐出来。 里面是个全身溃烂的男人,衣不蔽体,那血肉模糊的身体上,好像还有许多黑影在蠕动,正慢慢啃食着他的血肉。 越往后,景象越是凄惨,就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有人活着,有人死了,还有的正在慢慢死去。 唐心彻底没了‘观光’的心思,捂着嘴向内飞奔起来,她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发指景象,感觉将会是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更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干出这样非人非兽的事情。 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密室,似乎与外面的有些不同,没有灯火,她用火折子照了照,还是用铁门关封闭的,从外面根本瞧不见里面的情况。 她凑近了些,呢喃道:“这里难不成会有什么。” 可随即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却让少女不禁一愣,下一秒更是喜极而泣。 那声音极为苍老,还有些虚弱,不过那份熟悉在少女耳中却宛如天籁。 “你又来了,还是死心吧,我是不会替你们做事的,就算一直被困在此处,难见天日,老夫也绝不与邪魔为伍。” 老人剧烈咳嗽起来,显然伤势未愈,不过胸中那份浩然气,不减分毫。 “师傅,是你吗?”少女捂着嘴,既喜悦又担忧地问道。 里面一下沉默了,然后就听见急匆匆地脚步声,有人一下趴在了铁门上。 老人焦急地问道:“小姐,你也被他们给抓住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不成顾卿那小人竟也要拿你试药!” 说着,里面的老人又剧烈咳嗽起来,又急又怒。 少女泫然欲泣,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之老人,免得他老急火攻心,加重伤势。 老人听完后,知道唐心并没被抓,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小姐,速速离开此地,那顾卿手下养了不少江湖杀手,其中更是有一名观海境的剑修,要是被他知道了你在这,那就万事休矣了。” “师傅,我先救你出来。”说着,少女就要开锁,却发现这铁门竟连锁眼都没有,就是块实实在在的铁板。 老人摇头叹息道:“没用的,顾卿既然敢把我关在这,自然有他的防备,是不会让我轻易离开的。况且我如今身受重伤,虽然死不了,但也走不远,带着我反而会是个累赘。” 少女仍要坚持,老人正色道:“小姐,如今家主陷入险境,能救他的就只有你了,此时此刻,您更应该拿出唐家大小姐的担当,当断则断,不可意气用事。” “师傅。”唐心泣不成声。 老人说道:“快走吧,他们既然将我救活,那么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下杀手,出去后,记得替老夫向那少年带句话。” 唐心有些疑惑,问道:“什么话。” 老人神情凝重道,一字一顿道:“要小心那人的第二把剑!”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本命飞剑 第一百五十七章本命飞剑 院子里,一边的墙壁已经彻底倒坍,叶凡躺在石堆中,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刺了一样,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也好在他及时用真气护住了身体,不然换做寻常练气士,整条右臂说不定都会被直接斩下来。 叶凡刚从石堆中爬起,一道白影闪过,他立马提剑格挡,力有不逮,整个人被瞬间扫飞,滚落在地,突出一口鲜血。 少年不敢停留,就地一滚,先前的地面立马被剑气切开,刚站起身,那一抹绿色就直逼面门。叶凡屏息凝神,双手竖剑抵挡,两剑以雷霆之势触碰到一起,只听咔嚓一声,叶凡瞳孔骤缩,木剑之上赫然多了一处缺口。 对方已经动了杀心,剑意也变得更为纯粹。 叶凡拼尽全力,脚下灌注真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白衣男子持竹剑,迅疾如风,抬手就是数道剑光落下。叶凡不敢有丝毫大意,挥剑抵挡,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双脚又陷入地面几分,真是举步维艰,这样的险境,不要说还击了,就连逃跑都没有机会。 叶凡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一根细丝上行走,四面八方全是利剑,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极小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一剑袭来,叶凡抓住对方挥剑的空挡,身形一闪,使出瞬身之术,拉开双方距离。只是脚还未落地,就横生警兆,他本能用剑护住胸口,然后整个人就立马被撞飞出去。 这一次,他确切感觉到在这院子里,除了他们三个外,还存在着另外一件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确确实实存在着。 “应该是一柄剑。” 叶凡看向自己右肩的伤口,从尺寸来看,该是一柄细剑,藏在某处,只是自己为何看不见,若非那剑在攻击时散发的杀意,他根本无法察觉。 不远处,顾卿微微一笑,杯中美酒还有半盏,他未饮,而是倒在了地上,随后又给自己重新斟满一杯,低头细品。 “四境跃龙门,五境观沧海,虽只有一境之隔,但所掌握的神通却是天壤之别。寻常修士,破四境后可掌握一门神通,假以时日便可运用自如。可剑修不同,四境还只是凝聚剑胚,虽说也能飞剑杀人,可那也不过是虚有其形。想要真正施展剑仙风采,那就还需去观那个【一】。” “观沧海而寻一粟,万千剑海,唯有一剑才是真实。” 顾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抬起头,笑容狰狞。在他的视线中,院子里确实悬浮着一柄飞剑,而且就在那少年面前,不过三仗,只要白泽愿意,随时都能削去他的头颅。 而叶凡之所以‘视而不见’,是因为这剑的名字。 镜中花,水中月。 【镜花水月】! 一柄能扰乱人五感的本命飞剑,如今虽然还只能影响人的视觉,可顾卿知道,随着白泽的修为慢慢提升,它也将随之得到进化。紧接着是听觉,嗅觉,味觉,最后是触觉。到了那时,它才是一柄真正能杀人于无形的剑。而失去五感的敌人,即使是在被斩杀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那种无助和绝望,将成为他们最后的恐惧。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白泽的【镜花水月】每次只可对单个敌人产生影响,如果遇见的是复数敌人,那么就很容易被人看穿,威力也将大打则扣。 顾卿想着不禁莞尔一笑,看向白衣男子。那人喜欢独来独往,想来这剑估计也是随了他的性格。 叶凡微微喘息,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攻击实在危险。再看眼前的男人,心中却是恍然。 为何对方明明穿了一身白衣,身后却偏偏背着一柄翠绿竹剑,很扎眼,也很显眼。因为这样,对手的注意力才会牢牢地锁定在他的身上,而忽视了潜藏在暗处的杀机。 实际上在城主府时,老人就是着了对方的道,才会被轻易斩倒,否则以他雄胆境的修为,少说也能与对方大战个三百回合,不至于一剑就落败。 因为眼前的男人,自始自终都带着两柄剑! 叶凡实在有些无奈,为什么自己遇上的总是这些实力强的吓人的对手,不单单是修为,还有别的,都棘手的很。 “其实,我真得只是想问个路而已。” 少年叹了口气,说得是大大的实话。 胖子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黄泉路的话,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话音未落,双方同时出剑,剑气纵横,人影交错,十步之内已无一件完整物。 在白泽一明一暗的双剑配合下,叶凡明显落了下风,身上多处负伤,更是为了躲过致命一击,再次用去了一次瞬身术,至此他自身所能施展瞬身的极限已经到达,要是再用,只怕他连逃走的力气都会没有了。 抽空看了一眼内屋的方向,叶凡心里实在很想骂人:那女人怎么这么慢,东西还没找到吗?要是再这么耗下去,自己可就真的要丢下她自个儿逃命去了。 ————— 唐心在屋子里一阵翻箱倒柜,四处寻找,可惜除了一些稀有药材和各种医学笔记外,实在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原以为地底下的密室可能藏了重宝,谁想竟然只是那胖子用来关押死囚的牢笼。 唐心俯下身子,想看看床底下是不是还有什么密道,忽然感觉背脊发凉,想起师傅说过武者在生死攸关之际都会有这种异于常人的直觉,她想也未想,就地一滚。下一秒,一道寒光直接洞穿墙壁,射在她原本的位置上。 一枝明晃晃的箭矢,精钢箭头,不断颤动,发出嗡嗡声,坚而不断。 少女迅速起身,抽剑御敌。 隔着墙壁上的小孔,两女对视。那是一双冰冷刺骨的眼眸,好看,却拒人千里。 “还真是冤家路窄,你那暗箭伤人的本性倒是一点没变,不过来得正好,先让我报了那三箭之仇。” 都说好的心情会带动好的情绪,然后给人迷之自信。 唐心揉了揉肩膀,今天的她似乎感觉自己会特别的厉害,眼中是春日里的光,自信绝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逃离清扬郡 第一百五十八章逃离清扬郡 “轰!” 叶凡正全力应敌,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火光冲天,熊熊烈焰中,唐心满身狼狈地逃了出来。 叶凡上前接应,出声问道:“怎么样?东西找到了吗?” 少女摸了把脸,一鼻子灰,倒是弄了个大花脸。 “没呢,那女人的箭刁钻的很,根本不给我近身的机会。” 叶凡有些无语:“那你进去这么长时间是干嘛的,我在外面当诱饵儿,可是差点连命都没了。” 少女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在里面好受嘛,上下来回跑,很累的。” 叶凡:……… 耀眼的火光将整个院子照得宛如白昼,顾卿脸上的肥肉几乎都堆到了一起,不知是哭是笑。 “你们居然烧了我的书房?” 唐心硬气地回答道:“哼,是你自找的,识相的话就赶紧放了我爹,否则本小姐每天晚上都来放一把火,早晚把你也给烤了。” 众人沉默,叶凡脸色古怪地看了少女一眼,凑近了小声问道:“我们……是正派人士吧。” 唐心瞪了叶凡一眼,仿佛是在说你小子江湖阅历太少,比不上本小姐:“恶人自需恶人磨,非常时期非常非常手段,学着点。” 叶凡已经开始后悔掺和进这件事里来了,这女人明显脑袋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做什么事也完全是意气用事,根本不靠谱。 顾卿无奈地坐回石凳上,托着下巴,指头轻轻敲打着桌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书上的至理名言,还是有些道理的。” 下一刻,一支利箭划破夜幕,射唐心身后。叶凡眉头一皱,挥剑挡去。 唐心冷冷道:“是那喜欢放冷箭的女人。” 叶凡说道:“先离开这儿,再从长计议。” 少女点点头,正要后撤,却猛地被少年一下拉住肩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好在她反应及时,不然准要摔个大跟头。 唐心正要发怒,却发现她前方的地面上不知何时被切开了一条细缝,若非少年这一拉,她的双脚可能就要废了。 顾卿有些意外,白泽的剑气以灵动无影着称,从交战至今,这小子已经不止一次死里逃生了。是他天生直觉敏锐吗?还是说…… 胖子看向白衣男子,眼神有些莫名。 就在叶凡两人陷入危机,想着该如何脱困时,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声音却蓦然出现在了这杀机四伏的院落内。 “老爹,外面怎么这么吵呀,朵朵都睡不着觉了。” 女孩抱着她那从离手的布偶娃娃,睡眼惺忪地走出,似乎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脸的迷茫。 几乎是刹那沉默,人影骤然闪动,剑光随之而来。 唐心向女孩冲去,白泽的剑在即将斩开她脖颈时被一柄木剑架开。而黑夜中射出的那一支箭也被唐心躲过。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都已经来到了女孩的身旁,场面顿时寂静下来。 顾卿的脸色首次阴沉了起来,手中的酒杯不觉被捏得粉碎。 唐心的手轻轻放在女孩的肩膀上,没有丝毫用力,却仿佛是握住了所有人的心。 她低声对着女孩说道:“别怕,陪姐姐走一趟,你的胖老爹会同意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向老爹。胖男人努力挤出一个和平日里一样的笑容,柔声说道:“朵朵,这是老爹朋友家的闺女,有些不认得路,今晚你先陪她逛逛,老爹很快就会去接你的。” 女孩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是前几天来的那位伯伯家的吗?” 顾卿笑着点点头,女孩便没那么紧张了。 唐心指教微微一动,女孩忽感一阵困意袭来。 “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又想睡了,不是还要带姐姐逛逛的吗?看来只能明天去了。” 女孩在唐心的怀里沉沉睡去,没有一丝害怕。 顾卿静静看着女孩天使般的睡颜:一字一顿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不过你们要是胆敢伤害她一下的话,我保证会让你们两个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唐心想起地牢内的那些尸骨,忽感有些寒意,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 “打开城门,等我们安全后自然会放她回来。” 顾卿有些意外,挑眉问道:“不让我放了你爹?” 唐心撇了撇嘴:“要是把你逼急了,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唐心不知道手中这个女孩对眼前的胖子来说有多重要,毕竟这家伙的变态传闻她也是有所耳闻,所以也不确定他心中的价码是多少?要是要的太狠,最后可能就是鱼死网破的结果。见识过地底下的那一间一间的残酷景象后,她实在不敢想这个人的身体里到底还残留着多少人性。 “还不算太笨。” 顾卿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少女的话。只有当双方手里都有等价的筹码时,这种微妙的平衡才不会被打破,才能继续交易下去。 顾卿随即吩咐一名家丁去给守城军士下令,打开城门放两人离开。 叶凡和唐心也不逗留,抱起女孩迅速离开宅邸,向城门方向奔去。 等到两人离开后,顾卿看着满院子的狼藉,没有开口说话。白衣男子收剑而立,站在墙角。 等到天边出现红光,朝阳初升之时,顾卿才缓缓走到男人身旁。他个头有些矮,所以注是仰视。男人没有低头,因为他眼中空无一物。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如果你的眼睛还希望能看得见的话。” 说完,顾卿转身望向天边的朝霞,身后的男子则躲在阴影中,虽一身雪白,可依旧埋于黑暗。 ————— 城外,叶凡和唐心离开后,一路奔走,没有片刻停留。 “不救你爹了吗?”少年疑惑道。 唐心翻了个白眼,回答:“你真以为那死胖子会放我们走吗?信不信咱们后面现在肯定就吊着一群尾巴呢。” 叶凡回头望了一眼,确实有不少人影在暗中跟着,不远不近,却恰好能追踪。 “要是我们真跑出了清扬郡的地界,那胖子准会不顾一切的派人追杀。” “那现在怎么办?”叶凡问道。 “先拿这丫头当护身符,找个地方歇歇脚,再作打算。” 叶凡看她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这花花肠子都是从哪学得啊?怎么啥都知道。” 少女哼哼两声,没有作答。她总不能说这些都是在地牢里师傅教的吧。 她原本只是想找个能威胁到顾卿的东西,没想到却阴错阳差的绑了个丫头,接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沉默了一路,少年忽然开口问道:“话说,咱们真的是正派人士吗?” 少女有些不解,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当然的啦!” 叶凡实在忍不住吐槽道:“当然你个头啊!纵火,偷家,绑票,哪个是正派人士干的。我信了你的邪,才帮你干这么多事。”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客栈据点 第一百五十九章客栈据点 二黑子起了个大早,打着哈切开门。他脸上的伤已经消肿了不少,仅还有些淤青,感叹流年不利,前些日子倒了大霉,招惹了一群厉害人物,和掌柜的一起被人家给爆打了一顿,砸坏了不少桌椅板凳,使得本就油水少得可怜的客栈,这下更是没啥念想了。 屋外,那条老黑狗无精打采地趴着,一点尽忠职守的欲望都没有。二黑子见了就来气,用扫帚狠狠吓唬,装出一副作势要打的模样。老黑狗撇了他一眼,没啥动静,张大嘴打了个哈切,然后抬起四肢,转了个身,改用屁股对着了。 ……… “这是什么世道啊,老子活着还不如一条狗了。”店小二欲哭无泪,然后就见个酒瓶突然从二楼砸下,掌柜的骂骂咧咧道:“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再吵今天就别想吃饭了。” 二黑子缩了缩脖子,赶紧闭嘴,乖乖开始扫地。原本的三顿如今已经精简到了两顿,还全是馒头番薯,本就没啥油水,要是连这都没得吃,哪还有力气干活。 远处,有两个人影正快速接近。二黑子放下扫帚,抬头望去,有些疑惑,谁大清早的就来光顾了,难不成是城里的巡查官,没理由啊,这个月的孝敬不是才交过吗? 等到那二人靠近了,二黑子才看清来人面貌,顿时吓得身子骨一抖,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地就要转身关门,躲进屋里去。 “掌柜的,不好啦,瘟神又上门啦,咱们赶紧逃吧。” 二黑子哭丧着脸大喊着,想要将门给关上,可惜刚推到一半,一柄飞剑就破空而来,擦过其脸颊,然后牢牢地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二黑子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勇气此刻也是荡然无存,只觉得双腿在不停打着摆子,要是再来一剑,他说不定就得换条新裤子了。 叶凡和唐心飞身进入客栈,顺手将门给关上,贴着墙壁,透过细缝查看外面。果然有几个黑影晃动,停在了林间,正悄然注视着这里。 唐心说道:“他们应该不敢进来,先在这休息一会儿,再想对策吧。” 叶凡点点头,转身看到还坐在地上的店小二,有些歉意,正要伸手去扶,结果这人就吓得大呼小叫地跑了。 “掌柜的,你快起来啊,家里进贼了…阿不,是仙人上门啦!” 叶凡有些无奈,去墙上将木剑取下,就见那身材魁梧的掌柜骂骂咧咧地下了楼。 “你个二狗子,老子就想睡个安稳觉,咋就这么多事呢,瞎嚷嚷什么,是你那死鬼爹娘从坟里爬出来看你了,还是你那春楼的姘头怀了谁家的种了啦。” 褚四爷刚下到一半楼梯,就见下面气氛不对,待看清那一男一女的容貌后,更是不觉打了个机灵。 “呵呵,看来是没睡醒,我再回去补个觉。” 说着就要开溜,唐心嘴角一扬,将女孩交给叶凡,然后在后者疑惑的眼神中,轻燕飞舞,几个闪身,便一人喂了他们一颗药丸。 叶凡不解地问道:“你给他们吃了什么。” 少女拍拍手,笑道:“我唐家秘制的毒药,叫【七日丧命散】要是没有我的解药,七日以后,他们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叶凡闻言大惊失色,后退了半步,指着眼前这天真烂漫的少女久久无言。 “放火,绑票还不算,你…你竟然还投毒!” 唐心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货就不能稍微用点脑子思考一下吗。【七日丧命散】?世上怎么会有人研制这么古怪的毒药,要等七日后再发作,真是吃饱了撑的。所谓毒药自然该是见血封喉,一击致命才对,不然这玩意儿还有何意义,早被人砍死了好不。 给少年使了个眼色,也不管他看不看的懂,唐心走到二人面前,恶狠狠道:“你们两个现在都被我下了毒,不想死的话最好乖乖听话,明白了吗?” 掌柜的和店小二顿时点头如捣蒜,虽然他们也觉得这毒药的名字有些古怪,可如今小命攥在人家手里,他们也不敢赌,山上的仙人都本领通天,所以再神奇的事也都可能。 唐心满意地点点头:“先去弄些吃的,和治疗伤口的纱布来,外面全是我们的人,你们要是敢逃,信不信不用等到七日后,你们两个立马就会死得很难看。” 两人哪敢说个不字,立马点头哈腰的下去了。虽然没有出门确认,但到底也是在这生活了十几年,周围有啥风吹草动,哪还不知道的。 叶凡低头沉思,撇了少女一眼说道:“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书里的大反派。”说着他又有些惋惜,叹了口气:“嗯,这种人最后好像都死得挺惨的。” 唐心直接给了他一个板栗,白眼道:“我可是在帮我们诶,要是不这么说的话,他们两个怎么会乖乖听话。对付恶人,自然得用恶人手段,所以说你江湖阅历浅,本小姐从小走南闯北,懂得可比你多得多。” 说完,唐心便伸手去解少年衣裳。 叶凡顿生警惕,连连后退:“你想干嘛?” “查看你的伤口啊?看严不严重,要是有不方便上药的地方,我可以帮你。” “不…不用了。” 叶凡婉言拒绝,在逃出城的时候,他其实早已暗中用【魔心诀】修复了伤势,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底牌。而在宅邸没有用,也是想留着出其不意。 唐心也不勉强,还当是这家伙自尊心作祟,见他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想来应该伤得不算重。 挑了两间上房,唐心带着朵朵先回屋子休息,叶凡则留守大堂以防不测,两个时辰后两人再交换。 等到四下无人,叶凡打了盆水,解开衣裳开始清洗身上的血迹。肩头的伤口已经愈合,不过那一剑的威力还是牢牢印在了少年的心里。 桌上摆着缺了一角的木剑,叶凡见了,叹了口气,摇头苦笑,好像无论剑术还是剑意,自己似乎都不是那人的对手。 “咚咚咚” 楼上忽然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少女快速跑出,站在楼梯口。 “对了,有件事忘说了,我师傅让你小心那人的第二把剑,很危险的。” 唐心说完以后才发现少年正光着膀子傻傻地站在大堂,不禁脸色微红,啐了一口“流氓”,转身跑回了房,只留少年一人站在楼下凌乱了。 ……… 第一百六十章 清扬郡四尊供奉 第一百六十章清扬郡四尊供奉 唐心的提醒实在有些马后炮的意味,叶凡很无语,他都已经被狠狠刺了一剑,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不然真不知道找谁哭去了。 不多时,褚四爷就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让二黑子给端了上来,这一次可都是实打实的美味珍馐,比起上次那碗‘猛龙过江’可要实惠的多。 叶凡微微一笑,道了声谢。二黑子不敢应答,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少年一下叫住,顿时两腿一软,险些当场跪下。 “不用怕,我和那女人不一样,不会随便杀人的。” 二黑子陪笑着点着头,心里却在嘀咕:是不一样,能随手把一头青面狮的尸体扔桌上的人能一样吗?” 叶凡见他还是犯憷,也不勉强,他也不懂为何这世上的人都这么惧怕山上修士。 “清扬郡城,你了解多少?” 二黑子站直腰板,认真说道:“仙人想知道什么?小人定知无不言。” 叶凡挠了挠额头,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称呼,听着怪别扭的,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无视了。 “比如说,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剑客,穿一身白衣,背竹剑的。” 二黑子打了个机灵,脸色立马煞白:“仙人说得可是顾老爷家四尊供奉之一的【竹剑仙】。” “【竹剑仙】?”叶凡眉头一挑,觉得有趣,又转头撇了一眼自己放在桌上的木剑,那自己将来要是成名了,是不是就该叫‘木剑仙’了。 “和我说说这四个人,我想知道。” 二黑子点点头,娓娓道来。 顾卿之所以能在清扬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出了莫大的财富支撑外,还因为他手下有这四尊实力惊人的山上供奉。 【巨力金刚】马尚风原本是个游侠,四境武夫,曾到处漂泊,一方面是为了苦修,锻炼体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找个强大的山门靠山,让武学更进一步。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清扬郡,被城内的奢华美景所吸引,最终陶醉在了温柔乡内,甘愿成了顾府的客卿。 【毒老鬼】本名不详,只知姓‘桂’。原本是清扬郡的死囚,因擅使毒物,所以才有了这称谓,可也因长期炼毒,身体被毒物侵蚀,不过而立之年,就已白发苍苍,面如老人。后来顾老爷花了些手段,将他从死牢里弄了出来,换了身份,取名桂小鬼。意为: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一手用毒的本事出神入画,人不知鬼不觉。 第三个人为【雪女】,也是四尊中唯一的女子,据说生得极美,却偏偏不喜见人,冷若冰霜,常常隐于暗处,能在数百开外,以弓箭狙杀敌人,一击致命。 二黑子没见过,他映像中的美人估计也就春楼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娘们,不但好看,而且‘功夫’也不差。 叶凡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说道:“那还有最后一个。” 二黑子顿时神情肃穆,眼神竟好像变得有些向往和崇拜。 “不瞒仙人老爷,要说单论前面三位,虽都实力强悍,但要镇得住咱们清扬郡的三百守军还是有些吃力的,可只要最后这位站在顾老爷身后,那么哪怕整个清扬郡都不敢与之匹敌。” 叶凡嘴角扯了扯,有些不信:“真有这厉害?” 或许是打开了话匣子,二黑子也没先前那么拘束了,坐到少年对面,哼哼道:“可不是嘛,当初那人进城时,已是深夜,规矩在那,守军的将士自然不给开门,你猜怎的,他竟直接一剑劈开了那郡城大门。客观你能想象吗,那场面,精钢打造的铁门,高达四五仗,结果就像豆腐一样被人给一剑切开了。那人白衣胜雪,手持绿剑,在三百军士的包围下,一步一步走进了顾府,七街九巷十六院,一炷香的功夫,竟无一人敢挡。” “这才是真正的剑仙风采啊!” 二黑子说着,都忍不住要叫起来了。哪个男儿不向往仗剑走天涯,千军万马前,我自一剑去的绝世风采啊。 叶凡听得暗暗心惊,同时心中也不免升起一股豪气,那场面,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大丈夫,当如此。 不过店小二的话也给了叶凡一些启发,四五仗的铁门被一剑切开,这可不是单纯的剑气所致。叶凡修炼【聚气成刃】至今,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明确的认知,对于聚集灵气的浓度不同,所施展出的剑气威力也是天壤之别。 要是将之分为十层的话,以木剑为例,前三层可轻易斩断大树;中三层则可裂开巨石;而想要与真正的刀剑碰撞,至少也得是后三层的境界。 叶凡如今对聚集灵气的掌握大概在第八层,能与刀剑碰而不断,也能斩开一些军士轻甲,可要真正切开精钢打造的大门,还只用一剑,他是做不到的,换而言之,那人的【聚气成刃】至少是九层,甚至已经达顶十层! 他又看了一眼木剑上的缺口,要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先前在院子里,那人根本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不然或许第一次交锋,他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少年不觉心情大好,笑得有些莫名,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那人确实是个好人。 ———————— 宅子内,顾卿坐在上首,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听着属下报告。 “他们躲进了半里外的一间客栈里,属下已经查过了,是褚老四的地头,暂时还没什么动静。”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又圆润了不少,叹了口气,他这身材啊,哪怕只喝水似乎也瘦不下去。 “知道了,派【雪女】去盯着,她眼神好,绝不会漏过一条鱼,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贸然动手,我可不希望我们家可爱的朵朵被外人给伤了。” “属下领命。” 黑衣人应声,迅速退了出去。 胖子手中握着茶壶,晃悠悠地走到回廊,不远处的榕树下,一群孩童正快乐的嬉戏着,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他们以前有的是弃婴,有的是路边的乞丐,有的是被人贩子给拐来的,身世凄苦。可如今,他们都过得很好,很滋润,甚至比一些大户人家的孩子活得还要快乐,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也不用管,所有的一切只需要听老爹的就行。 男人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宠溺,不参杂任何欲望。 他的爱是真的,因为他所求的回报也会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制作武器 第一百六十一章制作武器 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后,叶凡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凳子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感觉很是惬意。按照以往的性子,叶凡是不会如此的奢侈,要知道平日里他可都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不过既然唐心说了今后的开销全部由她来支付,叶凡也就不客气了。毕竟给人打工,也得管饭不是。 店小二上来收拾碗筷,一番吹牛打屁之后,他倒是也没那么战战兢兢了,或许是真觉得眼前的少年和一般的山上修士不同,也不一口一个仙人叫个不停了。 “对了,你们这有合适的木头吗?像这么大的。”叶凡在二黑子走前问道,顺手拿起他那柄用了很久的木剑比划了一下,风吹日晒,又经历了一番厮杀,这柄木剑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有有有,客观是想要柳木的还是檀木的,我们店里都有,保证实用。”店小二爽朗地回答道。 叶凡摇摇头:“没那么多讲究,随便拿根烧火棍来就行,我雕一下就能用了。” 二黑子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难不成这小子是仰慕竹剑仙的威名,也想像那位一样,所以才背个木剑行走江湖?想到这,二黑子不免有些嗤之以鼻,小声嘀咕道:“干嘛不换个竹剑,更像一些。” “竹子太小,雕不出我这剑形。” 叶凡举着手中的木剑晃了晃,呵呵道:“这次没打过,下次再和他交手,没把趁手的兵器怎么行。” 二黑子闻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五体投地,要不是手里没空,真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叫你话多。 很快,一根像样的木头就被送了上来,尺寸正好,叶凡瞧得欢喜,正要道谢,却发现那店小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快躲回去了,真跑得比兔子还快。 二黑子感觉自己的心真就像吃了火药一样,一会儿上一会让下的,还不是跑的,都是噌噌地飞,就差跳出来了。 开玩笑,人家可是和【竹剑仙】交过手还能全身而退的人,自己居然和他唠了半天嗑,想想就觉得刺激,真是在鬼门关上溜达,还不自知。 叶凡无奈一笑,看来是自己多嘴了,估计这会儿那店小二又是吓得不轻,不会再和自己唠嗑了。他拿起送来的木头,掏出匕首开始小心雕刻,每一刀下去,都极为讲究,也不知怎得,随着刻剑的次数越来越多,叶凡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悟,虽然最后完成的模样几乎一致,但叶凡总觉得这剑和以往不同,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什么,独一无二。 约莫两个时辰后,楼上的房门被人推开,他手中的剑却还只雕了一半。 唐心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身子倚在楼梯的栏杆上,望着下方的少年,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干嘛不换把真剑,要是没钱,我可以借你。” 叶凡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很快低下头去,女子初醒时的媚态,不是常人可以消受的,尤其还是这般人间尤物。 见少年不开口,唐心还当他是懒得理睬自己,不禁有些愠怒,噔噔噔!快步下了楼,就要去揪这人的耳朵。 叶凡灵巧躲闪,抱着木剑往楼上走,头也不回道:“铁剑太重,我怕挥不动总行了吧。” 唐心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更是气急,不想说就不想说嘛,还编这么蹩脚的理由。 “那两个家伙还老实吗?”唐心看了一眼后院问道。 “都快被你吓快哭了,现在正在后院吐着呢,估计是想把毒给吐出来。”叶凡想了想,有些同情道。 少女微微一笑,如百花绽放,古灵精怪道:“哼,两颗糖豆,入口即化,就让他们好好吐去吧,谁让他们平日里宰客宰习惯了,这就叫报应。” 叶凡摇摇头,没理睬这脑袋却根弦的女人,正要上楼睡个安稳觉。 “哦对了,那丫头醒了,嚷着要出去玩,你替我应付一下,带小孩我最烦了,你去哄哄吧。” ………… 少年上楼后,唐心悄悄凑到门口朝外望去,外面寂静无声,风吹林动,阳光透过,树影斑驳。 “埋伏的还挺好的。” 唐心轻哼一声,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外面至少藏了不下十人,但都极为隐蔽,就连她都没有全部发现。视线掠过树冠时,她目光微微一凝,眼中映入一抹白色,明目张胆,不曾隐藏。 “连她都来了,看来是不打算让我们放人出去报信了。” 唐心回到屋内,脑海中开始思考对策。她和叶凡如今虽暂时安全,但也不是绝对的,这都建立在对方有顾忌且耐心还没完全用完。可这种平衡保持不了太久,再温顺的野兽也总有不顾一切,渴望嗜血的一天。 可对唐心来说,时间才是他们的底牌。从地牢中听师傅说,父亲在离京时就曾与陛下有过暗中约定,到达清扬郡后,第一时间便会送一封平安信回去,算算路上行程,也该差不多了。若是迟迟没有收到回信,那么京都那边就会做最坏的打算,到时大军压境,他顾卿就是有天大的手段,也一样会葬送在大泉王朝的铁骑之下。 唐心本想将父亲和师傅救出后就立马离开,但显然她低估了顾卿对清扬郡的掌控和麾下的战力。 “正面硬碰硬只会是死了一条,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只要父亲那边不松口,陛下的大军就早晚会来剿灭这群反贼。” 只不过,单纯的对峙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反而还会让自己成为那瓮中之鳖,必须搅乱对方的计划,让他疲于应付,无法专心谋划。 想着,唐心又望了眼大门的方向,灵机一动,叫来店小二,要了些笔墨纸砚,然后开始挥毫大作起来。 二黑子战战兢兢地等在一旁,也不敢问,就见这姑娘动起笔来和刀剑一般,很有气势,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毁了好几张上等的宣纸,着实让人心疼,这些可都是店里压箱底的货啊! 好在唐心‘玩’了一会儿,总算是将自己想要的东西给画完了,吩咐店小二去给她准备材料。 二黑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一看,确实有些晃眼,不过依稀还能看出,图上画的应该是把弓弩,造型奇特,还配了个单独的箭匣,应该算是连弩。 第一百六十二章 特殊天赋 第一百六十二章特殊天赋 店小二退下后,唐心有些无聊地在大堂坐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衣容,不时抬眼望望楼上,却没听到她想要的声音,不免有些失望。 “还以为那丫头会又哭又闹吵个不停呢,切,真没劲儿。” 她有些好奇,那小子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丫头这么安静的,难不成像自己一样,点了那丫头的昏睡穴?可这么小的年纪,老是点昏睡穴可不行,将来会变笨的。 “不行,得上去看看。” 唐心给了自己一个合适的理由,蹑手蹑脚地走了上去。 靠近房门,依稀听见女孩的笑声。 “真好看,朵朵还要一个。” “这次想要什么?” “再来个大猪猪,像老爹那样的,这样朵朵就能凑齐十二生肖了。” “好,再给你弄头猪。” 唐心满脑子疑问,他不会已经把那丫头给弄傻了吧,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猪呢? 等唐心推开房门,朝里望去时,才发现是自己想岔了,只见平整的桌子上正摆着各式各样的木雕,都是动物模样,栩栩如生,很是精致。 少年正用匕首专心致志的雕着,神态专注,那寻寻常常的木疙瘩在他手中很快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件件工艺品。 “姐姐来了,快来看,叶凡哥哥做的十二生肖,可好看了。” 女孩发现了站在屋外的少女,挥手打着招呼,然后又立马把头低下去,大大的眼睛使劲儿瞧着少年的手,深怕错过一个小小的细节,见证不到一个新朋友的诞生了。 不多时,叶凡落下最后一刀,猪尾巴轻轻晃动,一只憨态可爱的小猪就跃然手上。 “好了,给你。” 叶凡将小猪递给女孩,朵朵紧张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托着,然后再极为小心地将它放在桌上,和它那其余十一个朋友放在一起,一排望过去,满眼的小星星。 女孩的下巴磕在桌子上,一会儿从头滑到尾,一会儿又从尾滑到头,怎么看怎么稀奇,就是看不厌。她都能想象,有这么一套木雕组合,回去以后所有小朋友都会羡慕死她的。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唐心来到桌前,俯下身子瞧了瞧,确实各个精致,又如此小巧玲珑,让人见了爱不释手,就连她都忍不住想要挨个摸一遍。 叶凡瞥了她一眼,无语道:“你不知道吗?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往往都会觉醒些特别天赋的。” 唐心知道这家伙是在埋汰自己,也不生气,反而说道:“要不你也给我雕个呗。” 叶凡直接起身,收起那只刻到一半的木剑,头也不回道:“没空。” “给钱的。” 少年重新坐了下来,拿起匕首,歪着脑袋问道:“想要雕什么?” 唐心实在有些无语,这家伙真掉钱眼子里,他们两现在怎么说也是生死与共的盟友,怎么送个木雕还这么小气。 “能不雕动物吗?” 叶凡有些疑惑:“那雕什么?” “我!” 少女巧笑嫣然,双手背在身后,俏生生地站在少年面前说道。 “你?” “对!” 唐心的脸色微微泛红,也不知自己怎么脑袋一热,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的,接下来岂不是要被这木头看上老半天。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犯难,思索了一下后,还是问道:“那要雕成样的风格?” 这回换唐心有些懵:“不就是我这样的吗?” 叶凡摇摇头:“你这样的太普通了,没有一点儿特色,我脑海里很难形成刻刀路径的。胖的还是瘦的,高的还是矮的,美的还是丑的,总之要有一个突出点才行。”说着,他又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十二生肖,说道:“你看这只猪就很有特点,又胖又圆,很好下刀;还有这猴子,龇牙咧嘴,面目很有特点,我就知道该从哪入手。你的话么…………” 叶凡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周围空气似乎有些冷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少女一把给扔了出去。 “滚!” 叶凡独自回到房间,有些无语,这女人果然脑袋缺根弦,买卖谈得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他还想着雕几个不同风格的给她呢,这样……就又能多收些钱啦。 接下来的两天日子过得极为平静,朵朵原本还有不解,问他们为什么还不回家,老爹会不会担心。不过收到一封从屋外射进的书信后就老实多了,信上的意思大概是说顾卿有事要处理,暂时将她寄放在这儿,等事办完了就会来接她,顺带还将一些女孩的贴身衣物放在了客栈前。。 叶凡不得不感叹这胖子做事还真滴水不漏,不然他们还得变着法的去骗一个小丫头,实在太罪恶了。 唐心从客栈里搞到制作弓弩的材料后就开始忙碌,叶凡实在有些不解,这里明明是间客栈,哪来她需要的材料,后来才知道,是一些倒霉的客人‘遗留’下的东西,被她给拆了。 叶凡的那柄木剑依旧没有雕完,也不知怎得,越是到了收尾时刻,他越是下不去刀,总觉得差了点意思,偶尔练拳时脑海中还会出现一片汪洋大海的景象,他就这么看着,不由自主,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看什么? 有时心烦意乱了,他就走出客栈,逗逗屋外那条大黑狗。不知该说这狗是通人性还是单纯的懒,无论叶凡怎么挑逗,它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藏在林子里的人没有打搅,连放冷箭的意思也没有,只是悄悄监视着,这反而让叶凡觉得有些不正常,没有任何的营救措施也就算了,甚至连打探消息都不做,这算什么,冷眼旁观? 第三日,客栈外走进了位新客人,是个行医的赤脚郎中,穿得有些破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来。 唐心从那人进屋的第一刻起就一直警惕着,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对方的阴谋,这样偏僻的地方,本就人烟稀少,怎会恰巧有人突然造访。 叶凡倒是无所谓,他看那郎中举手投足间很有家乡气。比如擦去脚上的烂泥再进屋;比如点了碗素面,吃起来却是狼吞虎咽;再比如一进屋就挑了张靠近楼梯的位置,然后吃面时特意将脸埋在碗后,一双眼睛却在使劲儿瞧楼上女子的大长腿。 叶凡微微一笑,是个逍遥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雨中客 第一百六十三章雨中客 一碗素面入肚,年轻郎中擦了擦嘴,意犹未尽,想再添一碗,可摸了摸怀里的钱袋,想想还是作罢。 “小二结账。” 二黑子麻溜地上前,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也吃不准这是不是又是个过路神仙,不敢狮子大开口,便给了个实惠价钱。 郎中付了账,却没急着离开,反而向小二打听了些这里的“风土人情”,还说自己是跑江湖的神医,最擅长医治各种疑难杂症。 “小兄弟,我看你气血不顺,眉间有煞,似有中毒迹象,这几日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郎中话锋一转,忽然开口说道。 二黑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高人啊!连他中毒的事都能看出来! 二黑子眼角的余光偷偷大量了一下楼梯口,发现那女子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里,不免有些心虚。不过在收拾碗筷时,还是小声对郎中问道:“先生可有解毒之法?” 郎中笑了笑,从兜里取出一个小药罐,重重往桌上一放。 嗙! “不是在下自吹自擂,此乃本人耗费数十年心血研制而成的【活命水】,能解天下奇毒,只需涂抹在伤口处,必然药到病除!” 话音刚落,楼上女子抬腿越过扶杆,飞身而下,来到这郎中面前。 唐心轻蔑一笑,拿起小药罐子,说道:“【活命水】?真有这么神奇,能解天下奇毒?” 年轻郎中只觉一阵香气扑鼻,有些脸红,佯装镇定道:“这是自然,小姐要是不信,不妨买上一瓶试试,要是不灵,尽管来找宋某人问罪便是。” 唐心将信将疑地打开瓶塞,放到鼻间闻了闻,一股子刺鼻味传来,呛得她一阵头悬目眩。 “这不就是一般的烈酒吗!” 唐心将罐子往桌上一拍,气的胸口起伏不止。还以为这家伙有什么厉害本事,原来不过是个糊弄人的江湖骗子。 姓宋的郎中赶紧将瓶塞盖好,生怕撒出来一点,就亏本了一样。 “小姐此话非也,这可不是一般的烈酒,而是在下辛苦提炼出的酒中精华,不能饮,却能消肿止痛,活血化瘀,有大大的功效的。” 二黑子已经收拾好碗筷灰溜溜地走了,心中晦气,果然他们这小小的客栈,哪来那么多的神仙啊。 唐心懒得和这蹩脚郎中扯皮,一瓶跌打酒就跌打酒,还起个【活命水】如此高大上的名字,也不知谁给他的勇气。 唐心给少年使了个眼色,正打算回房,那郎中却又开口道:“这位小姐,我看咱俩也算有缘,不如这瓶“跌打”,哦不【活命水】就送你如何,正所谓普天之下皆兄……妹,也算在下结个善缘。” 唐心根本没空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年轻郎中坐在凳子上又摇头又叹息。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哦。” 这时,郎中的感觉身旁有人坐下,是个笑容纯净的少年。 “先生,我想买一瓶带着防身,请问多少钱?” 郎中愣了愣,却没立马喜笑颜开,反而一本正经地低头思索了一番,然后摇头道:“抱歉小兄弟,宋命的药只卖有缘人,你我不在一条道上,这药救不了你,用了也是徒劳,所以这生意啊,还是不做的好。” 叶凡有些疑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往外赶客人的,然后就见这郎中屁颠屁颠地跑去内厨,又是一番天花乱坠地吹嘘,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褚四爷给乱拳打了出来。 ……… 下午时分,天色渐暗,乌云密布,一场倾盆大雨悄然而至。 哗啦啦的雨水顺着屋檐滑落,宛如一张雨帘挂着。 叶凡搬了张凳子坐在窗口,望着远处的树林,有些沉默。他身前放着那柄木剑,雏形已经雕完,还没上纹路。 屋檐下,那自称宋命的江湖郎中蹲在地方,一颗一颗数着本就不多的铜钱。他本该已经走了的,可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搅乱了他的行程。为了避免再被褚四爷拳脚想向,他没敢进屋,就在外面避避雨。 屋外的老狗惬意的趴着,不时甩甩尾巴,百无聊赖。 宋命将钱袋揣回兜里,眼神一撇,步子悄悄向那老黑狗靠近了些,伸手想摸摸那漆黑的绒毛。 老黑狗打了个哈欠,余光撇了他一眼,很人性。 郎中只得灿灿地收回手,一人一狗静静地躲在屋檐下,等雨停。 —————— 城主里,大腹便便的顾卿坐在唐牧对面,指头轻轻敲打着桌案。 “怎么样,唐大人可考虑好了。” 唐牧没有答话,当他返回城主府,见到那一片狼藉后,就已经知道了这胖子的手段。万幸的是唐心逃了出去,没有落在敌手,不然他恐怕就真只能乖乖就范了。 见对方不说话,顾卿知道这骨鲠之臣还需用稳火慢慢熬,轻笑一声,再送上一枚令牌后离去。 唐牧看着那一枚象征着朝廷权势的令牌,面色凝重无比。这些日子,顾卿几乎每天都会来此,问上一句,等上半天,没有严刑拷打,更没威逼利诱,只是临走时会留下一枚这样的令牌。 军部,户部,刑部,再加上今天这枚代表吏部令牌,这人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让他大泉王朝近半数的重要机构都参与进来,为其效犬马之劳!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唐牧的预想,他原以为清扬郡不过是有人想封疆自治的棋子,可如今看开,这枚棋子正一点点渗透进整个棋盘,照此下去,是要动摇国之根本啊。 唐牧如今陷入了两难境地,若是他选择同流合污,欺上瞒下,那么京都那边不知何时就会变了天。而他如果坚守本心,不为所动,那么陛下一旦调集大军前来征讨,那么京都就会空虚,保不准会被有心人趁虚而入,到时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对方显然是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希望能一点一点的侵蚀掉帝国的根基,在悄无声息中替换掉所有的权力中心,兵不血刃拿下一个若大王朝。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这清扬郡城里。 “这里究竟有什么秘密,会让上头那么多的人都想悄悄保住,同时又不想让陛下知道?”唐牧呢喃自语。 第一百六十四章 蛊毒 第一百六十四章蛊毒 叶凡其实不怎么喜欢下雨,虽说这份宁静很吸引人的,但每次下雨,总会有些不好的事。 以前在小镇时,下了雨就不能去山上拾柴,挣不到钱,还凉,所以少年天天盼着不要下雨。 出来以后,他还是不喜欢雨,因为她走的时候也在下雨,依旧很凉。 这时楼梯上出来欢快地脚步声,叶凡起初以为是唐心做完了她那稀罕玩意儿,可近了以后才发现不是,那女人的脚步声没这般清爽和俏皮。 少年微微一笑,转身将女孩抱起,放到板凳上。 朵朵的胸前挂了个小袋子,小手托着,里面的木疙瘩相互碰撞,发出弹珠挤压般的声音。 十二生肖全凑齐了,好在叶凡雕得都不大,不然这丫头的脖子估计也挂不起来。 “叶凡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朵朵想老爹了。”女孩抬着下巴,奶声奶气地问道。 叶凡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望着窗外的雨,想了想,回答道:“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 女孩高兴地点着头,然后一双大眼睛就使劲儿瞧着外面的雨,希望能快点儿放晴。 “这雨寒气颇重,该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天寒地冻,估计得下个几天了。” 门口的郎中看着天边,自言自语道。 小女孩顿时泫然欲泣,小嘴撅的高高,一脸难过地看向叶凡。 叶凡有些无奈,瞪了那多嘴的男人一眼,他当然知道这雨不会立马停,就算停了,为了两人的安全,唐心也不会这么快放这丫头回去,但给孩子留个好的念想也行吧。 宋命估计也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灿灿地躲到一旁,离那狗远些,更离少年远些。 叶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丫头哄好,又用方寸物表演了几个有趣的戏法,女孩才破涕为笑,拿出从后厨讨来的一根黄瓜,掰开,与少年一人一半,坐在板凳上,小腿欢快地荡着。 或许是吃得有些急了,呛到连连咳嗽,叶凡轻轻拍打着女孩的背,有些心疼。 这么点大的孩子,本该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地玩耍,不该卷入成人之间的尔虞我诈。 女孩越咳越厉害,声音断断续续,还伴着沙哑,叶凡眉头不禁皱起,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骤然,一抹鲜红从女孩口中吐出,叶凡顿时慌了,他第一反应是这黄瓜有问题,但他也吃了,为何没事?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扶住女孩的肩膀,将她一点点慢慢转向自己。 骤然,少年瞳孔一缩。 女孩的口,鼻,耳朵,眼睛都在往外冒着血,扭曲的小脸早已不见往日的笑容。 “叶凡哥哥……朵朵……疼。” 叶凡面色苍白,朝着楼上大喊:“唐心!” 少女直接破门而出,飞快掠下,她从未听过少年如此撕心裂肺的叫喊,一定是出了大事! 可当她飞身下楼,看清楼下的局面时,一时之间也是慌了神。 少年手忙脚乱地想要替女孩擦去脸上的血水,可反而越擦越多。他的手不知何时沾满了血,声音也越来越慌,他望着她: “血……血止不住,怎么办?该怎么办。” 女孩不哭也不闹,静静坐在板凳上,满脸的鲜红。她见少年慌了,好像要哭,便伸出小手,去擦他脸上的泪。 “叶凡哥哥不哭,朵朵不疼了,不疼了,真的,一点儿都不疼。”说着,女孩努力挤出一下可爱的笑脸。 叶凡看着,眼眶却越来越红,他不知道到发生了,但是他的心很乱,那种不好的直觉越来越强烈,而他根本无法阻止。 唐心快步来到女孩面前,以唐门特有的止血手法点血止血,可却无济于事,那些血还是不要命的从女孩的脸上往外流。 看着女孩明明十分痛苦,却还要努力装出开心的表情,唐心心如刀绞。 是她错了吗?如果她没有将朵朵从顾府带出来,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别愣着啊,快想办法啊!” 叶凡的声音将唐心从慌乱中唤醒,但她能有什么办法,照此下去,用不到半住香的时间,这丫头身体里的血就会全流干的。 ————————— 顾府内,男人独自坐在院子里,没有下人打扰,也没穹顶遮盖,他就任由那冰冷的雨水冲刷而下。他手中握着酒壶,仰头灌入口中,冰冷的雨水便顺着脸颊滑落。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 —————— 画面转回客栈这边,叶凡和唐心两人此刻就真如无头苍蝇一样,手忙脚乱的,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不是医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要看女孩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皮子越来越沉,仿佛随时都要睡过去一样。 “让在下试试如何?” 两人一同将视线望向说话的男人。年轻郎中有些拘束地现在外面,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叶凡和唐心彼此对视一眼,他们已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如今突然出现了救命稻草,反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见两人没反应,可也不像是反对,郎中便自顾自自的从药物箱内取出一排银针,沾了沾他那所谓的【活命水】,然后分别在女孩脸上的几处穴位刺下。 神奇的是当这些银针刺入后,女孩的七窍竟不再往外冒血了,她的神情也变得十分恬静,沉沉睡去,模样安详。 半个时辰后,女孩的气已经基本稳定,除了小脸略显苍白,是失血过多的迹象。 叶凡将她轻轻抱在怀里,有种失而复得的惆怅与欢喜。 唐心则气冲冲地跑去后院,将那两个毫不知情的到倒霉蛋给爆打了一顿,严刑逼问是不是他们给的黄瓜下了毒,搞得两人一脸的不知所措。他们要是有这本事,还会混得如此落魄,受制于人? 唐心没有问道想要的,又气冲冲地走了回来。 “谢谢。” 叶凡看着依旧蹲在屋外的男子,诚挚感谢道。 宋命摆摆手,回答:“缘分使然,皆为天意。” 唐心有些好奇:“没想到你这江湖骗子,还有些能耐。几针下去就治好了这丫头的病。” 郎中耸耸肩,说道:“小姐抬举了,这位小姑娘得的可不是什么病,而是被人种了蛊。” 唐心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极为难看。 “什么是蛊?”叶凡转头问道。 “一种比毒更加危险的小虫,寄宿在人的身体里,平时可能看不出来,但一旦成熟或受外部刺激,就会对人体产生巨大伤害。” 叶凡的手不觉紧了紧,或许是生怕弄疼了怀中的女孩,立马又松开了。 “先生可知朵朵中的是何种蛊毒?” 唐心对郎中的语气恭敬了不少,不再叫他江湖骗子了,毕竟能一眼就看穿蛊毒的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宋命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心狠,竟在这样的孩子体内种下了【往生蛊】!” 第一百六十五章 药种 第一百六十五章药种 听到【往生蛊】三个字,唐心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简直是怒不可遏。叶凡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只道这玩意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危险吗?”叶凡沉声道。 唐心点点头,声音冰冷道:“我也只在家中的古籍里见过,那是一种比世上任何蛊毒都要狠辣百倍的蛊物,因为太过惨无人道,所以一经发现就很快被武林世家所销毁,任何一方势力都不准饲养,否则就会被所有武林同道群起而攻之。” 宋命开口补充说道:“【往生蛊】是江湖中人的称呼,在一些王朝或勋贵中它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叶凡好奇道:“是什么?” “不老丹!” 唐心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颊,既心疼又愤怒:“这种蛊适合种在三岁到四岁的幼童身上,平日里用特质药物喂养,就会很安分,看不出丁点儿异样。等到这些孩子十岁时,他们体内的蛊虫已经发育成熟,到时……” 唐心说到这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叶凡的脸色已经阴沉如水:“到时会怎样?” 宋命看着屋外的大雨,无奈道:“到时养蛊人就会切开他们的大脑,将蛊虫从中取出。而为了保证蛊虫的活跃,整个过程,那孩子都会时刻保持着清醒,过程会极其痛苦而漫长。所以养蛊人为了方便取蛊,应该会事先斩断他们的四肢,然后再用布满尖锐物的绳索捆绑住身体,巨大的痛苦会刺激脑内的蛊虫,让它时刻保持最鲜活的生命。” 唐心捂着嘴,已经没有再听下去的勇气了。她原以为这些不过是书上吓人的故事,哪里想到会有人真这么做。 叶凡将怀中的女孩紧紧抱住,身子微微颤抖。 “这种东西现在就在朵朵的身体里?” 郎中点点头:“蛊非毒,根据养蛊人喂养的药物不同,清除起来也会很麻烦。我刚才只能先用银针将其稳定住,想要彻底取出,还需知晓养蛊人平日里喂养它们的药方才行。” 叶凡咬着嘴唇,鲜血咽入喉咙浑然不知。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人在养?养这东西的真的是个……人吗?” 叶凡不明白,三岁的孩子,还刚学会走路吧,说话可能还不清楚,咿咿呀呀地向你走来,心都要融化了。 可有人却能将他们当成养虫子的药罐,每天不停地喂药,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慢慢等着,然后在成熟的时侯再以最残忍地手段将他们杀死! 叶凡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否还配称为人,或许他的身体里早已没了人性,可能比野兽还要疯狂,该称之为魔才对。 郎中解释道:“【往生蛊】会吸取人体内的生命精气,也就是所谓的寿命,等到成熟时用以炼制丹药,就能实现寿命的传承和嫁接,便能延年益寿。如果能源源不断地一直服用,那么即使是身为凡人,也有可能实现永久长生的梦想。” 叶凡将脸埋在女孩的头顶,低声问道:“长生,真得有那么重要吗?” 郎中叹了口气,正色道:“对许多…许多人来说,确实非常重要!” “为什么?”少年再问。 “因为有仙人,吞云吐雾,几与天地同寿。凡人都有贪欲,便会心生向往。” 少年沉默了,许久之后,说出了一个既像是问题又像是答案的回答。 “那如果这世上再也没有所谓的山上仙人呢?” 宋命没有接话,他虽然叫这名字,可不真是来送命的。 屋外的老狗这时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宋命身旁,抬起后足,对着他的脚边就是一泻千里。 男人没敢躲闪,默默受着,脸上赔着笑。 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少年出了屋子,站在雨中,心中有股气,不平,难舒。 叶凡不知道该如何压制这份怒火,只觉得要是不释放出来,他一定会疯掉的。 少年开始打拳,简简单单,还是那五式,只是拳意上,多了些莫名的煞气。 上拳开天,下拳裂地,左拳抱月,右拳擒日。中间还有一拳,一往无前,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少年心中有一股气,浩然正气!见不平则鸣,遇不公则怒。他不惧这天,这地,这人间险恶,誓要用这拳头砸出个朗朗乾坤,天下太平。 雨如针,风如浪,雷声轰鸣不止,他不惧,一拳向天,满天雨水倒悬而起,如泉涌! 这一日,少年武道破镜,由四入五,心中多了颗英雄胆! ———————— 巍峨的山颠上,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摆了局棋,山风吹拂,老人道袍飘舞,很是仙风道骨。 读书人提着酒壶出现,在老人对面落座,饮了一口,咂咂嘴道:“道老二都发话了,为何下边还有你们这些不听话的人呢?难不成他这道家二祖的名头还真就是个摆设?” 老人没有立马答话,执白子先行。 子落,他抬首道:“当年一战,就数我道家被那人杀得最多,元气大伤,多少天君、真君陨落,这么多的债,可不是他道老二一句话可以了的。” 读书人嘴角微扬,提子而落。 “敢问先生是天宗还是人宗?” 老人继续落子,叹息道:“天宗也好,人宗也罢,我都几百年没回白玉京了,哪去掺和他们的破事。想当初我道家讲究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哪有什么派别之争。” 读书人哈哈一笑:“老先生活的通透,既然装聋作哑了这么些年,又为何偏偏选这个时候跳出来蹦哒,老而不死是为贼,不知先生听过没?” 老人也不动怒,依旧执着落子。 读书人见他无话可说,有些无趣。 “一个未来的道家天君用来作饵,当真舍得?” 老人依旧沉默不语。 读书人打了个哈欠,卧躺下来,脱去鞋袜,轮到他时竟以脚来落子,一边饮酒一边观赏山巅风景,唯独不再去看那棋盘。 还真应了句老话,与对的人下时,哪怕对方是个臭棋篓子,茅庐糟酒,他也能下的开怀。而与不对的人下时,哪怕身边是琼浆玉酿,仙境美景,他也还是索然无味。 第一百六十六章 弓弩对决 第一百六十六章弓弩对决 叶凡站在雨中,任由那冰冷的雨水冲刷,他不觉得冷,身体反而火热,泛着氤氲蒸汽,体内的真气越发浑厚,拳意也更加纯粹,今日金刚入雄胆,千军万马无所惧。 唐心在屋内看着,眼神复杂,这家伙居然如此轻易就破镜了,想想自己可是在三境的门槛上卡了好几年了,他还如此年轻,居然就达到了与师傅一样的境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屋檐下,宋郎中双手拢袖,眯眯笑眼。老黑狗打了个哈切,继续走回狗窝睡觉。 褚四爷和二黑子不知发生了,只觉得屋外有股惊人的气势,敢与天上的风雷争锋,还当是外面的神仙打起来了,立马躲在后厨不敢出来。 叶凡走回客栈,体内真气外放,就将浑身的雨水蒸发干净,静静调息,破镜重生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向四肢百骸,滋养血肉,强健筋骨。 就在此时,一道雪白的人影冲向客栈,速度极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进入屋内。 叶凡目光一凝,桌上的木剑似有所感,飞入少年手中,转身的刹那,两人同时出剑。 “轰!” 木剑与竹剑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强劲的剑气瞬间席卷了大堂。 宋郎中站在屋外,没有被剑气波及,可那强烈的罡风还是吹得他东倒西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想爬去狗窝避避,却被嫌弃地拍了出来,只好连滚带爬地躲去马棚,一头扎进草垛中。 唐心毕竟也是个三境武夫,在来人进屋的刹那,她便抱着女孩跳上了二楼,警惕地注视着下方对剑的两人。 叶凡冷冷地看着对方,白衣绿剑,还是一样的扎眼。 “为什么选这个时候,是算到了吗?那人做得事,你其实全部都知道对不对?”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性子就是如此,手中竹剑一转,架开少年的木剑,随即连续几道剑光洒落,晃人眼眸,看不真切。 “呯呯呯!” 剑光悉数被打落,白衣男子面无表情,身子迅速扭转,一击快剑横扫,却被硬物生生挡住。 白泽不觉眉头微皱,这触感不像是凝聚了灵气的木剑。 少年左手握剑,右手握拳,竹子斩在其右手手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却难以攻破。 雄胆无惧,罡气护体。 此时,客栈外的树林中也立马冲出十几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蒙面刺客,一齐向着这边杀来。 叶凡瞥了一眼,下一秒手中的木剑就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二楼射去。 唐心一脸诧异,就在木剑即将击穿她面门的同时,眼前忽然响起一声脆响,有些刺耳,木剑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瞬间弹开,而另一边的墙壁上也骤然裂开一道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洞穿了一样。 “带着朵朵先走,这里交给我。”叶凡背对着二楼,低声说道。 唐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直接冲回屋内,从二楼的窗口跳出,夺路飞奔。 蒙面人的目标瞬间转移,开始集体追踪唐心。 叶凡面色一寒,召回木剑,正要冲出客栈,却被白泽挡住。 “让开。” 男人摇摇头,一道绿光闪过,便与少年再次战到了一起。 唐心一路奔逃,后面的黑衣人紧追不舍。她将女孩用衣裳包裹住,背在身后,同时取出一支折叠弓弩,装上箭匣,拉弓上弦,脚尖一点,于半空骤然转身,十箭连放! 一阵哀嚎声响起,黑衣刺客瞬间倒下大片,她抓住时机,迅速拉开距离,正要转过一处路界石碑时,突然横生警惕,身子一扭,石碑瞬间炸裂,精钢制的箭头紧贴着她的面颊滑过,深深刺入底下。 唐心扭头望去,不远处,面若冰霜的绝美女子正站在树梢,手持银色长弓,漠然对视。 “还真是阴魂不散。” 唐心恨得咬牙切齿,再次装上一个箭匣,对着远处的树梢就是一阵突突。 白衣女子身法灵巧,侧身躲入树后,然后在唐心连弩射箭的间隙闪身而出,再射一箭。 箭矢擦过唐心的肩膀,带起一道血柱。唐心自知不敌,没有恋战,打算边跑边用连弩牵制。 “此处草木甚多,对她更为有利,必须先逃到开阔地带,我的连弩才能发挥威力。” 唐心正思索着对策,忽敢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暗道糟糕,难不成是那群刺客又追上来了?转头望去,却让她大感意外,竟然是那白衣女射手。 “居然放弃了远程狙杀,主动跑上来受死?” 唐心实在有些不解,不过生死厮杀,容不得她多想,换上新的箭匣,心中暗暗计算两人之间的距离步数,终于在连弩威力最强的射程内,她悍然出手,转身十箭连放,瞄准所有死角,避无可避。 但下一秒,令唐心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白衣女子迅速抽出身后箭矢,没有搭上弓弦,而是当作一根短枪来使,在身前转了个枪花,就将射来的弩箭尽数挡去。然后在唐心愣神的刹那,又迅速拉弓开箭,流星破云!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唐心知道女子的箭矢是特制了,与一般箭矢不同,箭身非圆木小枝,而是铁器,所以威力惊人,能洞穿墙壁山石。但她没有想到这女人居然还能将它当枪来使!等她反应过来,女子的箭已经射出,来到面前。千钧一发之际,唐心按下连弩上的一个机关,一个小小剑片弹出,唐心用力挥动连弩,借着那一小截剑片,宛如匕首,顺利将射来的箭矢弹开。 可这片刻的耽搁,已经让白衣女子近身。一道银光闪过,女子手中的长弓狠狠地打在了唐心的腹部,让她不觉闷哼一声,口吐鲜血。白衣女子不肯就此罢休,手中长弓一转,又用弓弦勒出对方的后颈,用力一拉,唐心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随即就被一脚狠狠踹中胸口,向后倒飞出去。 就在唐心意识渐渐朦胧,马上就要昏厥之时,她忽然想起身后还背着女孩,为避免自己倒下时会伤到朵朵,她硬是在半空用仅存的意识扭转了身躯,结果面部着地,重重摔倒。 白衣女子上前,走到唐心身旁,看着地上这个已经彻底昏厥的少女,冷漠地拔出了背上最后一根箭矢,搭弓上弦,瞄准后脑,轻轻松开了手指。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败北 第一百六十七章败北 客栈内,剑气与罡气不断相互碰撞,两道身影来回交错,本就不算精致的大堂早已被毁得七零八落。 叶凡抽身一剑,却对方轻易躲开,想再进一步,却又忌惮暗中那柄无形飞剑,需时刻提防,更是处处受制。 跻身雄胆境后,叶凡在应对时也算有了自保能力,不会被对方的剑气轻易斩伤,但是他也无法击败眼前的白衣的男子,对方的剑太快,也太锋利,剑走偏锋,飘逸灵动,根本不给叶凡丝毫取胜的机会。 叶凡心中记挂着唐心她们,不知有没有安全逃离,想要冲出去,却又被那一人二剑所阻挡,根本无计可施。 “为什么要帮那样的人?” 一次交锋过后,叶凡站在原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男子没有回答,这样的问题有很多人问过他,可惜后来他们都死了。 “你不是个坏人,不然在顾卿府宅里,第一次交锋时我就应该死了。” 白泽将剑缓缓举起,剑锋指向少年胸口,难得开口道: “现在死,也一样。” 叶凡脸色莫名,他不懂,实在不懂。为什么这个人偏要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呢?难道快快乐乐的活着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带着面具示人?那冷酷无情的伪装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叶凡握紧了拳头,全身真气凝聚,他要赌一赌。 少年目光一凝,拳意达到极致,悍然出手,这一拳他要试试这人的剑意究竟有多沉,多重。 白泽横剑格挡,架住少年的拳风,但还是不觉眉头一皱,被少年连人带剑向后推去,重重砸进墙里。 犀利的破空声传来,叶凡没有回头,御剑护体。 木剑游离在周围,不断传来剑刃的碰撞之声。叶凡拳意大盛,全身罡气宛如洪水倾灌,白衣男子手中的竹剑一点点向后移动,似乎渐渐开始力有不逮。 眼看拳头即将砸中对方的胸口,叶凡忽然瞳孔皱缩。 客栈外的山林前,身背长弓的白衣女子突然出现,她怀中抱着女孩,正静静望着这边。 叶凡一阵失神,拳劲不觉弱了几分。 就在此时,白衣男子单手一抬,空气中一柄无形之刃入手,霎时剑气如瀑倾泻,从天而降! 只听一声龙吟,动九霄,剑气席卷,宛如活物咆哮。 白泽震开少年的拳风,微微俯身,收剑交叉入腰,一左一右,随即迅速拔出,快如闪电。 虚实无影,双剑齐鸣。 【剑龙出海】! 那汹涌澎湃的剑气宛如一条苍龙冲出海面,眨眼之间就穿透了少年的身躯。等叶凡回过神来,他已是血如泉涌,满身剑气伤痕。 眼看身子即将不由自主地向下倒去,他凭最后的意志招来木剑,用双手死死抵住,立而不倒。 白衣男子收剑入鞘,没有再看这已经化作血人的少年,转身离开客栈。 “等……等等。” 叶凡的视线渐渐模糊,大量的失血让他几乎要立马昏厥,他艰难地想要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视线中,只有那被白衣女子抱着的女孩,他一点一点地挪动脚步,可距离是那样遥远! 白衣男子走出客栈数步,又蓦然转身,瞬间斩出数道剑气。片刻之后,支撑客栈的主要梁柱骤然断裂,整个客栈轰然倒塌,将一切掩埋。 大雨之中,两袭白衣渐行渐远,女子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想要为他撑伞,男人却不为所动,脚步加快了些,独自走在前方,女子无奈,只得默默跟在那人身后。 既然无法为他遮风挡雨,那就随他风雨兼程,虽然他可能已经忘记,那年大雪下,曾有个女孩因为他而改变了一生。 —————————— 顾府,胖男人搓着肉嘟嘟的双手,来回踱步,不时望一眼大门口,显得既焦急又心乱。 不多时,白泽二人将女孩带回,男人快步迎了上去。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女孩,顾卿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满是横肉的脸堆在一起,笑得像个孩子。 “活着,我的朵朵真还活着,活着就好。” 两人转身告退,顾卿低头看着女孩,突然开口询问:“都处理干净了吗?” 白泽点点头,胖子顿时心情大好,说道:“既然你们把我家朵朵带回来了,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白泽停下脚步,雪女则有些紧张地望向身旁的男人。 “不错,治疗你眼睛所缺的最后一味药已经找到了,就在皇宫大内,我可是托了不少关系才弄到的,这几日便会为你准备手术,很快你就能亲眼见见这个世界了。” 白泽沉默了片刻,古波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变化:“谢谢。” 胖子轻哼一声:“不用,就像你我当初约定的那样,各取所需罢了。” 白泽点点头,带着雪女离开。 两人离开后不久,顾卿才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语气有些惆怅:“可惜了,保了我这么久,等你能看见了,想杀的第一个人,只怕也会是我吧。” ———————— 无尽的黑暗中,叶凡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一处冰湖内,冰冷刺骨,越往下越寒,他动弹不得,随波逐流。 耳边有声音回荡,充满讥讽。 “啧啧,一个小小的观海境就把他打成这样,真丢人。” “太弱了,太弱了,照此下去,我们还要等久才能出去啊!” “要不趁他现在虚弱,你们谁去夺个舍,到时大家一起出力,才有盼头。” “同意。” “同意。” “同意” ………… 可沉默了许久之后,却没一个动手,然后就是一阵扯皮叫骂,各种难听的话语层出不穷。 这个说那个没种,那人就说自己是个娘们,要那玩意儿干嘛?反唇相讥说他这个混世魔君虚有名头,实际上连个小娃娃都比不过。 童声觉得很有道理,哈哈大笑。 老人说自己年纪大了,应该被体谅。 青年说体谅你个头,老子先进来,比你活得久多了,怎么没人体谅。 叶凡就是在这么一阵糟人耳朵的吵闹声中被惊醒的,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个简陋的房梁,一股子马粪味扑入鼻中,有些呛人。 但这味道里似乎又混了些莫名的香味。 他艰难的转过头,少女就躺在旁边,面色苍白,同样伤得不轻,不过还有气息。 叶凡松了口气,无奈苦笑,自己果然还是太弱小了吗?结果什么都没能守住。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交易与代价 第一百六十八章交易与代价 叶凡想要起身,却感觉自己的四肢完全没了直觉,除了脑袋以外,似乎都动不了了。 “你醒啦。” 说话的是那姓宋的赤脚郎中,正在一旁熬药,蒲扇轻摇,小火慢炖,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整个客栈都塌了,就他这马棚还安然无恙。 “其他……人呢?”叶凡虚弱地开口说道。 郎中愣了愣,这才想起少年说得是褚四爷和那店小二,便笑了笑,回答道:“放心,他们两个可鸡贼的很,这客栈底下竟然还留有密道,一听动静不对,他们两啊就先藏了起来,也就手忙脚乱地时候蹭破了点皮,真要算起来啊,还是你和这位姑娘伤得最重。” 叶凡点点头,看向身旁的少女,问道:“她怎么样?” 宋命端了一碗药过来,喂少年服下。 “还好,出手之人没有下死手,震断了两根肋骨,伤了几处肺腑,命是保住了,不过一时半会儿想要好起来,只怕也不容易。” 叶凡重新躺下,感觉了一下自己体内的伤势,还真是千疮百孔,回想起那人最后的一剑,当真是剑气如龙,他还能保留全尸就算万幸的了。 “朵朵被他们带回去了。”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对方听。 宋命点点头,有些惋惜。 “那她这两天应该就会被取蛊吧。” 叶凡心头一震,眼睛死死看向宋命,声音沙哑道:“你说什么!” 宋命走回火堆旁,盘腿坐下,蒲扇轻轻摇动:“【往生蛊】已经被从沉睡中惊醒,就会停止汲取人体精气,时刻想要破体而出。他们将她带回去,应该是不想浪费这一只蛊虫,取出后炼制丹药,至少也能增加个三五年的寿命吧。” 叶凡手颤抖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中。 宋命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没说什么。 这样的身体,不要说去救人了,连站起来都困难。 雨依旧在下,淅淅沥沥,透过马棚屋顶的细缝落下,滴在马槽里,叮咚作响。周围很安静,安静地似乎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这时,被打发去查探情况的褚四爷和二黑子赶了回来,躲进马棚后,气喘吁吁。 “真他娘的见鬼了,好端端的居然又封城,不要说人了,连只耗子都不让进去。” 褚四爷拿出一个还算完整的瓷碗,手伸出马棚,向老天爷讨了碗水喝。 二黑子也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骂骂咧咧道:“那些个黑衣刺客,穿着倒还可以,结果身上啥值钱玩意儿都没,白忙活了。掌柜的,咱们现在连这客栈都给人砸了,以后可咋办啊?” 褚四爷也是一脸的垂头丧气,他们搬到外面来就是受不了城里那诡异的气氛,官不像官,民不像民的,就是图个清静。所以哪怕城里有很多大酒楼招他过去当大厨,银子管够,他褚四爷还是眉头都不眨一下,宁愿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喝西北风,为什么,逍遥自在呗。 现在好了,连仅剩的这点儿家底都给砸了,以后估计只能逃难去喽。 二黑子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少女,有些担心:“这位姑奶奶可别一睡不醒啊,算算日子,今天可是第四天了,要是她没了,咱们体内的毒可就没人解了,倒时岂不是要跟着一块儿陪葬?” 褚老四闻言狠狠打了店小二的脑瓜子一下:“会不会说点儿好听的,你个乌鸦嘴,要是她真醒不了,信不信老子死前先让你去见阎王?” 二黑子吓得不敢说话,知道自家掌柜的是城中军伍出身,手里可是沾过血的,哪敢顶嘴啊。 宋命看着这斗嘴的主仆二人,微微一笑,这江湖啊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这小小马棚里不就聚了个遍吗? 意气风发,想干一番大事的,结果初入江湖,就遭遇重挫。 早已看透人间冷暖,只求图个清静的,却偏偏如一叶孤舟,狂风大浪下,难以安身。 投机取巧,自负聪明,想依托强者的,却总是身不由自,随波逐流。 还有一个前途充满未知,身后空无一物的,又该何去何从? 他虽早已阅尽人间百态,但还是不得不说上一句:“人类,确实是个有趣的种族。” 老黑狗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跑到男人身旁,撅起屁股,一声轻响过后,它舒坦了,男人则捂着鼻子作扇手状。 —————— 叶凡沉沉睡去,意识进入心湖底部,还是和当初一样,摆着那一黑一白两口大箱子。 叶凡开口道:“我要交易。” 黑色箱子内问道:“所求什么?” 少年回答:“力量!” 黑色箱子再问:“代价?” 少年眼神坚定,脱口而出:“任你所取!” 黑色箱子沉默片刻,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就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 叶凡沉声道:“她有名字,叫朵朵。” “值得吗?” “我做事从来不看值不值,只凭愿不愿意。” 黑色箱子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中飘出一张纸,上面是契约。 “时间为今晚午夜至次日黎明,我会修复好你全部的伤势,让你的实力回到巅峰甚至更强。但时间有限,你需速战速决,一旦超过时限,你的身体就会再次回到如今的状态,甚至更重,有没有问题。” 叶凡接过契约,按上了自己的拇指印:“没有问题。” 女子有些好奇:“不问我需要什么?” 叶凡抬首道:“我说过了,任你所取。” 箱中女子的嬉笑声:“好好好,那我就要你……帮我杀个人?” “谁?” “无所谓,谁都行,我就喜欢看你杀人样子,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都是那样的威武,不可一世。” 叶凡点点头,这样要求并不过分,而他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他虽答应过小叶子不会随便杀人,但如果杀得不算是人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吧。 少年离开后,箱子内有人问女子:“你想让他堕入魔道?” 女子讥笑道:“杀个人就能入魔,那你们魔道是不是太容易进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得那人自投罗网,不开个有价值些的条件?” 女子没好气道:“能要什么?你告诉我他如今这副身躯能给老娘什么?丢床上都起不来。不如卖个人情,他这人啊软硬不吃,却最重情,积少成多,说不定以后啊,本宫就会是第一个被放出去的呢?” 女子放肆大笑起来,周围也没人愿意再搭理她,这个疯女人可是能将一个偌大王朝的子民全都吞入腹中的怪物,贪得无厌才是她的本性,而如今她能抑制住这份贪欲,那所求的必然是更多。 第一百六十九章 剑仙入城 第一百六十九章剑仙入城 马棚里,一伙儿人正愁眉苦脸的思考着往后的路。唐心已经苏醒,因为身上有伤,不方便移动,她就靠着马槽坐着。原本姣好的面容如今也不见往日的神采,愁容满面,十分消沉。 现在她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虽然不知道那白衣女子为何特意留了她一命,但对她来说现在和死了没啥分别。最后的底牌也丢了,她已经没有能力救出困在城里的父亲和师傅了,一旦顾卿觉得他俩失去价值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的。 褚四爷和店小二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起,心里却是暗暗高兴了一把。当得知唐心没有给他们下毒,而仅是喂了两颗糖豆后,他们就有种劫后余生的豁然。虽然客栈被人砸了,可命还是自己的,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处去不得。 宋郎中继续熬着药,脸上倒是没啥情绪显露。老黑狗在火堆旁打盹,眯着眼睛,尾巴轻轻摇晃,任你闹得再凶,也打不断它的好梦。 唐心看向一旁的少年,眼眶微红,有些内疚,若非自己硬将他扯进来,他也不用伤得如此之重。当唐心掀开衣裳,看到少年的身体,几乎惊得说不出话来。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更不用说流出去的血了。 哪个人能忍受住这凌迟一样的刑法,就是保住了性命,今后的武道一途,只怕也会大受影响。 唐心轻轻伸出手,有些心疼地抚摸着少年额度脸颊,轻声细语道:“你也真傻,不是说了打不过就跑吗?干嘛自己留下断后。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这么丑,以后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啊。” 少女说着眼泪便有些不争气地往下落,她赶忙用手接住,深怕落在少年的伤口处,将他痛醒。 他现在一定很疼,全身都疼,但是醒来后却先问了她的伤势。唐心有些后悔,这人真是个傻子,傻得还让人想哭。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骂他的,就是被他偶尔吃了‘豆腐’又如何,自己又没说一定讨厌他。如今又欠了这么大的人情,又如何还得清。 天边的乌云不知何时裂了条缝,火红的夕阳透过细缝照下,不温暖,但是明亮。细缝渐渐大了,雨却渐渐小了,晚霞映入云端,洒下片片余晖。 熬药的郎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打盹的老狗睁开一只眼睛,都有些意外。 四周的灵气开始疯狂的涌向少年的身体,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上,少年身上的伤竟然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被剑气削去的皮肉重新长回,变得更加光滑白皙,宛如婴儿一般。 唐心痴痴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直觉告诉他,少年正在变好,且很快就会彻底复原。 宋郎中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奇:“真是难以置信,这是……人间的馈赠?” 老黑头睁开双眼,对郎中话嗤之以鼻,心里念叨:“该是掠夺才是吧。” 褚四爷和店小二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抱在一起,前一秒还半死不活的人,下一秒竟然就开始重生了。我滴乖乖,仙人就是仙人,随便睡个觉就能把自个儿的伤给治好了。 叶凡沐浴在灵气的漩涡中,感觉清爽至极,这种感觉跟用【魔心诀】修复伤势不同,更加彻底而细腻,仿佛每一处损坏的经脉和肌肉都得到了最好的复原。叶凡觉得估计也就只有【魔心诀】的最后一层【重生】才能媲美。 当灵气完全散尽,叶凡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浑身上下,不见任何伤疤。他握了握拳头,体内的真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正如那个女人所言,照此下去,午夜时分,他就能重回巅峰状态。 不,经历过一番厮杀后,叶凡的雄胆境修为也将变得更加稳固,他有信心,这一次再与那人对战,他绝不会再输了。 暮色将近,叶凡抽空换了身衣裳,将木剑背回背上,望着远处的山路,不知在想什么。 “这次,真的可能会死的。”唐心靠着马槽,望着少年的背影,笑容有些苦涩。 叶凡点点头:“也许吧。” 少女立马撅起了嘴,眼眶也变得通红:“可我不准你死,你要是死了,你就永远别想知道绿柳庄的位置了,我也会恨你一辈子的,因为你没有信守承诺。” 少年的嘴角微微扬起:“嗯,那就不死。” 少女又哭又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种心情,复杂而矛盾。她其实不希望他去,可他又不得不去,因为他背负了太多。她的,她师傅的,她父亲的,还有整个清扬郡百姓的担子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少女低下头,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只是声细如蚊道:“记得早点儿回来。” 少年微微一笑,下一秒,他已经飞出百步,身形如光,冲破浓浓黑幕,向着清扬郡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城门口,因为大门已经关闭,所以留守的士卒不多,仅有四人。 “也不知顾老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今天戒严,明天戒严的,老子都好久没回家陪媳妇了,一身的火气。” 另一名士卒调笑道:“咋地,春楼的小翠没能伺候好你,还要回家找那黄脸婆泻火?” “滚滚滚,老子是想儿子了,哪像你这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几名同僚闻言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守夜这差事最是无聊,要是不找点儿乐子,寒风瑟瑟的谁受得了。 “想那么多干啥,咱们当兵的只管给人看家护院,反正银子是少不了。”一人说道。 其余几人点点头,觉得是这个理儿。顾老爷虽然在清扬郡的风评不怎么好,还有些怪异癖好,但是那出手啊是真阔绰,就拿前几个满城下跪恭迎新城主那事儿来说,凡是跪了的,事后都分到了十五两银子,他们几个也恨自己在城门口当差,走不开,不然准也去跪上一会儿,随便喊上两句,就能抵得上一个月的俸禄,傻子才不干呢。 这时,有人听见城门外好像有怪声,且似乎越来越近了。 “是风吧,快入冬了,北边来的,咱们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喝西北风喽!” “哈哈哈!” 众人分分大笑起来,谁也没放在心上,可谁想下一秒,城门之上骤然掠过几道寒光。 “轰!” 精钢打造的城门被人从外一脚踢开,然后就见一个少年单手持木剑,直接穿过四人,一闪而逝,向着街内冲去。 一名士卒结结巴巴道:“刚……刚才……好像有……有个人跑过去了。” “咋办?” 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终于缓过神来:“有刺客!叫人啊!” 四人顿时乱作一团,敲锣打鼓,开始唤醒守城的军士。 城门口,一个等人高的缺口赫然摆在那里,正如当年剑仙入城,一模一样。 第一百七十章 砸你脸上 第一百七十章砸你脸上 清扬郡的夜本是热闹的,烛火通明,灯红酒绿,男人们挥洒汗水,女人们释放激情,一片声色纵情。但也并非夜夜如此,顾府的老爷有时会发下话来,哪一晚要实行宵禁,便不准有灯,不准有火,人人回家倒头大睡,第二日醒来,总会莫名奇妙的少几个年轻人。 事情虽然诡异,但大多失踪的都是外乡人,衙门里的人也就走个过场,风头一过也就没人在意了,依旧在日渐繁华的街道内肆意放纵,歌舞升平。 今晚又是宵禁,所以街道上悄寂无声,少年提剑飞奔,向着一处宅院跑去。 蓦然,一个魁梧身影从天而降,砸在地上,他身后背着个麻袋,分量不轻,似乎是个活人。 “还真有不怕死的,大晚上溜达,正好省了马爷我多跑一趟。” 汉子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模样粗犷,腰部还有以道狰狞伤疤,从里到外都仿佛是在告诉他人:我不是个好人。 叶凡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汉子,面无表情地问道:“【巨力金刚】马尚风?” 汉子闻言咧嘴一笑,将麻袋随意扔到墙角,说道:“哦?居然认识马爷,看来不是个迷路的小贼啊。” 话音刚落,汉子突然暴起,冲向少年就是一拳打出,拳风猎猎,气势如虹,宛如大地惊雷。马尚风嘴角得意,本以为一拳就能将这小子拿下,可下一秒他却一愣,只见少年随意将剑抗上肩头,微微侧身,拳头就砸在了这脆弱可欺的木剑上,剑没断,马尚风却觉得比打在一块实铁上还要厚重。 汉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少年手中木剑迅速一抖,半空划过一个圆弧,一条粗壮的胳膊便飞了起来。汉子大惊失色,知道碰上硬茬了,想要抽身逃离,少年却比他更快一步,扎眼间就来到了其身后,背刺一剑,断脊骨,碎丹田,这人此生只怕都要靠人伺候了。 叶凡抽剑,没有再看这半路杀出的莽汉,继续向着顾府的方向冲去。沿路窜出不少黑衣刺客,见状想要阻拦,但都被叶凡一剑击倒,毫无办法。 终于,绕过街角巷尾,印有‘顾府’匾额的大门就在眼前。 当然,还有那一袭白衣,仗剑而立。 少年停下脚步,两人对视,一人看见的白,一人看见的却是黑。 “难得捡回一条命,你不该回来的。”白泽开口道,语气有些惋惜。 叶凡摇摇头:“如果是不回来,那么这命就不能算是我的了。” 男人微微有些失神,沉默了片刻,还是举起了手中的剑,指向少年。 叶凡叹了口气,同样举剑对峙。 男人开口:“生死有命。” 少年微微一笑:“富贵在天。” 下一秒,双剑相交,顾府的大门顷刻间化作齑粉,木剑架着竹剑,两道身影子边撞边冲进了院内。 —————— 与此同时,暗道内,小女孩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怀里抱着布偶,跟着老爹慢慢往地下走去。 台阶有些宽大,四周也很昏暗,漆黑的道路上,只有几缕烛光摇曳,前方深邃无边。 女孩走得有些吃力,胖男人则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似乎总是怕她摔着,所以走得很慢,也很轻柔。 “老爹,我们去哪啊?”女孩歪着脑袋,好奇地望向男人问道。 胖子微微一笑,眼神莫名:“去一个让你以后都不会再感到痛苦和难受的地方。” 女孩有些疑惑:“老爹,朵朵是病了吗?” 男人溺爱地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点了点头。 女孩有些难过,低着头有些想哭,呢喃道:“那朵朵以后还能找叶凡哥哥和唐心姐姐玩吗?叶凡哥哥会雕小动物,跟真的一样;唐心姐姐给朵朵糖豆吃,可惜每次只给一颗,不然朵朵就多带些或来,给老爹也尝尝。” 忽然,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松开了牵着男人的小手,然后从脖子处的布袋里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个猪仔模样的木雕,献宝似得递到男人面前。 “这个送给老爹,叶凡哥哥雕的,是十二生肖里朵朵最喜欢的一个,你看它肉嘟嘟的样子,是不是跟老爹很像?” 女孩眯着好看的眼睛,笑容如春日里的第一绿嫩芽儿,沁人心脾。 男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握在手里,瞧了瞧,微微一笑,重新牵上了女孩的手。 ”走吧,大夫们要等急了,待会儿可能会很疼,朵朵记得要坚强哦,可不能睡过去,不然治疗效果可能就没那么好了。” 女孩乖巧地点头:“好的,老爹,朵朵要早点好起来,会坚强的,保证不哭。” 男人没有说话,牵着女孩静静走着,脸上的神情宁静的好似一尊雕塑,不喜不悲,没有疯狂,也没有暴戾,只是特别的…………平静。 ———————— 院落内,尘土飞扬,木石翻滚,白衣男子向后飞掠而去,双脚还未落地,少年便冲破迷雾一剑斩出。白泽以竹剑迎敌,奋力一挥,触碰的瞬间,手臂不觉微微颤抖,他眉头轻皱,每一次交手,这少年的修为似乎都有所增长,且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黑夜中,这时射出一支冷箭,角度刁钻,直逼少年腋下;叶凡用余光瞥了一眼,下一秒,浑身罡气笼罩,那箭矢就停在身侧半尺处,再难进分毫。 白泽剑指微动,叶凡止步,木剑重新背回身后,无形之中,一柄利剑被他挡下。白泽趁机上前,竹剑刺出,剑气凌人,分金裂石。 可令人意外的是,少年竟没有抵挡或躲闪,而是仅避开了要害,任由那剑穿透胸膛,然后抬起左手,毫不犹豫地一拳狠狠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谁也没想到少年竟会用如此不要命的打法,白泽被一拳击飞,面部淌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 黑夜中飘出一袭白衣,想要接住倒飞的男人,但手未触碰,男人便自己稳住了身形,牢牢站在了地上。 白泽的神情复杂,抬首看向少年,更多的还是不解。 叶凡微微喘了口气,扬了扬滴血的拳头,说道:“这一拳,我很早就想砸你脸上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剑对剑 第一百七十一章剑对剑 雪女眼神骤冷,搭弓开箭,瞄准少年,准备再射。 “退下!” 白衣男子突然厉声呵止,雪女一脸诧异,有些不知所措。在她记忆里,男子的情绪始终都是深如潭渊,不留痕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波动。 “别让我说第二遍。”白泽擦去脸上的血迹,沉声道。 雪女迟疑了片刻,不甘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弓,缓缓后退。 白泽抬手,召回一直潜藏的飞剑。他的【镜花水月】能影响人的五感,如今虽只是视觉,但面对绝大多数高手,也能出其不意地一击必杀。但现如今,对眼前的少年而言,似乎已经起不了作用了。他对灵气的掌控并不比自己低,完全能够通过四周空气的流动,感知到飞剑的攻击轨迹,所以继续用来偷袭,也就没啥意义了。 白泽双手持剑,一层淡淡的汽雾从剑身上消散,片刻之后,一柄造型轻灵的长剑进入众人眼帘。 叶凡微微眯起双眼,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人的本命飞剑,正如主人一样,这剑通体银白,剑柄为雪花状,上面印了面小镜,借着月色,微微反光。 白泽低声问道:“有遗言吗?” 少年嘴角微扬,扎稳马步,双手持剑,正色道:“等把你打趴下了,再告诉你。” “轰!” 大地瞬间被剑气撕裂,叶凡瞳孔一缩,暗道好快的速度。两人交错而过,叶凡挡去一剑,肩头却也溅起大片血雾。皮外伤,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转身,缩地百步,瞬身来到对方面前,自上而下,一剑开山。 白泽双剑相交,挡在身前,稳稳架住木剑,脚下却地面塌陷,不禁陷入半寸,可见这一剑威力也不小。 白泽面容冷峻,全身剑气暴涨,瞬间将少年弹开,紧接着就是贴身而上,左右双剑宛如两条蛟龙,肆意游走,翻江倒海。 叶凡双足不断后退,木剑竖中,边挡边击,奈何对方剑速惊人,剑气如风,身上不断新添剑痕,血气弥漫。好在他有罡气护体,都是皮外小伤,不然此刻早已是个血人。 眼看即将被逼入墙角,叶凡把心一横,抓住对方出剑空档,木剑向前奋力横扫,月牙形的剑气顿时席卷整个院落,所到之处,万物皆断。 白泽身法灵动,脚尖轻轻一点,在叶凡剑气来到前就已飞过墙头,来到另一边。 叶凡刚收回木剑,围墙对面就有一缕剑气射出,直接穿透石壁,锋利无比。 叶凡用木剑将之斩碎,同时往后退上一步,同样一剑斩出,剑气穿墙,扫向对面。 墙壁外传来清脆声响,两人皆静立不动,隔着一堵墙,沉默不语。 霎时,黑夜之中,鸟鸣声起,两人几乎同时出剑,顺着围墙边打边走,虽不见人,但剑气纵横,干净利落。 两人一路从墙头打到墙尾,期间相互射出的剑气不计其数,叶凡这边的院落已经不见一件完整物,白泽那边的土地草木,更是处处布满剑痕。 最后一剑递出,墙壁轰然倒塌。尘土中,两人彼此站立,隔着三尺距离,白衣男子的身上依旧纯洁无暇,而叶凡的肩头却被一柄竹剑洞穿,血不住的往下流。 “你的剑太粗糙了,虽有力,却无形;虽有劲,却无意;怎么赢我?” 白泽收回竹剑,傲然而立。 顾卿觉得他的【镜花水月】是暗杀的利器,却不知对于任何一个剑修而言,所谓的本命飞剑也不过是其自身实力的投影。 在这浩然天下,剑修之所以是剑修,被世人所忌惮,所尊敬,并非是因为这人手中握着剑,而是因为剑在他手! 白泽虽然自小失去了双眼,无法看清这个世界,但是他的其余感官却变得更加灵敏,能洞悉人心,也能察觉到大自然中所蕴含的奇特力量。 第一次察觉到灵气的存在是他八岁的时候,实在饿得厉害,闻着香味儿便偷了地主家晒在外面的腊肉,一路跑一路往嘴里塞,跌跌撞撞的,争取做个饱死鬼。 地主带着仆从在后面追,一路叫骂。一个看不见的孩子能跑多快,立马就被追上,几人抓住就是一顿毒打,下手极重,根本不在乎这个爹不疼娘不要的孩子是否会死。那是白泽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弱小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几个成年人狂风暴雨般的捶打,几度吐血。 可他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得这么窝囊,便随手摸了个竹片胡乱向他们捅去。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有些温热,那一刻,漆黑的世界仿佛一下明朗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温暖,自身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包裹,不再那么疼了,那一刻,他也是被眷顾,是被爱着的。 —————— 宅院内,叶凡后退两步,看着肩头的伤口,有些无奈。果然想用剑击败眼前的男人有些不太现实,他的剑和自己不同,是经过千锤百炼,真正剑修该有的剑。 叶凡叹了口气,将木剑背回背上,白泽当他是放弃了,却不想少年下一刻却突然伸出双手,屏息凝神,摆出一个古朴的拳架。 是的,叶凡很清楚自己并不擅长用剑,至少现在,他的剑是无法击败眼前这个男人的。所以他决定扬长避短,还是用自己最熟悉的武夫拳头,给他一个教训。 雪女觉得这少年是在自寻死路,赤手空拳对战白泽的双剑,必死无疑。 白泽皱了皱眉头:“你的拳头不会像先前那样有用了,在它们打中我之前,就会先被我的剑气砍下来。” 叶凡耸耸肩膀,握紧了拳头:“这种事,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 夜空之上,一人一狗正静静观望着底下的决斗,他们都是元神出窍,肉体还留在马棚,除非是仙人境的修士路过,不然难以察觉。 “很有趣的少年,王猛死在他手里,不冤。” 男人双手负在身后,俯瞰大地,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 老黑狗撇了对方一眼,口吐人言道:“莽荒的大妖何时有这闲情雅致,来这浩然天下作客了。” 男人哈哈一笑:“彼此彼此,前辈不也在这北洲藏了近百年,甘愿给人看门嘛。”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拳对剑 第一百七十二章拳对剑 老黑狗龇牙咧嘴地打了个哈气,没做解释。活到它这岁数,也算是看明白了,不管两座天下斗得如何厉害,玩命的始终是他们下边这群跑腿的,上面的人还是一样高高在上,是战是和,到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虽然荒唐,但也是事实。 见老黑狗不开口了,男人也是个话痨,自顾自地说道:“蛮荒收到消息,有个自愿堕入妖道且根骨天赋具是上佳的人族将军会在披霞山破镜,让我来这北洲给请回去。” 老黑狗嗤之以鼻:“那你怎么来这儿啦,好好正事不干,不怕回去被上头剥皮抽筋喽?”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男人无奈苦笑,拢起了袖子蹲下,与狗近了些:“我也想啊,可刚出蛮荒就被人困了元神,随后好不容易出来了却又立马遭到不少正道仙门的追杀,一路兜兜转转的,等我好不容易赶到那披霞山,好家伙,都给改成旅游风景区了。一打听才知道,那根骨天赋具佳,有望成为一方妖王的狠人居然被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老黑狗咧嘴一笑,十分人性化:“是挺气人的,所以你就一路跟了过来,想看看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宋命点点头:“要是过得去,我想把他带回去也是一样的,将功折罪,不不不,说不定还能换个不大不小的功劳呢。” 老黑狗讥笑道:“我看你们是被离阳王朝的铁骑给杀怕了吧,这才想找个能带兵打仗的回去,好搓搓徐傲的锐气吧。” 宋命灿灿一笑,确实是这个理儿。他蛮荒天下不缺慷慨赴死的兵,唯独缺能征善战的将军。 【蛮荒五妖将】的名头虽然还在,不过当年一战,两死一伤,提拔上来的新妖将虽修为不差,但比起前任来,还是差了点火候。 原本王猛会是个理想人选,又自愿堕入妖道,可惜造化弄人,空欢喜一场。 “下面这一战,前辈觉得谁输谁赢?”男人忽然开口问道。 老黑狗晃了晃脑袋,无所谓道:“谁输谁赢老子都不在乎,只是欠了一个人的情,要在此处保那小子不死而已。” 宋命有些意外:“那这少年一路上,可都是死里逃生啊,都未见您老出手,前辈这差事儿办得可真省心啊。” 老黑狗一张口,宋命还未来得及反应,元神就被一口吞入腹中。黑狗摇了摇尾巴,哼道:“聒噪。” —————— 下方庭院,叶凡以双拳对上白泽的双剑,看似鲁莽无知,实则是险中求胜。他的武夫修为虽已迈入五境雄胆,可练气士的等级仍停留在龙门境界,对上已经觉醒了本命飞剑的白泽,只会有死无生。 既然如此,叶凡决定不如孤注一掷,放弃御剑,将全部的精力全部赌在他的武夫修为上,是生是死,全看接下来这一双拳头能否挡住对方的剑气。 叶凡屏息凝神,调动全身的真气,同时暗暗运转【魔心诀】,修复伤势的同时,也将自身的体制增强到极致。 四周变得极为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意。双方都很清楚,接下来的一招极有可能奠定这场胜负的结局。 寒光至,剑气近,白泽率先出手,一如既往的迅捷干脆。 叶凡呆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竹剑就要切开他的脖颈,少年终于动了,不退反进,贴身上前,不给对手收剑的机会。 白泽轻哼一声,他有双剑,一攻一防,怎会有破绽。在少年动身的同时,他的【镜花水月】就已经斩向对方的腰部,一上一下,皆为死角,成交叉之势,避无可避。 “轰!” 罡气与剑气同时迸发,强烈的罡风吹拂,激起大片碎石飞舞。 白泽眉头一皱,而少年却心头一喜。 两人距离很近,叶凡的拳头牢牢地挡住了对方的剑锋,就在身体半寸处,没被斩开,意味着对方的剑也再难伤他分毫。 白泽迅速抽身后退,同时随手斩出三道剑芒。 叶凡左右各闪去一道,然后抬手,一拳砸开碎第三道剑气。 白泽刚落地双剑立马交叉挡在身前,原来转眼间少年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一拳打出,雷霆万钧。白泽手臂一沉,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去,地面上是两条深深的拖痕。 叶凡乘胜追击,五式无名拳接连不断地打出,虽然简单,但却极具拳意,浑然天成,每一拳下去都有力拔千钧的气势,再配上那丝毫不逊于与对方的速度身法,竟渐渐占了上风。 白泽手持双剑,努力招架,可也是被打得节节败退。比起当初在金刚境时,叶凡的拳头更加浑厚深沉,且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无所畏惧。白泽已经无法单纯地将他当作普通武夫来看待,而是劲敌,如今少年的每一拳他都必须用双剑才能抵挡,以至于始终处于被动,无法立即反击。 叶凡也看出了对方的软肋,借着一拳之威将白泽逼退的同时,又立马使用瞬身之术,冲到了对方的身后,角度刁钻,时机完美,白泽的双剑已经来不及设防。 叶凡用尽全身气力,一拳朝着白泽后背打去。 千钧一发之际,白泽身上激起无尽剑气,宛如刀剑漩涡,将之包裹。 可叶凡也早已抛开生死,这一拳出的他毫不犹豫。 轰然一声,白衣男子被重重砸进远处的墙里,而叶凡也吐出一口鲜血,用那染血的拳头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平白多了个窟窿,就差半分,险些毁了他的丹田。 白泽有些狼狈地从石堆中爬起,嘴角溢血,面容冷峻。他抬手招回自己的本命飞剑,刚才在被少年击飞的刹那,他也瞬间御剑反击,才形成了如今这两败俱伤的局面。 叶凡暗道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以为他始终握着双剑,却忽略了这人随时也能御剑。他没有用【魔心诀】立马修复伤势,只是简简单单地止了血。如今每一分真气都极为珍贵,叶凡不敢浪费分毫。要挡住白泽手中双剑的剑气,他只能时刻全力以赴。 “啪啪啪。” 蓦然,掌声响起,院内的所有人都不禁望去,白泽眉头深深皱起,而叶凡则心头一紧。 肉乎乎的男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正一脸玩味儿的站在倒塌的墙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院中的两人。 “继续啊,我可是特意出来看的,闹出这么大动静,你看给我这院子砸的,不比完怎么对得起我这门票钱。” 不远处,隆隆的脚步声传来,全副武装的城防军已经全数赶到,长枪巨盾,还搭上了强弓和重弩,列队整齐,眨眼间就将整个顾府围得水泄不通。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杀意剑气 第一百七十三章杀意剑气 无需顾卿言语,部队中就有人搬来茶几团蒲,一一放好。 胖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家中奴仆上前摆上茶水点心,斟酒助兴。 前一刻还寂静无声的院子,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仿佛一下就热闹了起来,灯火通明,整个院子被照得宛如白昼。 叶凡的拳头一点点地握紧,看向眼前的胖子,就是这个人在朵朵的脑袋里放了虫子,还一点一点地将它养大,就为了所谓的‘长生’。 “朵朵呢?”叶凡冰冷的视线望向男人,不含感情地问道。 顾卿正要饮酒,闻言便放下了酒杯,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她睡了,小孩子有些好动,又哭又闹得,我可是哄了好一会儿的,才让她睡下。” “轰!” 下一秒,少年消失在了原地,一拳朝这胖子脑袋上打去。叶凡知道这家伙只是个凡人,身上没有一点儿修行者的气息,所以这一拳要是打实了,绝对是脑浆四溅的下场,而这也是他所要的结果。 可惜,少年的拳头并未落实,因为一人双剑拦了下来,就立在胖子面前,他的剑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杀意也更加危险。 顾卿嘴角微微扬起,看来还不到他死的时候,便又拿起酒杯饮了起来。 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过如此。 “为什么?”少年低声再次问道。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冷漠而自私。 “为什么!” 少年嘶吼起来,双拳不要命地打出,每一拳都倾尽全力,猛烈的拳风宛如飓风一般,吹得周围的将士东倒西歪。其势如雷,其劲如雨,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誓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摧毁殆尽。 白衣男子站在原地,双剑寒芒不断,不为所动。少年打出的每一拳他都欣然接下,即使手腕脱节,虎口迸血,依旧死战不退。 终于在叶凡出完最后一拳,换气的空挡,白泽迅速出剑,一纵一横,十字剑气将少年击飞。 “这里很危险,你最好还是先躲起来。”白泽背对着顾卿,开口说道。 胖子摇摇头,笑道:“如此好戏,怎么能够错过。我就在这坐着,哪也不去,就看看你是怎么把这麻烦处理干净的。别忘了,后边儿可是还有一场大手术等着你呢。” 白衣男子冷漠地点了点头,抽出双剑,一步一步向着少年走去。 叶凡刚起身,两道剑气就飞速袭来。叶凡急忙用拳罡抵挡,却被这剑气逼的不断向后退去,手臂之上也豁开不少细小的口子。 “他的剑气变得更强了。” 叶凡心头一怔,正要反击,却见对方已经摆出了出剑的架势。双剑入腰,一左一右,然后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迅速拔出。 无尽剑气瞬间凝聚成龙形,呼啸而来。 【剑龙出海】! 避无可避,叶凡只能仓促凝聚所有罡气,全力抵挡。 只听一声龙吟,那龙形剑气瞬间将少年吞没,然后卷入高空再重重砸下,大地一阵晃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震了呢。 这一剑,比在客栈时威力更强,且饱含杀意。 守在墙壁外侧的城防军各个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山上的修士到底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随便一剑就能弄出如此大的阵仗,不管是谁,正面挨了这一下,只怕都活不成了吧。 有些军士心中暗暗窃喜,要是那刺客就这么死了,也就轮不到他们动手了。毕竟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山上神仙,要他们上的话,只怕也只能拿命去填,靠人数活活累死对方才行。只是谁都不愿充当这第一个,都是惜命的很。 顾卿有些意兴阑珊:“不会就这么死了吧,那多无趣啊。” 好在接下来的场面没有让他失望,大坑里,少年虽浑身浴血,但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仍有一战之力。 叶凡缓缓起身,撕去被剑气摧毁的上衣,露出上身密密麻麻的剑痕,还在不断滴血。 “终于打算认真了吗?”叶凡看着白衣男子问道。 白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叶凡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天边的月色,午夜已经过去,留给他的时间只怕不多了。 叶凡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他虽已经倾尽全力,但无奈的是,雄胆境武夫的罡气似乎还是无法击败眼前这个男人,想要取胜,就必须冒一冒险。 他又看了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城防军,三百人之众,到时想要逃出去,似乎…………有些困难啊。 少年低下头,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没办法早点回去了。” 叶凡全身的真气开始慢慢聚拢,一点一点凝实,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披上了一层无形的羽衣。 白泽双剑交错,如临大敌。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儿挂来阵阵怪风,都往这破败的院子里吹。 白泽的眉头深深皱起,在他的世界里,看到的是以少年为中心,源源不断的灵气正被其吸入体内,这对山上修士来说,完全是自杀,因为人体根本无法承受住如此浓郁的生机倒灌,轻则经脉尽毁,重则直接爆体而亡。 可叶凡不是普通的山上修士,他还是一名纯粹武夫,通过【魔心诀】的加护,他能通过这种吸取灵气的方式实现强化自身肉体的目的。 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舍弃防御,将所有的真气全部用于攻击,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击败眼前这个剑术无双的男人。 当然,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方法,稍有不慎,不用对方动手,他自己就会先死翘翘,且时间有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事后也会有强烈的后遗症,所以叶凡就将所有的一切,都赌在这短短的一炷香内。 击败白泽,杀了这死胖子,然后带着朵朵离开。 顾卿远远地看着,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他亲眼见到少年身上的伤口开始一点点的愈合,然后整个人像是膨胀了一圈,浑身的筋骨肌肉都仿佛要随时裂开一样,很勉强,也很拼命。 顾卿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对着白衣男子道:“看来你说得对,这里确实很危险,我就先走了,完事儿以后再来叫我吧。” 顾卿正要离去,叶凡怎会放他离开,正要出手,却不想那男人又突然停下脚步,想了想,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罐,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对了,看你们这么努力,这个就当作是奖励吧,我刚炼制完成的【不老丹】!虽说是个残次品,只能增加三五年的寿命,但药效还是很好的,别客气。” 胖男人说完,就在少年失神的目光中骑上高头大马,众军簇拥下慢慢离开。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月下猛虎 第一百七十四章月下猛虎 军马离开后,院落一下变得很安静,针落可闻。白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站着,女子则不觉低下了头,两人都一言不发。 少年愣愣地看着摆在茶几上的小药罐,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他神情茫然,心跳得很快,隆隆作响,耳边再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寂静,就连空气都压抑地令人窒息。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茶几前,跪下,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药罐捧入怀里。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悦耳动听的歌声,也没有叽叽喳喳的欢笑。什么都没有,这只是一件冰冷无情的死物。 就为了得到这么一个东西,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逝去? 叶凡不懂,真的不懂。 但是他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愤怒到想要杀人,用自己的拳头,用自己的剑,报以最强烈的恨意将那个男人杀死。 “啊!” 少年一声咆哮,瞬间消失在了原地,直接冲向那三百军士。 剑光闪过,白衣男子飞身断路,叶凡看也不看,五指化爪一把按住双剑,猛然发力,将他整个身躯直接轰进地下。 白泽闷哼一声,口中喷出大口鲜血,这一击犹如千军万马踩踏而过,力拔山兮。 少年去势不减,双目充血,继续冲向人群中的肥大身影。 断后的军士立马拿出巨盾长枪,结阵抵挡。 叶凡虎爪一挥,那些个巨盾立马就如纸片一般被撕个粉碎;长枪击出,却根本无法破开少年的护身罡气,反而被一下震断枪头,挤压的圆弧反将众人弹飞,各个人仰马翻。 走在前面的小将听着后方的动静,不觉有些头冒冷汗,对着胖子问道:“顾老爷,咱们是不是走快些,后面那小子看起来不好对付。” 胖子微微一笑,并未提速,依旧不急不缓地驾着马,回答道:“放心,他要我的命,自然也会有人要他的命。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看着就是了。” 小将灿灿地点头,也不知这位大爷哪来的自信,如此危险的境地,居然还能如此谈笑风生。不是说家产越多,身份越是是高贵的人都更加惜命吗?不然史书中的那些个帝王们四处求仙拜佛,渴求长生干嘛? 大量的军士被打飞,打晕,可他们也像无尽的洪水一样,将狭窄的街道挡得水泄不通,无论叶凡打倒多少,总有人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前赴后继,不知疲倦。 这时,身后剑光亮起,叶凡已经杀红了眼,转身一拳打出,白衣男子灵巧闪过。双剑并作一剑,斩在少年的脖子的上,没有破开护身的罡气,却将他瞬间打飞,轰得一声,撞进了街上的一家铺子中。 白泽双剑入腰,严阵以待。 这时店铺内,传来一声宛若野兽般的嘶吼,强大的气浪不断吹拂。 少年四肢深深嵌进地里,趴着,好似一头猛兽,浑身的罡气化作实质,覆盖在体外,凝聚成形,竟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青眼猛虎。 夜空之上,老黑狗的腹中不由发出男人的一声惊叹:“哦?王猛的虎魄罡气,这小子是何时学会的。” 老黑狗有些无奈,没想到到了肚子里,这家伙还是不肯消停,都说猫有九条命,细腻如水,无孔不入,这话一点儿没错。 白泽神情凝重,显然是察觉到了少年的危险,当即不敢托大,双剑倾尽拔出,剑气缭绕,化龙而起。 【剑龙出海】! 龙吟声起,剑气凝聚的蛟龙咆哮着向着少年冲去,剑意更足,剑芒最盛,比以往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色出,剑气近,少年突然起身,十指发出骨爆脆响,无所畏惧,迎上那蛟龙,手臂抓住龙口,气沉丹田便是一撕! 【月下猛虎】! 纵目睽睽之下,那剑气凝聚而成的蛟龙竟在少年手中被厮成了雾气,消散一空。 白泽心头一惊,飞身欲退,却被少年一把抓住脖子,扔了出去,重重砸进另外一间店铺中。随即便是猛虎一般的咆哮,少年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冲进店铺,四处打砸。 白泽刚一起身,就再次被一爪拍飞,口吐鲜血,原本洁白无暇的长袍此刻也染上了嫣红,变得破旧不堪。 白泽欲再出双剑,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不知是否是巧合,少年的双脚十分巧妙地踩在了男子的双手手腕上,将他压制在地,他一手抓住男子的脖子,一手高高扬起,虎爪若是拍下,就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生死一线,白泽的脸上却无多少异样,仿佛天生不知恐惧,又或者面临死亡,他表现得极为坦然。 就在少年即将下手的刹那,一支利箭不知从哪儿射了过来。叶凡的目不转睛,罡气凝聚的虎尾了撩起背后的木剑,好似长鞭,轻轻一甩,便将这袭来的暗箭打落,不堪一击。 白衣女子正欲上前营救,却被白泽厉声喝止。 “不要过来。” 女子止步,面露担忧之色。 男子冷漠开口:“我不会输。” 下一秒,男子耳边就突然亮起一抹寒光,长剑直接穿透地面,从地下射出,直逼少年面门。 哪怕全身都有罡气防御,面门处也依旧是薄弱点,少年本能闪身躲避,却在撤离的刹那,被男子趁机用竹剑重重击中头部,脑袋顿时变得昏沉。 叶凡踉跄后退,身上又莫名被数道剑光斩过,虽未受伤,但却更加激怒了他。 看着少年对着空气怒吼,不断挥舞着双臂,白泽知道,这一战,他已经握住了胜机。 “你虽然孤注一掷获得了我无法匹敌的肉体,但也却因此失去了神智。若是换做先前,我的【镜花水月】根本无法击中你,但是现在,你却无法分辨所谓的虚实,只依靠本能行动。少了人性,再强大的野兽也会沦为猎物。” 白泽控制着飞剑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少年每次被击中,都会去寻找目标,但能影响人视觉的【镜花水月】又岂会被找到,然后少年迷茫了,看不见攻击他的东西,又如何反击。 白泽趁机斩出一剑,切开一条细细的伤口,虽不致命,但积少成多,早晚能将少年置于死地。 第一百七十五章 霜雪 第一百七十五章霜雪 远处,层层众军保护的高台上,顾卿单手扶着栏杆,静静望着下方两名修行者的厮杀,嘴角微扬起。 所谓的山上仙人,其实也就不过如此。一样有心,一样容易被人玩弄。稍一挑拨,就会自寻死路。 他抬起头,今晚月色宜人,是个赴死的好时节。他打了个响指,夜色中便有黑衣人下去准备。低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男人笑得有些森然。 城中,剑光不断,杀红眼的少年不断被无形的飞剑所干扰,分不清虚实,身上已接连负伤。 白泽闲庭信步地走着,每一件剑都出得极为讲究,不重,但却能恰到好处的切开少年的皮肉,让他受伤,让他流血。 狂躁的怒气会加速伤口的崩裂,血液的流动,照此下去,少年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夜空中,宋命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胜负已分了,这小子打的不错,可惜赌错了地方。那白衣剑修也不笨,因势利导,这么快就抓住了破绽,反败为胜只是时间问题。” 老黑狗不为所动,只是默默看着。 宋命有些担忧,说道:“再不出手,那小子可就真要流血流死了。” 老黑狗龇了龇牙,没好气道:“我看你是装人装太久了,连自己是啥都忘了。” 宋命有些不解,回答道:“畜生啊,咋啦?” 老黑狗嗤笑一声:“既然知道是畜生,那么就该明白,濒死的野兽,可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危险。” ………… 又是一剑掠过,少年身上溅起的血水染红一片。白泽神情微动:看来是到极限了,连护身的罡气都变得如此脆弱。 白泽指挥着飞剑,再次从背后偷袭叶凡,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飞剑被弹开,白泽握紧竹剑,准备在少年转身的刹那,切开他的脊背。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少年竟然没有转身,去找那无形无影的飞剑,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身上不断淌着血,整个人突然变得极为安静。 白泽微微皱眉,心头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 少年耸了耸鼻子,宛如真正的野兽一般,他闻到了味道,血的味道。那个男人的身上沾了太多自己的血,这味道是如此清晰。 少年抬起头,双目赤红,他找到了目标,就如野兽般发起了攻击。 白泽心头一震,眼前人影逼近,飞剑还未回来,他只能勉强用竹剑抵挡。 “咔嚓”一声! 猛虎的利爪一下就震断了竹剑,少年的五指狠狠地印进了男人的胸膛。 鲜血溅起,少年感觉自己的手抓碎了皮肉,捏到了骨头,他疯狂地推着男人向后撞去,不顾一切地释放着野兽的暴虐。 白泽面色苍白,双手死死抓住少年的手腕,却无法将它拿走。正如他自己说的,如今的叶凡已经获得了他难以匹敌的肉体,一旦被抓住,他将难以对抗。 白泽被用力地撞击到墙上,少年仍不肯罢休,一下一下狠狠撞着,就像是砸核桃,每一次撞击都让男人的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口吐鲜血。 最后,少年如野兽般嘶吼,松开五指,从身后拔出木剑,瞄准男人鲜血淋漓的胸膛,毫不犹豫地刺了上去。 白泽的脸上有些无奈,他动了动手指,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男人望向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很平静,想想这样的结局或许也不错。只是心中还有些小小的遗憾,就差两天,等了这么久,就差这最后两天了,结果这渺小而可悲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吗? 恍惚中,少年手中的木剑已经逼近,白泽忽然感觉肩膀一沉,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很轻很柔,就怕伤到他一样。 下一刻,长剑刺入雪白的衣裳,鲜红的血渲染了女子凄美的笑容。 叶凡愣住了,白泽愣住了,就连躲在远处高台上的胖男人也僵在了原地。 女子娇柔的身躯被牢牢钉在墙上,原本洁白如雪的衣裳顷刻间被染红,刺人眼眸。 她眼中泛着泪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面具下是对一个男人矢志不渝的爱。她努力伸着手,可惜够不到,男人也看不见,所以无法知道此刻女子脸上的笑容是何等的美丽与不舍。 少年的双眼渐渐恢复神采,他茫然无措地一步步后退,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抱着脑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白泽迅速起身,飞一般来到她的身旁,颤抖地将剑拔出,抱着她跪坐在墙角。 女子在笑,伸手去摸他的脸,虽然他看不见,但自己却始终记得。 那年大雪,她原本是该是被充入官妓的大臣女眷,路上逃了出来,是他救她,当时那人那剑就站在面前,却替她挡去了所有的寒冷与风雪。 他教她武艺,她为了他洗衣做饭,或许在当时的他看来,自己只是个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但是她不管,小小的心扉早已为那男人敞开,再也容不下其他。 后来有一天,男人突然不见了,她不顾一切地去找,可惜却没有找到。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漂流至此,原以为带着对大泉王朝的仇恨会让她一直这么过下去。可没想到几年后的一天,那男人和那剑却又突然再次出现,就在她面前,还是一样的威风凛凛,单剑入城。 谁也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高兴,恨不得告诉所有人,鼎鼎大名的【竹剑仙】就是自己的师傅。可是当她向他打招呼时,他似乎已经不认得自己了,很是冷漠。少女有些灰心,也难怪,曾将的小丫头如今也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亭亭玉立,她觉得师傅要是能看见的话,肯定会夸她好看。 她就这么默默守着他,跟他一起出任务,陪他去戏楼听曲,去夜市买糖葫芦吃。当然,她没有打扰他,只是在暗处远远地跟着,就像个影子。 她给自己取名霜雪,外面的人给了她【雪女】这一称谓,似乎是觉得她性子冷若冰霜,却又面容绝美。其实不然,她之所以取这名字还是因为他。 因为:霜是白的,雪是白的,霜雪……是白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雪落天明 第一百七十六章雪落天明 老人们都说冬季的第一场雪是暖的,往后才会越来越寒,因为第一场雪比后面的温柔,也更体贴,下早了是想提醒大家天凉了该添衣裳了。 今夜,本该是个细雨朦朦的日子,可不知为何却也下起了雪。 一片一片的雪花从天际飘落,银装素裹,很快就铺满了街道。 女子已经没了声息,安静地闭上了眼。男人依旧紧紧抱着,不肯松开手。 少年颓然地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茫然,无措。 许久之后,提剑声起,白泽来到了少年身旁。叶凡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等着,他已无力再战,也不想再战,似乎已经接受了接下来的命运。 “借你的剑用用。” 男人开口,叶凡疑惑抬头,白泽没作解释,只是最后望了一眼墙角的方向,一无所有的世界里,有朵雪白的花儿盛开,一如当初模样,他笑了。 随即转身慢慢走向远处的高台,风雪中,那背影是如此孤独,如此寂寞。 叶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资格再和这个男人说什么了。 高台之上,顾卿慢慢回过神来,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突然笑容狰狞,对着那满身是伤,孤身前来的男子大声叫道: “哈哈哈!终于打算来杀我了吗!” “白泽!” 男子手持双剑,雪白的衣裳已经彻底染红,他如今孑然一身,再无牵挂。 “人间没有你我的容身之所,还是陪我一起入地府吧。” 胖子哈哈大笑,手中酒杯猛得从高台掷落。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言毕,三百军士早已蓄势待发,刀枪剑戟,强弓劲弩一样不落。 白袍变血衣,男人一言不发,直接双剑拔出,剑气开路! 七百步,人山人海。那些本该惜命的守城军士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异常勇猛,各个双目赤红,如洪水猛兽般冲了过来。 高台之下,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持香炉,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铃铛。 “死胖子果然够精明,早早的就给这群人服下了【兽心丸】。竹剑仙啊竹剑仙,我倒要看看你手中的剑能否屠尽这清扬郡的三百头颅。” 六百步,尸横遍野,街道已是一片血红,男人肩头中箭,拔出,继续前进。 五百步,铁骑冲锋,他硬是强开,一招【剑龙出海】再斩三十。 四百步,巨盾铁甲,水泄不通。他十步杀一人,身中数刀,拖伤而行。 三百步,长枪洞穿小腹,暗弩接连齐射,他已不管不顾,身中数箭,仍用飞剑斩去弩手,再用木剑破开枪阵。 两百步,阵前皆是军中好手,力大无穷,轮番以命换命搏杀,终是卸去男人一臂。 一百步,白发‘老人’已经有了惧意。前方男子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更是断了一臂。但他以口携剑,残臂握剑,宛如杀神一般,脚下不曾停过半分。 桂小鬼暗骂晦气,这家伙为何还杀不死!最后只有派出十几名用尸毒浸染的鬼奴,各个刀枪不入,前去取他性命。 白泽面无表情,身上的血早已流去大半,他脚下一闪,冲进人群,拼着被撕去大块皮肉的代价,将鬼奴尽数斩杀,再一剑寒光切掉了桂小鬼的头颅。 被操控的军士这才恢复神智,一眨眼就看见尸横遍野的街道,顿时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停留,丢盔弃甲,纷纷逃出城去。 顾卿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男人已经千疮百孔,无力再战,甚至连站着也是勉强,鬼奴的毒已经迅速渗透进他的身体,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他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顾卿神情傲然,不见丝毫惧色。他盘腿坐下,指了指眼前这个曾舍身护他性命的男人,开口说道:“怎样?我就坐在这里,你若还有力气,就尽管过来杀我,我哪儿也不去。” 白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口中的木剑掉落,鲜血止不住的流出,大片大片的,像是给雪白的地面铺上了红毯,他就站在上面,静悄悄的。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想动,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顾卿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怀里掏出一物件捏在掌心,瞥了男人一眼说道:“其实,雪女暗中找过我,说想用她的眼睛来治好你的失明,我没同意,因为不管怎么想都是亏本买卖。治不好,我就会失去一名得力干将。治好了,就会一下失去两个,得不偿失,所以才一直拖着。” “其实还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的眼睛很早就已经没用了,当然不是治不好,只是就算治好了,也太损阳寿,估计也没几年可活,这才是我最遗憾的。” 胖子说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不过,按照约定,我依然会给你动手术,因为我想对你而言,哪怕只能看一眼,也会毫不犹豫吧。” 男人静立不动,似乎是死了。 顾卿起身,拍了拍身子,抬头望去:“天好像快亮了,可惜你这瞎子看不见。” 末了补上一句:“永远。” 万籁俱寂,黎明前的一刻总是如此。胖子有些无趣,脚下血流成河,他却始终稳坐高台。 聪明人是不合群的,而太过聪明的人则会被当成异类。 顾卿已经习惯了被人当作疯子,因为他所追求的东西和凡人不同,与仙人也不同,是更加存粹的真理,或许只有那所谓的道祖才能与他坐而论道吧。 最后看了一眼高台下的可怜男人,胖子微微一笑:“所谓仙人,不过如此。” 天空中,宋命有些失望,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有些惆怅道:“所谓情之一字,也不过如此吧。纵然有变换时节,通天彻地的仙人资质,也终究摆脱不了凡胎束缚,可惜可惜,看来人间种种也不过过眼云烟,唯大道可期。” 老黑狗沉默不语,这雪自然不是应时而下,而是因为有位仙人境资质的剑修无意中感动了天地,固然才有此一落。 而这人如今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蓦然,雪花飘起,微风习习,无形之中,以男子为中心,本该毫无规律的雪竟都围了上去,美轮美奂。 “他想像那小子一样吸取天地灵气!”宋命惊呼出声。 下一刻,本该危在旦夕的男子突然拔地而起,冲上高空。 六境——【潜渊境】! 顾卿茫然地抬起头,天还未亮,为何这光有些刺眼呢? 白泽单手握剑,【镜花水月】,自上而下落! 一剑破晓!十方明亮! 滔滔剑气如瀑砸下,整座高台瞬间化作齑粉,两人交错而过。 顾卿有些意外,转过身子,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下一秒人便成了一片血雾,尸骨无存。 滴答一声,藏在掌心处的物件掉落,是个肥头大耳的猪仔,染了血,依旧可爱。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手中的本命飞剑在晨雾中一点一点消散。 他抬着头,让那光落在脸上,眼角流出的血如泪一般。 他笑容苦涩,他想看春天的花朵,想看夏天的小溪,想看秋天的落叶,也想看那冬天的白雪。但他心底里其实还藏了一个小秘密,谁也没有告诉。其实他最想看的还是记忆里那女孩的脸,一眸一笑,定是人间最美。 雪静静下着,远处的少年无力地躺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开始慢慢裂开,他不觉得疼,但觉得冷,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这该死的江湖,真让人想喝酒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祭拜 第一百七十七章祭拜 雨过天晴,蒲柳轻扬,微风中,柳条沿着河岸微微摇摆。 街道上人来人往,孩童嬉戏,百姓生活,一如既往,只是那晚的雪下得蹊跷,开门便是雪白一片,那场景始终萦绕在人心头,挥之不去。 距离那一晚的动荡已经过去半月,被鲜血染红的街道在新任城主有条不紊的指挥下被悉数清理干净,少了城防军的清扬郡虽出现过短暂的动荡,但很快也恢复了平静,毕竟过惯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自然也没人愿去顶那谋反的大帽子。 顾府老爷意外离世,还在睡梦中的人大都不知缘由,知道的也被城主封了口,只是对外宣称是有马贼趁夜入了城,顾老爷身先士卒,带兵抵挡最终身死殉国,让人好生叹息,今后少了这位出手阔绰的金主,像是平白丢了份‘油水’。 校场上,五大三粗的褚四爷不知何时丢了菜刀,换上了一身城防军将军的铠甲,腰间配刀,踏着青石板,龙行虎步,正扯着嗓门,对着新兵训话。他本就是是行伍出生,明白其中的条条道道,训练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有个新兵似乎是听倦了,不自觉得竟打起了瞌睡。褚四爷当然不惯着,上去就是一脚,恶狠狠地骂道:“二黑子,你要是再敢当着老子的面睡,信不信老子直接一刀让你长睡不醒!” 已经换了军服的店小二顿时静若寒蝉,赶紧勒了勒有些松垮的裤腰带,强打精神。心中也是无奈,以前当小二的时候就被掌柜的踹,现在当兵了,还以为咸鱼翻身能过几天快活日子呢,结果还是一样,被掌柜的吃得死死的。 校场外,须发皆白的老人静静坐着,手边放着柄青铜长剑,正笑呵呵地望着场中这些新招募来的年轻人,面容慈祥,充当着武术指导。 不多时,老人的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少女急匆匆地赶来,一见老人,张口就道:“师傅,人呢?” 老人抚着白须,玩笑道:“师傅不就坐在这儿吗?哪也没去啊。” 少女羞红了脸,双手撵着海蓝长裙,低头道:“师傅,你知道我说得是谁的。” 老人哈哈一笑,指了指山后的方向。 少女顿时明白,提上长裙飞奔出门,可片刻之后却又迅速折返了回来,估计是觉得穿这一身出门,不太方便,就又火急火燎地回房换去了。 老人见状摇头苦笑,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他也就笑笑,这头疼的事儿啊还是让家主操心去吧。 书房内,唐门牧看着朝中送来的官文,无奈苦笑。少了顾卿的阻挠,他很快便调查出了清扬郡的秘密。原来这里发现的并非什么秘银矿,而是一个布满【往生蛊】虫卵的巢穴,顾卿暗中用这些虫卵炼制所谓的【不老丹】,与大泉王朝的许多权贵暗中交易,获得了丰厚的酬金和素材。其影响已经渗透进了军政各部,若非发现的及时,只怕整个大泉王朝都会被这蛊物所控制,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由此可见,‘长生不老’这四个字对凡人的诱惑有多大,就连陛下知道这件事后,竟也旁敲侧击地询问顾卿人在何处,那【不老丹】是否还留有余货。 唐牧自然毫不客气地回复,直言顾卿已经意外身死,而【不老丹】的研制方法只有他一人知晓,还在信中言辞凿凿,说自己为避免此等毒物再次荼毒世间,已经在第一时间焚毁了【往生蛊】的巢穴,一颗虫卵都没留下。 然后朝中便给了他两封密信,一份是嘉奖,却没任何实质好处。另一封则是任命,说清扬郡遭此大劫,人心不稳,急要有人坐镇,便让唐牧干脆暂时留下,等以后有合适的人了,在换他回来。 唐牧有些无奈,他自然知道自己这是被陛下疏远了,甚至还因此得罪了朝中不少权贵。但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便是再选一次,依旧会如此。 ———————— 清扬郡四面环山,景色各异,却有一座最为美丽,听城中的老人说,是有仙人陨落在此,才使得这山上的草木四季长青,涓涓溪水,风雪不动。 少年在山中最好的位置建了两座坟,一座埋竹剑,一座葬霜雪。 今日是个风景明媚的好日子,叶凡提着酒菜来到墓前,摆上元宝香烛,点上火,又从竹篮里取出一根有些特别的糖葫芦放了上去。 “还是那老爷子的手艺,问了才知道,原来你偏好这口儿,我当初也是真傻,早知道就全给你得了,还酸牙口。” 少年不知何时挽了发髻,青衫美玉,眼角也变得狭长了,脱去了一身稚气,变得像是个读书种子了。 先生曾告诫过他,每个人的路都在脚下,跑不掉,慢些可以,只要别走岔了就行。可惜叶凡出来久了,小镇里的规矩倒是忘记了不少,一心只顾着练拳出剑,却没好好读过多少书。 叶凡前几天问那背青铜剑的老人,为何山上的修士总会来俗世行走。 老人回答说,那是因为山上的人也是人,并非真正的神仙,他们只是走在求仙的路上。所以也会像凡人一样思考,像凡人一样犯错,像凡人一样有着各自的七情六欲。 少年当时有些失落,像是走进了死胡同。但老人继续说道,正因为如此,世上才会有善恶之分,有正邪之分,没有恶又何来的善呢?他人一次次的犯错和教训其实也是在告诉其他的修行者,修行的同时也需修心,心清则目明,才能看见许多美好的东西,而非被贪嗔痴恨所驱使,忘了本心。 叶凡起身,朝着另外一块墓碑深深作揖,轻声细语,揉了揉眼,将一束山间野花送上,这才转身离去。 不远处,女孩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牵着少年的手道问道:“叶帆哥哥,你的朋友见完了吗?” 少年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嗯,见完了。” 女孩很高兴:“那我们快回去吧,唐心姐姐说要教我玩新的戏法,朵朵要快些学会,这样等老爹回来啦,朵朵就有好多好多戏法变给他看了。” 叶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身后花儿轻轻摇曳,绿叶偏偏起舞。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次远行 第一百七十八章再次远行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凡的生活算是又回到了平静祥和的状态。唐心答应过的绿柳庄地图,她已经托父亲写信回去了,算上来回车马行程,两个月左右应该就能送来。 顾府被抄了家,里里外外,可令人意外的是并没什么金山银山的搬出来,也许是那胖子平日里出手太过阔绰,钱全进了清扬郡百姓的口袋,自己反而成了冤大头。倒是从密室里揪出几个学富五车的大夫,各个医术高明,也不知他们咋想的,宁愿躲在密室中研究那胖子留下的手绘笔记,也不肯出来吃饭,要不是被人发现的早,只怕全要饿死在里面。 被圈养在顾府内的孩子也都被救了出来,和宋命说得一样,他们确实全都被种了【往生蛊】,三年到六年不等。好在顾卿留下了去除蛊毒的方法,配以药物,不出三个月,应该就能杀死他们体内的蛊毒,到时虫卵也会顺势被排除体外。 直到此时,叶凡也还是想不明白那胖子心中究竟是何想的?要说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吧,从那些孩子口中得知,老爹平日里对他们极好,给了他们容身之所,还教他们读书写字,亲手做好吃的,完完全全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朵朵体内的【往生蛊】发作时,也是他亲自主刀,将已经苏醒的幼虫通过手术的方式取出体外,以免留下病根。可要说他是个好人,叶凡也不认同,因为他确实做了很多残忍而疯狂的事,与大泉王朝的权贵暗中达成交易,每隔三年提供一次【不老丹】,期间残害的生命不计其数。 要是总结起来,这该是一个理性与感性几乎有着绝对界限,且还能自由切换的疯子。感性时,他能全心全意地付出自己的爱,是无比的温柔与善良。而理性时,他又能为了自己心中的真理,不择手段,甚至冰冷得像个机器。 叶凡很是庆幸,好在这种人不是什么山上修士,而与他对决的又恰好是那白衣竹剑,所以他才能几次死里逃生,最后活下来。 低岸边,少年找了个安静的位置,拿出钓竿,挂上鱼饵,轻轻甩出,鱼线掠过半空,叮咚一声,水面荡起了波纹。 闲暇时,叶凡就喜欢来此垂钓,修生养性,身旁放了一本书——《言语》。讲得是如何不动手,张张嘴,就能把事给办了的学问,叶凡很喜欢,闲暇时翻上两页,大有裨益。 叶凡刚坐下没多久,桥上便来了位姑娘,没穿那好看的蓝裙,一身雪白长衫,大大咧咧地坐在桥墩子上,小腿轻轻晃动,也不说话,就喜欢静静望着少年的脸。 少年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打了个招呼便继续盯着湖面。 少女双手托着下巴,痴痴地望着,眉眼含笑,以前怎就没有发现,那在柳树下专注看书的少年咋就长得如此好看呢? 叶凡曾和镇上的雷老头学过钓鱼,比起小镇里那些成了精的鲤鱼,这外面的鱼儿要憨傻的多,叶凡要是有心,这一上午便能钓上十来斤。但钓鱼并非本意,所以在察觉到有鱼要咬钩时,他便会故意动动鱼线,将之惊走,次数多了,叶凡甚至都能分辨出这湖里有哪几条鱼想来咬钩,而哪几条比较精明,懂得绕开走。 日过晌午,叶凡竿一收,终是提了一条上来,少女拍手叫好,少年微微一笑,将鱼丢了过去:“送你了。” 唐心双手捧鱼,僵在原地,眼看少年收拾好东西即将离去,她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总不能手里提着这鱼招摇过市吧。要是扔了,又是少年送她的,多可惜啊。所以唐心只好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城主府,将鱼养在缸里,然后再飞奔回来,可惜少年已经走远,只能气得原地跺脚。 叶凡虽然迟钝了些,但他不是傻子,少女的心思如此明了,他又怎会不知。摸了摸颈下的吊坠,少年无奈苦笑,也不知那傻女人看上了自己哪一点了。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叶凡每日游山玩水,读书练字,却很少练拳出剑。顶多老人手痒时陪着打上一场,青铜剑对木剑,校场之上自然传来阵阵叫好。可惜每次未分胜负,少年就匆匆离去,让人看不过瘾。只有老人知道,这小子是在给自己留面,再打下去,输的准是自己。 这一日,有人叩响了城主府的大门,是本家的来信,还附上了一张地图。老管家接下了信件,本想送给家主过目,却不料中途被小姐截去,神神秘秘地,也不知在躲什么? 老人在暗中看着一切,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唐心先是回了趟房间,纠结了好一阵后,又蹑手蹑脚地来到少年房前,小心翼翼地朝里张望,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屋内看书或是刻剑吧。 事实正如唐心所料,叶凡确实在屋里,不过不是在看书或刻剑,而是在整理行囊。 “你要走啦!” 唐心一步踏入屋内,看着少年有些焦急地问道。 叶凡看了来人一眼,微微一笑,点点头:“嗯,清扬郡的事已经完了,我也歇了这么久,伤养好了,也该上路了。” “去哪儿?”唐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才知道自己鲁莽了,有些脸红,不过依旧固执地望着少年。 叶凡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去见一个人。” 唐心心头一阵慌乱,追问道:“女的?” 叶凡再次点头,少女脸色顿时黯然。 “对你很重要吗?” 叶凡摸了摸后脑勺,有些赧然。 “嗯。” 少女没有再问,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少年的回答,失魂落魄地从身后将那地图取出,轻轻放在桌上。 “你要的地图在这儿,今天刚送来,我……我就拿来给你了。” 叶凡道了声谢,其实那信差一进城他就知道了。接过地图看了一眼,上面路线标记的很清晰,有了它,就再也不用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东打西转了。 叶凡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却发现唐心不知何时跑了,他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 临走前,叶凡又去街上买了个能装酒水得葫芦,打上一葫芦酒,别在腰上,走路带风,也是翩翩少年郎。 唐城主是个厚道人,知道叶凡没有通关文牒后便早早替他安排了,以后出入其他都城也能方便些。 城门口,跟所有认识的人都打了招呼,皆有些不舍。朵朵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嘴里嚷着老爹走了,现在叶凡哥哥也要走了,再也没人疼朵朵了。叶凡无奈哄了好久,并答应很快就会回来看她,这丫头才停了下来。 老人将毕生的武学心得记在书里送给了叶凡,虽不是什么厉害招式,但却讲了不少武学道理,能让少年少走很多歪路,叶凡欣然接受,并郑重作揖道谢。 褚四爷和二黑子说他们都是粗人,没啥好送的,于是两人就连夜做了很多好吃的,放在一块儿,说让仙人带着路上吃。叶凡笑得很高兴,没有推辞。 唐心没来,叶凡有些遗憾,不过想到自己留下的东西,她应该会喜欢。 挥手作别众人,少年继续踏上远行的路途。 城墙上,一抹倩影痴痴地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来,她蹲在地上,小声的呜咽抽泣,因为:他没有回头。 回到屋里,少女一把扑到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任谁敲门都不开,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那人怎么可以走得如此决绝,他们不是生死与共的盟友吗?一切经历了这么多,为何连头也不回一次呢?他若是回头,肯定会看见她在向他招手,在祝他一路顺风的。 不知过了多久,唐心从床上起来,外面已是傍晚,她失魂落魄地起身,想出去将那鱼儿宰了炖汤,却意外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样小物件。 她好奇地走过去,将之拿起,谁知刚止住的泪却又如洪水决堤般涌出。 那是个小小木雕娃娃,还精心地上了色,娃娃穿着蓝色长裙,面容俏丽,一眸一笑都栩栩如生,撅着嘴,似乎是在发怒。。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得衣裳,她的模样,他还记得。 娃娃下面还留了张字条,唐心拿起,看了一眼,不是好话:像不像你啊,母老虎? 女孩见了嘴角微扬,笑骂了一声“土包子”。随即将娃娃牢牢抱在怀里,笑容甜美。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吹牛遇高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吹牛遇高人 风舞国,黄沙郡。 虽是入冬时节,但此处依旧烈阳高照,风尘滚滚。 一处官道上,一行快马正纵横飞驰,马蹄声如雷声震响,跑得急切。 马上三男两女,为首男子面如冠玉,骑枣红骏马,背长剑,一眼望去,算得风流倜傥,气度不凡。 其余四人也都各个身手不凡,持枪带刃,身着华丽,一看就非寻常江湖游侠可比。 五人纵马绕过一处拐角,前方小道上突然多出了个人影,正走在路中,闲庭信步,悠哉游哉。 “喂,前面的书生,快让开!”五人中一个扎着丸子头,腰挂绿竹长鞭的妙龄少女这时大声叫嚷道。 其余几人则默不作声,胯下马速不减。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羡慕他们身下的骏马,能代不少步。他点点头,乖乖退到路旁,看着那几匹骏马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那少女还回头望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好奇:那书生背后的竹框里为何还放了一柄木剑,难不成是用来‘防身’的? 几人离开后,叶凡重新回到官道上,手中的书本扬了扬,散去一路的尘土。他有些无奈,这算是今天的第三波了吧,怎么都赶得这么急。随即掏出一个馒头,往身长擦了擦,继续边走边看,不算快,但是稳当。 又走了一会儿,路边忽然躺了个人,叶凡有些好奇,那人捂着肚子,面容憔悴。叶凡担心他是不是中毒了,便好心上前询问,结果这货见到他后就说了两字: “馒……头。” 在一连贡献了八个馒头后,男子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经过一番询问过后,叶凡算是对这人有了些了解。 男人名叫杨志,胸怀大志的‘志’,似乎是怕少年不认识,还特意强调了两遍。说他祖上是当过将军的,曾给皇帝牵过马,手下的兵千千万,走到哪都受人敬仰。 叶凡点头附和了两句,还客套得说了声失敬失敬,然后起身准备继续赶路。 杨志是个自来熟,三十好几的年纪却不修边幅,衣着破旧,满脸胡渣。若非他背上那柄大环刀有些扎眼,还以为是哪来的庄稼汉呢? 见少年要走,杨志很快追了上来,开口问道:“听兄弟口音不是本地人,莫非也是来应那除妖大会的?” 叶凡停下脚步,有些疑惑:“除妖大会?” “兄弟不知?” 叶凡摇摇头,男人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得意起来。 原来这黄沙郡常年气候干燥,土地贫瘠,想要种出粮食啊就需好的水源。原本呢,黄沙郡的百姓虽日子过得艰苦,可依仗十里外的一处湖泊,好得还能混上口饭吃。但不知怎的,几年前那湖泊中忽然来了个妖怪,占湖为王,不让任何人靠近,郡守大人派兵围剿,却被那妖怪全数打了回来,没有办法,只得广发英雄帖,向周围各大宗门求助,希望能有修士能前来除妖,并明确表示会有厚报。 杨志就是收到消息,前来助战的山泽野修。 叶凡算是明白为什么今天这条道上会有这么多急匆匆赶路的江湖人士了。 杨志搂着少年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兄弟一看便是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对我杨某人也算是有一饭之恩,要不你我联手,到时降了那妖,妖怪身上各处宝物归你,我只需那郡守给出的俗世银两如何?” 叶凡看了他一眼,不留痕迹地推开对方的手,有些无语:你只是单纯的缺钱吧。况且就算联手,叶凡觉得自己还是想要钱的,一头妖怪身上的东西,他也不知怎么用,总不能拿来烤着吃吧。 叶凡本想直接拒绝,他也实在不愿掺和进去,况且已经有如此多的江湖高手前去,想来能轻松搞定,也不差他们这两个拖油瓶。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想起这几天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与人交时,无奈是否知心,都不能太损对方面子,不然容易结仇,后患无穷。 叶凡想了想,灵机一动,这时候就该用一招‘以退为进’。 叶凡忽然大声笑了起来,杨志被吓了一跳,有些懵圈,然后就见这少年猛得从身后的竹筐里抽出木剑,一脸得意地说道:“没想到还是被你给看出来了,不错,我就是有【木剑仙】之称的江湖第一剑客,瞧见我手中这柄木剑没有,想当初我就是拿它从清扬郡城东门一路杀到西门,三百铁甲守军全成了我的剑下亡魂,你说厉害不厉害。” 叶凡心中默念:“实在罪过罪过,白泽兄,就拿你的事迹来给兄弟我充充门面了。” 杨志长大了嘴巴,看着少年一副天上天下,舍我其谁的嚣张模样,实在有些汗颜。他本想绑个粮票,一路吃喝不愁到黄沙郡,没想到这小子比自己还不要脸,随便吹捧两句感觉就要上天了啊。 果然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不过杨志也不是个怕糗的主,既然对方已经划下道来,而且还是‘同道中人’,那么说什么也要迎难而上了。 “兄弟果然是人中龙凤,我杨某人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一直碌碌无为,今日能与剑仙大人结伴而行,实在三生有幸。话说,江湖传闻,清扬郡里好像是有位【竹剑仙】,用的该是竹剑吧?” 叶凡面不改色:“你听错了,是木剑。” 杨志恍然,点点头,似乎也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敢问兄弟贵姓?” “姓叶。” 杨志有些疑惑:“那剑仙似乎姓白?” 叶凡义正言辞道:“你又听错了,姓叶才对。” 杨志无言以对,见过不要脸的,可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硬是把别人的头衔往自个人脸上贴真的好吗?他都已经很委婉的提醒了,谁想这小子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杨志气得就差说出:“那人是个盲人,要不您也把眼睛戳瞎了试试?” 不过好在他没这么爽直地开口,不然这长路漫漫,无钱又无粮的他还不得直接饿死在路上啊。 一番吹拉扯皮,两人最终还是选择结伴而行。叶凡实在无奈,他都这样给自己吹气了,这男人居然还没嫌弃,看来是真遇上聊天界的高人了。 第一百八十章 打脸了 第一百八十章打脸了 身旁多了个人,叶凡就无法再继续安心看书了,主要是这人不但好吃,而且还是个话痨,总是变着法的套近乎,粘人的本事实属一流。 叶凡起初还是应对个两招,可后来就彻底放弃了,他的脸皮还没有锻炼到能刀枪不入。 “叶兄弟,你说那妖怪会吃人不?要是人身上臭烘烘的,它会不会就忌口了。”说着,男人伸出袖子闻了闻,结果吐着舌头干呕,显然是被自己给熏到了。 “哎,不知道郡守大人会给出怎样的报酬,要是寻常金钱的话,我杨某人还是却之不恭的。可他要是相中了我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模样,说我年少英雄,非要死皮赖脸地将女儿嫁给我又该怎样,真是想想就是令人发愁啊。好男儿志在四方,怎能被儿女情长所牵绊,叶兄弟,你说是不是。” “哦,对了,叶兄弟,你若不是为了降妖大会而来,又是为了什么远行啊?” 叶凡实在被问了烦了,不客气地回怼道:“去为了去见一个姑娘,行了吧。” 杨志愣了愣,随即坏笑,一副男人都懂的模样。 “原来叶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啊,不错不错,重情重义,当是吾辈楷模啊。” 叶凡无语:“你这家伙不是前一刻还在说什么好男儿该志在四方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口风了?” “那姑娘是叶兄弟爱慕之人吗?姓甚名谁,年方几何?是否婚配,长得如何,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又或是哪家仙门的仙子,竟能让叶兄弟如此痴情,不远万里追随,只为见佳人一面。” 叶凡停下脚步,转过头极为认真地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叫小叶子,才十二岁。” 杨志顿时满脸惊骇,脱口而出道:“叶兄弟竟然连女儿都有啦!” “啊!” 叶凡抱着脑袋,恨不得仰天长啸,自己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个极品,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选条僻静的小路走的。 杨志学着少年一起抬头望天,眼中神采奕奕:“叶兄弟,你说,这时候要是有一位御剑的仙子从咱们头顶上飞过,罗裙飘舞,那什么……能看见不?” ………… 日过晌午,临近黄沙郡,叶凡和背刀男子遇见了一伙人,准确的说是分成好几股势力的人堆,各自占了一处地方,粗略数来,差不多有二三十人。早上遇见的那五名骑马男女也在其中,不过比起其他人,他们的身份似乎更为特殊,众星捧月般占了百米内唯一的一棵枣树纳凉。 烈日炎炎,马儿估计也是跑累了,在一旁休息,那曾出声提醒过叶凡的丸子头女孩儿正拿着水袋给马喂水,其余四人则闭目打坐,一副山上仙人作派。 周围围着的江湖人士偶尔瞥上一眼,却不敢多看,似乎知晓几人身份,轻易不敢招惹。 叶凡和杨志也找了一处地方休息,他本想继续前行,却发现原来前方是一处流沙地,里了牌子,人与马皆不可过,需来自黄沙郡特有的渡船才能通行。 反正是到了饭点,叶凡也不急着赶路,拿出一些吃食和杨志分了,似乎这家伙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嘴巴里才不会发出那些令人抓狂的话语。 “叶兄弟,你看这些人全是来参加降妖大会的,石家四兄弟,鬼头刀李渊,黑寡妇马三娘,啧啧,这些在江湖上可都是响当当的名号,各个手段惊人,武艺不凡,只是没想到连青莲剑宗的人都来了,看来这事儿不简单哦。” 杨志边吃边说,声音很小,只是指向那枣树下的五人时,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声音,显得极为小心谨慎。 叶凡没有在意,只是静静吃着自己手中的干粮,杨志的话,他也就听个过场,没想真了解多少。 叶凡发现人多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杨志的话会少很多,感情这家伙也是个碎嘴漏斗,一边大一边小,全看场合说话。 也难怪,如此多的大佬云集,他这样没啥名气的江湖小刀客自然不敢上去冒头,也就只有与叶凡这样的‘同道中人’才能百无禁忌,畅所欲言。 不知是否是造化弄人,叶凡本想低调进城,却不料那喂马的少女似乎对他背上的木剑很感兴趣,喂完马后,和那四人打了招呼,便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跑来。 “喂,书生,我们又见面了,你的筐里为什么装柄木剑,是用来吓唬人的吗?” 少女性子活泼,说话也是大大方方,一点儿也没啥江湖顾忌。 叶凡有些头疼,他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不少人的视线扫了过来,试探意味很重。 叶凡回答道:“不是,这剑吓不住人的。” “那为什么带着?”少女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是木匠。”少年回答得一本正经。 少女微微一愣,眉眼含笑,明显有些不相信,蹲下身子,托着下巴道:“我不信,其实你很厉害对不对,像我大师兄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叶凡有些无语,现在的人难道都这么会胡思乱想的吗?他带着木剑怎么了,难道就一定得是什么世外高人吗? 其实这也不能怪少女瞎猜,这黄沙郡广邀天下英雄讨伐妖物,来此的都是实力不凡的高手,平白有人带着一柄木剑就敢‘招摇过市’,那不是用来装逼,就是存粹为了找死。 叶凡还想解释,没想到有人却比他先开了口。 “姑娘真是好眼力,竟然一眼就能看穿我这位兄弟身手不凡。” 叶凡一转头,瞪大了眼睛:这时候你就不要来添乱了好不好。 杨志却给了叶凡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抽出木剑面向众人高声说道“不错,他就是有着江湖第一剑客之称的【木剑仙】,手中这柄木剑看似普通,实则是削铁如泥的仙家兵刃,已经满饮三百亡魂之血。” 说着,杨志手握木剑,用力一会儿,想激起一道剑气热场,谁想听来的只有‘咔嚓’一声。 剑,断了! 叶凡抱着脑袋,不忍直视,这妥妥的打脸现场,实在让人羞愧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低下头,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神情。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渡船 第一百八十一章渡船 女孩儿笑得花枝乱颤,头上两颗丸子前后摇晃地厉害。好在她没继续为难两人,赔了不是后就要欢快地跑回去了。 杨志看着手里断成两节的木剑,欲哭无泪。 “叶兄弟,这剑不会是你家的啥传家宝吧?要不,我再给你粘上?” 叶凡摸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从框里重新拿出一块木头,然后开始雕刻。好在他早有准备,身上备了些存货,不然关键时候,还真不好应付。 杨志见少年真会雕刻,且有模有样,心里不禁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真宝贝就好,可少年接着道: “一柄木剑三十文,记得还我。” 杨志一噎,一脸苦逼,挠头道:“叶兄弟,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兄弟我最近实在手头紧,你看能不能便宜些。” 叶凡停住手里的动作,看了对方一眼,想了想,回答道:“那就便宜一文,作二十九文算。” 杨志惊呼道:“啥!咱两的交情就只抵一文?” “一天不到的交情,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杨志摸了摸下巴,好像也没错,两人从认识至今,还真不到一日,顶多算半日。 “好,兄弟敞亮,这二十九文我杨志就认了,到时降了妖,再与兄弟结算,分文不少。” 叶凡补充道:“还有早上那八个馒头和刚才的午饭,顺便到时一并给了。” ……… 枣树下,女孩施施然地坐下,不像先前那样古灵精怪,很是规矩:“大师兄,那书生好像真是个普通人,连我稍微释放出的杀气都没察觉,反倒是他旁边那个背刀的男人有些门道,很巧妙地就化解了我的试探。” 为首的男子依旧闭目养神,气定神闲道:“北洲青年才俊,十人登榜,【霸王刀】排第七,你的小伎俩又怎会瞒得过他。” 少女惊讶得小嘴微张:“原来他就是【霸王刀】杨志啊!我还以为会是个满身横肉的大汉呢?” 五人中一名眉眼狭长的男子此时睁眼说道:“仅是第七,不足为惧。大师兄的【清风剑】可是排名第六,再加上我们四个,他杨志讨不到好处。” 另外一长脸男子补充道:“大师兄的排名近期可能还会再升上一位吧,听说那排第五的死在了大泉王朝的清扬郡里。” 说道此处,那为首的男子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凌厉。 【竹剑仙】白泽,两人上次交手,他以一招落败,屈居第六的位置,本想苦练数年后再去问剑,不想那人却没再给他这机会。 “二师姐也觉得那杨志会是我们此行的最大障碍吗?”少女看向队伍中的另外一位女子,出声问道。 女子眉眼如画,肤白胜雪,即使不施粉黛,自身也透着一股空灵气质,仿佛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让人见了也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 女子睁开眼眸,清澈动人,远远地望了一眼,吐气如兰道:“【霸王刀】的实力虽不容小觑,不过我觉得能与之并肩而行的人物,总不该是个累赘吧。”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心中多了些防备。 长脸男子说道:“若他们真想谋那妖物山上的宝物,到时大师兄尽管对杨志出剑,那书生就交给我等对付,定然不成问题。” 几人附和,算是盖棺定论。 又不知过了多久,眼看日头就要西落,终是有人按捺不住了,走到沙岸边,骂骂咧咧道:“这他娘的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那郡守莫不是耍我们,叫人来了却又不给船渡,是要咱们白跑一趟吗?”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骚乱,显然也都是暴脾气,被人晾了一下午了,又是日头高照,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况且他们还各个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 叶凡的木剑很快就雕完了,又找了根木棍在筐里一左一右撑着,再铺上遮阳的帆布,倒是不惧这天上的太阳,如今正对着书本,专心致志地看着。 杨志无聊地躺在地上,没了聊天的兴致。或许是担心这土地过热,会烤了自己的屁股,他也学着少年找了两根树枝架着,脱了长衫挂上,袒胸露乳,倒也凉快。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远处忽然飘来一艘小船,由远及近,待看清时,才发现那船竟不用浆,而是前端拴了缰绳,流沙底下似乎有活物拉着,波浪滚滚,正飞速向岸边驶来。 驾船的是位老人,年过花甲,身子还算硬朗,只是背有些佝偻,见到众人都,第一时间就拱手作揖。 “让诸位仙家久等了,小老儿是此处的摆渡,专门来此接诸位进城。” 船头还立了个女孩,七八岁模样,似乎是老人的孙女,怀里捧着个翁,面黄肌瘦的,闻言也学着老人弯腰作揖。 岸边早有人等得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地就要跳上船去,却被人给一把拦了下来。 “黑寡妇,你这是什么意思?”鬼头刀李渊看着眼前的黑衣妇人,皱眉问道。 妇人冷哼一声:“什么意思,你眼瞎吗?看不出这船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吗?” 李渊瞧了一眼,确实如此,他们这少说有二三十人,而这小船一次最多坐五人,还不算那老头和丫头,慢慢送,还不知道要送到何时? 此言一出,人群中自然是有些骚乱,等了这么久,谁都想第一个入城,拿到那妖物的第一手信息,要是在此处屈居人后,必然失了先机。 鬼头刀李渊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冷哼道:“那又怎样,老子离得最近,自然要第一个上船,不是还有四个吗,你们慢慢争吧。”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就要直接跳上船去,却被一缕剑气凌空逼退,若非他反应及时,只怕要掉入流沙之中。 “谁!谁敢暗算老子,站出来!”李渊转头怒骂道。 众人视线望向枣树方向,男子收回长剑,没看众人,只是望着老人,高声说道:“亲莲剑宗,赵清风与门下弟子入船,还请老先生摆渡。” 老人点头哈腰地笑了笑,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孙女。小女孩心领神会,将翁高高举过头顶,吃力地顶着。 赵清风随手扔出一定银两,正巧落在那翁中,随即脚下轻点,便在众人头顶上飞过,第一个上了船。接下来四人也紧随其后,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船内。 老人朝岸边的众人赔了个不是,竹竿一撑,小舟离岸,沙子下的活物就调转方向,开始向来时的方向游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以食换船钱 第一百八十二章以食换船钱 亲莲剑宗的人没人敢拦,就是先前险些被坑的鬼头刀汉子也只能背地里哼上一声,谁让那赵清风是榜上十人之一,实力深不可测。身后又有宗门撑腰,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山泽野修可以比的。 幸运的是这船虽小,但速度是真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折返了过来,依旧是那老人与女童,规矩照旧,一次五人。 鬼头刀李渊心想这次总没人再跟自己抢了吧,结果还是失算了,石家四兄弟直接占了四个位,李渊虽气不过,但也不敢直接发难,毕竟对方可是有四个人,且还兄弟一条心,真打起来,自己肯定吃亏。而这第五个位置,他仍没有抢到,原来那黑寡妇趁几人争论之时悄悄上了船,没办法,李渊只能再等第三波。 三个时辰后,岸边就只剩下叶凡和杨志了,此时已是黄昏,天色渐暗。期间虽依旧有人吵着要先上船,甚至大打出手的,还有些上了船也是一肚子气,不肯付钱的,反而朝女孩的翁里吐了一口痰,老人也只是无奈陪笑,不敢有丝毫不满。 叶凡收起了书,这光线再看下去就该点灯了。身后传来哈气声,男人似乎刚刚睡醒,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来回张望,完了还一脸的惊讶:“咦!人呢?” 叶凡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回道:“都过去了吧。” “哦。” 杨志恍然大悟,穿上衣裳,又将那用布包着的大环刀背上,静静望着对面。 “叶兄弟。” “干嘛?” “待会儿,你可有上船的钱?” “有。” 杨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少年又道:“但我不会给。” 杨志一脸意外,皱眉说道:“那老孙俩看着也是苦命的人,大热天的给咱摆渡,我看那老头的手都磨出血了,那丫头也是一阵东摇西晃的模样,挣几个钱不容易,咱俩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厚道啊。” 叶凡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这或许也是他愿意与这来路不明的家伙一同走这么久的原因吧。 小船如期而至,每次往返的时间都差不多,可见船家是真努力驾着,不敢有片刻懈怠。 杨志还在纠结,叶凡率先跳上了船,女孩的手臂通红,有些充血,脸色更是惨白,见来人了,便又想将翁顶回去,却被少年轻轻按了下来。 少年蹲下身子,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又有些歉意地看了老人一眼,说道:“老人家,实在不好意思,我是个远游的读书人,身上的盘缠都换了粮食,实在付不出这船钱,要不然您看能不能用我这筐里的粮食换一次摆渡钱。” 少年说着,便将筐里所有的吃食都倒了出来,有馒头包子,鸡鸭鱼肉,还有不少点心水果,哗啦啦地滚在船板上,晃得女孩一阵失神,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听说人快死的时候就会看见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娘亲饿死前就说见到了父亲,自己一定也是一样的,可惜娘亲和父亲没有一起出现,不然一家人一起吃,就最好了。 老人的眼眶有些泛红,瞧着女童瘦小的身板,连忙点着头。 叶凡微微一笑,将这些吃食堆到一块儿,说自己不急着赶路,二人可以先吃过了再走,正巧他也想看看这流沙湖中的景色。 老人哪里看不出这年亲人的想法,这里四处荒芜,入夜了还凉,哪来什么美景可赏,但看到少年真诚的眼神,他只好默默应了一声,低头擦去泪水。 今日来此摆渡,其实也是逼不得已。人人都知道山上修士的脾气古怪,所谓的江湖中人更是各个杀人不眨眼,要不是家中实在揭不开锅,过个几日爷孙俩可能就会饿死,他又怎会带着孙女犯险。 女童有些迟疑地看了老人一眼,待等到老人同意后,她立马拿了个包子往嘴里塞。虽是有些凉,但依旧是她这几年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女童边吃还不忘将一只鸡腿递给老人,嚷着:“小雨吃了,爷爷也快吃。” 老人慈祥地摸了摸女孩的头,盘腿坐下,与少年道了声谢后,也和女童一起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在岸边的背刀男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神情复杂,他终于明白少年刚才的话是何意思了。 这爷孙两需要的不是钱,而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前面几波人先入为主的以为给了钱,便是侠者之风,却不知在这土地贫瘠的黄沙郡中,就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食物,就是能买,只怕也是天价。 可少年却看得很清楚,女童的瓮不是用来装钱的,而其祈求能有吃食。 杨志暗恼自己怎么没想到,瓮本就是藏粮之物,寓意明显,只是没人看出来罢了,都丢了银子进去。 “哈哈哈,叶兄弟果然厉害,兄弟我甘拜下风。” 背刀男子跳上船,向老人拱了拱手,说道:“老人家,我也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付不出船钱,不过这壶里还有二两酒,能换否?” 老人涨红了脸,一听有酒,那浑浊的眼睛里几乎有光在闪。 杨志哈哈一笑,将酒壶丢给了老人,与少年并肩坐下。 老人颤抖地打开酒壶,一股酒香飘出,让其喉结大动,激动地饮了一口,顿时红光满面,仿佛一下年轻了不少。 酒啊!十几年都没喝过的东西了,今天这趟当真是出来值了,就算是临死前的断头饭,他老头子也无怨无悔了。 有酒有菜,爷孙两吃得忘我。 杨志看了叶凡一眼,问道:“叶兄弟怎知他们的困境?” 叶凡无奈地低下头,摸了摸腰间的葫芦:“因为我饿过肚子,知道那感觉……很不好受。” 杨志微微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摸着后脑勺苦笑道:“没想到还是被叶兄弟看出来了。” 看来那八个馒头吃得有些不值了。 第一次见面时,叶凡就知道这人不是普通人,气息内敛,脚步浑厚,一看就知修为不俗。期间对方虽多次试探,但叶凡都应对的滴水不漏,甚至让杨志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现在看来,是他出丑了,以为是在俯视对方,却没想到对方其实是在更高处注视着自己。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叶凡摘下葫芦问道。 杨志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就想看看能杀白泽的人究竟长什么样,还有他又值不值得死在你手里。” 叶凡手里的动作微微一僵硬,没有开口。 杨志微微一笑,说道:“北洲俊杰十人榜,老子手里的刀没怕过谁,但却敬一人的剑。那人不当我是朋友,但却肯替我挡去第六的【清风剑】,算是欠他一条命,你说该不该还?” 少年望着黑夜,点点头:“该还。” 杨志低头,轻声叹道:“是啊,该还。可惜,他却连这机会都没给我。” 沉默了片刻,杨志忽然洒然一笑:“其实我本想直接出刀杀你的,不过有趣的是你竟然用他的名号给自己套了个【木剑仙】的名头,说实话,老子当时心里都要笑死了。” 叶凡有些脸红,被人当面戳穿,面子也实在有些挂不住。 “不过后来我也想通了,他没杀你,自然有不愿杀你的理由,我杨志就不越俎代庖了,免得以后下去了还被他埋怨。” 看着老人很快就将他那壶里的二两酒喝尽,男人有些肉疼,那可都是上等的好酒啊,自己平日里可都舍不得的。 少年微微一笑,拿出两只碗,葫芦盖打开,各倒一碗。 杨志鼻子一动,有些惊奇:“我还以为你这葫芦里放得是水呢?” 叶凡问道:“怎么?我不像是个会喝酒的人吗?” 杨志摇摇头:“不像,实在不像。倒像是个教书先生,手里总捧着个书,害得老子以后都不想赌钱了。” 少年笑得洒脱,先干为敬。 入江湖,交知己,不饮酒咋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借宿 第一百八十三章借宿 酒足饭饱之后,老人红光满面地重新拿起竹竿,撑舟离岸。女童则乖巧地将还未吃完的食物收起,小心翼翼地藏在船舷下的暗格里。抱着瓮坐在船头,不时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又开心又犯愁,似乎是责怪自己一下吃太多了,没能省着些。 叶凡与杨志坐在船尾,对酒畅饮,几杯入肚,倒是一身暖意,哪怕已经深夜,也不觉得有丝毫寒意。 叶凡从杨志口中得知原来在北洲有一个所谓的‘俊杰十人榜’,是将北洲内所有的年轻俊杰,天之骄子聚集到一起,按实力修为排名。杨志的【霸王刀】排在第七位,那位青莲剑宗的【清风剑】排第六,而陨落在清扬郡的那人以【竹剑仙】的美名冲进了前五。 杨志说,白泽其实并不在乎这些虚名,要不是因为他与那赵清风打了一场,世人估计还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呢?所以说,所谓的北洲十俊杰其实也不过是明面上的统计,那些真正有实力且喜欢躲在暗中的高手都不屑一顾,只会韬光养晦,潜龙在渊,静静等待那一飞冲天的时机。 叶凡点点头,想着以那人的性子确实不会在意这些。不过那位青莲剑宗的剑修能与白泽问剑且还能全身而退,想来实力肯定也不差,会是个劲敌。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的所见所闻,叶凡发现杨志确实如他自己所言,走南闯北,有过许多见识趣闻,如果不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让人脸红的荤话的话,会是个比较靠得住的同伴。 夜色静美,耳边唯有沙子流淌之声。叶凡看了一眼舟底,有些好奇这流沙之中,怎会有活物能自由穿行。 “恩人可是想知道老朽这小舟下是何物在拉船?”老人瞧少年举动,便知其意。 叶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请老人家赐教。” “不敢不敢,实不相瞒,我们这黄沙郡啊地处偏僻,又因环境恶劣,人迹罕至。但不知为何,偏偏受一些妖物的喜爱,常年混迹在此,起初大家也是极为害怕的,但渐渐的发现,这些妖物其实和动物没多大分别,有些一样能被驯化,久而久之啊,咱们这的人也就与一些妖物达成了互惠互利,平等共生的关系。” 女童坐在船头,从将一颗吃剩的果核丢出,沙子下方立马窜出一条类似鱼样的妖物,额前有刺,耕牛般大小,尾鳍抖动,极为有力。女童看着那鱼妖将果核一口吞下,高心地拍着小手,然后再扔一些鸡鸭骨头,那‘鱼儿’身子灵活,哪怕拉着船,依旧能轻松接住,欢快起舞。 叶凡觉得有些疑惑,这里的妖物好像和他在披霞山上遇见的不太一样,似乎更‘幼稚’了些。 杨志解释道:“低等的妖物起初都是与动物无异的,未开神智前,它们也仅会依靠本能行动。只有与人接触多了,它们才会渐渐有独立的自主意识,并会不自觉地开始模仿人的语言和形象,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妖都喜欢幻化成人形,而不是野兽模样。” 叶凡听了觉得似乎有些道理,那披霞山上的小妖之所以更像人是因为那里人气充足,早早便开了神智。而这黄沙郡人迹罕至,野外又大多是荒滩戈壁,除了城里,自然没人,所以也就进化的慢些。 杨志又向老人询问了一下那占据湖泊的大妖的情况,可惜老人也不清楚,只听从湖边活着回来的人说那妖怪似乎是条大水蛇,模样狰狞,那巨大的头颅一抬起,便能遮天蔽日,一开口,就能吞下一头壮硕水牛,厉害的很。 杨志摸着下巴,说道:“想来应该是条五境的水蟒,大道亲水,却不知为何流落至此,便在那湖里筑巢修炼,不许外人靠近。” 叶凡点点头,觉得也是,大妖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一旦占踞一方,是绝不会容忍有外人侵犯的。不过这可难为了黄沙郡的百姓,方圆百里就那一片湖泊可取水,现在被那水蟒占了,日子想必就更难过了。 小舟在夜色下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是见了黄沙郡的都城,那是一个几乎全用沙石堆砌而成的‘土城’,仅从外观判断,就是个破败之城。 叶凡跳上岸,跟老人到了声谢,便和杨志入了城。 由于已是深夜,城里显得很寂静,暗淡无光,这一点与清扬郡的夜市根本没法比。有巡夜的士兵前来盘查,杨志表明两人身份,说是前来参加降妖大会的江湖人士。 巡夜士兵照例查看了一下两人的通关文牒,确认无误后才放两人离开。叶凡从那巡查士兵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异样,他似乎对他们这样的江湖人士并不惧怕,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 本想找个客栈住下,可两人走了一圈,一连敲了数家店,竟都无人应答,似乎是真睡着了。 “运气不会这么背吧,难不成要露宿街头?”杨志灰心丧气地说道。 叶凡也有些头疼,露宿街头他倒不在乎,但是睡前没有蜡烛看书,会很不习惯。城里的守军自然不可能让他蹲在一处墙角点蜡烛,那样太像纵火犯了。 “看来今晚只能早早睡了。” 两人随便找了一处看着破旧的土房,靠在墙角,和衣而睡,打算明天再作打算。不多时,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一轻一缓,来人提着灯笼,叶凡睁开眼,有些诧异,巧了,还是熟人,而且刚分开不久。 片刻之后,老人让两人进了屋,女童则乖巧地去点蜡烛。 “寒舍简陋,还望二位恩公不要嫌弃才是。” 杨志大大咧咧地找了个草垛躺下:“没事儿,天为被地为床,我老杨早睡习惯了,难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嫌弃,就该被雷劈了。” 叶凡微微一笑,找了个靠窗的土炕,点上蜡烛,开始翻书静看。 老人欠了欠身,拉着女童回了另外一间屋子。 烛火摇曳,灯下少年看得专注入神,浑然不觉外面漆黑一片,寒气逼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城主登场 第一百八十四章城主登场 清晨,天刚蒙蒙亮,黄沙郡的街头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行人,奇怪的是他们并非开铺叫卖,而是都先上了房顶,然后将一个个瓶瓶罐罐搬了下来,动作也是小心翼翼,就怕碰了,脆了,一家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敲门声响起,叶凡睁开眼,就见昨日的女童正怯生生地站在外头,手里捧着木盆,里面是些清水,不多,堪堪能够洗漱。 叶凡看着女孩脏兮兮的小脸,摇了摇头:“谢谢,我们不用,你们还是留着吧。” 女孩倔强地不肯离去,走进屋内,将木盆高高地顶在头顶,踮起脚尖,示意少年洗漱。 叶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象征性地沾了一点抹在脸上。女孩笑容甜美,就要去给杨志送去,叶凡出声说道:“他还没睡醒,先放下吧,等他醒了再用。” 女孩想着点了点头,便快步跑了出去。 叶凡将竹筐背上,对着草垛上鼾声如雷的男人说道:“醒了吧。” 杨志立马起身,扭着脖子,叹息道:“早醒了。” 叶凡问道:“怎么说?” 杨志语气坚定道:“这妖看来是不除不行啊。” 叶凡点点头,确实如此啊。 等女孩端着早饭再次进屋时,却发现两人早已离去,土炕上,那一盆清水仍在,清澈见底,仿佛能照亮人心。 ———— 叶凡和杨志在街上随便逛着,本想买些吃食,却发现这里的店铺少的可怜,唯一的几家客栈,进去后一看价格更是贵的离谱,随便一碗素面竟也要数两银子,不是黑店,而是物以稀为贵。至于酒肉那就更不要想了,寻常一顿饭下来,身上没有个百八十两是下不了桌的。 叶凡看了一眼杨志,对方凑巧也在看他。 叶凡问道:“你没钱其实也是装的吧?” 杨志摇摇头:“叶兄弟你太高看我了,我是真的穷。” 叶凡一抹额头,无奈道:“那怎么办,我的粮食昨天全送出去了,难不成以后都得饿着肚子?” 杨志四处望了望,忽然眼前一亮,怎么说来着的,刚要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前方,一行人正从客栈内出来,原来是昨天一同进城的那群江湖人士,他们正结伴而行,向着城主府走去。 “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 城主府明显比外面的土房要气派不少,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门面。 门口的军士倒是没有难为众人,似乎早有预料,只是简单地一番询问后便爽快地将人放了进去,这一点让叶凡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重,总觉得这城里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跟随一名领路军士七绕八绕,众人很快便来到了主大厅,却发现早就有人在此等候了。 三男两女,各个仪表不凡,正是青莲剑宗的那几位。 杨志与叶凡躲在最后,他撇撇嘴道,讥讽道:“果然名头大了,待遇也不一样哦。” 叶凡发现这群江湖人士看见五人后明显有些不满,微微留心倾听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天他们一进城便直奔城主府而来,想要尽快得到那大妖的消息。可这里的城主大人竟然以要睡午觉为由,拒绝了众人的拜见。好吧,那按理说他们前来除妖,总该办个晚宴给众人接风洗尘吧,结果内,屁也没有,就把他们晾在城里,还得自个儿掏腰包住店,东西又死贵死贵,平白多了一笔开销。说实话,要不是为了那大妖身上的材料和城主答应的重谢,他们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而如今见到青莲剑宗的五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城主府内,哪还不知道被人捷足先登了。想来也是气人,同样是来卖命的,为啥人家有这么好的待遇,住城主府,衣食无忧,好生供着。而其他人却只能在外风餐露宿,当那被宰的肥羊。 五人中年龄最小的少女正在吃早饭,见众人进来后俏皮一笑,手中的筷子便开始有节奏地敲着碗,嘴里念叨着:“咦,大家怎么都来啦,快过来,快过来,这儿有好吃的。”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鬼头刀李渊是个暴脾气,当即发怒道,真是欺人太甚! 少女扎着丸子头,犹不自知,依旧笑道:“人家好心喊你吃饭,你生什么气吗?” 李渊气得就要拔刀,却被同伴制止,这里毕竟是城主府,对方又是青莲剑踪的人,还是忍一忍的好。 五人中的另一清冷女子也提醒道:“婷瑶师妹,食不言,寝不语。” “知道了,慕容师姐。” 少女吐了吐舌头,乖乖低头喝粥。 在侍者的调节下,双方的怒气才暂时被压制下来,各自落座。好在这城主也没太过厚此薄彼,照样有人送上了早点给其余众人。 叶凡和杨志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能混上一顿免费的早饭,这一趟就是值得。 叶凡刚端起小米粥,打算就着咸菜入肚时,“嗙嘡”一声,一桌的碗筷被直接掀翻在地。 “这淡出鸟来的玩意儿也是给人吃的,给老子拿酒肉来!”一名袒胸露乳的壮汉拎起一名侍从,大声叫嚣道。 叶凡微微皱眉,放下碗筷,一旁的杨志这时提醒道:“别急,来这的没人是傻子,先看看再说。” 叶凡视线望去,果然见那汉子虽面上气势汹汹,但是手上劲道巧妙,没有真伤了那侍从,不过是想借题发挥,搅一搅这浑水。 “城主大人到!” 声音响起,众人不觉动作一顿,纷纷向正座望去。 屏风后,一个异常魁梧的身影缓缓出现,伴随着沉重地脚步声,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颤动。 “嘻嘻,肯定是个走不动路的大胖子!”丸子头少女小声笑道,立马被师姐瞪了一眼。 黑影越来越大,当他走出屏风时,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个身材魁梧,高达九尺的庞然大物,那体型,感觉稍一蹦跶,就能将屋顶捅穿。 而那故意闹事的汉子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悄然咽了口唾沫,然后不留痕迹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巨大汉子面目狰狞,脸上全是疤痕,那凶恶的目光往下方扫了一圈,胆子稍微小些的都不自觉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杨志有些意外,小声道:“啧啧,武魄境的横练武夫,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就在众人以为这汉子即将落座主位时,他却突然身子一转,露出了背上的小竹椅。 男孩七八岁年纪,翘着二郎腿,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随意地向众人打招呼:“你们好,我是这里的城主,叫江湖深。”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小雨钱 第一百八十五章小雨钱 城主府的大厅顿时变得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眼前这个小不点竟然就是黄沙郡的现任城主?这不逗人玩吗? “噗!” 名叫婷瑶的丸子头少女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直接一口将嘴里的粥喷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 “咳咳!不行了,要笑……笑死了,他……他居然就是城主,怎么才这么点大,难怪走路都要人背着,哈哈哈。” 整个大厅都回荡着少女爽朗的笑声,虽然身旁的同伴已经极力制止,但她实在是忍不住。 确实是太好笑了,偌大一个郡城,上千号人,就这么交给一个孩子治理,又不是过家家,怎么可能管得好。难怪一路走来,见到的人都一副面黄肌瘦,吃不饱饭的模样。 其他人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脸上还是或多或少地流出了一丝嘲弄之色,确实是觉得有些儿戏了。 听到有人在嘲笑自己,男孩并没有气得张牙舞爪,也没有委屈地嚎啕大哭,只是手脚并用,很快从竹椅上爬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挪了挪,可能感觉有些硬,又叫人拿来了软垫塞在下面,这才神情惬意地吃起了糖葫芦。 待女子笑声停止后,男孩才开口说话,他指了指身旁的大个子,又问那少女:“你打得过他吗?” 婷瑶下意识地摇摇头,武魄境的武夫,就是大师兄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男孩高兴地拍了拍手,然后对着大个子吩咐道:“阿大,我不喜欢她的声音,给我杀了她。” 话音刚落,婷瑶就感觉眼前一黑,一股莫名的压迫瞬间笼罩全身。她一惊,正要抽出腰间长鞭,身旁已有男子已经拔剑刺向巨汉。 清风起,剑气鸣,剑刃在巨汉脖子前止住,与此同时,其余三人也一同出手攻向巨汉。 但片刻之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只见巨汉身后罡气显现,竟是凝聚出一只三头六臂的巨大猿猴,四肢摊开,一手抓一个,青莲剑宗的几人就这样被它牢牢地握在手中,仿佛随时都能捏碎一般。 童言无忌的少女傻傻地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时之间,竟忘了要抽出自己腰上的长鞭。 那刀剑伤痕密布的大脸缓缓逼近,眼神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周围的江湖武者只是冷漠地看着,没有一点儿出手相助的意思,眼神反而充满戏谑。你们青莲剑踪不是很狂吗?这会儿不一样踢到铁板了。 “对了,说起来刚才好像还有人嫌弃我们这儿的早饭不好吃,还打碎了碗,这可不好,谁不知道我们这儿的食物精贵着呢,比命都精贵的。” 先前假意惹事的壮汉眼看形势不妙,立马朝门外逃去。可他前脚刚踏出大厅,就突然感觉身子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一般。众目睽睽之下,就见那巨猿的其中一条手臂如弹簧般伸长数米,一把将那汉子给抓了回来。 “等等,我不是……”汉子还要开口解释,谁想巨猿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咬住那人的脑袋,然后就像啃甘蔗一样,一口掰了下来。 大量的鲜血喷洒而出,瞬间染红了巨汉的身体,面前的少女也被溅了不少,短暂失神之后,竟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赵清风眼神一凝,手中长剑迅速一转,锋利的剑气抖出,瞬间切断了巨猿的一条手臂,后退两步,警惕注视。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这北洲十名之一的【清风剑】即将大打出手之际,那坐在主位上的男童忽然拍了拍手,而那近两人高的魁梧巨汗像是得到了命令,松开几人,一身不响地退了回去。 男童吃完了手中的糖葫芦,正掰着签子玩:“算了算了,杀了你们,我还得重新找人来,太浪费时间了。”说着,男童还极为得意地望了少女一眼,笑嘻嘻道:“还说人家是小不点,这点小场面就把你给吓哭了,真没见识。” 婷瑶已经没了斗嘴的心情,只是扑在师姐怀里哭泣,显然是真被吓得不轻。 青莲剑宗的其余两人虽心中气愤,但说起来还是他们失礼在先,不占理,就算真动手,面对一名武魄境的横练宗师,他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只得轻哼一声,重新坐下。 赵清风收起长剑,看着上首的男童,沉声说道:“我等是来斩妖除魔的,城主大人如此行事,实在有违人和。” 男童扣着鼻子道:“要不说你们没见过世面,‘人心险恶’这四个字明不明白?我才这么点大,要是你们一会儿见财起意,把我给杀了怎么办?”说着,他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脑袋一歪,舌头外吐,很是形象。 “这么说,城主大人是想拿我青莲剑宗的人立威喽?”长脸男子不满地质问道。 男童打了个哈气,这么早起来,都要累死了,这些人还问东问西的,真是烦人。 “他可没想拿你们青莲剑宗怎样,是那丫头自己跳出找削的,怨不得别人。” 李渊早就瞧这五人不顺眼了,一个个眼高于顶的,现在有机会还不好好损损。 另一眉眼狭长的男弟子呛声道:“我青莲剑踪的人还不需要一个野修妄加评判。” “你说什么!”李渊气得满脸涨红,他这辈子最恨被人‘野修野修’的叫着,听着像是个没人要的野种一样。 “事实如此。”男子气定神闲道。 眼看双方又要因为几句话而大打出手,男童烦得厉害,直接让人扔了个宝箱在地上。 “哐啷”一声,宝箱打开,一颗额如水滴般洁净的钱币顿时撒了出来,让人不禁呼吸一滞。 “小雨钱!” “真正的山上神仙钱!这么多!” “一颗小雨钱可换百两黄金,这么多,那岂不…………” 大厅内所有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这可是比不小的财富啊,足够一个宗门数年的吃喝用度,更是能让野修半辈子不用为修炼材料发愁了。 叶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所谓的小雨钱,颗颗晶莹透亮,比宝石还精贵。 男童将手中签子一下折断,老气横秋地说道:“一句话,谁要是能替我杀了那湖里的大水蛇,这些小雨钱就全是他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约定除妖 第一百八十六章约定除妖 一箱子的小雨钱,少说上百枚,换成俗世金银更是个天文数字,鲜有人不心动的,大厅之中,就连喘息声都不觉重了些。 “我滴乖乖,这小屁孩还真大方啊!”杨志感觉喉咙有些干燥,他虽然猜测可能会有一笔不菲的报酬,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接用神仙钱交易。还满满的一箱,这魄力可不是一个俗世城主能干得了的,更不用说眼前的还是个孩子。 大厅内无人应答,男童嘴角一扯,如孩子般露出满脸鄙夷的古怪笑容:“怎么?没人敢接吗,那我看还是算了。”说着,男童还一脸的懊悔:“江湖人士就是靠不住,早知道还不如去请真正的仙家大派,那些个仙人老爷可不会这么扭扭捏捏,无论干还是不干,都爽气的很呢。” 面对男童的讥讽,台下依旧无人开口,彼此看了看,眼中都是浓浓的警惕之色。 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一箱子的小雨钱足够让任何山上修士心动。先不论能不能杀了那条水蛇,就是能,想必也是元气大伤,就算带着如此一笔巨款,又该如何平安无事的离开这儿呢? 这世上,因为露财而被半路截杀的‘富商’可还少吗? 青莲剑宗的几人有些意动,不过还是被赵清风以眼神给制止了,他们若是以青莲剑宗的名号以势压人,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赵清风的视线望向杨志,对方察觉到后微微一笑,做了个鬼脸。赵清风回头,脸色如常。如果仅是这些空有名号的江湖人士,就是一起上也未必是他对手,可这些人里偏偏还有个实力仅次于他的【霸王刀】,一旦交手,必然会是一番苦战,到时极有可能被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接了可能就是个死,不接就等于白跑一趟,实在不甘心啊,所以大家只能干等着。 “城主大人身旁既然有位武魄境的高手,为何不让他去降服那水蛇,还请我等前来?”黑衣黑纱的妇人此时开口问道。 众人一愣,回过神来确实如此,既然这黄沙郡里已经有了强者坐镇,按理说能自行解决的问题,何必劳烦外人。 叶凡点点头,这个问题他在那巨汉展露身手时就想到了,只是没有提出来,现在同样有人发现了,他正好听听对方的回答。 江湖深歪着脑袋了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大,呵呵一笑,说道:“阿大是来保护我的,干嘛要去和那水蛇打?” 众人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太明白城主大人的意思。 “可城中的百姓需要生活,那湖泊中的水必不可少啊。”有人问道。 男童用小指头掏了掏耳朵,吹了口气反问道:“城里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想去那湖里游泳,就因为那条大水蛇,本城主都好久没游过泳了。” 男童说着就是一脸的气氛,赶紧命人打来一盆清水,将脚泡进去,脸上的神情才舒缓了些。 ………… 好吧,此言一出,大厅里又是一片寂静。众人有些懵圈了,感情你花这么大的代价把大伙儿找来不是为了为民除害,只是单纯地想夺回自己的泳池啊? 众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果然,将一个偌大的城池交给一个孩子打理,是这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 眼看事情就要如此僵持下去,那坐在上首的男孩忽然说自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这样,我把这些钱分成几份,凡是参加讨伐的人,无论战绩如何,都能得到一枚小雨钱作为报酬,算是安慰奖。其余全按出力多少来分配,出力多,并且能给那水蛇造成巨大伤害的自然得的多些,反之则少些。当然,给予那水蛇最后致命一击的人,便可一次性获得三十枚小雨钱,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想了想,这方法似乎不错。不是单纯的竞争猎杀,而是以团队合作的方式进行讨伐,只要参加就能得到一枚小雨钱,也不算白跑一趟。而且战斗打响后,完全可以凭实力换取报酬,类似军队中的战功机制,所以也不会出现划水看戏的情况。 众人都觉得合理,便答应了下来,并约定三日后共同前往湖泊降妖。 出了城主府,杨志与叶凡走在大街上,杨志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叶凡想了想:“很聪明,也很精明。” 杨志哈哈大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你说我啊。” 叶凡:…… 杨志收起笑容,他当然知道叶凡说得是谁,那男童虽然年纪不大,可却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从进城主府开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安排之中。与青莲剑宗的人起冲突,杀人立威,再抛出那重金引诱,最后所有人竟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套,答应三日后前去降妖,自始自终,他们都没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切都在按着对方的剧本走。 “呵呵,要不是反复确认了那孩子身上没有武者的气息,我都要怀疑他其实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变得了。”杨志自嘲道。 叶凡慢慢走着,双手拢进袖口,耸起肩膀,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从入城开始,他就始终觉得有些异样,到底是哪里不对? 杨志见叶凡不说话,还当他是在担心三日后的讨伐,爽朗笑道:“放心,有我在,一条小小的水蛇自然不在话下。况且不还有那个赵清风在吗,我虽然讨厌他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可他手中的那柄剑确实厉害的很,随便挨上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也就我这等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才能与他打个三百回合,不分胜负。” 叶凡收回思绪,微微一笑,那人的剑他确实见过了,能轻易斩断那巨猿的罡气手臂,可见剑术造诣非凡。不过真正让他担忧的还是那自称‘江湖深’的男童,这名字总是让人浮想联翩,而且叶凡在那人的身上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仿佛才经历过不久。 杨志有些埋怨道:“那小屁孩也真是抠门,大清早的就给了碗粥,还不包食宿,啥都要我们自个儿解决,叶兄弟,看来咱两今晚是真要露宿街头咯。” 叶凡忽然身子一僵,思绪恍然,难怪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还有那男童的行事作风会让他觉得如此熟悉。可不才经历过不久吗?就在清扬郡城里,跟那死胖子给人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第一百八十七章 聪明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聪明人 叶凡突然加快脚步,向着一处走去。杨志赶忙跟了上来,不解地问道:“这么急,去哪啊?” “回去!”叶凡回答道。 杨志满头问号:“回去?回哪儿?” “昨天住得那个地方。” 当叶凡带着杨志回到昨日收留他们的那对爷孙俩的土房前时,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不但如此,就连行李也都全被带走了。 杨志一脸疑惑:“他们这是……去哪了?” 叶凡缓缓转身,看向远处那栋高大建筑,一字一顿道:“城主府。” ………… 与此同时,在这群江湖人士走后,男童依旧坐在位置上,并未离去,只是命人将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不多时,就有侍从将老人和女孩带了进来。 老人有些紧张,始终牵着孙女的手。女孩则怯生生地躲在老人背后,不敢探头。老人也不知道城主大人为何突然要召见他们这对苦命的爷孙,还让带上行李。 男童唤老人上前,从下人端来的盘子中取出一个新鲜的苹果递了过去。 老人不敢接,只是低着头,眼看就要带着女孩跪下。 男童扯了扯嘴角,自己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含糊不清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老人战战兢兢道:“老……老朽不知,还请城主大人明示。” 男童舔着长唇道:“我原本想多晾他们一晚,等明日再去接他们入城的,你倒好自作主张去摆渡可是险些坏了我的大事啊!” 老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立马跪下磕头赔罪:“老朽不知,还请城主大人恕罪。若是要罚,就请罚我老头子一人,孩子是无辜的,还请城主大人手下留情啊!” 老人泣不成声,只是拼命磕头认错,祈求对方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女孩也是被吓哭了,陪着爷爷一同认错,小脑袋不停撞着大理石板,晕乎乎的。 男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把你们吓得,我要是真想杀你们,还会让人把你们的行李也一起搬来吗?” 老人停下动作,老眼昏花,但脑海还算清醒,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他们这等尘土小民,还不值得城主大人多此一举。 “那城主大人的意思是?” 老人有些懵了,既然不是问罪,那招他们来此是为何事? 男童将腿一抬,躺了下去。 “和我说说你送的那几波人,他们都是什么样的,又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可曾提到过自己所属的门派,用得是何招式?最怕的又是什么?” 老人不敢隐瞒,全都一一道来。只是大都不是什么有用信息,那些坐老人船的江湖浪客,不是闭口不言,就是骂骂咧咧,实在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老人说着说着,也是慢慢明白,自己是犯了何错,若是自己不去摆渡,那城主大人定会安排其他的人去,并借机试探,暗中观察每一个人,好回来呈报。 老人越说越心惊,最后似乎也是觉得自己的话无用,扑通一声再次跪了下来,磕头认罪。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看着孙女饿的摇摇晃晃,两眼泛白,再不出去找些吃食,可就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男童摆了摆手,侍从将老人扶起。他又将视线看向女孩,问道:“你爷爷老是跪,话都说不动了,还是你来说吧。” 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男童突然脸色一青,大叫道:“快说,不然就找人打你爷爷,漏一个字打一拳,看他这副身子骨能撑到几时。” 女孩泫然欲泣,却被男童一眼瞪得不敢再哭,只好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当听到最后那两个客人没有给钱,而是送了食物后,男童的神情变得极为精彩,如大人般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里面还有聪明人。” 女孩说完,还提了那两人昨晚就在她家住了一夜,早上没吃早饭就走了。 男童松了口气,两条小眉毛上下挑动,还是自己技高一筹,快了一步,要真是个聪明人,那么现在该在找这爷孙俩了。 男童心情大好,看了女孩一眼,玩心大起,说道:“丫头,看你长得还行,要不将来给我当老婆算了?” 女孩愣了愣,忽然有些羞赧,支支吾吾道:“不行,你……还小。” 男童一拍裤裆,豪气道:“再过个几年就不小了。”随即就脸色一变,弓着身子,口吐白沫起来。 让侍从将老人与女孩带去安顿后,男童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发呆。 “阿二,在吗?”男童对着空荡荡的大厅说道。 “属下在,城主。”声音传来,却不见其人。 男童用蒲扇轻轻拍打着脚掌:“我记得城里有专门为孤寡老人准备饭食的官吏对吧?” “是的。”阿二回答道。 男童嘴角微微扬起:“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你去提醒他一下,让他把吃得全给我吐出来!” “属下明白。” 一阵微风闪过,墙边的影子便又少了一人。 ———————— 屋内,叶凡躺在炕上,拿出书本开始静读,杨志却在一旁走来走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我说叶兄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看书啊,咱们是不是该寻思救人啥的啊?” 叶凡翻开一页,淡然道:“没事的,行李一起被带走的,屋内也没明显的打斗痕迹,应该不会有事的。” 杨志还是觉得不妥,好端端的,那小屁孩为何要把这两人请走呢? “叶兄弟,你老是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所以才如此自在。” 叶凡微微一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杨志真是被气地够呛,哼哼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喜欢说一半藏一般半,有意思吗?” 叶凡合上书,转头说道:“告诉你也行,但你到时可不准光看戏,不出力啊。” 杨志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少年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 叶凡将自己的猜想娓娓道来,一炷香后,杨志长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叶兄弟你是说,这降妖大会其实根本不存在,咱们才是真正的猎物!”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第一百八十八章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三日后,黄沙郡西门处,接了一枚小雨钱的江湖人士都等候在此,由城中几名军士领着前往那碧水湖畔。 叶凡和杨志早早到了,找了个清静的角落歇息。少年在读他的书,男人则默默擦着他的刀,都沉默不语。 同样早到的江湖人士则各个磨拳擦长,恨不得一会儿大干一场,挣了这笔横财,下半辈子说不定就吃喝不愁了。 叶凡手中是本《论诡计的百种用法》,讲得是阴谋论,他前天花钱在夜市买的,不贵,只需三十文钱,似乎在这里,除了食物和酒水外,其他东西的价格倒是和外界没多大出入。 少年看得兴起,摘下腰间的葫芦想喝上一口,才蓦然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得叹了口气,放下作罢。 杨志看了一眼,哼哼两声低头继续擦他的刀。说实话,前几日听完少年的猜想后,他顿时没了留下的兴致,这种替别人做嫁衣的事情他杨志自问还没那么大方。不过少年说想看看那湖里的大蛇,他才答应一同前往,就算杀不了,在那湖里洗个澡,去去晦气也成。 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来,叶凡手中的书上多了片黑影。他抬头,是那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 叶凡对她印象谈不上好坏,起初是因为官道上的那一声提醒,可后来在岸边她又几番试探,倒是让叶凡没了结识的兴趣。 “在看什么呢?”少女背着双手,弯下腰俏生生地问道。 叶凡扬了扬手中的书,回答道:“在看怎么骗人才不会被发现。” 女人嫣然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说着,也不管叶凡同不同意,撩起裙摆直接坐到了旁边。 杨志露出一抹坏笑,抱着自己的大环刀起身换了个地方。 婷瑶看了看少年手里的书,又看了看他背在身后的木剑,有些不解:“他们都带着刀啊剑的,你怎么就拿这两样,遇到危险怎么办?” 叶凡想了想,伸手指了指正在不远处偷偷往这边瞧的男人,回答道:“他会保护我的。” 杨志见少年指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婷瑶顿时脑袋耷拉,一脸无奈,还以为这人比较好骗,怎么一点有用的消息都套不出来啊。 人数到齐后,众人便开始向着湖泊进发。路上,婷瑶有意无意地向叶凡打听他和杨志是如何认识的,为何结伴而行,目的地又是前往何处。? 叶凡总是三言两语地搪塞了过去,让小姑娘不免有些灰心,想要继续追问,却发现少年已经走远,根本没打算搭理她。 杨志来到叶凡身旁,笑呵呵地说道:“送上门的野花为何不采,你若不要,不如便宜我啊。” 叶凡看了他一眼,杨志低下头摸了摸鼻子:“我也就说说而已。” 叶凡眼角的余光瞥向青莲剑踪几人的方向,见那丫头有些灰心丧气地跟在后面,神情落寞。而其余四人则始终目视前方,仿佛没有发觉。 “青莲剑宗是个很大的门派吧?”叶凡随口问道。 杨志撇撇嘴:“你是想问如此的大门派,为何行事作风却并不光明磊落,反而处处算计是吧?” 叶凡点点头,没有否认。那姑娘心肠不坏,但总这么被同门当枪使也太悲催了吧。 杨志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像青莲剑宗这样的大派每年会招收多少新晋弟子吗?” 叶凡摇摇头,这些书上又没写。 杨志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一千三百人!” “这么多!?”叶凡有些吃惊,这可不是个小数字,一个小国每年的征兵也就差不多吧。 “怎么,他们这是要打仗吗?”叶凡半开玩笑的说道。 杨志摇摇头:“不是,但也差不多,是内斗。优胜劣汰,好的留下,不行的就赶出去,集结所有的天之骄子,以此来提升宗门在江湖中的声望。” 听到这,叶凡似乎明白了一些。 杨志朝那丸子头的小姑娘个努努嘴,说道:“昨天那丫头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家的护卫给吓哭了,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就等于是在给宗门抹黑,要是还不做出些弥补的话,说不定回去以后,她就要从如今的一等弟子沦为二等弟子了,今后也可能再无晋升上层的希望。” 叶凡恍然,难怪这丫头今日会如此心急地来自己这儿套话,原来是想将功补过。 杨志见少年神情有些异样,提醒道:“你就别纠结了,这种事随处可见,大道无情,只在‘争’字,她争不到是她的命,怨不得旁人。” 叶凡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宗门是否太过没有人情味了些。想着自己要是有弟子的话,肯定会悉心教导,倾囊相授,谁要是敢欺负她,自己第一个跳出来替她出头。 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湖泊,碧波荡漾,凉风袭人。 众人不自觉地闭上了眼,静静感受,这湖中的水似乎与外界的不同,显得极为清澈宜人。 “诸位,前面就是那蛇妖的巢穴,我们就送到此处,待会儿诸位降妖,我等便会在此记录观察,根据众人给那妖物造成伤害的程度,回城后论功行赏。” 鬼头刀李渊将他那柄狰狞的长刀扛在肩头,道道锯齿极为吓人。他一步踏出,冷哼道:“那你们可得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着,老子的刀太快,怕你们跟不上,要是算漏了,害老子丢了钱,可不会饶你们!” 黑衣黑纱的美艳妇人腰肢扭动如水蛇,娇声笑道:“就你那钝刀,挥不了几下就没劲儿了吧,还是老娘的千蛛丝更快,更利,几位兵哥哥可得瞧好了。” 四个模样差不多的中年男人一人提了把大锤,看那分量,少说三百斤,他们举着却像是提个扫把一样轻盈。 其余众人也分分拿出各自的兵刃,气势攀升,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一会儿听我口令,见机行事!”赵清风嘱咐了一声,便一马当先冲向了湖泊,其余四人也紧随其后,不敢耽搁。 看着所有的人都拼了命的向前冲去,杨志无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少年:“你瞧,还真有抢着送死的。” 少年神色如常,手中捧着书,只是换了个书名——《如何才能不作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正的猎手 第一百八十九章真正的猎手 碧水湖畔的风景不比别处的差,但越是美丽的景色处越是有危机潜伏。 在众多江湖武者怀着‘大获丰收’的激动心情快速逼近时,湖面上也荡起阵阵微波,原本平如明镜子的湖面转瞬之间就好似沸水翻滚,波涛汹涌。 赵清风一马当先,高高跃起,抬手便斩出一道剑锋,落入湖心处。 “轰!”水柱陡然溅起,或许是被这一剑给激怒了,湖水倒挂,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冲出水面,抬起硕大头颅,狰狞地望向岸边的众人。 确实一条巨大水蛇,通体漆黑,眼睛好似两个火红的灯笼,里面布满凶狠的杀气。 “好个大家伙,这身皮扒下来也能换不少神仙钱吧。” 鬼头刀李渊舔了舔嘴角,手中锯齿大刀紧握。 “哼,那也得看你有没有命拿了,这蛇妖虽未化形,可也有五境的修为,不想死,就小心些。”黑寡妇提醒道,她手中是一缕看不见的细丝,看似轻柔软绵,但却比寻常刀剑更为锋利。 众人也磨刀霍霍,战意盎然,说到底不过是头畜生,只占了这片湖,就如笼中困兽,几人就算不能迅速斩杀,一点点耗也总能把它给耗死吧。 大蛇吐着性子,猩红的目光扫过众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当即张开血盆大口,一道水柱从其口中喷出。 到场的都是江湖上身经百战的老手,这点伎俩怎会伤得到他们,脚下一跃,便纷纷躲开。 李渊手持自己的锯齿鬼刀率先向大蛇发起了攻击,一刀斩在其背上,没有鲜血四溅,倒是蹿出数道火星。 “好硬的鳞片!” 李渊一惊讶,人在半空,大蛇吃痛转头向他咬去,速度惊人。 李渊眼看不秒,关键时刻,黑衣妇人手中飘出细丝,将李渊缠住,在他被大蛇吞入腹中前给拉了回来。 “说了让你小心些,还这么莽撞,真想死老娘下次就不救你了。” 李渊灿灿说道:“等这事儿完了,咱俩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 妇人妩媚一笑,挑眉道:“老娘收费可不便宜。” 李渊拍拍肚子:“身上有钱咱也不慌。” 两人心照不宣地的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青莲剑宗的长脸男子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有心思打情骂俏,当真是不知死活。” 回顾战场,其余众人也纷纷发起了攻击,各种兵刃不要命地砸在那大蛇身上,眼花缭乱,却因为其鳞片坚韧,难以造成实质性伤害。 “难怪说这蛇不好对付,这么皮糙肉厚的,打到何时才是个头啊?”有人抱怨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缕剑气凌空扫过,大蛇顿时发出痛苦哀鸣,就见其腹部被切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远处,负责记录的军士立马拿出纸笔,在簿子上记下一笔。 “哼,赵清风那家伙的剑看来又比从前更快了。”杨志肩头扛着环刀,啧啧说道。 叶凡在一旁静静看着,从开战至今,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但两人都没出手,不知在等什么。 眼看对面打得热火朝天,而那大蛇似乎也被找到了弱点,开始频频受伤。杨志嘴角微微翘起,对着少年说道:“手痒了,我也去凑凑热闹?” 叶凡点点头,嘱咐道:“小心些,那蛇应该没这么好对付,记得留个心眼儿。” 杨志微微一笑:“晓得晓得,老子还没活够呢。” 说完,杨志放下手臂,脚下一点,刀尖划过地面,直接拖刀而行。 原本清澈的湖水已经被蛇血染红,众人士气高涨,看来这买卖也没那么难做,只需再费些力气,这蛇妖也就离死不远了。 又是一轮攻伐,大蛇已经摇摇欲坠,孤注一掷,张开血盆大口,水汽凝聚喷出,在岸边一顿横扫,几个动作慢些的江湖人士因躲闪不及,被这水柱扫中,转瞬之间就支离破碎。 “嘿,小蛇妖,吃你杨志爷爷一刀!” 人影高高跃起,跳过那大蛇的头顶,自上而下,一刀落下。 “轰!” 撞击声宛如惊雷炸响,大蛇顿时头破血流,庞大的身躯直直向湖中倒去。 “这就完事儿啦?” 杨志落回岸上,望了望自己手中的刀,这也太不经打了,自己还没发力,这蛇怎么就死了。 短暂的错愕后,众人无不对这汉子怒目而视,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打了老半天,眼看就要完事了,结果却让一个半路杀出的‘陈咬金’给拔了头筹,如何不怒,最后杀死这大蛇的人可是有足足三十枚小雨钱呢,这下算是彻底没了。偏偏这货还腆着脸四处抱拳行礼,口中说着“承让承让”的话,让人有气也无出使。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可以安心回去领赏时,湖面上又起波涛。 “难不成还没死透?” 众人不解,蓦然大地开始剧烈震荡,地动山摇起来。就见湖中突然冲出一庞然大物飞上高空,然后再重重砸下。 气浪翻滚,强大的冲击力呈波纹状向四周扩散开来,地面寸寸龟裂,气势惊人。 “这是!”众人一惊,待看清来者面目后,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蛟龙!” 那妖似蛇非蛇,通体漆黑,头长犄角,吻部有须,浑身披甲带鳞,更令人惊惧的是它有前肢,匍匐在地,一开口,就是满嘴尖牙利齿。 这是一头还未完全蜕皮进化的黑蛟,但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能够媲美六境的山上修士,加上那身负的一丝龙气,只怕这里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未必是它的对手。 杨志后退两步,握了握手里的刀,无奈苦笑:“还真让那小子给猜中了,这场狩猎之旅,猎人与猎物的关系真是转瞬就变啊!” 围在岸边的众人彻底乱了分寸,满脸惊骇。 “天啊!这里怎么会有一头蛟龙啊!” “这可和当初说得不一样啊,这样的大妖我们这群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有人见势不妙,就要立刻遁走,大不了钱不要了,还是小命要紧。 可那人刚踏出百步,一道落雷突然从天而降,就将他给劈成了焦炭。 众人抬头,天空中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那黑蛟露出一抹人性化的嘲弄,下一秒,方圆十里,就被水幕笼罩,形成一方结界天地,谁也逃脱不得。 第一百九十章 解密 第一百九十章解密 突然发生的变故使众人都措手不及,明明是场十拿九稳的狩猎怎得转瞬之间就变了味儿,双发的身份仿佛一下颠倒了过来,一时间大家都乱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 叶凡看了一眼身旁的记录军士,发现这人平静的很,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仍旧握着手中的笔杆,似乎是在等待下一个能伤到这大妖的人出现。 “这也是你们城主的意思?”叶凡出声问道。 那记录官看了叶凡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想这读书人的名字,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城主大人说这湖中有蛇妖不假,但没说只有一条,更没说要杀哪一条,不是吗?” 叶凡点点头,那小屁孩确实没有说过这话。 如今一切都明朗了,所谓的降妖大会其实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就是吸引他们这些武者和修士前来。城中的守军对他们不感到惊讶是因为在他们之前肯定就有过不止一批的降妖者,而如今去哪了,结果也可想而知。 最先让叶凡起疑的是那摆渡的小舟,千里迢迢赶来的众人就这么被晾在对岸许久,实在看不出一点儿着急的意思,而且那船也太小,不像是城主为了迎接众人而派出的。 杨志曾抱怨说城主太小气,在这黄沙郡的一切开销都需自己承担,再想想那小屁孩随手就能扔出一箱子的小雨钱,这来路就很值得怀疑。一个俗世小国出手都未必能如此阔绰,更不用说这土地贫瘠,样样落后的黄沙郡了。 而真正让叶凡觉得这黄沙郡和蛇妖有关联的还是家家户户屋顶上摆放着的罐子,他打听过,那是城内百姓为了集水而特意摆放上去的。这种方法叶凡在书中见过,利用昼夜温差确实可以收集一些,但要维持家家户户的日常开销用度显然不太可能,况且这城外还有一条大道亲水的蛇妖‘作祟’,能隔绝水汽流出,若真占湖为王,更不可能让出分毫。可城中家家户户每日都有清水可用,实属不寻常,种种疑团推算下来,那结果只有一个,那水其实是这湖中的蛇妖特意送去的,换而言之,整个黄沙郡还有眼前的这条即将化蛟的大蛇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想要化蛟,还差点儿武运和人气吗?”叶凡自言自语道。 虽然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对方的目的,不过眼前的处境依旧凶险。叶凡没有料到这半蛟的水蛇居然已经能够使用本命神通,而且还是雷水双系的能力,一招‘水幕结界’用得巧妙,立马就将所有人都困住,照此下去,只怕所有人都会成为它的腹中吃食吧。 叶凡挠了挠头,缓缓抽出身后的木剑,事情大条了,他再坐壁上观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该出手的时候还是得出手啊。 临走前,叶凡又深深看了身旁的记录官一眼,有些好奇道:“要是被他们发觉,你会第一个死吧?” 那记录官面色如常,回答道:“先生若是想动手,劳烦还是快些。” 叶凡微微一笑,好个一语双关,他现在反而有些好奇了,能让手下的人如此坦然赴死,那城里的小屁孩想必还是有些威望的吧。 已经幻化出前肢的黑蛟与先前的水蛇根本不能相提并论,随手一拍,就是地动山摇的威势。而且它也不受湖泊地形的束缚,能自由地在岸上游走,危险程度更是立马提升了一大截。 面对如此悬殊的战力差距,很多人其实已经没了继续作战的胆气,纷纷开始溃逃,结果就是被这黑蛟逐个撕碎吞食。 “大家不要乱,现在跑只有死路一条,我们该重振旗鼓,一起出手,才有一线生机!” 黑衣妇人大声说道,想要唤起众人战意,可战场嘈杂,尖叫和慌乱声响成一片,根本无人听她的。就在此时,一条巨大蛇尾甩来,黑衣妇人想要躲闪,可那蛇尾攻击范围太广,根本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一男人挡在她身前,锯齿大刀猛然落下,重重砸在了那坚如钢铁的鳞甲上,可也只是支撑了片刻,下一秒就被甩飞,黑衣妇人想要去接,结果两人撞在一起,纷纷吐血倒地。 狰狞的头颅看向青莲剑宗的五人,那猩红的双眸中好似是人性化的嘲弄,它似乎知道哪些人威胁最大,哪些人又是足下蝼蚁。 只听一声龙吟,黑蛟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无数水汽在其口中凝聚,泛着淡蓝色的光芒。 赵清风心头一惊,向着其余四人大声呼喊道:“青莲印!” 四人心领神会,并排站在一起,双手结印,凝聚全身真气,在前方幻化出一朵巨大的青色莲花,宛如明镜。 就在莲花出现的同时,一道气势惊人的水柱从黑蛟口中喷射而出,速度惊人,狠狠地撞击在莲花上。 青莲剑宗的五人顿时感觉身子一沉,宛如一座大山压顶,脚下已经深深嵌入地面,除赵清风外各个脸色苍白。 水柱渐渐逼近,那青色巨莲被压得节节败退,上面更是慢慢出现裂纹,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黑蛟正得意时,一股硕大刀芒从天而降,黑蛟眼睛眯起,没有硬接,收起神通,扭动身子闪过。 就在水柱消失的刹那,青莲大印也转瞬崩溃,青莲宗的四人顿时身子一软,纷纷瘫倒在地。年纪最小的女孩更是不禁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憔悴。 杨志将刀抗在肩头,回头撇了一眼,笑道:“这人情你可得还啊。” 张清风神色冷峻,淡淡道:“何时需要你救了。” 杨志脸色一僵,撇撇嘴,真是死鸭子嘴硬。 话虽如此,可两人还是联手出击,一刀一剑,都是榜上排得上名号的人物,自然不会轻易败下阵来,一时间倒是和那黑蛟战得难分胜负。 赵清风瞄准对方的腹部,一缕剑气飞速射出,可下一秒就见这黑蛟突然腾跃而起,躲过剑气的同时一爪拍下。赵清风不敢硬接,只得以极为狼狈的姿势就地一滚躲闪。 赵清风起身,眼中满是警惕。 杨志也是一刀落空,皱眉道:“这畜生,好生狡猾,先前一直躲在湖底,暗中观查我们的招式路数,现在蹿出来,还真不好对付。”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取舍 第一百九十一章取舍 赵清风比杨志更通晓武学典籍,这点道理他又怎会不知。心中暗暗苦恼,一个黑蛟已经极难对付,偏偏这货还极通人性,甚至还会耍些阴谋诡计,两人都已暴露修为,对方有了防备,如今再想击杀,定会万分困难。 赵清风看了杨志一眼,心中思量,光凭两人目前的状况自保尚可,而想要打赢还需助力,但周围的那些江湖人士早已派不上用场,死得死,伤得伤。 “还需一个契机吗?” 赵清风暗暗叹息,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看清了敌我双方的各自处境,知道这一战不好打,接下来更是不能鲁莽出手,白白浪费真气。 杨志可不管这么多,已经拖刀上前去斩那黑蛟的头颅,却被对方一爪给拍在了地上,再下一口,险些就被咬去脑袋。 赵清风心中暗骂了一句白痴,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居然能与自己并列‘北洲十人榜’之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黑蛟见杨志不好对付,又将视线看向了赵清风,目光森然,一咧嘴,天空中便是一道落雷降下。 赵清风身法轻盈,瞬间躲避,谁料下一秒,黑蛟龙竟再次张开血盆大口,口中水汽凝聚,显然是准备再来一发水柱冲击。 赵清风不为所动,心中冷笑,如此频繁的施展神通,只会加速对方体内的真气消耗。况且这么夸张的招式,见识过一次后,以他的身手想要躲开简直轻而易举。 “果然畜生始终都是畜生吗?即使化了蛟,没变人形前也就这点儿智谋了。” 但接下来,赵清风就不淡定了,他发现这黑蛟虽然依旧在凝聚水汽,但口中的方向却并非是朝向他,而是瞄准了青莲剑宗的其余四人。 如今他们都刚消耗完巨大真气,正是行动不便的时候。 赵清风心头一紧,正要回身驰援,却蓦然发现那黑蛟的一只眼睛似乎是在看自己,眼中充满戏谑和嘲弄,仿佛料定他会回去一样。 赵清风瞬间恍然,暗暗咬牙。它是想逼自己去硬接这一招,就算救下了众人,他也会消耗巨大真气,接下来更是会束手束脚,最终可能被一点点消磨至死。 赵清风不觉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救与不救只在他一念之间。 杨志很快也发现了黑蛟的目标,当即一刀劈出,想要逼停它的施法,但却被黑胶潜藏起来的尾巴扫中,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远处飞去。 半空中,杨志大声叫道:“赵清风,先救人啊!” 赵清风停在原地,他没有动,剑意一点点凝聚,整个人变得异常沉寂。 就在黑蛟喷出水柱的刹那,他也动了,不过不是前去截断那碎金裂石的水柱,而是一剑直刺那黑蛟的七寸处。 既然还未完全化蛟,那就必然存在弱点,没有逆鳞的蛇腹,该是那畜生的死穴。 赵清风没有先出手救人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此刻救下了,对整个战局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不如将之转换成一次契机,一次能让他反败为胜的契机。 虽然在外人看来有些冷血无情,但这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一个能让更多人活着出去的选择。 青莲剑宗的四人面露绝望之色,对于大师兄的选择他们不是不能理解,但每个人的性命也都只有一次,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谁也不希望作出牺牲的那个人是自己。 或许是本能的趋势,原本已经真气耗尽的三人都凭着最后一丝执念奋力跳开了水柱的攻击范围,只有那最小的女孩因为伤势过重,瘫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看那束蓝光就要照到脸上,女孩的脸上流出了绝望的泪水。 她也真的不想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女忽然感觉一阵恍惚,有个人影不知何时竟站到了她的面前。 在所有同门都远离她的时候,这个人却与她站到了一起。 少年回头轻声说了一句:“别怕。” 听着有些傻,但却让人很安心。 他拿起那平白无奇的木剑,收剑入腰部,目光一凝,然后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一剑拔出。 霎时间,龙吟声起,狂风大作,剑气弥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一条银龙从那少年的剑中飞翔而出,直接迎上了那黑蛟吐出的水柱。 【剑龙出海】! 剑气化作的银龙与水柱相互碰撞,就在众人还在觉得谁强谁弱时,少年已经转身,在婷瑶诧异而羞恼的神情中将她一下抱起,然后……脚底抹油开溜。 果不其然,银龙仅坚持了片刻,就被黑蛟吐出的水柱冲散,不过这片刻的时间也足够叶凡带着人逃开了。 既没浪费太多真气,又救下了人,可谓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赵清风的剑也已经刺到了黑蛟的七寸处,但却没能没入,因为这大妖此处的鳞片上竟然还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雷铠,刀枪不入,难以撼动,他略感失望地退开。 “待在这。” 叶凡将女孩放下,转身拔出木剑准备去会一会那黑蛟。 婷瑶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远去后才回过神来,脸色一红,顿时羞愧难当。那个喜欢背着木剑唬人的书生,原来真有这么厉害!婷瑶回想起自己早上似乎还想忽悠他来着,不禁低下了头,哪怕同门过来安慰,她还是沉默不语,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多少,只觉得脸上臊得慌。 叶凡走到杨志身旁,这货儿正脑袋朝地插着,脚一蹬,立马拔了出来。 杨志挠挠头,拍去一身的尘土:“你可总算出手了,再打下去,老子这条命可就要交代了。” 叶凡替他拍了拍后背,笑道:“是你自己手痒没忍住,这会儿怎么怪起我来了。” 杨志扭了扭脖子,感觉脑袋还在,便又拿起了手中的大环刀,问道:“怎么说?” 叶凡看向不远处的黑蛟,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能怎么说,打呗。” 杨志点点头,这话一点儿没错,他喜欢。 叶凡又看向已经退开的赵清风,点头微笑。后者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手中的剑紧紧握住。 他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它了。 叶凡收回视线,他原本可以早一点出手,不过当他发现黑蛟的诡计后就不觉想看看这人会如何选?结果不能说失望,但也没啥惊喜,赵清风选了一个为多数人利益考虑的结局。 叶凡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总是会做‘正确’的事吧,但所谓的‘正确’又该如何定义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扭转战局 第一百九十二章扭转战局 雨幕淅淅沥沥,雷声藏在云间起伏。 地上,远处的黑蛟没有再急着发起攻击,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抬起高傲的头颅望着少年,眼神晦涩,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小心些,这畜生精密的很,我和其他人的招式路数都被它给看透。估计是没见你出过手,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杨志凑近了些,小声提醒道。 叶凡点点头,这样的推断不无道理,只是少年听了不觉扯了扯嘴角,感觉那黑蛟的这份谨慎实在很像一个人。 而对付这种人的最好办法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打! 杨志还想着跟叶凡合计合计一会儿该如何配合,谁想下一秒少年就率先冲了上去,身如闪电,翩若惊鸿。 赵清风见状,眉头深深皱起。原以为来得是个得力的帮手,没想到却是和杨志一样的莽夫,他不禁有些头疼,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叶凡一马当先冲到了黑蛟面前,举剑就砍,没啥精妙的剑路,纯粹的以力压力。 黑蛟先是一惊,在少年挥剑的前一刻本能向后闪避了一段,但随即又觉恼羞成怒,失了面子,扬起前肢就狠狠拍下。 “小心!”杨志大声提醒道,示意少年快些闪开。 但叶凡却不为所动,只是举剑迎敌。 “轰!” 巨爪重重砸下,将少年压在下面,整个地面仿佛瞬间塌陷了一块,尘土飞扬,烟雾缭绕,可见力道之大。 黑蛟嘴边的胡须微微抖动,似乎是扬起了轻蔑的笑容,对于少年的自寻死路,它觉得这是个蠢人。 “不会吧?”杨志目瞪口呆,有些难以置信。 赵清风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恨恨骂了一句‘蠢货’。 远处调息的青莲剑宗几人都觉得呼吸一滞,随即便是深深的遗憾,就像原本出现转机的棋局因为一次失误而彻底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婷瑶捂着嘴,脸色苍白,不知她是为少年的突然‘逝去’而难过还是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而伤感。 就在众人以为少年必死无疑时,黑蛟却忽然感觉爪下有些异样,然后不受控制地被一点点抬起。 只见一少年站在大坑里,举剑过头顶,稳稳架住了对方的一爪。他身上的衣衫有些破损,模样看着也是些许狼狈,可不知为何,那坚韧不屈的身影此刻却给人莫大的鼓舞。 原本惊惧交加的众人不禁感叹:原来人的血肉之躯竟也能与蛟龙比肩! 叶凡运转全身真气,同时将【魔心诀】的极限开到最大,全身的肌肉迅速得到强化,一咬牙一跺脚,剑上发力,竟将黑蛟直接震退。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人真是单纯的靠蛮力就将一头即将成型的黑蛟给逼退了? 黑蛟也是惊讶不已,庞大的身躯不自觉地往后推移了几分,随即立马目露凶光,朝着少年张开巨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震天动地,让人大脑一阵剧痛,不少人都捂住了耳朵,深深感受到了此刻这头黑蛟强大的怒意和森然的杀气。 原本就已经十分绝望的众人被这一吼更是彻底击碎了胆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了一般,目光呆滞,茫然无措,已经彻底成了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黑蛟停止了咆哮,猩红的眼眸扫过,将所有人的绝望神情尽收眼底,有些得意。弱者不需要反抗,只需要臣服! 可它还未高兴多久,刚刚静寂下来的湖岸却又突然响起另外一声咆哮! “啊!” 少年长大了嘴,学那黑蛟一样,发出了人类该有的咆哮,虽然没有那份震天动地的强大气势,甚至在黑蛟庞大的身躯面前显得有些滑稽,可这样的举动,在黑蛟的眼中无疑是最讽刺的挑衅和示威。 它或许已经忘了,人!其实也是一种动物! 叶凡吼了一嗓子,毫不示弱道:“嗓门大很了不起吗?又不是吵架,你除了吼还能蹦出个字儿不?” “扑哧!”一声,扎丸子头的少女不觉笑出了声,其余众人虽不像她这般‘放肆’,可脸上也都是忍俊不禁的笑容,觉得少年说得在理。 “哈哈哈!”杨志更是捧腹大笑,也不知为何,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竟还是笑得如此没心没肺,只是单纯觉得快乐,高兴,那就笑呗。 黑胶的面色铁青,虽不是人形模样,但众人却仿佛都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货现在肯定是要气炸了,而更可气的是少年接下来的举动。 叶凡将手中的木剑扬起,指了指黑蛟头上那对犄角,不咸不淡地说道:“待会儿我要它头上那对角,你们谁也不许抢,听说拿来泡酒,味道正好。” 杨志腆着脸,凑热闹道:“兄弟,别介呀,一对两个,你总得给我留一个吧。” 叶凡想了想,笑道:“好,那就分你一个。” 杨志又看向不一旁的赵清风,大声问道:“死正经,那你呢?” 赵清风脸色一黑,显然对杨志临时起的绰号很不满意,冷冷道:“我只想要它的命。” 杨志听了很是高兴,笑道;“这样啊?那好!待会儿就一样都不给你留了。” 赵清风:…… “算我李渊一个,他娘的,被这畜生一尾巴子扇脸上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兄弟们给个面子,这畜生的尾巴我鬼头刀李渊预定啦!”魁梧汉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手中的锯齿大刀依旧锋利。 黑衣妇人与他站在一起,花枝乱颤道:“我三娘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好看发亮的巧件儿。这黑蛟的眼珠子看着挺喜庆的,待会儿诸位可不许跟我这妇道人家抢哦。” 短短三言两句,众人竟纷纷开始响应,这个说要黑蛟的牙,那个说要它的须,争得是不可开交。不知不觉间那绝望恐惧的氛围转瞬一变,似乎一下欢快了起来。 叶凡瞧了,听了,便是微微一笑。所谓的江湖,快意恩仇,谈笑生死,可能就是这般风云变幻吧。 —————— 黄沙郡内,男童披了一件黑色长袍独自坐在城主府的阳台上,抬起手中的蒲扇轻轻遮挡住一只眼睛,另一只却如蛇瞳般诡谲。他嘴角微微扬起,视线落在那少年身上,真是意外的惊喜。 仅是一个举动,一句话便凝聚了人心,扭转了战局,该怎么说?这人该是将帅之才吧?可男童随即又不觉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道: “不,是帝王资质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雷雨绝杀阵 第一百九十三章雷雨绝杀阵 湖泊旁,听着众人一番讨价还价的犀利言语,黑蛟气得是浑身颤抖。它虽不能口吐人言,可话却听得明白。眼前这群蝼蚁不过是自己的盘中餐,碗中食,生死簿上阎王早已勾去了名字,现在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要分自己身上的宝贝,简直找死! 一生龙吟震耳欲聋,早已怒不可遏地黑蛟当即俯下身子,朝着那个半路杀出的罪魁祸首扑去。 叶凡微微一笑,这次没有选择硬刚,身子灵巧躲闪,几缕剑气打出,更是将黑胶彻底激怒。其余众人也不闲着,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助阵。如今话也说开,他们与这黑蛟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黑蛟身上频频受到攻击,眼中猩红之色更甚。它也早已发现,这群人里,也就三个打头阵的厉害些,其余的根本不值一提,只要杀了这三人,它就能慢慢享用剩下的美食。 巨大的龙爪猛然拍下,杨志与赵清风侧身闪避,他们没有叶凡那强悍的变态的体魄,要是被正面拍中,少不了要伤筋断骨。 叶凡抽剑刺向黑蛟鼻间,却被这畜生一口水柱逼退,刚稳住身形,黑蛟那又长又大的蛇尾便扫了过来,如飓风过境,寸草不生。 叶凡不敢停留,脚尖一点,身子高高跃起,却不想就在此时,黑蛟的眼中露出一抹戏谑的神情,下一秒浑身电弧闪动,就在少年即将落地的刹那,爪下电光如蛛网般四散开来,整片大地瞬间雷光闪动。 “不好!”杨志心头一惊,立马运气抵挡这雷系神通。 其余众人,反应快些的或跳离或抵挡,反应慢些的被这雷光击中,顷刻间就浑身颤抖,动弹不得,虽不马上毙命,可短时间内也再无战力。 叶凡脚下也是电弧密布,眼看就要中招,众人都不禁替他捏了把汗。 半空中,少年目光一凝,木剑脱手而出,笔直落下,深深刺入地面。长衫翩翩起舞,他如雀鸟般悄然停留,稳稳当当。 画面静止,一人一龙四目相对,都看不惯彼此。 杨志在远处望着这如仙如诗的画面,手中环刀乒乓作响,忍不住笑骂道:“你这小子,要不是一路跟着,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会这样,所以才特意带了一柄木剑防身。” 地面之上电流趟过,少年稳稳地站在木剑之上,未受丝毫影响。 黑蛟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目光,就像是被一个猎手死死盯上,再也逃脱不得。它身子刚动,少年却先它一步,脚下发力,木剑又深深刺入地面几分,下一秒他已高高跃起,五指张开,剑如流光拔地而起,飞回手中。灵气凝聚,巨大的剑芒宛如一条江河横挂天空。 叶凡举着这剑芒,没啥巧劲,就是运足了力气,然后像棒槌般狠狠砸下。 “轰!” 黑蛟庞大的身躯受到重击,被死死压在了地上,咆哮不止。接连使用神通已经让它消耗大量真气,叶凡抓住时机,出手也是毫不留情。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身真是遇见了危机,黑蛟挣扎得愈发激烈,拼命扭动着身子,意图从这巨大剑芒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叶凡面色凝重,居高临下,双手死死压住木剑柄端,【聚气成刃】与【魔心诀】一同运用,以力抗力。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个神人在天,一剑镇蛟!说是山上仙人风采,也不外如此。 杨志率先反应过来,明白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一不可再,当即运足十层刀意,朝着黑蛟颈部就是一刀斩去。 滚烫的鲜血流出,黑蛟疼得疯狂扭动身躯,刀未入骨,可也嵌入三寸,怎能不疼。 赵清风也紧随其后,明白机不可失,剑气流转,瞄准黑蛟的咽喉同样递出剑意满满的一剑,长剑几乎毫无阻碍得笔直刺入,疼得黑蛟又是口中吐血,咆哮不止。 生死攸关之际,黑蛟身上的凶性也是被彻底激发出来,大雨倾盆而下,如瀑布临顶,冰冷刺骨。 叶凡手中不觉一抖,黑蛟趁机挣脱束缚,抽身跳入湖中。 天空之中,雷声轰鸣,乌云密布,比先前更增添了几分杀意和凛然。 叶凡缓缓落下,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雷光,面色凝重。 突然,一名江湖武者捂着喉咙开始口吐鲜血,毫无征兆,随即更多的人也渐渐感觉身体不适,就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怎么回事?”杨志来到叶凡身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眉头深深皱起。 远处的湖内,黑蛟并无动作,杨志一直警惕着,可即使如此,他也实在想不明白这畜生是何时发起的攻击? 赵清风同样发现了端倪,亲莲剑宗的几人本就伤势不轻,此刻更是雪上加霜,若是不尽快离开此处,只怕此次出门历练的宗内优秀弟子都要折损在此。 众人的视线不觉都集中到了少年的身上,不知不觉间,他似乎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叶凡沉默不语,静静思索着,一呼一吸间,他不觉运用起了镇上钓鱼老翁传授的【雷吸之法】调理五脏六腑,却蓦感心头一颤,这四周的雷霆之力怎变得如此惊人。 灵光乍现,叶凡顿时恍然,眼神凌厉,没想到这黑蛟竟然还懂得如此危险而可怕的杀招。 “是雨!”叶凡出声说道。 “雨?” 杨志闻言有些不解,看了看四周,他也正被雨水淋着,这雨虽大,可还真不至于会淋死人吧? 叶凡伸手接下一圈雨水,解释道:“那黑蛟把雷系的神通蕴含在了这雨水之中,随着雨越下越大,这方被它禁锢的天地内水汽就会越来越盛,我们呼吸时就会不觉将四周的水汽吸入肺部,那隐藏的雷霆之力就会趁机破坏大家的五脏六腑。虽然每一滴雨水中蕴含的雷霆之力少之又少,可也架不住这阴雨连连的倾盆而下,每次一点,积少成多,早晚会将所有人的五脏六腑都破坏殆尽,到时不要说迎战了,只怕连动一下都不行。” 叶凡面色凝重,这是那黑蛟为众人布下的杀阵,双系属性的融合神通,雷雨绝杀阵! 第一百九十四章 水卷龙飞 第一百九十四章水卷龙飞 听完叶凡的解释后,杨志的心里可是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雷雨双系的融合攻击?他抬头望了望天空,这雨还真不停地往下倒,四周早已水汽密布,根本无处可躲,更要命的是这攻击还防不了,因为你总不可能不呼吸吧,只要一旦呼吸,就有可能被水汽中隐藏的雷霆之力侵入体内,积少成多,不知不觉间就已身受重伤了。 “这畜生竟然这么阴险,难不成我们一进来它就都算计好了,这还怎么打?” 杨志满脸苦笑,本以为找到了一线生机,可没想到最后等着他们的却是更深的绝望。他看了一眼远处平静的湖泊,咬咬牙,这样一点一点被消磨致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战死的好。 叶凡又怎不知这道理,继续僵持下去,众人只有死路一条,等到这方天地彻底被水汽灌满,四处皆是对方蕴含的雷霆之力,不要说他一个大活人了,就是一只蚂蚁恐怕都逃不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叶凡担心,这黑蛟虽然修为不俗,可至今还未幻化出人形,可见与人接触的不多。但是面对众多江湖武者的围攻,它表现出的应对又是如此无懈可击,更是能灵活运用自身神通和地形优势,一次次将他们逼入绝境。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后面有个人在操控着这黑蛟一样,而且那人还对修行者的招式路数都极为了解,能在极短时间内思考出对策。 “我去把那畜生给引出来!”杨志一咬牙,提刀就要向湖中走去。 叶凡伸手将他拦住,说道:“它大道亲水,那湖又是它的龙兴之地,天时地利具占,你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它恐怕也早有料到,正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那也比在这等死强啊。” 叶凡摇摇头:“要离开确实只有打赢它,不过不是你去。” “那谁去?”杨志皱眉道。 少年微微一笑,拇指朝自己点了点。 杨志顿时一怔,神情复杂道:“你不是说那是龙潭虎穴,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吗?” 叶凡洒然笑道:“你们去确实如此,我去就不一样了。” 汉子重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严肃道:“这么危险的境况,你不吹牛会死啊?” 少年笑容可掬:“本就快死了,吹一牛也挺好的。” 杨志静静看着他的脸,希望能看到一丝惧意和胆怯,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接下这破包袱了。可惜他失望了,少年的眼神坚毅,没有一丝迷茫。杨志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可别真死了啊,你这条命可值钱的很呢。” 叶凡点点头,转身向湖泊跑去,身子一跃,直接跳入湖心,潜了下去。 岸上,众人屏息凝神,静静望着湖泊。那黑蛟的实力有多强,他们也是有目共睹,在岸上尚且敌不过它,如今入了水,想要获胜更是难上加难,那少年真有取胜之法? 赵清风走到杨志身旁,冷冷道:“他会死在下面的。” 杨志没有看他,轻声哼道:“要真如此,那我在被那畜生吃了之前也要先宰了你这说风凉话的家伙。” 赵清风没有搭理他,开始静心调息,准备最后的殊死一搏。 湖中的水并不如叶凡预想的那般冰冷,反而带着丝丝的暖意,可以说比外面那刺骨的寒雨要好上不少。叶凡越潜越深,不知这湖有多深,但确实深如龙潭。 湖心底处,一双猩红的双眸正悄然凝视着上方,从少年入水的刹那它就已经严阵以待,这里就是它的孕育之地,好比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每一条水流它都洞若明火,在此处和它打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眼看少年已经慢慢逼近自己的狩猎范围,黑蛟慢慢蜷缩起身子,蓄势待发。 就在视线对上的刹那,黑蛟激起水流,扶摇直上,电光火石,速度快得惊人,常人根本无法闪避,更不用说是在行动不便的水中。 血盆大口已经向着叶凡咬去,千钧一发之际,黑蛟却扑了个空,少年平白消失在了原地,等到它察觉时,那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出现在了湖底。 叶凡屏息凝神,没有去看那在头顶处虎视眈眈的黑蛟,而是拔出背上木剑,一剑牢牢刺入了湖心。 正当黑蛟迟疑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时,突感四周异样,本该平静的湖底不知为何忽然变得躁动起来,水流渐渐变得湍急,开始飞速流动。 黑蛟大惊,漆黑一片的湖底仿佛多了另外一条生物,正在它的四周肆意游荡,卷起这湖中之水。 “同时施展两门神通是件费心费力的事,要维持外面的雷雨杀阵,那么这湖中的水你应该就无法再自由掌控了吧。” 叶凡运转全身的真气,将剑气凝聚成线,以自身为中心开始飞速旋转,远远的望去,就像是个无尽的漩涡,越转越快。 黑蛟眼看大事不妙,想要再次对少年发起攻击,身旁却突然传来一声龙吟,只见一条剑气缠绕的银色苍龙破流而出,一口咬住这黑蛟,将它直接拖进漩涡之内。 少年七窍溢血,以一己之力搅动这大湖之水。无惧,无怨,心静澄明,向死而生! 【战龙在野】! 岸上,骤然翻滚的湖面令人惊疑不定,只见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正从湖心处显现,水流越转越快,最终拔地而起,高高涌上天空,水流凝聚的龙卷,在雷声与暴雨的夹杂下,磅礴呼啸。 “这小子,还真让他把这畜生给拽上来了。” 杨志看着龙卷内不断挣扎咆哮,奈何始终无法挣脱束缚的黑蛟,口中呢喃。他紧了紧手中的刀,胸中一股豪气难以抑制的喷涌而出。 “他奶奶的,老子感觉接下来的这一刀要是劈不死这畜生,都对不起这大场面了。” 赵清风虽未言语,可手中的剑早已颤鸣不止,或许是受少年剑气的牵引,他也感觉自己这最后递出的一剑,定然会比平日里高出数个层次。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啊,是生是死,可就看这最后一拼啦!” 杨志朝着众人大声吼道,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围猎也到了最后时刻,他们已经被逼到了绝境,退无可退,那么唯有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也不管自身伤势如何,都强行运足了真气,就等这黑蛟落地的刹那,用上生平所学,迎头痛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瞬身飞剑 第一百九十五章瞬身飞剑 一声龙吟平地炸响,众目睽睽之下,剑气缠绕的银色苍龙拖拽着黑蛟冲出水面,飞向岸边。 黑蛟被转得七荤八素,平地滚了好几圈,刚清醒了几分,四个模样差不多的魁梧汉子就一同来到面前,一人一锤下去,又给它砸了个满眼金星。 杨志拖刀而走,赵清风并肩而行。两人脚下生风,谁也不甘落后。 “死正经,要是待会儿打歪了,我可饶不了你!” 赵清风冷哼一声,凭空之中出现一柄飘逸长剑,与他手中之剑重叠,正是他的本命飞剑【凌风】。 两人一左一右,成夹击之势,气势惊人,身后水花溅起,乘风破浪。 黑蛟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它如今同时施展两门神通,自身的防御自然是大打则扣,而眼前的两人明显又是要拼命的架势,硬刚显然不智,正要转身远遁,却忽然感觉尾部异样,像是被什么给缠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转头望去,就见两人正满脸戏谑地望着它。 鬼头刀李渊将锯齿刀牢牢插在地上,上面缠了红线,绕过了黑蛟的尾巴,和黑寡妇一人一边拉着,根本不让它走。 “怎么,刚才不是挺横的吗?现在怎么这么急着要跑了,说了尾巴给老子留下,有本事自己断了啊?” 黑蛟发出愤怒地咆哮,如今它哪有功夫理会这等蝼蚁,片刻的迟疑,杨志已经拖刀来到面前。 黑蛟自知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迅速探出一只龙爪拍去,以攻为守。 杨志不为所动,眼中杀气凛然,刀在手中,千军万马又有何惧? 杨志凌空身子一扭,以拖刀式出刀,刀法凌厉,刀意蓄满,便是那空中落下的雨水,一刀过后,也是一刀两断的下场,而非半空炸裂。 “【霸王卸甲】!” 杨志一声怒吼,刀芒过后,三根龙爪被齐齐斩断,黑蛟痛苦哀鸣,穿透而过的刀气甚至在其胸口留下了一个三尺见方的狰狞伤口。 杨志出刀的同时也被黑蛟的巨爪拍中,吐血倒飞,仍不忘转头大声喊道:“赵清风!” 赵清风嘴角一扯,这回总算是知道喊自己名字了,当下也不废话,运足所有真气,手中长剑夹杂着风势与雨势一剑递出。 【剑雨乘风】! 黑蛟顿感浑身冰凉,死亡的威胁几乎让它本能地作出反应,另外一只龙爪探出抵挡的同时,它那巨大的身子也努力向一旁闪避。 “噗!” 一缕细小的剑气瞬间洞穿了龙爪,在黑蛟的身上钻出一个小孔。 赵清风就地一滚,单膝跪地,拄剑不倒。 杨志挣扎起身,瞧见黑蛟身上那比纽扣大不了几分的小孔,当即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去你姥姥的赵清风,你那一身修为是被狗吃了吗?就给老子打出这么个小眼儿来?” 赵清风面沉如水,深深吸了口气,手中长剑顺势一扭。 “风穴——开!” 下一秒,黑蛟身上的细小剑孔瞬间扩大了无数倍,那被洞穿的龙爪更是几乎大半个都炸裂了开来,若非闪避的及时,黑蛟那半边身子只怕也要被当场撕裂。 杨志话音一止,目瞪口呆。难怪外界传言,与这家伙动手时,绝对不能被他的剑气刺中,不然神仙难救,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赵清风缓缓起身,扬了扬手中的长剑,他的本命飞剑【凌风】能凝聚全身剑气,于一点爆发。所以实际厮杀中,哪怕只是伤到对方一点,只要没被察觉,他都能瞬间引爆潜藏的剑气,撕裂伤口,造成巨大伤害。可惜这一剑还是被这畜生察觉了,避开了要害,仅是废掉了前爪,效果远不如自己预想的那样完美。 黑蛟发出痛苦的哀鸣,自出生起它何时受过如此重的伤,疼痛与怒火几乎淹没了它的理智。 “吼!” 黑蛟仰天长啸,如垂死猛兽,霎时间,雷光闪耀,天空无数落雷降下,将所有围着它的敌人尽数击飞。正要乘胜追击,将这些惹恼自己的‘蝼蚁’干净杀绝之时,它却忽然身子一僵,愣愣地望向湖泊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浑身湿漉漉的,有些狼狈。 叶凡大口喘着气,浑身异样的通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块烧红的铁,天上落下的雨水,还未完全沾湿他的衣裳就化作了水汽。 少年手中提着木剑,一步一步走来,他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变成了飞奔。 手一抬,木剑横在前方,单掌推着,剑刃飞速旋转,如一根尖刺,雷声轰鸣,四周雷霆之力不断被缠绕其上,远远的,只见一缕金色流光破风而来。 黑蛟降下落雷想要阻挡少年前进的步伐,可雷光之中,少年的身影几度变换,仿佛不受空间束缚,缩地成寸。 剑光越逼越近,黑蛟终是慌了,它察觉到这一剑非比寻常,可双爪具残的情况下,它也无法立马闪躲,只能硬着头皮选择硬接。 天上雨水骤然停歇,支起的一方天地也顷刻瓦解,这样强行中断神通的代价自然是巨大的,可它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一剑若是无法挡下,那还谈什么大道长生,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 一人一龙的距离转瞬拉近,少年最后一步踏出,脚下大地崩裂,手中剑气如虹。 电光破,龙吟起!凝聚旋转的剑气快过了风,便要追上雷霆。 瞬身飞剑——【雷龙破空】! 黑蛟以仅存的真气在身前凝聚成一面水晶巨盾,死死挡住这快过风雷的一剑。 “轰!” 霎时间,耀眼的雷光刺人眼眸,看不真切。 一人一龙僵持不下,都是拼上性命的厮杀,谁若后退一步,便是死地。 木剑之上开始慢慢出现裂纹,黑蛟狰狞的眼眸中尽是疯狂,可随即它引以为傲的水晶巨盾同样开始裂纹密布,且开裂的速度比那少年手中的木剑还要快上几分。 黑蛟有些慌了,照此下去,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但周围可不只有它和少年两人。 就是这刹那的犹豫,让叶凡抓住了胜机,他之所以单手推剑,是因为还需留着另外一只手,来做这胜负手。 ‘五式无名拳’顷刻间打出,砸在剑柄处,本就无坚不摧的雷剑再无阻碍,直接洞穿了眼前的水晶巨盾,向着黑蛟的头颅飞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雨水 第一百九十六章雨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是静止了一般,黑蛟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闪着雷光的木剑朝自己脑门上飞来。 它挡不住,那么下场就只有被刺穿头颅而死。它想不明白,这人明明不过是个龙门境的小剑修,怎会如此厉害,不但三番两次地坏它好事,最后更是反借助它施展的雷霆之力,来递这至快至刚的一剑。 自己会死在这里吗?刚出生不久,还未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就陨落于此,死在这么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小剑修手里? 一时间,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甘,愤怒,更多的还是不舍。 记得那人说过人只有到了真正要死的时候才能彻底看清自己,黑蛟当初觉得这是废话,人都死,那看清自己还有何意义?但此刻它终于明白了,因为它也看得透彻。那少年递出的最后一剑,不算有多厉害,但是却恰到好处,凝聚了所有的勇气与执念,是一种它不曾见过的意味。 黑蛟不觉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这最后一秒的安宁。这一秒对它来说有些漫长,几乎能回顾自己此前的一生,虽然有些短暂,但活得还算自在。 下一秒,就在木剑即将洞穿对方头颅的刹那,叶凡却忽然感觉心头一寒,浑身上下如坠冰窟,根本不敢停留,第一时间用上最后一次瞬身术逃离到百米开外。 “吼!” 雷光与雨幕的交汇之中,一条巨大的黑影突然腾空而起,冲入云端,在云层间尽情嬉戏飞翔,来回穿梭。 叶凡缓缓起身,抬头望天,挠了挠后脑叹了口气:“这下真得想办法跑路了。” 众人也不禁抬头望向天空,眼神空洞,面如死灰。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明白如今的他们是真无半点希望了。 那黑蛟在最后一刻成功化龙,不再是个仅有前爪的半吊子,而是真真正正成了一头让山上山下都为之侧目的陆地蛟龙! 云雾拨开,巨大的龙首探出,金色的眼眸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它找到了,带着云雾盘绕而下,来到少年声旁,绕了个一圈,似乎是在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下一秒这头蛟龙会一口将少年吞下,然后开始大开杀戒,要真是如此,那么他们这群人是一个都跑不掉的。 叶凡静静站在原地,整个人呆得像块木头,外人看来还当他是被吓傻了一般。 黑蛟凑近了些,鼻息轻轻喷吐在少年脸上,有些湿润和温热。 叶凡皱了皱眉头,抬手将这龙的脑袋推到一旁,这样的举动不仅让黑蛟微微一愣,周围的众人也是瞧得心惊胆战。 黑蛟似乎是被少年嫌弃的举动给激怒了,张开嘴巴,发出一声龙吟,不像先前那般震耳欲聋,但却令所有人心头巨颤,那非野兽的咆哮,而是一种极具威严和不可亵渎的王者之音。 黑蛟还想多瞧一会儿,却忽然龙首一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撇下众人,一下冲入云霄,顷刻间消失不见。 等到雷收雨歇,阳光再次冲破云雾照下,地上的众人还是有些恍惚,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就这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杨志来到叶凡身旁,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余悸道:“看来咱俩的运气都还不错,这命啊算是捡回来了。” 叶凡微微一笑,视线看向黄沙郡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似乎变暗了许多。 —————— 黄沙郡内,城中的百姓茫然的望着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许多生活在这一辈子的人都没见过这样古怪的天气,看不见太阳,这风倒是挺凉快的。只有一些耄耋之年的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步履蹒跚,神情激动地走出屋外,匍匐在地,跪谢上天恩泽。 城主府的阳台上,男童抱着自己的小脚丫哈哈大笑,一会儿跳起,一会儿趴下,高兴地手舞足蹈。 云雾之中,巨大的黑影缓缓游下,来到城主府前,见到这生物的城中守军无不心神剧颤,但职责所在,就是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城主大人周全。 整装兵马,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乎所有的手守备军都冲到了城主府前,准备与这怪物拼命。 男童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赤着脚站在阳台上。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那生物低下高傲的头颅,男童则轻轻踩了上去,身子一转,金丝镶边的黑色长袍随风起舞,划出一抹亮采,然后如花儿般铺开。 男童坐在龙首,手中蒲扇轻轻摇摆,手一抬,指了指天边,道:“走,咱们给这百年不曾下过一场雨的黄沙郡降降温。” 黑蛟闻言便带着男童转身飞入云端,霎时间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不到片刻,大雨倾盆而下,将整个黄沙郡彻底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 男童咧着嘴,笑容满面。蛟龙之属,得了山上御令,便可施云布雨,积攒功德,为日后化龙做准备。好在这些年,他神仙钱攒下不少,一方打通关系后,才讨来了这小地方的江河水神之位。想来那送御牌的仙人瞧着也是想笑,这方圆百里全是黄沙戈壁,却要讨个江河水神的职位,岂不是钱多了没处使? 城中百姓各个呆若木鸡,任由那大雨不断地冲刷着身体。 是水!到处都是水,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反应过来后的百姓都开始疯狂地拿家里的容器盛水,什么锅碗瓢盆全都用上了,可让人犯愁的是就算这些全摆在外面,那不断落下的雨水还是很快就将它们给添满了,这可怎么办?出生在黄沙郡的百姓还是第一次为水太多而发愁了。看着这些雨水不停地落到地上,拦也拦不住,可不心疼死人了。 孩童们大呼小叫地跑出家门,望着天,张大小嘴,细细品味这份甘甜,就算小肚子喝饱了,也还是不肯回去,就喜欢这沁凉的雨水落在身上的感觉。大人们则静静地望着,眼眶微红,笑容欣慰,至少他们这一代会过得比自己当初要好。 天空中,男童听着下方传来的欢呼雀跃,嘴角微微扬起,神情惬意。手中蒲扇轻摇,虽说花得时间久了些,不过他也乐在其中,算是对得起这俗世爹娘给他起得这名字了。 “【江湖深】,江,湖,深,原来全是跟水沾边,算是个好念想啊。” 叶凡呢喃自语,摇头苦笑,看来是自己想多了,那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这黄沙郡开一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只不过这源头不在地上,而在天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谈判 第一百九十七章谈判 若是没见过眼前光明,可能不知自己身处黑暗。若是没见过那鸟语花香的世界,可能也不知这万里戈壁是何等艰辛。对黄沙郡的百姓而言,他们可能早已忘记了雨水落在身上是何种感觉,此生也可能只是在生存的困境中艰难渡过。 但是今天,这一场雨,倾盆而下,如梦如幻,却又如此真实,给了所有人另一种希望。老人们泣不成声,上苍还未放弃他们,黄沙郡的百姓终于是有了盼头。 小男孩端坐上首的位置上,下面则是一群伤痕累累的江湖武者,少了几个,不过对他而言也是意料之内,反倒是会有这么多人能活着回来,才算是意外的。 男童身旁除了那个满脸伤疤的武魄境武夫外,还多了个身穿黑裙的小姑娘,面容精致,正抱着一块新鲜的烤鱼,大快朵颐地吃着。只是当叶凡几人刚进来时,她还是张牙舞爪,模样娇憨地想要扑过去,好在被男童给安抚住了。 大殿上的气氛有些诡异,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只是众人的视线看向那上首的男孩时明显都带着怒气,甚至是杀意。要不是忌惮他身旁站着的魁梧汉子,加上自身又伤势不轻,众人早就一起出手将这玩弄他们的臭小子给宰了。 江湖深翘着二郎腿,掰着大脚趾笑道:“有劳各位了,替我黄沙郡除去一大害,你们看,如今风调雨顺,不是很好吗?” 几人听了气得简直想骂娘,拿他们的命去给那黑蛟化龙积攒武运,也就这小子能想的出来,要不是他们运气好,九死一生才活下来,只怕如今早成了那畜生的腹中口粮了。 赵清风面色如常,沉声问道:“若是我等无法取胜,或是那黑蛟没有成功化龙,城主大人又有何打算?” 男童抠了抠耳朵,无所谓道:“还能怎么打算,再开几场‘降妖大会’呗,只要好处管够,总有能派的上用场的家伙前来送死的。” 这话已经说得是毫不遮掩,是赤裸裸的威胁。 “砰!” 终是有人怒不可遏,李渊一拳砸碎桌案,怒斥道:“我们可不是你拿来喂那畜生的口粮!” 黑裙小姑娘眼神微变,手里的烤鱼似乎也不香了,龇牙咧嘴地瞪着那人,浑身散发出无比惊人的气息。 男童轻抚着女孩的头顶,笑吟吟道:“好啦好啦,你看发这么大脾气干嘛,看把我家丫头吓的,她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你们给杀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浑身的寒毛几乎全部竖起,这股令人敬畏惶恐地气息,他们可是前不久才感受过。 好在黑裙小丫头没有真的发怒,惬意地扭了扭小脑袋后,继续低头啃着手里烤鱼。如今的她,人性比兽性多上几分,这也是她化龙后,没有第一时间将众人赶尽杀绝的原因。 杨志将脚放在桌案上,背靠墙壁说道:“算了算了,现在咱们都是人家锅里的鱼肉,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就别瞎蹦跶了,有话就直说吧。” 李渊愤懑坐下,重重哼了一声。他又怎会不知,从进门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大殿内至少有三股五境以上的强者气息毫不掩饰地将众人锁定,一举一动都落在人家眼里,根本是刀架在脖子上,想走也走不了了。 至于为什么要回来,除了想碰碰运气,收回那笔该得的神仙钱外,更重要的是众人也都明白,他们既然参与到了这件事中,那么无论结果如何,对方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保守秘密,要是想着一走了之,哼!方圆百里的戈壁沙滩,一名武魄武夫再加一头陆地蛟龙,只怕还没走出去,人就已经没了。 小城主笑着拍了拍手:“还是和聪明人说话不废劲啊。” 侍从们抬上一个巨大的箱子,打开就是满满的神仙钱,比先前似乎更多。 “放心,我是个守信用的人,说了会给报酬就分文不差,甚至在原先的基础上再多给一倍!” “多给一倍!”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心头一颤,神仙钱已是令人无比艳羡,如今竟然还能多得一倍报酬,确实令人心动。 赵清风没有被眼前的巨大利益冲昏了头脑,反问道:“城主给出如此丰厚的酬劳是想让我们保守此次‘降妖大会’的秘密。” 江湖深打了个响指:“正是。” “若是拿了钱,城主不怕我等事后再反悔?”赵清风皱眉道。 男童哈哈一笑:“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和谁过不去也不该和钱过不去,况且能得这份天大机缘,又有一笔不菲的报酬入账,我想诸位都是聪明人,不会为了一句外人未必会信的‘玩笑话’而得罪我整个黄沙郡吧?” 赵清风沉默不语,钱财之事他倒是并不在意,青莲剑宗还不至于为了这点神仙钱而向人低头,不过对方所说的机缘确实不小。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与一头陆地蛟龙过招的。双方交手的过程中,黑蛟吞噬着众人的武运,而众人又何尝不是沾了对方化龙的福运呢。虽是惊险万分,可最后也算是互惠互利,此后武道定然进步神速,所谓富贵险中求,诚然如此。 多数人已经有些意动,他们大都是无根无基的江湖野修,早已习惯了有上顿没下顿的惊险日子,此次的事件对他们来说虽是惊险万分,可最后还是活了下来,还得了不菲的报酬,算是拿命拼下来的,哪有不取的道理。至于那些运气背些,死了的也只能怪流年不利,没那份天命。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等灭口,这样不是一了百了,还能省下一笔神仙钱,一举两得,岂不更好?” 众人心头同时一惊,循声望去,男人的手轻轻摩擦着刀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严正以待。 大殿顿时寂静,鸦雀无声。 男童愣了愣,嘴角微微扬起,轻摇手中的蒲扇,脑袋望向窗外,一脸真诚地说道:“其实……我是个好人,不太喜欢杀生的。” 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甚至听了让人有些背脊发凉,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没有开口。 杨志沉默了片刻,将刀重新背回了背上,双手抱在脑袋后面:“明白了。” 男童有些意外,转了转蒲扇笑道:“真信啊?” 杨志摇摇头,指了指身旁一直很安静的少年回答道:“我不是信你,而是信他。因为这货儿从进来以后就一直在睡觉。” 第一百九十八章 报酬 第一百九十八章报酬 寂静的大殿上,细细聆听,似乎还真能听到少年微弱的鼾声,那样平静,祥和,完全没有一点儿身处敌营的紧张感。这种人不是修为通天,无所畏惧;那就是单纯的神经大条,脑袋有病。 可少年似乎两者都不占。 杨志用手肘戳了戳,叶凡被惊醒,伸了个懒腰,满脸迷蒙道:“嗯?怎么样?谈好了吗?” 杨志撇撇嘴:“谈好了,和你说得一样,城主大人答应给咱们该得的报酬,而且还额外多给了一倍。” 叶凡打着哈欠,说道:“那不挺好吗?” 杨志满脸无奈,有时真恨不得敲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如此生死一线的处境也亏他能睡得如此安稳,先前与黑蛟拼命的气势哪去了,怎么如今好像全然不顾了一样。 既然没人再有异议,那便按照当初的约定,各自上前取了该得的神仙钱。钱到了怀里,便当是有了约束,自然没人会日后再嚼舌根。只是轮到叶凡时,负责记录的随行军士翻了翻手中的小册子,摇了摇头,并未兑现。 杨志眯起了眼睛,沉声说道:“城主大人该不会想食言而肥吧,为何我等都有了,唯独我这兄弟没有。此次大战,我这兄弟出力多少大家有目共睹,便是拔得头筹大家也无话可说吧?”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在理,若非这少年几次扭转战局,力挽狂澜,众人的性命还真不好说,哪能坐在这儿安心领钱。 小城主的视线看先记录军士,同样有些疑惑,大战的所有过程他都瞧得一清二楚。这小子确实十分棘手,无论是修为还是对人心的把控都出奇的厉害,不该一文不值。 军士解释道:“当初城主大人与诸位约定是以那黑蟒为目标,根据各自出力的多少来分得酬劳。” 杨志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军士摇摇头:“在黑蟒被击杀前,这位少年一直与我在一块儿,全程旁观并未出手,所以也不存在出力多少,自然无法分得酬劳。” 众人恍然,说起来,在黑蛟登场前确实没有见过叶凡出手,当时大家都忙着击杀那条巨蟒,也没人会在意队伍里是不是有人在边上‘划水’。 叶凡挠挠头,双手拢进袖子,老老实实地坐回了位置上,那孤寂颓废的模样真是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众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全场出力最多的人最后竟然啥好处也没捞着,不是天意弄人是什么。 拿到酬劳后,赵清风便带着亲莲剑宗的几人起身告辞,小城主还出言挽留了两句,说什么等伤养好了再走不迟,不过却被后者一口回绝了。开什么玩笑,在这儿等伤养好,口袋里的神仙钱至少要缩水一半。 只是走过少年的桌案时,赵清风忽然停下了脚步,眼角的余光一瞥,指间弹出一枚小雨钱,稳稳地落在了叶凡的面前。 “不欠你的了。” 说完,不等少年回答,便走出了大殿。 紧随其后的温婉女子微微一愣,想了想,同样递上一枚小雨钱,并抱拳作揖,表示感谢,随即走了出去。 两名亲莲剑宗的男弟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甘心地各自丢下一枚小雨钱,没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宗门的颜面丢不得。 轮到最后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时,她还有些忸怩,似乎不知道该以何颜面来面对少年,小手里攥着为数不多的几枚小雨钱,想全放上去,却又有些矛盾。 少年嘴角微扬,主动伸出一只手,轻声说道:“还是给一枚吧,不然回去会挨骂的。以后机灵些,真正的高人都很低调的。” 少女破涕为笑,重重点了点头,恭敬地奉上一枚小雨钱,又深深鞠了一躬,小脸通红的跑了。 杨志撇了撇嘴:“算他赵清风还有些良心,不然老子下次见了,还是照样一刀招呼。” 叶凡不置可否,颠了颠手中的五枚小雨钱,没白忙活,今后的路费算是有了。不过正当他要收起时,又落了两枚小雨钱下来。 叶凡抬首望去,持刀汉子与黑纱妇人一同抱拳行礼,没说什么,不过意思不言而喻。 叶凡微微一笑,起身以江湖人的方式抱拳回礼。 等到最后大殿内人去影空之时,少年的桌案前已经堆出了十几枚小雨钱,并非所有人都重这份情谊,但至少大多数人还是挺有江湖气的。 叶凡收拢起钱财,想了想,似乎还差一个,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背刀汉子。 杨志立马作拢袖状,如临大敌道:“咱俩怎么说也算过命的交情,这点身外之物就不要计较了吧。” 少年摇摇头,义正言辞道:“蚊子再小也是肉,便是亲兄弟,也是要明算账的。” 杨志没有办法,只好苦着脸,从袖中不舍地拿出一枚小雨钱,然后重重地拍在了少年的手里。 “我现在已经开始恨赵清风那家伙起这个头了。” 叶凡咧嘴一笑,将所有的小雨钱尽数收起,抖了抖钱袋,不错不错,现在看着,终于像是个山上的修士了。 两人临走前,已经能驾驭一条陆地蛟龙的小城主有些好奇地问道:“真不向我讨要些什么?” 杨志赶紧朝少年使眼色,一个能拿出巨额神仙钱,手底下还有众多高手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区区的俗世小郡守,身后定然有大靠山。如今这橄榄枝已经抛出,就算不狮子大开口狠狠咬下一块肉来,讨要几件趁手的法器也是可以的。 叶凡止步,望了一眼窗外的蒙蒙细雨,想了想回答道:“可以的话,能借我一把伞吗?外面好像下雨了。” 杨志抚着额头,差点给这祖宗跪了,黄沙郡近百年没下过雨了,你觉得会有人卖伞的吗? 男童怔了怔,笑着点了点头,不多时一个浑身笼罩在黑影中的古怪男子递了把墨伞上来。 叶凡接过,到了声谢,便撑起黑伞走出了城主府的大门。天空中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小了些,也轻柔了些,不过依旧凉爽,沁人心脾。 少年撑着伞走在雨中,街边不时有孩童来回穿梭嬉戏,他淡然一笑,如诗入画,相得益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十之一二 第一百九十九章十之一二 小雨一连下了三日,黄沙郡的百姓也从最初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开始着手庄家地里的事宜。黄沙郡方圆百里虽然都是戈壁沙滩,但城中的土壤依旧肥沃,当初是因为水源有限,百姓家中就算有了田地也不敢多种,顶多开了小苗圃,撒些能换钱的香料种子,等成熟了卖予酒楼和商铺。 可如今有了上天眷顾,不必再为水源问题而发愁,大家也是牟足了力气,开始开垦荒废的田地,播种施肥,期待来年能有个好收成,到时家家户户都能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 城主府内,黑裙女孩正陪着另外一名瘦弱女孩玩着跳格子的小游戏,她要学得东西还有很多,江湖深便找了个人陪她。原先负责定期发放粮食的粮官被撤了,换了名老者担当,男童觉得,都是上了年纪的,应该能聊到一块儿去,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反映上来。 小城主惬意地躺在小背椅上,一摇一晃,蒲扇轻摆。一切都开始朝着正轨的方向运作,照此下去,百年之内,这萧条贫瘠的黄沙郡肯定能发展成为一个富饶强盛的大郡城。 男童咧嘴一笑,生而知之也不全是坏事,要是他真成了个屁本事没有的小顽童,那这黄沙郡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是死于贫困交加,或是流兽之口,都没多大区别,最终偌大的郡城,不过枯骨一堆,实在太煞风景。 刚有了些倦意,四周陡然变得有些异样,男童睁开一只眼,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准确的说是雨滴都停在了半空中,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一同停下了动作,静止不动,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格了一般。 江湖深从背椅上坐起,眯起眼睛,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落魄少年,衣衫褴褛的,模样也是中规中矩,是属于那种一扔进人群中就立马消失不见的类型。 男童看向房间的一脚,阿大与阿二都没反应,而与他一直心意相通的黑裙女孩也没了动静,看来此人的本事远在他们之上。 江湖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出声询问道:“神仙?还是妖怪?” 落魄少年摇摇头,盘腿坐下,与男童等高,反问道:“好玩吗?” 男童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少年想了想,伸手彼此指了指,算是回答了男孩的第一个问题:“你我算是故友吧。” “故友?” 江湖深思索着前世的记忆,又翻看了一下再前世的,好像都不曾见过这个人。 落魄少年见一旁的桌上放了个苹果,便自顾自地拿起啃了起来。 “不用看了,还要更早些呢,早到我都快忘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五百年前?七百年前?还是千年前,算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提也罢。” 江湖深有些头疼了,他最多拥有三世的记忆,第一世是个商人,富甲一方,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经商途中被劫匪给砍了,享年五十三岁。第二世则是个宗门里的修士,天资卓绝,一心向道,活了上百年,巅峰时达九境玉璞,可惜最后未能破镜仙人,渡劫失败,又惨遭同门记恨灭口。 第三世就是如今这副模样,他想想也不急着求什么大道长生了,先过几年安生日子先,结果毛都还没长齐,就遇上个本领通天的家伙上门攀亲,这一世是要飞啊! 落魄少年啃完一个苹果,这才想起正事没干,虽然如今这小子也有些能耐,可比起当初那个以一己之力,搅动蛮荒与南洲大战的‘疯子’来说,还是后者更有意思些。 落魄少年起身,男孩本能有些退怯,没了高手护卫的他其实也就是个普通孩子,啥本事也没有。 “不用怕,就是给你开个窍,把一些原本忘记的事儿给记起来。” 说着,少年指尖轻点男童眉心,一股玄之又玄的光阴长河流入男童脑海,无数记忆碎片开始重组,半柱香过后,男童的空洞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他低着头,抱着脑袋,双肩微微颤抖,口中还不断发出诡异的笑声。 落魄少年抓了抓脸,有些头疼:“额,莫不是发力过猛,给搞傻掉了。” 下一秒,男童突然从椅子上暴起,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那眼睛瞪得比核桃都大,赤红赤红的。 “你……你……” ‘江湖深’大声咆哮着,显得异样愤怒,原本温文尔雅的他此刻仿佛像是彻底变了个人。可这一切在落魄少年的眼中,似乎才合情合理,所以他笑了。 “你竟然……你竟然敢吃我的苹果!”江湖深愤怒地大吼道,拎着对方的脑袋使劲摇晃。 落魄少年被摇得七荤八素,无奈道:“你这家伙的控制欲还是一如既往的病态啊。” 唤回全部记忆的男孩并没有理睬这个昔日的同伴,就是用力晃着对方的脑袋。他的人生信条就是‘我的,我的,全是我的,谁也不准动’。大到一洲之地,小到院子里的一块儿小石子,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谁也不准动,这种强烈到无法遏制的控制欲最终也将演变成‘就是全毁了也不给你一分的’可怕执念。 远古的记忆开启,这个曾统御蛮荒十万凶兽的男人真名:【十豪杰】之一——【御兽使】! 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彻底分开,可即便如此,男童还是抱着那被啃食了只剩果核的苹果黯然伤神,就像丢了身上一块儿肉一样。 少年起身理了理衣裳,没好气道:“我可就这一件衣裳,要是给搞坏了,你赔我啊。” 男童冷哼一声,抱着果核重新坐回摇椅上,轻轻晃悠。 “醒了几个?” “就你我两个。” 男童眉头一皱:“【庸医】呢?我记得当初你俩可死得贼快了。” 落魄少年有些无语,回答道:“我俩本就不善杀伐之道,正面自然不是那四人的对手。” 男童撇撇嘴:“那是不是下一个去找他?” 落魄少年摇摇头:“清扬郡的时候我本想唤醒他,可不知从哪冒出了两个高手,元神出窍,全程盯着,未免被人察觉,只能作罢。那家伙已经去投胎了,等下一世吧。” 男童嗤笑道:“那死胖子终究又是把自己给玩死了。” 落魄少年不置可否,【十豪杰】虽性格迥异,但各有各的本事。虽然比原计划少了一人,但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那人来过了吗?”少年忽然出声问道。 男童点点头,眼神晦冥。 “如何?” 男童看着屋外的细雨,回答道:“一如既往的傻,但是依旧厉害。” 落魄少年沉默了片刻,嘴角微微扬起:“这样啊。”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男童斜着眼睛问道,对于这个始终喜欢躲在幕后,处处精打细算的家伙,他实在提不起好感。 少年紧了紧身上的破衣裳,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秘密。” 换来的是男童砸出的果核,正好命中脑门。 第二百章 武城 第二百章武城 黄昏的余晖下,两条人影被拉得老长。少年打开地图,趁着落日未尽,又确认了一下方向。距离绿柳庄的必经之地,还剩最后一处歇脚点,名为【武城】,同时也是杨志此次远游的目的地。 路上,少年曾问他为什么要远游,男人回答说想让天下人见一见他的刀。少年再问为什么非要到【武城】,杨志则满脸傲然道,因为只有在那,他的刀才能被天下人所看见。 …… 叶凡当时没有听懂,后来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武城】并非是一座简单的俗世郡城,事实上它不属于任何一处王朝,也不受任何势力所管辖,之所以叫【武城】,是因为那里聚集的全是山上的武者。 所谓修行,自古以来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之骄子也好,后起之秀也罢,百年之内便能如雨后春笋般冒个不停,但真正能够达到顶峰,被天下人所认可的其实不过也就那寥寥几人。 而那些上了年纪,醉心长生大道的老怪物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虚名,所以渐渐的,【武城】的价值也就体现在了年轻一辈的交锋之中。 谁人才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具有问鼎天下俊杰的资格,一切的一切,都可在【武城】中见分晓。 “大约还剩小半日的路程,今晚就先将就一下吧,明日快些应该就能在正午时分入城了。”杨志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提议道。 叶凡点点头,夜间赶路确实不智,两人捡了些柴,就着一处挡风石壁生起了火。火光通明,少年从方寸物里取出还未雕完的木剑,借着火光继续刻着。上一把在与黑蛟的对决中被震碎了,如今这把刻着格外小心,或许是熟能生巧,叶凡也是有了心得,雕刻得越来越精致,尤其是那瘆人的骷髅印记,让人看着仿佛就是件活物一般。 杨志盘膝而坐,环刀放在身前,双目紧闭,似乎是在冥想打坐。叶凡瞧了一眼,不知是否是错觉,少年觉得越是靠近【武城】,这家伙的气息就越发内敛,像是将刀刃一点一点收回,就等着出鞘的那一刻。 事实也确实如此,杨志上一次来武城,还是十年前,当时初出茅庐的他也向往着江湖的快意恩仇,山上的大好风光,加上本生天资不差,初次会武,便拿下了‘北洲十人’第七的头衔。当时还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新闻,一个无门无派的山泽野修,能有这份殊荣,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深夜,杨志睁开眼,发现少年依旧在刻剑,只是动作慢了许多,像是遇上了瓶颈,来回倒弄,怎么下刀都不应手。 杨志收起环刀,笑道:“叶兄弟真不去那【武城】的城头上转转,厉害的家伙可全在上边儿,就等着踢人下去呢,要是你我联手,不说拔个头筹,至少前五没跑了的。” 叶凡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这还好事还是让给你吧,我不喜欢踢人屁股。” 他本就是是个过客,到了【武城】,两人也该分道扬镳了。 杨志闻言不禁哈哈大笑,刀意收敛,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天南地北都能聊得起来的猥琐汉子。 —————— 【武城】里的规矩不多,但没人敢逾越,因为守规矩的人在那,过了就是死,甭管身后有多大背景,在这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碧波荡漾的观潮亭内,鬓角双白的老人没了钓鱼的闲情逸致,竿子一甩气得原地跺脚。这位守了【武城】一甲子,雷打不动的老神仙也有犯难的时候。 “来人!快去把那混小子给我找回来,会武当前,他居然还有闲情去夜莺阁听曲儿,简直混账!” 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所谓的‘夜莺阁’其实不过是一些女子修士聚会谈笑,附庸风雅的场所。名字虽显得俗气,但也不是随便撒几个神仙钱就能进得去的,你还得有不俗的背景和浑厚的家底。听闻里面的女子各个年轻貌美,姿色动人,哪怕不开荤,养养眼也能延年益寿。 而老人的孙子便是这夜莺阁的常客,同时也是【武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纨绔。无论是土生土长的‘小家碧玉’,还是远道而来的宗门闺秀,只要瞧上眼了,他都能厚着脸皮贴上去,哪怕事后被人家姑娘提着剑追杀个几条街,他照样能光着屁股蛋大笑,喊上一句:老子值了。 那场面,当真是让城内纨绔子弟人肃然起敬,不禁竖起拇指,由衷赞叹,可歌可泣啊。 街道上,人影匆匆,数名气息沉稳,脚步轻盈的家丁穿行而过,谁也没注意到一旁的街角,有个背着竹筐的年轻人正蹲着与摊主讨价还价。 叶凡与杨志进了城便分道扬镳,杨志说要去会会老朋友,叶凡则打算随便逛逛,顺便买上一些干粮,路上带着吃,两人在城门口分得别。 少年啃了一口手中的白面馒头,眼神纠结,实在有些不舍眼前的两本好书。 摊主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身旁放着个大大的书箱,结构精巧,一本本书放在上面,铺成画般。到了他这年纪,也就没再争什么大道的念想了,走南闯北,能混几个神仙钱养老就行。 今天摊上来了个有些古怪的少年,没去看那精妙的剑谱和拳招,却唯独对这两本铺了灰的老书感兴趣,且一看就是好久,还不肯走。 老人目光低垂,视线一扫而过。一本【百膳法】,一本【侠客行】。前者仅是一本教人做菜的杂书,大到山珍海味,小到烧饼馒头,一应俱全。老人瞧那少年在学做馒头那页停留了许久,想来也是个混的不咋滴的野修,难不成是想改行到俗世去当厨子?至于另一本,则更是无稽之谈,老人翻阅过,上面写的不过是些游侠胡诌的大道理,好看但不实用,要是按照这书上的道理为人处世,恐怕手还没有捂热,就横尸街头了。 少年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忍痛将两本书全买了,花了两枚小雨钱,一想到刚才撒出去的就是几百两黄金,叶凡立马感觉嘴里的馒头似乎都没那么香了。刚起身,打算再逛逛时,身后忽然传来叫喊声和追逐声,叶凡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人给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原地转了个圈,险些跌倒。 来人衣衫不整,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蹦跶了两下就又立马跳了起来。 叶凡这时抬头望去,那人也正好转身,两人四目相对,具是一愣。 第二百零一章 抓错了 第二百零一章抓错了 虽说世上的怪事多不胜数,可叶凡觉得都没今天这事儿怪。 他的眼前仿佛多了面‘镜子’,只是‘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刚从床上爬起,衣衫不整,瞪大了一双眼睛,好似见了鬼般。 叶凡同样张着嘴,一脸惊讶,手里的馒头掉地上了都尤未自觉,愣愣地望着,世上竟然还有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这时,身后的拐角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那模样酷似叶凡的少年抖了个机灵,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解开了衣裳就往叶凡头上扔去。 叶凡刚从震惊中缓过神就被这人的衣裳盖了一脸,等他取下时,那人早就光着膀子跑远了。 大街上裸奔,这事儿就是在人迹罕至的小镇上都没人敢做。 “真是个怪人。” 少年喃喃自语,有些好笑,就当看了场戏,也没太当回事,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不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可话音刚落,身后就突然蹿出一群气势汹汹的家丁把他给围住了。 “小少爷,还是快跟我们回去吧,老爷都快气疯了。” 言罢,就不由分说地将叶凡给架了起来,双脚离地,八抬大轿似的抬着往回走。 叶凡还想解释一二,告诉他们认错人啦。不想这群下人似乎早已对这位‘纨绔少爷’的花花肠子了然于心,任叶凡怎么解释,他们口中就是一句:老爷吩咐的,一定要带您回去。 直到叶凡被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给扛着带走后,不远处街角屋檐下的水缸内才鬼鬼祟祟地探出一颗脑袋来。 浑身上下仅剩一条裤衩的少年双手合十,略感歉意道:“多有得罪了兄弟,老爷子是个明白人,弄清后肯定会放了你的。也怪你点儿背,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撞枪口上,我就不去换你了,要是被抓回去,本少爷少不了要脱层皮的。” 说着,只见少年双拳双脚同时发力,结识的瓦缸顿时开了四个小口,真气凝聚,穿而不碎,可见所谓的纨绔也非真是不学无术。手一提,脚一迈,立马滴溜溜地跑了。 正在院子里安心吃枣女童意外瞧见了这一幕,脸蛋红扑扑地叫嚷起来:“娘亲,咱们家的水缸跑啦。” 屋内妇人正在做饭,听了后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 观朝亭内,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许久,老人怎么看都觉得惊奇,而少年则一脸的无奈。 “这……就是你们抓回来的小少爷?”老人朝着一旁战战兢兢的仆人问道。 仆人不敢说谎,直言当时逮着时这人他就拿着小少爷的衣裳,模样也没错,所以他们也没多想,就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了小少爷给抬了回来。可如今再想想,好像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小少爷光顾着逃命,哪有时间换衣裳。而且仔细分辨的话,两人还是有些微弱的差别的。比如小少爷的脸要更白净些,眉眼间不免有些阴柔气,那是常年进出风月场所留下的痕迹,而眼前这小子面色则有些……粗糙,像是经常风餐露宿,眼神也很呆滞,没小少爷那股精明劲儿。 老人捂着脸,叹了口气:“错啦,错啦,你们让那臭小子给耍了。” 仆人立马跪倒在地,告罪道:“请老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这次小的一定会将小少爷给完完整整地带回来的。” 老人摆了摆手,很是无奈,刚才没能抓到的话这会儿就更不可能抓到了。按照那臭小子的脾性,这会儿肯定已经出了城,不在外边儿躲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也就只有等那时自个儿气消了,他才会屁颠屁颠地滚回来,再玩一出‘负荆请罪’的老套戏码,少不了还要挤下几滴泪来才显得爷慈子孝。 打发了下人离去,老人重新坐回了少年对面,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并非自己的亲孙子,不过天底下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还是让老人有些诧异。要不是知道自己儿子秉性,且在孙儿刚出生不久,夫妻两人就双双殒命,他都要怀疑这少年是不是从哪蹦出来的私生子了,到时他这家可就热闹了,来来往往,看笑话的绝不在少数。 “叫什么?”老人拿起手边的一盏茶,来回滑动杯盖,不咸不淡地问道。 叶凡撇了撇嘴,没有立马回答,想来也是,好好地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给抬走了,换谁都会郁闷的。 老人眼角一瞥,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哼道:“年纪不大,倒是傲气的很,你可知道我是谁?” 叶凡看了一眼先前仆人离开的方向,回答道:“能把一个金刚境的武夫当家仆使唤,我觉得老人家你肯定大有来头。” 老人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少年年纪轻轻,眼光倒是挺毒的。 “既然知道,不巴结我一下。看你这身打扮,想必也是来【武城】争夺那十人头衔的吧。”老人似乎看穿了少年的心思,抿了一口香茶,笃定道。 “不是。”叶凡面无表情,如实回答。 老人脸色一僵,放下杯盏,不露痕迹地继续道:“那就是想来这找份差事,混个家族的供奉当当,倒也能衣食无忧。不过你这年纪可少见的很,一般都只有快要入土的老家伙才选这活计。” “也不是。”少年眨着眼睛,继续否认道。 老人的眉头微微皱起,脸色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随和了。 “总不会是仰慕这儿的夜莺阁,想来听听曲,吟吟诗,当一会儿所谓的‘风流’人物吧?” 少年一拍手,老人眼前一亮,不禁喜上眉梢,还当自己总算是猜中了,谁料下一句就是:“呵呵,你又猜错了。” “轰!” 青石堆砌的圆桌被一掌拍碎,老人愤而起身,大声呵斥道:“你家长辈难道就没提醒过你,出门在外都该尊老爱幼的吗?” 三番两次被人拂了面子,以老人的暴脾气早就按捺不住了。 叶凡有些黯然,低头嘟囔道:“我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哪来的长辈。唯一算得上的也埋土里很久了,现在,估计他坟头的草都有这么高了。” 少年说着还抬手比划了一下,有些难过,自己出来这么久,不知李老头的坟有没有人打理,不会真让杂草给盖了吧。 第二百零二章 暂住 第二百零二章暂住 老人气得面色涨红,却又不好发作。这事儿他本就不占理,问少年名讳也不过是想顺水推舟做些补偿,毕竟也是自家把人给绑来的。 老人一生光明磊落,从不亏欠任何人,唯独对自个儿孙子背了还不起的债,所以平日里也是溺爱万分,疏于管教,才祸事不断。可真要打要杀,也确实舍不得,所以爷孙俩的关系也只能一直干耗着。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也懒得再和这少年扯皮,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福祸自重,你不要,我也勉强不得。一会儿我让账房支些钱财给你,算是赔罪,领了你就自行离去吧。” 听到能走了,少年也不客气,起身走了两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老人家您在这【武城】里得地位很高吗?” 老人背负双手,淡然道:“说一不二。” 这话并非信口开河,偌大的【武城】,来往修行者都不胜数,要是没人看着,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叶凡想了想,郑重其事地抱拳问道:“那我想像您打听个事儿,您知道这个所谓的【北洲十人】的排名是怎么算的吗?” 老人睁开眼,冷笑道:“一块肉,一群狼,还能怎么算,自然是爪牙利的先啃。” 少年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道:“危险吗?” 老人冷哼一声,沉声道:“大道无情,修行一事哪来安逸之说,你有如今的修为,难不成是躺家里睡大觉睡出来的吗?” 老人说着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少年,眼神有些异样。十六岁的年纪,雄胆境武夫,外加龙门境修士,气武同修,且底子还打得结实,这样的资质,不要说放在北洲,就是剑修云集,天才聚居的东洲,也能排得上号。这也是让老人惊讶的地方,能陪少年说这么久的话,可不仅仅只是因为这小子长得像自己的孙子。 见少年低头沉默不语,老人嗤笑道:“怎么?现在想反悔了,以你的修为,不讨个好彩头可惜了。” 叶凡摇摇头,说道:“我有个朋友要争一争这名号,他很厉害,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 老人微微一愣,看着少年的眼睛不像做作,神情微微柔和了些,不过转身依旧冷笑道:“大道修行,本就逆天行事,你那朋友明白其中凶险,却依旧想去搏上一搏,此等豪迈气概,当是大丈夫所为,何须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少年的头垂得更低了,没有开口,情绪显得有些失落。 好在老人最后还是补了一句:“【武城】内虽然允许大道相争,但都正大光明,点到为止。我也会看着些,毕竟来这的都是我北洲将来的翘楚,无论胜负,死了总是可惜的。” 少年闻言欣然一笑,由衷感激地向老人抱拳告辞。 老人看着少年远去,莫名想笑。十几年来,渴望来他这儿登门拜访,虚心求教的年轻俊杰数不胜数。有用家世和重金当敲门砖的;也有死皮赖脸跪在大门前不走的。其中也不乏天资卓绝之辈和心性坚韧之人。老人瞧了不少,也指点了不少,但结果都是差强人意,始终过不去那道坎儿。 今日倒是有趣,第一次有人见了他,不是为了自个儿的武道铺路,而是询问起别人的事来,也不知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就在少年即将跨出大门的时候,老人忽然从身后叫住了他。叶凡疑惑地回头,老人摸着胡须笑道:“再过七日,就是约定会武的日子,你若真放心不下,大可等他比完了再走。可以在我这暂且住下,也算是府上无故将你绑回的一点歉意。” 老人其实也藏了一点儿私心,会武将近,要是让来此的各大宗门知道他秦牧年的孙子‘临阵脱逃’,那他这张老脸可就要挂不住了。不如索性放个‘假’的在府里,对外宣称孙子正潜心修炼,反正这小子被绑回来时大街小巷的人也都瞧见了,自然不会怀疑。等过了这阵儿,再换回来就是。 叶凡微微迟疑,又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的朋友不多,一起生死奋战的就更没有几个了,想着反正已经临近绿柳庄,也不差这七日。 当然,有免费的食宿也是一个重大原因,刚花出去一笔‘巨款’,少年心疼的紧,自然是能省则省。 叶凡在一名下人的带领下,穿廊过道,最终被安排在了一处风景优美的独栋大院内。真正走过一番后,叶凡才发现这庄子真是别有洞天,里面大得惊人,假山流瀑一应俱全,也不知是以何种神通手段,竟然能在自家院子悬空挂上一道飞瀑,瞧着蔚为壮观。 天色尚早,叶凡收拾好行李后便出了房间,来到院中,从咫尺物中拿出一张太师背椅,面朝阳,惬意地躺了上去。在黄沙郡时,见那男孩躺着,摇摇晃晃很是有趣,叶凡便在路上也购置了一张。人往上面一趟,拿出刚买的【侠客行】,清风过页,听瀑流响,当真别有一番风味。 远远的,有着一身金刚境不俗修为的家丁瞧见了,挠挠头,有些看不明白。老爷的庄子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其中草木亭台,山水布局都蕴含阴阳道法的大学问。可明目,清耳,静心,平意;任何一个修行者在这住上十天半个月,都大有裨益。便是从小不学无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少爷,在老爷拿棍棒每天敲打下,这些年下来,也混了个不择不扣,底子浑厚的金刚境武夫了。 “这少年住进来,既不练剑也不练拳,光看书有何用?”家丁摇头叹息,转身离去,为少年错过一桩天大机缘而感到惋惜。 叶凡倒是浑然未觉,只是觉得此处风景优美,令人通体舒畅,看起书来尤为清爽。 翻开第一页,一行浅显易懂的文字映入眼帘: 何为【侠】者?以人助人,以大助小,以强助弱,是谓侠也! 少年微微一笑,觉得说得在理,也不理会这短短一行字就已经占去书页一面,有着‘滥竽充数’的嫌疑,依旧静心品读。书中皆是道理,没啥大文采,看着也不像是出自文墨大家之手,倒是读起来朗朗上口,便是不曾入过私塾的庄稼汉听了也能明白几分意思。 这也是叶凡决定买它的原因,毕竟书是给人读的,要是写得过于玄妙晦涩,那上面的道理又该讲给谁听。 第二百零三章 背锅 第二百零三章背锅 说是暂住,但消息传开后庄子上的仆从显然是将叶凡当成了贵客,加上面容又与小少爷实在酷似,大伙儿都猜不透老爷的心思,于是更加不敢怠慢。结果就是院子里只要稍有异动,就能惊来好一片人来,端茶递水,捏腰捶腿,就是嘴巴沾了馒头屑也能立马冒出七八个婀娜多姿,美艳动人的俏丽侍女,掏出绣帕抢着来擦。 从小独立生活的少年哪里受得了这阔少爷般的待遇,总是被好几十双眼睛盯着,时刻如芒在背,倒不是有恶意,只是那感觉是实在让人受不了,书也看不下去了,赶紧找了个借口出门躲躲。 秦老爷子知道后哈哈一笑,也没阻拦,只是让一名机灵些的仆人贴身跟随。【武城】里皆知他秦牧年的孙子是一等一的纨绔,熟悉的自然没人敢上来触这霉头,而且适当的露脸,也不容易让人起疑。只是告诫了府中下人,等人回来以后,不用事事照看着,不像自己那不成器的孙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养这么大还是一副不成器的德性。 出了秦府的大门,叶凡本想去街上逛逛,不过看了一眼身旁跟着的年轻小斯,想象还是作罢。这种带着‘恶仆’上街的美事,他做梦都没想过,要不是秦老爷子那句‘就当带个钱袋,买啥都由我秦府来给,’叶凡还真就直接跑了。 “少爷要是觉得小的碍眼,小的也可远远跟着,绝不搅了少爷心情。”小斯满脸的堆笑地说道。 小斯名叫张三,是被秦老爷子收养的孤儿之一,资质虽不算出众,但在隐匿气息,打探消息这一块儿可是好手。好几次小少爷出逃,都是他悄悄在后面跟着,然后随时向老爷汇报动向,从未出过错。只是今日不想阴沟里翻了船,闹出了笑话。 叶凡摆摆手,对于‘少爷’这个称呼实在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只是说了几次,下人们似乎都统一口径,怎么也不肯改,叶凡拗不过也只好作罢。 挑了条还算僻静的小道,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武城】很大,一眼望不到边,这里除了是年轻一辈展现自我的高台外,同时也是各地商贸往来的要点,各处仙家渡口都有联系,手里有些闲钱的修士都会来此淘几件用得上的玩意儿,运气好些的,说不定还能遇上一些宗门的捡漏。 叶凡走的不快不慢,拐过两个巷子口,忽遇见几个人影在眼前掠过,飞檐走壁,刀枪剑鸣,好大的江湖气。 叶凡微微一愣,指了指,有些不懂,倒是身后的张三早已见怪不怪了。 “少爷莫怪,会武将至,总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喜欢招惹是非,一来二去的,也就习惯了。” 叶凡嘴角扯了扯,经张三解释才明白了其中的条条道道。所谓的‘招惹是非’其实也不过是武者们相互试探的手段,一般都不会动真格,面上剑拔弩张,实际上就是彼此探个地,图个心里有数。 这时恰巧又有一波人马从巷尾缓缓走来,气氛倒是比之前一波融洽许多。有人高声笑语,气概豪迈。有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女子雍容华贵,男子气宇轩昂,一眼望去,各个人中龙凤。 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的俊逸公子,腰间一侧悬着温水美玉,另一侧则悬挂着一柄精致长剑。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周围之人尽是阿谀奉承之词,一看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主。 叶凡瞧见了他们,他们自然也看见不远处的少年,巷子不算窄小,但这么多人同时遇上了,自然得有一方退避。 叶凡并未多想,自己这边人少,让一下也无妨。刚要挪脚,就被身后的张三不留痕迹的挡住了退路。 “少爷,这一步可退不得啊。” 叶凡眉头一皱,转过头去,眼神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对面那气质华贵的公子哥倒先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吆喝,这不是咱们【武城】一等一的大天才,秦老神仙的孙子,秦凯秦大少爷吗?今个儿不在温柔乡里待着,怎么有空出来溜达啦?” 听着这充满嘲讽的口气,叶凡顿感头大,有种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无奈。 张三小声解释道:“是赵家的嫡长孙,名叫赵翼斗,与咱家小少爷一直不对付,人狠脾气臭,不好对付。” 姓赵的公子哥大步走来,凑近瞧了瞧叶凡的脸,脸上那浓浓的傲气和不屑就是瞎子也能感觉得到。 叶凡微微皱了皱眉头,不会还是耐心解释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人,虽然长得差不多,但真不是他。” 赵翼斗脸色变得十分尤其,后退了一步,长大嘴,一脸吃惊道:“真不是啊?” 叶凡认真地点点头,后者顿时露出无比懊悔的神情:“欸啊!真是失礼失礼了,是我认错了,你不是秦凯……” “那谁是啊!” 公子哥话锋一转,伸着指头满脸鄙夷地叫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蠢,所以其他人也都和你一样蠢啊!这个理由,你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都用过了,为什么每次都是一样的话,你就不能换个花样,让我有点儿新鲜感吗?” 叶凡顿时无言以对,转头问张三:“你家小少爷经常这么坑人的吗?” 张三也是无奈,小声回答道:“小少爷遇到仇家最常说的一句就是‘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他’。” 叶凡满头黑线,好吧,唯一的出路瞬间被堵死了,这下怎么解释好像都不行了,反而还会让对方的怒气越来越甚。 赵翼斗深深吸了口气,或许是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自己与这‘废物’当街对骂实在有失风度,收回手折扇一开,冷笑道:“好了,本公子时间有限,就不与你这泼皮多费口舌,只提醒你一句,这次的八方会武,【北洲十人】的名额我赵家志在必得,你要是不想被打得满地找牙,就乖乖回你的夜莺阁躺着,继续做你的春秀大梦吧,滚开。” 叶凡听的云里雾里,无缘无故被人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呢。 见少年仍站在原地,没有让路,赵姓公子嘴角一挑:“怎么,还想动手?别忘了上次是谁连滚带爬地翻墙跑了,就是让你单手,也照样能把你揍趴下。” 说着,赵翼斗果真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探出,四指并拢,朝着少年勾了勾,挑衅意味十足。 身后的青年男女也开始起哄,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终究是个草包,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怕不是都丢女人肚皮上了吧。” “秦老也是家门不幸,想少庄主与夫人是何等英雄,除魔卫道,死而后已,竟生出这等无用的废材,真是辱没了秦家门风。” 少年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那根弦感觉已经快绷到极限了。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赵翼斗嘴角冷笑,盖棺定论道:“真是有娘养没爹教的东西,天生命犯煞星,我看你跟谁都亲近不得,秦一家老小也早晚都会被你给克死。” “轰!” 话音刚落,巷子里边扬起了大片灰尘,身后的男女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少年已经大步从他们中间穿过,没有回头,背影坚如山岳。 众人僵硬地转过脑袋,视线不觉聚集到一处,一旁的墙壁已经深深陷了进去,赵公子整个人都印在了墙里,半边脸几乎肿成了馒头,两眼泛白,算是彻底昏死过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 面具 第二百零四章面具 出了巷子,叶凡深深吸了几口气,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了数次,才将心境慢慢平复下来。 按理说,以前独自生活了这么久,在小镇上受的委屈也不少,不至于会轻易动怒才对。但是那赵姓公子说的话却让他莫名觉得烦躁,甚至有些心慌,这时一时乱了分寸。 在小镇上,没人对他好,日子虽过得艰辛,但少年很知足。可出来后,一切似乎都变了。 叶凡觉得有些迷茫,人的性命在外面竟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木子城,驼背老人帮他淬炼体魄,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小叶子给他做饭,教会他如何与人相处,结果也死了。 披霞山上,人与妖厮杀,文与将相斗,结果更是尸横遍也。 清扬郡里,无辜的孩子成了权力者的牺牲品。一夜之间,那一尘不染的‘白’成了鲜红,血更是浸染了整个街道。该死的,不该的死全死了,可自己却偏偏活了下来。 而刚离开不久的黄沙郡如今看来还算好的,因为死的人最少,那也是少年难得不讨厌的雨天。 其实叶凡冥冥之中也有所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离开小镇就一路上跟着自己,看不见摸不着,玄之又玄。却总散发着尸体与死亡的气息,赶也赶不走,让人觉得无比恶心。而更让人心烦意乱的是,随着修为慢慢提升,叶凡竟渐渐觉得,这诡异的气息似乎就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所到之处,死气弥漫,万物生灵,皆为枯骨。 ………… “少年?您没事吧?” 听到声音,叶凡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歉意道:“没事儿,一时没忍住,不过这下可要给秦老爷子添麻烦了,回去我便向他告罪。” 谁知张三却竖起了大拇指,脸上掩不住的激动说道:“少年说得哪里话,小的看您那一拳出得可是真解气。您是有所不知,那赵家长孙仗着自己修为高和家底殷实,平日里可没少在咱家小少爷面前耀武扬威,您这一拳下去,可是给秦家大大涨脸了。老爷听了只有高兴的份儿,哪有怪罪的道理。” 原来秦家小少爷秦凯虽然被老爷子逼着练武,可毕竟少年心性,贪玩的多,用功的少,所以哪怕是同境界里,与赵翼斗过招也是输多赢少,一是怕事,二是真没斗志。两人遇上了,通常也是秦凯打个马虎认怂,要不就是脚底抹油开溜,哪像今天这样,二话不说直接上去一拳撩翻。 张三想着心里就暗暗发笑,他都可以想象这事儿传回赵家以后,赵家的长辈定然会惊得站不住脚,人心惶惶。 叶凡也是没想到自己这身份的正主居然会这么窝囊,如今自己顶着和他一样的脸在外面走,不知是好还是坏。 想了想,叶凡还是折返回了街上,恰巧看见有卖面具的商铺,便快步走了进去。 张三看出了叶凡的心思,也没说什么,反正有了巷子口的那一幕,消息很快就会在【武城】内传开,没人会怀疑秦家的小少爷已经不在了,只会觉得这些年他是在故意藏拙,韬光养晦,为的就是这次会武能一鸣惊人,光耀门楣。 张三原以为少年会挑个威武些的面具,毕竟这年头喜欢故作神秘的江湖游侠儿也不在少数,他们大都会戴个鬼面或是仙面,增加自身的‘神秘度’。既在不经意间提高了身价,又不容易事后遭仇家追杀。 正应了书里那句老话:事了拂袖去,深藏功与名。 可是当张三看到叶凡手里精心挑选的面具后,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少爷,您……不会真要选这个吧。” 就连店铺的掌柜瞧了也是一脸的意外,少年手里拿的可跟杀气,神秘沾不上一点儿边,就连三岁的稚童都不会想要。 叶凡倒觉得挺好,将那肥头大耳的猪头盖在了脸上,瞧着很是喜庆。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不会被认出来了。”叶凡的手轻轻朝脸上按了按,觉得尺寸大小正合适。 张三无言以对,掏钱付了账。心里想着:是不会被认出来了,可走在大街上,会盯着您瞧的也肯定不在少数啊。 叶凡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这张猪脸让他勾起了一段有趣的过往。小时候,每逢过年,小镇就冷清的很,甚至变得比以往还要陌生,家家户户紧闭门扉,偶有喧闹声传出,不是喜迎新年的庆祝,倒像是抱怨日子又过去了一年。 年复一年,还不知要过多久,还不知要被关多久。 少年当时不懂,还以为过年就是这氛围。当时他喜欢坐在院外的门槛上,无论多冷的风都不回屋,只是静静听外面的声音,无论多小声,他都竖起耳朵听,在风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记,自家的小院是多么空旷,多么寂寥。 这样的‘新年’少年独自过了很久,直到一人的出现才有了改观,叶凡依稀记得,那年下了场早雪,白茫茫的一片铺面大地,不算多冷。那胖嘟嘟的身影就这么吱嘎吱嘎地踩着厚雪,毫无征兆地来到他的面前,圆滚滚的脸上带着的就是一张猪脸面具。 “你叫什么,为什么坐在这儿,不冷吗?对了,你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这是我爹买给我的,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过年我家吃了猪肉馅儿的饺子,可好吃了,你吃过吗,没吃过也没关系,我可以说给你听。” 那胖乎乎的身影越说越带劲儿,自来熟的很,结果没把少年馋住,自个儿的口水倒是先流了一地。 事后听说小胖墩当晚回家就被他爹给打了,还是吊起来打得那种,狠狠的,往死里揍。一气之下,就连新买的面具也给扔火炕里头了,烧得渣都不剩。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想过了两天,这家伙又鼻青脸肿的来找少年,问想不想听韭菜馅儿的,昨天刚吃,就是晚上睡觉有些不踏实,老想放屁,被老爹给踹下炕了几次。 ………… 叶凡拍了拍面上这猪脸,不觉笑出了声。张三和掌柜的都有些懵圈,不明白一个丑面具有啥好乐呵的。 只有少年知道,那一年对他来说,才真正有了些年味儿。 第二百零五章 白衣入城 第二百零五章白衣入城 在武城的街角坐落着一处卖点心的小茶铺,地段不算好,店面也不大,支一杆旗,摆上两张座椅板凳,就算开张,占得还是街坊邻居的地儿,当然事后都有说法,绝不白占便宜。 已经临近晌午,兜里有钱的江湖人都去酒楼吃喝,只有一群馋嘴的孩子喜欢盯着蒸笼屉里望眼欲穿,直到家里喊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铺子里,只有一位耄耋老人与一年龄女子在忙。女子容貌说不上有多精美,但打扮的干干净净,素面朝天,有着一股江南水乡的绵柔。 小茶铺生意尚可,平日里只赚些孩童与持家妇人的小钱,那些远道而来的武者与修士自然瞧不上。只是今日却是个例外,一个背刀的汉子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上午,光桌上的茶水就换了两壶,女子每次去添时,汉子总会额外再要上一份点心,来来回回倒是吃了不少。 汉子心中几经辗转,想着下次那姑娘再来换茶水时,定要说上几句话。忽然眼前一晃,有个人影在对面落座,汉子下意识地看去,不禁一愣,这货怎么是个‘猪头’? “光喝茶不累吗?”少年开口问道,语气多少有些揶揄,还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汉子微微一愣,随即恍然,笑道:“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古怪趣味?” 叶凡无奈叹了口气,将面具摘下,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提了提壶,却发现已经空了。 “我这张脸在这似乎仇家挺多的,还是遮着些好。” 杨志听了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多想,恰巧那温婉的姑娘听到动静,便来换上一壶新的。 叶凡要了两份点心,原以为眼前的汉子会趁机与女子搭上几句,结果一转头却发现这家伙的脑袋低得比杯子高不了多少,不禁有些无奈。 等女子离开后,叶凡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说的老朋友不会就是她吧,要是真喜欢,光喝茶可没用啊。” 汉子摇摇头,神色不再拘谨,而是极为认真道:“人家是正经姑娘,我这糙汉子哪配的上啊?” 叶凡有些意外,一开始他也就是随便逛逛,偶然看见汉子在这坐了这么,这才有了兴趣来瞧瞧。 杨志回忆道,当初他刚来武城时,不清楚这里边儿的水有多深,以为结交几个江湖义气的兄弟就是大侠风范,结果一来二去,知心的兄弟没交上,倒是把自己兜里的钱财散尽一空,白白饿了两天肚子。要不是最后有个小丫头见他实在可怜,送了些卖剩的糕点,十年前的那场会武,他也拿不到这第七的名头。 “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小丫头如今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或许人家也早就不记得了。不过我杨志是什么人,受了他人恩惠哪有不报的道理,兄弟你说是不是。” 汉子说得极为豪迈,提杯当酒豪饮,却忘了这是刚换的新茶,还烫着,结果那叫一个酸爽。 叶凡瞧着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天下文字千千万,唯‘情’之一字最是难懂,既伤人也伤己。 而当女子端了点心上来时,叶凡直言问了一句‘不知姑娘可曾婚配?’。对面的汉子听了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像老牛耕地一般。 少女脸色微微泛红,虽有些羞恼,不过还是老实回答了句‘尚未婚配’。原以为是遇上了胡搅蛮缠的客人,出门在外总少不了。好在少年仅是问了一句,就没再继续为难,倒是让女子暗暗舒了口气。 待女子走远,叶凡朝对面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听见没,你还有机会。” 汉子轻哼,骂了一句‘多管闲事’,可嘴角的笑意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下去。 ………… 城门口,一袭白衣入了城,身后跟着两人,都修为不俗。有心人瞧了,不觉心头微颤,这二人并非别人,而是上次会武评出的‘北洲十人’中的两位。 第八的【亮银枪】陈飞月与第九的【君子扇】沈聪。 两人皆是年轻俊杰,不到而立年纪,修为已达宗师境界。这等天资放在任何一处地方豪强或是宗门内,都是掌中瑰宝,前途无量。 只是如今两人不似当初意气风发,仅是跟在那一袭白衣身后,沉默不语,像极了家中的侍卫或仆从。 白衣男子面容俊朗,双手负于身后,不曾佩戴任何刀剑,整个人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高人一等的狂傲气息,且毫不掩饰。 “【武城】,天下武者之城,名字起的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真像传闻的一样。” 白衣男子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尽是狂傲之色,言语放纵,睥睨天下英雄。 可面对这份傲气,身后的两人却没人敢反驳,因为他们知道眼前之人有这狂傲的资本。 在找上他们之前,白衣男子先找了排名第十的【混元金刚】,结果那傻大个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面对男子的招揽丝毫没有动心,反而满口污言秽语的骂了起来。 然后……他就死了,号称金刚不坏,铜皮铁骨的大汉硬生生地被人当场削成了人棍,然后装进麻袋沉进了江里。 来此之前,男子又带着两人去了趟‘青莲剑宗’,向那十人中的第六讨教了一番,结果不言而喻,完胜。 赵清风的配剑被白衣男子单手折断,就连寄出的本命飞剑也险些分崩离析。好在男子算是给了‘青莲剑宗’几分薄面,没有赶尽杀绝。可就是这么一个苦果,青莲剑宗的前辈却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离去。 白衣男子扯了扯嘴角,叹息道:“实在无趣啊,原来所谓的‘北洲十人’都是群酒囊饭袋,想来排名靠前的几个也不过尔尔。如今这世道,沽名钓誉的小人倒是如过江之鲤,多不胜数,可跃龙门的却一个都没有,无趣,实在无趣啊。” 身后的两人默不作声,即使是被这样侮辱痛骂,他们也只能默默受着,在山上人的眼中,修为高,背景高,有时真是能压死人的。 第二百零六章 四死,五空 第二百零六章四死,五空 今日,赵家来了贵客,赵家老祖亲自出面,摒退了所有下人,将那三人迎进了屋里。 男子一袭白衣,堂而皇之地坐在主家的位置上,两位‘北洲十人’则坐在了下手。已是花甲之年的老者却站着,毕恭毕敬。 “客套话就免了,作为赵氏的旁支,你这些年在武城干得还算尽心尽力,老爷子发话了,今年让我带个资质尚可的回去,算是给你赵家祖荫添砖加瓦了。” 白衣男子像是走个过场,将来时父亲的吩咐依葫芦画瓢的念了出来,本身并不在意。虽说是同气连枝,可山上出身与俗世出身可是一道天堑壕沟,哪怕骨子里沾了点血缘,可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 修行之人,视线只往天上看,何时俯身在意过脚下的蝼蚁了。 赵家老祖闻言喜极涕淋,匍匐叩首,感谢主家恩泽,并发誓今后也定当全心全意为主家效忠,不敢有丝毫懈怠。 白衣男子摆摆手,说了客套话免了,老东西耳背就是听不懂人话,开门见山道:“这次会武,老爷子要我会会所谓的江湖豪杰,最不济也必须是前五,后边几个我都已经领教过了,不值一提。前面五个,今年会来几个?” 赵家老祖起身,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按照往年的惯例,已经夺得魁首,榜眼和探花的三位是不屑再回武城比斗的,他们为了砥砺自身的修为,可能已经离开北洲,前往别处历练,所以今年回来的几率不大。” “那就还剩两个。” 白衣男子微微皱眉,有些失望,本想全部领教一下,看来剩下三个只能等他今后挨个去找了。 赵家老祖摇头道:“赵家的探子收到消息,现如今第四与第五的位置其实是空出来的,想必今年的会武将更热闹些。” 白衣男子眉毛一挑,疑惑道:“什么叫空出来了?” 老人解释道:“原本排名第五的【竹剑仙】已经被证实死在了清扬郡里,听说是一剑独战三百骑,鏖战一夜,死得其所。而以身法鬼魅,无迹可寻着称的第四【逍遥隐】听说因为改不掉天性陋习,翻墙入院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被人花高价买凶给杀了,事后不仅是尸体,就连他这个人也彻彻底底地在江湖上被抹除了。” 白衣男子脸色立马变得有些阴沉,不怒自威。 “这算什么,我这大老远白跑一趟?” 什么‘北洲十人’,根本名不副实,实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第五的死在一群凡夫俗子手里,第四的更离谱,擅长鬼魅身法的竟被刺客给暗杀了,逗小爷玩呢?天底下什么刺客这么厉害,说杀就杀,要真如此,早该名声大噪了吧。 —————— “阿嚏” 背着剑匣的矮个少年正对着小溪洗脸,蓦然打了个喷嚏,抽抽鼻子,感觉像是感冒了。 不远处,身背画卷的男子正在生火做饭,感叹老天不公,自己怎么说也是家族内数一数二的天字位高手,啥时候成了带孩子的保姆了。 “鸡翅记得烤嫩些,多放些孜然,我爱吃。”少年用屁股对着男子,边擤鼻涕边说道。 画贰翻了个白眼,虽心中万分不愿,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好嘞,大爷。” 要搁半个多月前,他可没这闲情在这烤鸡翅膀。头回带这小子出任务,对方又是个擅长跑路的角色,修为虽不怎么高,但是那一身隐匿的本事就连很多元婴境的前辈都十分头疼。对方若真打算打个洞藏起来,那还真不好找。 说实话,画贰对这趟旅程是很不看好的,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并不清楚首领为何要破格将这小屁孩提升到天字位的行列,要知道能在这一层的,无一不是家族内的核心人物。 直到半个月前,他们终于找到了对方,那也是画贰第一次见这小子出手,那时他才明白,首领看中的并非是这小子如今的修为,而是他今后的潜能。 想起那被千把利刃刺穿的山峰,画贰不禁打了个寒战,那当真是一点活路都没给对方留啊,上千把飞剑像雨一样来回落个不停,狂轰乱炸,循环往复足足下了大半个时辰,就是那人隐匿身法再好,面对能轰平整个山峰的剑雨也无处可躲,一番抵抗之后,最终还是被当场扎成了刺猬。 自始自终少年手里都未握过剑,那些剑环绕在其身侧,仿佛每一柄都有灵性,自动护主,自主攻伐,完全不需少年操心。 别人是御剑,而他是仿佛天生就被剑所眷顾,只有抢着凑上来的分儿,根本不需少年去驾驭。 【剑主】这名字起的,当真一点水分都没有。 少年口中含着溪水,咕噜噜的漱口,吐出以后感觉没有家乡的甜,还有些冰凉。他将脸整个浸入流淌的溪水中,想看看下面有没有鱼,可惜没有,做不了红烧鲤鱼。 ———————— 吃完点心,又与杨志寒暄了一阵,叶凡便笑着离开了,也不管这糙汉子今天能否顺利和那姑娘搭上话,反正能帮的他都已经帮了。 少年又在街上转了一圈,带着面具确实没人认得,可回头看的也不在少数,毕竟这东西小孩子戴着是讨喜,大人戴了就有些辣眼睛了。一些个相伴而行的妙龄少女更是会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娇笑不止。 叶凡实在被瞧得有些无奈,感觉和府里差不多,也没再逛下去的兴致,便带着张三匆匆回了秦府。 一回来就听下人说秦老爷子摆了宴席,请少爷前去一叙。叶凡想了想,吃喝都在人家,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恰巧他也饿了,便由下人领了路,去了府内的一处小楼。 小楼清净幽雅,叶凡拾级而上,推开门,老人已经等候多时,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香气扑鼻。 叶凡也不客气,在老人对面落座。桌上有酒,他便主动开了一壶,顺手给老人满上,想了想,自己也斟了一杯。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举杯共饮,江湖事,酒中人,一醉解千愁。 第二百零七章 心结 第二百零七章心结 叶凡吃得满头大汗,下筷频繁,不得不说这府中厨子的手艺是相当不错,各式美味佳肴都烹饪的有滋有味,少年只恨自己就一张嘴,怎么塞也才那么一点地方。 老人瞧了不禁莞尔一笑,这小子倒是一点儿也不拘谨,很对自己的脾气。 “你与那臭小子模样虽差不多,可别处倒一点儿也不像。” 叶凡眨眨眼,看着老人,腮帮子鼓鼓,细细咀嚼。 老人放下酒杯,夹了一筷咸淡适宜的时蔬放入口中,淡淡道:“那臭小子吃起饭可没你这般‘豪气’,一桌子菜能稍微尝上两口就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叶凡努力将口中的美味咽下,满不在乎道:“那他肯定没试过饿肚子的滋味,那感觉真不好受。” 老人眼神稍显恍惚,自小到大自己的孙子何时饿过肚子,就是磕磕碰碰都没有过多少,时常要人看着,护着,可是名副其实泡在糖水里长大的。 秦牧年提了一杯酒,神色认真道:“今日还是要谢谢你,巷子口那一拳,解气!可是给我秦家大大长了脸。” 叶凡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给老人倒了一杯,笑道:“老爷子不怪罪就好,我也是一时没忍住,唐突了。” 老人放下酒杯,摆摆手,轻哼道:“忍什么忍,大丈夫习武本就不是受气了,该出拳时就出拳,该拔剑时也绝不含糊。要是处处碍这碍那的,能活出个鸟样啊。” 叶凡竖起了拇指,大赞:“老爷子活得通透,我再敬您一杯。” 老人举杯喝了口酒,脸色红润了几分,问道:“听下人们说,你住了那院子既不练拳也不练剑,却只看书?” 叶凡点点头,知道老人是何意思。 老人皱眉道:“你可看出我那院子与别处的不同?” 叶凡微微一笑:“看出了一点儿,是个习武的好地方。” 老人更是不解了:“既然看出了,那为何不试试?” 叶凡视线看向小楼窗外,微风习习,吹动院中的草木,一片怡然自得。 叶凡开口道:“先生教过,修武者更需修心,境界提升的太快也不尽是好事,要是没有与之匹对的心性,早晚会出问题。” 说着少年收回视线,自罚一杯道:“老爷子的用意,叶凡心领了,不过人各有志气,上山路也非一定要跑着去,偶尔走马观花,尽领山中美景,不也别有一番风味吗?况且也不是谁都想去爬那座山的,对你们这些江湖前辈来说,可能当个山上仙人就是毕生的追求,可也有些例外的,就比如说我,要不是逼不得已,我倒是宁愿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得不也逍遥自在。” 少年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有些脸红,赶紧喝了一杯酒,脸却更红了。 秦牧年先是愕然,然后茫然,最后满脸恍惚,只觉得自己心中那片天地好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修行之人不都求着大道长生吗?可人生不过百年,要是不废寝忘食,彻夜苦修,如何能赶得上。老人年轻时也是不甘居于人后,才如疯如魔,不知疲惫地修炼,以至于忽略了许多身边的美好。 如今想来,他似乎从未问过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是否真想当个山上仙人,是否真想着所谓的大道长生。 老人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以往的诸多记忆纷纷涌上心头。他的儿子天性纯良,与这少年一般自小喜欢读书,是自己逼着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而拿起了剑。他若不踏入自己眼中的这片江湖,而选择与一生挚爱长相厮守,那如今该活得好好的,那讨人欢喜的儿媳最后也不会郁郁而终。 只是至死,男人都没说出心中所想,更没一句抱怨,这才是老人的心结所在。自己的儿子,为了他这老头眼中所谓的江湖,所谓的大道长生,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家庭,选择了一条崎岖难行的不归路,只因他是他秦牧年的儿子,就必须承得上这份重如山岳的‘荣耀’。 老人红着眼,老泪纵横,当着一个少年的面,不觉丢脸,反而有些释然。这些年他究竟在愁什么,原先老人一直以为是自己教得不够好才致使儿子殒命,所以对孙子更是不遗余力的倾囊相授。 其实他错了,大错特错,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教,什么都不教,让他们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这狗屁的江湖,讲得是什么道理,凭什么他秦牧年的儿子就必须出类拔萃,就必须修为不凡。谁规定的?他若喜欢,开开心心地当个教书先生又有何妨。他秦牧年闯出来的名堂,凭什么一定要儿子来继承。老一辈的恩怨,还拖累到下一辈,这事做得简直混账至极! 叶凡看着眼前声泪具下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吃吃饭咋还哭上了,是饭菜不好吃吗?还是自己吃太多了,老爷子心疼了。想着,少年赶紧放下手中碗筷,正襟危坐,低着头,开始默默计算这顿饭该花出去了多少钱。 老人起身,郑重其事地对少年抱了抱拳:“这顿饭吃得值了,我替儿子还有孙子谢谢你。我还有些话要与那臭小子讲,就先走了。” 叶凡一头雾水的站起身,眼看老人飞出屋外,冲向云霄,片刻之后消失于天际。 叶凡转身,看着一桌子还未动多少的美味,犹豫了一下,嘴角立马扬了起来,走了好啊,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了。 老人离去时,并未刻意隐匿身形,所以【武城】的百姓都瞧见了,这位镇守【武城】一甲子光阴的老人五十年来第一次主动离开了这儿。放下了所有的江湖规矩,只为去找一人,说上一些早就该说出口的话。 ………… 与此同时,距离【武城】千里之遥的郊外,模样酷似叶凡的少年正缠着一人不肯撒手。 “师傅,您老人家就收我为徒吧。”秦凯双手合十,言真意切道。 男子一身读书人的装扮,头上缠着丝巾,瞧着像是个落魄的酸秀才,倒骑着一匹瘦马,闻言摆了摆手,说道:“别啊,你看我这般风流倜傥,与你站一块儿瞧着都像兄弟,当你师傅我不就变老了吗?不行不行。” 秦凯立马贴上来,笑眯眯道:“那也成啊,我认您当大哥,您教我御剑的本事咋样?就是那种‘嗖’的一下,就能飞好远的本事。” 秀才还是摇摇头,直接将腰间的酒葫芦抛给了少年,说道:“去,先给我打葫酒来。” 秦凯手里抱着葫芦,四周瞧了瞧,无奈苦笑:“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您让我上哪儿给您哪打酒去啊?” 男子不管,惬意地伸了个拦腰:“这我可管不着了,你要是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还指望我收你为徒?” 秦凯咬咬牙:“得了,您就请好吧,我这给您打去。不过话可说回啦,这酒我要是真给您打回来了,您可得收我为徒啊。” 秀才翘起二郎腿,抖了抖:“先打回来再说吧。” 少年立马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秀才撇了一眼,呵呵一笑,有人免费跑腿,还不收钱,自己总算是占了一回便宜。 第二百零八章 祖孙 第二百零八章祖孙 秦凯抱着葫芦呼哧呼哧地跑着,他原本只想在武城外躲个十天半个月,等会武结束了再回去给老爷子赔罪,反正债多不压身,这些年他也习惯了。只是刚离开武城没多久,面前就悬了一柄剑,他瞧着挺好看的就伸手摸了摸,结果一眨眼,人家被送到这儿了,那速度,真比老爷子飞得都快。 酸秀才是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不知从哪儿来,也不知要到哪儿去,瞧见他的第一眼也有些奇怪,愣了好久才叹了口气,说是找错人了。 秦凯是个明白人,知道这秀才找的肯定是那个在武城中遇见,跟自己模样差不多的小兄弟,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原以为酸秀才会用同样的方法再将那人找来,可谁想听完后他又不急了,反而游山玩水的逛了起来。 秦凯其实并不喜欢出来游历,因为他恨那座害死了自己爹娘的江湖,可老爷子喜欢,他也就不说。只是每每听到老爷子吹嘘他年轻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在江湖中是何等受人敬仰,秦凯都会找个理由躲得远远的,或者干脆做些讨人厌的混账事,就算事后会被狠狠收拾一顿,他也无怨了,不为别的,就是单纯地讨厌,讨厌老人那话里话外的江湖。 想跟秀才学剑也非单纯没事找事,就是看中了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御剑本事,要是学会了,他就躲得远远的,让老爷子再也找不着,哪怕窝在一个小山村里种地,也不想顶着那重如山岳的秦家嫡长孙得名号做人,因为戴着那玩意儿实在是太累了。 —————— 时间又过了三日,叶凡在秦府算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那些个下人不再像看奇珍异兽一样盯着他了,他也能一人安心读完了那本【侠客行】。里面的道理其实不多,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话,还反复的讲,外人看了可能要骂这写书的人‘鸡贼’,就这些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无用大道理,竟也要花去一枚小雨钱? 叶凡倒不觉得亏本,反而有些佩服这写书人的智慧。道理这东西,要是一遍就能讲通的话,那么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纷争,江湖上哪来那么多的腥风血雨。就是因为三言两语讲不通,才需反复的讲,反复的思考,反复的斟酌,最后字里行间,意味深长,皆是学问,总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秦老子离开后三日未归,也不知去了哪里。武城的百姓不免人心惶惶,毕竟是镇守了武城一甲子的老神仙,人不在,就像是房子没了顶梁柱,难免会不踏实。只是见秦府日常生活一切照旧,加上有人曾亲眼看见秦家的‘嫡长孙’,那个武城一等一的‘纨绔’还在府内走动,这才打消了疑虑。秦老神仙是出了名的爱孙如命,又怎会丢下他独自离去呢,想来是有啥急事,才不得不远游,有些人还将之与即将到来的八方会武联系到了一块儿,一时间众说纷纭。 原以为在武城势力庞大的赵家在秦老神仙离去后会有些动作,可令人意外的是赵家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忽然变得低调起来,就连前些日子,赵家嫡孙赵翼斗在小巷被人一拳撂倒后也没了下文,事情很快被压了下去,反而令人起疑,这样的大亏,按照赵翼斗的性子,不会忍下才对。 赵家大院,赵翼斗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脸上还未完全消肿,原本十分俊朗的面容此刻反而变得一边大一边小,左右不对称,显得十分滑稽。 白衣男子坐在上首,看了一眼老槐树下的赵家老祖,嗤笑道:“这个废物该不会就是你们赵家要我带回去的人吧?” 老人额头冒汗,不敢反驳,只得硬着头皮,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其实老人心里也是气得不行,你说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来这么一遭,不是要人老命啊。 赵翼斗在巷子里挨了‘秦家纨绔’一拳,结果就昏迷了两天,今天才能下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那他赵家的脸面算是彻底毁了,他赵翼斗在武城更是再难做人。毕竟一个是众所周知的‘无用纨绔’,另一个则是赵家从小培养的接班人,武城的天之骄子。谁能想到,一个照面后者就被人家给干趴下了,还只用了一拳,这岂不成了个天大的笑话,感情你们赵家精心培养的人才还抵不过人家随便吃吃喝喝的十五年逍遥日子? 白衣男子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笑,可是那笑容却让老人背脊发凉。老人心头一颤,正要开口求情,白衣男子已经弹出一根指头,下一秒,一脸诧异的赵翼斗眉心处便多了个小孔,眼神中尽是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就被杀了,一向对自己期待有佳的爷爷为何没有出手救自己,这个白衣男子究竟是谁,为何他杀人时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扑通”一声,赵翼斗的尸体倒在了地上,鲜血从脑后流出。这个武城所谓的天之娇子,就在自家的宅院内如猪狗般被人夺去了性命。 赵家老祖的脚步其实已经跨出,但最后还是收了回来,原本仅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看了一眼孙子的尸体,神情悲怆。有懊悔,有心痛,却唯独不敢有怒意。 白衣男子拍了拍手,起身说道:“这样的废物留着只会玷污赵家的名声,你下不去手,我来帮你。会武日子将近,到时我会以‘赵家人’的身份出席,你给我盯着外面,要是姓秦的老东西回来了,就去给我拖住他,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是拼上你这条老命,也别让那老家伙进城,明白吗。” 白衣男子说完,隆起袖子,大步离去。 赵家老祖在身后恭送,弯腰作揖,躬身不起,直到男子远去,他又看了看孙儿的尸体,闭上眼沉吟了片刻,才吩咐下人抬下去好生安葬,并让府内人对外宣称,赵翼斗是与秦家纨绔比斗后,重伤不治才死的,事后他赵家定会向秦家讨要一个说法的。 第二百零九章 围杀 第二百零九章围杀 清晨时分,叶凡推开房门,便拿了书继续去院内的背椅上躺着。朝露清爽,凉风宜人,所谓三更灯火五更鸡,最是少年读书时。叶凡自认没那么用功,但也不想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侠客行】已经看完,还剩一本【百膳法】,叶凡打算用剩下的几日读完,要是可以的话,他还想借着秦府的厨房,亲自动手试试。 刚翻了几页,张三便匆匆来到了院中,恭敬地打了个招呼,说道:“少爷,有人找。” 叶凡有些疑惑,确定是找他而不是找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纨绔’? 等到张三将那人领来,叶凡才知道是自己是想多了。在武城他还真有个熟人,那汉子姓杨,喜欢常年背着一柄环刀行走江湖。 叶凡微微一笑,刚要起身,杨志隔空压了压手,笑道:“还是坐着吧,你现在可是秦家的少爷,得端着些架子才行,不然可就掉价了。” 叶凡知道这家伙的德性,十句话里面得有三句不着调,也不计较,继续躺了回去。 张三将人领到后便退了下去,将院子留给两人。前些日子他陪少爷逛过街时就见过这汉子,知道两人是好友,这才自作主张的给领了进来,他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邋遢汉子竟然就是‘北洲十人’中排第七的【霸王刀】,不得不感叹自家少爷的交友广泛,不仅是老爷,就连其他的英雄人物也都能谈得来,这一点似乎比小少爷更具江湖气息。 叶凡合上书本,有些意外,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本想等会武结束了再去找你。” 杨志手中提了个竹篮,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一屁股坐下后。 “这有什么难找的,只要沿路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戴着‘猪头面具’的家伙走过,就你那张醒目的‘大脸’,商贩们想不记得都难。” 叶凡扯了扯嘴角,倒是忘了这一茬。 杨志继续说道:“不过更让我吃惊的是你啥时候成了秦家的少爷了,老实说叶兄弟,你该不会真是秦老爷子的孙子吧,有这背景,难怪不屑参加什么‘北洲十人’的会武了。” 叶凡摇摇头,无奈苦笑:“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啊,这事儿说来话长。” 叶凡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跟杨志提了一下,后者听了啧啧称奇,又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大脸,阴阳怪气道:“原来长得好看真是比较吃香啊。” 叶凡也不理他的调侃,恰巧下人们送来了早点,杨志也不客气,抢了直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得那送膳的小侍女又惊又怕,还当是哪来的野汉子翻墙入了院呢。 叶凡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这家伙就这德性。小侍女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下,看那临走前的模样,怕是还不放心,要与府内的管家报告一番,说不定少爷是被给人家挟持了。 叶凡余光一撇,指了指竹篮,问道:“这是?” 杨志三两口将粥喝尽,擦擦嘴道:“送你的,首次登门总得带些什么不是,这叫礼数。” 说着杨志还亲手打开,献宝似一样样拿出来。 叶凡瞧着那一盘盘的点心被放上桌,顿时觉得有些牙疼,好家伙你这是买了多少啊,而且从那硬邦邦的造型来看,该是放了一夜,都凉了吧。 杨志倒不在意,美滋滋地拿起一块就放进了嘴里,还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叶凡一拍额头,有些无语,也不计较这损友大清早的来这就为了让自己陪他消磨掉这些花‘冤枉钱’买来的糕点。 “你这两天该不会就光买糕点了吧。” “当然不是。” 叶凡点点头,心里算是有了一些安稳。 “我还喝了她泡的茶。” …… 叶凡猛地往背椅上一躺,觉得自己真是高估了这家伙,照这速度发展下去,估计人家姑娘还没弄明白心意,这家伙就先吃成个死胖子了吧。 好在杨志也非真的傻,吃了两口,轻声道:“其实,我是想等会武结束了再去与她说。” 叶凡好奇道:“为什么?” 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想啊,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一没钱二没名的,空口白话有个屁用。等会武结束了,结束以后,老子少说也能再进个一二名,到时名动天下,再风风光光的去见她,也不求别的,就是想当面道个谢,认认真真地,好好的……道个谢。” 男人说着,揉了揉自己翻红的脸颊,笑道:“说不定到时候啊,她家那点心铺,生意可就红火了呢。” 叶凡听了微微一笑,却又觉得男人似乎藏了什么心事,并不像他说的这般轻松。 叶凡打开书,看了起来,轻声说道:“到时候我也去瞧瞧,你怎么威风怎么来,可要是遇上硬茬的,实在打不过也别逞强,命可就只有一条,关键时候认个怂什么的也不丢人,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杨志拍拍脸,振奋精神,爽朗笑道:“那是自然,老子可还没取媳妇呢,可不舍得死。” 少年笑了笑,不再开口,专心看起了书。 —————— 入夜,月明星稀,凉风袭人,长条青石板铺就得街道两头,有两人相向而行,背刀的汉子立在中间,沉默不语。 杨志的前方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青色长衫,系玉带,手中纸扇轻摇,算是风流倜傥。 后方则是一个身穿黑衣黑裤的冷峻男人,不苟言笑,提亮银长枪,傲然伫立。 “考虑的怎么样了?”手持纸扇的公子出声问道。 背刀汉子嘴角扯了扯,笑道:“不好意思,我这人自小就喜欢站着,不管揍人还是撒尿,都爷们的很。现在要我突然跪下给人当狗,呵呵,还真弯不下这腰来,骨头……会断的。” 持扇公子冷笑一声,似早有所料:“当仙人的狗可比人间的帝王还要威风,吃仙家这碗饭,不比与俗世野修抢些残羹冷炙的好?” 杨志摇摇头:“不是自个儿挣来的,吃着心里不踏实。” 持扇公子叹了口气:“那真可惜了,见你进秦府,我还以为你是去搬救兵了呢,到头来还是只有你一个,看来所谓的江湖义气,到了你这儿还真算不得数。” 杨志苦笑,缓缓取下身后的环刀:“自己惹得祸哪有拖兄弟下水的道理,况且对付你们两个丢了骨气的东西,我一人一刀足矣!” 【君子扇】沈聪收敛笑意,纸扇一合,目光森然。 身后,一点寒芒骤凉,随即枪出如龙。 汉子拔刀,前后应敌,浑然不惧。 第二百一十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第二百一十章我见青山多妩媚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人影拖着刀,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巷子,身上多了几个窟窿,还中了毒,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他想再去那街角再上一眼。 一袭白衣挡住了去路,男子不知从哪拉了条板凳,坐在上面,抬起一条腿踩着,手里捧了碗面,正大口大口地吸着。 面很快吃完,汤水也喝了干净,白衣男子起身,将碗筷放好,擦了擦嘴,有些意外道:“看来那两个废物没能留住你,还得我亲自出马啊。” 汉子努力将手中的环刀立起,大口喘着粗气,似乎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白衣男子见了,不禁嗤笑一声:“还是省省吧,你这幅模样,不要说我,就是随便来个三境的练气士也能要了你的命。” 汉子沉默不语,只是平心静气,努力凝聚真气。 白衣男子并不急着动手,随手从腰后取了本书出来,一边翻看着一边说道:“其实难得下趟山,这俗世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比如那碗面,还这书,里面有句话,我就很喜欢。我给你找找,哦!找到了。” 男子说着,翻到那页,直接撕了下来,然后将整本书随意丢在地上。 男子拿着纸页向汉子晃了晃,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听听,多霸气的话啊,短短八个字可不就是讲通了修行者间的真谛吗?” 男子啧啧称奇,他是真喜欢这话,说不定以后还会经常用上。一边说着,男子一边轻折起来,不多时薄薄的一页纸就被其折成了一柄小巧玲珑的短剑模样。 白衣男子指尖轻轻戳了戳剑尖,感觉还行,问道:“可还有什么遗言?” 汉子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有,我记得拿书里其实还有一句话,我也挺喜欢的!” 白衣男子好奇道:“哦?是哪句?” 汉子深吸一口气,大声呵道:“挡我者死!” 白衣男子怔了怔,点点头,觉得是挺不错的。 下一刻,刀芒照亮整条街道,肃杀之意如江河湖海般涌现。 杨志一步踏出,脚下青石砰然碎裂,凝聚满身刀意斩出。 一刀两断,霸王卸甲! 白衣男子嘴角一扯,手中纸制短剑双指夹着,在刀锋临面的那一刻飞速一扬,半空中,汉子手中的环刀从中断裂,行云流水,他再屈指一弹,指尖一抹流光瞬间洞穿了汉子的胸膛,在其身后的墙壁上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细孔。 万籁俱寂,两人僵持而立,白衣男子率先起步,来到身前,拍了拍汉子的肩膀,轻声说道:“下辈子,记得当条好狗。” 白衣男子孤身离去,寂静的街道上只剩杨志一人,他看了眼手中的断刀,无奈苦笑,可也怎么不愿丢弃,毕竟是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宝贝’,虽不值什么钱,可念想还在。 他吃力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走的异样艰难,地上的血顺着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几百米,就如一世般漫长,好不容易来到那街角,实在是没啥力气了,就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远远望着,静静等着。 清晨,那点心铺早早开了门,老人似乎还没起来,只有那姑娘里里外外忙活着,好不容易蒸笼起了火,她便托着腮好奇地四处张望。 街上空无一人,但姑娘依旧起了大早,因为这些日子总有个奇怪的客人,每天一大早就来这儿等着,点心没做好,他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然后一坐就是一整天。 少女是高兴的,因为那人爱吃自己做的点心,而且怎么吃都不厌,这让她大受鼓舞。以往爷爷总说自己做的不地道,差这差那,留不住客人的嘴。事实证明,还是有人能欣赏自己的。虽然那人背着刀,看着像是江湖中人,可少女却一点儿也不怕,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人不是坏人,还有种莫名的熟悉。 等了一会儿,少女有些奇怪,按照以往的惯例,那人应该早到了才对,今天为何迟迟没有出现,眼看点心就要好了,这东西只有开笼那一刻才是最好吃的,过了时辰可就变味儿了。 角落处,男人坐在地上,背靠墙,保持着望向铺子的模样,一动不动,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已经没了神采,整个人安静地像是睡着了一般,嘴角荡漾起一丝弧度。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亦如是。 ———————— 武城里死了人,而且还是一次两个,这在秦老神仙镇守武城以来,是难得发生的大事。 一个是赵家的嫡长孙,那个被赵家老祖寄予厚望的少年天才,听说还是被秦老神仙的孙子,那个人尽皆知的‘纨绔’给一拳锤死的,很多人不信,可事后赵家也很快发出话来,说要向秦家讨个公道,不禁掀起一片哗然,一时间武城百姓众说纷纭。 有人说那秦家纨绔这些年其实一直在韬光养晦,实则处心积虑,深藏不露。还有人说秦凯其实是耍了些下作手段,借机暗害了赵家的长孙,好清除异己,毕竟他这年的所作所为,修为有几斤几两是做不得假的。更有甚者居然将这脏水还泼到了秦老爷子的身上,说这位老神仙突然离开武城,怕是也有牵连其中的意味。 不管如何,秦家与赵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明里暗里各方势力都等着看好戏,看这闹剧两家该如何收场。 与之相比,死得第二个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不过是个江湖野修,无门无派,孤生一人来到这武城,想来是打算搏个名声,谁想技不如人,‘淹死’在了这深不可测的武城内,大家听了也只当个饭后谈资,没人在意是谁杀的,而这人又为何要死。 孤山小坟前,身处大事旋涡中的少年正静静烧着黄纸,坟前放着新买来的糕点。叶凡去时,那姑娘还问起,说那日与他一起的客人这几日怎么没瞧见来,又听城里好像死了人,少女便惴惴不安起来,问时眼睛都是红的。 叶凡当时只是微微一笑,说那人光想着吃姑娘做的的点心,生疏了武艺,眼看盘缠用尽,又讨不到名声,便出城回家了。临走前,还放出豪言,说待明年,他还要在这,让这天下人见一见他的刀。 女孩听了破涕为笑,将少年要的糕点打包装好,递给叶凡时还笑道,那人要真喜欢吃,明年再来时,她就悄悄送些给他,只要不让爷爷知道,就无伤大雅的。 叶凡点点头,抽了抽鼻子,腰间没酒,默默拎着竹篮离开了那铺子。 江湖多少事,哪来书上写得那么多得快意恩仇,神仙眷侣,更多的还是令人心意难平的错过和身不由己的无奈。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赵天武 第二百一十一章赵天武 回去的路上,少年始终沉默不语,至于在坟前与那人说了些什么,跟在身后的张三不知道,他也不敢去听,只知道那个始终谦逊待人,脸上总带着三分和气的少爷自朋友出事后似乎就没再真心笑过了。 张三一番查探后,带回消息,当晚出手围杀的至少有三人。一个用长枪,一个擅使飞针,最后一个也最厉害,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对方似乎仅出了一招,不但斩断了杨志手中的刀,还顺势飞剑搅碎了他的心脉,实力可谓深不可测。 叶凡的手中就握那柄纸质短剑,是张三从墙里扣下的,当时他也纳闷,这么一张薄薄的纸片,怎么会有洞穿石壁的威能。除此以外,一同被少年收起的还有那口断刀,张三瞧过,仅是一柄寻常兵器,花上百两银子就能叫城里的铁匠重铸起来。只是少年似乎并没这打算。 “后天……就是会武的日子吧?”两人走着,叶凡忽然开口问道。 张三愣了愣,赶紧应上:“是的,少爷。” 少年点点头,没再说话。 张三有些纳闷,不过也没敢多问,他知道此刻少爷的心情肯定不好,只是与自家小少爷不同是,这位似乎什么都藏在心里,不与人轻易表露。 随着会武之日将近,武城内也渐渐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多了许多的生面孔,大都是从四面八方赶来凑热闹的山上修士或江湖中人。还有不少运营包袱斋的行商野修也都开始早早摆起了摊铺。每年的会武都像是个巨大的集市,一些商人看中了其中的商机,只要遇上对的主顾,几天下来也能挣上不少神仙钱。从神兵利器到疗伤圣药,甚至是一些武学孤本,有了噱头,那些个自负‘幸运’,想要来此捡漏的人可不在少数。 回了武城,叶凡让张三先回了秦府,自己想单独逛逛。后者点点头,没有多言便悄然离去。 叶凡径直来到一处还算僻静的酒楼,向掌柜的要了一壶酒,本想点壶‘竹叶青’,发现没有,掌柜的说那是要人命的玩意儿,他这儿可不敢卖,于是少年就拿了一壶最烈的‘燎原烧’。 上了二楼,人不多,叶凡就选了个角落坐下,先给自己倒了一碗,想了想,又拿出一只空碗,给对面满上,碰了碰,笑容苦涩,仰头一饮而尽。 这酒辛辣至极,入口之后仿佛是有团火在烧,就是常年与酒相伴的莽汉也不敢这么喝。少年被呛得鼻涕眼泪皆流,还不住咳嗽,自然引来周围酒客的几声轻笑,还当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郎,也想过过‘大人’的瘾。 叶凡呛了几口,缓过劲儿来,便又给自己倒上一碗,再次一饮而尽头,依旧呛喉,火杀火燎的。 他不会饮酒,但确实想醉。 不是说打不过认个怂也没什么吗?命就只有一条,死了不什么都没了吗?不是说等会武结束了就去找那姑娘吗?你这么一走了之了,借口还得我来帮你找。 少年看着对面的碗,有些恨铁不成钢,两人一路走来,一起吹牛打屁,一起经历生死,既是损友亦是知己。都这过命的交情了,遇上了真过不去的坎儿为什么不和他说一声呢,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死,很够朋友吗! 第三碗满上,叶凡正欲再饮,一只手却按了下来。 “酒,不是这么喝的,既糟蹋了酿酒人的手艺,又糟蹋了陪你喝酒之人的心情。” 叶凡抬头,一袭青衫立于身侧,是个熟人。 男子的面色略显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青莲剑宗首徒,‘北洲十人’第六的【清风剑】! 赵清风落座,看了一眼少年对面的那碗酒,眼神黯然,轻声道:“杨志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那人来向我问剑之后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对榜上其余几人动手,傻大个的性子太直,肯定不会甘愿臣服,可惜,我来晚了一步。” 叶凡拿了个碗给他,亲自斟满:“出手的有三个,一个用枪,一个用飞针,还有一个我看不出来,有点儿武夫的功底,同时又能像剑修一样御剑杀人。” 赵清风轻抿了一口,微微皱眉,这酒确实够烈。 “前两个应该是榜上排第八和第九的两人,【亮银枪】陈飞月与【君子扇】沈聪,排名虽不如杨志的【霸王刀】,但联起手来,一远一近,一刚一柔,也是及难对付。” “那最后一个呢?”叶凡面无表情地问道。 赵清风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此来的目的,听宗内的长辈们传,那人姓赵,叫赵天武,是个能夺取天下武夫气运之人。与这武城内的赵家不同,是真真正正的本家嫡系,身后有一座偌大的山门撑腰,就是我青莲剑宗也要忌惮三分。” 赵清风说着不免有些唏嘘,想他堂堂青莲剑宗在北洲也是一流的大宗,宗内更是有位玉璞境的老祖闭生死关,有望能一步踏入仙人之列。 但是赵天武三人闯宗时,可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冲入祖师堂,光明真大的耀武扬威。而与赵清风问剑时更是杀意四起,心狠手辣,若非最后掌门出手干预,后果不堪设想。 “赵天武的武道路数极为特殊,凡是与他比斗且死在他手下的人,一身武运皆会悉数转嫁到他自己身上,如此一来,短短几年时间便可抵得上常人一生一世的苦修。我师傅说这种窃取他人武运的手法虽有失正道公允,但也是千百万人都不曾有过的‘天道独宠’,就算能赢他,也不忍杀他。” 叶凡用指尖轻沾酒水,在桌上依次写下‘陈飞月’,‘沈聪’,‘赵天武’三人的名字。 “所以,他才会来武城,狩猎其余榜上的几人,目的就是为了夺取他人的武运化为己用?” 赵清风点点头,要是真如赵天武所想,他一人独占榜上十人的武道大运,那么恐怕不出百年,北洲之内将再出一位仙人,而他赵天武也将会是数百年内北洲史上最年轻的陆地仙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酒后吐真言 第二百一十二章酒后吐真言 听完赵清风的讲述,叶凡心中有了一个大概。说白了,那人就是一个仗着家里势力雄厚,喜欢四处抢人东西的‘纨绔子弟’。不给?可以,那就打死了以后再抢过来,对他而言,这似乎就是应该的,山上日子,弱肉强食,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少年的嘴角微微扬起,很好,不同的世界都有其适应存在的道理,叶凡原以为自己所在的世界是挺讲道理,可也不讲道理的喜欢越过界,来这随便杀几个人,闹腾一番后再拍拍屁股走人。那叶凡也不介意去他那边的世界闯闯,用他所信奉的道理教他如何做一个人,而非所谓的‘山上神仙’。 见少年起身欲走,赵清风知道他想干什么,忍不住提醒道:“你若是想替杨志报仇,那我劝你还是三思而行。与赵天武比斗,输了要死,赢了同样会死,因为他身后的宗门不会允许,既然如此,胜负就毫无意义,你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赵天武身负众多高手的天道武运,同境之内修为早已登峰造极,深不可测。当初赵清风与他比斗,本命飞剑招式尽出也不是百招之敌,可见双方实力悬殊。 叶凡停下脚步,转身呢喃道:“毫无意义?” 赵清风眉头一皱,不知少年为何突然生气。 叶凡指着那一碗不曾被人饮过的酒水道:“这些天,我听到了很多消息,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赵家的嫡长孙被我莫名奇妙给一拳打死了,我虽然疑惑,但没有惊慌失措,因为我知道那不是我干的,所以不曾心虚过。秦老爷子外出几日未归,外面就有人传言是怕身上沾了‘脏水’,所以才躲着不肯回来,我听了也是一笑置之,不过是个寻孙子迷了路的老人家,也要被人拿来调侃。但你知道真正让我难以释怀的是什么吗?” 赵清风沉默不语,他知道,但没有多想,或者说他也不愿去多想。 “是我的朋友的死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了小巷子里。那个傻大个,为了不吓到他心里偷偷惦记的姑娘,连最后一面都是躲着悄悄看的。你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吗?我是不明白,但是我觉得他要是还活着的话,我肯定会朝着他脸门狠狠揍上一拳,大骂:你个蠢蛋,有勇气去赴死,为什么没勇气和那姑娘说句‘喜欢你’的真心话。” 少年大声的咆哮着,宣泄着心中的悲伤与愤慨。他还记得那个装模作样倒在路边骗他馒头吃的糙汉子,记得那个渡船上外表粗犷,其实心肠比豆腐还软的酒客。记得那个陪自己进黄沙郡,因为随随便便的推测,敢与蛟龙拼命的憨货。记得那个自己在大厅内睡着了,他就始终握着刀的男人。 叶凡低着头,笑容苦涩:“那个傻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啥也没留下。他来时还说要让这天下的人见一见他的刀,可现在呢,刀断了,人也去了。还是一样无人知,无人晓。或许等过个几年,人们才会发现那所谓‘北洲十人’咋就莫名其妙的少了一人哩?然后他唯一的一点儿存在过的痕迹,也会一点一点被人抹去。” 少年抽了抽鼻子,说道:“他是一个人!一个好人!一个很有意思的好人!不该像条狗一样蜷缩在巷子里等死。这就是我想说的,也是我即将要做的。” 赵清风愣了许久,端起碗中酒,一饮而尽,脸色涨红,只觉胸中有团烈火在烧,不吐不快。此时此刻,他倒不禁有些羡慕起杨志那个傻大个来,能有一个生时荣辱与共,死后不离不弃的挚友,该是何等的人生幸事啊! “这酒喝得,怎么尽是江湖铁血的味道。既然拦不住,那我也就不劝你了,只提醒一句,与赵天武交手时千万要小心他那一双手,别被轻易碰到,否则就要做好伤筋断骨的准备。” 少年微微一笑,抱拳离去。 赵清风挠挠头,心中五味陈杂,当初那场问剑,自己要是没有展现出丝毫怯意,而是与这少年一般向死不惧,倾力出剑,剑道造诣上能否再进一步呢?想来应该是可以的,杨志临时前最后劈出的那一刀,又是何等的风采?他真想亲眼瞧瞧。 ———— 终是到了会武的大日子,天还蒙蒙亮,街上便已聚集了不少行人,都朝着城头方向挤去,想要挑个好位置,一睹山上人的风采。 两条街外,有个年迈的老道也早早摆了摊,一张八仙桌,两条木板凳,身后立一杆大旗,上书:“看相算卦,百试百灵!” 老道并非本地人,可也愿意拖着腐朽之躯来赶这趟‘集’。不为别的,只因江湖人都信这个。问卦凶吉,指点迷津,随便忽悠两句,就能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掏银子。自己既能填饱肚子,他人还能求个安慰,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有些个嗜赌如命的懒汉有时也会来求上一卦,算算今年的会武身家性命又该压在谁身上,能否一本万利。老道对此嗤之以鼻,心中不知骂了多少回,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早去赌坊下狠注了,还用的着在这摆摊?受这冷风吹面? 想着天色还早,街上走的都是些看热闹的百姓,老人便合上眼,打算小眯一会儿,等有了大主顾,再好好施展一下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神通本事。 刚闭上眼没多久,就有一人在摊前落座。老道虽年纪大了,可耳朵却很灵光,心道这么早生意就有上门了,不禁窃喜,看来今日会是个好兆头。 一抬头,老人吓了一跳,这人长得还挺‘别致’,背上背着一刀一剑,刀是断刀,剑是木剑,江湖气息浓郁,就是身板小了些,与那刀剑有些不衬。还有这脸……咋还是个猪头? 老道心里泛起了嘀咕,以往他看相,无论真假,都能从对方的眉眼神态中猜出一二,可眼前这人看来是个硬茬,竟然他娘的带着面具看相,这是要砸他招牌的节奏啊。还有那身后背着的,确定是跑江湖的武者,而不是哪收破烂的?你要真买不起好剑,挂个剑鞘唬人也成啊,带把木剑,是打算给人切豆腐吗? 少年伸出手,老人知道生意难做的道理,也不多问,这年头怪人多的很,也不差这一个。 第二百一十三章 算命 第二百一十三章算命 老道人捻了捻下巴处的山羊胡,故作沉吟道:“不知少侠是想测财运呢?还是测武运?” 老道问得很讲究,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上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就该称呼‘公子’,而遇上江湖气重的则唤一声‘少侠’,错不了,都体面,听着也舒服。 “有区别吗?” 少年带着面具,瓮声瓮气道。 老道士眉头一挑,故弄玄虚可是这门手艺的精髓所在。闭眼说道:“若是测财运,老夫此次只收你五两银子,下次再测则需五百两,最后一次便是五万两黄金了。” 少年的脑外侧歪,有些疑惑:“为何差这么多?又为何只测三次” 老人笑道:“所谓命数天定,事不过三。第一次测,你不知我灵与不灵,故只收五两,事后知道我卦象灵验,可知天机,付再多的钱又有何难呢?” 少年点点头,觉得老人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那测武运又是什么说法。” 老人微微一笑,皱纹挤到了一块儿,他可就等着人问呢。 “若是测武运也是一样,只不过价钱就要高一些,俗世钱财哪抵得上大道前程。少说一枚小雨钱,然后是星斗钱、墨云钱,三次各有各的价码,上不封顶,所求越多,付出的代价自然也就越大,就看少侠舍不舍得了。” 老人说完,便故作高深地开始闭目养神。他自然没这本事,不过所谓看相算卦,可不就得将牛皮吹得厉害些,本就是一锤子买卖,准不准他自个儿都不知,谁还管剩下两次啊!其实老人也就跟着江湖的前辈学了些皮毛,连这身道士服也是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根本没入正宗道观的蝶谱,就算东窗事发,他也早已逃之夭夭,换个地儿,继续摆他的摊。 少年先掏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老道眼睛一亮,宽大的袖袍从上面掠过,不留痕迹地就收了起来,然后就是一番天南地北的吹嘘,说少侠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前程似景,若是经商,必定富甲天下,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老人真说得兴起,马上就要说到该往何处发财时,少年忽然又掏出了一枚小雨钱盖在桌上。 老道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原本浑浊的双眼像是要冒精光,死死盯着那钱币。他本就是随口胡诌,也从未有人真信,更不会傻傻地掏出一枚神仙钱来听他‘说书’。 老道士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世上有的钱好赚,可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少年开口说道:“老先生,我不算财运也不算武运,就是想让您帮我看看,我这命数如何?” 老人定了定心神,抚须问道:“不知少侠生辰几何?” 少年摇了摇头:“在下是个孤儿,自幼吃百家饭长大,并不知具体生辰时日,只知是在午夜时分被人发现并带回镇上的。” 老人故作沉吟,又让少年摊出另一只手掌,双掌一并查看,这才缓缓说道:“少侠的掌纹有些奇特,乃是阴阳颠倒,乾坤两极之相,福祸相依,加上还是午夜,昼夜交接之时,可是生死难测,不成功便成仁的凶狠命数啊。家中若是还没兄弟姐妹的话,这天命便要找外人分摊,若是遇上福缘浅薄的,说不定还会客死异乡啊。” 老道士见眼前出手阔绰的少年一下没了声音,躲在面具后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有些呆滞,以为是说错了话,悄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故作镇定道:“其实少侠也无需担心,你这命数虽凶狠了些,但也是潜龙在渊之相,年轻时虽多有坎坷,但只需打熬过去了,自然是会逢凶化吉,因祸得福的,将来也必有一飞冲天之日。” 老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这位少侠,不是老夫多嘴,你身边若是还有亲朋好友的话,平日里还是少联系些好,不然或多或少都会因为你这命数折些福运的。” 旗杆下,背刀负剑的少年与摆摊算命的老人两两相望。 最后少年起身,浑浑噩噩地离去,老人依稀听见,那人口中似乎是在呢喃:“没了……已经…都没了。” ———————— 武城城头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人头攒动。有名不见经传,想来此搏个名头的;也有些纯粹是觉得有趣,想来这儿凑个热闹的,形形色色,一应俱全。 人群中,有个身穿彩衣,头梳朝天髻的女孩正努力地向前挤着,她背上背着个大布囊,四四方方,走起路来很不方便。眼看实在是挤不过去了,女孩只得将身后的东西高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师傅!我快撑不住了,咱是不是换个地方好些。” 在她前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背上同样背着东西,圆滚滚的,足有两个西瓜大小,瞧着还挺沉。 男子转身对徒弟说道:“不行,待会儿可有不少仙家府邸要看咱们的【山水戏画】呢,要是位置选的不好,瞧不见这十年一次的八方会武,那人家还肯花钱不?收不着钱,咱们宗里几十号人都喝西北风去啊!” 女孩挠挠头,觉得师傅说得在理,他们‘画仙派’虽只是北洲不入流宗门中的一个小宗,可凭着一手【山水戏画】的本事,能将各处精彩大事都纷纷映入画境之中,然后再连接上各处仙家府邸手中的神通画卷,就能实现即时转播,哪怕是远在千里之外,也能看的一清二楚。虽比不上一些大能的‘掌观山河’,可以细致入微,但这年头,愿意随便花上两个神仙钱,就能看些新鲜事儿的还是大有人在的。 话虽如此,可这人也实在太多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像他们一样收到了什么消息,今年来这儿的人可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 就在师徒两人某足了力气想要再往前闯一闯时,身后忽然传来异响,人群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给撕扯开了一样,数十人直接倒飞了出去。 众人大惊,转头望去,只见三人昂首阔步的走来,人群中直接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为首男子一袭白衣,神色傲居,对那些被推倒,怒气冲冲的武者视而不见,却一眼发现了人群中举着布囊的瘦弱少女。 男子微微一笑,没直接去那城头,反而大步走了过来,有武者起身,不服气地挡住男子去路,想要讨个说法,却被他轻描淡写的一掌拍飞。 “你手里举着的可是【山水镜】?” 女孩似乎是被吓傻了,听了,茫然点了点头。 男子轻哼一声,嘴角浮现笑意,古怪道:“那待会儿可要看好些,因为一定会很有趣的。” 说完,白衣男子便领着其余两人径直向城头方向走去。 这将会是他的成名之战,今日之后,北洲将再不会提及什么‘北洲十人’,而只会记得他赵天武!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以一人战一城 第二百一十四章以一人战一城 等人走远了,冯笑笑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长长舒了口气,可感觉还是渗得慌,刚才那人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自在,看人跟看腊肉一样,冷酷地有些吓人。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女孩立马转身跑了过去。原来师傅已经趁着刚才的骚乱占了一块好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女孩将背上的【山水镜】取出架好,正对城头,然后取出秀帕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高个男子则拿出那两个‘大西瓜’,静气凝神,左右摆弄。玉石圆润如珍珠,只是个头大得吓人,也精贵得很,名为【传信玉】,配上神通手段,可向四面八方传递讯号,有心人若是想看,只需朝画卷内丢上两枚小雨钱,便能连上,将这武城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师徒两人一阵忙活,好不容易架好了设备,可愿意连上的仙人却寥寥无几,有些个就算意外连上了,一瞧是这人山人海,顿时就没了兴致,还不如去看哪家仙子练剑来的养眼。 女孩百无聊赖地蹲在屋顶上,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发呆。会武还未开始,想看的人自然没多少,往年的比试也是到了最后,才稍显起色。有时候冯笑笑也会想,就他们北洲喜欢搞什么会武排名,是不是太另类独行了一些,她就听说其他三洲之地就不好这口。 女孩看向城头,指着登楼的一行人,转头对男人问道:“师傅,你看那几个是不是有些眼熟,是上次来过的吗?” 男子寻声望去,皱眉思索了一番,随即了然。 登楼人中,有个身材魁梧,身着儒衫的高大汉子,腰间悬一支判官笔,像是个读书人,只是模样粗犷了些。 有个慈眉善目的大和尚,身披金丝袈裟,满身珠光宝气,脖子上颗颗钻石宝玉,好不晃人眼眸。 还有一女子背雌雄双剑,面容清冷,一骨子生人勿近的煞气,让人怀疑,尚未出剑就已是如此,那出了剑还不得血洗八方啊。 钱多多沉吟了片刻,对徒弟轻声说道:“书贤庄的‘铁挂银钩’王妙之;宝象寺的‘聚宝和尚’悟财;还有静心斋的‘玉面罗刹’冷小凉,都是上次会武的大热门,修为不俗,虽止步十人之外,可与第十人间差距甚小,今年估计是得到了消息,‘北洲十人’中空出了不少名额,才想来分一杯羹吧。” 冯笑笑捂了捂嘴,想笑又不敢笑,等了十年来捡漏,还真有耐心,不过还是眨眨眼问道:“那师傅,这回他们该得偿所愿了吧。” 男人摇摇头:“也不能说一定,十年是个很长的时间,一些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如今也都已长大成人,其中不乏天资卓绝之辈,况且一些大宗门内的嫡传弟子也都不是善茬,都想趁着年轻扬名立万,为将来的武道铺路。所以这趟会武啊,不会因为名额空得多了就稍显逊色,反而还会成‘百家争鸣’之势,想来会是一场龙争虎斗,状况空前啊。” “那师傅觉得这些人里,谁最有夺魁的希望呢?”女孩好奇道。 钱多多皱眉思索了一番,说道:“照目前所得到的消息,十人中的前三都外出历练,不会参与此次会武。第四与第五又接连陨落,那么青莲剑宗的那位【清风剑】该是最大的夺冠热门。” 女孩听了立马踮起脚尖四下张望了一番,转头说道:“师傅,没见着人,您是不是说错啦?” 男人脸色有些尴尬,咳嗽两声道:“可能他也不屑参与此次会武,青莲剑宗毕竟与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派不同,底蕴深厚,就是不来搏这名头,武道之路也依旧平摊,常人望尘莫及。” 女孩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恰巧下方有两个江湖武者经过,一番攀谈的声音入耳。 “听说了吗?青莲剑宗的赵清风半个月前被人给打伤了,今年似乎不会参加了。” “不会吧,谁这么厉害,竟然能伤到他?【清风剑】怎么说也是排第六吧。” “不知道,听说也是个年轻人,我也是偶然路过时听他们外面游历的弟子说的。” “那此次会武,十人名额岂不还要再空出一个?” “可不是吗?你说咱两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还能瞎猫撞个死耗子呢?” 两个衣衫褴褛的江湖游侠相视一笑,心情大好。 女孩转过身子,脸色古怪地瞧着自家师傅:“师傅,您真说错了,那个【清风剑】还没上台就被人给打了。” 男人使劲挠着头发,没理由啊,自己这么些年的江湖经验,虽说不是百试百灵,可怎么也能十试八中,怎么今天好像失了水准。 “不管如何,今日这场比试啊,肯定别开生面,各路人马尽出,少说也要比个三五天呢。”男人自信满满道。 女孩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城头,确实有不少人还在不断登楼,负责记录的文官是忙得焦头烂额。以往秦老神仙在时,没人敢放肆,想要登楼啊,也都得是他老人家瞧得上眼的,哪像今天这样,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凑热闹,看了一眼登记的账簿,一些个二境三境的小角色,也妄想去城头闹腾一番,就算抢不到那十人名额,露露脸也是好的。 眼看人没完没了的往这挤,事后还得排名分次,安排会武的时间,照此下去,还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呢。 就在文官们一筹莫展之际,一道轻哼忽然传遍全城,声音不大,但如千里传音般振聋发聩。 “这么等下去可太没意思了,不如换个比法?”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白衣男子立于城头旗杆下,张开双臂,俯瞰众生。 男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又一一点过还在登楼的众人,笑道:“就由我一人,来当你们所有人的对手,不怕死的尽管上来,我赵天武,全都一一接着!” 原本喧闹的城头顿时没了动静,就连白衣男子身后的两名高手也都是一脸诧异。 以一人战一城,这‘大话’可不是谁都敢说出口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标题 第二百一十五章标题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山人海的城头顿时爆发出一片哗然。 “你算什么东西,敢说这样的大话!” “还一人挑我们所有人,我看你是脑袋被驴给踢了吧!” “竖子狂妄,待会儿定要你尝尝我这一百二十斤‘降龙戟’的厉害。” 早先登楼的三人也是纷纷侧目,神色各异。 书贤庄的魁梧儒士微微一笑,双臂环胸说道:“没想到十年人间,竟也出了如此有趣之人。” 宝象寺的悟财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佛家有云,诳语说不得。” 静心斋的背剑女子皱起一对柳眉,本就冷若冰霜的面容更是激起了浓浓的杀气。 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屋顶上,钱多多沉吟了片刻后,忽然眼睛前一亮,立马开始指挥徒弟干活。 “快,把消息散布出去,咱们‘画仙派’马上就要有大新闻了。” 女孩还有些懵懵懂懂,在她看来城头上的白衣男子这牛皮确实吹大发了,他也不看看这等着登楼的有多少人,就是一个一个的打,那也得打到天黑,一人挑战所有?不被打死,也被累死了。 不过师傅发话了,女孩也手脚麻利地开始摆弄起【山水镜】,有时为了吸引各处仙家撒钱,播出去的消息都会用上标题,就比如现在对外宣称的就是‘武城会武,谁将会是新晋十人?’这个不咸不淡的标题。 “师傅,标题写什么?”女孩仰着头,问道。 钱多多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城头,大手一挥道:“就写,白衣入城,睥睨北洲俊杰,一人战一城,谁与争锋?” 女孩照着师傅的话在【山水镜】上将标题写上,又有些担忧道:“师傅,那人的修为我们还不知道,万一待会儿就被群殴死了,咱们这标题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确实如此,万一仙家们兴致勃勃地点进来,想看何人在此大发神威,竟然敢以一己之力挑战全城武者。结果却只看到一群人围殴一个,那人还不幸被打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他们要看得是激动人心的豪壮场面,而不是惨不忍睹的行刑现场。 钱多多迟疑地摸了摸下巴,一狠心说道:“就照这个发,总之先把人吸引进来再说,我看那人气度不凡,应该……应该能撑个几轮。” 女孩很是无语,不过还是写好标题,小手往【山水镜】上一按,消息顿时就发了出去。 与此同时,各方势力也都纷纷接到了这么一条很是有趣的消息。 一处仙家渡口,少年与男子完成了任务正要返回,画贰坐在船头,闲来无事打开画卷,想要瞧瞧哪家仙子的舞技是否又精进了些,忽然一则标题映入眼帘,他不禁嘴角一笑,道了声有趣,便点了进去。 “小爷,这里有个挺有意思的家伙,口气很大,你不来瞧瞧。”男子转身问道。 “没空。” 少年正趴在船舷上,看着清澈的湖底发呆,没有鱼。 ———— 江河之上,有只无比巨大的仙龟,身后驮着一座岛屿,正缓缓前行。岛屿上原是一座仙家宗门,只是如今算是彻底覆灭了,到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阿黄,这里挺不错的,就咱们两个,能住这么大的房子。”小光头一边搜刮着宗内的藏宝室,一边笑呵呵地说道。 黄发少年把玩着一副山水画卷,他就喜欢四处闯荡,哪怕是睡着了,也不安分,所以抢了这座龟岛,无时无刻不在移动着。一不留神,画卷掉在了地上。他本无意去捡,却偶然一撇,发现这打开的画上似乎有不少有趣的文字浮动,其中一句最刺人眼眸。 —————— 陆家庄园,绵延十里,恢弘壮阔,说是一城一国都不过分。翠绿如玉的草原上,有个胖墩墩的身影正惬意地满地打滚,一会儿从上边滚到下边,一会儿又再滚回去,就是不走,不跑,似乎这样快些。 天地宽阔,一望无际,不远处的男子盘膝而坐,身前放了一堆神仙钱,他缓缓打开画卷,打算瞧瞧各地是否有什么新鲜事。见着了那大言不惭的标题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上心,他是商人,逐利为先,武者间的虚名争夺自然不会在意。正要换到各地粮价那一页,背上忽然受到沉甸甸地重压,那胖嘟嘟的大手替他点开了那标题。 —————— 九霄云端之上,浮有一座仙山,与日月同辉,凌驾众生。宗内弟子各个背剑,潜心习武,不理俗世争斗,可偶尔也喜欢瞧瞧山下的热闹。 饭堂之内,几名刚用过膳的年轻弟子正聚在一起,对着墙上一副画卷指指点点。 “北洲的修士就喜欢整些虚名,你看今年又搞了个什么‘北洲十人’的会武排名,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还能图什么呗,不就是搏个名头,以后说出去好听些。像什么【无敌剑神】啊!【金刚不坏】啊!【逍遥君子】啊!江湖人都喜欢传,还越传越神哩。” “要不咱们以后出去,也搞个响当当的名号玩玩,说不定也能成为一段佳话呢?” “想要当【天剑】?你还是先去【深渊要塞】历练个几年吧,要是能活着回来,师傅说了,想要什么名号都成,自个儿随便取。” 几人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精神,天山剑宗的规矩,修为大成后,想要出师就得去深渊天下的边境处历练个几年,向那些个魔族高手问剑,侥幸不死才能得个【天剑】之名。重点是不死,而非打赢,可光是这点儿要求,每年陨落在深渊边境的剑修也是不计其数,而最后能活着回来的,无一不是能纵横四方的真正强者,也会被天山剑宗赐予【天剑】名号,可自行开宗立派,算作剑宗旁支,休戚与共。 不知何时,饭堂内进来一位女子剑修,气质出尘,如大山深处绽放的的雪莲,遗世独立,纯净无暇。 年轻弟子们见了,眼中都是倾慕之色,不显疏远,反而还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陶师姐也来用膳吗?要不坐我们这儿,人多热闹些。” 女子温婉一笑,也不矫情,真就坐了过去。饭菜不算奢华,都是些家常菜,两素一荤,配半碗米饭,女子吃得津津有味,男儿们则看的如痴如醉。 女子对谁都温柔客气,待人接物更是无可挑剔,也因此深得人心。再加上还是那位传奇小师叔的独女,在宗内更是如鱼得水。 恰时有人点开了墙上的画卷,见那标题实在惹眼,便好奇地想要瞧瞧,何人有这口气,说这大话。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开杀戒 第二百一十六章大开杀戒 城头上,白衣猎猎,风吹云动,仿佛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赵天武立在城头,看着下方众人七嘴八舌的申讨,嘴角浮现冷笑。果然都是些俗世里的‘残渣’,只会盯着各自眼前的餐盘,为了一点残羹冷炙而相互攻讦。一个区区的‘北洲十人’又岂能满足他赵天武,他的目光在武夫横行的南洲;在佛渡众生的西洲;在剑气凌人的东洲!等走过这四洲之地后,他不介意再去另外两座天下瞧瞧,试一试自己这双手,又能开辟出怎样的天地? 大道在前,他目光深远,只争朝夕,又岂会因脚下这区区‘蝼蚁’而止步! 极目远眺,武城外还无半点儿动静,说明姓秦的老头还没回来,有赵家的老祖守着,那么……稍微闹得厉害些也无妨了! 下一秒,赵天武眼神陡然冰冷,一股肃杀之意瞬间弥漫城头。 早已登城的三人脸色皆是一惊,竟不约而同地提神运气,暗自戒备起来。 已经登上城头的武者中,有个汉子骂得最凶,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如跳梁小丑,不求人人赏识,但至少都记住了有这么一号人。 汉子面色涨红,斗志高昂,他只觉得自己几十年来都未如今日这风头出得畅快,想他一介山泽野修,竟然也有这等‘殊荣’,站在最前方,一呼百应。 骂得口干舌燥,汉子还欲再说上两句压箱底的狠话,谁知下一刻,忽然面前一股劲风袭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好像从城头上掉了下去,可奇怪的事,他眼中自己的躯干明明还站在那,只是少了一颗圆滚滚的头颅。 “第一个!” 白衣汉子指尖滴血,笑容邪魅。 场面顿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以往会武虽也有胜负损伤,但都在规矩之内,有秦老爷子看着,谁也不敢太过放肆。可这人算什么,上来就取人性命,还毫不留手,摆明了是坏了江湖规矩。 白衣男子的出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原本就有些混乱的场面此刻更是彻底遏制不住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杀了他’,其余众人纷纷响应,亮出兵器就冲了上来。 城头另一端,陈飞月与沈聪眼看局面失控,正要出手,却被白衣男子一声呵退。 “乖乖给我看着,今天我就让他们知道,垃圾就算聚到了一起,也还是垃圾!” 率先冲来的一人举刀便向白衣男子面门砍去,赵天武不为所动,单手迅速接住刀刃,指尖微微发力,那人精铁锻造的宝刀便应声而碎,再随手一抹,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第二个!” 一人提枪来刺,白衣男子仅用双指便钳住了对方的枪头,手腕一转,那人手中的铁枪顿时脱手,男人曲指头一弹,铁枪就如重弩射出的弩箭,向后飞去,一连洞穿数人后才停止。 眼前大量刀剑同时袭来,赵天武一步踏定,地面陷下半寸,只见他双掌齐出,满天掌印在身前掠过,那些攻来的兵刃还未触及到他身就纷纷断裂,再以一道浑厚真气驾驭,一掌打出,好个天女散花,眼前众人顿时血如泉涌,倒下大片。 赵天武得势不饶人,脚下一蹬,冲向前方,如狼入羊群,随手拍碎一人天灵盖,转身又是一脚,那人胸膛炸裂,尸体飞出,撞到倒一片人。 围攻的武者也是被激起了凶性,各种神兵利器、招式功法,都不要命地砸上去。那一袭白衣却在包围中闲庭信步,随便扬扬手,便能取走一条性命,甚至更多。 不多时,城头就染红了鲜血,那一抹刺眼的雪白在层层包围下依旧坦然处之,无论是远近的攻防,前后的夹击,在他赤手空拳面前,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摆设,攻不下,更防不住! 死了那么多人,流了这么多的血,可自始至终那人身上的白衣还是纤尘不染,他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更是犹如死神般狰狞。 不远处架着山水镜的女孩已经被彻底吓傻了,脸色苍白如纸,她艰难地转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师傅,我怕。” 高个男子也是神色凝重,跑了这么多年的消息,这场面还是难得一见,一群江湖高手现在却如牲畜般在城头被人屠杀一空,要说心里不惊那才是骗人的。他原本以为那白衣男子虽有些实力,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同时面对这么多人,就算能应付个几轮,等到真气耗尽,应该很快就会败下阵来。可打了这么久,白衣男子的真气丝毫不见减弱,然而还有种越来越盛的趋势,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赵天武从城头东面一路杀到西面,这是一条没有岔道的死路,根本无处可藏,无处可躲,他双手已然血红,取人性命就如同儿戏,外人的攻杀在他面前简直可笑,所谓山上仙人,可非这群俗世蝼蚁可以嘲弄的。一击手刀落下,一个企图逃跑的江湖草莽被当场劈成了两半,内脏撒落一地,浓郁的血腥味分外刺鼻。 近百人的城头如今已经死伤过半,剩下的也早已被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后缩,举着各自的兵器,却无论如何也没勇气再上。 白衣男子将这些人的窘态尽收眼底,笑容冰冷,神态轻蔑,他一步步走来,就像是将猎物逼入绝境的猎手。终是有人受不了这压迫的气息,大叫着转生就要逃跑,他们不过是来搏个名声,露露脸,哪里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儿,这么多人都没能拿下,他们这些混个脸熟的小鱼小虾又如何能够取胜。 原本急着登楼的江湖人士此刻立马转变了方向,火急火燎地就要从城上下来。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北洲十人’的名声未免太掉价了吧?” 赵天武话音刚落,他就一步踏出,以指出剑,只见一缕剑气迸出,当场射杀一人。 白衣掠起,身如鬼魅,霎时间滔天剑气激射,如倾盆大雨落下。底下哀嚎声遍起,不断有血花从人身上爆裂开来,洞穿筋骨、皮肉,生前死后皆体无完肤。 半柱香后,‘雷收雨歇’,城楼之上再无哀嚎之声,那一袭白衣悄然落地,站在众多尸骸上,好个大道无情!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神仙种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神仙种子 城下,负责记录的文官已经彻底吓傻了眼,手中握着笔,僵在原地。 白衣男子缓缓走来,替他将本子合上,又看了一眼旁边还未来得及登记的一名年轻武者。 “你也想上去吗?” 那名年轻武者打了个机灵,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咽了口唾沫,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腿肚子打颤,并铁了心的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去他娘的‘北洲十人’,这哪里是比武啊,根本就是送命啊! 白衣男子见了哈哈大笑,转身踩着众人尸骨,重新登上了城头。他的手上是红,脚下也是红,身上却依旧雪白。 “呵呵,还是锋芒毕露啊!” 一处正对城头的酒楼内,老人与年轻人靠着窗,相对而坐,见了那远处的一抹亮白,老人抚须笑了笑。 赵清风给老人斟了酒,眼神复杂:“我原以为当初他与我交手时应该用了八成功力,如今看来,还是我太自负了。” 老人没有说话,将酒饮下,眼神微变,啧啧道:“这酒后劲儿还不小。” 赵清风扯了扯嘴角,笑道:“师傅是否也觉得这酒满是江湖铁血的味道。” 老人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还真是血气十足,不管是这酒还是这风。 “今日之后,只怕云海宗的麒麟儿是要一飞冲天了,如此多的武运入口,想不破镜都难。” 赵清风问道:“我原以为他走的是武者路数,能徒手掰断我的佩剑,少说也是武魄境的纯粹武夫,但如今又能以指尖施展如此凌厉的剑气,比起一名潜心悟剑的剑修也不逞多让,师傅您可看出他的大道根基在何处?” 老人闻言笑了笑,说道:“哪来什么大道根基一说,他其实境界与你一样都在五境,不过是天资出众了些,走的又是以战养战的霸道路数,所以瞧着才有种望尘莫及的感觉。” 赵清风听了惊讶不已,若是与他境界相同,那为何两人交手时,竟会有如此悬殊的差距。 老人咂咂嘴,觉得这酒入味儿了,便又饮了一杯,解释道:“今日带你来观战,就是想让你瞧清楚,这世间有些人物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要扛起一座天下的。赵天武既非单纯地纯粹武夫也非剑修,因为他两者都占,又同时两者都不是?” 赵清风疑惑道:“气武同修?” 老人点点头,可又否定道:“不单单是如此,吾辈修道、练武之人,无论是武夫的登山路还是修士的飞升路,能选一条登顶已实属不易。可有些人不同,他们眼中看到的与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不同,他们不会单纯地只沿一条路走,而是会选择开辟一条新路。谁说练武的不能修道,修道的又不能练剑,他们偏偏喜欢将这些搅和起来,可你又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本事,两样皆学,且还都能练得炉火纯青,这可不是单纯地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一条由自身开辟出的无上大道。” “若是我没看错,赵天武应该是将武道与剑道融汇到了一块儿。武夫有强健的体魄,讲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剑修又极重杀伐,天地一剑,万法皆破。二者合一,威力自然不可小觑。你瞧他那一双手,既凝聚了武夫的罡气同时又聚敛了剑修的剑意,世间又有多少神兵利器能够抵挡。” 赵清风听了暗暗心惊,他专修剑道二十年,到如今也才小有成就。可这世间还有人二者皆修,且自创一条大道,这样的天赋,简直就是天生的仙人种子。 想到这儿,赵清风的眼神不禁有些黯然,问道:“那这武城之内,就当真没人是他对手了吗?” 老人微微一笑,看向窗外。若是秦牧年还在这儿坐镇,那么姓赵的小子也不至于会闹得如此厉害,可如今那位元婴境的老神仙不在,那这武城里还是任何由这露出了爪牙的‘麒麟儿’作威作福。 —————— 赵天武重新登上城头,城下原本还不服气的江湖人顿时没了声音,有时候让人闭嘴的最好方式就是展现自身的实力,简单明了。 如今城头上,除了赵天武这一方外,就还剩下那三位大热门的候选,他们没有下城,先前也未出手,意思让人捉摸不透。 赵天武看向那三人,轻蔑一笑,傲然道:“你们几个,是要战还是要降?” 宝象寺的和尚走出,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武艺高强,技压群雄,又何必枉造杀孽,赶尽杀绝呢?佛祖曾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贫僧看来不无道理。” 赵天武哈哈大笑:“这话从你这看了半天的老秃驴口中说出来,可一点儿都不佛性啊!怎么样,上百条命,可让你们三个看出我的破绽在哪儿?” 儒衫汉子将手放到腰间,又悄然看了一眼城头另一边,赵天武轻哼道:“放心,今日只有我会出手,他们两个只需看着,要是你们三个还不放心,我再让你们单手如何?” 三人没有动作,仍是沉默不语。 白衣男子撇了撇嘴,双手负于身后,说道:“那我就让你们双手,这要是还没胆出招,那就趁早滚下城去,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此言一出,城下又是一片哗然,比试过程中,哪有让人双手的道理,这不直接成人棍了吗? 屋顶上,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师傅,发现师傅的脸不知何时已经笑开了花。原来是外界观战的人数正在飞速增长,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画仙派’已经有好多好多神仙钱进账了。 “师傅,那人不用手,能打赢吗?”冯笑笑好奇地问道。 钱多多也不敢妄自断言,先前说的可是打了好几次脸,谁能想到,这么多参赛的武者,竟让一个人给杀了干净,说好的要比个几天几夜呢,这下好了,半日不到就全给杀没了。原本还想拖着时间,后续再慢慢提价,现在看来也是一锤子买卖。 高个男子说道:“既然说了不用双手,想必那人还藏了什么其他手段,你可得将山水镜对准了,如此大场面,可马虎不得。” 女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同时又不免有些期待,那人又会使出什么厉害的本事,不用手也能打倒对方。 下一秒,城头上,静心斋的女剑客率先出招,双剑宛若两条毒蛇,攻取要害,角度刁钻,剑势凌厉。就在剑锋即将刺中白衣男子眉心的那一刻,他动了。 不退反进,一只手直接将双剑绕起,如卷麻花一般,寸寸断裂。另一手则直接一掌拍在了女子的面门之上,血花四溅,瞬间毙命! “我说什么你都信啊,脑袋被驴踢了吧。” 男子手一推,女子面目全非的尸体直直倒底,惊呆一片众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技压群雄 第二百一十八章技压群雄 谁也没有料到说好不用双手的白衣男子竟然会出尔反尔,还抓住空隙,一招击毙了原本修为不俗的冷小凉,实在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满身珠光宝气的悟财和尚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指着对方质问道:“你不是说好不用双手的吗?” 赵天武撇了撇嘴,反问道:“你入江湖这么多年,难道不懂敌人说的话,怎么能信呢?” 悟财和尚面色涨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来这武城会武的,都是挺讲规矩的江湖中人,讲得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人人将信誉看的比泰山还重,脸面比金子还值钱。现在突然遇上个不讲规矩又不讲信誉的,还是头一遭。 赵天武甩了甩手上的血迹,问道:“还剩你们两个,是要战,还是跪,自己选吧。” 和尚皱眉问道:“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衣男子哈哈大笑:“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今日的肉能卖五十文,过了一夜,馊了,到了明日还能卖一样的价钱吗?” 和尚面色复杂,看了这么久,他又岂会不知双方修为差距。要是静心斋那娘们没死在疏忽大意上,他们三个练手,尚且还有一线希望,只是如今就剩他和儒衫汉子,想要取胜,几无可能。 和尚正犹豫间,一旁的汉子率先拔出了腰间的判官笔,怒声呵道:“要打便打,今日要是向你这小子跪了,那江湖可还有我等的容身之所,不如痛痛快快的赴死,事后也能留个清白名声!” 悟财和尚心头一惊,下一秒就见儒衫汉子以笔为剑向白衣男子攻去。 罡风四起,战意激荡。和尚见两人打上了,咬咬牙,索性把心一横,浑身金光大作,化身一尊罗汉,也立马冲了上去。 两人联手手,对上这尊杀神,一时间倒也不落下风。赵天武从容应对,进退有度,没急着下杀手,倒不如说是想多瞧瞧。 宝象寺的和尚虽嘴上长念阿弥陀佛,可动起手来可是半点不留情面,招招狠辣,练得还是佛家金刚不坏的本家功夫,一身横练体魄,不比兵家宝甲逊色。赵清风的手刀几次触碰,都只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而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那使判官笔的儒衫汉子也非善茬,赵天武原以为他和那死去的女子一样,修得是剑道,不曾想这汉子却是个符阵师,靠着宝象寺和尚的皮糙肉厚,他才有时间在外布阵画符。 王妙之以血为媒,落下最后一笔,赵天武脚下顿时寒光四起,符文大作,天空中落下一道惊雷,炸裂城头。 众人惊呼,待尘烟散去,却见白衣男子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而王妙之却不见了踪影。 赵天武扯了扯嘴角:“这点小把戏,比起龙虎山的天雷正法可差远了。”随即他目光一凛,看向城外,那里有个魁梧人影正飞速逃离。 “呵呵,看来多读些书还是有些用处的,脑瓜子机灵,知道先找个替死鬼挡灾再跑。” 悟财和尚面色铁青,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汉子,下一秒竟然就舍了他独自逃生去了。而他与赵天武的周围,又不知何时悄然布下了一道困阵,在阻他两的同时,也为那汉子赢得了更多的逃生时间。 只是悟财和尚也没发觉这困阵是何时布下的,想来是在眼前之人大开杀戒的时候,王妙之就已经有了退去的心思。 赵天武摆了摆手,另一边的陈飞月与沈聪心领神会,迅速跳离城头,向城外追去。两人都是榜上有名的高手,对付一个十人之外的货色,自然是手到擒来,不多时,就见两人提着一颗鲜红头颅返回,掷在了地上。 “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才是最大的愚蠢。” 赵天武看向最后一人,嘴角微扬,勾了勾手指。大和尚无奈苦笑,双手合十,喊一声:“贫僧去也!” 一招过后,白衣男子单指刺入和尚咽喉,以点破面,杀得干脆。他还自嘲道,用你佛家的‘大力金刚指’来破你这‘金身罗汉’,是否更大气些。 悟财和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男子冷笑,指尖剑气陡然迸射而出,贯穿和尚后颈,又是一颗大好头颅落地。 至此,前来武城会武的各路高手几乎死伤殆尽,城头之上,唯有那一袭白衣傲然挺立,睥睨脚下众生。 赵天武站在城头,张开双臂,四周尸山血海,他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只属于他一人的敬畏。城下众人默不作声,谁也没有料到,数十年来的武城会武,无数北洲俊杰,竟会被一人压得抬不起头来,视线与之交汇,都会不觉避让,这是上位强者的权力,神人不可视,不可犯,不可不敬! “这小子,刚露些爪牙,就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懂收敛锋芒,今后北洲怕是要不安生了。” 酒楼内,老人喝下最后一杯酒,摇头叹息,起身打算带着弟子离去。却见赵清风并未起身,视线却是望着街道另一头,那里有个背刀负剑的少年,正一步步向城头走去。 ———— 仙家渡船上,男子看着画卷中意气风发的白衣男子,笑了笑,转身道:“小爷,这人挺厉害的,瞧着也年轻,不如你回头跟首领说说,将他拉进来,与你一组怎样?” 背着剑匣的矮瘦少年回头随意看了一眼,便没搭理,继续将脸埋在江水里,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吐着泡泡。 画贰也就随口说说,见少年没兴致,也就不再搭话,正要合上画卷,身后却突然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少年脚下一滑,直接从男子手中夺过画卷,一双眼睛在画中不断寻找着什么,最后终是被他找到了。他咧开嘴,蓦然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画贰瞧着满脸诧异,这个见谁都没好脾气的小崽子,竟然也会笑,还笑得如此高兴? ———— 陆龟岛屿上,黄发少年气得直跺脚,名叫‘皮蛋’的少年则在一旁好声安慰。 “好了好了,不就是个俗世比个武嘛,人家爱出风头就让他出去好了,咱们只要偷偷的发财就好。” 黄发少年哭丧着脸道:“可是我也想出风头啊,这么好玩的事居然没叫上我们,太没面子了。” 皮蛋觉得阿黄说得有些道理,反省道:“说起来宗门里的人好像都不少,咱们把人全杀光了,都没人知道,名气自然没有啊。” 阿黄一屁股坐下,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咱们也招些人进来,充充门面,以后名气就有了。” 皮蛋皱眉道:“要花钱不?花钱的就不要了,还要供他们吃喝,太浪费了。” 阿黄摆摆手,不用花钱,他有办法控着他们的命,还用钱干嘛。 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以后开个山门或许能更方便敛财,还有人伺候,两人一拍即合,正要出门寻人,皮蛋不舍得东西浪费,正要将画卷收进竹箱内,忽然轻咦了一声。 阿黄问:“怎么了?扎到手啦?” 皮蛋摇摇头,指了指画卷:“这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 陆家庄园,陆三千的神仙画卷刚看到一半就被胖子夺了过去。远远的,一人撅着屁股偷偷欣赏,也不知这死胖子瞧见了什么,还不时暗暗偷笑,模样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陆三千也是无奈苦笑,吩咐下人再去取一副来就是,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个除了吃就是睡的人才,怎也会对这江湖事如此上心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十息攻防 第二百一十九章十息攻防 江湖中的委屈实在太多,也太容易让人遗忘。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江里掷了块石头,没人看见,它便默默沉下。若是意外被人瞧见了,也不会在意,风浪如此大,谁还会细数这溅起的波纹几何。 可今日,偏偏有人想去捡那石头,甚至不惜一切跳入这旋涡之中,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人看见,让人记得,那一闪而逝的水花曾经也是如此灵动,如此耀眼。 少年背刀负剑,黑衣长衫,逆流而行。 悄然无声来到城下,没人察觉,唯有那城头的一袭白衣,目光所及,微微皱眉。 世人皆瞻仰仙人风采,你为何还敢踽踽独行? 少年来到城下,从目瞪口呆的文官手中接过名册,提笔缓缓写上名字,放下,背刀剑登楼。 城下百姓缓过神来,都大为惊讶。那白衣修为如何有目共睹,可以说‘北洲十人’的位置已是铁板钉钉,出手更是狠辣,这城头上的一地尸骸可做不得假,如今怎还有人敢登楼?当真不要命啦? “师傅,又有人上去了诶!”女孩惊呼道,大大的眼眸忽闪忽闪,既惊讶又好奇。 高个男子叹了口气,专心操控手中玉石,心中无奈,这城头只怕又要再添一条无辜亡魂矣。 赵天武嘴角微扬,面容冷峻,看着那人一步一步登上城头,一身黑衣倒是相当映景。 赵天武笑道:“我原以为城里已经没了可入眼之人,没想到竟还藏了一个,看来赵家老东西的话也不能全信啊。” 少年不以真面目示人,带着一张有些搞怪的猪头面具,赵天武也不计较,反正掉下的头颅颗颗一样,皆是凡夫俗子。 身后,陈飞月与沈聪两人也没太放在心上,以为不过又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他两反而有些庆幸,早早看清了形势,跟对了人,否则这满地的尸骸便要再多出两具了。 少年左手握刀,右手握剑,缓缓拔出。前方三人眼光微变,他们认得那刀,虽然断了,可却记得它曾斩出时的锋芒。 赵天武轻笑一声,没有出手,而是随意地选了个墩子坐下,摆摆手道:“已经死了的人就不要再出来瞎蹦跶了,再给你们两个一次机会,可别再给我失手了。” 陈飞月与沈聪点点头,并肩向前走去。 银枪、铁扇刚要亮出,两人忽然眼前一晃,那戴面具的少年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两人身后,刀剑瞬身,交错而过。 下一秒,枪断、扇毁,两人的身上都不约而同地溅起大片血雾,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就先倒了下去。 赵天武愣了愣,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撇撇嘴,他这屁股还没坐热呢,怎么就完事了。 “这两个废物,果真一点儿用处也派不上,什么都得我亲自出马。” 白衣男子双手一撑,从石墩子上跳下,走了两步,与少年面对面,透过那面上的小孔,四目相对。 一个冷酷无情,一个古波不惊,都非少年心性。 酒楼中,老人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提醒道:“接下来,光用眼睛,可能会跟不上啊。” 赵清风屏息凝神,专注如一。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也能感受到那城头上的肃杀之意,比先前血淋淋的屠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城头上,两人站定,赵天武扯了扯嘴角,问道:“想杀我啊?” 话音刚落,少年已然出剑,龙吟声起,剑气凌然。 赵天武身前,龙形剑气直扑面门,他冷笑一声:“有些意思。”只见其单掌化剑,自上而下,一掌将之劈开。白衣猎猎,龙首分离,两侧剑气穿袖而过,不伤分毫。 下一秒,少年欺身而上,断刀横斩,每一招每一式都威力惊人。赵天武单手挡去一十八斩连击,再飞天而起,指尖剑气凝聚。 “来而不往非礼也!” 霎时间,剑气如雨倾泻而下,窄窄城头,避无可避。 少年单剑拄地,四周剑气缭绕成风,飞速游走,宛如龙卷旋涡。 远远望去,只见一条银色苍龙在城头玩转盘旋,将那天空落下的剑气尽数抵挡。 轰然声不断,城头炸裂,碎石飞舞,大珠小珠落玉盘,接连不断,足见剑气之盛。 赵天武刚落地,一柄飞剑便携雷光袭来。他侧身,左臂单掌平举,罡气凝聚,身前便宛如多了一面无形屏障,那剑虽快虽利,还夹杂着旋转破空之势,可依旧无法突破。 赵天武的神情并未因此而松懈,反而一下变得有些凝重,尘土中突然蹿出一道身影,来到飞剑后,左手握刀,力拔千钧,重重斩在剑柄处。 这一刀,力道犹如开江裂土,赵天武身前凝聚的罡气屏障瞬间被穿透,他脑袋一扭,势如破竹的雷霆剑气就紧贴着脸颊擦过,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赵天武身子一扭,向后倒去,好似是被这剑气带起,却在半空中翻转,猛然出手,抓住少年刀剑皆出的空隙,五指聚敛,如一柄长枪,从下方突刺,眨眼之间迅速刺入少年胸膛。 一本贯手,好一击回马枪! 赵天武的嘴角刚要露出笑意,就被一个黑影突然砸中面门,原来是少年空出的右拳,力道刚猛,也是毫不留情! “轰!” 两道身影各自向后飞去,一路翻滚跌撞,在城头上擦出大片尘土。 城上城下皆是一片寂静,从两人出招到结束,不过短短过去了十息,可就是这短短十息,却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何为真正的强者对决。如此激烈的攻防战,要说是放在最后定生死了还说得过去,可一上来就如此激烈,以命相搏,真是不曾见过。 酒楼内,老人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将他从震惊中唤回,问道:“看清楚了多少?” 赵清风羞愧地摇了摇头:“只瞧见了约莫六七分,最后两人互换的那一手,看不真切。” 老人笑了笑,说道:“不错了,能看清六七分已实属不易,多数人只怕连一半都看不明白。” 老人的视线重新望向城头,眼神复杂。北洲何时出了如此多的‘怪才’,一个赵天武已经算是出列拔萃,如今又冒出一个,这北洲之地,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两人最后互换的那一手,便是老人也不免有些赞叹。一个因势利导,一个临危不惧,要说老人更欣赏哪个,想来还是后者略高一些。 那一刻,少年若是有半分的迟疑,赵天武指尖凝聚的剑气就会立马射穿他的胸膛。 第二百二十章 借剑九百九 第二百二十章借剑九百九 城头上,刀剑少年与白衣男子各自缓缓起身,后者,拍了拍衣裳,原本洁白如雪的长衫此刻已经沾上了不少尘土,再也不复当初的洁净,他脑袋一歪,飞剑便从耳边掠过,少年抬手,稳稳接住,一扬,硝烟散尽。 赵天武看着叶凡,叶凡也同样看着他,一个鼻青脸肿,一个胸前穿孔。 短暂的一次交锋,双方算是互有损伤,虽然少年的伤势看着要更重一些,可在赵天武看来,他却是丢了面子,落了下乘。 白衣男子擦了擦脸上的鼻血,又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先前以一敌百的仙人气质荡然无存,如今反而更像是个好勇斗狠的市井小民。蓦然,他笑了,笑得很是阴森古怪,也同样让人不寒而栗。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伤到我了,十年来你只怕还是头一个。” 赵天武出生北洲数一数二的大宗【云海宗】,在北洲有‘上望云海天寂寥,下观灵溪水流深’的说法。云海宗与灵溪宗并称北洲两大护洲大宗,都有仙人坐镇,名气仅次于儒家圣人的【自在书院】。与灵溪宗的低调避世不同,云海宗喜欢广开门路,结交天下豪杰,宗内弟子更有上万之众,江湖势力不可谓不大。 而赵天武身为云海宗少主,宗主唯一嫡子,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未怕过谁。可要仅是如此,那也不过是个面上受人敬畏,面后被人唾骂的纨绔子弟。与之狂傲相配的,是其在武学造诣上的独特天赋。无论是剑道还是武道,他都学得飞快,根基牢固。十三岁前,在宗内同龄人间就无敌手,随后独自离宗历练,五年后归来,几经生死,合道剑武,自创一条登山大道。 云海宗的‘麒麟儿’,百年内有可能问鼎北洲的‘年轻仙人’,这些美誉可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赵天武原以为此次武城之行不过是他修仙大道上的一块基石,夺了要夺的,杀了想杀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他从不信儒家所言的‘人心本善’这套虚伪说辞,反而觉得人性本恶才是真理。天地初始,鸿蒙混沌,唯弱肉强食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喜欢自己的恶,且恶得纯粹,他的道为【天武霸道】,就在于夺取,在于狩猎,天下三分,为强者立不世之功。 赵天武笑完后,摊开手掌,朝对面勾了勾,打惯了野鸡、野兔,偶尔猎上一头猛虎也能助助兴。 少年手持刀剑,不露真容,从登楼至此,他都不曾开口,只是那双眼睛牢牢盯紧对方,像是一头野兽,静静注释着自己的猎物,悄悄等待着时机。 城下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望着,一波三折的会武早已麻痹了众人的神经,他们甚至忘了武城会武的真正目的是切磋而杀戮。但见着了城头两人那短短的十息的攻防,就再难开口,只觉得心头热血翻滚,想要一直瞧下去,看看究竟哪一个能走下城头,而哪一个又将永远留下。 罡风起,剑气动,两人几乎同时出手,脚下的青石板瞬间炸裂,眨眼间战到一起。 少年刀剑齐出,势若惊雷,刀光剑影,让人眼花缭乱。 白衣男子双掌探出,真气凝聚,遇上那对刀剑也是丝毫不惧,只听铿锵声不断,竟比真得兵刃还要锐利三分。 短短几个呼吸功夫,两人交手了就近百招,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赵天武单手挡开刀剑,顺势探出一掌,叶凡侧身闪避,巨大剑光掠过,地面上立马就切出开一道长长痕迹。白衣男子正欲顺势追击,却突然眼前一晃,少年竟消失在了原地。 赵天武眉头一皱,这身法他已见过,似乎有着某种能破开空间束缚的神通本事,恰时身后杀气出现,他嘴角一抿,转身的瞬间,一道巨大剑光落下。 白衣伸手,双掌齐出,一招空手入白刃稳稳接住这落下的剑刃。 赵天武狰狞笑道:“你可知我这双手折断过多少神兵利器,一柄木剑也想杀我!”怒吼声起,男子指间罡气内敛,木剑上裂纹密布,随即应声而断。 少年不为所动,仿佛知道这一剑杀不了对方,左手的刀紧随其后,刀芒炸裂,比先前一剑更为迅疾刚猛。 赵天武刚用完内劲,无法再接这一刀,只得舍了少年,抽身退去,企图躲开这里力拔千钧的一斩。可他转身的瞬间,却蓦然瞳孔一缩,面带惊讶,这刀芒可是太大了些? “轰!” 众人感觉脚下一阵摇晃,只见城头一缕长约数十仗的巨大刀芒斩落,仿佛是要将整座城楼都一刀两断,从一头到另一头,巨大的刀芒就如山岳一般砸下下,说不尽的霸气刚猛! 赵天武虽第一时间闪避,可面对这足以覆盖整个城头的刀意,他不过逃出数仗就再无办法,只得举起双臂,运足真气硬接,结果连人带刀一同被狠狠砸进青石板下。 城下众人已是惊得目瞪口呆,入城观战这么多年,何时见过如此霸气的一刀,要说开山断江都不过分。 就在众人以为胜负已分之时,却见城头少年忽然将手中的断剑高举,一缕剑光冲天。 下一秒,武城内所有剑客的数百佩剑一同出鞘,浩浩荡荡,如江河入海,响应那缕剑光,遮天蔽日,悬于少年头顶。 来时,没人知道他一人在那小巷哭了多久,又是付出了何等的代价才换来这上城一战的本事。当眼泪汇聚成了大海,他观那一片海,却始终看不真切。 自己是否真该来此,是否该去见她,若是真见了,是否又会如那道士所言,自己这凶狠命数,会害了身边亲朋好友的福运。 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孩,那面冷心热的老人,还有那一袭白衣和那憨傻的汉子。他们,若是没与自己相遇,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一日,武城百姓皆见毕生难忘一幕,少年举剑问苍天,不得,满心悲怆,去不得,退不得,借剑九百九,落!撒无尽哀愁!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奇葩 第二百二十一章奇葩 洞天福地,有处湖心小筑,四周睡莲成景,朵朵花瓣静美,与日光遥相辉映,一眼望去,鸟语花香,当是仙家宝地。 远处,只见一小道童缓缓走来,身背一芭蕉大扇,手里拎着食盒,到了湖岸边,既没桥也无路,他便将身后蒲扇放下,人坐在上面,一路划到湖心。 上了岸,小道童再将蒲扇收起,直奔小筑二楼,推开门,摇了摇玄关处挂着的铃铛,喊道:“师傅,该用膳了。” 已是日上三竿,屋内却还躺了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衣衫不整。闻言,挠了挠‘春光外泄’的胸口,打着哈气起身。 小道童脱去鞋袜,抱着食盒一路小跑进屋,将里面的菜肴一一端了出来。 男子随意瞥了瞥,面色发苦道:“怎么又是地瓜配萝卜,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小道童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道:“那师傅,咱们明天换萝卜配地瓜如何?萝卜多些,地瓜我晒成干,一个水润多汁,一个特有嚼劲,保证好吃。” 男子拿起那手臂粗细的萝卜,不轻不重敲了敲小道童的头顶,无奈道:“真是对牛弹琴。” 小道童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疑惑道:“师傅,我是青牛没错,可你也没弹琴啊?” 男子抖了抖衣裳,左右问闻了闻,还没变味儿,那就再多穿几天。 “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儿吗?被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掌观山河的神通都用不得,成天对着这些花啊草的,飞升境的神人也受不了啊。” 小道童眨眨眼,严肃认真道:“师傅,咱们这儿不会有鸟飞过,自然也不会有屎落你头上的。” 男子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就伸手去挤这小子的脸:“师傅我有没有说过,你这小子一点儿也不会聊天啊!” 小道童肉乎乎的小脸被揉作一团,迷迷糊糊道:“师傅好像说过,可能是我忘了。” 男子无奈地松开手,往后一躺,脑瓜子重重磕地,自己当初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收了这么一个愣头青当入室弟子,除了吃草,没半分情调,搞得他现在脸都快绿了。 小道童啃了两口萝卜,咂咂嘴道:“对了,师傅,二师叔好像回白玉京,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 男子立马起身,看着小道童的眼睛,诧异道:“当真?” 小道童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从不说谎的。” 男子扯了扯嘴角,是啊,就是因为你这小子不会说谎,师兄还没问,你就把啥都招了,我堂堂道家三掌教才会被困在这儿啃萝卜吃地瓜啊。 想起这事儿,慕遥就一肚子气,也不知自己这傻徒弟是缺心眼还是真得蠢,自己前脚刚谋划好的事,小心翼翼,机密警觉,这家伙倒好,逢人问:“干啥去啊?”他就答一句:“师傅让我去害人。” 我去!我谋划这么多,不过让你跑跑腿,谁让你猜啦,你猜出来也就算了,你还大嘴巴到处说,要不要这么坑师傅啊。 男子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师傅找什么?” “我那一件道袍呢,还有双鱼冠,得穿上,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放咱们出去了,虽是小辈,可能不能失了礼数。” 小道童有些懵,师傅怎么知道的。 “对了,师傅还有个事儿?” 男子头也不回道:“什么事儿也没我现在找衣服重要。” 小道童犹犹犹豫豫道:“咱们的白玉京听说前些日子好像让一女的给砸了。” 男子手头一顿,脑袋慢慢转过来,沉声问道:“师兄可坐镇。” 小道童点点头,他觉得没全砸,应该也是因为师叔在的缘故。 慕遥哆哆嗦嗦地问道:“砸了多少?” 小道童低头伸出三根小指头:“三分之一,全是师傅您的家底。” “噗通!”一声,男子直挺挺地倒在了木板上,浑身抽搐。 小道童赶紧上前安抚,慕遥气得浑身颤抖,这败家玩意儿,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好一阵缓过气来,男子已是一副身无可恋的悲催模样。 小道童安慰道:“师傅别生气,大不了咱们以后再去找回场子就是。” 男子闻言拍了拍小道童的后脑勺,笑骂道:“找回场子,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道那母老虎是谁吗?” 小道童倒是不惧,拿起一个地瓜在手中捏了个稀烂,天真道:“老虎不可怕呀,我捏它们就跟捏这个地瓜一样,一下就碎了。”说着,小家伙可能是觉得浪费粮食不好,便又将这一堆稀碎的‘黄泥’放嘴里吃了个干净。 男子瞧着实在恶心,吐了吐舌头,双臂抱着后脑躺下:“这世上厉害的神仙有不少,就是天外天的远古,师傅我遇上了也是全然不惧,可唯独对那女人却是打不得,骂不得,憋屈的很啊。” 小道童边吃边问道:“师傅,她真有这么厉害吗?” 男子笑道:“刀,枪,弓,剑,释道儒!世人苦修千年,能占一样登顶已可封【圣】,她却样样皆占,样样登峰造极,你说厉害不厉害?” 小道童长大了嘴,口中的食物还未咽下,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 男子苦笑,他也希望这不可能,但事实如此。唯有人中登顶的人物,才能当得起那称呼。 小道童好不容易将食物咽下,趴下,凑到师傅耳朵旁,有些担心地问道:“那我刚才说大话了,不会被听到吧。” 男子哈哈一笑,揪了揪对方的小耳朵:“不怕不怕,大不了切下两斤牛肉当是赔罪,师傅我再送上一壶好酒,来个一醉泯恩仇就好。” 小道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仅是两斤牛肉他还是付得起得,大不了以后多吃些再长回来就是。 小道童好奇地问道:“也不知她是怎么学的,怎能如此厉害?一人就独占兵家、佛家、道家和儒家四个【圣】字。” 男子撇撇嘴,思绪仿佛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自言自语道:“你该问,究竟是什么样的师傅,才能教出这么一个奇葩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动静之气 第二百二十二章动静之气 武城城头,众人早已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近千把飞剑御风而起,如瀑布般急速落下,如此滔天剑势,何人可挡? 赵清风看了一眼身旁只剩剑鞘的佩剑,无奈苦笑,距离黄沙郡分离才过多久?那少年的修为似乎又上了一个台阶。今日之后,谁人还敢说北洲的修士不如别处的出彩,真要瞪大眼睛好好瞧瞧,这刀!这剑!可是唬人的? 一旁的老人目光炯炯,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这把年纪的人原以为早就看透了人情世故,不想今日,见这少年御剑千柄,问天而落,不禁有几分壮志未酬的感触。曾几何时,谁人不是渴望一人一剑闯江湖的游侠儿,遇不平出剑,遇不公出剑,恪守心中的理想正义,不畏强权,直来直往,宁折不弯,方是天地清明。 可多数人都没能坚持下来,手中的剑当了换酒钱,为红颜知己,为手足兄弟,为花团锦簇的花花世界,为布满荆棘的长生大道。渐渐的,出剑少了,打磨慢了,剑也就钝了,再也不负当年的锋芒。 老人缓缓抚摸着胡须,神情庄重,说道:“清风,好好看着,这才是你今后要走的路。那少年握着的不过是根寻常木头,雕刻而出的剑如今也是断的,可他递出的这最后一式,却是难得的剑仙风采,恢弘大气,莫要忘记了。” 赵清风点点头,拳头不觉紧握,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盯着城头,能有幸见此一剑,胜过十年闭关苦修。 青石板开裂,赵天武刚从地上爬起,那一刀威力极大,虽没破开他的护身罡气,可砸下的力道还是让人五脏六腑一阵气血翻腾。这时,忽然头顶阴影笼罩,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就见那满天飞剑倾泻而下的壮观景象。 白衣男子短暂地惊愕过后,脸上蓦然露出癫狂之态,仿佛是遇见了难得的新奇事物,已经忍不住想要将其拆个七零八落,好好瞧瞧。但他又很快压制住了这份悸动,面色由红转白,闭目抬手,画地为牢,整个人的神韵如一座深潭,深不见底。 酒楼中老人眉头不觉一皱,下意识地走进窗前,就见那满天剑雨落下,而城头那一袭白衣,依旧站在原处,没有逃,没有躲,如山岳,如汪洋,巍然不动。 剑落,男子抬手,挡去一二,再换手,画圈,没去硬接,而是以一种近乎流水般的轻柔,将向自己袭来的飞剑尽数弹飞。随后身前一尺,便是不可触及的领域,所以靠近的飞剑都被其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掌力击飞,时钢时柔,刚柔并济,众人只见那城头上,一人站定,赤手空拳,面对那滔天剑雨,悉数格挡。 呯!呯!呯!…… 落下的飞剑不断被击飞,刺耳的金属撞击充斥着众人耳膜,他们仅是远远看着,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胸膛起伏不定,仿佛随时都要裂开一般。 “呯!” 当最后一柄飞剑落地,众人的心才算落地。 城头处,剑如林立,白衣男子微微喘息,脚下陷入三寸,身上的长衫已经破败不堪,各处割开的剑痕更是多不胜数,但他挡下来了,近千把飞剑,无一例外,全部挡下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 众人目瞪口呆,嘴唇不住哆嗦。要说少年御剑千柄让人瞧了是热血沸腾,恢弘大气的话;那么白衣男子仅凭一双手,就能将这剑雨悉数打落,瞧着仿佛是拿着根针在人眉心处忽远忽近地摆弄着,每一下都让人提醒吊胆,猝不及防,事后却又莫名觉得过瘾,无法自拔。 “拍……拍下来了吗?” 屋顶上,钱多多愣愣地对着女徒弟问道。冯笑笑下意识地点点头,手心里全是汗,在腰上擦了又擦,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小手,不要打颤才好,只觉得这两个人都好厉害,随便哪个都能一只手打一百个自己了。 酒楼内,赵清风缓缓看向老人,后者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想到赵天武竟然能同时运用武夫的【动之气】与【静之气】,二者相辅相成,刚柔并济,这下胜负怕是已分了。” 赵清风问道:“师傅,何为【动之气】与【静之气】” 老人解释道:“世人只知纯粹武夫体魄惊人,有万夫不挡之勇,却不知其实武夫也分两种:一动一静。动者,讲究先发制人,招式刚猛霸道,力求杀敌为先,像那先前使半吊子金身的和尚,就属其一;而静者,讲究心静澄明,谋而后动,比起动之气的武者,他们的招式更偏重防御,而不重杀伐。” 老人沉声说道:“若是我没看错,赵天武挡去飞剑的那一招,应该是灵溪宗的【明镜止水】,画地为牢,流水作墙。招式看似软弱无力,其实恰到好处。这一招本就不为击杀而创,讲得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重点在一个‘明’字和一个‘水’字上,若是运用得当,同境之内,极少有人能破除。” 赵清风听完老人的解释,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这就意味着赵天武这家伙,不但拥有剑道与武道融合的杀力,同时还具备了以柔克刚,常人难以破开的防御。攻防一体,加上那得天独厚的武道馈赠,狩猎他人武运,充实自身,这样的人确实有资格成为将来一座天下的人物。 城头上,赵天武一把撕碎了身上的白衫,露出光洁的上身,不少人瞧了,都暗暗心惊,上面伤痕密布,实在不像是一个不到而立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躯体。 山上仙人的路本就难走,非一马平川,背负气运越多者更是举步维艰,险境重重。自小到大,二十余年,赵天武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修行上,摒弃七情六欲,一心向武。经历大小厮杀上千余场,身受重伤更是不计取数,他的满身伤痕,就是在向世人展示,他赵天武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应得。 这是一个恶得纯粹的人,同时也是一个道心纯粹的人,不掺杂任何阴谋与私利,忠于自身的执念,想要的就光明正大地去抢,去夺,因为纯粹,所以强大。 第二百二十三章 混混的干架 第二百二十三章混混的干架方式 赵天武赤手空拳破去飞剑千柄一下震慑了所有人,此等超凡技艺,前所未见,更让人满心疑惑的是,这两个突然冒出的少年又是何人,怎会如此厉害,怕是修炼了几十年的‘老神仙’,过起招来都没这般眼花缭乱,惊心动魄。 赵天武朝那少年虚空握了握拳,指骨脆响,笑道:“你的招都出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叶凡手中刀剑瞬间架起,下一秒,人影已冲到面前,抬手一击掌刀落下。城头上顿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这一掌势大力沉,好似山岳砸下。叶凡举着刀剑的双臂微微颤抖,单膝跪地。 “怎么,真气耗尽了吗?这点力道都接不住接下来还怎么玩!” 赵天武面露狰狞,另一掌直接拍向少年头颅,若是拍实了,定是脑浆四溅的凄惨下场。 少年藏在面具下的双目泛起涟漪,就在对方掌风即将触及之时,瞬身消失。 赵天武嘴角冷笑,没有丝毫犹豫,脑袋立马往下一低。半空中,断刀紧贴发丝掠过,原来是少年在瞬身的同时,挥刀斩向了赵天武的脖颈。 “没用的,现在的我就算不用眼睛,也能知道你会从哪冒出来,还是乖乖受死吧!” 赵天武并未回头,而是横过身子,伸出单臂,掌心不知何时悄然贴上了少年胸膛,虚空一绕,柔中带刚,寸劲发力。 细水穿石——【劲流破】! “咻!” 城下众人突然耳中轰鸣,仿佛是空气被什么尖锐物给撕开了一样,抬首就见城头罡气炸裂,无数飞剑被震断,而那少年也被赵天武一掌打飞,重重摔在了地上。 赵天武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手臂,略显疲惫。虽然同是使用动之气与静之气会给身体造成不小的负担,但这招式的威力也同样十分惊人。赵天武看着不远处倒地不起的少年嘴角冷笑,他又岂会不知这小子在被自己打中的同时已经凝聚真气防御,可那又如何?动静结合,刚柔并济,就算他能挡住外部的刚猛冲击,那阴柔的绵劲依然还是会顺着身体侵入心脉,换而言之,这一招根本就无法防御,一旦碰到,非死既伤。 赵天武转身,扭了扭脖子,这场会武虽出了些变数,可结果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如说还多了些乐趣,能逼他到这程度,那小子也算有些本事,可惜,遇上了他赵天武,天命所归之人,又岂是一个凡夫俗子可以撼动的。 闭上眼,赵天武打算感受一下这小子的武运和他人的有何不同,若是吞下是否能一举破镜,那样的话,自己的武道之路将更上一个台阶。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赵天武并未察觉到丝毫武运的灌注,他那流淌着金色湖水的心湖内还是一片寂静,不增不减。 此时,身后传来响动,赵天武睁开双眼,面色阴沉。那个小子居然没死,并且还有力气爬起来。 赵天武有些疑惑,他那一掌分明已经震断了这小子的心脉,为何他还会活着。 “你究竟是谁?”赵天武沉声问道。 少年不开口,仅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刀剑,皆断,显得有些落魄。他沉吟了片刻,手中刀剑收入方寸物内,再看向眼前的男子,一步踏出,摆了个简简单单的拳架,竟是打算赤手空拳打上一场。 赵天武扯了扯嘴角,被气笑了。城下众人与那酒楼中的老者也是一脸惊讶,与合道剑武,杀力无双的赵天武赤手肉搏,这少年莫不是瞧不清情况,一心求死不成? 赵天武怒极反笑:“很好,从小到大,还从没人敢这么愚弄我,你若是一直不愿开口,那就永远都不要开口好了。” 碎石飞扬,城头炸裂,杀气凛然的赵天武先发制人,直接攻向少年,指尖剑气凝聚,掌刀落下,被少年侧身躲开。赵天武早有所料,真正的杀招是悄然贴上对方腰肢的第二掌,一刚一柔,齐头并进,少年似乎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再次被一掌击飞。 赵天武拍了拍手,这一掌真真切切落实了,不死也得肝肠寸断。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扬起,就瞬间变了脸色,那少年竟然又再次从乱石堆中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首,那眼神依旧平静地令人不喜。 赵天武咬咬牙,愤懑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死呢?” 回答他的是少年慢慢靠近的脚步声,赵天武深深吸了口气,第三次出手,以指作剑,刺向对方咽喉,临近半寸,却被一只手给稳稳钳住,赵天武另一只手趁机探出,却仍旧被一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双方僵持在城头,一动不动。 赵天武努力抽了抽手,却感觉那人抓着的手如枷锁般牢固,心头微惊:“这小子手上的力气怎会如此之大?” 少年双手开始一点点握紧,赵天武眉头一皱,竟有种手腕随时可能会被对方捏碎的错觉,当即屈指一弹,一缕剑气射出,少年脖子一扭,闪过,赵天武趁机发力,挣脱少年束缚,本想后退重整态势,却见眼前劲风袭来,那少年竟趁机欺身而上。 赵天武嘴角冷笑,不慌不忙挥动双臂,流水作墙,无论对方从什么位置攻来,他都有自信能全数抵挡。千柄飞剑他都不惧,区区两个拳头,他又哪会放在眼里。 叶凡自觉眼前好似出现了一片水幕,倘若将拳头递出,无论出多大的力,似乎都会被带偏,从而无法击中,想了想,他放弃了出拳,而是用上了最后一次瞬身。 赵天武眼前一花,少年消失不见,他自知不妙,正要转变态势,腰部就莫名感受一紧,随即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后脑重重砸进地里。 叶凡翻身而上,朝着赵天武的面门就是狂风暴雨般的重拳。一下接着一下,直接将他大半个身子几乎都砸进了砖石下。 在接连挨了两下重拳后,赵天武也是反映过来,立马用双臂护住面门,可少年的拳头反而越砸越猛,根本不给他重新出招的机会。 城下所有人瞧得是目瞪口呆,那城头上的两人怎又突然转变了风格,不像先前那样‘仙气十足’了,就见一人骑在另一人身上,乱拳招呼,威猛是威猛,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山上仙人比武,反而成了街头的混混干架,怎么接地气怎么来,一点风度都不讲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剑与盾 第二百二十四章剑与盾 赵天武感受着双臂上不断传来的冲击,脸色越发难看,这点拳劲还伤不到他,但接二连三地被人‘打脸’已经让他彻底暴怒,或许也是被激起了皮气,拼着硬挨一拳的间隙,他同样一击掌刀打出。 叶凡伸出左臂抵挡,但还是被这刚猛的力道击飞。 赵天趁机起身,还未站稳,那人影又立马扑了上来。 “找死!” 赵天武单掌化枪,五指并拢,以雷霆万钧之势闪电刺出。可那少年却似有所感,在掌枪刺出前就迅速蹲下,双臂成擒抱状,一下抱住赵天武的双腿,将他再次按到在地,骑上乱拳招呼。 “你还来!” 赵天武怒不可遏,继续伸出双臂阻挡。 少年的拳头出得极快,且力道刚猛,每一拳下去,都有碎石断金的威能,可即便如此,这样的拳头打在赵天武的身上,还是要不了他的命。 赵天武也没料到,这人弃了刀剑,竟也会如此难缠,且用得还是还是如此无赖的招式,哪有半点儿山上修士的风度可言,完全是泼皮混混打架,可劲儿招呼。 赵天武怒吼一声,催动全身真气,直接将少年震飞,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急着起身而且先以指尖射出剑气牵制。果然,那少年被震开后第一时间又粘了上来,好在射出的剑气成功迫使他闪避,停顿了片刻。 赵天武抓住这机会,迅速起身,恰时少年已经冲到面前,一拳打出。赵天武嘴角冷笑,双臂舞动,好似长鞭,由外而内,滴水不漏。 叶凡的拳头砸在这‘水幕’上,不觉被牵引弹开。就在赵天武得意之际,却见叶凡顺势身子一扭,竟贴着他那游动的手臂整个人压了上去,双脚也成枷锁之态,缠住了赵天武的脖子。 两人直接滚作一团,摔出数十仗。 倒地的瞬间赵天武顿感不妙,果然那阴魂不散的小子又一下骑了上来,然后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摧残’。 “你tm还没完没了啦!” 赵天武举着双臂,发出无尽地嘶吼。从小到大,他对战过无数高手,只要是有门有路的,他都能很快看破。自负攻防一体的武学造诣和得天独厚的上天馈赠,就是比自己高出一个境界的强敌,他都不曾像今日这般窝囊,被人接二连三地按在地上捶打,偏偏这小子的招式还毫无章法,便是用上了【明镜止水】也无法彻底防住,才真让人叫苦不迭。 酒楼内,老人眼睛闪着精光,口中呢喃着“有趣有趣,居然想到用摔投之技来破赵天武的【明镜止水】,如此有趣的想法,倒是少见的很。” 【明镜止水】是灵溪宗的一门上成武学,讲究心境澄明,以弱胜强。就好比是举着一块无法攻克的盾牌,任何攻击打在上面都会被其巧妙的柔劲所牵引,从而偏离原本的目标,可以说这门招式,无论放在何处,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上乘武学。 同时老人也知道,这【明镜止水】的功效虽惊人,但也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首先习武之人就必须要有一颗足够纯粹的道心,摒弃万物纷杂,一心一意地专注,才有可能练成。 赵天武能学会,足见他的天资和聪慧,便是一些六境的宗师遇上了,都要头疼不已。可让老人意外的是,城头上那少年也才看了一眼,竟就想到了应对之法,只怕此人的实战能力,可能犹在赵天武之上。 确实,叶凡知道赵天武的实力有多厉害,或者说两人第一次交手时他就明显感觉出了,这人的招式几乎没有丝毫破绽,每一招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好手。哪怕是现在,叶凡已经用尽了全力出拳,可赵天武也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根本无伤大雅。双方要是摆开阵仗一对一地按山上规矩比武,叶凡必输无疑。 所以,叶凡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这人拉近自己的节奏中,一点一点地消磨他的意志,只要他还是个人,那就一定会愤怒,会着急。而他一旦着急了,就有可能露出破绽,到那时,才是叶凡取胜的唯一机会,为此不管受多重的伤他都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开口喊疼。 赵天武的【明镜止水】确实防御地滴水不漏,那么多飞剑都能挡下来,叶凡不觉得自己的一双拳头能有多大用处。可换个角度思考,对方要是举了个‘盾牌’,正面无法攻破,那么干脆就不要去打,直接将他绊倒,就省事多了。叶凡不相信,还有人倒下了还能将‘盾’稳稳举着的,不说碍手碍脚,单是移动起来就会很麻烦。 而结果正如叶凡所料,【明镜止水】是防上三路的武学,赵天武倒下后会下意识地解除,而且在动静之气的转换过程中,总会有片刻的停顿,就像是放下盾牌转身取剑一样,那时就是叶凡出手的最好时机。 叶凡将‘五式无名拳’发挥到极致,拳影快到无法看清,他不敢停下来,就像是在钢丝上行走,稍有疏忽,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就在此时,少年身子突然一顿,停止了动作。虽然他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停下来,必须一直压制住对方才行,但不知为何,当他看见眼前一幕时,还是不自觉地愣住了。 那人似乎……好像……可能是被自己给打哭了? 叶凡分不清赵天武脸上流着的是汗还是泪,因为不清楚,所以他犹豫了,可也就是这刹那的犹豫,死亡的错觉便悄然降临! 叶凡的衣领被赵天武一把握住,狠狠拽下,两个人的脑袋重重撞在一起,叶凡立马头破血流,好在面具材质够软,没有碎裂。 不知为何,这一头槌,两人都没用上真气抵挡,像是义气之争,就看谁的头更铁。结果显然是叶凡落了下风,他没料到这人除了炼体外,居然连脑袋都练。 叶凡回过神来,不肯就此放弃,再次施展投技打算将赵天武压制。赵天武单手柔劲挡开,叶凡顺势压上,却在半空之中突然心生警兆,通体冰寒冷,电光火石之间,叶凡胃部猛地遭遇重创,赵天武掌刀深深刺入,不止如此,他还化掌为钩,再往上一提,勾住叶凡肋骨,然后以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大力量将他举起,重重砸进地下。 “轰!” 叶凡直接喷出大口鲜血,即使有【魔心诀】强化和防御,这一击也依旧让他痛不欲生,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那人擦了擦眼角,然后从腰间撕下一块碎布,将双眼蒙了起来。 酒楼内老者一拍桌子,震惊不已:“竟然仅用单手施展【明镜止水】,还能空出一手出剑,一心二用,动静一体,赵天武这小子果然了得,难怪敢说‘百年之内,吾必登仙的狠话!’” 少了一身白衣,男子依旧傲然挺立,睥睨天下豪杰。 原本的巨盾换成了小盾,虽防御的范围小了不少,但却留出了出剑的空隙,一盾一剑,这才是真正的攻防一体,无懈可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昙花一现 第二百二十五章昙花一现 城头上,蒙住了双眼的男子站得笔直,沉默不语,而他整个人的气息也一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远在酒楼这边的师徒二人也不禁神色一凛。 “师傅,这是?” 老人眯起了双眼,沉声道:“看来赵天武是终于打算认真起来了。” “认真?那先前难道不是?” 赵清风疑惑了,城头那一番激战,谁都看得出来双方都动了真格,一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架势,这难道还不算认真? 老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凝重的肃杀之意,之前的赵天武虽出手凶狠,招式凌厉,但都或多或少带着浓郁个人情感,比如轻蔑、愤怒、嘲弄还有一点点的骄傲。 可是现在,城头上那个男人仿佛一下换了个人,摒弃了所有的复杂情感,宛如一尊单纯地杀人机器,令人不寒而栗。 赵天武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蜷缩着身子的少年,抬手就是一掌刺下。 叶凡一边用【魔心诀】修复体内的伤势,一边暗自戒备,在赵天武掌刀落下的瞬间,他也立马翻身躲避。 赵天武一掌落空并不灰心,而是顺势一挑,霎时一道锋利无比的巨大剑气从地面掠出。叶凡凝聚罡气抵挡,整个人还是被瞬间弹飞,人还未落地,迎面就是无数细小剑气,如风袭来。 叶凡没空理会,只得在半空中尽量蜷缩起身子,将仅剩的真气全部用于要害处的防御。下一刻,血雾溅起,叶凡身上一下就多了几处细小剑孔。正当他调整身子,打算落地之时,突然前方罡风袭来,叶凡暗道不妙,赵天武等的就是这一刻。 没有给少年调息的时间,赵天武的手臂迅速如闪电般刺出,叶凡只得全力抵挡。可即便有罡气抵挡,那势如破竹的掌刀还是一下刺入了血肉之中,叶凡闷哼一声,趁机一脚踢中对方手腕,打算趁势拉开距离。 赵天武却不慌不忙地抬起一手,虚空一绕,流水化劲。叶凡顿感一股巨大吸力从脚边传来,身子不由自主地被拉向赵天武。 男子抬手,再是一击掌刀刺出,少年的身上便又多了一个窟窿。 叶凡忍着剧痛,穿刺地强劲力道将他向后击飞,但未离开多远,却又被那流水绵劲缠住,一拉一放,男子步步紧逼,双手交替出招,频频不断! 城下的众人已经不忍直视,那少年根本没有落地的机会,更无处借力,就这么被吊在半空中,一刀一刀地刺着,身上早已血肉模糊。 男子仿佛是在向那少年泄愤,才用出了如此残忍的行刑方式,堪比凌迟,每一掌刀刺出,都要带起一块血肉,虽然少年极力护住了要害,但也于事无补,如此重的伤势,就算保住了性命,到时也不过废人一个,各处七经八脉都已被其斩断,下辈子估计只能躺在床上孤独终老了。 先前你不是喜欢将我按在地上捶打吗?这下我让你连地都碰不到,就这么给我死在半空中吧! 又是一击凶狠掌刀刺出,深深刺入少年腹部,赵天武忽然眉头一皱,这一刀少年几乎没有防御,是真气耗尽了吗?紧接着赵天武立马就明白了少年的目的,这小子居然拼着重伤,将他的一击手刀牢牢锁住了。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束缚感,赵天武嘴角冷笑,他的双臂皆能施展动静之气,以为锁住了他惯用动之气的右手就能平安无事了吗?天真! 赵天武左臂真气凝聚,再次一掌打出,却不想少年似乎等得就是这个机会,朝着赵天武打出的左手就是一拳,两力相撞,叶凡借力用力,直接挣脱赵天武流水绵劲,向后倒飞出去。 握了握沾满血迹的右手,赵天武迟疑了片刻,没有继续出招,因为已经没那必要了,一连挨了自己那么多的掌刀,加上剑气灌注,这小子的体内早已是千疮百孔。 果然,即使打断了赵天武的掌刀连击,叶凡也无力再战,他努力想要站起身,却又一下倒了下去,浑身浴血,此刻仅是用魔心诀努力维持生机就已实属不易。 “你很厉害,能撑到现在,就比我遇见的多数高手都要厉害?” 赵天武开口说道,声音平淡如水,不似当初那般张狂和轻蔑,反而带了一丝的赞赏。 叶凡努力地让身体摆正,虚弱地靠在墙上,静静望着对方。赵天武原以为这家伙还会一如既往地沉默,不想少年却难得开了口。 “为什么……要把眼睛蒙上?” 赵天武愣了愣,听声音,这小子似乎还很年轻。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明镜止水】的最大功效,能够感受到对手的真气流转,从而做出预判和牵引。” 叶凡咳嗽了两声,叹息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怕被人看见你哭的模样呢?” “轰!” 少年被男子一把按住脖子,缓缓提起,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遗言,相当的滑稽。” 叶凡没有反抗,现在的他连呼吸都费力,哪还有力气再战。余光瞥了瞥四周的血海,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无奈道:“你这人,还真喜欢杀人呢。” 赵天武沉吟了片刻,回答道:“我这人,自生下来,就是为了踩着他人的尸骨往上爬的,想停也停不下来。” 叶凡笑了笑,无奈道:“哦,是吗?那你的人生一定很无趣。” 赵天武同样笑道:“是很无趣,可等我登顶后,或许也就不那么无趣了。” 少年有些遗憾地望向天空,笑容苦涩,感觉有些对不起陪他一路走来的人,自己好像要死在这儿了。恍惚中,许许多多的人在眼前闪过,走马灯一般,最后停留在一女孩身上,少年笑了笑,真可惜,只剩最后一段路,但他似乎永远都到不了了。 赵天武缓缓抬起了手,瞄准少年的颈部,他神色复杂,这样一颗有趣的头颅即将落地,芸芸众生中,虽有那么几个出彩的,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比起大道长生,不值一提! 男子手刀一闪,争取毫无痛苦地解决少年的性命,惊雷落下,一场大战即将落幕。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无理手 第二百二十六章无理手 山明水秀的山门前,青衣小童正兢兢业业地扫着地,这几日红叶师姐没来找他麻烦,小土豆感觉清净了不少,加上前些日子师傅教授的拳法也已有了小成,一拳下入,碗大的玉米棒子就能砸个细碎,距离自己武功盖世,闯荡江湖的一天应该不远了。 高高的发髻左右摇摆,青衣小童哼着小曲,心情大好。 “请问,这里是灵溪宗的山门吗?” 小土豆放下扫帚,听到有人问话,立马寻声望去,就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大叔正在不远处站着,有趣的是那人一个衣袖打了个结,一个却没有,很是古怪。 “是这里,你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我想找你们宗主聊聊,还带了酒,劳烦通报一声。” 小土豆等那人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人原来是个残废,左臂空荡荡的,右手果真提了一壶瓮装的酒,看大小,少说能喝个两三天。 见那人没啥恶意,礼数还算周到,青衣小童说了声等着,顺手从腰间取出了枚玉佩报告。宗里大小事务,一般都是由墨竹师兄在打理,师傅反而像个供奉,有事没事喜欢出去瞎晃悠,美其名曰是为宗里赚些香火钱,可小土豆还是觉得自己是被忽悠了,师傅肯定是偷偷出去玩了,怕被师娘发现,才编了这糊弄小孩子的借口,可惜,连他都骗不过,还想骗师娘? 不多时一袭绿意便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小土豆有些疑惑,尤其是见墨竹师兄竟还向那人十分恭敬地作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一番言语,不知说了什么,最后墨竹本想引路,中年男子摆了摆手,笑着自行入了宗。 青衣小童等那人走远,凑近师兄问道:“墨竹师兄,那人是谁啊,怎么好像跟师傅很熟的样子,连你见了都要作揖行礼啊?” 绿衣男子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后脑,说道:“云海宗的宗主亲临,还想你问路,小土豆,今天你这面子,可是倍儿大了。” 灵溪宗后山禁地,北洲的两位大人物齐聚,若是传出去,必是轰动的大事。 段飞从茅屋内取出两只瓷碗,亲自斟酒,一人倒了一碗,没问对方来意,倒是先喝了一口,咂咂嘴确实是难得的好酒。 “你这家伙,不在宗里好好养着,怎么有心来我这儿闲逛了,莫不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想换换清淡些的,不好意思,我媳妇跟女儿都出门了,烧不来家常菜。你要不嫌弃,我亲手摘两根黄瓜,咱们大老爷们将就一下得了。” “那感情好啊。” 独臂男子笑了笑,果真不客气地在瓜棚里摘了一根,随手在腰间擦了擦,就往嘴里啃,看的后者是一阵肉疼啊。 段飞又喝了一口碗中的酒,咂咂嘴道:“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咱们有事说事。事先说好,借钱没有,我这灵溪宗可比不上你的云海宗,平日里开销都是精打细算的,不像你,随便张张嘴,就有人送大把银子上门。” 独臂男子也不计较,两人是在战场上相识,虽所属宗门不同,但算是半个袍泽兄弟,一起斩过大妖,喝过血酒,南洲那场大战,他虽丢了条胳膊,但也因此结识了个过命的兄弟,想来还是不亏的。 男子姓赵,掌管着北洲底蕴最为雄厚的宗门云海宗,旗下附庸小宗更是不计取数,势力庞大,是个跺跺脚,就能让山上山下都颤两颤的人物。 赵扬一口一口喝着碗中的酒,没了就倒,气势汹汹,颇有几分借酒消愁的味道。 段飞瞧了赶紧将酒坛抱走,倒不是担心对方的身体,而是心疼这壶中的好酒,说好了是给他带的,你一人全喝了算什么事儿啊? 赵扬看着身前空荡荡地碗,神色黯然,突然开口说道:“老段,我的儿子,马上就要死了。” 段飞愣一愣,默默地将酒坛放下,沉声道:“是那些幕后大佬布的局?” 独臂男子落寞地摇了摇头,笑骂道:“怪那小子锋芒毕露,一个人走得太快,又夺了那么多武运,自然是损害了不少人的利益,明里暗里的就算没直接参与,通风报信什么的肯定不少。” 段飞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连你都保不住?” 赵杨苦笑一声,夺过酒坛,斟满却没喝,只是碗中波纹荡漾,好似一座小小的江湖。 “那小子去了武城,我原以为会与那人就此错开,不想那人却多逗留了七日,呵呵,你说怪不怪?” 段飞深深吸了口气,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对上了?” 独臂男子点点头:“生死之战。” 段飞头疼地捂着额头,那就避免不了了。 “知道是谁布得局吗?” 赵扬无奈地叹了口气:“猜到一点儿,也正因为猜到了,所以我才只能来这儿找你喝闷酒不是。” 段飞有些同情地看了男人一眼,他知道自己这朋友的性子,直爽的很,当初南洲大战时,那是敢壮士断腕,也要击杀仙人境大妖的狠人,可现在却像个受了委屈无处发泄的庄家汉,只能说明这欠的不是仇而债,不得不还的债。 段飞挠了挠头,陪昔日的战友满饮了一碗,沉吟了片刻,叹息道:“算起来,天武那孩子该二十出头了吧。” 独臂男子点点头,笑道:“来年就该二十五了,那孩子打小就聪明,不用人教,学什么都快,就是性子执拗了些,光顾着脚下赶路,忽略了不少上山的风景,为此我没少数落他,这次让他去武城,也不真为了什么‘北洲十人’的名头,说到底还是想让他转转性,多看看。” 段飞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这事儿他本就不在行,憋了半天也就冒了句:“还是养闺女好啊,不用操什么心。” 赵杨笑着伸手锤了对方的肩膀一下,低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段飞忽然开口说道;“那人虽成长的很快,可天武那孩子毕竟底蕴深厚,未必会输。” 独臂男子笑容苦涩,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一对一的话,胜负自然没什么悬念。” 段飞皱起了眉头:“有猫腻儿?” 赵杨叹了口气:“那人布得局何时出过错,他既然瞧上了天武那份【天道馈赠】,又岂会轻易放过。” 段飞问道:“双手奉上,你真舍得?” 男子苦笑道:“是不得不给啊!” —————— 西洲,大雷音寺,狱下九九八十一层,依旧能听到佛音袅袅,里面关了个人,黑发赤瞳,身上并无任何枷锁束缚,四周只留阵阵佛光遮掩。 一方天地于虚空中张开,既爱喝酒又爱下棋的读书人蓦然出现,未惊动天上天下任何一尊大佛。 “闷葫芦,好久不见了。” 读书人笑着打了声招呼,黑发少年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他的性子便是如此,不然也不会被起这么一个绰号。 读书人知道这小子的性子,也不耍那一套花花肠子,开门见山道:“我都安排好了,借你一点儿武运用用。” 黑发少年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手掌,读书人同样伸手,穿过佛光,双掌合十,极为默契。 正如当初约定的那样,我负责谋划,你负责杀人,不用事事都让他知道。古往今来,帝王就该高枕无忧,肮脏的事儿交给底下的人去做便是。 —————— 黄沙郡,男童和落魄少年一同看着眼前的山水画卷,神情各异。 男童转过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也是你的手笔?” 后者摇了摇头,撇撇嘴道:“我当初不过就是给了个模样,单纯就是想恶心一下他们四个,没想到这无理手竟然会变得如此有趣。” 男童有些担忧,说道:“就怕有趣过了头,那人若真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落魄少年指尖轻轻摩擦着衣袖,想来不会就此收尾才是。他心中已经猜到一些,那个藏得比谁都深的读书人,竟然反向利用了他的布局,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另有打算。 “得罪了云海宗,将北洲搅个天翻地覆?你该如何收尾呢?” —————— 武城城头,随着一道惊雷落下,正好击中两人。赵天武刺出的掌刀停在了少年的脖子前,被一只手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赵天武心神一凛,竟察觉不到少年丝毫的气息,可这手中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为何如此诡异,如此摄人心魄。 —————— 棋盘山上,万事俱备,读书人一缕神念落子,眼中流光溢彩,笑道:“能夺他人武运,天道馈赠——【神征天武】确实难得一见,就是不知你这份天赋,同时遇上这世间至凶、至恶、至诡的天命——【杀破狼】!又能发挥多大用处呢?” 剑武合道?刚柔并济?这点水准,在浩然天下或许凤毛麟角,可放在高手如云,险象环生的深渊天下,却是稀疏平常之事。 而很可惜,他们四个中,就有从中走出的佼佼者。 登峰造极,融剑!武!道三合;受三大死命加身而不死,炼万千狱劫,历无尽苦难而无怨无悔,此乃【修罗之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落剑断天命 第二百二十七章落剑断天命 城头上,赵天武刺出的掌刀被少年单手擒住,进退不得,让人心惊,他想不明白,这人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为何还有这等力量。 下一刻,滔天杀气涌现,城上城下皆被笼罩,所有人心头一颤,一些胆子稍小的更是被当场吓晕,而一些修为不弱的也在第一时间凝聚真气,如临大敌。 “何等浓郁的杀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酒楼中老者望着城头黑压压的一片,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此生都不曾见过如此渗人的杀气,简直……简直如佛家偈语所言,是十八层下的恶鬼来到了人间一般。 “师傅,我……好像有点儿头晕。” 举着山水镜的女孩迷迷糊糊地说完,便也倒头睡下,高个男子则静静望着城头,思绪万千,不知在想什么。 赵天武身处浓郁杀气之内,不敢有丝毫松懈,便是他自负一路走来,杀人无数,都不曾能聚敛如此惊人的杀气。这等规模的杀意,唯有在尸骸堆积如山的战场上才能磨练出来。 杀百人?杀千人?如此小打小闹都不可得! “你究竟是谁?”赵天武声音沙哑,看着那一双面具后的赤红眼眸,沉声问道。 少年眼神沉寂,仿佛变了个人,握着对方手腕的掌心微微发力,赵天武顿生警惕,随即脸色大变,运足真气立马挣脱开,可就是那片刻的接触,赵天武体内的真气竟被一下吸去大半! 【贪狼】——捕食! ‘少年’用从对方那夺来的真气修复体内伤势,更是将早已烂熟于心的【魔心诀】提升至三层,涅盘重生,原本伤痕累累的伤势竟在转瞬之间恢复如初。 ‘少年’虚空握了握拳,似乎是在感受这副身躯所能施展的力量,不能太强,否则会弄坏。同时也不能太弱,不然杀不了人。 赵天武全身戒备,此刻的本能仿佛是在告诉他,自己该立马逃走,就如动物遇上了天敌,猎物撞上了猎人。 自己会死,而且毫无悬念! 但骨子里的骄傲又迫使他留下,不能退! 赵天武抬手一排剑气激射,少年不闪不避,任由那剑气打在身上,没有流血穿孔,那些剑气在触及少年的身体时就被吸入体内,化作源源不断的动力。 ‘少年’慢慢逼近,脚步渐渐加快,他杀人时从不废话,都讲究高效快捷,这是深渊天下的规矩,也是一次次生死磨练出来的习惯。 赵天武神色一凛,双臂舞动,由外而内,施展【明镜止水】,同时提防少年的擒抱功夫,避免再被压制。 双目赤红的少年没去在意那流水般的绵柔防御,五指弯曲,根根利如刀剑,抬手一挥,赵天武面前的空间仿佛瞬间撕裂,罡风阵阵,分江断流! 【贪狼】——天刃! 赵天武双臂一下被切开五道血痕,【明镜止水】的防御竟在未触及时就被生生撕开! 赵天武面色一沉,弓步踏出,刚柔交叠,运足真气的一掌。 细水穿石——【流劲破】! 少年不退反进,欺身而上,同样一拳打出,不多不少,刚好七步。 【七步绝杀】——修罗刻印! “轰!” 拳掌相碰,赵天武闷哼一声,右臂寸寸骨裂,一下倒飞出去。 少年乘胜追击,脚下城头震动,人已如雷光飞去,哪怕占了天大优势,他也没打算给对手一分一毫的喘息机会。 赵天武人在半空,努力调整身姿,忽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触不及防,一脚踩中其胸膛,有如擎天落剑,寒光一闪,整座城头立马被一线分割。 【破军】——纵横天下! “轰!” 屹立了近两百多年的武城城墙蓦然被切开一道巨大口子,硝烟散尽,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抬眼望去,就见那带着面具的神秘少年已经将人踩在脚下,赵天武生死不知。 少年抬起脚,四处望了望,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集中到一处屋顶上,那里的山水镜似乎照不到这城下,他便将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提起,再次跃上城头,选了个光线充足,万众瞩目的好位置。 少年将赵天武单手提起,正如当初被他提起一样,收敛心神,心湖之中那藏着的漆黑宝箱缓缓打开,蕴含着各种怨念和欲望的手臂努力探出,似乎想要抢夺什么。 山巅处,读书人饮了一口壶中的酒,微微一笑,酒中趣味,唯第一口与最后一口最是诱人。 “受闷葫芦的【杀破狼】天命诱导,想来那些早已饥肠辘辘的家伙,就是拼了命也不会放过这到嘴的吃食吧。” 果然,少年心湖中本只开了一条缝隙的漆黑宝箱像是受了什么致命诱惑,那些原本都不对付的凶恶之人竟都不约而同地向着一处使劲。” 城头上,少年的身后突然空间扭曲,如一扇大门,从中伸出数根漆黑锁链一下扎进赵天武体内,没伤及皮肉,却开始缓缓往外拉扯。 恍惚之中,众人仿佛看见有个和赵天武一模一样的人影正一点点被从他体内扯出,向那门内拉去。 “这……这是元神!那少年竟然打算将赵天武的元神强行拉出!” 老者通体冰寒,震惊万分,竟有些后悔来这武城观战。元神为人之根本,元婴境的修士修为大成之后,可使元神出窍,身在陋室,亦可云游四方天地。 所谓肉身可灭,元神不可灭!元神出窍后虽不具杀力,可也不会被任何一门仙家术法伤及。因此哪怕山上之人身死道消,只要元神不灭,来世依然可以修行。 这是山上人自小都懂的道理,可是现在,老人觉得眼前一幕简直颠覆了他以往所有的认知,那神秘少年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不仅三招就将赵天武打成重伤,现在竟然还要夺取对方的元神。如此有违天道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展现给世人看,他想干嘛?难道不怕三教圣人追究,事后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怕吗?当然不怕! 巍峨山巅的读书人展开双臂,放肆大笑,不管天边雷声几何;狱下深处的赤瞳少年面容冷峻,不闻四周佛音袅袅。他们何时怕过,当初就是面对三座天下他们都不曾说个‘怕’字,不曾退过一步。 不如说,这就是他们要让世人看到的,是要让整个浩然天下看到的。 当初你们欠他的,如今他也会一点一点的拿回来! 大门开启,锁链绷紧,眼看赵天武的元神即将被拉扯出来,关入门内,天边突然一道剑光落下,不偏不倚,恰巧斩断了少年连着的那份三死天命。 云雾拨开,天地清明,男子单手持剑,潇洒地刷了个剑花,转身,腰间葫芦轻轻摇晃。 他笑了笑,问道:“小叶凡,再给我打壶酒呗?” 少年眼中赤红散去,愣愣地看着这从天边落下的一人一剑,有些恍惚,好似做梦一样。 原来这酸秀才,还真学了剑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拳拳到肉 第二百二十八章拳拳到肉 老人们常说,世事无常,所以活得久一些,总能遇上些比较有趣的事。 那一年,立春,男孩第一次帮人打酒,瘦弱的身板抱着葫芦穿街过巷,跌跌撞撞,小心翼翼,深怕漏了、洒了,就换不到那一文的跑腿钱,当时他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酒送到,秀才爽快地付了钱,男孩很是欢喜,这是他第一次凭本事挣到钱,事后用这钱买了馒头,吃着味道似乎也与往日的不同。 之后,那人隔三差五地就会让男孩跑腿,干得最多的便是打酒,偶尔也会让他买些胭脂水粉或是零嘴吃食,还嘱咐不可‘偷吃’,否则就再也不找他了。男孩都是来者不拒,这点诚信他还是有的,久而久之,两人倒是达成了某种有趣的默契。 叶凡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秀才,他不是该在镇上‘混日子’吗?念了一辈子的书,却连个功名都没考上。家里的媳妇嫌弃他,就连镇上那老乞丐平日里见了都没啥好脸色。 叶凡正要开口,秀才就先伸手戳了戳少年脸上的面具,笑道:“来之前,夫子与我打了个赌,说你啊肯定会在外面闯祸,我还不信,说咱们家小叶凡见谁都客客气气的,受了委屈也只会往肚里咽,哪会和人结仇呢?现在看来啊,是夫子赢了,你这小子能耐了,不但闯了祸,还要杀人啊。” 话虽如此,可男子的口气里却没半点责备之意,反而有些怜惜。这小子是吃了多少的苦,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拥有了如今的修为,算起来,从离开小镇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 叶凡低下头,双肩微微颤抖,想哭,却忍住了,小声说道:“秀才,外面的人,都不讲道理。” 男人愣了愣,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头顶,很想说一句‘你才知道啊。’不过话到口边,想了想还是换个说法好些,便道:“不讲理的有一些,讲道理的其实更多,见多了,你就会明白哪些人好讲道理,哪些就不用讲了。” 少年听得懵懵懂懂,心道果然读过书的说起话来就是高深莫测。 “可我遇到的好像都是不怎么喜欢讲道理的,他们杀人,没有缘由,甚至就是单纯地喜欢,人命在他们眼中可能一文不值,很难和他们讲道理啊。”少年灰心丧气地说道,有种深陷泥沼,手脚无处安放的感觉。 秀才看了一眼城头满地的尸骸,微微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山上人看俗世凡人如蝼蚁,不是简单的说说,因为并非每个山上仙人都能坚守自己内心的那道界限,一旦越了界,仙魔也不过是一线之隔。 陶醉看了一眼赵天武,自然知晓他根骨奇佳,是难得一见的修道种子,哪怕百年之内未必能追上自己,可再过个一二百年,到时再战,胜负就犹未可知了。 天道认可了此人的资质,甚至给予了他馈赠,与之相比,死去几百几千个俗世性命,确实不值一提。山上的人不会在意,山下的人也不敢计较,久而久之,哪怕明知是错的,也会有人觉得理所应当。 浩然天下要立足三界,就需要山上仙人,且越多越好,所谓的俗世更像是提供‘养分’的田地,广泛播种,就为期待能有几个拔尖的冒出。虽然规矩摆在那儿,但肯一丝不苟遵守地又有几个? 也就眼前这小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愿捡个芝麻,也要将西瓜砸个稀烂。 秀才挠了挠头,这局还真不好破,也不知是谁下的狠手,无论胜负如何,北洲之地都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可要是拦着,这孩子的心里必然会留下一根刺,不拔去,就会慢慢生根发芽,要是连着了道心,那可就更麻烦了。 沉默了片刻,秀才取出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少年有样学样,也提了一口,大眼瞪小眼。 秀才问:“真要继续打下去?” 少年沉默点头,心中像是压了千斤重担,不打就放不下。 “杀人的感觉可不算好。”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 秀才叹了口气,不再劝,抬手一缕真气将赵天武唤醒,后者仅是昏迷,伤而不死,毕竟下手的人有分寸,要是半死不活,元神在未抽离前就会先咽气,到时魂归酆都,【神征天武】的天道馈赠也会一同消散。 赵天武醒来,就感觉体内有股真气游走,正迅速修复着内伤。他心头一惊,立马起身,摘下蒙住双眼的绸带,就见那戴着猪头面具的小子正和一男人站在一起。 赵天武面色阴沉如水,刚才那片刻时间,他虽失去了意识,但冥冥之中仍在努力挣扎,仿佛知晓要是就此‘睡去’,等待他的可能会是比死更加残酷的处境。 赵天武出言讥笑道:“怎么,还找了帮手?不用客气,放马过来,两个一起上,我都接着。” 秀才笑了笑,没有作答,又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对方戒备的眼神中缓缓走到一旁,坐下,掏出葫芦小口喝着。 如今两人的真气都已耗尽,用不了任何的法术武技,要是动手也只能像寻常百姓一样拳头招呼,这也是秀才敢放任不管的缘由,既然打不死人,那么就先让两人都出出气吧,等心中那口气出了,他再来慢慢地讲他的道理。 赵天武眉头深深皱起,正疑惑间,对面的少年却忽然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布满血污但瞧着还算秀气的脸庞。 赵天武还未仔细端详,少年就将手中的面具朝他脸上丢去,赵天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但立马察觉不对,他怎可退?正要反击,少年却快他一步,只见那硕大的拳头一下砸了上来,重重地轰在了赵天武的脸上。 赵天武脚下一顿,没倒,右拳紧握,反手就用他那骨裂的手臂还以颜色,叶凡的脸上也立马多出了个拳印,脑袋一歪,同样不退。 随后两人一同出脚,各自踹向对方胸膛,纷纷倒地,可又立马爬起,踩着满地血水,朝对方不顾一切地冲去! 一人爬起,一人倒下,再爬起再倒下,汗水夹着血水流淌,两人都不知是第几次向对方挥舞拳头,只是从清晨一直打到傍晚,拳拳到肉,完全舍弃了防御,只为能给对方造成更多的伤害。 城下的人都傻傻站着,也不知跟着看了多久,今年的会武确实与众不同,从一开始的血腥屠戮,到后来的激烈攻防,谁也没有料到,最后所有人都期待的决战居然会是两个少年在城头互殴。没有华丽的武技和壮观的仙术,就是单纯地拳头对拳头,就是这样直接,这样纯粹。 仿佛这一刻,人们都忘记了他两的身份,不是什么山上修士,也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为了各自心中的那一股气,而顽强地站着,顽强地挥拳,谁也不肯服输,谁也不肯先倒下。 第二百二十九章 拳打真意,仙人立城 第二百二十九章拳打真意,仙人立城 前后上百拳,叶凡的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赵天武也同样好不到那里,满脸血水。如今两人全凭一口气在硬撑,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限。没有真气的支撑,说白了也就是两具凡人之躯,能一直打到现在也是奇迹。 “你这蝼蚁,为什么就是不肯去死呢?” 赵天武用尽力气,再次狠狠砸在少年脸上,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挥拳了,手臂早已麻木,忘记了疼痛,也不知力道几何,但只要能打中,他就毫不吝啬半分。 叶凡身子晃了晃,膝盖一弯,险些跌倒,但他立马用一手掌撑住,同样报以对手狠拳,将赵天武打得摇摇欲坠。 赵天武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情绪,既愤怒又迷茫,他想不明白,炼体方面明明是自己更胜一筹,为何眼前这小子就是打不倒。随着意识越来越模糊,赵天武竟生出一丝心慌和害怕,不是怕死在对方手上,而是怕自己死后,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其他更为重要的东西会跟之一同消散。 赵天武狠狠咬了咬舌头,口中溢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不甘心就此倒下,他绝不能输,更不能输在这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赵天武迅速冲向少年,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用尽最后的力气,连续几个重拳砸下,嘶吼道:“去死!去死!快些给我去死!你这样的蝼蚁,就该乖乖趴在地上等死,为什么还要站着,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面前!” 落下的拳头被少年用手接住,赵天武心头闪过一丝慌乱,少年瞥了他一眼,吐出一口血水,即使同样鼻青脸肿,血汗密布,但两人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 “轰!” 叶凡出拳,赵天武几个踉跄后退,捂着鼻祖,眼泪跟着一块儿流了下来,不知是否是被打倒了痛处。 “一口一个‘蝼蚁’、一口一个‘凡夫俗子’,又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这么随意地践踏别人的性命。你又算什么,凭什么站在这里耀武扬威,要去死的难道不该是你吗?你这样的人活着,对这个世界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只会一味的破坏,一味的杀戮,你这种人才根本就不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叶凡怒吼道,他愤怒,迷茫,痛苦,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活得好好的,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而自己的朋友,许许多多无辜的人就必须像狗一样死去,这个世界是怎么,杀人难道真是件快乐的事吗?叶凡不觉得,就像现在,他感觉自己每挥出一拳,都并未觉得有多畅快,反而觉得恶心,这种糟践他人生命,一点一点剥夺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可眼前的男子,毫不犹豫地一连杀了上百人,竟然都不觉得有丝毫的愧疚和罪恶感,这才是让少年最愤怒的。 仙人难道不该是庇护凡人的吗?要是连他们都不懂得尊重生命,尊重凡人,那还为何还要受人人供奉,受人敬仰,不如统统毁去,才是乾坤正道,天地清明! 不知是否是被少年的话语给刺激到了,赵天武不知从哪又来了力气,不顾一切地冲到叶凡面前,一把将他拎起,脑袋后仰,然后狠狠撞向对方面门。 叶凡吃痛,摇摇欲坠,感叹这家伙真是头铁,这一下比先前挨得任何一拳都重啊。 赵天武双目赤红,血水混着泪水一同流出,看着格外狰狞: “那你又懂我什么,你知道我是自愿来到这世上的吗?我可是云海宗的少主!我的父亲是云海宗宗主,是南洲大战时的英雄!我自出生起,就必须背负云海宗的一切,你知道云海宗门下有多少弟子吗?有一万八千四百七十二人!你知道有多少小宗依附我们云海宗,正规蝶谱上就有三十六大宗,七十二小派,这还不算每年投帖,挤破脑袋想要加进来的。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云海宗的意志,要震慑所有门派,你以为光靠嘴巴说说,他们就会乖乖听话吗?就会乖乖守着规矩不乱来吗?” “我告诉你,这不可能!只有足够的强大的武力才能让他们屈服,才能让他们俯首称臣。而我!赵天武!作为云海宗的少主,就必须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就必须心狠手辣,就必须孤傲无双!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在提及云海宗的时候才会心生敬畏,才会记住,我的父亲和云海宗才是北洲最不可招惹的庞然大物!” 男人充满悲怆的嘶吼好似一支利箭,划破了黄昏的夜幕。 城头上,酸秀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再饮酒,而是小心地收了起来。 城下,人群中有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少年默默低下了头,笑容苦涩。一旁的老者则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少年更是心情复杂。原来这世上除了像他这样因为家世重担而选择逃避的,还有像城头那傻子一样,选择摈弃自我,负重前行的。 叶凡被赵天武的一击头槌伤得不轻,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但有些话他既然听见了,就必须做出回应,不知为何,他心中反而悄然舒了口气,原来剥去所有的仙人名号,大家也都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一样有着各自的烦恼,既然如此,一开始就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叶凡忍着剧痛,同样用脑袋毫不客气地撞上了对方的脸,顿时鲜血四溅。 “那你又是谁?你说了这么多,我只听到云海宗的少主该怎么做,必须怎么做,你自己呢?你想做什么?目标又是什么?你的人生难道就是为了你父亲的宗门而存在的吗?你这么拼命的修炼,明明有这么厉害的天赋,难道就只是个提线的木偶,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意志吗?你有自己的名字,不叫什么云海宗少主,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回答我!” “赵天武!” 男子的心头好似一下被利剑刺中,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无名小卒,一拳一拳地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打落,如今更是发出了致命一击的提问。他自己是谁?是赵天武吗?还是云海宗的少主?或者两者都是,又都不是。从记事起,他只是一味地努力修炼,因为不断有下人和来往的门客提醒他,他的父亲是如何如何的伟大,如何如何的了不起,那作为他的儿子,自己也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变得比常人都要优秀,走在所有人的前面,这才是他生存的意义。 恍惚间,少年最后的一拳来到面前,赵天武没有躲,甚至忘记了防御,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噗通!” 那一拳落下,两人同时倒地,各自精疲力尽,已无力站起。 叶凡先闭上了眼,那一股气释放后,就再也没力气动手了,感觉有些遗憾,最后自己还是没能杀掉这个有血有肉的人。 赵天武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思绪万千,如今回忆起来,他光顾着厮杀和提升修为,倒是忘记了原本的目的。 模模糊糊的记忆中,那孤独寂寥的宽阔院落内,一直有个叮点大的男童对着木桩苦练贯手,无论春夏秋冬,哪怕指甲脱落,骨头断裂,他都忍着巨痛继续练着。或许当时他渴望的,仅是那男人偶然路过时,一句无心的赞赏,就能让男孩乐呵好几天。 赵天武感觉有些累了,这么多年过去,一路走来,背着的东西越来越重,他也感觉越来越累,好想就此放下,什么都不去管,好好睡上一觉。 他真的是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轰隆” 天空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缝隙,酸秀才从葫芦中抽出佩剑,望着天边,神色凝重。 云雾缠绕,原本即将铺上星光的夜空一下被分割成了黑白两种颜色。 天幕之中,有活物游动,渐渐落下人间。 一头黑龙,一只白凤,具是仙人境界! 读书人虚空而立,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但秀才知道,这家伙的心情现在肯定很糟,毕竟曾是以一己之力就引起浩然天下千秋大劫的人物。南州之战时,又是能连续数月不眠不休,调兵遣将,以区区三十万兵力就击退蛮荒百万大军的谋术鬼才。 陶醉叹了口气,这读书人亦正亦邪,不占任何一方,所做之事也不过为了‘有趣’二字,唯有跟了那人之后,才收敛了锋芒,致使世人似乎忘了,他这【天帝之眼】的恶名。 读书人在笑,无论高兴还是生气,他都这副面容,只因为那人说过他笑着好看,瞧着就能让人安心。 【四圣天】各守一方,人定胜天。 一人浩然为皇,一人莽荒为主,一人深渊为霸; 而他,三座天下皆不占,因为他看得是这天,普天之下,虚实万物都逃不过他这双眼睛。三座天下他不管,因为‘无趣’,可若是他想让一件事变的有趣起来,那么不管会死多人,付出多少的代价,他都不会在意,反正只要能达到目的,笑到最后的人是他就行! 读书人笑着挥了挥手,黑龙白凤便一同冲向武城,仙人境的威压加上远古神兽的血脉震慑让城内所有人都动弹不得,还未照面,有些便已直接吐血倒地。 陶醉握了握手中的剑,有些头疼,照这架势,这人是打算直接在武城开打,不留活口啊。这可是个进退两难的局,不管是挡还是躲,两头仙人境神兽的降临都足以将这方圆百里都夷为平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边突然亮起两束金光,破开云幕从天而降。 剑光绵延千里,如山川大河,一举落下,砸中黑龙头顶,将其压制。 拳罡震天动地,似五岳山巅,罡风猎猎,恰巧正中白凤身躯,将其轰进地下。 读书人见状不慌,仅是撇了撇嘴,转头对着自己手中的酒壶说道:“啧啧啧,你看看,这些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就喜欢来搅局,好好一盘棋被搅和成了残局,这可如何是好?罢了罢了,我这人也挺喜欢下残局的,不如陪他们玩玩,你说好不好啊,宝贝儿。” 读书人说着,亲了一口自家的酒壶,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竹椅,他惬意地躺了上去,摇摇晃晃,一抬手,黑龙白凤便挣脱束缚,飞上高空,对着蓦然出现的两人虎视眈眈。 读书人笑道:“灵溪宗与云海宗两大宗主亲临,好大的派头啊!” 段飞手中握着一柄古朴长剑,多年不曾出鞘,没想到今日一出鞘,就是这样棘手的敌人。 赵扬神色复杂,转头望了一眼城头,那孩子睡得香甜,这样放松的模样不知多久没有见过了。他本已决定放弃,就当是还了那一身债,但听到这孩子发自内心的嘶吼时,却还是没能忍住赶了过来。 三大仙人境一同坐镇武城,这样的局面千百年不遇。 城内众人早已是六神无主,大气都不敢喘,便是一些不曾学过武的寻常百姓,看着天边异像,也知是有大事发生,纷纷躲进了屋里,不敢出来瞎凑热闹。 酸秀才和青衫男子相视一笑,两人也算旧相识,还各自切磋过剑术,当然也都偷学了几招,算是互有裨益。 段飞笑道:“自南洲一战后,我们三个还是头回像现在这样并肩而战吧。” 赵杨点点头,看向天边那人,感慨道:“只可惜当初最得力的盟友如今却成了最棘手的敌人。” 陶醉扯了扯嘴角:“说实话,我现在倒是宁愿再去面对蛮荒的百万大军,胜算感觉更大些。” 其余两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各自提神运气,暗自戒备。他们也不指望非要打赢对方,只需拖延片刻时间,等到浩然天下的三教圣人出手,自然能够逢凶化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读书人看着下方三人,各个修为不凡,无奈叹了口气,伸出指头对着酒壶敲了三敲,自言自语道:“他们有三个,咱们这虽然也有三个,看着公平,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喜欢动脑胜过动手,所以咱们这边只能算两个,嗯,有点儿少啊。” 想着,读书人又从腰间将那斗大的两颗骰子取下,再在面前变出一块托盘和一副骰盅,笑着将骰子投了进去,喝了一口美酒,开始摇头晃脑起来,模样神似赌场内的老赌棍,就差念上几句‘神仙咒’了。 “啪!” 骰盅落下,城头三人心头不知为何突然心神一颤,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读书人缓缓移开手,好家伙,一二‘三’点小,他不禁叹了口气,没办法,将就着用吧。 下一刻,只见天边那黑龙一幻二,二幻三,足足增加了两头!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旁的白凤也同样开始幻化分裂,一幻二,二幻三,再现两头。 三人脑门开始冒汗,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三头黑龙加三只白凤,足足六个仙人境的神兽,这还怎么打? 读书人收起骰子与骰盅,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打嗝道:“摇得点数小了点,诸位莫要怪罪,一人对两个,公平公正,多好啊!” 第二百三十章 容器 第二百三十章容器 一龙一凤已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如今三龙三凤,这威慑力可想而知。武城内,能还站着的武者已经寥寥无几,寻常百姓更是一下昏厥了过去。 赵清风勉强稳住心神,苦苦支撑,他虽不知城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接下来的一战,他必须看仔细,瞧清楚,否则定会抱憾终身。一旁老者见了面露欣慰之色,这一年的武城会武当真是惊喜连连,别开生面。就是不知这惊喜最后会不会变成惊吓,如此多的仙人境高手交战,一个不小心,只怕这整座城池都会灰飞烟灭吧。 屋顶上,名为冯笑笑的小女孩已经喘不过气起来,她不过是个三境的练气小修士,平日里跟着师傅跑跑腿,打打杂,教训两三个小毛贼还行,真碰上这样的大场面,哪里还顶得住,脑瓜子昏昏沉沉的,眼看就要跌倒,忽然感觉身子一轻,环绕在身周的那股强大压迫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屏障给阻隔了一般,顿时压力骤减少。 冯笑笑转头,师傅对她笑了笑,说道:“这样的大场面,咱们‘画仙派’的山水镜里可是独树一帜,悠着点,别拍歪了。” 女孩点点头,专心举着山水镜对准城头,她也知道这样的独家大新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境上边角熠熠生辉,光芒不断,她都来不及去细数那神仙钱的进数,只知道如今看得人是越来越多,钱也是不停地往里砸,他们画仙派今后啊说不定就要发达啦。 —————— 黄沙郡,男童挠了挠头顶,这戏是越看越糊涂了。 “那人的局被破了,会是这么个狗急跳墙的性子吗?” 落魄少年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双眼微微眯起,在他的印象中,那个读书人是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兴师动众、气急败坏的。一定有什么理由,或是更为深意的后手。 浩然天下,当年一战,他已得罪了三处,现在就剩一个北洲之地,如今这也要得罪了,那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所? 突然,落魄少年像是想到了,神情一下变得极为凝重。 “难不成,他是想……。”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 【拉幕人】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龟岛之上,少年皮蛋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脸心惊肉跳的模样。 “快走吧,阿黄,你看秀才都从镇上出来了,肯是夫子让他来抓咱们回去的,我可不想回去,都还没闯出啥名堂呢,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被抓回去,我爹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黄发少年十分无语地看了这个从小玩到大的邻居一眼,心道秀才要是真想抓他们回去,那逃哪儿都没用,他反而对这画中接下来的事更敢兴趣。 —————— 天山剑宗,一众弟子面面相觑,原以为不过是北洲一些修士闲的无聊,搞出点乐子来,可这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寻常了,甚至都有些脱离掌控了。 女子眉眼如画,气质出尘,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灵动眸子此刻却是有些气愤,柳眉微微翘起,似乎是生气模样,可也依旧好看的很。 她的眼睛静静望着画卷中那提剑的男子,心中又气又急。 她与娘亲不知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去管那小子的破事,为何爹爹就是不听,照此下去,也不知哪一天连性命都会陪上的。 —————— 城头,三位久经沙场的仙人驻足而立,神情肃穆,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松懈。 读书人没有放在眼里,饮了一口酒,屈指轻弹。 三头黑龙张开血盆大口,有气吞万里之势,口中黑光凝聚,方圆百里大片灵气被其吸入口中,随即只见三道龙息喷吐而出,触之即死。 段飞苦笑道:“一上来就放大招,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讲啊。” 一口龙息就足以扫平整个武城,如今三道齐出,威力可见一斑。 段飞摇了摇头,手中古剑升空,单手虚空画符,以玄妙神通结印,不到片刻,武城前方就出现一道水波屏障,三道漆黑龙息撞击在上,众人忽感脚下一沉,惊天动地,甚是惊人,却也难以攻破。 “我来守,你们攻,切记小心,那人修为深不可测,如今还未动真格呢。” 秀才与独臂男子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经历过南洲大战的人物,自然知晓那人的厉害。 下一刻,两道身影掠出,攻向天空,气势如虹,具是仙人本事。 读书人没有在意,顶多瞧了瞧城头,目有深意,似早有预料。 “看来这‘嫡仙人’的美誉也不全是吹出来的,最强的仙人境?哼!就是不知你的【上善若水】能挡到何时?” 说话间,负责攻击的两人已经出手。 陶醉一剑递出,剑光横扫六百米,瞬息斩杀一头白凤。 剑六——【天葬】! 云海宗宗主紧随其后,于云海中降下一座金身法相,金盔亮甲,如神将亲临,一拳捶出,再次轰杀一只。 只是两人脸上并未露出欣喜之色,反而又凝重了三分。 转瞬之间,那两只本该被剑拳击杀的白凤竟化作团团耀白火焰,涅盘重生,再次飞上高空,与二人缠斗起来,且无论受到何种形势的攻击,它们总能在第一时间恢复如初,继续攻击,实在难办。加上第三只在一旁策应,不断袭扰,两人顿感棘手。 城头,段飞望着天空,微微皱起了眉头。白凤的杀力虽不如黑龙这般危险,但其不死不灭的属性才更令人头疼,长久消耗下去,己方只会越来越不利。若是黑龙没有先发制人,他大可用灵溪宗的水牢秘术将这三只白凤囚禁。 只是如今看来,被困在此地的人反而是他自己。想到这,段飞再看那天上之人,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惆怅。 那人的性子果然还是一点没变,看似漫不经心,但却早已料敌于先,胜券在握。 陶醉也看出局势不利,照此下去,还未等三教圣人出手,他们的真气就会先消耗殆尽。 “这样下去不行,要是不想办法控住这三只恼人的畜生,我等必败。” 陶醉目光一凝,正要出剑,云海之上突然落下一只金色巨手,不由分说将这三只白凤擒住,牢牢握在掌心,不杀,免得它们再化作点点星火逃离。 陶醉看向独臂男子,后者点了点头,示意这就交给他吧。 读书人有些意外,笑道:“白凤身上的火可比这世间任何一种真火都要灼人,你就这么握着,不怕再将你那仅剩的一条手臂也给烧没了?” 赵杨摇摇头:“能与鼎鼎大名的司徒先生交手,就是再丢一条手臂又有何妨?” 读书人笑了笑:“这马屁拍的舒坦,可也换不来你儿子的命。” “换不换的,先试过我这一剑再说。” 谈笑间,秀才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读书人面前,剑意流转,天地失色。 剑十——【梦杀】! 一道光阴长河从剑端流出,读书人眼前万物不断扭曲,天地仿佛颠倒,不知不觉间,人已在梦中。 司徒无奈苦笑:“读书人何苦为难读书人。”微感恍惚,下一秒,便是寒光疾驰,可知,但身却不可动,既是在梦中,身不由己。 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司徒人头落地,下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正庆幸原来是场梦时,胸口不知何时又突然被一柄利剑洞穿,再死一次。 如此循环往复,周而不止,直至梦中之人确信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现实中,众人只见秀才随手扬了一剑,未中,两人却都一下没有动静。 段飞静静注视着,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异样,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陶醉的剑虽然厉害,可那人应该不至于会如此轻易中招才对。如今局势对他们而言是大利的,只要能拖住,时间自然是越久越好。 可越是如此,段飞反而也发警惕,他小心观察四周,不肯放过丝毫纰漏,那人的修为在【四圣天】中虽不算顶尖,可造麻烦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 “一定留有后手!” 恍惚间,段飞偶然一瞥,看见被赵杨单手擒住的三只白凤,“没有烧灼的气味!”,他突然灵光乍现,脸色巨变,吐口而出道:“老赵,快松手!” 多年的信任让这位云海宗宗主在听到声音的瞬间立马做出了决断,可还是晚了一步,那三只白凤轰然炸裂,没有威力惊人的破坏,却瞬间化作无形符阵将独臂男子囚禁其中。 与此同时,听到声音的陶醉也瞬间明悟,正要抽剑离去,眼前的读书人却立马化作一张符纸燃尽,同时四周空间受到束缚,不要说挥剑了,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段飞第一时间收回自身神通,任由那三头黑龙的吐息贯穿武城,可令人惊讶的是,即使被这龙息扫荡,整个武城竟也完好无损。 “果然是幻术!” 段飞心头一凛,放开全部感知,搜寻那人真身,下一秒却感觉那人竟就站在他的身后。段飞不敢回头,而是选择闭上双眼,同时御剑回防。可剑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稳稳落在他手中,而是‘呯’的一声,牢牢刺进一旁的青石板下。 段飞眉头一挑,面露苦涩,自己的五感已经被那人完全支配了! 段飞尝试动了动手指,可却感觉脚下传来声音,一阵天旋地转,直接单膝跪地。 此时,耳边传来那人的声音,提醒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你以为自己在城头,但可能其实是在人群里。你以为动的是手,但可能却是脚;你以为手中无剑,但一走,可能已是血流成河;所以…………老实待着就好。” 通过山水镜,外面的人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三位仙人境高手一个站在城头呆立不动,一个悬在半空,还有一个立在城下,气势暴涨,修为惊人,但却就是不动手,任由那读书人一步一步从天上走下,再走到城头,也不知在搞什么? 段飞苦笑,问道:“看来光凭我们三个,还不足以让你亲自出手啊,我就有些纳闷,你是何时下的幻术?” 读书人立于城头,双手负在身后,笑了笑:“我也问你一句,你是何时觉得,对上我这一双眼睛,会让你产生没有身中幻术的错觉的?” 段飞回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了些眉目。 如此夸张的登场方式确实不像是那人的作风,而且作为曾经的顶尖神兽,黑龙白凤的攻击方式也太过简单,仿佛就像是提线的木偶故意露出的破绽;还有以一化三的诡异手法,事到如今,段飞才记起,这人可是出了名的‘赌徒’,区区控制骰子的点数,对他而言又有何难。三龙三凤,六个仙人境出现的恰到好处,既不多也不少,恰巧落在三人心弦之上,潜意识中就给了人可胜的错觉! 甚至就连三人的出招方式和出招顺序也都一一了然于心,运筹帷幄,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了三位仙人境,其中还有两名剑仙,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算计,在出招之前,就已奠定了胜局。 段飞沉声问道:“当真半点机会都不给?” 读书人摇摇头:“我说得话就一句是真的,那就是马屁拍得再好,也救不了他儿子的命。” “为何如此执着于赵天武的元神,【神征天武】固然珍贵,但还不至于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吧。” 男子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少年,沉默了许久。这只是他今后计划中的第一步,虽然出了些波折,但要到手的东西不能出任何差错。 司徒一步步向少年走去,事到如今,这个‘容器’即使损坏一些,也没关系,大不了事后再让小九修复即可。原本打算靠着闷葫芦的三死天命将里面的东西给引出来,现在看来,只能用些粗暴的法子了。 男人站定,立在少年身前,蹲下身子,如今想来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见过面,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抬起了手,向那少年心口探去,伸至一半,却蓦然一顿,脖子上不知何时架了柄剑。 女子一袭白衣,就这么突然出现,气质空灵,仿佛与万物融为了一体,此处不在,却又处处是她。几乎在其出现的同时,城中所有人都尽数沉睡,仅留城头三位仙人境强者清醒。山水镜不知为何一下切断了所有联系,让各处等着看结局的仙家大呼可惜。 男人转过头,看了女子一眼,问道:“你要阻我?” 女子没有回答,一剑掠过,读书人的身体顷刻间化作尘埃消散,下一刻又蓦然出现在了女子身后,他嘴角带着浅笑,猩红的血迹溢出,又平添了几分邪魅。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五先生 第二百三十一章五先生 司徒想过会有人来碍事,灵溪宗的‘最强仙人境’、云海宗的‘独臂武圣’,再加一个天山剑宗的‘酒剑仙’。说实话,这三人他都没放在眼中,不管名声多大,修为多高,三座天下里,能入他这双眼睛的,不过寥寥数人,可惜三人都不在列。 读书人擦去嘴角的血迹,知道这一剑女子并非是开玩笑,而是确实怒了。 “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儒圣呢,不然就是书院中的那几位君子,没想到你却先出了手,怎么?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人’怎么也爱管起闲事了。” 女子面覆假面,不开口,不见色,仅是又抬起了手中的剑,意思不言而喻。 三位仙人趁机挣脱牢笼束缚,纷纷立于城头,屏息凝神,四周的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曾将三座天下搅个天翻地覆的四人一连到场了两位,如今还争锋相对,这场面,不比面对百万妖众来的轻松。 陶醉摘下腰间的葫芦,饮了一口酒,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已经不是他们三个能够插手的了,不如安心当个局外人,静观其变。 想着秀才的视线不觉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少年,嘴角一扯,这小子要是还醒着,那场面定会极为有趣。 段飞收起了剑,双手拄着,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笑意,只是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惆怅,时至今日,谁能想到当初形影不离的四人如今却都成了这副模样。 单轮战力而言,读书人的实力在那四人中仅排第三,因为比起杀伐,他更攻于心计,善运筹帷幄。而女子大道登顶,身负天下气运,自成名起更是未曾一败,冥冥之中,已有‘天地共主’的缥缈韵味,可谓名副其实无敌于浩然,于情于理都能让三教圣人礼让三分。 女子不说话,读书人似习以为常,眨了眨眼,天地万物颠倒,转瞬之间便是一番奇异光景。 四周山峰起伏,云雾缭绕,鸟语花香,一片桃源气象。 “这里是?” 段飞皱了皱眉,眼前景象与他灵溪宗的后山有几分相似,只是在景色上更美化了几分,莺莺燕燕,栩栩如生,若非亲眼所见,他都不觉得这是一场梦境。 秀才放下手中的葫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提神运气,表情有些无奈。 而女子的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位质朴少年,背着竹筐,双手满是泥浆,像是刚从田地里出来。少年模样谈不上有多英俊,但瞧着十分讨喜,让人心生亲近。 他淡然一笑,如沐春风。 四目相对,一切仿佛还是在昨天。 女子手臂渐渐开始颤抖,牢牢握紧了手中的剑。 少年笑着开了口:“呐,小裴,晚饭想吃什么?” 下一秒,长剑刺入少年胸膛,毫不犹豫,假面后,那早已无情的双眸此刻蕴含着无尽地怒火! 四周空间开始崩塌,幻象渐渐消失不见,读书人有些意外,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长剑,愣了片刻,脸上的神情由惊讶到无奈,最后化为平静。 “不喜欢我为你编织的梦吗?” 女子剑锋一转,读书人的身躯立马分崩离析,化作晨雾消散,下一刻,却又完好无损地出现。生死,规矩,对这个男人而言,仿佛都只是一种谎言,无拘无束才是他的本性。 段飞摇了摇头,感叹这男人还真敢做,明知那人是她心中最大的伤疤,却还故意去揭,瞧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司徒开始慢慢走动起来,边走边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像是读书人要打架,有模有样。 “说起来,你我还从未真正动过手,以前总是闷葫芦与你对练,我在一旁看着,说来也是有些矫情,我这人向来信奉能动脑解决的事就绝不动手。” 男子止步,话锋一转:“但是今天,我愿意为你破一次例,不但要动手,而且还是打女人,去他娘的君子风骨。” 白衣女子不为所动,手中长剑蝉鸣,剑气就如汪洋倾泻,波涛汹涌,若非极力压制,这偌大一座武城,只怕转眼之间就会被切成残渣。 城头的三位仙人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肃杀之意,顿时心生警惕。这两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要是真的开打,只怕方圆数百里都是战场,不要说能否保住脚下这一城人的性命,就是他们三个能不能完好无损地逃出去都是一个问题。 “现在怎么办,这两人显然不打算好好说话,看来不打上一场是不会罢休的。” 云海宗宗主赵杨感受这凌厉的剑气,暗道不妙,以心声向其余两人询问。 段飞与陶醉二人也是一筹莫展,要是两个人打架,旁观的还能拉上一拉,劝慰几句。可要是遇见山林猛兽厮杀,你一个路过的樵夫还敢上去拉架不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下忽然亮起一抹银光,一副巨大画卷腾空跃起,飞上城头,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中将剑拔弩张的两人一同罩了进去,而就是在这画卷吸入两人的瞬间,女子出了剑,而读书人也动了手。 回归寂静,三人看向城下,出手的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模样普通,是那种不在关键时刻露一手,就绝不会引人注意的类型。 高瘦男子一步一步登上城头,走两步停一会儿,微微喘息,显得有些吃力,来到三人面前时,十分恭敬地作了作揖,行的是儒家之礼。 “学生张书,见过三位仙人。” 男子举止得体,气度不凡,很难与先前那个背着两个‘西瓜’在人群里挤压穿梭的市井小人物相提并论。 段飞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张书?可书院的五先生?” 张书笑了笑,点头默认。 【自在书院】,君子六艺,老夫子学生不少,门徒遍及天下,其中又以六位君子与七十二贤人最为得意。 听闻是自在书院的得意门生,三人皆心生敬意,以儒家之礼回礼。 张书笑着一一作揖回过,显得有些拘谨和腼腆,完全不像是个一门学问已然登顶的儒家圣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等 三人面面相觑,倒是没有想到儒家的君子早已入了城。 段飞上前拍了拍张书的肩头,笑道:“老先生既然早有后手安排,五先生却躲着看了半天的戏,这可不地道啊。” 张书灿灿一笑:“非在下有意隐藏行迹而是事出突然,今日一难对在下来说也实属无妄之灾啊。” 云海宗主闻言有些诧异:“五先生在此难道非儒圣先生授意。” 张书摇摇头:“先生是个自在人,说了他不爱搭理人家家里这点破事儿。” 三人闻言一愣,有些不解,既然不是儒圣先生授意,那这书院的五先生为何会在这武城之中? “那五先生来此是?” 张书回头看了一下眼脚下的武城,回答道:“【自在书院】图的是''真自在'',学问也非得在书院里才算是真学问。” 这话说的有些玄乎,但听着倒也觉得有些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自在书院】虽千百年屹立不倒,可每次有人拜访,留在书院内的学生却也是寥寥无几。也不知是老先生喜欢清净,还是单纯觉得老给几个学生讲课太累,索性都打发去外边自学了。 说来也是巧事,张书也是数年没回过书院了,早已跻身儒家圣人的他常年在世间游历,加上为人又十分低调,所以外人对他也是知之甚少。‘画仙派’算是张书的首个学问考究,他觉得人与人之间之所以会产生诸多误会,究其原因可能是信息不通,蕴意不明,无法表露真实心意,所以‘画仙派’才会不辞辛劳,从世间各地将画面传送至众人眼前,让他亲眼瞧见,切身体会。而非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武城的会武算是多年的惯例,只是今年有些不同,牵扯出了个大大的因果。张书有算到,此前也有过纠结,偏偏他也在这因果之中,为此来前还特意回了一趟书院向先生请教,结果二话不说就被他老人家给打了出来,撂下一句:“要管你去管,老头子没那闲工夫替人擦屁股。” 张书思虑再三,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道理,便有了这武城一行。本想看看那少年这几年成长到了何种地步,结果确实令人大开眼界,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世间就将再多出一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俊杰。 谈话间,张书伸手将地上的画卷捡起,里面的二人似乎还在打斗,画卷微微颤动,张书托着它,不比托着五岳大山来的轻松。 三人看向画卷,神色凝重,云海宗主问道:“五先生的画能困住他两到几时?” 他没问能否困住,而是问能困到几时,因为他也知晓,画中这两人,三座天下里还真没几个人敢说能一直困着的。 张书闻言挠了挠额头,有些窘迫,无奈道:“宗主可能是误会了,并非是在下的画困住了二人,而是这二人心中都有气,要个能放开手脚较量的地方,在下不得已才接了这苦差事。先前的争锋相对,其实也是给在下的讯号,要是再拖上片刻,只怕在下这看戏的就要当那‘丑角’,人人喊打了。” 三人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倒也觉得合情合理。他们三个没有察觉这隐藏其中的儒家圣人,画卷中的这两位可未必也没察觉,若是一早就知晓,那先前二人的所作所为也就明了了。 读书人不怕武城会被灭,女子更是聚敛剑意,随时准备倾力出剑。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云海宗主问道。 “等。”陶醉饮了一口酒,随意靠在墙头。 “等什么?” 段飞叹了口气,回答道:“等这两人什么时候打完了,气消了,再好好谈吧。” —————— 【自在书院】,两鬓霜白的老人正在瓜棚内认认真真地查看着自己的成果,辛劳几个月,看着壮硕的果实摇摇欲坠,便是满心的欢喜。 老人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临走又掰了一根黄瓜出来。瓜棚外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和尚,圆圆的脸蛋,浓眉大眼,跟宝相庄严谈不上,反倒像是个刚刚剃度的大胖小子,古灵精怪的很。 老先生也不吝啬,将黄瓜在袖口上蹭了蹭,便随手掰了三分之一给那小和尚,小和尚也不计较老人的‘私心’,接过来就啃。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老人席地而坐,边吃边问道。他本觉得说废话是件很侮辱学问的事,可对上眼前这人,不讲上两句废话就会显得示弱,没办法,谁让人家的道理和废话比他这儿要多得多呢。 小和尚三两下吃完老人给的黄瓜,咂咂嘴道:“你这北洲如此的不太平,也不管管?” 老人耻笑一声:“管?是像‘牛鼻子’那样杀了了事,还是像你这‘秃驴’一样,生生世世地关着?” 小和尚反问:“你的道理和学问,他肯听,肯学?” 老人叹了口气:“总得试试不是?”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头说道:“那人若是肯听肯学也就罢了,我也喜闻乐见,同属浩然天下一份子,多个仙人,多个飞升都是好事,就怕其他人不会眼铮铮地看着他一天天成长起来。” 老人沉默不语,他又怎会不知,说到底还是一个‘惧’字,被打怕了,被杀怕了,谁也无法保证当年的悲剧不会重演。所以明里暗里,哪怕三教的祖师发了话,可激流暗涌之下还是会人趁机发难,一波接着一波,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那个读书人也是急了,怕了。怕再一次失去他,所以才会兵行险招,干了这揠苗助长的‘蠢事’,只为迫切让他成长起来。 小和尚举目望向远处,金池镇内,老乞丐不禁身子一抖,无奈将碗中刚添上的好酒倒在地上,正在打扫的店小二,瞧见这一幕以为是见了鬼,这平日里连碗都要舔干净的老东西居然舍得将一整碗酒倒了? 小和尚收回视线,拍了拍自己小光头,有些无奈,还有些头疼:“当年那人身死道消,一身大道气运落在了那小镇里,经过数百年的潜移默化,机缘巧合之下才渐渐诞生出了如今的这‘九龙一凤’,皆是千年不遇见的奇才。无论是放着还是养着,对整个浩然天下来说都是福缘,只是那人如今出来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老人打断了小和尚的话,斩钉截铁道:“他不会再走当年的老路的。 ”小和尚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这天下从来都没有白吃的午餐,因果循环,轮回不止。小和尚担心的事也正是那读书人在做的事,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早已注定,老人也已看透。如今他们所能做得也是等,等着看那少年会如何选择,是选择遵循野兽的本能,去追踪,却猎杀,挨个吃掉那些曾夺走他气运的孩子,继而重返巅峰,还是……选择在这一世活的像个人一样。 第二百三十三章 信件 第二百三十三章信件 武城城头,画中二人的打斗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一道人影就率先从画卷中飞了出来,满身的狼狈。 读书人身上的那件儒衫豁开了不少口子,破衣喽嗖的,处处透着风,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显然这一架没占到啥便宜。 女子从画卷中走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与读书人的形象天差地别,胜负结果一目了然。 见女子出来,司徒也懒得起身,就这么靠着城墙,叹了口气,想饮酒,摸了摸口袋,手掌却直接穿了过去,脸色顿苦,又是一阵无奈叹息。 张书上前,向男子行了一礼,轻声询问道:“先生的气可是消了?” 读书人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不会‘察言观色’的书院五先生,扯了扯嘴角:“你说呢?” 张书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三教的祖师都曾断言,先生是能立教称祖的人物,道法、学识都是通天的本事;入道,则道兴;归佛,则佛盛;若是一门专心做学问,那书院里的祖师画像就要再多上一副了。” 读书人呵呵笑了两声,没当回事,起身拍了拍屁股,哪怕此刻衣衫褴褛,可张书都觉得这个男人可能是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那个人。 “没你说得那么夸张,我这人就是太‘贪’了一些,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学。结果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块儿料,不管哪样都登不了顶,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张书低头苦笑,是差那么一点儿。道法比道祖差那么一点儿,佛法比佛祖差那么一点儿,学问比自家先生差那么一点儿,可除此以外,想要再找几个能比的,三座天下里,还真不好找了。 四人中,要说那女子将来会超越三教祖师,成为武的极致的话;那么眼前这个男人便是文的顶峰,他的思想,他的意志不属于三教一家中的任何一处,甚至不归类于诸子百家,但却有可能会对后世产生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 司徒揉了揉有些浮肿的脸颊,心中郁闷,既然打不过那就打道回府吧。这回北洲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下来了这么多,事不可为,他也总不能全杀了。不过也算不上灰心,就是还要再多花上一些手段了,而他最不缺的就是‘手段’,读了那么多书,学以致用才有价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来日方长,总有能得手的时候。 “先生可是要走了?”张书见男子要走,开口问道。 读书人摆了摆手,背对着众人,自嘲道:“我这样的斯文人被一个娘们给揍了,哪还有脸再待下去,晦气,晦气,还是回去多看几本书,回头咱们再好好讲讲‘道理’吧。” 几人听了,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要是继续纠缠下去,那事情才真要一发不可收拾,说不定还会惊动更多的大人物。 女子收了剑,同样打算离去,与那读书人背道而驰,走的不是一条路。 “先生还请留步。”张书忽然开口说道,其余三人不禁有些诧异。 男人停下脚步,侧过脑袋,微微皱眉,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五先生还想与我切磋一下书法?” 张书苦笑着摇了摇头,收敛心神,然后郑重其事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低到男子面前。 读书人垂下眼帘,有些不解:“这是?” “信。” “屁话,还用你说。” 司徒漫不经心地接过信,思量是准是那书院的老先生给自己的一些‘大道理’,可惜这一套对别人有用,对他来说却是纯属浪费口舌。不过好歹也是儒圣的亲笔信件,于情于理,也要给上三分薄面的。 信件上似乎被下了某种禁制,让人难以窥探。男人笑了笑,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儒圣老爷的信,他还真想不到这世上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窥探。男子拇指轻轻滑过,禁制随之抹去,却在禁制消失的刹那,城头上除了张书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禁身子一颤,一双双眼睛都死死盯着男子手中的信封。 就连白衣女子也不知何时转过了身,眼中闪烁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司徒十指微微颤抖,强忍着立马拆开看的激动心情,看向张书。 “这信……” 张书点点头,说道:“那人走之前曾来过一趟书院,恰巧那时是在下当值,便留了一封下来,说是给司徒先生的。”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男子声音沙哑地问道。 五先生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地的少年,轻声回答道:“因为在下觉得,现在可能才是最好的时机,无论是对先生还是对这少年来说。” 男子深深吸了口气,沉默不语,一时间各种复杂情绪不断涌上心头,他强压住内心的悸动,抬手破开天幕,又以神通手段开辟出一方天地,隐遁离去,看似急不可耐,却又小心翼翼。 看着那人离去,五先生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的本命字乃是一【书】,寄思、哀、情、愿;那信放在他这儿有大道压制,这么多年才没被人推演仆算到。可说实话,常年带着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就像捧着枚‘炸弹’,还得昼夜不分的守着,里面写了什么张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今日之后,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突然,一股冰冷的视线让人如芒在背,五先生似有所感,身子僵硬地慢慢转过来,恰巧对上女子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 很美,可这美他却不敢去欣赏,只能无奈地摊开双手,苦笑道:“实在抱歉,那人真就只给司徒先生留了一封,您就是把我里里外外翻个遍,也真找不出第二封了。” 女子眼神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以往的平静,身形一闪,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似乎还在消化刚才所发生的事。 段飞颓然地往地上一坐,以手作扇风状:“我怎么感觉好像又要有大事发生了啊?” 云海宗主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不是感觉,而是确实就要有了。” 陶醉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不多,得省着点儿喝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罪大恶极之人 第二百三十四章罪大恶极之人 三日后,武城会武也是告一段落,街道上人来人往,都在谈论那一日所见的奇异景象。 酒馆内,一些个城里的本地酒客正向外乡人吹嘘当日的所见所闻,到处唾沫横飞,。 “当真有龙从天下飞下来了?” “可不是吗?还有只雪白的凤凰馁,那场面,当真是仙人下凡,百年不遇啊。” “那后来呢?” “后来老子脑袋一沉,不知怎的就睡过去了。” “……” “切!!!” 酒馆内顿时嘘声一片,那夸夸其谈的汉子挠挠头,倒也不尴尬,端起碗中酒一饮而尽,说来也是怪事,满城的百姓都像是着了魔怔,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对于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是一无所知。 秦府内,叶凡躺在自己买来的那张摇摇椅上,一摇一晃,望着天上的云彩愣愣出神,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又或只是单纯地发呆。 秀才被秦老爷子请去吃酒了,三日来天天如此,秀才好酒,自然是来者不拒。那与自己模样相似的秦家大少爷也不知怎么转了性子,这几日开始天天勤练武功,不累趴下绝不停手。 叶凡体内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有【魔心诀】加持,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他就能下床走动了,反倒是听说赵家那小子,现在还在床上睡着呢。想到这,叶凡微微叹了口气,不知是喜还是悲,用秀才的话说,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是要救一个人却很难。 从摇椅上下来,刚走了两步,叶凡不禁眉头一蹙,手腕微微有些颤抖,内部损坏的静脉似乎又有断开的迹象,短时间只怕是无法再运气握剑了。与赵天武一战,他已倾尽全力,甚至有些勉强,对自身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即使有【魔心诀】修复,本就透支的身体也无法再彻底复原了,这一点叶凡能清楚的感觉到,就像是刚出笼的馒头泡了水,即使事后晒干了,品质上也落了下乘。 中午,吃过下人送来的饭菜,叶凡决定去外边透透气,当然是一个人,谁也没有告诉,走了条僻静的小路,没去那热闹的集市,一路东绕西逛,曲径通幽,倒是来到了一座小山前。 山上有石阶,一路向上,叶凡站在山脚,一眼望不到头。兴之所致,他跨上第一个,然后一路往上,想要瞧瞧那山顶的风光。 晌午日头正盛,叶凡走了没多久就已汗流浃背,实在没力气再走了,便干脆就地坐下,休息一会儿。回头看山脚,依稀可见,再抬头望山顶,依旧高不可攀,少年叹了口气,他这副身体也不知能否真的登顶,要是累倒在半山腰上,还得找人抬下去,那才丢人。 “要不还是下去吧。” 叶凡有些犹豫,四周看了看,空无一人,不免有些发虚,想着还是早些回去,免得秦老爷子再派人出来找。 叶凡起身,正要下山,却见山下这时恰巧有一人正缓缓走上来。 是个模样邪魅的读书人,一手打着伞,一手握着酒壶,闲庭信步,似是前来踏青的游子。 两人视线对上,读书人点头微笑,叶凡下意识地跟着点点头,又望了望头顶,万里无云,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兄台也是来登山的?” 叶凡点头,那人便又笑了笑,上前将伞分了少年一般遮阳,说道:“不如搭个伴,山顶有大好风光,不看岂不可惜了。” 叶凡本想下去,听了这人的话不知怎得竟也有些期待起来,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结伴而行确实比一人走要安心不少,也有趣不少。 读书人是个自来熟,说是走南闯北的,学了不少,学问很大,听着有些自卖自夸,可不知为何,叶凡觉得这人应该不像是在吹牛,好像真有不少学问。 两人有一阵没一阵的聊着,多数是这读书人在说,叶凡静静听着,感觉有些奇怪,两人明明是头回见面,怎么有种老朋友碰头的熟悉感。 不知走了多久,叶凡感觉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在登山还是登天,自己似乎越走越高,那天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座小山有这么高吗? 就在叶凡心存疑虑之际,眼前又豁然开朗,两人已到山巅。 放眼望去,云雾吞吐如江河湖海,一发不可收拾。四面山峰起伏,层峦叠嶂,如古剑垂下云际。 龙吟声起,叶凡感觉自己脑袋还想有些不太够用了,远处数条巨龙腾飞,在云海中追逐,天边各种奇珍异兽展翅高飞,金色天门打开,无数仙人从中飞去,御剑云游。叶凡张了张嘴,满脸惊叹,如此壮阔景象,当真是在这一座小小的山巅可以看见的吗? 叶凡转过头,读书人同样在看他,那眼神竟让少年莫名觉得有些心疼,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所以只是静静看着,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原来一直沉浸在梦里的那个人,是我啊。” 读书人忽然开口,叶凡一愣,不知为何,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抓住他,却又一下抓了个空,回过神来,少年依旧站在山脚,抬头望去,那山仍在,不知是否真正登上去过,可能有过,自己却忘记了,就宛如一场不曾记得的美梦。 —————— 敬启:书呆子 “首先,别怪我字写得有些难看,我已经尽力了,要是看不懂我也没办法,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吧,呵呵。 感觉挺奇怪的,没想到第一封信居然会是写自己的遗书,呵呵。算了,还是说正事吧,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也许,大概,可能是死了。呵呵,很滑稽是不是,我这么厉害的人居然也会死。 抱歉一直骗了你们,我也知道这些日子我变得很奇怪,小叶子走了,大家都很难过,我变得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既固执又疯狂,甚至是冷漠,张口闭口就是要杀光所有的山上仙人。哈哈哈!是不是骗到你们了,有没被骗到,我的演技还是很可以的吧。 书呆子,你总说动脑的事交给你来办,可我明白,你其实一直都很累,这些年我们虽然过得逍遥自在,三座天下都让我们闯了个遍,可里里外外也得罪了不少人,你总是在明里暗里的周旋,替我们收拾残局,还不让我们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对不起啊,因为我的任性让你遭了这么多的罪。 还有当初的南洲大战,就因为我一句话,你们四个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我上了。那可是妖族的百万大军啊,人扔进去,连个浪花都掀不起来,还是你不眠不休地谋划,硬是将离阳王朝的那三十万人当三百万人来用,仗虽然是打赢了,可你也累得够呛,受了兵灾的死命,大道近乎毁了一半。 你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你其实还是有些慌的。不是因为丢了修为,而是怕再也跟不上我们的步伐,所以那些日子里你总是佯装镇定,什么都抢着做,还当我看不出来呢,呵呵。 好了,说了这么多,还没安排身后事呢。想来我死以后,天下应该会太平些吧。嗯嗯,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算死得其所了,没办法,谁让是咱惹出来的祸哩。 我其实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们四个,小九那丫头还好,估计会狠狠的哭上一阵吧,可惜我不能再给她讲笑话了,姑娘家总是要长大的,说不定用不了几年,她眨眼就长成个人见人爱的大姑娘了,呵呵呵。 闷葫芦是个直肠子,一点儿心思都藏不住,什么都摆在脸上,呵呵,虽然他那个脸百年都未必会换个表情,不过相处久了,我还是能看出他在想什么的。我死了,他估计会大闹一场,不过没关系,三教的祖师我都打好招呼了,不会真要他的命,估计也就是关些日子,啥时候想明白了,再放他出来。这是约定,他们这样的大人物肯定得守,不是。 剩下小裴和你,说实话才最不让人省心。 小裴还好,她这丫头一直都有颗胸怀天下的心,从小就有个当女侠的梦,当初收她为徒也是觉得她这点尤为可爱,呵呵,一开始明明弱得跟个菜鸡一样,却总能在关键时候给人意外之喜,仿佛她打不过人家,鼻青脸肿的回来找我诉苦还在昨天一样。。 好吧,说来说去还是怕你这家伙给我整些幺蛾子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你这家伙搞事情的本事那是天下无双的,到时要是再弄个生灵涂炭,遍地骸骨什么的,那我不就白死了吗?说不定这屎盆子还要往老子头上扣。所以啊,你还是消停点吧,就当我这当老大的求你了啊,好好看你的书,做你的学问,要是将来名垂青古了,我也是跟着脸上有光,每逢人家提起,说不定都不忘加上一句‘这位圣人以前是跟某某魔头混过的哩’。 最后,几句肺腑之言向大家告罪了: 对不起,小裴,师傅我不是个称职的好师傅,也没教会你什么,反倒是把这么大的担子丢你身上了。 对不起,闷葫芦,我不是故意打你的,要是有机会,让你十倍百倍的打回来都成,呵呵,别打死就好。 对不起,小九,哥哥这次说谎了,没法再陪你看下一次的星落群了。 对不起,书呆子,要你来承受这一切,要是还有来世,我一定会多读点书,争取让自己聪敏些,不用事事都让你操心了。 最后的最后,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能遇见你们四个,是我这一生中最最最快乐的事情,真真的,不骗人。” 落款:叶凡绝笔———————— 一日前,山巅之上,男子看着手中这封信愣愣出神,好久好久之后,他才露出一丝无奈地苦笑,眼中有些雾气。 这个笨蛋,人都死了,却还为他们四个操心,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是死前的最后一刻,那人都还在努力扮演着一个‘坏人’的角色,将所有的罪孽都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心甘情愿地死在喜欢的人的剑下。 真得是……太傻了。 男子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胸口,这种痛比当初来得还要强烈千百倍,他一拳一拳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察觉,他这么聪明,难道不是该第一个发现的人吗? 可是所有人都被这傻子的演技给骗了,他们以为那女孩是唯一,在他心中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所以当她离开后,他才会性情大变。其实所有人都错了,那人根本没变,在他心中,所有人都同样重要,所以为了不再失去,那人用了一个最笨的方法去做了一件他认为最聪明的事。 以一换四,他若不死,其他四个又怎么能活! 所以他开始变得‘疯狂’,变得‘憎恶’,变得‘不顾一切’。他开始学着歇斯底里地咆哮,甚至向昔日的同伴拳打脚踢,开始慢慢疏远他人,将最爱的人粗鲁地推开,自己却悄悄堕入了黑暗。 然后,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三座天下有了共同的敌人,开始学会了合作和联系,最终罪大恶极的‘魔头’被消灭了,世界恢复了往日的和平,所有的罪孽都将由他一人承担,于是,他变成了这世间最罪大恶极之人! ——————— 第三日,与那人最后登了一次山,读书人从梦境中‘醒来’,只身入了蛮荒,同时蛮荒中也走出了一人。 两人在边界处碰头,男子开口说道:“照顾好他。”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转瞬即逝。 男人抬起头,天空太阳火辣,四周全是隔壁荒漠,是个苦寒之地,景色不对,天气也不对,但不知为何,确实是想他了。 大雨倾盆的日子,一个醉醺醺的读书人被人从赌场里给扔了出来,那看场子的彪形大汉口中还骂骂咧咧,满是污言秽语。 浑身湿透的他也不在意,只是在一片泥水中捡起那还未被摔碎的酒壶,就这么坐在雨中,心满意足地喝了起来。 身后忽然站了个人,打着伞,为他遮去一半,他没回头,也没答谢,只是自顾自地喝光了壶中的酒。那时的男人觉得世间很无趣,因为所有的一切他只需推算演化都能得出必定的结论,得知一切答案的他再难寻找到自己渴望的乐趣,一直过着得过且过的糊涂日子。 “在下雨,不冷吗?” 这是那人跟他说得第一句话,男子转头望去,是个少年,背着竹筐,框子里嘻嘻嗦嗦,然后探出个小脑袋,是个很好看的小丫头,好奇地眨着眼,模样乖巧地趴在少年背上。 小孩带小孩,男人笑了,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与这人的相遇将会是他此生第一次的失算。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出城 第二百三十五章出城 傍晚,叶凡回到秦府,刚入宅院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抬眼望去,秀才喝得酩酊大醉,正躺在叶凡那摇椅上酣睡,口中还不时呢喃着:“好酒,好酒,容我再饮三百杯。” 叶凡有些无奈,只好将这家伙扶进屋内,要是在外面睡上一夜,保不齐是要着凉的。一番折腾,好不容易将他扶上床,刚盖上被子,结果这家伙又嚷嚷着要喝水,叶凡没办法,只得起身去给他倒。 看着秀才心满意足地躺下,叶凡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以前在家时有老婆女儿盯着,肯定没法痛痛快快的喝酒,所以一出来啊,就喝得没边了。等叶凡离开,天已经黑了,想要回自己房间躺着,却发现秦老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里,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叶凡上前打了声招呼,老人点了点头,问能否聊聊。 叶凡想着睡觉还早,便与老人一同在院中走了起来。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会上那武城城头溜达一圈,还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叶凡挠挠头:“我也没想过,其实我为人一直都十分低调的。” 老人哑然失笑,他虽没有看到最后,但是能让一个天山剑宗的剑仙保驾护航,这所谓低调只怕有些好笑了。 走了两步,老人停下脚步,看着少年的侧脸说道:“会武的结果出来了,由于你与赵天武几乎是同时倒下,所以此次会武算是平手,不过北洲十人的排名还是发生了变动,你们二人一个占第四,一个占第五,至于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老人注视起少年的脸,想看出一点儿端倪,可惜这小子似乎从未关心过这些事,脸上依旧十分平静,或许他确实根本没在乎过。 见老人不说话了,叶凡转过头,以为老人是在等自己接话,便开口说道:“赵天武在前吧,我比他先晕过去,运气成分居多,要是再打一场,我或许就没这么好的命了。” 老人愣了愣,摇头苦笑:“你这小子倒是看得开。” 叶凡转移话题道:“您老的孙子这几日可是用功的很吧。” 提到自己那孙子,老人的脸上不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笑而不语。见识过那样一场巅峰对决,是个人心里总会多些东西的,是好事坏,还得留给光阴来见证。 一老一少,两人又各自聊了一些家常,最后老人告诫叶凡要小心赵天武的报复,外界传闻此人心高气傲,而且做事狠辣,不择手段,这次在武城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未必会善罢甘休。 叶凡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不过他很快就会离开,两人今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但愿自己那几拳,能让这个家伙稍微开窍些。 ——————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赵天武吃力地睁开双眼,感觉有些陌生,第一时间便要起身,却感觉身上各处传来难以言明的剧痛感,手一滑,竟直接出床上摔了下来。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少主,你醒啦!” 见到冲进来的两人,赵天武有些意外,是他那两个跟班,榜上有名的第八和第九。 “你们还活着?” 赵天武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又看了看四周,还是说自己已经死了。 沈聪想上前搀扶,却被赵天武一手拍开,他如今还不是废人,不需要让人照顾。 “告诉我,会武的结果是什么?” 沈聪与陈飞月彼此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将结果呈报,赵天武听了愣了片刻,嘴角一寒。 “竟然是平局,说!那小子还活着吗?” “回少主的话,属下一直盯着呢,自会武结束后那人就一直在秦府内养伤,今日还见他出门溜达了一圈呢。” 沈聪知晓自家少主秉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早就布下了后手,时刻监视着秦家的一举一动。云海宗是北洲的超级大宗,虽说在武城内不好明目张胆地动手,但只要出了这里,那小子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丢的。 不料,赵天武听完汇报后脸上并无任何喜色,反而有些愠怒。 “那小子居然比我先醒,还能去外面溜达了?” 赵天武说着就要起身,结果用力过猛,人又一下倒了下去,沈、陈二人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搀扶,结果自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将二人直接轰了出去。 不多时,赵家老主听到消息登门请安,赵天武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老人战战兢兢地站在下手,知道事情出了岔子,非但没能让眼前这位‘小祖宗’功成名就,还狠狠挨了顿打,心情自然是不会好到哪去,说不定伤一好,就又要大开杀戒了。 “出去吧。” 沉默了许久,赵天武忽然开口,短短三个字,却让赵家老祖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心中疑惑,不知这位少主为何如此简单就放过了自己,又或是残忍内敛,等着秋后算账。 正当赵家老祖思绪万千地即将踏出房门时,赵天武突然再次开了口。 “忠伯。” 老人身子一僵,愣愣站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耳背了些,怎会有幻听呢? 赵天武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定,轻声说道:“抱歉。” 老人转过身来,眼眶微红,诚惶诚恐,他拱起手,跪地拜服。 ———————— 清晨,秀才酒醒了,来叶凡房里找他,少年正在收拾青囊,秀才似早有所料,笑问道:“要走了。” 叶凡点点头,手中动作有条不紊。 “我觉得在这儿当你的少爷挺好的,吃喝不愁,还有丫鬟伺候,不比你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舒服?” 叶凡看了他一眼,说道:“要不你留下,我看秦老爷子挺喜欢你的,天天请你吃酒,要是当个家族供奉,肯定也是吃喝不愁,好酒管够。” “我呀!” 秀才伸手指了指自己,笑道:“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舒坦,出门再久,总得回去不是。” 叶凡朝对方狠狠做了个鄙视地动作:“说白了就是怕老婆,要是我哪天回镇上,一定会向嫂子狠狠告你一状的。” 秀才赶忙求饶道:“小叶凡,咱们这么多年酒肉交情,你可不能干背后捅兄弟刀子的事啊。” 叶凡撇撇嘴:“只有酒,哪有肉,不还全是你一个人喝的,交情看淡,不服就干。” 秀才即刻服软,好话说尽,又允若了不少好处,才求得这小祖宗不要干那告密的无耻勾当。 出了房门,身后少年仍在收拾,男子莫名一笑,呢喃道:“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可别再把自个儿送回去了。” 收拾妥当,向秦老爷子告了别,老人本想挽留,但也知少年去意已决,便道了声珍重。 秦凯知道秀才也要跟少年一同上路,便将家中珍藏的好酒全送了过了,说是没能学成秀才的剑,有些可惜,就先跟爷爷练拳打底子,要是有些火候了,秀才可得回来教他个一招半式,回头跑江湖的时候,保准不丢师傅颜面。 男人笑着应了下来,不过酒没全取走,而是仅仅装了一葫芦,算是拜师礼了。 城门外,当叶凡采购好所需物品,打算出城时,却发现有个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依旧还是还一身白衣,傲居的神情,目空一切的眼神,无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好像多了些人味儿。 赵天武笔直地站着,两名跟班和赵家老祖站在一旁,很有仪式感。 叶凡看了一眼秀才,男子笑了笑,说道:“要找你报仇也不该挑这时候,别怕。” 叶凡走上前,两人面对面,赵天武开口说道:“北洲十人,我的名次排在你的前面,下次见面,我会向所有人证明,这就是武城会武以来做得最正确的事情。” 叶凡挑了挑眉头,还以为这家伙大清早的要说什么,原来就这话啊。 叶凡沉默了片刻,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中银光一闪,一柄断刀赫然出现。 不远处的三人顿时心头一跳,以为是这少年狗急跳墙,就要出手拿下,却立马浑身冰冷,四周剑气环绕,仿佛置身刀海之中,动弹不得。 叶凡将断刀取出,没朝赵天武的脖子上砍去,而是反手一扔,那刀就这么牢牢地刺进了武城的城头,晨光之下,熠熠生辉。 叶凡转身,看着赵天武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朋友说,要让天下人都瞧一瞧他的刀,现在……瞧吧。” 说完,不等赵天武回话,少年便错身离去。 秀才回头望了一眼城头,笑了笑,收起剑气快步跟上。 两人并肩走时,他问道:“手疼吗?” 少年点点头,哭丧着脸道:“快要疼死了。” 男人哈哈一笑,少年还是有些少年血气的好。 城头下,赵天武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重伤初愈,能站这么久已经算是很勉强了,要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在少年丢刀的瞬间,他也必然会以一缕剑气刻上城头,可如今看来,明显是差了点儿意思。 几日后,赵天武返回了云海宗,那武城城头的断刀他没拔下,其他人也没人去动,久而久之,也算成了武城独有的一处景象,所有往来的江湖人士,来时第一眼瞧得不是武城的牌匾,而是那立于城头的断刀,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曾经在这城头有过一场别开生面,与众不同的打斗。 ———————— 南洲,离阳王朝,边境传来百里军情急报,负责传令的军士在将信件送上的瞬间就彻底昏死过去了。 信件层层上达,最终落在了徐璈的桌案上,大将军夏侯站在一旁,屋内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众身经百战的帝国将领。 徐璈看完信,眉头皱了皱,指尖轻轻敲打桌案,寂静的房内针落可闻,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 “传令下去,把我们在蛮荒设立的据点全部撤回来。” 大将军夏侯迟疑了一下,问道:“全部?” 徐璈点点头,斩钉截铁道:“对,而且要快,不然那些驻守蛮荒的将士只怕就全回不来了。” 夏侯将军领命,立马派人将军令传了下去。 一名身穿靛蓝铠甲的将士疑惑道:“将军,我们在蛮荒部署的兵力足有十万之众,就算那些妖族突然发难,我们也能立马出兵驰援,没理由直接撤走吧。” “是啊,将军,这些年蛮荒妖族早已被我离阳王朝的铁骑蹂躏怕了,如今更该乘胜追击不断扩大战果才是,为何要突然撤军啊?” 众将议论纷纷,确实如此,这些年离阳王朝频繁向蛮荒增兵,已经一步一步蚕食了蛮荒众多边境土地。本来那里也是一片荒芜,就算拿下来对离阳王朝而言也没多大用处。可有时战略的目的不能光看表面,离阳王朝占据的莽荒土地越多,那也就意味着蛮荒妖族所能掌控的资源会越来越少,这对本就不算富饶的蛮荒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贫乏的资源无法孕育出强大的战士,内部矛盾也会激增,莽荒各个部族就无法再像当初那样统一联合起来,更无法发动大规模的战争,这才是离阳王朝的目的,通过不断遏制对手的生存环境,从而达成所谓的‘和平’。 事实上,最初的蛮荒可以说是三座天下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方,他们拥有近乎恐怖的的人口数字,不像深渊天下走精英路线。同时蛮荒的妖族与人族相比还拥有更强健的体魄和悍不畏死的野兽凶性,不知疼痛,不知恐惧,上了战场,各个宛如行尸走肉,逮到什么吃什么,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这样一来还能节省不少军粮,那场面,简直宛如人间地狱。 好在经历了当年一战,蛮荒天下损兵折将,不甘心地退了回去,事后又遭深渊魔族洗劫,元气大伤,而离阳王朝趁机提升国力,才有了如今的‘八十万铁骑,敢叫天下仙人退避三舍’。 徐璈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上面仅写了六个字:先生已入蛮荒。 徐璈叹了口气,当年一战,徐璈对那先生是真的心生敬佩,若非有他运筹帷幄,光凭区区的三十万兵马,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这南洲的,徐璈当时都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可谁又能料到,有时希望也会如死亡一般悄无声息的降临。 那少年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战场上,带着仅有的几个同伴,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援军五人!战百万蛮荒!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愁绪 第二百三十六章愁绪 武城是一座古城,承百年风霜,留千万年华,过客来来去去,故事也是分分合合,待时光荏苒,回望古昔,不知是否还记得那岁月窈窕。 宽阔的官道上,一大一小正不紧不慢地赶着路。少年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已经踢了一路,丝毫不心疼脚下这双花了雪白银两才买来的好鞋。 男子静静跟着,也不说话,偶尔拿出腰间的葫芦小酌两口,不敢贪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喝一点就少一点。 自武城出来,两人也走了许久,除了在城门口有过两句简单的交谈外,少年似乎就没了话说,男人也不问,似乎与人聊天远不如喝葫芦中的酒来的解乏。 也不知是少年下脚太狠,还是这小石头厌倦了这场无聊的游戏,啪嗒一生,竟自暴自弃地碎了。 叶凡愣了愣,抬头左右望了望,瞧见不远处的枯树,想了想,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摘下一节来,一头握在手中,一头杵在地上,轻轻发力,小枝便随着脚步划开长长的痕迹,掌心中传来轻微的震颤,身后的竹筐便也随之欢快地抖动起来。 少年像是又找到了能解闷的玩具,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返回继续与男子开始赶路。 “你这一路总心不在焉的,该不会还在为武城的事耿耿于怀吧。” 秀才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年这幅模样,不禁有些惆然,以往在小镇,这小子日子虽然过的艰辛,可活得却很自在。怎滴现在吃喝不愁了,反而没了那股机灵气儿。 叶凡抬头看了秀才一眼,嘴角动了动,却没开口,低头,重重叹了口气,一副你不懂我的表情。 “欸!我这暴脾气。” 秀才脸色一变,怒上心头,竟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了上去,少年躲闪不及,被踹了个大跟头,好在框内没啥宝贝,叶凡拾掇拾掇又都捡了起来。 “你个小屁孩,才出来几天啊,怎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早叫你不要看那些没用的游侠传记了,看着看着还真陷进去啦,咋滴,觉得不换上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成不了角了是不?” 秀才越说越气,随手捡起那被少年掰来的树枝就开始狠抽。叶凡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见秀才这副气势汹汹地模样不像开玩笑,他如今重伤初愈,可不想吃这苦头,立马逃开,边跑边叫道:“书上可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屁!我只知棍棒底下出孝子。” 男子狠狠啐了一口,握着树枝的手却拽得更紧了。 少年哪听过这么无赖的话,不禁嘀咕了一句:“就你这水平,难怪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你个臭小子说什么?” 不用看也知道,如今秀才的怒气是蹭蹭地往上冒了,要说先前还有些吓唬的成分的话,那么现在可是实打实地恨上了。 两人好一阵纠缠,叶凡原本就不是秀才的对手,如今身上有伤就更是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了,结果可想而知,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鞭,树枝打断了才罢手。 少年趴在地上,整张脸埋进土坑,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秀才取下葫芦狠狠喝了一口,见少年没了反映,于是又用脚轻轻蹬了蹬。 “喂,可别真死了啊。” 叶凡沉默了片刻,声音嗡嗡地从地下传来。 “在武城,我去算了命。” 秀才正举着葫芦的手顿了顿,继续喝下一口后笑道: “你啥时候也信这鬼神之说了?” 少年没有回答,继续说道:“算命的说我的命不太好,跟谁待久了都要死人。” 秀才叹了口气,坐在少年身旁,身后揉了揉这小子的后脑勺:“你这一路上闷闷不乐,不会就光琢磨着这事儿吧。” 叶凡拱了拱身子,似乎是想点头,结果下巴磕在土里,模样就显得有些滑稽。 男子放下葫芦,低头思索起来,算不准这又是哪家下的黑手,却仅凭这三言两语就差点污了这小子的道心,若非城头那一战,让这小子将胸中的戾气尽数发泄了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果然比起正面来的杀招,这些藏在暗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算计才最是麻烦。 秀才摇了摇头,可知道了又能如何,麻烦就麻烦在那算命的并非胡口瞎说,只能算是‘偶然’告之了真相,换个角度看,该是有功之臣才对,不好秋后算账,即使找了,也没多大意义,不过是诸多过江之鲤中的一条,真正的大头往往都藏在最深最暗的湖底,那些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秀才是个老实人,就像他的剑,内敛而深沉,却也并非一味躲藏,到了真正需要出鞘的时候,那锋芒定然也是不曾有过的俊美。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少年侧过脸,面上尘土飞扬,问道:“对了,秀才你怎么从镇上出来了。” 经历了这么多,叶凡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他先前所居住的那个镇子肯定与众不同,里面住着的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只是除了他以外,镇上的人似乎都不愿出去,或者说是不能出去,所以能在外边儿遇见秀才还是让叶凡很意外的。 陶醉笑了笑:“出来给掌柜的办些事儿,办完了就得回去,所以你这小子别指望我会一直护着你啊。” 少年撇了撇嘴,自己一路走来,见识过的风浪可曾小了,还用你这秀才护着? “说起来,还未问你这小子接下来的行程呢,要是咱两走的不是一条道可得趁早分开,免得多走冤枉路。” 见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秀才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掌柜给的时间有限,我还得抽空去看趟自家闺女,可不能耽搁太久,绝不是因为听了你这克人的命数,才要跑的。” 叶凡撇撇嘴,自己何时这么说过了,这酸秀才还真不打自招。 “先前想去见个人,现在却犹豫该不该去见。” 秀才笑骂道:“你这小子哪有去愁该不该去做的事,只有想不想的,才活了几年,怎么说起话来跟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一个模样,还能不大气些了。老实说,想还是不想?” 少年愤然起身,秀才吓了一跳,愣愣抬头。 “我想去见她,哪怕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男人闻言笑了笑,起身替少年拍去一身尘土,手搭在对方肩上,点点头: “嗯,那就去见吧。”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误伤 第二百三十七章误伤 根据地图显示,绿柳庄坐落在北方一座小国境内,地处偏远,国土面积不大,人口更是稀少,与其说是一国,不如说是一个小城邦,国风闭塞,不与外界打交道,古往今来都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日子。 入夜,天高月黑,不适赶路,叶凡和秀才便找了一处树林落脚,两人皆是修行之人,倒也不怕这夜晚的丝丝寒意。 叶凡捡了些枯枝生火做饭,秀才则坐在一旁自斟自饮,少年也不在意,两人之间还未生分到这地步。一只烧鸡,两条烤鱼,大半都进了男人的肚子,边吃还边抱怨这的肉烧的不烂,没有入味儿,那边的鱼又烤的太焦,碰一嘴的碳灰,当真是配不上他这葫芦里的好酒。 少年啃着馒头翻了个白眼,还真当自己是镇上的大厨啊,有的吃就不错了。 吃过晚饭,秀才开始闭目养神,叶凡则从方寸物中取出一根木头,借着火光雕琢。叶凡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经历大小数场战役,别的不缺就是有些费‘剑’,几乎每打一场就断一把,也好在他用的是木剑,要是花钱买那些货真价实的好剑,可不得心疼死。 秀才睁开一只眼,见少年在全神贯注地雕琢,不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剑意倒是越来越胜了,可惜缺一柄配得上的好剑了。 “小叶凡,你现在是何境界了?”秀才忽然开口问道。 叶凡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对方一眼,有些意外,还以为对方已经睡了呢。 “【雄胆境】武夫,修为的话卡在【龙门境】与【观海境】之间,跟赵天武交手时有了一丝要破镜的迹象,可始终觉得差那么一点,就没跨过去。” 秀才点点头,气武同修,一个五境,一个四境界半,还不算太差。武夫境界过的还算稳当,想来是先前底子打得好,水到渠成,自然没有后顾之忧。只是另一放面,怎么瞧着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时快时慢,中间还有几次险些走了岔路,让人不禁要捏一把汗。 偏偏这小子的大道之中还有一条剑修路数可走,着实让人有些抓狂。秀才无奈叹息,常人一生一世能将一条路走到底已实属不易,你小子倒好,一次性走几条,不‘迷路’才怪。 “罢了罢了,今我心情好,看在你这一顿饭的面子上,教你两招实用的。” 说着,秀才起身,从少年手中夺过那才刻了一半的木剑胚子,看样子是打算秀一把剑技。 叶凡愣愣地看着对方,眨眨眼,似乎是在询问‘你要教我剑术?’ 秀才无视少年疑惑的眼神,深深吸了口气,简简单单举剑一刺,干劲利落。 “这是第一招,为纵剑,名为‘刺’。” 随即收回木剑,转身横向一扫,气定神闲道:“此为第二招,横剑,名为‘挡’。” 少年看的兴致勃勃,正期待男人接下来会施展何种高明剑招时,这家伙停下了动作,然后转身将叶凡新雕的木剑随手扔进了火堆里,不到片刻,噼里啪啦就烧成了一团火光。 看着男人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样回到树下,叶凡喉结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问道:“就这儿?没啦?” 秀才点点,竟还故作辛苦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笃定道:“怎样?厉害吧。” 叶凡脸色一黑,还真就‘两招’啊,而且这两招怎么看都是寻常剑术的起手式吧,不要说他了,就是三岁小孩拿着木棍都能随便使出来,还用着你教。 叶凡气得想骂人,真心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吃饱了饭没事做才会消遣自己。 见少年一脸的幽怨,秀才轻哼道:“所以说你这小子目光太过肤浅,你以为我这两招只是寻常剑招吗,却不知道这天下剑术,莫非【纵横】。” 叶凡显然不信,反驳道;“我怀疑你是在忽悠我,还烧了我刚刻的剑。” 秀才随手给了少年一个板栗,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榆木脑袋,谁告诉你剑招要越多越好的,真正的无上剑术,从不整那些花花招式,只需一招两招便足以纵横天下,不然何来‘一剑破万法’之说。” 叶凡听着好像有些道理,可又蓦然醒悟,问道:“那你烧我的剑干嘛,我才刚开始刻呢?” 秀才撇撇嘴,说道:“不烧了你这破剑,你又怎会知晓剑中真意,拘泥于一招半式,谈何剑仙风采。” 叶凡挠挠头,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对方给绕进去了,可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云里雾里的。 想不出来,叶凡也懒得再想,拿出一块新木打算继续雕琢,结果秀才又一把夺了过去,这下少年是真怒了,好好的,听你忽悠两句也就算了,咋还没完没了了。 结果叶凡还未开口,脑袋上立马结结实实挨了秀才一棒子。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剑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如今一身剑意充沛,一柄木剑又如何承受的住,下次交手,剑意倾泻,纵然有灵气加持,这剑该断还是得断,有什么好刻的。” 叶凡挠挠头,这回好像听懂了一些,秀才的意思是说自己如今的剑意已经不是一柄木剑可以承载的。 事实上,对一名剑修而言,手中的剑就是自己的第二条命。而若是握着的是一柄担心随时可能会断的剑,那么还不如不握。不然轻则修为止步不前,重则剑心受损,大道尽毁。 “那下次遇上耍剑的,我总不能赤手空拳地去打吧?”叶凡摊开双手,一脸无奈道。 秀才轻哼一生,讥笑道:“那我问你,武城城头,你与赵天武交手,哪个握剑,哪个没有,结果又如何?” 叶凡眉头皱了皱,说道:“你是要我学他以身作剑,尝试剑武合道!” 秀才点点头,露出了满意地笑容。是啊,这小子走的大道太多,不如先合并一二,这样还能少走些许弯路,学起来也没那么费劲。 “从今日起你就先别握剑了,试着将剑意聚敛自身,我也不要求你像赵天武那样十指皆可是剑,先用两指试试。” 秀才说着,比了个剑指,随手向漆黑的树林中一指,顿时一缕剑气激射而出。 “啊!” 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叶凡顿时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向秀才。 男人撇了撇嘴,潇洒地做了御剑的指法,丝毫没有因为‘误伤’了一个可怜人而感到内疚。 第二百三十八章 被坑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被坑了 叶凡一阵头大,伴随着草木被扒开的声响,人未到,叫骂声倒先传了过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竟然敢暗算老子,信不信老子扒了他的皮。” 密林中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材健硕魁梧,操着一口浓郁的塞外口音,或许常年经历风沙的缘故,汉子的脸看上去似乎比实际年龄要沧桑不少。 由于点着篝火,汉子很快发现了坐在火堆旁的叶凡,当即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是你这小子暗算老子。” 汉子名叫韩当,是个地地道道的边塞军人,此次和几个同袍回乡,一路上都平安无事,眼看到了卫国境内,兴致正高,谁想半夜起来出恭无缘无故屁股上挨了一剑,他奶奶的,真是阴沟里翻船,刀山箭雨都闯过来了,谁想最后居然还落了个晚节不保,这伤要是被他那些同袍瞧见了,还不得笑死啊,不知道地还以为自己是逃跑时被敌人给捅伤的呢。 面对汉子愤怒地质问,叶凡很无奈,转头去看秀才,结果顿感不妙,这家伙竟不知何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就留下叶凡一人孤零零地面对汉子的怒火。 完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韩当见少年不开口,怒气更甚了,大步上前单手就将之提起,呵斥道:“老子在问你话呢?” 叶凡很是无语,想起秀才先前说过的话,心中戚然,你这哪里是罩我呀,你这不是坑我吗? 叶凡叹了口气,被汉子提在半空倒也不慌,他看出眼前的男人手脚利索,气息沉稳,是个不择不扣的三境武夫,实力不俗,至少寻常士卒可达不到这境界。 叶凡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解释道:“真不是我干的。” 汉子挑了挑眉,四下瞧了瞧,空无一人,冷哼道:“你当我是傻子吗?这里除了你以外,还能有谁?” 这话还真噎得叶凡哑口无言,他很想将那天杀的酒鬼供出来,可人家也不信啊,这下没辙了,一顿拳脚切磋看来是躲不过了。 “韩痞子,怎么动静这么大,难不成是掉屎坑里啦。” 这时,又有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从树林中钻出,声音虽听着轻松愉悦,可叶凡还是不经意地注意到这男子的背后可悄悄藏了一把劲弩,箭已上弦,随时待发。 与此同时,叶凡还察觉到以他为中心,四周原本寂静的树林中,也有几个人影正悄然形成合围之势,动作敏捷,配合默契,若非叶凡如今境界高于众人,还真不易产觉。 这明显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且行动起来也是雷厉风行,似乎无需言语,多年战场厮杀的经验就能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准各自的位置,并且迅速行动起来。 韩当冷哼一声,笑道:“瘦猴,叫弟兄们别太紧张,不过是个没长眼的愣头青,犯不着费这么大功夫。” 名叫瘦猴的男子扯了扯嘴角,也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将弓弩抬到了身前,对着汉子说到:“韩痞子,你这粗枝大叶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伍长可是说了,多个心眼多条命,我可不想哪天给你收尸的时候,你这家伙还死不瞑目地瞪着我。” 汉子也不气恼,韩当以前或许是个痞子,可进了军营,被狠狠拾掇了两年,那臭毛病早就改了,尤其是被分到了那人的麾下,打了几场硬仗,早已今非昔比,又怎会犯这轻敌的低级错误。事实上,他在将少年拎起时就已经暗暗小心戒备,这荒郊野外的蓦然多出个人,要说是赶路的旅人那也不像,而且这剑气可做不得假。韩当敢冒头,是已经做好了最坏准备,自己先闹出点动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能留下断后,给弟兄们留够逃命的时间。 可韩当有些意外的是,这少年看着似乎真没啥恶意,自己已经做到这等地步,这小子却不见丝毫杀意显露,看来并非是来者不善。 韩当松开了手,少年轻轻落下,汉子忽然抱拳毕恭毕敬地道了声歉:“兄弟得罪了,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有,还望多担待。” 叶凡有些意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瘦猴见韩当表了态,当即也放下了手中的弓弩,吹了声口哨,树林中几个人影便各自走了出来。 连韩当与瘦猴在内一共六人,身上都带着军人气,皆是上过战场的铁血硬汉,仅是瞧上一眼,就知道都是不怕死的狠人。 韩当大大咧咧地在火堆旁坐下,吩咐弟兄们去将带着的酒肉干粮取来,请叶凡敞开肚子吃,算是赔罪。 叶凡也不矫情,出门在外,多个朋友远比多个敌人好,更重要的是,叶凡觉得这些汉子给人的感觉不差,直爽豪迈,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好坏的真性情。 一番推杯换盏,几人之间倒是熟络了起来,韩当也不计较是谁扎了他屁股一剑,反正伤口不大,以他如今的武夫修为,睡一觉自然就好的差不多了。 瘦猴是军中的斥候,很会察言观色,三言两语就能将气氛炒得火热,从交谈中叶凡得知,他们六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卫国人,此次返乡就是为了瞧瞧阔别已久的亲人。卫国是个偏远小国,生活在这里的人要么是勤勤恳恳地在庄稼地里忙活一辈子,要么就背井离乡,出外打拼一番事业。 韩当和瘦猴明显属于后者,空有一身狠劲儿的他们带着几个同乡投了边塞军,那里要与塞北的蛮族作战,是来钱快也是最好赚军功的地方。 几个年头下来,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上百场,那些塞外的蛮子就像割不尽的杂草,杀完一批又来一批,仗总有的打,人命却丢了一条又一条,当年一同出来的十几个同乡如今也就只剩他们六个了。 韩当说到此,不免有些伤感,想喝酒,却发现带来的酒壶空来,叶凡便顺势递上了自己的葫芦。汉子笑了笑,没有接,反而说道:“说好了是给兄弟赔罪,哪有让你出酒的道理,放心,酒水我老韩这管够。” 说着,韩当从身后取出一个水袋,叶凡眼神定了定,觉得有些眼熟,而其余几人则像是见了肉的狼,眼神都绿油油的。 “来,兄弟尝尝我这里边的好酒,平日里可舍不得喝。” 叶凡下意识地接过一碗,脑海中仍想着这水袋好似在哪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了。 见其余众人都死命瞧着自己手中的酒,韩当立马护犊子般伸手搂了起来。 “都给老子滚一边儿去,这酒也是你们能喝的,这可是老子拿命换来的,你们要是想要,也给老子去砍个蛮子勋贵去,我保证伍长那好说话。” 瘦猴几人闻言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只能喝着自己买来的普通酒水,没办法,这水袋和里边儿的酒都是伍长亲自赏给韩痞子的。那一战,这家伙发了疯似的冲进蛮子堆里,一路杀穿了整个部族,最后提着那部族少主的脑袋回来邀功,险些把命给丢了,在军帐了躺了三天三夜,老军医几次都觉得这家伙挺不过来了,谁想最后还真让这命硬的家伙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听着几人说着军中趣事,叶凡笑了笑,有些羡慕,一路走来,他多数都是一人独自面对困境,所以像韩当他们这般有几个能同生共死的弟兄,怎么说都是一件幸事。 叶凡低头喝了一口碗中的酒,眼神忽然一变,咂咂嘴,又喝了两口。酒水很烈,有股烈焰入喉的灼烧感,喝完之后却又十分舒坦,好似整个人都浸没在暖洋洋的热水中,酣畅淋漓。 “好酒啊。”叶凡由衷赞叹道。 韩当得意地扬起脑袋,一脸欠揍的模样,瘦猴几人是恨得牙痒痒,平日里这货儿可扣得很,几次讨要也才给那么一点儿,能不吊人胃口吗? 不过少年接下来的一句却又让几人始料未及。 “感觉和巴图大叔给的很像,不知哪里有的买。” 叶凡说完,忽然感觉四周的空气好像有些安静,回过神来,才发现所有人都一脸惊异地望着自己。 叶凡放下碗,有些疑惑:“我说错什么了吗?” 韩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叶兄弟认知伍长?” 叶凡被问蒙了,伍长是谁?他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 瘦猴解释道:“伍长是咱们的头儿,一年前调来的,弟兄们都敬重的很,虽然现在升官了,当了百骑,不过韩痞子和我们几个还是喜欢叫他伍长,可以说要是没有他,咱们几个也活不到现在。对了,他的本名就叫巴图,很特别,所以想来应该不会是同名。” 所谓的缘分可能就是这般地不经意,叶凡这才恍然,难怪觉得那水袋有些眼熟,可不就是他刚从大山里出来,巴图大叔骗他喝酒时用的吗?如今回想起来,还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叶凡想起自己似乎还要替那驼背的老先生带句话,那么在去了绿柳庄后,还是要去趟边塞的军队。 得知叶凡是自己顶头上司的熟人,这些本就豪爽的汉子更是又热情了几分,不停敬起酒来,叶凡也是来者不拒,彼此之间的距离仿佛一下又拉近了不少。 —————— 卫国都城,这个人口不多,地域不广的小城,热闹却也热闹。 天刚蒙蒙亮,街上的商户还未开门,便有个摆摊算命的老道人开了张,不愿不近,就在那城门口,一眼望尽,直捣黄龙。 守城的军士打了个哈气,拄着长戟昏昏欲睡,城里城外都算太平,十几年来都没有个作奸犯科的罪人,他们这些吃公家饭的自然是落得清静,活脱脱成了稻田里的草人,摆着,看着就好。 军士没有注意,正当他闭眼之际,有个年轻俊朗的男子从其面前走过,军士未曾察觉,只当是风儿吹过,懒得睁眼,不知不觉就躲进了梦乡。 男子入了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径直来到那算命的老道面前,脚下一勾,拉出一条长长的板凳,随即坐下。 “老先生看来很急啊,这么早就开门营业了。” 老道士瞧了男子一眼,抖了抖两袖的清风,说道:“阁下来的也挺早,可是要看相算卦。” 男子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掌:“来得早,又来的巧,老先生不如给我看看,算一算,我这剑是出还是不出的好?” 老人不置可否地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须,回答道:“施主的剑既收敛了锋芒,又何必此时拿出来吓唬我这风烛残年的老头。” 男子哈哈大笑,取下腰间的葫芦,缓缓放在桌上。老人视线一扫而过,见那葫芦微微晃动,其内剑意激荡,仿佛随时都会破牢而出,斩下他这颗大好头颅。 “难怪山上人都说天山剑宗的剑修比白玉京的道士还要不讲道理,今日我算是瞧见了。” 老人面不改色地说道,既没打算收摊,也没打算动手,他的所作所为都符合这天地规矩,又有何惧。 男人嘴角冷笑:“当真以为顶了一副道士皮囊,我就不敢杀你。” 老人有恃无恐道:“贫道说了,施主的剑多年前既已选择藏起,如今又为何选择出鞘呢?” “为情为义,为天地公允,为浩然正气!”男子沉声说道。 老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个子竟比男子还要高出半截。他缓缓俯下身子,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个天山剑宗数百年来无人可及,却又为情所困的天才剑修。 “何谓天地公允?何谓浩然正气?你莫不是忘了那山上山下血流成河的炼狱惨景。那人,那剑,哪一样可留在世上,杀得要杀,杀不得更要杀。” “轰!” 下一刻,剑意冲天而起,一方小天地刚已铸成便又转瞬之间消散于无形。守城的军士打了个机灵,好像有股莫名的寒意笼罩,城里城外望了望,都空无一人。他挠了挠头,还当是自己睡得太死,做了噩梦呢。 云端之上,男子提着那道士的头颅注视东方,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这剑似乎真是沉寂了太久,如今怎得什么阿猫阿狗都不怕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韩家有女 第二百三十九章韩家有女 一夜宿醉,待到日头高照,叶凡才跟着韩当几人醉醺醺地入了城,说来也是巧,当值的守卫韩当几人恰也认识,都是邻村从小光屁股、玩泥巴的矫情,所以守卫也就未多做询问,便爽快地让众人进了城。 一进城,思乡心切的瘦猴几人便各奔东西,火急火燎地回家看望亲人,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心里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叶凡本想告辞,独自逛逛这卫城,顺便打探一下绿柳庄的消息,奈何韩当这汉子热情的很,知道少年在这城里无亲无故,便非要拉着他去自家逛逛。盛情难却之下,叶凡也只好先点头答应,陪他走一趟。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少年四处张望,比起武城,这里的江湖气明显要淡一些,人与人之间相处和睦,老少妇孺谈笑风生,一斤瓜子能磕半天,下午再带一斤继续磕,闲情的很。虽然偶有几位腰间挂剑的‘侠士’路过,但也都是高人做派,眼高于顶,似不想与这里的升斗小民一般见识,向街边的商贩打听两句便走了,出手阔错的,还会随顺手丢下几粒碎银,看着对方点头哈腰的滑稽模样便很是满足。 韩当瞧见了,嘴角一扯,小声对着少年笑道:“都是些仗着家里有些背景的小爷,每年都会来,功夫不咋地却偏偏爱摆架子,不敢去那武城城头打一场,就爱来这儿显威风,估摸着是想将这儿的名头传到武城那儿去,也不知咋想的,脑袋里装的全是水。” 叶凡呵呵一笑,问道:“那这城里的人受得了?” 韩当狡黠一笑,拍着少年的肩膀说道:“放心,咱们这儿的人都精着馁,随便搭上两句话就能有一天的银钱入账,有啥不乐意的。” 叶凡点点头,觉得在理。若说武城是什么龙潭虎穴的话,那这卫城就是个给人提供安逸舒适的避风港。一些仰慕武城决斗却又受不了那剑拔弩张气氛的江湖人,就会选择来这儿逗留一阵,远远看着,打听两句,算是过过江湖瘾。 叶凡从两人的交谈中得知,韩立家中其实还剩一个妹妹,豆蔻年华,却不似一般女子娇弱,反而极为能干,韩当在塞外征战这几年,家中大小事务全是她一人在打理,还能撒些银子让教书先生写上几封家书送去,诉说家中一切安好。每每谈及,叶凡都注意到这铁一般的汉子眼中尽是柔情与溺爱,随着离家越来越近,两人的脚步也明显加快了不少。 拐进街脚内巷,一座精致素雅的小宅映入两人眼帘,虽不算什么富贵人家,可瞧着也确实十分阔气。 韩当停下脚步,瞪大双眼望着,满脸不解。 叶凡有些疑惑,问道:“不是这儿吗?” 韩当摇摇头,说道:“地儿是没错,可我咋记得咱家明明是栋草屋,何时盖得起这阔气大宅子了?” 难不成是离家太久,忘记回家的路了? 就在两人纳闷之时,那宅子的大门缓缓从内打开,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从内走出。女子面容精致,如一抹春色伫立,长长的青丝挽起,银铃簪花伴着发髻,淡紫色的轻纱罗裙,勾勒出那曼妙身姿。女子手中捧着一堆账簿,三步并作两步,轻跳下了台阶,体态轻盈,或许是昨晚未能安眠,洁白的小臂不经意间掠过红唇,便又有万种风情。 “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子。”叶凡暗暗赞叹,不自觉地将她与那披霞山的红衣联想到了一块儿,都是心思百转千回的主啊。 “韩米粒儿!” 耳边陡然传来一声惊呼,将叶凡吓了一跳,随后就见身边这汉子如风一般向那女子冲了过去。 少女闻言娇躯微微一颤,缓缓转过身来,这名字已经多久没人叫过了,待看清来人的模样的后,女子也不觉有些眼眶泛红。 韩当站在女子身前,既惊喜又茫然,张着嘴,喘着气,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话来: “老妹儿,你咋瘦成这样了。” …… 半柱香后,叶凡已经和韩当进了宅院,坐在大堂内,年过半百的厨娘端上了几盘家常菜,叶凡尝了几口,手艺尚可,比起风餐露宿可要好太多了。 韩当早已饥肠辘辘,光喝酒可不顶饿,立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四处打量,他是真被惊到了,这些年他虽在边塞立过些战功,粮饷充足,可留下买酒的,每年寄回来的银钱也不过一二十两,过小日子尚可,如何能盖得起大宅? “韩米粒儿,这真还是咱们那间破屋子?” 女子施施然坐在一旁,看着哥哥的滑稽模样,不禁哑然失笑:“爹娘留下的地,总不能荒着不是。” 韩当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亲妹妹,挠挠头,又有些紧张地小声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啊,老哥可告诉你,我老韩家的闺女,可不是一栋宅子就能换了的。” 女子知道哥哥是想岔了,掩嘴笑道:“想什么呢,这宅子严格来说也不是我的,是陆家掌柜给盖的,我也就是暂住而已。” 韩当闻言当即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起身叫道:“那老家伙准是对你图谋不轨,不然好好端端为啥要送一栋宅子,不行,老哥这就找他说理去,大不了将这建宅子的钱还他就是,地是祖宗留下的,说啥也不能给。” 见韩当怒气冲冲地正要出门,女子忽然冷冷地说道:“陆掌柜是女子,而且与我年纪相仿。” 汉子闻言虎躯一震,刚跨出门槛的脚又不留痕迹地收了回来,默默走回桌前坐下,继续老实吃自己眼前的饭菜,嘴里含糊不亲地说道:“这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啊,改天哥跟你一起去拜访一下,当面道谢,不能失了咱老韩家的礼数,你说是与不是,叶兄弟……” “噗!” 正在喝粥的叶凡直接一口喷了出来,恰巧吐在汉子身上,两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女子在一胖憋红了脸,可也实在没能憋住,看着模样滑稽的二人,下一秒也是笑得花枝乱颤。 这冷冷清清的宅子,似从未像今日这般热闹过。 第二百四十章 陆家米铺 第二百四十章陆家米铺 酒足饭饱之后,韩米粒儿由于要去东家那交账簿,便先行离开了,这些年是难为这女子了,无依无靠,却能从一无所有,到荣升为陆家米铺的账房管事,足见其能力出众。 简单的交流后,叶凡也了解到,在这卫城中最大的贸易行当便是粮食,由于此处土地肥沃,城里城外又依山傍水,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每年出产的粮食除了自给自足外,还能对外出售不少,留在这里的,世世代代的农户要远多于商贩,加上君王对农户也有很好的鼓励政策,使得这里完全成了一个粮食出口的大国。 在这卫城之中,有两家做粮食买卖的大户,除了韩米粒儿效忠的陆家外,还有就是有着官道背景的乌家。他们两家一个靠民,薄利多销;一个靠官,铁饭碗渠道,说起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近两年,两家的关系变得莫名有些紧张起来,频繁爆发商价冲突,火药味十足,也不知是何缘由。 午后的院落内,叶凡找个干净处坐下,掏起那本《侠客行》看了起来,他现在也不知该干什么,秀才这人一点也靠不住,招呼都不打人就跑得没影了,就留他一人在这,叶凡很是无奈,不过还是决定先等两天,要是秀才还不回来,那他就自己先走好了,反正那么大一个人,总不能走丢了是吧。 韩当趴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上,一动不动,像是只打盹的猎豹,多年的军旅生涯,似乎已经养成了这种随时随地都要准备应战的坏习惯,家里的高床软枕实在是睡不惯,也就在这树上躺着安生些。 偌大的韩家大宅平日里除了韩米粒儿与厨娘外,还有一个守夜的老人,已是古稀之年,晚上打着灯笼开门也要费老半天劲儿,叶凡瞧过,并不觉得这位老先生能干那看家护院的活计,也非什么隐世高人,就是个普普通通地老人家,在这宅子安心养老的。 没过一会儿,原本在树上打盹的韩当忽然蹿了下来,急匆匆地跑进了厨房,要了一坛老黄酒便又跑了回来,打开封盖,他将酒坛递给少年,叶凡摆了摆手,拍了拍腰间的葫芦,示意自己存着呢。汉子也不矫情,提起酒坛便大口喝了起来。 没话说的时候,酒便是最好的问候。 “说实话,这趟回来,我也没想到家里会一下变化这么大,房子是新的也就算了,他娘的老妹儿居然也是‘新’的了。你是不知道,那丫头以前可胖得很,肉嘟嘟的,老爱跟在我后面摔跟头,一摔一个准,战都站不稳,呵呵,当时我还愁这傻丫头以后嫁不出呢。现在么……呵呵,反正说不上来。” 叶凡解下腰间的葫芦,与韩当手中的酒坛碰了碰,叹息道:“该变得事总是会变的,只要不想变的那部分不变就好。” 汉子闻言愣了愣,笑骂道:“你这话怎么说的一股子酸书生味儿。” 少年没有回答,喝了一口葫芦中的酒,本就是个读书人。 叶凡知道韩当并非是真抱怨家乡的变换之大,而是觉得自己荒废了不少时光——与家人陪伴的时光,不知不觉间,原本只到自己腰间的小丫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明艳动人,而这一切都在他不经意间就发生了,没有看见,没有想过,等回过神来便有些惆怅与惋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韩当喝的豪气,叶凡却只是浅尝辄止,两个人饮酒,总得有个清醒一些,很快一坛子老黄酒入肚,汉子脸上却没多少醉意,依旧豪气干云。 “不行,难得回来一趟,不能在这王八壳里窝上一天,叶兄弟,陪我出去逛逛?” 少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反正他也闲来无事。 与那打瞌睡的守门老先生打了个招呼,也不知老人听没听见,两人直接出了韩家大宅。 午后的大街上,人潮汹涌,来往行人络绎不绝,韩当走在前边,边走边向叶凡介绍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 “那糕点铺以前下边有口井,小时候我常在那撒尿,后来估计是味儿太重,让人给填了。” “啧啧,张家那间破火窑现在都改成古玩店了,呵呵,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宝贝’是淘来的还是自个儿烧的了。” 以前的旧私塾如今也改成了听曲的戏院,韩当见了,不觉停下脚步,小时候他就不爱读书,就喜欢偷偷溜去桥洞下听说书先生讲书,现在好了,梦想成真了。 汉子笑着擦了擦眼,也不知是真高兴还是单纯觉得笑笑才好,返乡的人,有时情绪就是这般说不清又道不明。 两人又走了一段,只是韩当的话变少了,或许是记不清了,又或是别的原因,他不再提及当初的点点滴滴,只是默默行走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 街头一角传来骚动声响,两人有些好奇便走了过去,发现原来是一家店铺的横幅吸引了众人。 “陆家米铺要招江湖人士入府当供奉?” “奇了怪了,陆家不是一向只做本分生意,不理江湖事的吗?怎么突然也开始涉足这江湖了?” 两人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再看那长长的横幅,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韩当亲声笑道:“原来是招看家护院的打手,看来大户人家也怕被贼惦记啊。” 韩当瞧见门口摆着的那巨石磨盘,有些无语,这玩意儿不过三五百斤重,举起来就算合格?有啥屁用,不过稍显力气罢了,真要真刀真枪的干起来,还得靠自个儿本事。 那磨盘对韩当来说自然不值一提,以他三境武夫的修为,不要说举起,就是一拳打个稀碎那都不叫事,只是他对这看家护院的活计可没兴趣,驰骋塞外的狼又怎会安心被人拴上链子,困在院里。 叶凡点着脚尖,探头瞧了瞧,他也没啥兴趣,但这并不妨碍一个人看热闹的心情,就是觉得这陆家米铺听着咋有些耳熟,似最近才有耳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店前试力 第二百四十一章店前试力 “让我来试试!” 思绪间,看热闹的人群中就有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想要上前试试。男人披了件灰色坎肩,紧紧贴在胸前,胡子拉碴,模样十分粗犷,弯腰张臂,动作一气呵成,满身的腱子肉,瞬间紧绷。 “起!” 庄稼汉牟足了力气,一声低吼,骤然发力,脚下的石砖溅起尘埃,仿佛在这一刻下陷了几分,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可那磨盘却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样,任男人如何发力,它依旧纹丝不动。 试了几次,见依旧无法抬起,庄稼汉有些悻悻的收回手,满脸疑惑地挠了挠后脑,有些不解,这磨盘子咋比自家的重这么多。他虽然不是什么江湖人士,可种地的有得是力气,平日里背着几百斤的粮食跑进跑出都不是事儿,却没想到输在了这么个石头上。 韩当挑了挑眉,看了叶凡一眼,少年也是心领神会。 韩当笑道:“看来这磨盘里面夹了些私货啊。” 叶凡点点头,寻常的石磨自然不会如此沉重,从刚才庄稼汉的发力来看,这玩意儿少说有千斤,甚至更重,一般的平头百姓自然是举不起来的,也难怪这陆家米铺敢信誓旦旦地用它来招募江湖高手。 守在一旁,等待多时的米铺伙计见众人的热情消散了不少,便抓住时机,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诸位,咱们掌柜的说了,若是有哪位英雄豪杰能举得起这石磨的,过顶的赏赐百金,若还能坚持半柱香不落的,更是赏千金啊!”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沸腾了,大家都知道陆家这些年售米赚了不少,可出手这么大方的还是第一次,这时,哪怕是没啥力气的文弱书生都想上去试试了,万一要是运气好,那下半辈子就是躺在也够舒坦了。 韩当的眼眸顿时瞪得老大,心道还有这好事。要知道他在塞外拼死拼活地杀蛮子,到头来拿到手的银钱也只够过过小日子,大半还都被他给寄了回来。现在好了,随便举个磨盘子就能吃喝不愁,这他娘的有钱人阔气起来,他还真想象不到。 叶凡扯了扯嘴角,想起书上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也。 在重金的利诱下,想要上前试手的人立马前赴后继起来,其中也不乏一些江湖人士,有些本事的能将石磨挪动几许,可要举起就着实费劲,目前为止,能抬过脚踝的就能引来阵阵叫好。 其中还有个小插曲,也不知是否是奖励太过诱人,期间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想要上去试试,女孩模样有些邋遢,穿着宽大的旧长衫,灰头土脸的,梳着两颗丸子头,脑袋一边还挂了个狐脸儿面具,既古怪又有趣。 女孩上前,张开双臂想要将石磨保住,可因为身材太过瘦小,那小手连石磨的两边都抓不到,急地在原地抓耳挠腮,众人瞧了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女孩恨恨踢了那石磨一脚,便气冲冲地跑了。 眼看失败的人越来越多,那石磨依旧稳如泰山,韩当不禁有些跃跃欲试,他对当陆家的供奉没啥兴趣,可这千两黄金却是个诱人的条件,家里盖了新宅,定是花了不少钱,若是能将这人情债还上,也是件好事。 就在韩当打算出手之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嘲讽,让众人不觉打了个激灵,不是话语有多难听,而是说话之人这嗓门,实在让人起鸡皮疙瘩,就像是被压住喉咙的公鹅,偏偏还要引吭高歌一曲。 “现在才想起找人,陆芸裳你这佛脚抱得是不是太晚了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正面露轻蔑之色,嗤笑道。 男子模样其实不差,当得俊俏二字,只是配上那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还有那副嗓门,就很让人难受了。 “是王家的少爷,他怎么来了,难不成城里传的两家不和是真的?” “这下有好戏看了,陆家人摆擂,王家的人来踢馆,不管怎么收场,在这卫城里都是大事一件啊。” 男子眼眸狭长,天生一副鹰视狼顾之相,手中握着一柄黑纸扇,潇洒打开,‘守业’二字跃然纸上,朱红醒目,既是姓名,也是家训,时刻记得。 男子的身后还站着三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气息内敛,就是叶凡这样不怎么跑过江湖的菜鸟也知道这三人不好惹,修为都很厉害。 王守业走到石磨盘,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横幅,转身突然说道:“雕虫小技,幼稚可笑,给我砸了它!” 话音刚落,三人中的一位魁梧壮汉便大步上前,抬手便要将那石磨击碎,店铺前的陆家伙计见状赶忙上前阻止,可人刚走到一半,不知为何就突然浑身一颤,随即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围观的群众见状还以为死了人,纷纷吓得四散逃离,仅有些胆大的江湖人士,想要留下看完这场热闹。他们还有些眼力劲儿,知道这伙计并非是真死了,而是被人隔空点了穴,出手的正是那三位的一人,一个满脸人畜无害的矮胖子。 眼看巨汉的拳头就要砸穿石磨,一声娇呵霎时想起。 “且慢!” 巨汉停下动作,看向从不远处走来的一对倩影。 并蒂双莲,两位女子各有千秋,让人眼前一亮,竟皆是人间难得的绝色。 韩米粒儿跟在东家身后,今日好不容易处理完焦头烂额的账目,两人本想到街上散散心,顺带看一看店铺前的招募如何了,没想到,高手没有招到,反倒是引来了几只恶犬。 男子收拢纸扇,看着渐渐走近的佳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随即便很快隐藏了下去。 女子身着白衣长裙,步伐轻盈,虽不似身旁女子高挑,却也身段极佳。精致的五官配上白皙的面容,明亮的眸子中是气人心脾的纯净。 两女站在一起,自是万众瞩目。若说韩米粒儿是一团无时无刻不在吸人眼球的烈火的话,那么眼前的女子便是一江春水,柔情静美,碧波无痕。 第二百四十二章 爆发冲突 第二百四十二章爆发冲突 王守业得指尖轻轻摩擦着扇尾,按耐住内心的躁动,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片刻之后忽然笑道:“陆掌柜,约定之期将近,怎还有闲情玩这等难登大雅之堂的把戏啊。” 女子微微躬身,作了一揖,声音恬静如水,不卑不亢道:“比起手段,自然比不上王掌柜,小女子势单力薄,孤身来这卫城做买卖,若是不小心得罪了王掌柜,还望王掌柜大人有大量,多担待些才是。” 男子嘴角轻扬,知道女子是在暗讽自己提前收买了她家中的供奉,这才无人可用,摆这荒唐擂台。可这又如何,做生意吗,自然是利自当先,价高者得。他这出价更高,待遇更好,又有朝廷作靠山,稍有些脑子的,自然知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女子说完,看向男子身后那笑容可掬的矮小胖子,欠了欠身,礼貌说道:“多日未见,田叔叔的隔空点穴似乎又精进了不少,侄女在此恭喜田叔叔了。” 田柏面部红气不喘,丝毫没有面对前任东家的愧疚,依旧笑呵呵道:“陆掌柜谬赞了,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江湖把戏,斗个乐,混口饭吃罢了。” 一旁的高挑女子闻言不禁恼羞成怒,寒声质问道:“田供奉,我且问你以前在陆家的时候,小姐可曾亏待过你?” 矮胖子笑着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恬不知耻地点了点头:“是不曾亏待过,酒肉银钱一样不少,过的也是逍遥日子。” “那为何你还?” 田柏张嘴打了个哈气,摆手说道:“以前人们听说黄山的山景好看,登顶的人就络绎不绝,可登上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后又听说泰山的日出壮丽,难不成那些喜爱黄山的人便不去看泰山的日出了,你能说他们有错吗?” 韩米粒儿气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娇躯不住颤抖,怒意难消。 陆云裳此时开口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田叔叔想登泰山而小鲁,侄女自然不会阻拦,只怪我陆家的庙宇太小,容不下一尊真佛。” 胖子笑着没有回答,这事儿他是做的不太厚道。若是平时,他走了也不算什么,毕竟也守了陆家好几年,该出力的时候也没含糊过,大家好聚好撒谁也不吃亏。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两家对立,决战之前他身为陆家供奉却偷偷改换了门庭,传出去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男子‘啪’的一声,打开纸扇,盖棺定论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田供奉投了我王家,乃是弃暗投明,为自个儿选了条光明大道,总好过陪你陆家消陨不是。” 韩米粒儿一时怒火攻心,小姐对她有恩,这些年若非有陆家米铺照应,她一弱女子只怕早已遭了城中勋贵子弟的毒手,此刻听人欺侮陆家,如何能忍。 “王掌柜这话说得可是太满了些,比试之期未到,谁胜谁负犹未可知,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大话也变成了笑话。” 王守业脸色立马变得有些阴沉,瞪着女子低声叫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了,大言不惭,给我掌嘴!” 话音刚落,陆芸裳就知大事不好,她虽与王家有怨,但几次交锋双方也都只是蜻蜓点水,流于表面,毕竟身份摆在那儿,并未动真格。可现在一个下人竟然也敢顶撞王家少爷了,事可就大条了。 只见那魁梧汉子大步向两女走来,气势汹汹,韩米粒儿也知自己犯了大错,面色苍白,但她也不打算退让,大不了硬挨一顿打,但小姐的面子不能丢。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人群中迅速杀去,二话不说,直接一拳轰在那魁梧汉子的腹部,汉子吃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去,连续退了七八米后才停下身形。 “谁敢动我妹妹,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韩当挡在两女身前,满脸怒容,他既愤怒又庆幸,自己要不是一时兴起出来逛逛,这天大的亏岂不就让自个儿妹妹白受了。 韩当就这么一个妹妹,他真不敢想要是晚上回去看见妹妹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他会不会暴起杀人。 两女短暂的惊讶过后,韩米粒儿率先反应过来,惊喜地叫出声来。 “哥!” 韩当笑着转过身,还未开口,身后陡然传来破空声,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一抹流光迅速向自个儿妹妹脸上打去,他想出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不算宽大的手掌却不知从哪伸了过来,将那抹流光牢牢抓进手心里。 叶凡站在女子身旁,五指微微发力,掌中的石子便被轻易碾碎,化作细沙缓缓流下。少年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这石子扔得力道极大,若是普通人,足以洞穿手掌,更不用说是人家姑娘的脸,投石之人的心真可谓狠毒至极。 韩当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向少年投去感激的目光,随即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那笑眯眯的胖子,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死胖子,你找死!” 韩当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胖子不慌不忙,就在韩当即将近身之时,先前那魁梧的汉子突然从旁跳出,一把抱住韩当的身子,两人扭打在一起,一同撞进了一旁的店铺内。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少看戏的路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店铺内就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墙壁被猛然撞碎,王家带来的那位江湖高手倒飞了出来,一连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又迅速摆正身形站起。 韩当从破墙内走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面色涨红,战意昂然。 魁梧汉子擦去嘴角的血迹,正要使出真功夫迎敌,却被男子一声呵斥。 “够了!” 令行禁止,魁梧汉子立马停下了动作,老老实实地站到男子身后,如一尊雕像,威严坚韧。 王守业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冒出的两人,笑容莫名,除了意外还有些惊喜。 “看来陆掌柜是留了后手,那我王某人也就无需再讲什么君子风度了,是胜是败?两日后的比试,咱们手底下见分晓。” 说完,扬了扬手,三位高手紧随其后。 那田供奉与少年擦肩而过时,还眼神轻蔑地斜瞟了一眼,微不可察地耳语道:“小子,刚才我那一粒石子可只用了两成功力,若是想完整的出城,现在走还来得及,这卫城的水可不是你们这等小鱼小虾可以混的。” 叶凡摸了摸鼻子,没有搭话,田柏只当他是怕了,毕竟这样的江湖新人,在这里每年都如过江之鲤,不敢去那武城耍威风,以为此处就能游个痛快,却不知浅滩虽无蛟龙,却也有巨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家宴 第二百四十三章家宴 走在大街上,王守业纸扇轻摇,面露红光,丝毫没有被人搅局而恼怒,反而多了一丝期待。单方面的蹂躏陆云裳那丫头虽然不错,可是也太过无趣,若是对方有能力再多反抗一些,才能激起他的征服欲望。 “洪裂,那人身手如何?”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身后山一般的魁梧汉子老实回答道:“三境武夫,修为不差,有塞外厮杀的底子,应该参过军,手里沾了不少血,比一般江湖草莽棘手些。” “有把握?” 魁梧汉子沉声说道:“若是战场厮杀,未必有。可若是在擂台上,光明正大的比拼拳脚,我有七成把握,能在百招之内拿下他。” 男子嘴角轻抿,知道这个估计算是汉子说的保守了,事实上该有九成才对。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身后这位可是他王家从小倾力培养的供奉,不知耗费了多少金银财宝,除了实力够强外,最重要的是够忠心。 男子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矮小胖子,田供奉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和煦笑容,只是说出的话却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东家想那小子是死是活,若是要留活口,那留几口气合适?断手或是断交,全凭东家一声吩咐就好。” 男子纸扇拢起,击掌大笑:“田供奉深知我心,陆云裳那丫头丢了你,才是天大的损失。” 田胖子低眉顺眼,笑而不语。 很显然,王守业是将叶凡与韩当当成了陆家隐藏的最后底牌,但是初次交手,便被他们试探了个虚实,总得来说不值一提。 而三人之中,只有一人没有出手,也没开口,只是笼罩在宽大的黑袍内沉默不语,可也就是这个人才是王守业最大的依仗。因为只要此人出手,不要说这小小的卫城,就是武城内的诸多高手,也只能望而却步。 —————— 陆家米铺,热闹看完了,人群也渐渐散去,店内的伙计出来收拾残局,开门做生意,门面再破也不能马虎。 收拾地差不多了,伙计跑来询问:“东家,咱们这人还找不找了?” 女子看了一眼身旁交谈的兄妹,还有那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人,她已经找到了。 韩当正拍着身上的尘土,看着王家人离去的方向,脸上怒意未消:“算他们跑的快,不然老子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敢动我韩家的人,真是找死。” 韩米粒儿苦笑地看着满身狼狈的哥哥,心里却是暖暖的。想着,她又向一旁的叶凡作揖道谢,刚才若非有这少年出手,后果当真不敢想象。 叶凡手足无措地后退,连连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他与韩当还是朋友,自家人有难,自然是要帮忙的。 韩米粒儿嫣然一笑,对于这个年轻人,她知之甚少,见他与哥哥一同回来,还当是军中同袍,只是这面相过于稚嫩,完全不像是在边塞经历过风沙洗礼的模样,好在她也没有多问,若是知道这两人其实认识不到一天,不知会作何感想。 为了酬谢两人的仗义出手,当晚,陆家掌柜便在韩府摆了家宴,请的都是城里最好的大厨。 一向冷冷清清的韩府今晚显得格外热闹,酒桌上,总共四人,韩当自是坐主位,下首依次是韩米粒儿,陆芸裳,还有叶凡。 陆云裳起身,举杯说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韩大哥与叶兄弟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敬,这一杯理当应敬二位。” 说完,女子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面颊微红,顿时明艳动人,春光无限。 韩当挠了挠头,笨拙地起身将杯中酒饮尽,眉头一挑,咂咂嘴不禁赞了声“好酒!” 韩米粒儿笑道:“陆家米铺除了贩米,旗下自然也有些别的的产业,这酿酒啊自是其中一项,都是百年传承的老手艺,酿出的自然是好酒,一坛少说十两,年份高的百两有余呢。” 韩当正要再斟一杯,闻言手不禁一哆嗦,好家伙,这么贵,他都有些下不去嘴了。 陆芸裳毕竟沉浸商贾之道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见状便主动起身替韩当将酒斟满,云淡风轻的说道:“米是自家田里种,酿酒也不过是多花费些时日罢了,哪有什么手艺可言,一坛酒用不了几斗,韩大哥若是喜欢,明日小妹便叫人多送些来,就当是此次的谢礼了。” 仅是两句客套话,却无形之中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韩当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自己小妹的东家,这些年照顾有加,本该是他道谢,怎么三两句就给绕得像是别人欠他一样,不过心中却是对这女子好感大增,对方自唤一声小妹,非但没有让他觉得唐突,反而倍感亲切。 韩当一口喝完,举杯说道:“陆掌柜,我老韩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这些年得你照顾,是我老韩家欠你的,以后若是有什么用的上我韩某人的地方,一句话,绝不含糊。” 女子闻言仅是浅笑,轻声说道:“韩大哥海量,小妹再敬你一杯。” 两人推杯换盏,几轮下来,韩当早已面色通红,隐隐有了些许醉意,反观那陆家掌柜,虽然也喝了不少,但却依旧面色如常,酒量竟比韩当还要好上不少。 叶凡一直在旁默默坐着,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感觉自己又涨了不少见识,那女子三言两语间,就有莫大学问,就像书上说的——人情练达即文章。 见韩当喝的有些迷糊了,陆云裳又将视线看向了另一头,少年打了个激灵,那秋水般的眸子竟给人莫大的压力,赶紧低头开始跟一只羊腿较劲,心道: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女子也不勉强,事实上仅是三两眼,她便能看透一个人的性格。韩当是个豪爽性子,那酒便是最好的沟通桥梁。而这少年,虽稚气未脱,却感觉城府比一般人还要深,那眼睛看的通透,心如明镜,只是不说而已。 第二百四十四章 选定人选 第二百四十四章选定人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在几人吃的兴起之时,一名陆家店铺的伙计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并将一封书信交到了掌柜的手中。 陆云裳起初并未在意,只是当她打开信件之后,原本恬淡如水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韩米粒儿最先发现异常,凑近了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芸裳叹了口气,黛眉微蹙:“这次的竞标咱们陆家米铺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韩米粒儿还是第一次见到东家如此灰心丧气,知道事态是真严重了,不免有些伤感。此次竞标,她们陆家米铺也是做足了准备,上上下下打点了不少,若是能搭上这条线,不说几辈子吃喝不愁,至少百年之内,她们陆家米铺都能顺风顺水,衣食无忧的。只是如今,一切似要付诸东流了。 “咋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都这副模样了?” 韩当喝的头重脚轻,这酒确实不错,越喝越起劲儿,只是这会儿见自家妹妹满脸愁容,韩当的酒意立马就清醒了不少,关心地问道。 韩米粒儿慢慢解释道,原来今年卫城收到消息,有一单大买卖会来,订购一批粮食,数额不算很大,但这买家背后的势力极为惊人,并保证今后每年都会前来订购。做生意的自然知晓人脉的重要性,更何况此次的买主不单是在卫国手眼通天,便是整个北洲之地,也是天下敬仰的人物。若是能成功搭上这条线,哪怕只是个送粮食的商户,今后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只是消息传来了,能吃得下这卖买的却有两家,都实力雄厚,偏向哪一个方都不好。消息传到宫里,为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流血冲突,朝廷便打算以竞标的方式来拍卖这单买卖,只是此次竞标拼得不是钱财,而是武力。也不知是不是与那武城挨得太近,还是宫里那位的一时兴起,非要办个擂台比斗,两家各派三名武者登台比试,三局两胜,赢得一方就可接下这桩买卖。 原本陆家与王家手中供奉实力相当,谁也不怕,却不想王家暗中收买了陆家供奉,使得原本平衡的天平开始导向一边,陆家这边无人可派,这才不得以开始招募江湖人士充数。 韩当听完以后一拍胸脯,豪气道:“还当是什么事儿,不就是上台打擂吗?枪林箭雨老子都不怕,还害怕上台跟人比试拳脚,陆掌柜你且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韩某人身上了,三局两胜,用不着第三个上,我和我兄弟就能轻松拿下两局。” “咳咳” 正在喝果酿的叶凡立马咳出了声,抬起头有些不确定道:“以防万一,我在这就先问一下,你说的兄弟不会是我吧?” 韩当笑着一把搂过少年的肩膀,笑骂道:“不是你这小子还能是谁,找瘦猴他们也不是不行,但他们难得回来一趟,都有家人要陪,总不能还绑过来给咱办事不成。” 叶凡一脸无语,谈到打擂他还真有些阴影,刚从武城养好伤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又要与人交手了。 “若是这单买卖能谈成,咱们陆家米铺也算是与绿柳庄牵上了线,能得个‘仙家专送’的名头,可是大有裨益的啊。”韩米粒儿一脸惋惜地说道。 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上的叶凡立马正襟危坐,义正言辞道:“可以,我上,一个打三个都行。” 韩当顿感意外,满脸疑惑,先前这位老弟不是还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啊,怎么这下突然就转性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陆云裳认真道:“请讲。” 叶凡说道:“去绿柳庄送米的时候,我要跟着车队一同前往。” 陆云裳想了想,这不是什么难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人选敲定,几人的话题也就转到了两日后的比试上。 陆云裳分析道:“王家的三位供奉,韩大哥与叶兄弟今日也都瞧见了,十分厉害。那魁梧汉子名叫洪裂,乃是王家倾力培养出的供奉,走的是存粹武夫的横练路数,一身铜皮铁骨,据说寻常刀剑连块皮都斩不动,很是棘手。” 韩当点点头,上午两人虽仅是短暂交手,但他也能感觉出对方的力气和体魄都极为惊人,只是韩当常年征战塞外,讲究的是以攻待守,杀伐迅猛;而对方却是不断淬炼体魄,以求金刚不坏,可以说两人一个是矛,一个是盾,真要较量起来,胜负难料。 “田供奉是使暗器的高手,传闻此人年青时就能用一根竹筷百米外击穿一名铁甲重卫的脑袋,左眼进,后脑出,快准狠,与之交手必须时刻警惕他那令人防不胜防的诸多暗器。” 叶凡摸了摸鼻子,感情上午那矮胖子并非吹牛,扔石子只是小道,真正厉害的他还没出手呢。 听了陆芸裳的讲诉,叶凡发现好像还差一个,不单对方那少一个,他们自己这儿也缺一个啊。 像是看出来少年眼中的疑惑,女子淡然道:“至于我陆家米铺最后一位上场的人物到了比试那天自然会到。” “那他们那边的最后一人呢?可有什么消息。”韩当问道。 陆云裳叹了口气:“这也是小妹最为头疼之处,若仅是田、洪两位供奉,我还有把握夺标,坏在坏在这第三人人,此人实力非比寻常,与我卫城江湖人士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他,以三局两胜制拿下另外两个。” 说着,陆云裳将刚收到的信函拿了出来,韩当有些不信,什么厉害人物光听名头就要弃战。 打开信封,韩当上下扫了一眼,眼神有些古怪,随即笑了起来。 “【猪头剑仙】?这什么破名字,光听名就掉价,要是真遇上了,我韩某人就把他打得跟真猪头一样,名副其实。” 叶凡也是第一次听见如此有趣的名字,哪有人给自己取这么个诨名的,既不大气又无杀气,不觉跟着笑了起来。 韩米粒儿白了两人一眼,气呼呼道:“哥你是有所不知,这人可是此次武城会武的榜眼,仅次于那云海宗的少主,听说两人从清晨打到日落,这位猪头剑仙更是能御剑千柄,遮天蔽日,听说整个武城城头都给打烂了,消息传回来时更是举城沸腾,那些个江湖侠士都懊悔自己怎么没能亲眼去见识一番。” 韩当听着妹妹的话,不觉咽了咽口水,御剑千柄,娘嘞,这要是在战场上,还不随手就收割了一群骑兵,这仗还打个屁啊。 “这么厉害的人怎么……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呢?” 陆云裳解释道:“名字是武城那边传过来的,听闻由于此人是头戴猪脸面具,背木剑断刀登城,无人知其面容,遂而传之吧。” “呸,要真是超脱世外的厉害剑仙,又怎么会甘心给王家的人当供奉,估计也是言过其实罢了。”韩当笃定道。 韩米粒儿觉得哥哥说得有些,帮腔道:“也许人家本就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色鬼呢,不然又怎么会顶个猪头上城。” 此言一出,两女一男顿时忍俊不禁,笑声爽朗,原本沉重的氛围顿时减轻了不少,只有少年一人孤零零地坐着,脸上却没什么笑意,神情僵硬,想笑又笑不出,想哭却又哭不了,嘴里不断呢喃着:“他们说的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第二百四十五章 暖床丫鬟 第二百四十五章暖床丫鬟 深夜,叶凡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街上打更的刚刚路过,几声铜锣脆响,已是四更,院内清冷,既无虫鸣又无鸟叫,总之静得出奇。 叶凡也没想过自己哪天会出名,而且还成了身份被盗用的状况,想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想来他也曾冒充过别人,不知是否是因果循环。 武城城头那一战,他本无意登楼,只是为了给朋友讨一个公道最后还是去,却没想一战成名,消息也不胫而走。卫城离得近,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北洲都会知晓。除了新晋的‘北洲十人身份’,赵天武这云海宗少宗主的身份也是个足够吸引人的话题。 无名无势的野修竟能同大宗的天才战得难舍难分,这事儿传出去就算不是江湖人士也会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 不会好在还有意外之喜,只要两日后的的比试陆家米铺获胜,那么他就能顺势跟着车队前往绿柳庄。听陆芸裳说,绿柳庄因为是仙家福地,方圆百里都设有结界,隔绝俗世,所以要是没有专门的引路人,就算到了准备位置,也是找不到庄门入口的。 叶凡听后得庆幸,好在自己没走冤枉路,不然一个人留在荒郊野外,也只能原地打转。 想着,叶凡不觉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有些喜悦,快了,只需再等上几日,就又能见面了。 少年闭上了眼,不知假寐了多久,忽然耳朵一动,有些意外地看向窗外。 黑夜的掩护下,一个漆黑瘦小的身影悄悄翻过墙头,蹑手蹑脚地爬进了院里。黑影在院子逗留了一阵,东张西望的一会儿,似乎还是拿不定注意,气恼道:“哎,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厨房在哪都不知道,真笨,白天光顾着打瞌睡,怎么就没先来踩点呢?”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打趣的声音:“要不,我给你掌个灯。” “好啊。” 黑影一听,顿时大喜,转头刚要道谢,忽然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撒腿就跑,少年手一伸拎住女孩后颈,顺势就给提了起来。 叶凡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提着这个‘不速之客’,凑近了些,看清了模样,巧了,白天刚见过,正是那个头不大,却依旧想要搬动石磨的小丫头。 可爱的丸子头左摇右晃,女孩急地手舞足蹈扎,想要挣脱束缚。 “为什么偷跑进来?”少年笑问道。 女孩挣扎了一会儿,人没下来,力气倒是用了不少,或许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女孩干脆也不动了,任由少年提着,像只焉了的小猫,气喘嘘嘘道:“肚子饿了,找吃的不可以啊。” 叶凡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偷东西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门口那位大爷呢?” 女孩一手抱腰,一手托着下巴哼哼道:“睡着呢,死沉死沉的,早知道我就从正门进来了,还爬什么墙啊。” 叶凡点点头,将女孩放了下来。双脚一落地,女孩立马就跑,片刻就跑出了十几米远,原以为少年会追上来,可等她回头,却发现少年仅是傻傻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再抓她的意思。 女孩大着胆子走了回来,也没太近身,两人隔着三两步的距离,彼此对视。 “喂,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吃的,我饿了。” 少年答道:“书上说,不干活是没有饭吃的。” 女孩嗤之以鼻:“像你这样的大户人家,准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才有功夫去看什么破书吧。” 叶凡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以前在小镇上,他每天都为一日三餐发愁,是不如现在过的闲适。 “好吧,跟我来,等你吃饱了,再帮我干活。” 少年说完,便向厨房方向走去。女孩跟在身后,不远不近,三步吊着。 “喂,这院子挺大的,是你的吗?” “不是。” “骗人,不是你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少年止步,转身,女孩吓了一跳,立马也跟着停下脚步,一条腿已经悄悄向后跨出。 “和你一样,来吃白食的。” …… 厨房内,叶凡给灶台生了火,开始动作麻利地加热饭菜,好在今晚刚摆了宴席,剩饭剩菜留了不少,叶凡稍作处理,来了个大乱炖,味道不敢保证有一流大厨的水平,但吃得绝对热乎管饱。 女孩站在门口,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大锅,口水不知咽了几回,终于等到少年将锅里的饭菜装进盘里,摆到桌上时,她立马迫不及待地就要伸手去抓。 “啪!” 少女手腕吃痛,恶狠狠地看向少年。 叶凡不为所动,扬了扬手中的大勺:“记得先洗手。” 女孩看了眼自己黑漆漆的一双‘爪子’,嘟囔了两声,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去外面用水清洗了一番。 叶凡满意地点点头,等她回来刚要称赞两句,可他还是低估了女孩的饥饿程度,手是洗了,可却不是为了拿捏筷子,而是直接抓了往嘴里送,那张小嘴,塞起吃的来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看的少年直皱眉。自己虽然也曾饿的头重脚轻,可吃起来也没这般‘豪爽’的,何况还是个小丫头,到最后屁股都坐不住了,干脆直接上了桌,爬到哪儿吃到哪儿,简直跟野兽无异。 一顿风卷残云地扫荡,桌上的饭菜是一点儿都没留,叶凡算过,这一桌剩饭剩菜足够三个成年人吃一天了,结果女孩却片刻吃了个干净,也不知她这小小的身板吃的全上哪儿了。 心满意足之后,女孩干脆平躺在桌上,一边拍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边翘着二郎腿剔牙,逍遥自在,而少年则开始默默收拾满地的狼藉。 “叫什么名字。”少年在灶前刷着手中的碗筷,开口问道。 “苏三十三。” “自己起的。” “嗯,我爹卖我的时候就值这个数,三十三纹银,感觉还挺值的,你要是肯给我这么多钱,我就给你做丫鬟怎么样,要不,当个童养媳都行。” 叶凡停下手里手中动作,转头望去,女孩则一脸期待回望着,片刻之后,叶凡摇了摇头:“故事不好,换一个吧。” 女孩有些泄气,想了想便道:“其实,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现在不过是流落在外,你要是肯给我些钱当路费,回去以后我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的,金山银山都行,好不好。” 少年依旧摇了摇头,笑骂道:“你这丫头,嘴里难道就没一句真话吗?” 女孩哼哼两声,坐起身子,小腿在桌边悠悠晃荡,反问道:“说真话要是有用的话,那‘严刑逼供’不就是个笑话吗?” “歪理。” 叶凡指尖一弹,水珠撒了女孩一脸,女孩不满地瞪了叶凡一眼,抬起袖子擦脸,结果长衫太脏,反倒擦成了个大花脸。 叶凡看了忍俊不禁,指了指厨房外的一间小屋,说道:“那边有泡澡用的木桶,不过水要自己烧,你要是觉得不麻烦的话,就去洗洗吧。” 话音刚落,女孩已经跳下了桌子,飞一般的跑出了门,看来洗澡这两字的诱惑还是挺大的。 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门口那颗小脑袋忽然又探了回来。 “喂,我刚才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叶凡有些意外,还在思索哪一句是真的时,女孩笑嘻嘻地说道:“笨蛋,当然只有名字是真的啦。” 说完,便又一溜烟地跑了。 叶凡愣了愣,摸摸鼻子感觉自己江湖阅历还是太浅,竟让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忽悠了。 氤氲水汽弥漫,苏三十三惬意地泡在木桶内,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样,说不出的酣畅痛快,这感觉仿佛是从地狱一下飞升到了天上,让人舒服地抬不起眼。 其实她也不是喜欢胡说八道,而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前的记忆像是被谁给擦掉了一样,一觉醒来人就到了这城里,除了名字,一无所有,偏偏她还很能吃,动不动就饿肚子。好在吃的多力气也不小,平日里遇见想要欺负自己的坏家伙,一拳一脚都能轻松撂倒,只是打完人后肚子就更饿了。 今天对苏三十三来说是个幸运日子,因为遇见个傻瓜让她白吃白喝,还能洗澡,就是有些抠门,不肯给钱,不然苏三十三肯定会将他上升到恩人一列,现在好了,只能当个冤大头。 女孩闭上了眼,不知在想什么,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她立马警惕地蹲下身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稍有不对,就做好了亡命奔逃的准备。 “我给你找了些衣服,你原本身上那件就不要穿了,太脏了,对了,洗完后记得要清理干净,毕竟是人家的地儿。” 少年说完,将干净的衣衫放在门口,准备回去休息。 也许仅是举手之劳,又或者是在这女孩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叶凡也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何会这么‘多事’,只是觉得有些熟悉,有些亲切,或者……仅仅只是因为她们俩都太像了吧,近了,情就更浓了。 皎洁的月光下,女孩悄悄爬出木桶,趴在窗前,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到了清晨,日上三杆,躺在床上的叶凡这才悠悠转醒,说来也是奇怪,多久没有睡得像昨夜那般深沉了,感觉像是做了一个美梦,醒来虽不记得了,可依旧觉得那梦美好,真想一直做下去。 屋外有些吵闹,嘻嘻哈哈,欢声笑语不断,叶凡还有些迷糊,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觉得那声音怎地有些耳熟,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穿上衣裳走了出去。 院子里,那声音的主人早已与韩家众人打成了一片,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掌厨的大娘咯咯直笑,还赏了两枚新鲜的果子。 叶凡感觉有些头大,这丫头怎么还没走呢? 恰巧韩当瞧见叶凡出来了,便走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后一脸真诚道:“叶兄弟,原来你也不容易啊,好在现在一家团圆了。” 叶凡一脸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韩米粒儿看叶凡的眼神则有些古怪,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红着脸跑开了,搞得叶凡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厨娘和那看门的大爷则一脸责怪和嗔怨,好像叶凡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好不容易等院里清静了,叶凡才抓住机会将这丫头拎到身前盘问。 “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劲?” 苏三十三掰着手指,无所谓道:“那要看你问的是哪一个了?” 叶凡眉头一皱:“有区别吗?” 女孩信誓旦旦道:“当然啦,我对那个大个子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历经千辛万苦,昨晚才好不容易来投奔你的,那家伙听了感动的一探糊涂,最好骗了。” 叶凡脸色一黑:“那其他人呢?” 女孩狡黠一笑,说道:“那个漂亮姐姐,我说我是你的丫鬟,昨天晚上你悄悄出去把我给买了,回来养在身边,暖床用的。” 叶凡气得要吐血了,而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至于那大娘和大爷,我跟他们说我是你闺女,乡下的娘死了,就来投奔你这个便宜老爹喽。” 叶凡气的浑身颤抖,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心中当真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么离谱的谎话他们也信?” 女孩摊开手,好像自己也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这或许就是本事吧,好像只要是我说的谎话,其他人都信得跟真的一样。” 说完,女孩手头一指少年:“就你不一样,不会被我骗。” 叶凡脸色微变,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变得有些不太一样。如今的叶凡早已不是当初的拾柴小子,闯荡江湖,踏入修行之列也已诸多时日,一路走来,经历大小混战十余起,知晓有山上神通与鬼神之能,很多事如果无法用俗世常理解释,那么必然与山上之人有关。 叶凡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帮了个孤苦无依的小乞丐,现在看来,可能是他想简单了,这丫头就算现在不是什么山上之人,那也绝对有着极高的修炼天赋,甚至可能已经觉醒了某种神通,与赵天武一样,同是被天地所眷顾之人,是名副其实的修道天才。 “为什么要留下来?” 叶凡看着女孩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女孩眨眨眼,天真地说道:“刚才说啦,妹妹,暖床丫鬟,或是闺女,都可以呀。” 叶凡有些头疼地摸了摸脸;“非赖上我了是吧?” 女孩笃定地点点头,一副死活不走的模样。 “那我就选第二个,暖床丫鬟。” 女孩笑容一僵,小脸肉眼可见的开始泛红,难以置信地望着少年,似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听叶凡指着自己屋子道:“现在进去把床铺好,然后把地扫了,还有脏了的衣服,也要洗干净,完事儿了记得再去把柴劈了,把水缸里的水满上,昨晚被你用去了不少,要补上。” 女孩大怒,双手叉腰道:“你真把我当丫鬟使啊?” 叶凡长袖一甩,一手负于腰后,一手收在胸前,虚空像是个握了本书。 “书上说……” 女孩连忙摆手,气呼呼道:“知道啦,知道啦,不干活就没饭吃,对吧。” 少年展颜一笑:“孺子可教也。” 第二百四十六章 糖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糖人 身后多了条‘能说会道’的小尾巴,叶凡也不好在韩家大院一直呆着,谁知道这丫头一时兴起,又会给自己编排出什么气人的恶心头衔。于是吃过午饭,叶凡便以给这丫头购买东西为由,两人一起上了街。 街道上人来人往,叶凡独自走在前面,小丫头就跟在后面,不远不近,能追能逃,很有想法。 对于武风盛行的卫城而言,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激起轩然大波。也不知是哪里放出的消息,所有人都知晓了城内最有排面的两家大户即将展开一场武学较量,出场的还都是卫城内的拔尖高手,这如何不让人心潮澎湃。叶凡一路走来,街道两旁无不都是此番话题的谈论者,甚至有些地下赌庄都已经开盘,押注哪家赢面更大。 “喂,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女孩忽然开口道。 叶凡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什么?” 女孩三步并做两步蹦蹦跳跳地来到少年身旁:“当然是决斗的事喽。” 叶凡有些意外:“你对这也感兴趣?” 苏三十三笑着点点头:“看到有人要挨打就高兴。” 少年没好气地给了女孩一个板栗,教训道:“幸灾乐祸可不是君子所为。” 女孩挠着小脑壳气呼呼道:“人家是女孩子吗?” 叶凡也不与这丫头一般计较,只是感叹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件商户间的竞标小事竟也能被人炒的沸沸扬扬,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给人庄上送米的差事,王、陆两家却都挣破了头,甚至不惜要大打出手,难不成一个‘仙家专送’的旗号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苏三十三跟在叶凡身旁,倒是没有再躲到后面去,或许是觉得少年没有真生气,她也就胆大了许多。其实从韩府出来,女孩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她真怕少年一怒之下就把她带到大街上扔了,这年头,要找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是很难的,好在她运气不差,终于是找到了。 路过昨日发生过冲突的陆家米铺时,原本醒目的横幅已经被撤下,这也意味着陆家已经不再需要继续招募江湖人士了,很多兜里吃紧的年轻游侠不免有些失望,因为他们少了一个能踏入上层大族的机会。 苏三十三同样在失望的人列之中,不过她失望的不是没能成为陆家的座上宾,而是少了一个能空手套白狼的机会。 “怎么,还想着要举那石磨呢?” 叶凡见她望着店铺发呆,便打趣道。 女孩炫耀般地撸起袖子,向少年展示了一个她那并不凸显的细胳膊,自信满满道:“昨天要是吃得有今天的半分饱,信不信,那石磨我一个手就能举起来。” 叶凡笑着揉了揉女孩的脑袋:“信。”心里却在想,要真是如此,那这丫头如今光是肉身的力量只怕都有武夫金刚四境的修为了,比韩当都要高上一个境界呢。 苏三十三也没料到少年会一下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小脸一下涨红地僵在原地,低着头,不说话,都忘了是该炫耀自己的力气,还是该赶紧将袖子收起。 好在叶凡也没继续逗她,两人继续前进。 街边有个卖糖人的小车,苏三十三悄悄瞥了两眼,自认为隐藏的很好,没想到少年下一刻便带她来到了那捏糖人的摊子上。 老人家头花花白,是个地地道道的手艺人,见有生意上门,便热情地招呼起来。 “女娃娃想要啥样的,老朽都能捏的出手,保证栩栩如生,看着好看,吃着更甜。” 女孩有些尴尬,手在身上擦了个遍,愣是没抠出一文钱来,看着自己比脸还干净的手掌,脸更红了,真是想搓些泥都费劲,此时此刻真恨不得拔腿就跑。 好在这时少年开了口:“大爷,给我来两个吧。” 说着,叶凡率先递出了一枚碎银子,并说剩下的不用找了。 老人家见少年出手阔气,立马红光满面。 “好嘞,那老朽就给你们两位捏个近来最是叫卖的‘大剑仙’如何?” 叶凡正低头瞧见女孩的窘样,难得见这伶牙俐齿的丫头吃瘪,正觉得有趣,也不在意老人说的是什么,只是点头答应。 老人的手艺极好,手法流畅,动作娴熟,不到一会儿便捏好了一个,并很有眼力劲儿的递给了女孩。 苏三十三没有立马去接,而是看向了叶凡。 叶凡笑了笑:“拿着吧,记得要还的。” 女孩发出可爱的轻哼,不过还是笑着接了过来,叶凡还没来得及看清这糖人长啥样,女孩就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这糖人的脑袋咬了个稀碎。 …… 女孩疑惑地看着叶凡,嘴里还不时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叶凡第一次怀疑自己记忆中的糖人吃法? “不是该慢慢舔着吃吗?”叶凡皱眉问道。 苏三十三摆摆手,说道:“那多矫情啊,反正都是要进肚子的,怎么吃还不都是一样的。” 叶凡不好反驳,因为他竟觉得女孩说的有几分道理。好在这会儿争论的功夫,老人手中第二个糖人也捏好了,并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叶凡手中,那神情瞧着对女孩多有防备,似乎深怕这丫头再突然抢过去直接往嘴里放。 这也难怪,自己辛辛苦苦捏出的‘艺术’,要是没人欣赏就毁了,那多糟心啊? 叶凡知晓老人心思,瞪了女孩一眼,见了手中的糖人,想着果然还是应该夸赞两句的好。结果这一看,他也不太淡定了。 糖人确实栩栩如生,勾勒细腻,手中还有刀剑加持,更是威风八面,就是这上面却挂了一张猪脸,使得原先积攒下来的杀气顷刻间一泻千里,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叶凡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扯了扯嘴角,颤声问道:“大爷,这位是……” 老人很满意少年的反应,还当是被自己的手艺给震慑住了,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朗声笑道:“不错,正是前些日子在那武城一战成名的‘猪头剑仙’,您瞧这身板,还有这架势,是不是当得起大剑仙的称谓,不瞒客官您说,这些日子,来老朽这买糖人,点名儿最多的便是这位了,老朽我是越捏越有心得啊。” 呵呵,叶凡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又低头看了看正在大快朵颐的女孩,好家伙,一眨眼的功夫,这位大剑仙已经被吃得只剩一条腿了。 回去的路上,叶凡将手里的糖人递给了女孩,苏三十三也不客气,反正债多不压身,欠一个是欠,欠两个也是欠,慢慢还呗。 不过这一次,或许是觉得第一个吃得太快,没品出啥味儿来,她就想慢悠悠的一口一口舔着吃。 叶凡走了一路,吸溜的口水声就跟了一路,最后少年实在受不了这身心俱裂的双重折磨,开口说道:“你还是直接一口吞了吧。” 苏三十三眨眨眼,有些不解,歪着脑袋问道:“可你不是说这玩意儿舔着吃才对吗?” 少年越哭无泪,狠狠捏了捏自己的脸:“我错了。” 女孩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极为干脆的一口将糖人吞进了肚里,一点没剩。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夜间对练 在韩家大院潇洒地过了两天,明日便是比试之期,入夜,月明星稀,一屋子人却是各有心事。 韩米粒儿去了陆家,不知是否与那陆家小姐柜商量出什么应敌的方案,叶凡则与韩当坐在院子里,喝酒解闷。 汉子的身旁放了好几个空坛子,酒喝了不少,摇头晃脑的,酒不醉人,人却自醉。 叶凡提着手中的葫芦,轻抿了一口,笑道:“怎么,明日就要上台比试了,你也会紧张?” 韩当摇摇头,醉醺醺道:“怕个求哟,老子塞北杀蛮子的时候,脑袋搁在裤腰带上都没怕过,会怕与人上台比试?” 叶凡疑惑道:“那怕什么?” 韩当落寞地低下头,沉默了半响,沉声道:“怕给俺妹丢人。” 叶凡转了转手中的葫芦,问道:“没有把握?” 韩当叹了口气:“是没经验,我老韩虽然是个粗人,可也明白战场和擂台的区别。在外边,当个大头兵只管往前冲,啥也不用多想,因为后边肯定有兄弟跟着,敌人也是一群一群的冲上来,刀剑随便招呼就能砍倒一大片。可与人上台打擂可不一样,对手就一个,花花肠子肯定多,要是还按战场上那一套规矩来,肯定是要吃亏。我是不怕挨揍,就怕被人当猴耍,你也知道,这些年在塞外,军中练得都是直来直往的杀招,短兵相接时然好使,可也容易被人摸清路数。” 叶凡听了不禁有些意外,笑骂道:“没想到你这脑子,倒是比我还要灵光,想的还挺多。” 韩当很无语地瞥了少年一眼,就当你这小子是在夸我吧。 街上那一场冲突,双方虽然都未动真格的,可韩当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说实话,他在军中练得其实就是‘三板斧’,招式用来用去也就那几样,上次对敌几乎就全用上了,可却伤不到对方分毫,可见在综合实力上,像洪裂这样大家族内培养出的人物底蕴要更雄厚些。 少年起身走到院子中央,朝汉子招了招手,韩当一脸疑惑,不过还是下意识地放下酒坛走了过去。 就在两人近身的刹那,叶凡突然出手,脚下一撂,韩当被突然绊倒,人还在空中,就感觉肩膀受力,随即一阵天旋地转,‘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汉子满脸惊愕,只听少年悠悠说道:“要是没经验,那咱两就练练,不用修为,光靠力气,助助酒兴如何?” 韩当双眼眯起,一股战场磨砺而来的戾气油然而生,瞬间一跃而起来,伸手拽住少年衣领,侧身发力,准备用一记过肩摔还以颜色。可就在他发力的刹那,突然膝盖内侧受到冲击,脚下一软,力有未逮,竟不自觉地直接跪了下去。 叶凡放低重心,身子扭转,一发掌刀干劲利落地打在汉子胸口,又将他狠狠打倒在地。 完成这一切后,少年不慌不忙地走回桌子旁,拿起葫芦饮了一口,擦擦嘴,问道:“还要继续吗?” 韩当望着漆黑的夜空,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拍了怕满身的尘土,神色有些古怪道:“像你这样的读书人不是该用三尺青锋,潇洒飘逸吗?” 叶凡笑道:“练剑先练拳,要是手里没劲儿,剑又如何握得住呢?” 韩当点点头:“有道理,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话音刚落,一块夹杂着枯叶的泥土就向少年面门袭来,叶凡微微一笑,手段还挺多,侧身闪避的刹那,韩当已经近到身前,一拳打出,时机把握得当,少年嘴角微微扬起,有些意思了。 ———— 一个时辰后,韩当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有气无力地说道:“算了,不打了,你这小子准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练了,浑身上下一点破绽都找不到,这还怎么玩。” 叶凡气定神闲地坐回桌上,伸手从盘中取了个苹果,想吃却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啃了一口,小小的一排牙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了,低下头去,一个鬼鬼祟祟地身影正藏在桌子底下。 叶凡有些无奈,将苹果抛了过去:“下次别再偷偷摸摸的了,怪吓人的。” 女孩满不在乎地爬上桌,笑嘻嘻道:“我是看你们练的这么辛苦,不想打扰你们。” 叶凡也不与这丫头计较,问道:“怎么还不去睡。” 女孩一本正经道:“哪有主家还没休息,丫鬟就先睡了的。” 叶凡笑了笑,原本给这丫头安排了间客房,可她说习惯了睡狗洞,大屋子住着反而太吓人,结果硬是搬了一床棉被去叶凡屋里打地铺,一上一下睡着倒也安心。 韩当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精疲力尽的他直接抓起桌上一整只烧鸡就狠狠啃了起来,三两下就吃个干净,完事一口好酒下肚,立马又生龙活虎了。 苏三十三十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很不服气,吃这么多都不涨力气,不是白白糟蹋东西吗? 韩当注意到了女孩的视线,打趣道:“怎么,丫头也想跟你韩大哥比比力气?” 原本只是句玩笑之言,结果没想到女孩却当真了,撸起袖子走到院子中央,还朝男人勾了勾指头。 韩当被气笑了,心道我打不过你哥还打不过你了,于是便笑呵呵走了回去。 半柱香后,韩当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一副欲哭无泪的可怜模样。 “没天理啊,你们兄妹俩没一个是正常的。” 韩当真是被惊到了,他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虽然不敢自诩是什么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可底子在那,即使不用上修为,也不至于被个小丫头片子当抹布一样来回甩吧,真是活见鬼了。 女孩拍拍手,心满意足的走了回来。 叶凡无奈苦笑,这打击可不小,提了一坛酒,来到汉子身旁席地而坐。 韩当挥了挥手,竟没有接。 “我算是服气了,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一点儿自信这下全让你们兄妹给砸了。” 叶凡没有接话,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明月。 “还怕吗?” 男人摇摇头:“舒坦多了,现在啥也不怕了。” 少年微微一笑,饮下一盅,无需借酒,便是一颗英雄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人参地瓜梦 第二百四十八章人参地瓜梦 卫国京都,皇宫大内,戒备森严,老宦官领了懿旨早早退下,宫殿内悄寂无声,就连平日里暗中守卫的大内高手都一一没了踪迹。 恢弘气派的金銮殿内,鹤发童颜的老者下了皇位,席地而坐,金樽玉盏,抬手给眼前的男子倒了杯酒。这位在位近百年,熬死了儿子,又熬死了孙子的传奇老人,如今终究是将自己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男人性子洒脱,也不在意老人是否在这酒里下了‘私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本就是个好酒之人,山上的琼浆玉娘喝了不少,不过回过头来,还是觉得这人间的酒最是入味,酸甜苦辣,百味连绵,不得不尝。 “何时做了这人间的帝王?”男人饮尽一杯,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上,开口问道。 老人端起眼前金樽,放到嘴边回忆了一番:“该有一个甲子了吧,事儿太多,活得太久也就不太记得了。” 老人仰起头,一饮而尽,无聊,寂寞皆有。 男人又问道:“原来那位呢?” 老人双手向后撑起,双腿晃荡,举止动作宛如一个孩童。 “吃了,那老东西想要吃我,我就先吃了他。”说着捏了捏布满皱纹的脸颊,皮囊老了些,平日里也不好做些出格的举止,飞天遁地更是不被允许,毕竟在这宫中,他还得继续装这年迈的老皇帝。 男人笑骂道:“你这山中的精怪好大的胆子,不怕被路过的仙家修士抓去炼丹?” 宛如稚童的老人不屑一笑,说道:“背景大的天高地远管不到,背景小的我也懒得搭理。就是修为、心性都是糟糠货色的,惹毛了就抓过关上十天半个月,背后师门不还得乖乖拿钱出来赎人?” 男人摇摇头:“我还是头回看见有妖能混的像你这样风生水起的,看在请我喝酒的份上,就先让你三招如何?” 老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杀机几度闪过,好在最后还是控制住了体内的戾气,一个货真价实的仙人境,还是剑修,不要说让他请喝酒了,就是拿他泡酒都没有问题。 老人叹了口气,嘟囔道:“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动手了。” 男人哈哈一笑,提壶给对方倒了一杯:“你也该庆幸,幸亏这次来的是我,不然你就算不死,也要少去几百年的修为。山上有些大佬可不像我这般开明,眼里都容不得沙子,除了规矩不能坏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这张脸面不能丢。” 老人不服气道:“我在这一甲子,可养活了不少人。要是换做以前那老家伙,那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杀鸡取卵这事儿,神仙也干?” 男人摇摇头:“这跟你做了多少好事救了多少人无关,家中的狗再忠心,主人也不会将自个儿的孩子让狗来养,宁愿送给没啥交情的邻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老人有些泄气,看来自己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不杀我?” “不杀?” “那打算怎么处置?” “带你去个地方?” “远吗?” “你想它远,天涯海角;你想它近,出门就是。” 老人明白了,看来是要把自己关起来,而且关的地方可能还不寻常,至少能让一位剑仙跑腿的,背后的大佬怎么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谈妥之后,老人虽心有不甘,可也只能老实听话,并准备安排自己近几日就会突然‘暴毙’,至于接班人的问题,他也懒得去想,爱谁当谁当,反正家业是打下了,百年之内总不至于有人饿死。 男人临走时,还不忘好心提醒道:“对了,记得把你身上那股人参味儿盖住,大老远就闻出来了,呵呵,嗅得我这酒葫芦都要摇坏了,那小子走后镇上的人都饿了许久,可别还没安顿下来就给人啃了个干净。” 看着男子远去,老人脸色惨白,背后冷汗直冒,竟有种不如现在就死了的恐怖错觉。 —————— 漆黑幽暗的小巷内,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内的人影悄然走进了一间废弃的草屋,而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法灵巧的武者。 章燕是王家培养的秘卫,从小被王家收留,本是当作家中供奉的候选,可惜天赋有限,远不及洪裂那般天资过人,不过胜在身法灵巧,机警敏捷,所以一直在暗中负责充当眼线。 今晚他跟踪的是少爷花大价钱请来的一名剑客,名声挺大,可惜章燕从未见过此人出手,行事作风也是独来独往,甚至连话也很少说,章燕有些疑惑,难不成所谓的剑仙都是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明日就是比试之期,王守业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做什么事都要确保万无一失。洪裂是王家一手培养出来的,忠心毋庸置疑。而田胖子是个爱惜名利的真小人,只要给点好处,自然手到擒来。 可这名声大,行事有诡谲的大剑仙是个例外,无法掌控,也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王守业几次示好,可这人却像根木头一样无动于衷,无论财富还是美人,似乎在这人的眼中都是死物,甚至就连样貌都是个谜。 王守业不太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所以哪怕是同一阵营,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一直都派人暗中跟着,就怕会出什么幺蛾子。 章燕见黑袍人影进了草屋,他便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今晚有些特殊,他也很是疑惑,以往这人不是都在客房内打坐到天明吗?今夜为何行为反常,孤身一人来此。 章燕将身子贴着门前,透过窗口的缝隙向内望去,不禁瞳孔微缩,屋内竟还有一人。 是个少年人,正躺在草垛上,手中拿着热气腾腾的地瓜,有些烫嘴,边吃边呵气。 少年人自言自语地说道:“废了不少功夫,总算是把那酒鬼给引开了,明天你可得好好表现,能杀他的机会不多,正巧让咱们给赶上了,可不能浪费。” 黑袍人文斯不动,少年这才像是想起什么,招了招手,黑影才缓缓半蹲下来,少年想拍拍黑影的脑袋以示鼓励,结果不知是否是用力过猛,竟‘啪’的一声直接将他的脑袋给打了下来,滚落在地。 章燕死命按住自己的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随着黑袍掉落,隐藏在那神秘黑影下的人竟然只是一具枯骨,白骨森森,毫无半分血肉! 少年灿灿的收回手掌,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忘了你才从坟里挖出来没几天。”说着,脚下一抬,将那头骨踢起,稳稳落回了原位。 章燕已经没有胆子再看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个不得了的秘密,不管事黑袍人的真实身份还是那个诡异的吃瓜少年,这一切的一切都早已超脱了凡人的常识,要是再留在这儿,他必死无疑。 章燕屏住呼吸,收敛全身气息,缓缓向后退去,仿佛是演练了无数遍,悄寂无声,几乎与周围万物同为一体,是极为高明的隐秘身法。 眼看离门越来越远,就要逃出升天之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章燕的魂几乎都要被吓没了,他僵硬地转过头去,正是那个诡异的少年。 少年露出一口白牙,对着他笑,人畜无害,可瘆人的很。 “很可惜,我这人对活人的气息尤为敏感,从你踏进巷子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活不成了。” 少年一脸微笑地说着令人颤栗的话,章燕想也没想,身子迅速向后掠去,同时从身上射出数枚银针。 就在银针即将击中少年的刹那,一个黑影飞速挡在了少年身前,随即便是几声惨叫。 少年的脸从黑影身后探出出,满脸是血,极为恐怖。他抬手从眼球上拔下一根银针,不像有多疼,就是有些郁闷。 “玩砸了,忘了你没有血肉之躯,连个肉盾都当不了,针全从骨架里穿过来了,射我一脸。” 章燕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对方。他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有何手段,竟能控制一具枯骨作战,若是从前些日子算起,那么这具枯骨就一直潜伏在他王家,与一个死人朝夕相处,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少年一根根拔下脸上的银针,边拔边叫疼,似乎是孩子心性,嘴里却嘟囔着活人就是麻烦,远不如一具尸体来的舒坦。 章燕不敢逗留,抓住少年说话的空挡,飞速向墙边跑去,打算翻墙而逃,尽快将这消息告之掌柜的。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停在了原地,任他如何驱使,手脚都仿佛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少年拔下所有银针,擦了擦脸,伤口竟奇迹般地全部复原了,找不到一丝痕迹。他缓缓向章燕走来,开口说道:“其实,我除了能控制死人外,活人也能控制,比如像这样。” 少年食指微微勾动,章燕的手就不自觉地诡异弯曲起来,一连几声脆响,一条右臂的骨头都如卷麻花般绕了个稀碎。 章燕痛苦地满头大喊,想要开口求饶,却发现身躯早已不属于自己,不要说跑了,连动个眼皮都不行,唯有思想还在。 “算了,难得醒来,也赶时间,就不折磨你了,没啥意思。” 少年招了招手,黑袍枯骨缓缓走来,他摸着骷髅的脸,说道: “我这朋友,生前也是名动天下的一名剑客,根骨奇佳,四十岁纵横江湖,难遇敌手,就是命数不好,死的太早。我想让他出来透透气,可你也瞧见了,没皮没脸的羞于见人,要不……借你的使使?” 章燕眼中满是恐惧,拼命想要挣扎,可也是徒劳。 少年笑道:“不说话,那就当你是默认了。” 说完,抬手随意一挥,章燕脸上的血肉就如江河决堤般流出,一点点凝聚到黑袍枯骨身上。不到片刻时间,院内依旧是一具枯骨,只是那黑袍人的模样已经换了一副,有血有肉,只是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少年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傀儡,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十人之中,他虽只排在末流,可这驱尸控人的手段也能让他加分不少。既然那人离开了囚笼,选择继续在这人间行走,那么作为以前的老对手,自然是要送上一份说得过去的‘见面礼’。 少年取出还未吃完的地瓜,狠狠咬了两口,抬头望向满天星辰。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么明天就好好看看吧。”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最大的危险往往就会在你最松懈的时候到来。即使是死人,也能发挥出比活人更大的价值,因为他们不会受伤,不会疲倦,更不知恐惧为何物,是最完美的凶器,同时也是最有意思的玩具。 他的名字:【十豪杰】之一,喜欢玩弄生死的【傀儡师】。 盟友:【庸医】,因为会帮忙修复尸体; 对头:【驭兽使】,因为尸体有时会被莫名其妙地偷走; 地瓜少年回忆往昔,发现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长久,忽然他脸色一变,捂着胸口痛苦倒地。 “不行,水,水,噎住了,快给我去找水来。” 黑袍人却纹丝不动,呆呆站立。少年忘记了死人虽然听话,可也不会动脑子,就这么眼真真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在地上痛苦哀嚎,无动于衷。 不知持续了多久,少年终于没了反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也许大概是死了。 —————— 韩家大院,叶凡陡然从睡梦中惊醒,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久久无法平静。 少年看向房内,打地铺的女孩睡相极差,被子早已被踢成一团,女孩不时摸摸肚子,嘴角挂着口水,准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开心的不行。 叶凡无奈苦笑,从床上下来,给女孩重新盖好被子,一人又走到窗前,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边愣愣出神。 刚才他做了一个很吓人的梦,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也不为过,甚至胜过以往所有的生死考验。 梦里,他成亲了,新娘却不止一个。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入场 第二百四十九章入场 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城中最大的一处校场就已是人山人海。今日的比斗可不是寻常武馆的花架子切磋,而是真刀真枪的高手对决,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战。 浓眉大眼的中年管事正点头哈腰的守在门前,恭迎各路江湖人士和城内达官显贵。仆役们则有秩序的请人入座,距离中央处的擂台远近不一,里面也有诸多讲究,来的都是明白人,能有一席之地已是不错,自然也不计较。 由于场地空间有限,城中的寻常百姓是不被允许进来观战的,要是没有雄厚背景,那么至少也得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才能有幸观摩。 此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拥挤的人群顷刻间如潮水般向两盘散去,王守业带着他家的三位高手率先一步到达了这里,男子手中的漆黑纸扇轻轻摇动,脸上是目空一切的自信。 管事立马迎了上去,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 王守业没去看这小人物的阿谀奉承,而是将视线望向校场中央,那里一座直径百米,高约半仗的巨大圆形擂台赫然出现,台面全由大理石浇灌而成,光滑如镜,台下更是被一圈圈铁板围绕,坚固无比。 王守业满意地点了点头,虽比不上武城城头那般宏伟气派。可对整个卫城来说,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场面。 管事凑近了些,小声说道:“王掌柜,赌庄那已经打好了招呼,由您王家这块金字招牌在,保证稳赚不赔。” 男人微微一笑,收起黑扇,不轻不重敲了敲管事的脑门,不留痕迹地问道:“都是怎么个赌法?” 管事抖了个激灵,献宝似地说道:“有买您三场全胜的,也有买您放水只胜两场的,就是没人买您会输的。” 这话说的很有眼力劲儿,马屁拍的恰到好处 王守业扬起嘴角,那群市井小民倒很明白,想来也是,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左手倒右手,何须费心算计。 只是如此一来,他王家入股的赌坊就要少赚不少,不过这点儿小钱他王守业还不放在眼里,只要拿下了这趟买卖,那么金山银山也未必是个念想了。 眼看宾客落座了七八成,王守业也不再浪费时间,带着家中的三位供奉去了擂台的东角,日出东方,红红火火,是个好兆头,做生意的自然要信。 与此同时,叶凡几人出了宅子,也正慢悠悠地向着校场方向走去。一行五人,两男三女,与当初不同的是,今日的陆芸裳换了身劲装,凹凸有致,乌黑的长发系成马尾,干净利落的垂到腰际,随着曼妙的身姿左右摇摆。 事实上,当叶凡和韩当见到她这身打扮时也是极其意外,他们怎么也没料到陆家派出的最后一个高手竟然会是陆芸裳她自己,两人可以想象今日在擂台上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女子手中握住碧玉长剑,走路生风,英姿飒爽,好一副巾帼气概。 “陆掌柜,这打擂可不是闹着玩的,拳脚无眼,你这……” 韩当犹豫了很久,还是不太放心,怎么说也是他韩家的恩人,还是女流之辈,要是在台上有个闪失,那不得愧疚一辈子啊。 女子嫣然一笑,毫不在乎,反而自信满满道:“韩大哥放心,小妹自幼习武,也懂些剑法招式,上了台定不会任人鱼肉的。” 韩当将信将疑,见陆云裳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 叶凡抽空打量起了女子,心中疑惑,前几日见面时他根本没察觉不出这女子还是个修道之人,待人接物都是温婉性子,好似寻常大家闺秀。可今日,叶凡却发现她浑身真气饱满,剑意凌然,隐隐约约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难不成先前是用了什么秘法,封住了自身的真气?” 叶凡暗暗思索,不禁有些后怕,这女人明明实力惊人,却依旧要养个供奉充当门面,自己躲在幕后谋划,心机真是深不可测。也好在不是敌人,不然要是突然发难,叶凡真怕自己会阴沟里翻船,果然外面的世界处处都得小心才是。 “咳咳!” 或许是觉得少年的目光在女子的身上逗留的时间有些长了,一旁的韩米粒儿轻咳两声,以示提醒,同时眼神也多了些戒备,毕竟在她眼里,叶凡可是有‘前科’的。 叶凡后知后觉,朝二女歉意地笑了笑,回过神来,袖口被人扯了扯,低头望去,小丫头正举了个包子向叶凡挤眉弄眼。 叶凡微微一笑,俯下身子去接,女孩借机凑到少年耳边小声说道:“别想了,她不喜欢男人的。” 叶凡起初并未听明白,以为是这丫头误会了,刚要解释,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转头又看了一眼,两女正凑在一起有说有笑,丝毫不见紧张感。叶凡又想起昨晚她们好像也是共度了一晚,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副相当诱人的画面,顿时打了个寒颤。 小丫头哪里还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狠狠踢了他的膝盖一脚,便又对付起手中的包子来。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原来你也会怯场啊?” 韩当笑呵呵地拍着少年的肩膀,还当是自己猜对了,鼓励道:“放心,待会儿我打头阵,保证来个旗开得胜。” 叶凡挠挠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汉子的眼神多少有些同情。 “切,一般说这话的上场准会立马完蛋。” 女孩啃着手中的包子,毫不客气地泼起了冷水。 韩当很是无奈:“小丫头,咱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女孩鄙夷地看了男人一眼:“怎么玩,再把你当抹布甩吗?” 韩当举手投降,得勒,这丫头毒舌的很,也好在没在战场上遇见,不然己方这士气啊还没开打就得落个七八成。 一行人就这么吵吵闹闹总算是进了校场,短暂的沉寂之后,呼喊声便如潮水般涌起,等候多时的众人早已迫不及待,热情的呼声也是一波高过一波。 叶凡笑了笑,人挺多,事儿也挺多,不像武城那会儿,两人捉对厮杀,没想那么多,眼中也就只有彼此,清静,肃杀,才是真正的高手较量。 第二百五十章 供奉对** 第二百五十章供奉对老兵 由于王守业占了擂台的东角,为了形成泾渭分明之势,陆芸裳不甘示弱地选了西边的角落。 双方台下对峙,当看到陆云裳一身劲装登场时,王守业也是极为惊讶,不过他还是舔了舔嘴角,眼中笑意更甚了。 他高声讥讽道:“陆掌柜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日薄西山,相当应景,哪像我这儿,如日中天啊。” 陆云裳也不甘示弱,回击道:“王掌柜谬赞了,却不知东方虽好,却仅是昙花一现,无论开始有多辉煌,结果终是要西落的。即使占得了一时的便宜,也挡不住这天地循环的规矩,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人不可语道,王掌柜小心被这日头晒昏了头脑。” 王守业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冷笑道:“牙尖嘴利,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比试采用的是抽签形式下的随机对决,这也避免了私底下的恶意针对。且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血光之灾,比试的场地只允许在擂台上,换而言之,落地者就算输,这也是提防了有人因私仇而下死手,逃总归是能逃掉的。 王、陆两家的人各自上台抽签,抽中哪个算哪个,随后按照顺序出场,一决胜负。 卫城中的资历老人充当见证,一番简单的介绍好,叶凡几人也上台抽了签。他的运气有些差,抽中的是三号,作为压轴出场。少年抬头看向对面,也不知是否是巧合,那个顶着他名号的黑袍人也恰好抽中了三号,或许是感受到了叶凡的视线,他还特意向叶凡展示了一番,动作多有挑衅意味。 叶凡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这个黑袍人给他的感觉似乎有些不简单,这借来的‘剑仙’名号也不仅是一个唬人的摆设,而是有真才实学,甚至即使不借用叶凡的名头,此人应该也能当得起这‘剑仙’的称呼。 韩当如愿以偿地抽中了一号,负责打头阵,对手也是他所期望的那位王家供奉——洪裂。 比试还未开始,看台之上已是议论纷纷。陆云裳的出场确实惊呆了不少人,不会回过神来的众人也能表示理解,他们都认为陆家米铺这是打算破罐破摔了,反正打不过,索性丢一场,将胜机放在其余两场上。在众人看来,陆家的两位只有对上洪裂与田柏这两位供奉才有一线生机,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个倒霉蛋恰巧抽中了三号,对上的是那武城过来的‘猪头剑仙’,几乎可以断定毫无胜算,这三场比试,还未开打,陆家就已失了两局,结果显而易见。 王守业看着抽签后的结果,嘴都要笑歪了,三场之中他已占尽两场优势,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剩下的不过是走个过场,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 西边角落,韩当活动了一下筋骨,在与几人打了声招呼后,第一个跳上了擂台。 王家供奉紧随其后,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擂台之上,还未开打,就已是火药味十足。 韩当笑道:“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洪裂扭了扭脖子,冷酷道:“你没那本事,百招之内,就送你下去。” 韩当也不生气,经历了昨晚的一番‘摧残’,如今他心中格外平静,浑身战意盎然,眼中也只有对手。 “咚!” 随着铜锣的敲响,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校场,擂台上的二人瞬间进入战备状态,不约而同地向场地中央冲去。 两人相遇,韩当绷紧全身肌肉,以一开山直拳率先发起进攻,他走的是杀伐果断的霸道路数,畏畏缩缩不是他的风格,索性不去多想,以攻代守,打算用最凶猛无双的攻势将对方压垮。 洪裂不慌不忙,面对袭击而来的重拳,他竟直接用胸膛硬接,只听一声厚重的闷响,如两头野兽激烈地碰撞。 韩当眉头顿时一皱,他感觉自己的拳头仿佛是打在了城墙上,又硬又厚,还未来的及反应,面部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对方的一掌。 韩当脑袋向后扬起,洪裂正要趁胜追击,手腕突感一紧,刚才打出的一掌竟被对方死死握住,难以收回。 来而不往非礼也,韩当左臂猛地一拉,随即便又是一拳狠狠砸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洪裂后退半步,有些吃痛,身子却依旧稳健,眼神发狠,脚下大理石瞬间炸裂,一击鞭腿直扫对方腰部。 罡风起骤,这一脚威力惊人,韩当也察觉到了危险,不敢硬接,侧身,下腰,运足真气,以双臂抵挡。 “轰!” 韩当整个人向后滑去,洪裂紧随其后,高高跃起,又是一掌打出。 强劲的掌力压得人喘不过气,韩当手臂微微颤抖,不退反进,抓住对方下落的空隙,以军中擒拿手段抱住洪裂的手臂,一发过肩摔将之重重摔到擂台上。 洪裂运气受身,将伤害减至最小,还未来得及起身,眼前就是一个硕大的拳头以千钧之势砸下。 “轰!” 石块飞溅,擦伤了汉子的脸颊,洪裂歪着脑袋,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他有些怒了。 韩当这一拳可谓是牟足了力气,深深嵌入石板,可惜未中,不然胜负说不定就要揭晓了。 看台上的众人屏息凝神,短短几息时间,这两人的交锋就凶猛至极,拳拳到肉,丝毫不见留手,看的人心潮澎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一击不中,韩当迅速后撤,暗暗调息,战场上没有人能几天几夜杀个不停,他也一样,事实上刚才看似简单的交锋,所消耗的体力远比他预期的还要大。韩当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双臂,好家伙,那一脚的力气真是大得吓人,要是啥也不做被踢实了,至少是个重伤。 洪裂从地上缓缓爬起,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了不少,原以为军中的**只会硬碰硬的拳头招呼,没想到还用上了擒拿的招式,倒是让他有些意外,当然也让他险些丢了人。 其实洪裂不知道的是,韩当这也是有感而发,谁让昨晚跟人硬碰硬却连个小姑娘都没摔过,遇上叶凡又被那灵巧的手脚摔得七荤八素,久而久之,身体也跟着记忆了些。 洪裂看向擂台东角,男人的脸色也同样不太好看,手中的黑扇虚空压了压,似乎是某种暗示。 洪裂心领神会,这也就意味着他不用再留手了,原本只当是场游戏,现在看来,不弄断对方几根骨头,掌柜的火气是下不去了。 随即众人便瞧见洪裂突然张开双臂,同时膝盖弯曲,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站立着。汉子的十指发出轻微的脆响,如十件杀人的利器,严正以待。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战场的规则(感谢书友【茨猫】的大赏,谢谢!) 第二百五十一章战场的规则 西角落,正啃着肉包子的女孩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嘻嘻,你们看他那架势,怎么跟个王八一样。” 可惜众人没有陪她一同发笑,反而各个神色凝重。 叶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擂台,只见洪裂双臂高高举起,越过头顶,就这么站着,纹丝不动,整个人沉稳地好似一座山岳,丝毫不在意中门大开的弱点,叶凡知道,这架势不动则已,动之必是雷霆万钧之势。 韩当眉头深深皱起,他也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看似滑稽可笑的动作不知为何却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韩当脚下渐渐发力,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击垮对手的好时机,只需冲上去瞄准腹部打中一拳,就能拿下这一局;可多年戎马生涯的危机感却告诉他,这是一个陷阱,虽然看不出对方的用意,可要是贸然踏入,就将必死无疑。 场面一时陷入了寂静,先前还激烈扭打的两人竟都停止了动作,悄然无声,阵落可闻,近百人的校场此刻更是安静的有些诡异。 台下,男子气定神闲地坐着,下巴抵住纸扇,来回轻轻摩擦。 听闻在北海深处,有一种形体诡异的墨鱼,全身柔软无骨,却长有八条长长的触手,平时一动不动地埋伏在泥沙之中,将触手绵延出去,一旦有猎物靠近,便会迅速收拢,吸盘上的倒钩更是会将猎物牢牢锁死,再劫难逃。 王守业知道,台上的壮汉一旦摆开了这架势,便是打算动真格的了,一旦被其捕获,那么书上所说的‘生撕虎豹’可不就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大字了。 “怎么,怕啦?若是不敢过来,那我过去如何?” 洪供奉眼轻蔑地笑道,说完向前重重跨出一步,脚下的擂台便裂开许多细纹,真气凝聚,如泰山压顶。 韩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立马察觉出不对,气势上怎可被对方压制?他两虽同为存粹武夫,但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招式路数,一个善攻,一个善守,对方以逸待劳,逼他出手,他若再不打破僵局,那么结果也只会越来越糟。 韩当静下心,深深吸了口气,弓步握拳,将全身真气灌注脚下。 洪裂双眼一眯,十指瞬间绷如利爪。 下一秒,韩当便如一支离弦的飞箭冲进洪裂腹地,几乎同时,那双长长的手臂也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 两具魁梧的身体重重撞击在了一起,洪裂单脚后撤,擂台被踩出深深足印,汉子的身体却纹丝不动,牢牢站在原地。 观战的众人不禁惊呼出了声,何等惊人的体魄与定力,可以说韩当的这一撞不亚于一头成年公牛的威力,可王家供奉还是稳稳地接了下来,丝毫不见退让。 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洪裂的十指不知何时竟已深深刺入了韩当的后背,鲜血直流。 洪裂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喜悦,冷笑道:“结束了,剩下的就是一点一点的撕开你,看你能支撑到几时?” 说完,双臂便打算开始发力,这一套动作他早已演练过无数遍,起初只会勾出些血肉,然后是筋骨,最后就连对手的五脏六腑都会拉扯出来,残酷至极。 看台上的观众已经有些不忍直视,胜负已定。 就在此时,洪裂的耳边突然传来汉子微重的喘息声: “你这种只会对着死物锻炼的花架子,可知道,当对手是活生生的人时,是要多动些脑子的。” 话音刚落,洪裂突然感觉腰上一紧,心中陡然闪过一丝不妙。 “啊啊啊!” 韩当怒吼着直接抱起洪裂魁梧的身躯向后仰去,以倒栽葱的方式将之重重砸进了坚硬无比的石块下。 轰然一声巨响,洪裂的脑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巨大的冲击立马将坚固的擂台又炸开一个大坑。 “告诉你,人比动物更加危险,他们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将你至于死地!” 韩当鲤鱼打挺,迅速起身。 而洪裂则头痛欲裂,摇摇晃晃地站起,眼前一片模糊,头顶更是血流不止。 一个人即使将肉体锻炼的再厉害,身体上有些地方依旧是脆弱的,比如脏器,比如大脑,始终无法抵御真正强烈的攻击,而原本应该用来防御的双手却被他卡在了对方的身体里。 韩当转身一拳狠狠砸中洪裂的下巴,男人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连退数步。 韩当低吼道:“一旦受了伤,他们就会抓住你身上的弱点,不停地攻击,攻击!就像这样,这样,还有这样!” 一连数套组合拳,强如狂风暴雨,洪裂已经被打得找不着北,只得勉强举起双臂,抵挡这排山倒海般的攻击。 韩当侧身滑步,移动到对手左侧,一拳打中洪裂的太阳穴,汉子口吐鲜血,再次伸手抵挡,韩当便又跑到右边,再出一拳,直接命中。而若是用手臂护住头顶两侧,那么下巴与眼眶就会成为重点照顾的对象。 韩边越打越用力,甚至嘶吼起来:“不要移开你的眼睛,要死死盯住对手,更不要让你的武器和手臂成为视线的阻碍。在战场上,闭上眼睛就意味着死亡。” 洪裂的面门接二连三的遭受重创,加上之前的冲撞,他早已精神涣散,注意力难以集中,全凭本能在行动,可也依旧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又是一连几发重拳,洪裂已是樯橹之末,人也被打到了擂台的边缘,韩当贴身而上,一脚踢中对方摇摇欲坠的膝盖,将之放倒。 “面临绝境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不该是如何活命,因为越是怕死的人最后往往都活不成!你要狠,比你的敌人更狠,无论对手是十个、五十个、还是一百个,他们也不是个个都悍不畏死的,等你杀了前面几个最不要命的,后面的人才会怕你!到那时,你才有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洪裂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脑中嗡翁作响,他已经听不清男人在说什么了,只是感觉以往那自傲的体魄此刻却不受控制,他想站起来,可双腿却在不停地打着摆子,也不知是受伤太重,还是单纯被对方凶猛的气势给震慑到了。 韩当拎住汉子的衣领,将他高高提起,身后就是擂台边缘,再无需多言,他轻轻一扔,汉子向后倒去,跌落擂台。 真正经历过剑与火洗礼的战士,懂得如何在困境中求胜,求生。而这一点,远不是一个看家护院的仆人所能比拟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再见明镜止水 第二百五十二章再见明镜止水 第一局比赛落幕,西侧角落,韩当坐在凳子上,韩米粒儿则在给哥哥的后背敷药,十个血窟窿触目惊心,女子不禁有些心疼,潸然落泪。 韩当倒是无所谓,脱去外衣,他身上的伤口实在不少,常年在塞外征战,要是没有挂彩那才奇怪,还会被同袍取笑,说皮肤水灵的跟姑娘一样。 想起刚才的对决,韩当不免有些唏嘘,要单论体魄和修为而言,他或许还真不是洪裂的对手,至少正面硬碰硬是打不过的。不过相对而言,韩当也有洪裂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无数次经历生死后所保留下来的实战经验,懂得如何将劣势转为优势,也懂得真正面临生死考验时该如何取舍。 仅用这十个窟窿就能换条命下来,想想还是赚了的。 陆掌柜郑重其事地上前,向韩当作了一揖:“韩大哥今日大恩,小妹感激不敬,今后韩家若是有难,我陆家米铺就是倾尽家财也定会报答。” 韩当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陆掌柜客气了,我韩当没啥大本事,也就一身的傻力气,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我这妹妹,你要真有心,以后能照拂一二就好。” 两女视线交汇,笑靥如花,眼中皆是别样情愫,旁人若是见了,只会当是姐妹情深。 叶凡与女孩站在一旁,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幕,少年的嘴角扯了扯,女孩则小声问道:“要告诉这傻大个吗,瞧着怪可怜的。” 叶凡摇摇头,他倒并不在意世俗眼光,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反倒是对这丫头的敏锐直觉有些意外,难不成这就是书上说的女子比男子都多一感吗? 第一局的比试很是出人意料,原以为胜券在握的王家供奉竟然转眼之间就被人给打下了擂台,而且还是一路挨揍下场,毫无还手之力,一比较,两者实力高下立判。 看着被抬回来的魁梧壮汉,男子冷冷说了一句:“真是个废物,白白浪费了我王家这么多年的培养。” 王守业的身后,大腹便便的胖子微微一笑,他明白今日之后,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洪裂都将与自己彻底调换过来,而他这个半道投诚过来,原本不值多少信任的墙头草也将一跃成为王家的二把手。 时势造英雄,抓住了机会自然就能一飞冲天,权力和地位也会随之而来。 没有太久的休息空挡,第二局的比试也很快宣布开始。 田柏摸了摸自己油腻的大脸,朝着男子恭敬道:“掌柜的,我这就去了。” 王守业点点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卫城内名燥多年的江湖老人,纸扇轻摇:“田供奉,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胖子欠了欠身子,圆润的像个球:“掌柜的放心,一介女流之辈,掀不起多大风浪。” 说完,田柏凌空一跃,双臂张开,宛如一只巨鹰飞上了擂台,引来阵阵惊呼,很难想象他这一百八十斤的胖子竟能有如此轻盈的身法,修为定然不俗。 西边角落,瞧见田供奉上了台,众人也不再闲聊,陆云裳向众人打了招呼,便拿着佩剑一步步走上了擂台。 观众席上不免传来许多嘘声,对于这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比斗,他们已经没了看的兴致,想来也是草草收场,仅有一些混迹江湖多年的老人,瞧见陆云裳手中握着的那柄剑时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曾相识。 两人台上站定,随着锣声敲响,比斗才算正式开始。 田供奉没有急着出手,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笑呵呵道:“陆掌柜,你我都是老相识了,真要是兵戎相见实在不美,不如您认输如何?” 陆云裳神色如常,回答道:“田叔叔的美意,云裳心领了,不过此战关乎到我陆家百年兴旺,又有韩当大哥珠玉在前,云裳怎可不战而退?” 田柏抽了抽嘴角,真是给脸不要脸,真以为他是念那些虚无缥缈的旧情啊,不过是不想落个背主反咬的骂名罢了,这签抽的也实在晦气,打赢了没面子,打输了更是没面子,里外不是人。 台下,王守业轻咳了两声,眼神有些不善。 田供奉知道,这是逼自己纳投名状呢,想要一步登天,自然是要斩断后顾之忧。 田柏喘了口气,心中已经下了决定,毫无征兆,手一抬,眨眼间,数道银光便飞速射向女子,争取一招定胜负。 田供奉突然出手偷袭,使得还是偏门的暗器功夫,对付一女子,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这女人还是他曾经的东家。可田柏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那双小小的眼睛里,此刻只看到无数的金银财富向他飞来。 女子临危不惧,电光火石之间,身旁骤然亮起几道火星。 “叮叮叮!” 暗器被悉数打落,没有一件近身体。 女子何时出的剑?没人看见。 女子何时收的剑?也没人看见。 唯一变化的是,女子原本拿在左手的佩剑不知何时换到了右手,除此以外,她的双足却并未移动过一步。 “明镜止水?” 台下,叶凡眼神诧异,只怕整个校场之内,也只有他看清了陆云裳的出剑轨迹。那道道剑光,与其说是斩落了暗器,倒不如说是在自个儿身前画了一面墙,那些暗器撞上这面墙,打不破,自然就落了下来。 而更让叶凡意外的是,这一招他不久前才见识过,那人仅凭一双手,血肉之躯就挡住了他落下的九百多柄飞剑,如何不让人记忆深刻。 陆云裳的修为自然比不上赵天武,【明镜止水】的造诣也差了不少,可配上一柄好剑,想击落这些不入流的暗器,还是轻而易举的。 田供奉瞪大了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他在陆家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女子有如此惊人的剑术,今日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厉害。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田柏眉头深锁,又是抬手一挥,这一次扔出的暗器比先前足足多了一倍有余,胖子的脸上也布满狰狞,早已忘记了什么礼义廉耻。 可谁知下一秒,几声脆响,数道寒光从其眼角擦过,大半暗器被那无形的剑光打落,还有一些则被反弹了回来,险些伤了他自己。 女子依旧站在原地,剑未出鞘,或许已经出过鞘,只是太快,众人难以察觉,氤氲的水汽环绕在其四周,虚无缥缈,剑意茫然。 不知是谁惊呼出了声,观战席上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是碧水剑!陆掌柜手中握着的是碧水剑。” 第二百五十三章 碧水剑舞 第二百五十三章碧水剑舞 听到‘碧水剑’的名字,观众席上的众人都不淡定了,目光灼灼地望向女子手中的佩剑,惊讶,震撼,羡慕,嫉妒,贪婪情绪各异,但都无不透露着向往与敬畏。 韩当听着众人的惊呼,一头雾水,有些不明所以。 韩米粒儿解释道:“哥哥难不成忘了‘碧水湖仙人斩蛟’的故事了?” 韩当挠挠头,这才回忆起来,小时候,隔壁的老人就总爱向孩童们念叨个古老传说。说是几百年前,在这卫城境外,曾有一片巨大湖泊,名为碧水湖,湖水清澈碧绿,四周也是草木旺盛,是个难得的人间美景。 可是某天,一条不知从哪来的恶蛟降临到了这里,见此地域极佳,环境舒适便把这湖泊当成了自己的巢穴,自此长年兴风作浪,不守人间规矩,使得生活在周围的原住百姓都苦不堪言,那时武城还未建起,卫国也仅是个小小村落。 就在百姓绝望逃难之际,有个人突然从天而降,宛若神明,抬手便抽干了整个碧水湖的水,化作一柄碧绿长剑,仅仅出了三剑。 第一剑,斩杀恶蛟,还百姓一个安心太平。 第二剑,斩开了一条巨大山脉,使得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河能够顺流至这荒山野外,滋润草木。 至于第三剑,则是挡去了一道从天而降的天劫,护住了山中的所有凡夫俗子。 挥完这三剑后,那仙人就将剑随手扔进了江河中,至此飞上云端,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后,亲眼见证此事的人都想去那河中将剑捞起,倒不是说有什么私心,那时的人天性纯朴,只是想着仙人的东西,就这么躺在黄水泥沙中不好,想要请回来供着,甚至作为镇村之宝传下去,就当是个见证。 可惜,最后无论花费多少时间,多少人力物力,那剑也依旧未能寻得,或许那剑在投入江中的瞬间就又化作了一湖碧水,随波逐流了也说不定。 也就是那时,求而不得的人们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仙人的东西,凡人是不可染指的。 随着诸多老一辈人的离去,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个故事,仅留下一些不知真假的传说,其中叙述的最为详细的,便是那碧水剑的模样: 剑身透亮通明,宛如流水所化,且随着真气运转,碧波荡漾,剑刃便如流水般舞动,一剑落下,三尺之内,奔流激荡的水浪足以分金碎石,斩断万物。 听完这个故事,叶凡再看擂台上的马尾女子时,心中已经多了几分敬畏。机缘巧合也好,韬光养晦也罢,能得到这样一件仙兵的认可,足以说明台上女人的修道资质非凡,联想起她无论如何都要搭上绿柳山庄这条线,城府不得不让人惊叹。 擂台之上,比试仍在继续,田供奉面色几度变换,他当然不会因为路人的几声言语就乱了方寸,只是有种被人耍了的愤懑。回想起当初在陆家时,这女人明面上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实则却一直都深藏不露,拿他当个笑话摆在台前。 玩了一辈子的鹰,没想到今日却被鹰啄了眼睛。 田柏的眼神渐渐变得凶戾,两袖无风自动。下一秒,只见其双臂迅速凌空挥舞,无数密密麻麻的暗器即刻脱手而出,眼花缭乱,让人看不真切。 众人还沉浸在碧水剑带来的震撼中时,田供奉的攻击已至,女子静立不动,眼看无数利刃即将划破面门,她脚下一点,弯腰,曲膝,移形换影,飘舞的长发随风扬起,拔剑,格挡,冲刺,动作一气呵成。 田柏毕竟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面对女子的快速逼近,并未乱了阵脚,施展熟练身法迅速拉开距离。 他很清楚,施展暗器的手段只有在远处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一旦被人近了身,那么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与此同时,田柏还从宽大的袖袍内抽出一根极为细长的链刃,上面布满倒勾尖刺,手一抖,便是一条杀气腾腾的毒蛇,向对手缠去,一旦命中,就算无法击杀,也能拖延片刻。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突然战定,收剑入腰,美目一凝,拔剑!水浪迸溅,众目睽睽之下,田供奉甩出的链刃顷刻间被一剑斩断,好个削铁如泥! 田柏脸色大变,连忙后退,可惜晚了。女子顺势踏出,欺身而上,三尺之内,剑锋起,带过一道惊鸿,随着一声惨叫,田柏的手腕竟被生生斩断,血如泉涌。 台上台下见证不禁倒都吸了一口凉气,好很的手段,田供奉这等靠手艺吃饭的江湖人,如今没了一只手,如何过活,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田柏捂着血淋淋的右手不断后退,龇牙欲裂,一双眼睛更是布满了血丝。他既痛恨又恐惧,这个女人本可点到为止,却偏偏斩断了自己的手,分明是要他永无翻身之日,真是毒妇心肠。 陆云裳的脸色倒是并无多少变化,只是提剑虚空点了点胖子的脸颊,常人见了或许不明所以,可有些事,女子记起仇来才最是要命。 田供奉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陆掌柜真是好手段,是我田柏看走了眼。” 陆云裳淡然一笑:“田叔叔是个讲究人,你我也算主仆一场,何不留些体面,您老自己下去如何?” 田柏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这本是他先前用来讥讽这女人的话,谁能想到现在却被对方拿来耻笑自己。可即使心中有万般不愿,他也知道,这一局比试他已无力取胜,至少正面是打不嬴得。 “既然陆掌柜发了话,那我田某人要是还死缠烂打可就自讨没趣了,也好,长江后浪推前浪,能败在【碧水剑】下,我田柏虽败犹荣。” 话里话外其实都多有所指,无非是说你陆云裳之所以这么厉害,不过是因为这剑,而非你本身。 陆云裳也不与这背信弃义的小人逞口舌之快,剑就是她,她就是剑,一介江湖人士怎知剑道奥妙。既然胜负已定,她已无需多言,眼看田柏转身下场,她也收剑回鞘,潇洒向台下走去,明艳动人的面庞上露出一抹醉人的笑意,三局已胜两场,胜负已无悬念。 可就在陆云裳走到擂台边缘之时,台下陡然传来一声惊呼。 “小心!” 韩米粒儿捂着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一旁的韩当也是愤然起身,怒不可遏,想要立马冲上台来。 身后无数破空声响起,在众人惊骇地眼中,本该退场的田供奉竟突然出手偷袭,张大了嘴,身子就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迅速干瘪,与此同时,无数看不清的牛毛小针从其口中喷射而出,密如绵绵细雨,避无可避。 女子眼神陡然一变,一股不曾有过的凌厉杀气席卷而出,手中的佩剑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杀意,宛若活物般流淌出来,顷刻间化作一团水球将女子包裹。 水球之外,无数波纹溅起,荡漾开来,那些牛毛小针皆被水球挡住,悬浮于空。 此等神技何人见过,无不为之惊叹。 女子原本好看的眼眸此刻已经布满杀机,纤纤玉手扬起,那团水球便又重新化作一柄利剑,女子转身,抬手,向着擂台的另一端猛然斩下。 伴随着一声摄人心魄的龙吟,一条碧绿蛟龙从剑中飞从,夹杂着无尽的杀意与剑气,将整座擂台撕裂。 碧水湖畔,蛟龙为伴;女子舞剑,亦是仙人气概。 第二百五十四章 第三局起始 第二百五十四章第三局起始 水龙震耳欲聋的咆哮让人不禁堵上了双耳,气势惊人,如江河迸流,兴风起浪,眨眼间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到了对手面前。 田供奉早已被吓得肝胆俱裂,面色苍白如纸,他原本以为这百发百中的一击定能让他挽回败局,可谁想那剑竟如此可怕,早已超出了凡人兵器的范畴,人间的废铜烂铁又如何能与之相比。 强大的水流剑气冲到面前,不用想也知道,这足以撕裂钢铁的激流打在人身上会是何等惨状,田柏的大脑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留下无尽的恐惧。 水波炸裂,空气为之一窒,田供奉僵立当场,并未被这剑气搅成肉泥,因为女子在最后一刻收了手,蛟龙被安抚住,改变了方向,几乎紧贴着他的脸颊升上高空,可也带走了大片血肉,使其面目全非。 回过神来,田柏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好似丢了魂,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口中还不停呢喃,说着不着边际的胡话,竟是被当场吓傻了。 女子收剑回鞘,散去一身杀意,这等小人还不值得成为她剑下的亡魂。 事到如今,便是明眼人也能看出这第二局的胜负结果。田供奉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意,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卫城的江湖从此也将失去这么一号人物。而经此一战,陆云裳注定会声名鹊起,尤其是她手中的这柄【碧水剑】,也必将会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传说有时也不仅仅是传说,也有可能会是真的。 陆云裳站在擂台边缘,静等城中的见证宣布比试的结果。 忽然,陆云裳顿感一阵晕眩感袭来,四肢变得软弱无力,像是被人一下抽走了所有力气,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离得最近的叶凡眼疾手快,在女子落地前将之稳稳接住,同时视线望向擂台的东角,那里,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内的神秘人正悄然收回手臂,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少年皱了皱眉头,这时感觉怀着的女子像是一下又有了力气,正挣脱着想要下来。 叶凡将陆云裳放下,女子道了声谢,脸色微红地与少年拉开了距离,倒不是说娇羞,只是她天生对男子多有抗拒,若是再这么一直抱着,说不定就会忍不住拔剑砍人了。 正要上台宣布比试结果的见证见到这一幕也是懵了,两边看了看,有些犯难。 “按照规矩,陆掌柜先下了擂台,当定为输!”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彻校场,循声望去,就见王家的少爷率先站了出来,公布第二局的比试结果。 众人面面相觑,这第二局完全是陆家这边单方面的压着打,无论是从过程还是结果看,陆掌柜明显技高一筹,当为胜者。可按照比试先前定向下的规矩,她也确实先下了擂台,而反观王家这边,田供奉虽然疯了,可人家人还在擂台上,就是像个傻子一样不是笑就是哭,哪还有先前的半点高手风范。 卫城内的几位充当见证的老人相互讨论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规矩不能改,无论双方实力如何,既然陆掌故先下了擂台,那么也只能算输。 如此一来,王、陆两家各胜一场,造就了一胜一负的平衡局面,关键就是看这第三场。 王守业听着最终宣判的结果,心里乐开了花。说实话,他刚才可是急得险些尿裤子,谁能想到陆云裳那丫头竟然会如此厉害,不知从哪拿了这什么【碧水剑】,将田胖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就在他心生绝望之际,没想到事情竟有了转机,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至于第三场,王守业完全不用担心,他觉得陆云裳肯定是把所有的底牌都压在了前两场上,只是恐怕她自己也没想到会阴沟里翻了船。 想着,王守业看向陆家那边最后一个还待上场的年轻人,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还一身的文弱书生气,瞧着就没多少实力。反观自己这边,可是有花大价钱从武城请来的绝顶高手,这有的打吗?没有,绝对是挨揍的份儿! 有了底气,王守业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坐回椅子上,喝着下人递上的清茶,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而陆家这边,当得知第二场比试算王家胜时,除了叶凡外,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韩当担忧道:“叶兄弟,待会儿要是觉得不行了,就赶紧下来,人家是大剑仙,输给他不丢人。” 韩米粒儿点点头,附和道:“【猪头剑仙】的大名早就就卫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了,很多人都等着看他出手,千万不要逞能,小心自己性命要紧。” 陆云裳自责道:“若是我胜了第二局,也不用叶兄弟上台了,要不这第三局我们还是认输吧。” 少年一脸黑线:“各位我这是要上台比试,不是去送死,能不能说些好听的。” 叶凡感觉袖口被人扯了扯,低头望去,女孩朝他竖起了一对大大的拇指。少年欣慰地摸了摸这丫头的头,感情还是有人相信自己的,谁知女孩下一秒就开口道:“要不你先把家当都留给我吧,万一你死了,我还有钱给你收尸。” 叶凡直接赏了她个板栗:“滚一边去,有你这么咒自己的衣食父母的吗?” 女孩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那你可得活着回来,不然我可要饿死的。” 叶凡笑了笑,跟众人道了别,缓缓走上了擂台,只是那背影在外人看来既孤独又无助,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味道。 等叶凡来到擂台中央,那黑袍神秘人也一同站定,两人面对着面,气氛安静地有些诡异。 原本喧嚣地观众席也一下没了声音,都一个个瞪大了双眼,深怕错过接下来的一幕。很多人猜测,接下来的一剑将会很快,快到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可能就已经分出了胜负,所以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为瞧上一眼仙人出剑,定会受益匪浅。 “未请教?”少年开口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柄剑,在铜锣敲响的瞬间,那剑便直逼少年咽喉而来,快、准、狠,速度堪比雷霆,电光火石之间,惊鸿一瞥。 竟是一柄凄惨雪白,完全由人骨堆砌而成的邪剑!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亡命骨剑 叶凡脚下一错,身子左闪,剑气飞速从眼前掠过。 轰然一声,观众席的下方蓦然出现了个剑孔,深不见底,铁板保护下的墙壁竟依旧挡不住这凌厉的剑气! 少年深深皱起了眉头,这一剑可是确确实实地想要他的性命,根本没有留手,攻击的还是咽喉要害,若是被击中了还不得是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叶凡想不明白,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算借了他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也用不得杀人灭口吧,况且彼此还不知道对方身份,哪来这么大的仇。 看台上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剑给惊艳到了,谁能想到随随便便的一剑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仿佛在它面前,一切铜墙铁壁般的防守都形同虚设。 只是众人光顾着欣赏黑袍人的剑法,却忽视了面对这威力惊人的一剑,擂台上的少年是如何躲过的。 “咱们认识吗?”叶凡看着对方,不确定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第二剑,顺势横扫,白骨剑上包含了一层无形的气膜。 叶凡眼神微变,聚气成刃! 巨大的剑光横扫而过,叶凡弯腰曲膝,身子后仰,同时伸出单手撑地,整个人凌翻了一圈,那惊人的剑气就此将整个观战席的下墙切开一道巨大裂缝。 叶凡回头看了看,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剑,这人将灵气聚集的同时又随剑气一同释放出去,使得原本就威力惊人的剑气瞬间又提升了数倍杀力,此等技艺,那姓段的疯子可没教过自己。 黑袍人似乎是个哑巴,没有理睬少年的疑惑,而是紧接着递出了第三剑,依旧是杀招,且杀意不减。 锋利的剑气冲击面门,只是这一次,叶凡没有再选择躲闪,而是直接一拳怼了回去,罡气与剑气激烈碰撞,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要被撕裂了一般,刺耳的风声响起。最终剑气被拳风击碎,而少年的手也挂了彩,滴滴鲜血坠落。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黑袍人已经欺身而上,迅速逼近。 叶凡也摆开拳架,浑然不惧,这人明显来者不善,他若再不动真格的,说不定死得就会是自己了。 两人都是修道之人,实力境界都远超凡夫俗子,交起手来起来,速度自然是极快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擂台之上,众人只能看见两道残影彼此攻防,你来我往,打的好不激烈。 从中央打到边缘,又从边缘打到半空,你一剑,我一拳,谁也不让谁,可以说比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台上台下都看傻了眼,此刻他们才发现,真正的高手对决,即使亲眼瞧见了,也未必能看得明白。 半空之中,黑袍人一剑猛然落下,叶凡双手护在身前,运足真气抵挡,可还是被一剑斩落,重重摔落在地。 黑袍人乘胜追击,单臂迅速舞动,一连释放数十道强劲剑气,倾泻而下,乍眼望去,就如一条凶猛大瀑,奔流而下。 “轰轰轰!” 少年坠落的方向被大量剑气倾泻,碎石飞扬,已经看不见人影,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心惊,没人能在如此可怕的攻击下存活下来。 突然,一声龙吟乍起,尘埃中,只见一条银色巨龙从地面升起,攀着那剑气大瀑,直冲云霄。 剑龙出海!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龙形剑气,黑袍人不为所动,任由那龙将自己一口吞没,随即就是几道剑光掠过,巨龙于空中被直接斩碎。 黑袍脚下虚空一点,人便如一道惊雷,垂直落下,又是轰然巨响,迷蒙的尘埃被磅礴的剑气吹散。 放眼望去,少年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造型奇异的木剑,正牢牢架在对方斩来的骨剑上。 叶凡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脸色也凝重了几分,随着对方一点点的力,他手中木剑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仿佛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这个人的剑术很高,甚至仅在聚气成刃这一块,就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叶凡暗暗心惊,他可是前不久才在武城经历了一场血战,怎么这么快就又对上了高手,而且瞧对方这架势,不弄死他是绝不会罢休了。 眼看自己雕的木剑即将破碎,叶凡干脆把心一横,单手握剑,同时一拳狠狠砸向对手面门。 对方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用意,竟摆出同样的姿态,单手出掌,稳稳接住了叶凡的拳头。 叶凡眉头一皱,右拳强烈刺痛感袭来,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黑袍人陡然发力,螺旋状的剑气绕着骨剑迅速旋转起来,叶凡手中的木剑仅坚持了片刻就被生生搅成了碎片,逼的他不得不后退,拉开距离。 叶凡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竟然多了个窟窿。 黑袍人张开手掌,向叶凡展示了一下刚才的暗器,原来在其掌心处竟然有根突起的骨刺,尖如利刃,刚才就是它刺穿了叶凡的拳头。更诡异的是,随着对方掌心处肌肉的蠕动,那根骨刺竟然又莫名其妙地收了回去,看着极为瘆人。 木剑被震断,叶凡相当于没了能硬接对方骨剑的武器,要是直接用拳头,只怕胜负还未分出来,他的血就会先流干了。 黑袍人抖了个剑花,手掌从骨剑上轻抚而过,又抬头望了望少年,似乎是在嘲笑他手中没有一件像样的兵器。 叶凡撇了撇嘴,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断剑,心中有了计教。段疯子教的聚气成刃虽然厉害,可也仅能对付一些寻常的江湖人士,要是遇上了真正的高手,还得看自己手里的家伙够不够硬。可惜,叶凡现在缺的就是一柄好剑,以前或许有,但可惜已经被他自己给气走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校场内立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喝彩声,刚才两人的激烈交锋可是给人赚足了眼球,一招一式都让人瞧着大呼过瘾,完全不像是一般江湖人的打斗,简直就是山上仙人的厮杀,各类剑技更是层出不穷,让人眼花缭乱,想来便是武城城头的排名战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同样还有个疑问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那黑袍男子是武城鼎鼎大名的“猪头剑仙”,实力超群毋庸置疑。可是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又是何许人也,竟能与之打得不分伯仲?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境的变化 第二百五十六章心境的变化 台下西角,韩家兄妹愣愣望着台上展现出非凡实力的少年,也是一脸懵圈。 “哥,你从哪找来的这位兄弟,怎么看着好像比你还要厉害?” 韩当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半边臀,回答道:“回来时在城门口遇见的,聊得投缘就带回来了。” …… 韩米粒儿无语至极,她原本还以为这少年是哥哥军中的同胞呢,感情自己这位哥哥也不知道对方底细,就稀里糊涂地给带回来了,这心眼大的也真是没谁了。 陆云裳牢牢握紧手中的剑,眼神凝重,台上两人的实力都强得惊人,即使是她,有碧水剑相助,面对黑袍人如此猛烈的攻势,只怕此刻也早已经败下阵来了,而叶凡却能与之抗衡这么久,足见修为不凡。 同时女子心中也是喜忧参半,她原本都觉得第三局胜利无望,打算放弃另谋出路了,没想到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却给了她莫大的惊喜,可同时心中也充满忧虑。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实力的修道之人,事成之后,可不是简单两句感谢的话就能还清恩情的。陆云裳很清楚,欠凡人的情与欠山上人的情,二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事后所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是极大的,甚至就连自己的身家性命可能都得乖乖送上。 台上,叶凡可没功夫去揣摩其他人的心思,他现在必须一心一意盯住眼前的对手,不知为何,叶凡觉得眼前这人给他的感觉极为诡异,刚才一番捉对厮杀,他也消耗了不少真气,虽然气息没有紊乱,可也抽空喘了几口。可这黑袍人,似乎根本不用呼吸一样,依旧静得像潭死水,这对叶凡而言就很不妙。 无法探查气息就无法预判对手下一次的出招轨迹,也就无法提前作出调整,只能被动接受。 黑袍男子似乎并不打算给少年过多思考时间,挑衅过后便直接拔剑来刺,角度刁钻,狠辣至极,更是瞄准了叶凡没有兵器的短板,两人始终保持着三尺之距,他的剑恰好能刺到对手,而少年的拳头却打不到他。 密密麻麻地剑影接连不断地袭来,叶凡被打得连连后退,勉强用拳风挡去了几处要害的攻击,可其余的部位却都纷纷挂了彩,不到一会儿,他已满身剑痕,模样更是凄惨。 不过叶凡并不在意,这些不过是皮外伤,不值一提,只要运转【魔心诀】便能很快修复,只是他并没急着做。在不清楚对手全部实力的情况下,自己最好也要留上一张底牌。 眼看就要被逼到擂台边缘,叶凡虚晃一招,故意露了个破绽,对手果然上当,骨剑袭来,叶凡脚下陡然发力,移形换影,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了黑袍人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出,直取对手后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叶凡的拳头即将命中对手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危机感油然而生,高手对决,除了修为招式的比拼外,有时个人的直觉也很重要。而这一次,叶凡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果断放弃即将到手的胜机,抽身后退。 下一刻,少年微缩的瞳孔中,便是无数苍白尖锐的骨刺突破黑影向他袭来。骨刺密密麻麻,叶凡虽先一步后退,可依旧在对手攻击范围之内,无法完全躲避,只能抬起双手护住面门,身上却结结实实挨了几根,平白又多出了几个窟窿。 叶凡向后滑开一段距离,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骨刺缓缓收回黑袍之中,面色更是怪异。 “你真的是个人吗?” 黑袍人转过身来,没有动静,少年面对的仿佛是个死物,没有感情,不会言语,仅是一件单纯的杀人的工具。 草屋呢,险些被地瓜噎死的少年正盘腿坐在草垛上,双眼紧闭,十指虚空不断变化,好似操纵着提线的木偶,嘴角透着阴森的笑意。 “打吧,打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地瓜少年为了这一战可是做足了功课,根据收集到的情报,他知道叶凡以往的几次交手,其实都是以武夫的拳头作为取胜的关键筹码。所谓的剑术,也不过是初学者水平,虽然看着眼花缭乱,还在武城博得了一个‘剑仙’的名头,但与真正的剑修相比,还相差甚远。 所以他对自己这具新到手的‘傀儡’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在增强剑术杀力的同时,也有了充足的防御能力。那些能从身体各处突出的骨刺,一旦附上真气便是最致命的杀人利器,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自信少年的拳头绝对无法打中。 回到校场内,观众席上的众人显得有些不安起来,他们可没听说过人的骨头还能像刺猬一样从身体内蹿出来再收回去的,这明显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吧。 台下,王守业可不在乎这些,只要能赢,管你是不是什么歪门邪道,他已经看到陆家那小子被打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只需再加把劲,这第三场比试就是他王家的囊中之物了。 叶凡看了看身上多出的几个血窟窿,又看了看对手,叹了口气,感觉有些棘手,可也仅仅只是棘手,不知为何,他却并不觉得畏惧,心情反而极为平静,丝毫没有在武城城头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 是对手不同了吗?还是自己的修为变强了? 叶凡摇摇头,似乎都不是,是心境上起了变化,可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 恍惚间,少年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台下,就是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女孩正高举着双手,没敢大声呼喊,只是倔强地瞪大双眼望着,眼眶红红的,似乎少年满身是血的模样将她吓到了,可也没有哭,噘着小嘴,依旧是两个大大的拇指,似乎是在提醒少年别忘了先前的约定。 叶凡笑了,发自内心笑着,原来此时此刻,他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少年抬起头,脸上的神情让黑袍男子微微一愣,似曾相识,手中的骨剑不觉微微颤抖,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恐惧。 叶凡的瞳孔出现了片刻的涣散,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句他自己都未能明白的话语。 “只要你们还站在我的身后,那么我就将无所不能!” 下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证到了何为真正的仙人之姿! 校场内,近百柄飞剑齐齐从主人的剑鞘内飞去,飞进擂台,环绕在那原本不知姓名,而此刻却惊呆了众人的少年身旁。 叶凡摊开双手,两柄飞剑便应声落入掌心,左右各一剑,四周还有百剑盘旋。 少年剑锋一指,你笑我没一柄好剑,却不知只要我想,处处皆是我的剑。 第二百五十七章 剑气激荡 第二百五十七章剑气激荡 看着场中御剑百柄且还游刃有余的少年,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名字“猪头剑仙”! 虽然这名字听着滑稽,可却没人敢笑,单是这一手御剑的本事,很多人就一辈子都学不会,更不用说一口气驾驭如此多的飞剑,还游离在身周,需时刻运气控制,更是难上加难。 观众席上的众人看了看自己腰间仅剩的剑鞘,又望了望擂台中悬浮而起的飞剑,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嘴巴,好让自己清醒一下,自己的佩剑竟然被大剑仙借去御剑了,这要是事后还能拿回来,不得回去当祖宗供起来啊,再不济,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都比别人多了些排面,名头说出去都响亮。 王守业死死握紧了手中的纸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如果那小子才是真正的‘猪头剑仙’,那么自己这个花高价请来的又是什么家伙。 黑袍人看着满天飞舞的飞剑,脖子诡异地扭动了两下,随即发出沙哑的声音说道:“花……里……胡哨的东西,好看,不实用,只会白白浪费你的真气。” 叶凡意外地笑道:“还以为你是一个哑巴呢,原来会说话啊。” 黑袍人森然道:“你……一直都是个麻烦,自私,懒惰,有能力却无所作为,只顾自己安逸,做事毫无顾忌,放荡,无规矩,该死!” 叶凡挑了挑眉头:“这么了解我,咱们认识吗?” 黑袍人摇摇头:“以前或许认识,现在不需要认识,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叶凡微微一笑,言尽于此。 “轰” 两人面前的空气被瞬间撕裂,双方同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擂台中央便传来激烈碰撞,无数剑光交错,叶凡双手舞剑,硬接对方骨剑。三两下后,手中皆借来的配剑硬声而断,叶凡不为所动,抬手间便又是一柄飞剑入手,继续与对方比拼剑意,且战且断,且断且战,原本坚固光滑的擂台转瞬之间就被双方的强大剑气撕裂,千疮百孔,纵横交错。 不仅如此,就连观众席与台下都被波及,各路江湖人士连忙运气抵挡,可也依旧有不少人被这两人的磅礴剑气震得面色通红,甚至口吐鲜血。 陆云裳第一时间挡在最前方,腰间碧水剑化作一面水墙将众人护住,美眸静静看向擂台中央,那少年舞剑的身姿虽然粗犷,毫无剑修出剑的飘逸灵动,可这一刻,他的剑意却是无与伦比的强大。 双方越打越烈,那不断迸溅而出的剑气宛如挣脱了束缚的洪水猛兽,到处肆虐,胆小的仆人早已吓得逃了出去,仅留下一些渴望见证结局的江湖人士,每每看到少年手中有一柄佩剑断裂,他们的心就跟着提上一节,因为那剑可能就是自己的,收不回了自然心痛惋惜,同时又不禁有些懊恼,为何自己不肯狠下心来买上一柄好剑,说不定此战也能出力不少呢。 光影交错,碎裂声起,叶凡手中佩剑再断一柄,还未提新剑,黑袍人抓住破绽,用骨剑架住少年举剑的另一只手,同时张开五指,一把扣住少年的面门。 “直接一骨刺打穿你的脑袋,看你死不死!” 掌心骨飞速刺射出,眼前却扑了个空,黑袍人抬头,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头顶。 拔剑,雷落! 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校场,这一剑出得极快,加上瞬身出其不意的效果,即使是修为不俗的黑袍人也吃了大亏。 叶凡飘然落地,看向前方,躲闪不及的黑袍人被斩下了一条手臂,滚落在旁。 众人心惊,难不成胜负就此揭晓,谁想那黑袍男子竟不慌不忙地将断臂捡起,放到肩膀上扭动了几下,然后,人们就看见这条本该被斩断的手臂竟然奇迹般又给接了回去,血都没留多少。 “耍……小聪明,幼稚、可笑。”黑袍人讥讽道。 叶凡一手剑尖点地,一手将剑抗在肩上,与其说是个深藏不露的剑仙,倒不如说是抄家伙准备随时出去干架的混子,不威风,但实在。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没有活人的气息,倒像是个提线的木偶,有名字吗?”叶凡问道。 黑袍人活动了一下刚刚装上的手臂,发现并无大碍后,回答道:“名字……我有很多,不过这具身体,我取名叫【排骨】。” 少年一本正经地问道:“是没吃过肉?”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叫这名字。” 黑袍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因为听着香。” 叶凡嘴角扯了扯,惋惜道:“你真没取名字的天赋。” 下一刻,黑袍人已拔剑冲来:“你也没有聊天的天赋。” 两人又迅速战到一起,剑光层出不穷,四周盘踞的飞剑就如同鸟笼,将两人围在中央,并不时有飞剑飞入场内。 黑袍人剑气凝聚,一剑斩出,叶凡抵挡不住,手中双剑尽毁。黑袍人快速逼近,叶凡躲过刺来的骨剑,一拳砸去,拳到半道却又生生止住,身子一扭,一根尖锐的骨刺紧贴着肩膀蹿出。 “没用的,等这些破铜烂铁用尽,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招架。” 少年身子一闪,再次施展瞬身之术,绕道黑袍身后,召来飞剑,扫向对方后颈。 可惜,剑未至,那根根骨刺蹿出,立马就成了天然屏障,斩不断,也进不去。 叶凡脚下一点,旋转侧身,收剑入腰,再一拔,便是一条龙形剑气席卷而来。 黑袍男子浑然不惧,以骨为盾,血肉之躯强行挡下,不见丝毫损伤。 叶凡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待那些骨刺收回,他又立马斩出一道强劲剑气,却被对手的骨剑斩碎。 叶凡后退了两步,微微喘息,似乎瞧出了一些门道。 “你身上的骨刺和手里的骨剑无法同时使用对吧,换而言之,同一时间内,你要么用骨剑攻击,要么用骨刺防御,但却无法做到同时进行,必须舍弃一样,是吗?” 面对少年的质问,黑袍人也不隐瞒,爽快道:“确实如此,时间有限,道具也并非完美,能改成这样就很不错了。” 叶凡点点头,说道:“那也就是说,只要我出剑的速度快过你骨刺伸出的速度,出剑的威力强过你骨剑斩出的威力,那么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是吧?” 黑袍人沉默了半晌,点点头,确实如此。 但前提是,他是否会给这少年足够多的成长时间。 第二百五十八章 新的剑技 第二百五十八章新的剑技 早已面目全非的擂台内,叶凡与黑袍人的交手仍在继续,搞清楚了对手的行动模式后,叶凡也不再仅仅跟那骨剑较劲,而是不断寻找机会,以御剑的神通对黑袍人的本体发动攻势,就算无法破防,只要能逼他施展骨刺,那么对方强大的剑意也会停稍稍滞下来。 可惜,黑袍人并不会傻傻的露出破绽,对于那些不痛不痒的飞剑,他直接用剑气将之斩落,一直隐藏着的骨刺也只用来防备叶凡的贴身肉搏。 叶凡试了几次,也都无功而返,反而借来的那百柄飞剑越来越少,眨眼间,竟就断得只剩十余把了。 如此全身都是‘剑’的怪物确实令人抓狂,就像是个刺猬,偏偏这‘刺’还厉害的很,扎到了可不是喊两声疼就没事儿了的,一路下来,叶凡血流了不少,却连对手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眼看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真气消耗越来越大,而对方的气势却丝毫不见减弱,叶凡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叶凡抬手一招,剩下所有的飞剑都聚集到面前,排成一列,剑锋直指对手。 黑袍男子冷笑道:“狗急跳墙?” 少年不为所动,心念一动,数剑齐出,自己紧随其后。 黑袍人扬起骨剑,刷刷几个剑花,就将打头阵的几柄飞剑尽数斩断,待少年登场,他才运足真气,一剑狠狠斩下。 叶凡双剑格挡,两人顿时陷入僵持,脚下擂台深深凹出一个大坑,四周剑气密布,即使是不曾修行的门外汉也知道台上那百米范围已然成了一片禁区,任何擅自踏入的人都会被这两人凶猛的剑气无情绞杀。 黑袍人手中的骨剑明显不是凡品,即使经历了如此激烈的剑术交锋,它的上面也依旧连个缺口都没有。而反观叶凡手中的剑,到底是借来的,已经开始承受不住这强劲的剑意碰撞,开始寸寸龟裂,就算叶凡用上了聚气成刃,也难改这品质上的差距。 “呯!” 双剑碎裂,叶凡早有所感,不退反进,空手入白刃。 黑袍人轻蔑一笑,找死!自己这骨剑早已炼化,心神合一,想用一双手掌接下,你以为你是云海宗的那个怪胎啊。 骨剑落得毫不含糊,少年接得也极为勉强,大半个剑身砍进了肩膀,险些将他就地斩成两段,可好在也还是接住了。 黑袍人轻咦一声,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就算接住了又如何,人还是要死的。 这位置,这时机,对黑袍男子而言,再合适不过了。 少年眼中,那密密麻麻的骨刺再次出现,迅速袭来,似乎是想将他刺个透心凉。 微风起,尘埃定,黑袍人眼前一花,少年消失不见,下一秒,无数骨刺就从其后背闪电蹿出,少年刚一现形,身体就被结结实实刺中。 “说了,耍小聪明,没用!” 叶凡强忍身上的剧痛,使用最后一次瞬身逃离到擂台边缘,整个人已经是血人,伤势颇重。 黑袍人对自己的预判极为满意,终究是少年心性,以为耍些小花招就能取胜,却不知,要单论实战经验而言,自己可是比现在的他强了几百年,若非这【排骨】只有观海境修为,又非他的本命物炼化,他操控起来只会更加厉害。 擂台边缘,叶凡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运转【魔心诀】修复伤势,要是再让血流下去,那他可就真得要输了。 黑袍人见状,不屑一笑:“垂死挣扎,就算治好了伤势又如何,你消耗掉的真气也不会回来了,还拿什么跟我斗?” 叶凡叹了口气,说道:“刚才已经说了,要赢你只需满足两个条件即可,要么速度比你更快,要么力量比你更强!” 黑袍人笑道:“是啊,可惜你一个都达不到。” 叶凡摇摇头:“话不要说得太满。” 黑袍人顿感有些异样,回过神来,耳边传来‘嗡嗡嗡’的剑鸣声,放眼望去,只见那些原本被斩断的飞剑碎片竟都不约而同地漂浮了起来。 少年剑指一挥,无数剑片便汇聚成形,一柄百米长的精钢巨剑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秀才说,剑意过强,没一柄好剑支撑不行,他让我以指代剑,我虽然能学,可也觉麻烦,谁说断了的剑就派不上用场的。今日,我就让你领教一下,我这借来的‘废铜烂铁’,是如何拿你的【排骨】煲汤的!” 言罢,叶凡运足自身仅存的所有真气,剑指一挥,巨剑便呼啸而去。 剑碎,剑心不碎! 【霸王剑——龙鳞斩!】 黑袍人顿感压力,这一剑威力非同小可,最明智的方法是避其锋芒,等到这小子真气耗尽再取其性命。 可就在他舞动手指,想要操控自己的傀儡撤离时,却猛然发现出了纰缪,由于骨刺还未全部收回,这具傀儡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待在原地硬扛,而这巨剑袭来的时机又刚巧打了个时间差,以至于这傀儡攻防两边都不占。 骨刺与骨剑无法同时出手是叶凡发现的第一个破绽,而第二破绽则是,随着骨刺射出的数量越多,收回时所需的时间也会更多,远不如骨剑来的干净利落。 地瓜少年回想起刚才的几次交锋,甚至从御剑百柄开始,到被他的骨剑一一打碎,难不成这小子就一开始就在下一盘大棋吗?为得就是这最后一剑,而那无数的剑片又恰巧能钻进骨刺防御的死角,斩杀傀儡的肉身,确实比一柄完整的飞剑要有用的多。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百米长的巨剑直接从黑袍的身上穿刺而过,无数的剑片更是如绞肉机般将其血肉一块块撕扯出,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仅是一具明晃晃的白骨,格外瘆人。 草屋内,地瓜少年无力地往后一躺,脑袋重重磕在草垛上,双臂捂着眼睛,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那人确实变了,变得会动脑子了,不再单纯的以实力碾压对手,懂得花心思了,这种来之不易的胜利想必会让他沉醉其中吧。 但很可惜……真得很可惜,这对最后的结果而言,并不会改变什么! 叶凡递完这最后一剑,整个人顿时虚弱无比,体内真气消耗怠尽,能站着已是勉强。 少年回头,颤颤巍巍地朝女孩竖起了大拇指,微微一笑,他遵守了约定,活了下来。 女孩也在笑,一边笑一边使劲搓着小脸,生怕眼泪会掉下来,让人看见会取笑。 就在所有人以为胜负终定,长长舒了口气时,突然,异变生起,那原本只剩下骨架的傀儡突然四肢爬地,如一只野兽般向少年扑来。 叶凡措手不及,被抓个正着,傀儡的肋骨就如铁爪般张开,将少年死死咬住,且浑身开始闪耀出诡异的符文。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谁能想到只剩一具骨架的人竟然还能发起偷袭。 草垛上,少年神色莫名,缓缓抬起了手掌,自言自语道:“馁,你知道吗?所谓的坏人,其最为高光的时刻,就是在临终自爆的那一瞬间,那烟火是存粹而美丽的,是独属于【恶】的浪漫!” 说完,‘啪’的一声,少年打了个响指,与此同时,远处校场的天空中骤然亮起了耀眼的光芒,火光四射,威力足以夷平一整条街!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旧黄历 第二百五十九章旧黄历 校场内,少年静静地平躺在地,看着头顶处绽放的绚丽烟火,神情多是无奈,果然一刻也松懈不得,只是可怜了自己所有的家当,还有那一块难得的‘方寸物’。 叶凡摇了摇,不再去想,虽然心疼,可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大不了下次回披霞山时再找那红衣女子要上一块,当初临走时瞧她山门开张,香火鼎盛,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东西。 也好在那具骷髅是个死物,叶凡急中生智,一收一抛,才能化险为夷,不然不要说是他,只怕整个校场都难能幸免。 恍惚间,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扑了上来,叶凡可是被吓出了阴影,好在瞧见两个熟悉的丸子头,这才放宽了心,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哭什么,我这不还没死吗?” 女孩将头死死埋进少年怀里,也不抬起来,闷声道:“我是心疼那些钱,都给炸没了。让你上来前先给我的,你看这下好了吧,啥都没了,以后跟着你准得饿死。” 叶凡被这丫头气给笑了,举起手便要赏个栗子,可想想还是放下了,不知为何,如今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许久之后,回过神来的众人才再次看向擂台时,神情各异,惊讶,震撼,憧憬,敬畏,只怕谁也没有想到,这第三局的比试竟会出现如此多的变故,可谓是一波三则,到最后交战双方更是直接上升到了近乎仙人的层次。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如此精彩的一场比试竟会出现在这小小的卫城之内,可以说完全不输武城城头的一战。 叶凡有些累了,以至于被女孩扶起时,脑袋依旧有些昏昏沉沉,也听不清这周围的喝彩与呐喊,只是目光瞥见台下正冲来的汉子时,少年微微一笑,倒头睡去,一梦黄粱。 擂台东角,当所有人都在分享强者胜利后的喜悦时,王守业却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自己竟然输了,他怎么可能会输呢?明明比试前他就胜券在握,怎么眨眼间就输得一无所有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狠狠望了一眼西角处春风得意的女子,男子愤然离席,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 残屋陋巷,地瓜少年收拾好行囊正准备出远门,屋外倒先来了位客人。 男子横做在一辆破旧的小推车上,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 “喝一杯?” 地瓜少年皱了皱眉头,左右看了看。 男人开口道:“放心,就我一个,要是带了别人,还谈不了话呢。” 少年摸摸脑袋,反正烂命一条,倒也很干脆地坐了过去。 男子取出酒杯给对方满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可还满意?” 也不知他问的是这酒还是别的。 少年没有回答,提起酒杯,先是闻了闻,又放到嘴边小酌来一口,微微皱眉。 “竹叶青?”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 “要我死?” 男人摇摇头:“这事儿谈不上谁对谁错,就像喝酒划拳,输了的总得认罚不是?” 少年眯眼眼睛,很是爽快的将酒一饮而尽,这酒确实还要不了他的命,可也足够他难受好一阵子。 “你早就发现了,故意中的套?”地瓜少年开口问道。 男子饮了一口葫芦中的美酒:“那人就像深夜里的一盏明火,总吸引着你们这些人前赴后继地找他麻烦,说真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有意思吗?” 少年摇摇头:“确实没啥意思。” 男人面露喜色,可少年又立马说道:“只是我这人就偏爱干些没意思的事儿。” 男人有些无奈,收起酒葫芦:“还以为你们这些大佬活得久了,能更通透些呢?原来也都是小肚鸡肠。” 少年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生气,因为这世上能让他生气且认真报复的也只有一人。 “知道为什么你不敢杀我吗?” 男人沉默不语。 少年指了指天:“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家主子是对的,而那人是错的。三座天下所谓的和平共存不过是个笑话,你等也不过是圈养在笼子里的鸡鸭鱼肉,哪怕是仙人境,飞升境的大能又如何?哪天主人想要拿你们当下酒菜了,你能不允?三座天下?弹丸之地,邀功献媚,争抢个头破血流,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说着,少年叹了口气:“那人有本事,能跳出笼子,得了赏识,从此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而是成了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手握屠刀,向曾经的同类下刀的‘人’。” 可惜,那‘人’的风光仅是一时,背后的靠山倒了,他也就只得乖乖回到笼子,受人欺负,这是罪,得受着,不然何来因果循环一说。 男子沉默半晌,半开玩笑的说道:“不怕他能跳出去一次,就能再跳第二次?” 少年也同样笑道:“我家主子能把他逼死一次,又为何不能再逼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次次让他万劫不复!” 男子摆摆手,起身离开:“罢了罢了,与你这人没得说,不如不说,晦气。” 少年也不挽留,将包裹背上,这次没能杀成着实有些可惜,不过来日方长,他又不是十人中最具杀力的那几个,等日后全部苏醒了,有的是时间陪那小子慢慢玩。现在嘛,先去外面游历一番,顺便找找自己当初藏着的家当是否还在,要是能拼凑出一件仙人境的骸骨,那可就厉害了,绝对比这手里的破烂玩意儿好使。 少年想着,手一招,眼前土里便爬出个黑漆漆的人影。他跳上去,让对方背着,像骑马儿一样,高声喊了声‘驾’!,那傀儡便慢悠悠地走了起来,只是瞧那速度,不比遛弯的老人快上多少,显得多少有些滑稽。 —————— 云海之上,男子摇着葫芦,思绪万千。 “没谈拢?” 男人的身后悬了一柄飞剑,竟能口吐人言,乃是天山剑宗的飞剑传信。 秀才叹了口气:“是没得谈,脾气大得很,看来想要去这病,还得从根上找。” 飞剑传声道:“【十豪杰】的排名越是往上,脾气、本事也是越大,不然如何敢与那人手下的【四圣天】抗衡。” 秀才发愁道:“关键现在对面是十个人,一条心,这儿嘛……呵呵,别提了。” 飞剑问道:“怕自己保不住?” 男人没有开口,打开塞子,喝了一口。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那人何须你来保,就像这次,遇了山,断了路,你给人家一把斧子,提点他如何去开山搭桥;他倒好,砍了木头,造了筏子,人坐上去,一路顺流而下,不但翻了山,过了河,还能沿路欣赏两岸的风景,这‘剑心’淬炼的,不比你当年厉害?” 秀才闻言嘴角不觉扬起,笑出了声,呛着了,又接连咳嗽起来。 飞剑最后说道:“还是早些回来看看吧,你那闺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剑法没练出多少,一身剑意倒是要把【剑池】内的诸多名剑都祸祸了。” 说完,飞剑便化作一缕金光,消失在了云海。 秀才仰头,见天边有一轮明日悬空,抖了抖手中的葫芦,不知何时出剑,才能将之斩落,大醉一场。 第二百六十章 名声在外 第二百六十章名声在外 迷蒙世界,天地昏暗无光,悬崖之上,一个孤寂的身影正艰难走着。看不见前方的路,身后是万丈深渊,他只有拼命前行,才不会跌落。 不知走了过久,十年,百年,千年,却好似原地踏步,少年有些累了,而身后那万丈深渊依旧静静地凝视着他,窥探着他。就在少年想要放弃,从这山巅上一跃而下时,一只小手突然从前方的迷雾中伸出,将他牢牢拽住,很暖,很安心。 叶凡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古灵精怪的眸子,女孩正坐在他肚子上,一口一口磕着瓜子,百无聊赖。 少年扯了扯嘴角:“你在干吗?” 苏三十三回答道:“大个子让我看着你。” “所以呢?” “在看呀。” “……” 少年摆摆手,女孩便老老实实爬下了床。 叶凡起身,抚着额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女孩回答:“已经一天一夜了,大个子说你要是再不醒,他就要去找大夫了。” 叶凡点点头,从床上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胳膊腿都在,一样不缺,外伤也用【魔心诀】修复了差不多,可以说并无大碍。推开窗,阳光照入,少年眯起了双眼,有些刺目,但也暖人。 叶凡转生,朝女孩伸出了手,想带她出去走走。 苏三十三俏生生地来到少年面前,有些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拽了一小撮瓜子递上,完了还要数数几颗,深怕少年吃了不还。 叶凡咧嘴一笑,也没解释,这样也好,一大一小干脆就坐在门槛上嗑起了瓜子。 “对了,刚才你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女孩忽然开口说道。 叶凡有些好奇,笑问道:“哪里不一样了,是变高了,还是变好看了?” 女孩翻了个白眼,很是鄙夷,不过随即又歪着头道:“嗯,谈不上来,像是白纸破了个洞,为了不被看出来,就用米糊上了,反正感觉挺别扭的。” 叶凡手里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女孩似乎有着某种能看穿人心的本事,且一看一个准,她既然这么说,那么说明自己的身体确实起了一些变化,而这比喻用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时候开始的?”少年低声问道。 女孩想了想,回忆道:“就是擂台上,你身上的伤一下全好的时候,虽然看着挺神奇的,可总有种谈不上来的别扭感,像是治好的同时又掺和进了些别的东西,外面看着还行,里面却是一团浆糊。” 说着说着,女孩有些担忧地叫了起来:“这不会就是书上说的走火入魔了吧。” 叶凡收敛心神,赏了她一指头:“胡说八道,我要是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还有心思跟你在这儿嗑瓜子?” 女孩摸摸被弹的额头,觉得少年说的有些道理,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叶凡却在笑得同时提高了警惕,多次使用【魔心诀】竟然有入魔的危险,这件事儿黑箱子里的人可没告诉过自己,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馒头。 校场的三场比试,最终由陆家米铺获得最终胜利,获得了向绿柳庄供米的门路,这也是叶凡所期望的,只需搭上车队,那么剩下的路就顺风顺水了。 只是看着空荡荡的宅子,叶凡不禁有些疑惑:“怎么没看见其他人?” 女孩没好气道:“都去陆府了呗,你现在可是个大名人,每天排着队找你的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结交的,拜师的,就连攀亲的都有,大个子担心打扰你休息,就骗他们说人在陆府,所以现在那里啊可有的忙喽。” 少年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这些糟心事儿还是让别人去操心吧,他们两就在这院子安安静静地晒晒太阳,挺好。 事实上,陆府门前也确实成了诸多江湖人士的聚集地,人头攒动,围得是水泄不通。 韩当就如个门神一般站在大门口,在收拾了几个不听话的刺头以后,这些个眼高于顶的江湖人士才老老实实地排起了长队。名义上这百十号人是来讨要被剑仙借去的佩剑的,可明眼人都知道,索要佩剑是假,前来结交攀附才是真。可惜,陆掌柜这等精明的生意人又怎会不知,让管事在府前摆上一张长桌,将前来要剑的江湖人士一一登记在册,并保证事后定会送上一柄品质只高不低的宝剑,才算作罢。 而对于那些乱攀亲戚和胡搅蛮缠的主儿,韩当这尊门神也是不客气的,更是叫来了瘦猴跟几个同袍弟兄,遇见闹事的,直接三拳两脚打出去。 更滑稽的是,不知是何人暗中出价,竟让一个胸大臀圆的美艳妇人抱着十岁孩童上门哭诉,说是大剑仙的结发妻子,若是不见上一面,便要一头撞死在这门口的石狮子上。 韩当当时就被气笑了,指着妇人的鼻子骂道:“我兄弟今年不过十六,束发年纪,你这毒妇脑子全掉胸口了吧,来说说,我兄弟是何时与你结的亲,儿子都这么大啦!” 妇人哪里知道那剑仙竟是个少年郎,这乌龙闹得,当即羞红了脸,拉着孩子就跑。可怜的娃还一脸不舍,临走时还问:“娘亲,不是要见爹爹吗,爹爹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妇人更是无地自容,狠狠打了儿子屁股两下。 等秩序稳定了些,瘦猴几人来到韩当身旁,悄悄问道:“韩痞子,那叶兄弟当真是个大剑仙?” 韩当鼻孔中喷出两股热气,自豪道:“那还有假,我这双眼睛可是瞧得真真的,你们是没看见,那剑耍的出神入化。天地良心,要是我韩当嘴里有半句虚言,脑袋给你砍下来当球踢。” 瘦猴几人见他说着如此言辞凿凿,也是激动不已,彼此看了看,不觉紧握了拳头:“真他娘的带劲儿,咱们几个也跟剑仙喝过酒,这牛能吹一辈子了。” 韩当笑骂道:“一辈子哪够啊,我可还要跟儿子还有孙子吹上一吹,剑仙还在咱家睡过觉,给老子斟过酒呢。”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不出的快意。 —————— 韩家大院,“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看门的大爷正在午睡,没有反应,女孩只好自己去开。 轻轻挪开一条缝,女孩瞧了一眼,门外站了个衣衫褴褛的读书人,模样有些狼狈,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黑黝黝的,之所以说是读书人,是因为这人头上还绑了头巾。 “请问,有个姓叶的小子住这儿吗?” 女孩警惕地缩了缩身子:“你是谁,找他干嘛?” 男人回答道:“我是他邻居,来……” 话还没说完,大门就被女孩重重给关上了,只听里面传来男女的对话。 “谁呀?”少年问道。 女孩回答:“又是个乱攀亲戚的,借口都不会用,还邻居……咋还不说是你爹呢。” 门外,男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要是自家闺女愿意嫁人,那他可不就是这小子的‘爹’了吗?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第二百六十一章 礼物 第二百六十一章礼物 韩府的院子里,蓬头垢面的男子正抱着大碗,一口一口哧溜着面条,看模样是饿了许久,狼吞虎咽的厉害。叶凡又端上两盘佐酒的小菜,不忘提醒道:“慢些吃,可别噎着了。” 男人艰难地吞下一口,面色通红,赶紧拿出酒葫芦,往口中猛灌,这才挺了过去,完事儿继续吃。 韩家的厨娘回家探亲了,所以这顿饭算是叶凡亲手做的。小丫头好奇秀才的葫芦,想要悄悄拿过来,却被少年用筷子敲了敲指头,这才悻悻作罢。 “你这是被人抢了吗? 叶凡见秀才这狼狈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当初是谁夸下海口说要罩着自己,结果却落得这幅模样。 秀才含糊不清道:“也没啥大事儿,就是试了试用剑去砍太阳,结果没砍着,自个儿差点儿成烧鸡了。对了,有烧鸡吗?那玩意儿最下酒。” 叶凡无语了,答了声没有,不过晚上可以买来,中午就且将就些吧。 秀才点点头,也不计较,继续大快朵颐。 一旁的小丫头听了不乐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会说胡话的,拿剑砍太阳,你咋不上天呢,哦对,要砍太阳就得上天。 吃过饭,小丫头极不情愿地被叶凡打发去刷碗,而他则和秀才坐在院里唠嗑。 “这些日子去哪了?” “也没上哪,替掌柜的跑跑腿,办了些私事儿,回去好换些酒喝。” 叶凡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秀才居然还‘身负重任’,如今他也算入了‘登山’之列,所以自然也就明白家乡的那座小镇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少年笑道:“感情说要罩我也是顺带为之啊。” 秀才也不否认,专心剔牙。 “镇上现在怎样,大伙都还好吗?” 秀才啐了一口,吐出两粒菜叶:“还能怎样,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呗。老乞丐还是那副懒散样,躺店门口等死,偶尔从我这敲些酒喝,老不知羞了;掌柜的还是一年憋不出十句话,成天躲柜台后算账,我就不明白了,这么个屁大点儿的地方,除了我,谁还光顾他那破酒楼,老主顾也不懂卖酒便宜些,一根筋;夫子和雷老头偶尔在店里下下棋,喝喝酒,要不就是去河下游钓钓鱼,反镇上的小鬼全出去了,他们两倒也落得清闲,就是那棋力啊,埃,我也不好直言,两个臭棋篓子,输了就吹胡子瞪眼,真是没品;至于铁匠,还是那样儿,和镇上人的关系既不算亲近也不算疏远,守着他那媳妇还有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安分守己的很,听说最近还在试着自己酿酒,呵呵,就怕是糟蹋粮食……” 少年静静听着,听着这个以前无比熟悉,而如今却又变得有些陌生的小镇,心中感觉莫名,谈不上好坏,只是有些怅然。 听着男子滔滔不绝数落着镇上人的不是,少年回了一句:要不你回去再说一次。秀才立马闭嘴,双手捂着,贼眉鼠眼地四处瞧了瞧,随后一本正经地掏出腰上的葫芦,说道:“喝酒自然要配些糊涂话,不然怎么能尽心呢,来!老哥敬你一口。” 叶凡也不点破,谁不知道这男人在小镇上,多数时候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便也掏出了酒葫芦。 秀才看了一眼,问道:“养剑葫芦?” 叶凡摇摇头:“剑都丢了,要那玩意儿作甚?” 秀才撇撇嘴:“那我可不能与你的碰。” 叶凡嗤笑一声:“矫情?” 秀才拿脸蹭了蹭自己的宝贝葫芦,说道:“我这葫芦是仙家宝贝,有傲气,一般的母葫芦它看不上,自然也不愿碰。” 叶凡锤了男人肩头一拳,哭笑不得:“我现在可是穷得身无分文,就连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方寸物’也给炸没了,你还要在我面前摆阔?” 秀才嘿嘿一笑,手腕一转,不知从哪又拿了个碧玉葫芦出来,小巧玲珑,似乎还是个新的。 男人随手一抛:“送你了。” 叶凡诧异地接过,有些意外,酸秀才何时也这么大方了,平时一文、两文都要讨半天价的。 “给我的?”少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秀才点点头:“好好收着,货真价实的仙家宝贝,既能装酒,又能当方寸物使,是难得一见的冰心双玉‘福禄’。” 叶凡伸手摸了摸,细腻冰凉,手感极佳,确实是仙家宝物。心念一动,原本旧葫芦中的酒水眨眼间就装了进去,打开盖子闻了闻,竟有丝丝凉意,解暑最为合适。 叶凡忍不住喝了一口,眼神顿时明亮,明明是随处可见的米酒,倒入了这碧玉葫芦内,竟也成了琼浆玉酿。 男人的葫芦凑了过来,少年心领神会,二者碰撞,正欲饮,叶凡忽然留了个心眼,问道:“这葫芦该不会是母的吧。” 秀才哈哈大笑,回道:“瞎操心,和我这个一棵树上结的,老子敬儿子而已。” 叶凡点点,便饮了一口,回过神来可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到了晚上,朝中来了人,陆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韩家兄妹无法脱身,一并被留在了那,只得派下人回来知会一声。 “大个子和大胸女人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女孩放下手里刚买的菜,一进厨房就大声嚷嚷道。 叶凡放下手中的锅铲,点点头,消息他已经知道,也好在不是在韩府设宴,他本就是个喜静的性子,要是人多反而觉得别扭,不如现在安安静静地好。那位陆掌柜估计也是个明白人,所以才没供出叶凡的真正所在,即使朝中之人多方打听,她也以仙人作风虚无缥缈给搪塞了过去。 女孩见桌上已经放好了几盘酒菜,便贪吃地想要上桌,却被少年一个眼神又给瞪了回去。 “这些给福伯送去,路上可不准贪吃。” 女孩撇撇嘴,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 火灶下,秀才探出头来,笑道:“这丫头你从哪找来的,挺有意思的。” 叶凡专心炒菜,问道:“你能看出她的底细?” 秀才摇摇头:“看不出,但肯定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言出法随,定睛观心,哪一样不厉害?现在你救她一次,日后的福报肯定多不胜数。” 叶凡只是笑了笑,有没有福报不知道,但绝对会让人头疼。静下心后,又悄然看了一眼门外,少年心中呢喃自语:“该是她救了我才对。”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忠告 第二百六十二章忠告 接下来的两日,叶凡与秀才过的是极为悠闲,两人在院子里喝酒下棋,舞文弄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小镇的日子。 期间,韩家兄妹与陆云裳回来,见家里凭空多了个人,自然是很意外。叶凡只是向几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秀才,没啥别的,说是以前的邻居,待人和气,也帮过自己,就是有些费酒,要让大家破费了。 韩当是个爽朗性子,大大咧咧,听说秀才好酒也懂酒,当即拍案要来个不醉不归,可秀才是何许人也,也不用抬个十坛八坛,他这葫芦中的酒给韩当倒上两杯,这汉子一喝就满脸通红,醉得找不着北了,无奈,韩米粒儿只得扶哥哥回房休息,免得他再丢人。 陆云裳则想得更多一些,能与大名鼎鼎的‘猪头剑仙’做邻居,显然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而在秀才给韩当倒酒时,她腰间的碧水剑不断传来的轻微蝉鸣更是印证了这一点。当问及叶凡帮了陆家这么大的忙,想要什么报酬时,少年的回答却让女子很是诧异。 “真的只需替剑仙大人还完那百柄佩剑即可?”陆云裳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问了又问。 叶凡点点,他也很无奈,如今真是穷得叮当响,除了贴身存放的钱袋外,其他家当都被炸成了灰,说他是吃白食的一点不错,所以能不被人追债已是万幸。 得到了少年的再三保证,陆掌柜这才彻底放宽了心,说实话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让对方看得上眼的,唯一仅剩的或许就是这副还算过的去的皮囊,为此还忧心了几个晚上,好在从韩米粒儿口中得知,这位剑仙的品味似乎有些特殊,并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却唯独对稚气未脱的小丫头感兴趣,甚至还专门买了暖床的丫鬟,时刻带在身边。 想到这,陆云裳不禁悄然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女孩正撅着屁股用木炭烧蚂蚁玩,此刻却似有所感,回头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容,然后做了个鬼脸。 女子赶紧低下头,竟有种被其一眼看穿的错觉,不禁有些心虚。 第三日,或许是在院内待得有些闷了,秀才建议两人去城外踏青,要是兴致高,他不介意再指点少年个一招半式。 叶凡听了很是无语,当初也说要指点两招,结果还真就两招,一纵一横,谈不上有多深奥,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最为实用的两招。 说走就走,一刻也不耽搁。 叶凡刚打算开门,却被秀才一把拎住了袖子。男人笑道:“如今你也算是顶了个大剑仙的名头,走门多掉价啊。” “啊?”叶凡张了张嘴,满脸疑惑,谁知下一秒就被秀才提了起来。 “剑仙,自然是要御剑而行的啊!” “咻”的一声,两人拔地而起,伴随着少年的惊叫声,卫城的上空当即划过一道流星,剑修御剑,破空飞升。 叶凡还是第一次尝试在空中飞行,不免有些惊讶。他虽能御剑,但还没试过踩着剑飞,更别说速度还是如此之快,迎面吹来的强风,险些让他睁不开眼。 秀才隔出一道气墙,少年还好受了些。片刻功夫,两人已经飞出了卫城,来到一处风景秀丽的竹林。 翠竹绿意层层,顶天立地,给人以宁静与悠远之感,极赋诗情画意。 “这地方如何?”秀才问道。 叶凡四处看了看,回答:“好!” 秀才又问:“好在哪里?” 叶凡走了两步,低头开始扒土,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脱口而出道:“有竹笋,能煲汤,还能炒着吃。” 秀才闻言哈哈大笑,问道:“我带你御剑在天上飞了一圈,你不往上看,为何偏偏往下看?” 叶凡挠着头,有些不解,反问道:“难不成上面还有鸟蛋?” 秀才真恨不得拿葫芦砸死这一脑子浆糊的玩意儿。 “除了吃的,你难道就不觉这地方的意境对一名修士而言,很有益处吗?” 叶凡闭着眼睛回味了一番,结果摇摇头。 秀才仍是不死心,追问道:“当真半点感悟都没?” 叶凡摸摸脸,有些尴尬,大概是觉得自己太笨了,没能体会出秀才口中所谓的意境是何物。 秀才叹了口气,倚着翠竹坐下,说道:“那你以后可得悠着点了。” 叶凡不解,问道:“为什么?” 秀才回答:“练气士与武夫不同。武夫破镜,靠的是‘纯粹’二字,纯粹的【勇】,纯粹的【魄】,纯粹的【心】,就像攀登一座又一座的高峰,无需想太多,肯吃苦,肯卖力,总不会太差。可练气士就比较麻烦,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次破镜也就意味着与这天地间的联系又紧密了几分,就像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是需要靠老天爷赏饭吃,才能有所收获,不然只会迷失航向,原地打转。而剑修又相当于其中的一次冒险,是在狂风暴雨中不断与风浪搏击,驰骋而行,船驾得够稳,才能乘风破浪,一往无前,而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船也是最坚固,最厉害的。” 秀才饮了一口酒,看着少年问道:“破镜这么快,一路打过来的?” 叶凡点点头,没有否认,离开镇子后,他可以说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总有麻烦找上门,躲也躲不掉。 秀才抚着额头叹息,其中缘由他自然知晓,这就是阳谋,赶鸭子上架,赌上一赌,能杀掉最好,杀不掉也要造些麻烦。 秀才说道:“剑修虽重杀力,可也不能一味的以杀止杀,剑开两刃,若是不懂得如何驾驭,伤人伤己!” 叶凡跟着坐下,双手倚在后脑,没有说话,道理其实他懂,从小丫头口中听到‘走火入魔’这个字眼时他就明白,自己如今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太稳定。 “可曾观过【海】了?” 叶凡点点头,知道秀才说的不是什么真的大海,而是指观海境。 “没有寻到?” 观沧海而寻一粟,练气士的神通演变,剑修的本命飞剑皆藏在其中,就看你找不找得到。 叶凡摇摇头:“是没敢去找,怕找到了,就忍不住想找人试剑。” 秀才微微愣神,笑道:“你小子脑瓜子不灵光,直觉倒是准得很。确实,一堆碎剑你都能玩出花样,要是握了柄好剑,得死不少人。” 叶凡翻了个白眼:“能不幸灾乐祸吗?” 秀才摆摆手,给了个忠告:今后武夫的境界能破则破,送来的武运不吃白不吃。而练气士的境界,一定要死命压住,不管有多想越过那道门槛,都得控制,不可图一时之快,只有观过了足够深,足够广的‘海’,最后所寻得的才会是最好的。 叶凡好奇地问了一下:“你当初压境压了多久?” 秀才笑了笑,回答道:“我十二岁越龙门,十三岁闭关看海,出关时不多不少刚好十年,随后一人一剑,鲜有敌手。” 少年面如死灰,想了想,那以后还是专心练拳吧,练剑真是太麻烦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笛声伴老狗 第二百六十三章笛声伴老狗 春风和煦,竹叶摇曳,温暖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读书人在饮酒,而少年则在专心地挖着竹笋。 这时一曲悠扬的笛声传来,少年停下了动作,细细聆听,他虽不懂音律,可也觉得这声音悦耳,沁人心脾。 秀才则无动于衷,继续饮他的酒,如此高雅的旋律似乎还不如他葫芦中的一口酒来的惬意。 叶凡有些好奇,这笛声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使得人闻之便心静如水,不起半点涟漪。他寻着声音缓缓走去,约莫百步,有个年轻的小书童正盘腿坐在石墩上,身后背着书箱,手中是一支翠绿长笛子,声音正是从此处传来。 石墩下还趴着一只老狗,有些眼熟,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昏昏欲睡。 少年愣愣看着,不觉听得有些痴了,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就在此时一粒飞石突然射来,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书童的脑门。 “哎呦!” 小书童吃痛,惨叫一声从石墩上掉了下去,前一刻还昏昏欲睡的老狗立马站起,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瞪着出手偷袭的读书人。 秀才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一手搭在少年肩上,一手举着酒葫芦,面对老狗要吃人的视线不为所动,反而笑道:“来来来,我这儿正缺一盘下酒菜,狗肉炖青笋,有滋又有味呦。” 老黑狗正要现出真身,撕了这不知天高地后的年轻剑修,那书童却从后方爬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老狗的脖颈,这险些炸毛的畜生才平息了怒火。 “先生是读书人,我也是读书人,君子遇君子,何必捉弄在下呢。”小书童作了一揖,礼貌地说道。 秀才收回手,扣了扣耳朵,回答道:“我刚才在那睡得好好的,你非要吹什么破笛子,扰人清梦,不打你打谁?” 书童愣了愣,他也是偶然来到这片竹林,见此处意境深远,蕴含大道之气,便不觉有感而发,吹奏了一曲,契合这林中大道,却不想还有人会觉得不妥。 “那要真是如此,是学生孟浪了,还请先生勿怪。”书童很虚心地表达了歉意,作揖到底,就连称呼也自降了一阶。 秀才哈哈大笑:“肖子衿就是这么教你的,跟这老狗一样,在外边儿都夹着尾巴做人,逢人点头哈腰,这可对不起他昔日‘肖疯狗’的名号啊!” 老黑狗瞬间炸毛,龇牙咧嘴,眼神也变得鲜红。 书童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先生与家师有怨?” 秀才摆摆手:“谈不上,我认得他,他却未必认得我,毕竟我成名那会儿,他还是书院里的一个小小杂役,自然扯不到一块儿去。” 书童听了暗暗心惊,这段秘辛可是鲜有人知。 秀才的眼睛渐渐眯起,突然从葫芦中抽出一柄长剑,霎时间,整片竹林都被剑光笼罩,老黑狗四肢绷紧,如临大敌,面色变得极为凝重。 仙人境! 男人的剑锋缓缓抬起,指向书童:“你说,我要是在这儿杀了你,肖子衿那条疯狗会不会来找我寻仇?” 小书童面色苍白,不是被吓得,而是这剑意确实强得惊人,如置剑海,浑身动弹不得,他那点儿修为,在此剑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书童闭上了眼,无惧,坦然赴死,只是觉得有些惋惜,未能完成自家先生交代的事儿,白跑了一趟。 秀才咧嘴一笑,正要出剑吓吓这小子,突然腰间受力,被人一脚狠狠踹翻在地。 少年瞪着他,怒气冲冲道:“你有病啊!” 叶凡真是气得不轻,人家不过是在这林中吹了一曲,这秀才竟然就要拿剑砍人呢,哪来的道理可言?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书童与那老狗都微微一愣,堂堂一名修为深不可测的大剑仙,竟就这么被人踹翻在地,且看那神情,还没有半点怒气,反而觉得有些委屈。 秀才悻悻起身,拍了拍衣衫,笑了笑,他不怕这八境的老黑狗,但对少年的发怒却有些犯憷。心里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委屈。 那肖子衿可不是什么善茬,以前打架出了名的不要命,咬住了就绝不松口,所以得了个‘疯狗’的名号;现在是收敛了许多,不到处咬人了,改成对谁都和颜悦色的笑;可常言到,人越活越老,狗越活越精,肖子衿是老而成精,当了个‘笑面虎’,牙口非但没有变差,反而学会了内敛,磨得也是更加锋利。虽然平日里好像啥也不管,过的是避世的逍遥日子,可若真惹到了他,那可不是说两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在那谦谦君子,不争不抢的自在书院,这人可算是个另类。 秀才很想告诉少年,这趟绿柳庄之行可不比武城等楼轻松,弄不好还会被人家啃得骨头都不剩。他这是在被少年造势,告诉那肖子衿,不单他的牙齿利,自己这手中的剑更利。结果这下好了,少年这一脚可谓自断后路,想帮都难了。 叶凡可不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见秀才不说话,他只好先向那书童赔礼致歉。 一人一狗彼此看了一眼,书童心中疑虑多过惊讶,老黑狗则瞥了少年一眼,似乎有些明白当初主家为何执意要保他一命了。只是其中牵扯的因果大道,不是它一个看门的老仆能够拆解的,此行的目的也只是充当护卫,若是那剑仙执意出手,大不了拼上一条老命,破开天地,护身旁这位先走就是。 同时老黑狗心中也充满疑惑,如今浩然天下的大剑仙他虽不全认得,可也叫得上名字,像眼前这位,如此惊人的剑意,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练成,为何先前从未被人提起,像是被彻底抹去了一般。 有了少年居中调停,双方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不少,秀才似乎又转了性子,自顾自的喝酒,对那一人一狗再没兴致。只是偶尔看看少年天真的脸庞,暗暗叹息。 好好一座剑意竹林却给他人做了嫁衣,第二次出手却又被少年亲手打断,难不成这冥冥之中真有因果束缚,他这样的局外人,若是想强行入局,也不过是徒增笑尔。 男子泛起了愁绪,自出剑起,何时如此不自在过。葫芦一转,饮下一口青酒,五脏具焚,他哭笑不得,忧忧我心,万愁何解,答,唯一酒尔! 第二百六十四章 酸橙子 第二百六十四章酸橙子 回去的路上,几人结伴而行,交谈中,叶凡得知书童名叫‘丞子算’,一听就是个文化人,身后背着的那小书箱也极具考究。才料、工艺都是上上之选,打听后才知是人家师傅亲手所做,这让叶凡很是眼热,想着什么时候将这手艺偷学到手,然后自己也搞一个,嗯,不做书箱,要做个筐,之前那个差不多破了。 秀才像是收起了话匣子,一路上只顾喝闷酒,身后的老狗则时刻警惕着,大有风头不对就溜的打算。 “对了,酸橙子,你来卫城干吗?” 小书童眨了眨眼,这已经是少年第六次喊错他的名字了,不过好在他的修养极好,也不在意,从小师傅就告诫他,和人斗气是一件很失风度的事,像他们这样的文化人,要学会宽容和大度,凡事都先礼让三分,若是对方还不依不饶,那么……你就可以打死他了,毕竟除‘恶’也是行善的一种方法。 丞子算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来买粮食。” 叶凡有些疑惑,见他两袖清风,身后的老狗也不像是能驮重担的样子。 秀才瞥了对方一眼,说道:“你们书院出来的,不是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斤粟’吗,怎么也开始要这凡间的口粮了。” 丞子算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笑道:“圣人悟道,尚三月不知肉味,何况前辈这样的高人,不也喜欢喝凡间的酒吗?” 秀才撇了撇嘴,见少年又要变脸,他干脆大步走到前方,高声道:“笼中雀,池中蛟,未出天地自留心,山上仙人多岸然,不似人间屠狗辈,掌利,不仗义!” 叶凡不知秀才又在耍什么酒疯,也没在意,回过神来,几人已经到了城门口。丞子算道了声谢,就此与少年分道扬镳,叶凡挥挥手,见一人一狗走远了,便又赶紧追上了秀才。 “喂,那小书童惹到你啦?要处处针对。”少年开口问道。 秀才摇了摇头,他这样的辈分,针对一下肖子衿那条‘疯狗’还差不多,跟一个龙门境的小修士过去不,那才是贻笑大方。 叶凡想了想,忽然说道:“那人看着不像是个坏人。” 秀才笑了,说道:“你才见过几个山上人,就敢这么大言不惭。” 叶凡争辩道:“你看我一路上叫错了他那么多次名字,他都没有生气,可不比一般的山上人讲道理吗?” 秀才愣了愣,疑惑道:“你是故意叫错的?” 叶凡仰起头,自豪道:“当然,不然你以为呢?” 秀才一本正经道:“我以为你是真得傻。” …… 少年无语,他虽迟钝了些,可并不是啥也不懂的冤大头。一个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老邻居,一个是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这要相信谁,还用的着选? “那你也不用拿剑砍人家吧,要是真砍死了,不就显得我们多不讲理了吗?” 秀才拿葫芦敲了敲少年的脑袋,说道:“你这激灵劲儿要是用在正途上,百年之内必入仙人之列。” 叶凡笑了笑:“一百年太长,我更在乎明天能不能到来。” 男人的手突然一顿,眼神莫名,随后缓缓收了下去。明天吗?多么平凡而普通的字眼,可是他却知道,对眼前的少年而言,这或许真是一种奢望,毕竟,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大佬碍于规矩不会亲自动手,可其他人呢,那些和他年纪相仿,修为差不多,却拥有更好的资源,更完美修炼途径的天之骄子们,他们难道不会来去抢夺这一份大道机缘? 一个赵天武就险些让他丢了性命,这还仅仅是在最为和平的北洲,再加上南洲、西洲,甚至天骄云集的东洲,少年今后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他的‘幸运’又能持续到几时。秀才知道,终有一天,少年会累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无法与一洲为敌,与一座天下为敌,更不可能与整个世界为敌了。 见秀才发呆,叶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会喝醉了吧?” 秀才回过神来,拍开少年的手,骂了声没大没小,转身摇头晃脑地走了。 叶凡笑了笑,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紧随其后,也学着他摇起了头。 ———— 城中,小书童漫步在街头,老黑狗不紧不慢地跟着,后者以心声告之:“那人就是主家要请的?” 丞子算点点头,反手从书箱侧面的暗格内取出一本小册子,翻至空白页,将少年的名字记上。 老狗晃了晃脑袋,城里的虱子多,远不如庄子内清静。 “看不出有多大本事,顶多算是天资聪慧,可这样的人,在山上最不缺。反倒是那剑修,身份神秘,修为不在主家之下。” 书童摇了摇头,毛笔在小册子上轻画了几笔,叶凡名字的后面便多了一根绿竹图案,随后他又加画了一笔,横过竹尖。 高风亮节?坚韧不拔? 都不是,他仅是觉得少年比他高了半个头,像竹子一样,若是能砍掉半截就好了。 “你觉得那少年稀松平常?” 老黑狗点点头,它知道书童是主家的得意弟子,可究竟得意在何处,却鲜有人知。 丞子算微微一笑,收起了小册子,现在少了那名剑仙的剑意压制,他才能慢慢推演起来。 “咱们来打个比方,若是您老遭了难,恰巧此时有位仙人境的剑仙前辈愿意出手相助,这个情您是接还是不接?” 老狗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道:“那要看还这个人情该付多大的代价?若是代价太大,可不值当。” “无需任何代价。” 老狗来了精神,想也没想就道:“那自然要接,平白多个强力的盟友,结下一份仙缘,何乐而不为?” 小书童撇了撇嘴,是啊,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谁都知晓,那剑仙明显有意出手,可那少年却亲自斩断了这份机缘,看似荒唐可笑,但细细品味起来,倒是有些意思。 自古以来,弱求强护,寡求众助,人之常理,今日倒是新鲜,不知该说那少年傻,还是该说他心善过了头。那剑仙明显有大神通,就算为此遭了因果也定能应付过去,何必你自己来扛。见过抢机缘的,还真没见过抢灾祸的,真是头铁。 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修仙修道,本就是条逆天改命的险路,头若不铁,又怎么敢登这山。 第二百六十五章 陪着 第二百六十五章陪着 日落时分,陆云裳匆匆来到韩家大院,告之了叶凡绿柳庄的人已经到达,并与她商定了买卖事宜。对方出手阔错,一口气就要走了陆家米铺近四成的粮食,且每年都需,并留下了一封文书,即是合约也是路引,上盖精妙法阵,只需带着便能准确到达绿柳庄。 听到这个消息,叶凡沉默了良久,啥也没说,只是一个人静静回了房间。 一路走来,多少艰难险阻,如今目标近在眼前,却反而有些不真实了。 少年静静地坐在床头,心里似乎有许多话要讲,可就一团乱麻,不知从何说起。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女孩扎着丸子头,口中叼着鸡腿走了进来,见少年闷闷不乐,便忍痛将手里的鸡腿递了过去,叶凡看了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苏三十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上了床沿,晃着两条腿,吃得自在。 “我要走了。”少年忽然开口说道。 女孩点点头,不为所动。 叶凡有些意外,伸出指头戳了戳对方的小脑壳,笑问道:“不问问去哪儿?” 苏三十三将骨头从嘴里拔出,满不在乎道:“问什么,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有什么好问的。” 叶凡愣了愣,低下头沉声道:“可能会很危险。” 女孩不说话。 “不怕吗?” 女孩天真无邪道:“怕什么,反正你会罩着我的对不对?” 少年没了立即回答。 “我以前也觉得自己能保护得了她,可最后才发现,她死得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 房间内变得极为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略显倔强的声音响起:“我不会死的。” 女孩说的是‘不会’,而非‘不怕’,两者虽仅是一字之差,意思确实天壤之别。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女孩跳下床沿,举起小胳膊向少年炫耀起来。 少年却没想往常那样取笑她,略带哀伤的眼神看着。 “留下吧,这里……” 话未说完,那小小的身影便直接砸了上来,将少年瞬间扑倒。 女孩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哭得梨花带雨,小手紧紧抓着少年的衣服不放,深怕他会就此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很奇怪,苏三十三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找了他好久,好久,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要是再分开,她肯定会很难过,心像要碎了一般。 “不准走,不准抛下我一个人,我会听话的,少吃一点也没关系,你要是敢一声不响地偷跑,我就……我就……反正我一定会追上来的。” 女孩撒泼似地捶打着少年的胸口,可又不肯下重手,每次都是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既滑稽又可笑。 自始自终,少年都沉默不语,静静望着头顶上的房梁,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哭累了,打累了,女孩竟就这么趴在少年的胸口睡了过去。 看着小丫头红红的眼睛,鼻涕眼泪更是糊了一脸,少年莫名有些心疼,替她擦拭干净,摸了摸脑袋,叹了口气,他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而这其中或许也带着一点儿私心。 一个人走真是太累的,有个人陪着,他就感觉自己能走更远,还能再继续撑下去。 —————— 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两日后,陆家也需要尽快筹备,源源不断地粮食从库房内取出,被搬上车,自是刚收成的新米,陆云裳对此次运送也是极为看重,更是决定亲自护送。 得到了少年应允,苏三十三又一下变得活力满满,像只喜鹊围着叶凡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有了秀才送的碧玉葫芦,叶凡决定临走前出门采购一番,毕竟先前的家当都给炸没了,虽说一日三餐都在韩家,可如今又要上路,自然是要多做些准备。 首先便是干粮,街头街尾转了一圈,苏三十三看上不少好吃的,蜜汁鸡,酸菜鱼……每一样都馋得她直流口水。叶凡捏了捏她头顶上的一颗‘丸子’,笑道那些东西放不住,要是想买些零嘴吃食路上解闷,不如瓜子蜜饯好些。 女孩听着似乎有些道理,便笑嘻嘻地光顾了那些热闹的点心铺子,自然是叶凡付得钱,女孩将东西装进自己斜跨的腰包内,拍了拍,鼓鼓的,心满意足。 小丫头虽口无遮拦,可在韩府的人气却是不小,听闻要走了,韩家兄妹也都多有不舍,这丫头平日里就是大伙儿的开心果,三言两语就能逗笑人。所以韩当很大方的送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马鞭,寓有马到功成之意。韩米粒儿则连夜缝制了这挎包,结实耐用,以备不时之需,看得出来,小丫头很是喜欢。 也好在当初在校场内的多是江湖人士,陆家一番运作后也走了不少,寻常百姓没能进去,也就不知晓这在街上带着孩子随处瞎逛的少年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剑仙’。 叶凡也乐得其见,逍遥自在。两人路过一个卖小玩意的摊位时,少年停下了脚步。 摆摊的是个模样敦厚的中年人,身材偏瘦,正用刻刀雕着一柄木剑,已经初具形象,手艺虽比叶凡差了些,可那夸张的造型却深受孩童喜爱。 不到一会儿,就有个男孩拉着母亲的手来到了摊前,与那中年人一番讨价还价后,买走了一副面具与一柄造型夸张的巨剑。小家伙虎头虎脑,剑举不动便干脆拖在地上,远远望去,还真别说,有那么一股豪侠气质了。 叶凡笑了笑,面具多是猪脸,卖的也最为紧俏,他低头,女孩正好斜着眼睛看他,两人似有所感。少年递了钱,却没选那最有名气的‘猪头剑仙’,而是挑了一副狐脸儿,与女孩儿的同为白色,戴上,一大一小倒是很配。 —————— 入夜,卫城百里之外,树影摇晃,一支两千人的部队正悄然集结,于必经之处的管道上设下重重埋伏。黑影各个甲胄防身,枪尖斧利,训练有素,一看便知是军中好手。 男子骑着高头大马,静静注视,手中黑扇轻摇,月色下是一抹残酷的笑容。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天落惊雷 到了临行之日,众人齐聚城门口,不仅韩氏兄妹早早做了准备,就连萍水相逢的瘦猴几人也都赶着来送行。 叶凡一一打过招呼,不失礼数。这趟卫城之行算是圆满结束,期间收获不小,当然也受罪不少,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身边多了个‘小尾巴’,见不着会想,见着了又烦,偶尔逗弄逗弄,也能乐呵许久。 韩当上前拍了拍叶凡的肩膀,爽朗道:“以后有空,就回来看看老哥,别的没有,酒肯定管够。” 叶凡笑着摇了摇手中的葫芦,对于这个心思单纯,性情豁达的汉子,他真讨厌不起来。 众人一番惜别,女儿家的自然少不了要抹去些许眼泪,不过这泪可不是替叶凡流的。看着在一旁互诉衷肠的两女,苏三十三使劲儿磕着手里的瓜子,越看越是脸红,忍不住还要啐上两口,似乎她们说什么,想什么都一清二楚,肉麻至极。 叶凡赏了小丫头一个板栗,这才转身与众人挥手道别。 车队缓缓出了城,浩浩荡荡,共有十二辆之多。叶凡没有骑马,一是没骑过,怕出丑;二是觉得那样不自在,索性和夜头小丫头挤在了一辆粮车上,背靠成堆的大米,心安还特有成就感。 陆云裳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换了身劲装的她依旧英姿飒爽,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又戴上了一顶轻纱斗笠,遮住了那姣好的面容。 秀才像是醉了一宿,整个人软绵绵地躺在米袋上,随着粮车晃晃悠悠,让一旁赶车的伙计瞧着心惊胆颤,深怕一不小心,这位爷就滚下去了。 一路相安无事,当车队行至官道中央,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响雷不断,随即大雨倾盆! 远处,马蹄声渐近,隆隆作响,路边的泥水被震得不断溅起。女孩手忙脚乱地从行李中取出大伞,给少年打上,很有眼力劲儿。 叶凡眯起双眼,望着远处迅速逼近的人马,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军压境,杀气腾腾,厚实的面甲覆盖了每一张脸,只留下冰冷的眼神凝视着猎物。大雨滂沱中,一股冰冷无情的肃杀之意陡然弥漫开来。 陆云裳牢牢握紧了手中的佩剑,雨水她倒不怕,出行前她就做了万全的准备,所有的粮食都用防水的布料遮挡,万无一失。但眼前这大军却让她始料未及,略作思量,她不禁杏眸一瞪,很快就猜到了幕后黑手。 在这卫国境界,有能力调动如此多部队还不被人察觉的,也就只有一人。 “王掌柜,既然摆出了如此大的排场,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远处的军中便有一人跨马而出,身穿甲胄,头戴羽盔,脸上满是不可一世的傲气。 “呵呵呵,陆掌柜果然玲珑心思,这么快就猜出是我啦?” 陆云裳强忍心中怒意,沉声问道:“王掌柜这是何意?私自调动守备营的军士可是杀头的大罪?” 王守业哈哈大笑:“私自?陆掌柜言重了,我舅舅听说此处有盗匪出没,这才命我前来带兵围剿,顺理成章之事,何来大罪之说?” 陆云裳气得浑身颤抖,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王守业竟会如此疯狂,冒着杀头的风险兵行险招,派大军围剿。她这边,算上护卫和车夫也不过百人,如何与这两千正规军较量,一旦开战,必死无疑。 陆云裳几次提起了剑,但最后还是无奈放了下去,她虽有些本事,可光凭一柄剑可不足以对付这千军万马。若是只身一人,那还有两成几率能躲过大军的追杀,可她带出来的这百十来号人可就要全交代在这儿了。 思虑再三,她也只好暂时服软,大不了事后再从长计议。 “王掌柜若是想要这绿柳庄的订单,何不早说,我陆云裳这就双手奉上,只求王掌柜大人有大量,能放我这些伙计回家与家人团聚,小女子在此感激不敬。” 说着,陆云裳从怀着掏出了那张路引文书,到底是仙家宝物,即使在雨中,也散发着微弱的银光,不曾打湿半点。 王守业闻言哈哈大笑,脸色陡然一变,阴沉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傻!调动两千军马来这儿就为了听你讲几句废话,然后我就会乖乖回去了。” 陆云裳收回手,低声问道:“那王掌柜的意思是?” 王守业嘴角邪魅一笑,摸了摸腰间镀金的宝剑,声音尖锐道:“自然是要你们全部死在儿我才能安心!至于你?放心,我王某人很是怜香惜玉,暂时还不会杀你,等挑断了你的手经脚经,咱两再好好翻云覆雨一番,然后……你会求我杀了你的,哈哈哈!。” 听着男人放肆的淫笑,女子终于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既已无退路,只能放手一搏。 板车上,女孩看向少年好奇地问道:“坏人是不是都这德性?” 叶凡笑了笑,也许吧。 叶凡从板车上跳下,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出手。两千人的大军虽是个相当棘手的麻烦,不过无需全部打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直都很实用,那王守业太过自信,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还站在最前方,不抓你抓谁,少了统御的人,剩下的军士再骁勇善战也会有所顾忌,到时就是他们的转机。 少年一步踏出,天空中却在此时猛然落下一道惊雷,紧随其后,时机把握更是精妙,电光火石之间,叶凡根本无暇顾及,眼看就要被劈成一具焦炭。 “还真有不怕死的?” 霎时,剑光起!剑气近!下一刻,原本还烂醉如泥的男人迅速出剑,一剑划过,满天雷光顷刻间化为无形! 剑二:断空! 叶凡还在震惊中,心想刚才莫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耳边就传来秀才的话,转头,男人已经拔地而起,冲上云霄。 “小叶凡,可知山巅处的仙人所见的是何等风景。” 声音朗朗,如洪钟大鼎齐奏,少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男人大笑:“那今日就让你瞧瞧,何为剑仙,何为仙剑!何为剑仙出仙剑!” 云海之上,有位身穿金丝黄龙道袍的老人,正闭目不动,一开眼,瞳中皆是惊雷。抬手,轻放,便是五雷轰顶! 男人出剑,雷光下压,两人错身而过。 剑十一:将敬酒! 老人无奈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如云般在风中消散。 堂堂龙虎山的大天师,九境巅峰的雷法修士,五雷尽出,竟连男人一剑都没能接住?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去也! 第二百六十七章我去也! 大雨依旧滂沱,雷声却已然不再,头顶处,男子双手拄剑,虚空而立,阳光透过云缝照射在身上。 众人不禁心头一颤,御剑在前,神人在天! 王守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眼前的一切已超出他认知太多。原以为车队中就一个用剑的小子难对付些,他也早有了损兵折将的打算,即使是用几百条人命,也要将其活活累死。甚至不惜以身作饵来到阵前,看似鲁莽,其实身后早已部下机关枷锁,一旦那人敢来‘擒王’,定叫他有来无回。。 也不知是否是时来运转,来时恰巧又在路上碰见个满身‘珠光宝气’的老道士,自称是被龙虎山‘驱逐’的大天师,为了那所谓的功名利禄,愿意出手相助。王守业起初也并不相信这老头有何能耐,直到他真施展了呼风唤雨的神通后才大呼仙人,甚至有了事后拜师学艺的打算,大道长生,谁人不想,只是苦于没有门路罢了。 但王守业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眼中修为通天的大天师,竟然一个照面就被人给斩了,还死的了无声息,这剧本不该如此演啊。 众人的震惊未能持续太久,因为下一刻,男人的剑已然落下。 王守业片刻失神,惊恐地转过头,那持仙剑的神秘男子就这么落在了千军万马之中。无声、无息,不见其有任何动作,下一刻,四周的空气、雨水便如火药般向四周席卷。 顿时人仰马翻,以男子为中心,百步之内顷刻间被清出一块空地。王守业亲眼瞧见一匹身负重甲的战马从其头顶上飞过,两股颤颤,险些摔下马去。 这还没完,男子单手举剑,随意一扫,面前十余骑便如柳絮般飘起,与那雨水一同在空中起舞。 男子嘴角噙笑,面向军阵后方,脚下轻轻一点,人已在百米开外,一路剑光交错,横行无阻,所有挡在其面前的人或马皆被斩飞,后又随着雨点落下。 车队中,少年看着不远处千军万马中行动自如,七进七出的男子,不觉眯起了双眼,全神贯注,指尖轻轻比划,默默记住那一招一式。 男人的剑意虽重,但剑气却不凌人,被斩飞的军士虽摔得七荤八素,丢盔弃甲,可也仅是些皮肉伤,更是没有出现什么缺胳膊少腿的惨状,这一点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回过神来的后方士兵很快重振旗鼓,也顾不得误伤战友,拉弓上弦,霹雳声起,便是百架机弩连射击。 男子一个急停,止步原地,手腕一抖,长剑悬浮,他有些调皮地用食指钩住剑翼,顺时反转。飞剑便绕着他围成了圈,叮叮当当,那些个穿石碎甲的弩箭就像是遇上了一面无形的铜墙铁壁,被飞剑悉数打落。 男子抬手,飞剑便又稳稳接住,朝着那控制弓弩的后方士卒虚空一点,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就像是得了将令,联珠成线,线又成剑,破空射去,那一排排强劲机弩即刻就被打成了碎片。 男子雨中舞剑,俊美飘逸,潇洒二字已不足评价,只是让人瞧得心神激荡,身处千万马之中,世间竟还有如此‘自由’之人。 打得兴起,男子取出腰间酒,边饮边舞,剑招也变得越来越洒脱,如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不伦不类。 少年瞧着却是笑了,因为男人在笑,他很高兴,那么少年也就随着一起高兴好了。 一剑破百甲,二剑斩千骑,三剑荡平这泥泞不堪的人间路。 闪过前方刺来的长枪,又躲过背后斩来的大刀,男子脚下一扫,几个倒霉的将士眨眼间就成了肉垫,男子躺上,举起葫芦,酒水夹着雨水一同倾泻而下。 男人饮完酒,大声喊道:“小叶凡,你说我这秀才的名号,是真是假?” 少年高声回答:“真真的。” 男人哈哈大笑,醉醺醺道:“傻小子,你说真,哪就是真的了?不行,今日我还非要显摆一下这肚里子墨水,叫你知道,我这读书人的名头可不只是喝酒喝出来的。” 剑起,风止,男子以剑代笔,以雨为墨,以这浩然天地为宣纸,一笔一划,道尽人间沧桑,仙人潇洒。 起身第一剑,笔落惊风雨,转身第二剑,风起走四方:第三剑,配酒下菜最是好:第四剑,收招止步,身前已无敌手,豁然开朗。 叶凡看着眼前聚雨而成的诗句,愣愣出神,它虽悬浮无空,可又像是扎进了少年的心里,久久无法抹去。 御剑乘风来, 降魔天地间。 有酒乐逍遥, 无酒我亦颠。 一饮尽山河, 再饮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 唯我,酒剑仙! 酒已饮尽,诗也写尽,缘分至此,不可不尽,。 男人最后看了少年一眼,后者也在看他,叶凡点了点头,秀才如释重负,仰天笑道:“我去也!”。 剑光冲天而起,将乌云破开,片刻之后,云收雨歇,大地重新回归太阳的怀抱,地上的众人却久久无法收回心神,刚才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实在令人难以忘怀。 两千装备精良的铁骑竟被一人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这就是真正的仙人,完全不受人间规则的束缚,活得是如此自由洒脱,甚至可以说是傲慢。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能奈我何? 王守业回过神来,面色逐渐癫狂,他不断大喊着让人继续进攻,杀尽这群劣民,可却无人响应,所有人都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军心涣散,双目无神,他们看着自己身上残缺不全的铠甲,还有断了的兵刃,久久无言。不知是谁起了头,纷纷作鸟兽散了。 “不准跑,给我上!杀光他们!” 王守业拔剑,高举着这象征权力与地位的将令,大声呵斥,但无人理睬,两千人的大军都败了,那人根本就不是凡人可以应对的,是神仙,他们竟然对神仙拔刀相向,今后遭报应是小,就怕还会祸及子孙,哪里还敢继续留在这里。 王守业被溃逃的军士撞得七荤八素,一不留神跌入泥水中,原本华丽的甲胄此刻也变得污秽不堪。 他狰狞地大喊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不听我的军令,信不信回去以后,我让舅舅把你们全杀啦!” 他还在大呼小叫,脑门后却突然挨了重击,当即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女孩手持棒槌站在后面,一脸不屑,骂了声:“聒噪!”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小师叔 第二百六十八章小师叔 当王守业决定暗自调兵马围剿陆家车队的那一刻,他的结局似乎就已经注定了,一个仙人境的大剑仙坐镇,谁有胆子敢来劫道。 至于那不曾透露过姓名的龙虎山大天师,却是个选则自污赴死的可怜人。也不知是何人幕后指使,将这半条腿都踏进棺材的人也用上了。 老人虽属龙虎山碟谱,是名正言顺的山上神仙,可也隐居多年,早已不问世事,此次出手,不求成事,而是要用这风烛残年之躯,将整个龙虎山彻底拉到少年的对立面上,无论起因如何,结果就是我龙虎山的一位前辈死在了你的眼前,那么这就是个死局,解不开,就要打。 而得罪了龙虎山,也就相当于得罪了整个庙堂。在北洲,无论哪个国家,哪个君王,凡求道者都奉龙虎山为天下道门正统,是独一无二的金字招牌。甚至就连帝王登机也要求山内高人算上一挂,卜吉避凶,既求国家风过的调雨顺,也求自己皇位坐的安稳。 不过这些上山秘辛叶凡并不知晓,此刻他正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细细体会秀才临走时的那几剑,攻防进退,刺劈点撩,招招精练,奥妙无穷。 苏三十三坐在一旁,知道少年是在干正事,也没打扰,就连嗑瓜子的声音都小了很多,轻手轻脚的。 王守业被人五花大绑的扔在后头,陆云裳正安排几名护卫将他送回去,并附上一封书信,相信以自家‘账房’的聪明劲儿肯定知道该如何处理。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即使官家面上有人的王家也担待不起。军权在皇家眼里一直都是一个禁忌,任何胆敢染指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白了,今天你敢能私自调军去‘剿匪’,谁知你明天会不会就悄悄调兵来逼宫,有一就有再,陆云裳知道此事一旦上达天听,那么王家在卫国多年的基业算是彻底完了。 清理完浪迹的道路,陆云裳指挥车队继续前进,时间有限,她必须在规定的时限内将粮食送达,陆家能否取代王家,成为国内新的勋贵就全看这一趟了。 女子心潮澎湃,面色不禁红润了几分,可惜带着斗笠,未能让人看见那一抹动人的春色。转头又望了望处在后方的粮车,女子跨下的马儿不觉放缓了速度。 陆云裳的马在粮车前来来回回走了几次,却仅是看着,不曾开口。终于,叶凡觉得不耐烦了,睁开了,看着对方问道:“有事儿?” 陆云裳酝酿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剑仙当真是你的邻居?” 叶凡点点头,随即不觉笑出了声。他觉得秀才应该会很厉害,但也没想到竟会如此厉害,一人战千军,还能于阵前饮酒赋诗,这逼装的不给满分都不行。 女子见少年莫名发笑也是一头雾水,就听他自言自语道:“别看秀才今天威风的很,但以前在镇上的时候他可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也就欺负欺负我这小邻居。家里的婆娘要是嗓门大些,他就能吓得洒掉二两酒。平时打酒也让我去,为啥?就怕被人半道截糊,白白花了铜钱还尝不到第一口,是个既小气又懒散的读书人。” 叶凡说着,揉了揉眼睛,雨水没有擦干净,又湿了一脸。他又怎会不知,两人这一别,可能许久都不会再见面了。不舍自然是有诸多不舍,可秀才毕竟是成了家的人,有家人要照顾,整天围着他转算怎么回事? 不过这份情少年始终记得,从小到大都不曾忘记,今后若是有机会,他定会请男人喝这世上最好最贵的酒。 陆云裳静静听完少年的话,便没有再问,驱马去了前方。 苏三十三凑到少年耳边小声道:“她觉得你是在胡说,那么厉害的剑仙怎么可能会夹着尾巴做人,难不成你那小镇上的人全是怪物。嗯,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又不好拂了你的面子,所以干脆就不问了。” 少年笑了笑,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反问道:“那你信吗?” 女孩点头如捣蒜:“你说的我都信。” 叶凡很是欣慰,这孩子没带错。 女孩又道:“谁会和傻子过不去呢?来,吃瓜子。” —————— 柳枝浮动,如女子婀娜的身姿迎风伴舞,四季长青的庄子内,中年男子坐在一方水塘前,既无竿也无线,只是看着那池中的鱼儿发愣。 忽然,男人叹了口气,像是想通了一般,脱去鞋袜,就这么将脚放进了水中。 身后的家仆瞧着震惊,忍不住问道:“老爷,这祈福鲤可是您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平日子不要说动了,就连外人看上一眼都舍不得,说是咱们庄子的风水,看一眼就少一眼,今日这是怎么了?” 肖子衿晃荡了两下自己的大脚丫,既心疼又无奈,那池水中的鲤鱼早已躲得远远的,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肖子衿叹了口气,说道“再花心思的东西也有用不着的时候,就像这池子,再清澈又如何,说白了还不是泥水一滩,不是喝就是洗。老爷我今天火气大,就拿它降降温了。” 薛三听不明白,但觉得老爷准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儿,且还是躲不过又挡不住的那种,所以只能独自在这儿生闷气。 “去,给你家老爷弄上一碗冰镇豆腐脑来,记得多放糖少放姜,我就在这儿等着。” 仆人领命,恭敬退了下去。 肖子衿又看向一旁的柳树,出声道:“回来就回来了,躲着干啥?” 树影后,一个带着老狗背着竹箱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作揖说道:“拜见师傅。” 肖子衿点点头,也不在意这小子干吗将自己的个子拔高了一筹,像个竹竿一样,他双臂向后撑在草地上,问道:“见着啦?” 年轻人点点头。 “怎么样?” 年轻人回答道:“是个狠人。” 肖子衿笑了:“真心话?” 年轻人想了想,摇摇头,补充道:“是个不要命的狠人。” 这种不要命不是指对别人,而是说那人对自己的性命不似那般看重,虽然一路走来,打的天昏地暗,且连战连胜,但几乎都是在为别人拼命,甚至是一些凡夫俗子的性命。这就是个问题了,这么做不是不好,而是那人没有分清楚主次,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谈何去保护他人? 见师傅不再开口,丞子算继续说道:“师傅为何如此看重那人,要是山庄需要,大可招来更有仙缘的。” 肖子衿屈指一弹,少年头顶大包,摔了个趔趄,一旁的老狗幸灾乐祸地叫了起来。 肖子衿又是一指,却没打它,而是弹起一条祈福鲤鱼送到了老狗身前。 “赏你的,下去吧。” 老黑狗欢快地跳了起来,叼起那鱼便跑得没影了。 丞子算摸摸头,从地上爬起,不知师傅为何动怒。 肖子衿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说你的小师叔了,要是让师祖听到了,是要挨戒尺的,咱们读书人可最重伦理纲常了。” 年轻人闻言惊为天人,那小子怎就莫名奇妙成了自己师叔了,那与师傅岂不是成了师兄弟的关系?这下好了,本就高了半个脑袋,现在更是连辈分都高一截了。 男人抬头望着天,也是头疼的厉害,他不明白老先生为何要整这么一出,将这麻烦兜进了自个儿怀里。这可不是什么投桃报李的佳话,那小子就是颗定时炸弹,要是炸了,是会死人的,不要说他这绿柳庄,说不定整个书院都得跟着一块玩完儿。 第二百六十九章 路途中 第二百六十九章路途中 叶凡跟着送粮的车队又行走了小半个月,一路上相安无事,并无风波,也就官道上的千人战总被护卫们津津乐道,想着这辈子能亲眼瞧见仙人出剑,也算是值了。 一路上,苏三十三这丫头也是个不肯消停的主,非要缠着叶凡讲一些以前的故事,恨不得将他家底都查个清清楚楚。 秀才的剑术高得没边,叶凡虽然记下了七八分,可也仅是记下,想要融会贯通还早得很,顶多学个三分形似,一分神似。有空了,倒也愿意和女孩聊一些往事,从小镇生活开始,到一路走来,无论具细,女孩都听得津津有味。 当少年说起小时候很长世间连饭都吃不饱时,女孩便会很大气地将手里的食物递给他,似乎这样那儿时的少年就不会挨饿了一般。 叶凡只是笑了笑,揉揉她的脑袋,并未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上没有人该理所当然地对他好,所以受冻、挨饿也怨不得别人。但也有那么一两个例外,会‘多管闲事’,那他就会记得,一直记得,人可以不记仇,但要懂得记恩。 陆云裳提着护卫打来的野味来到篝火旁,递给了叶凡,苏三十三抢着也要了一块,顾不得上面流着的滚烫油脂,就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陆云裳瞧着有趣,伸手想去摸摸,却被女孩一个灵巧的躲闪,眨眼就藏到了叶凡身后,继续啃她手里的肉,丝毫没有吃人家手短的觉悟。 陆云裳也不在意,孩子吗,总调皮的。 “叶先生的剑术如此高超,不知是从何处习来的?” 光大正大的询问对方功夫底细,在江湖上可是个大忌,但精于商贾之道,通晓人情世故的陆掌柜还是就这么问了出来,换做别人可能早就拂袖而去,修养好些的也会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可少年是个例外,吃着野味,脱口而出道:“有些是人教的,大多还是偷学的。挨揍挨多了,自然也就会那么一招半式了。” 女子笑出了声,她敢这么问是因为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拐弯抹角的试探反而容易生出嫌隙,还不如坦坦荡荡的好。 “叶先生自谦了,您的剑术当初在台下大家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说是这一招半式,那也是顶的厉害一招半式了。” 叶凡撇撇嘴,先生’这称呼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奈何女子能言善道,非要他从几个称呼中选一个,才显得尊敬。 叶凡想了想:‘剑仙’,‘大剑仙’,‘猪头剑仙’,‘猪头大剑仙’,‘大猪头剑仙’,‘叶先生’,好了,这些个令人头疼的称呼一起摆上面,想想能选得还真不多。 叶凡吃完手中的烤肉,话锋一转,开口问道:“想学吗?” 陆云裳怔了怔,随即脸上不觉露出了惊喜之色,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此举太过女儿态,不经有些脸红。 其实陆云裳确实正有此意,但她也知道一些个宗门大派都有不成文的规定,没有正规登门拜师,偷学是被人所不齿的。起初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听一下,虽然在外人看来她的剑术已经极为惊人,可只有她知道,其实这些年来她虽勤于练剑,可修为却一直止步不前,似乎是遇上了瓶颈。而先前之所以能在擂台上大放异彩,其实还是【碧水剑】的功劳,与其说是她在用剑,倒不如说是这剑懂她,能随心所欲地操纵。 只是在见识过叶凡的那场剑术巅峰对决后,陆云裳更加坚定,她手中的碧水剑应该还能发挥出更加惊人的威力,只是她修为有限,才使得这柄神兵失了往日的光彩。 如今叶凡愿意亲自传授两招上乘剑术,她自然是万分欣喜的。 只见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火堆旁,捡起一根树枝,深吸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然后瞬间出手,一纵一横,两道剑光之后便没了下文。 直到叶凡重新坐了回来,女子才扯了扯嘴角,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没了?” 叶凡点点头:“没了。”当初秀才就是这么教他的,说什么天下剑术无非纵横,当初叶凡觉得是被忽悠了,现在回味起来,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了。 陆云裳原本的惊喜和感激立马化为乌有,别有深意地看了叶凡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三十三吃完手里最后一块肉,舔了舔指头说道:“她生气了,觉得你是在耍她。” 叶凡无奈地摇摇头,他本就不太会教人,自己也是一路摸索过来,很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然也就是个花架子。 陆云裳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先前少年挥剑的方向,一棵大树上莫名出现了两道剑痕,极快极细,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如初,剑气不露,剑意却已然成形。 入夜,大家将马车围成圈,众人靠着火堆休息,虽有人轮班守夜,不过大家依旧没敢睡得太死,毕竟这荒山野岭的,多得是吃人的猛兽,稍有大意,就会沦为这群山中鬼魅的盘中餐。 苏三十三是个神经大条的孩子,吃饱喝足就靠着少年睡了,偶尔砸砸嘴,似乎还没吃饱,手舞足蹈地乱抓。叶凡按下她这不安份的小手,看着对方熟睡的脸庞,笑了笑。也不知咋想的,似乎和他在一起时,这丫头就一下没了警惕心,回想起当初两人见面时,她可是精得跟猴儿一样,处处小心翼翼,心眼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咋一眨眼就成了个傻白甜了呢。 此时一只小虫落了下来,林中扎营就是这点不好,蛇虫鼠蚁防不胜防,女孩觉得有些痒,突然抬手掌掴了自己一下,少年看的是心惊肉跳,女孩好像无所谓,抓抓脸,继续睡。 叶凡替她拨开一道发丝,借着月光瞧了瞧,有些红,好在没肿,擦些药汁就好。就在叶凡收回手时,突然愣了愣,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苏三十三其实长得不算差,只是原本瘦小的身躯和蓬头垢面的模样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她,如今仔细看来,女孩有些婴儿肥的瓜子脸已经初具美人相,眉眼之间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态,平日里被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误导,如今安睡下来了,却又仿佛变了个人。 叶凡觉得很是奇怪,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会给人一种成熟女子才有的妩媚风情? 第二百七十章 进庄 第二百七十章进庄 绿柳庄的大名叶凡先前就听过很多遍,虽不是正儿八经的仙家宗门,可名头却更胜一筹。师承【自在书院】,又有君子贤人的名头加持,在北洲境内当属一流,于文于武,外人都会给上三分薄面。 迷雾散开,庄子前,两旁柳树依依,随风起舞,少年不住的眨眼,心思百转千回,既期待又害怕。 小丫头握住了他的手,掌心全是汗,她有些疑惑,少年低头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陆云裳递上了拜帖,那梳着高高发髻,身穿儒衫的门童仅是扫了一眼,便笑着开门放行,这不禁让人意外。 仙家的规矩不是该多些吗?无需沐浴焚香,再斋戒三日? 一行人怀着忐忑且复杂的情绪进入了庄园,不禁眼前一亮,内部并不像众人想的仙气缭绕,也无奇珍异兽横行。反倒显得极为朴素,一眼望去,亭台楼阁,小谢池塘,一应俱全,与那俗世中的大庄园一般无二。 大管家薛三亲自接待,态度也是极为热情,招呼众人进屋饮茶休息,对于那一车车的粮食反倒没那么上心,甚至都没让人查验。 薛三接过陆云裳递过账目明细,笑道:“还劳烦陆掌柜亲自跑一趟,当真过意不去。” 陆云裳虽疑惑对方的热情,但沉浸商道多年,左右逢源,应对起来也是滴水不漏。 “先生客气了,贵庄能看中我陆氏米行,该是云裳的幸事。” 薛三哈哈大笑:“陆掌柜不仅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的很。” 陆云裳腼腆一笑,没有说话,宛如是个受到长辈夸赞的孩童,一眸一笑都让人心生亲切。 薛三继续道:“不过‘先生’二字我可当不得,在这庄内,可没人敢在我家庄主面前自称先生,薛三不过是个打杂的,以后陆掌柜这称呼可不能再说了。” 陆云裳心头一跳,眉眼低垂,说道:“薛管家所言极是,云裳受教了。” 这管事看似好客,其实心里却竖了竿秤,今日的热情是为了防止往后的麻烦,意思也不言而喻,两家仅是生意上的往来。 对于这一点陆云裳心知肚明,也不敢太过奢求,急功近利可是商家大忌,想要建立更深层次的关系,还得靠日积月累的往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才是上上策。 陆云裳本想安排伙计将这一车车粮食帮着搬进库房,薛管事却摆了摆手,指尖微起,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上百袋粮食便如羽毛般轻轻飘起,随即排着队整整齐齐地入了库。 叶凡挑了挑眉,一个小小的管事竟也有如此神通手段,这绿柳庄内当真是藏龙卧虎。 “众位兄弟一路舟车劳顿也是幸苦了,庄内略微备了些酒菜,若不嫌弃,吃过饭菜再走不迟。” 这话说的客气,可也不容拒绝,不等陆云裳答话,薛三又缓缓走到少年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轻声说道:“庄主在内院等你,请随我来。” 叶凡愣了愣,他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不料对方早已等候多时。 跟着薛三绕过蜿蜒曲折的走廊,叶凡不觉暗暗心惊,这庄内布局看似简单朴素,实则暗藏阴阳五行之道,一般人要是擅入,没有专门的引路人,只怕要困死其中。 一路上,苏三十三的手都始终牵着,左右张望,既好奇又紧张,脑袋牢牢贴在少年身后,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走丢了一样。 拐过最后一个长廊,眼前豁然开朗,叶凡抬头望去,不远处是一方宽阔池塘,水质清澈见底,中年男人盘腿坐在池塘边,似是在看鱼,又像是在看水,气质飘渺不定,说不清更道不明。 “老爷,人带到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薛三便退了回去,仅留下少年,女孩,还有那中年男子三人独处。 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寂静。 “你还是来啦。”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身子未动,脑袋转过,读书人的冠宇衣衫下,却是一副鹰视狼顾之相。 叶凡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不觉绷紧了身子,可心中却知道,这也不过是徒劳,眼前这个男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若真想痛下杀手,那他将毫无还手之力。 四目相对,少年没有答话,男人也没有再开口,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女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眼中充满了疑惑,怎么都不动了,难不成是被人点了穴。 不知过了多久,叶凡终于开了口:“这么一直转着,脖子不酸吗?” 中年男子闻言点点头:“是挺酸的。”说完这才将脑袋转了回去,然后起身缓缓走来。 “你不该来的。” 叶凡说道:“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要来。” 中年男子扯了扯嘴角:“那……要是我不给怎么办?” 叶凡想了想,有些犯难,似乎是在思考该用什么办法来说服对方。 “跟我讲道理吗?” 似乎是看穿了少年的心思,中年男子开口说道。 叶凡正要回答,突敢强风袭来,通体冰寒,还未作出反应,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整个人便瞬间倒飞了出去。 男人擦了擦带血的拳头:“可我现在最烦的就是跟人讲道理,尤其是和你讲道理。” 少年挣扎地爬起身,七孔流血,脑袋里昏昏沉沉,站都站不稳。 女孩尖叫着便要去找中年男子拼命,却被对方一个眼神直接定在了原地,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小丫头顿感晕眩感袭来,脑袋一歪就直接睡了过去。 肖子衿抬头,迎面一个拳头就砸了过来,他不屑一笑,脑袋一偏险险避开,随后又是一个肘击重重砸在少年的面门将他再次打飞。 “滚回去,然后找个山沟沟躲起来,或许这样还能活得长久些,相信我,没人会跟地里的虫子过不去的。” 少年不为所动,摇摇欲坠的起身,眼前一片血红,他伸手擦了擦满脸血迹,摆开拳架准备再战。 肖子衿有些意外,讥笑道:“打成这样了还不打算动用修为?把你会得全使出来吧,我就用这凡人之躯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山上仙人。” 第二百七十一章 新一轮的开始 第二百七十一章新一轮的开始 “轰!轰!轰……” 宽阔的内院里,不断传来剧烈的击打声,那瘦弱的身影一次次被打翻在地,可又立马站起。叶凡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全身的骨头几乎快要散架一样,但他不愿放弃,哪怕仅有一点希望,他都想试试。 叶凡没有动用修为,肖子衿同样没有,两人纯粹是以血肉之躯在搏斗,只是挨打的永远都是叶凡这一边,无论是速度、力量、体魄又或是技巧,始终都是男人这边占优,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一场不对等的较量。 又是一击鞭腿,叶凡被重重踢飞,撞在树上口吐鲜血,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 男子出手的劲道极为巧妙,似乎始终把握着少年的极限,每次出招都是伤而不死,更不会一拳就打晕,不杀,就是一点点地消磨他的意志,直到他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为什么还不运气?再打下去,你可真会死了。” 肖子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上沾了不少他的血,语气却听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叶凡背靠着大树,借力缓缓站起,没有回答,怕一开口这仅存的一点气也会泄去。 肖子衿有些意兴阑珊,眼角下垂,下一秒,少年便连人带树一起被打飞,合抱粗细的大树更是被拦腰打断,这一拳,极重! 叶凡匍匐在地,全身不住的抽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打碎了一般,努力想要呼吸,大脑却不听使唤。 男人皱了皱眉,走到少年面前,脚下一提,叶凡被顺势踢起,他抬手抓住少年衣领,又是一拳正中胸膛,叶凡立马吐出大口鲜血,胸膛起伏不定,努力喘着粗气。 “最后再劝你一次,回去……能活.要是继续向前,你……一定会死!” 肖子衿从不相信什么运气使然,他清楚地知道,这小子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地来到这里,一路上除了机缘造化外,还有诸多隐藏在暗处的大佬谋算,无论是何目的,结果都必将打破现有的修行界与人间的平衡。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等着浑水摸鱼的人有不少,可水若是太大,就会掀起惊涛骇浪,到时不要说‘摸鱼’了,所有人都将葬生鱼腹。 叶凡闭着眼,不知有没有听到男人的话,整个人安静地出奇。 肖子衿神色复杂,有些意外,打了这么久,他竟没从这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一丁点的恨意与杀意,这就奇怪了,这还是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敢与三座天下开战的‘暴君’吗? 那人积累下来的功德几乎与他造成的杀戮一样多,救多少人就杀多少人,反之亦然,仿佛天生就是善与恶的共同体,更离谱的是那人从不讲道理,更不守规矩,所以才使得三座天下都乱得一塌糊涂。 就是这片刻的愣神,肖子衿忽然感觉脸上一凉,一颗带血的拳头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中了他,或许他中途已经发现,但却并没有躲闪,可是一时的兴起,他心甘情愿地受了少年这一拳。 结果有些失望,这一拳毫无力道可言,感受不到该有的倔强与顽强,软绵绵的,就像是孩童的恶作剧一般,亲蜓点水,了无痕迹。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了来起,心里稍稍有了些气,不觉笑出了声。 “你连挥拳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叶凡摇了摇头,终于开了口:“这一拳,不是替我打的。” 男人微感诧异,视线不自觉地撇向不远处,原本古波不惊的心湖上竟荡起了一丝涟漪,虽转瞬即逝,可也确实存在过。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少年,少年也在看着他,就如先前初次见面一样,大眼瞪小眼。 良久之后,男人最终叹了口气,好言相劝道:“回去吧,人活一世不容易。” 叶凡笑着摇了摇头。 “真会死的。” 少年不为所动。 男人恼羞成怒道,大声吼道:“会死很多人的!” 叶凡微怔,想了想,给出了个看似可笑的答案:“那我就全救下来。” 肖子衿被气笑了,自家先生都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西洲的鸡汤和尚在佛前跪了这么多年,结果如何,也不过是保住了一洲之地而已;南洲的那个‘战神’,骁勇善战,戎马一生,结果又如何,当初跟随他出身入死的将士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不过是背上背着的亡魂又多了一重山;东洲的剑最利,修为也最高,仅凭一座浩然气,三座要塞便敢与整个深渊对峙,无数热血俊杰前赴后继地赴死,结果也不过是以命抵命,保持着脆弱而可笑的平衡罢了。 肖子衿心中有气,不过这气并非源自对那人的恨意,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南洲大战时,他修为有限,无法与众多有志之士共赴前线,斩杀妖族。讨伐深渊时又因北洲内乱而不得不留守后方,正当他日益精进修为期待着下一次惊天动地的大战时,却突然传来了那人的死讯,那一刻,无数人心中的信仰崩塌了。 他就这么死了,背负着所有的污名,在众多的唾弃声中陨落,死的毫无价值。不是死在斩妖除魔的大战中,而是死在了众叛亲离的暗算里。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可依旧保持着他的骄傲,即使最后一刻是与整个世界为敌,正如那美丽的烟火,绚烂过,璀璨过,可也在光影的长河中,转瞬即逝。 他或许不会是最后个名动天下的人物,可绝对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肖子衿其实也曾憧憬过,向往过那份自由,无拘无束,但时光的磨砺让他懂得,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什么乘风破浪,而是安定和谐。唯有心中有度,自成方圆,才能静水流深,源远流长。 可惜那人不懂,所以死了。 “但愿这一次,你能看得明白些。” 思绪良久,男人像是下了某个重要的决定,抬手一挥,叶凡被高高抛起,摔向远处,下面正是那一方池塘,池水清澈,摔不死人。 “噗通!”一声,少年如石头般掉了下去,一沉到地。 与此同时,结界外,整座绿柳庄就宛如黑夜中的宝石,散发出耀眼的绿光。 无数躲在暗处的大佬都同一时间感知到了异样,有喜有忧。 等了这么久,终于又要开始了。 这一次,又有几人能飞升,又有多少仙人将陨落。 仙、魔、妖,谁将会是最终的受益者。 此时此刻,世界都在颤栗!三座天下即将上演新一轮的诛神之战! 第二百七十二章 惊变 第二百七十二章惊变 沁凉的池水铺面而来,叶凡渐渐下沉,看似浅显的一方小池,却深不见底,陷了许久,头顶处的明日透过水波照下,如灯一盏。 叶凡的身体无法动弹,意识却异常的清晰,四周的水仿佛是灵性一般,不断围绕着他旋转。胸口处,那凝聚而成的一滴‘泪石’不断散发着温热,与四周的水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马灯一样的画面不断在叶凡的眼前闪过,太快,记不住,但却觉得莫名熟悉,仿佛是被遗忘的珍贵记忆。 岸边,男人缓缓坐下,世人皆以为三生石是一块被他藏起来的石头,却不知智者往往都反其道而行,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这样反倒不引人怀疑。 这绿柳庄便是他的宝贝,独一无二的宝贝,可知三生三世,如今那小子就沐浴在这光阴长河之中,观看着自己的前世今生,至于能看多少,能想起多少,皆因人而异,全凭造化。 肖子衿知道,自家先生既然让这小子来这,自然是有其用意的,可这又何尝不是一次豪赌呢?赌他本心是善是恶,又或者两者皆占。肖子衿在送他入水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从那池塘里出来的是个不曾改变的‘少年’,那便最好,他也会认下这送上门的便宜‘师弟’;可要是出来的是个所有人都不想再见的‘暴君’,那他也只好亲自出手,将这危机灭杀在萌芽之中。 时间走的太慢,以至于坐下没多久,肖子衿的额头上便冒起了冷汗,他深深皱起了眉头,转过身去,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却出现了。 小道士模样有些邋遢,脸上挂着痞气,正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肖子衿认得,不久前还见过,正是那个曾来庄内上插科打诨,随后又被老先生打去数十年修为的年轻人,那个被誉为道家近百年来难得一遇的修道天才,史上最年轻的道家天君。 高楼! 肖子衿叹了口气:“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你这名字起得还真名不虚传。” 邋遢道士微微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滑稽可笑,但却也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 男人的神色稍显落寞了:“我的绿柳庄可不是什么客栈茶馆,不要说一个修为高深的道家天君,就是哪里多了只蚂蚁我也能全数知晓,可你还是在这时出现,避开了我的耳目,只能说明我的庄子里,有人帮你隐藏了行迹是吗?” 小道士不置可否,与当初来庄上时的嚣张跋扈简直判若两人。 兵者,诡道也。 “出来吧,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正主若是不出场,这戏还怎么唱下去啊?” 肖子衿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他察觉不出那里是否有人,但多年的朝夕相处,他还是知道,那人挺喜欢躲在树后偷看的。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背着竹箱的少年缓缓走出,脚下跟着的是一条垂头丧气的老狗。 男人笑了,苦涩的笑,暗叹自己这双眼睛真该挖下来了,这么多年竟看不出家里养了两只‘白眼狼。’ 肖子衿神色复杂,看着越走越近的弟子,轻声问道:“何时投的道家?” 少年走到院中央,肖子衿原本惋惜的神情渐渐变得诧异,最后直接变为了震惊。 那人站在正中,道士与狗分立两旁,前者微微欠身,态度崇敬而谦卑,老狗更是匍匐在地,不敢抬头,不知是羞愧还是单纯的恐惧。 肖子衿一怔,随即放肆大笑起来:“这可真是失礼,失礼了啊,我是真没想到您这样的大人物竟然屈居在我这小庄里,潜藏了这么久,白白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师傅,就只为等这一刻。” ‘丞子算’的眼神空洞,毫无波澜,那是被人抹去了神识的表现,他既已不是他,为避免留下不必要的因果,还是除掉了一半的自己。 丞子算没有回答,两人所谓的师徒情分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以他的身份,即使只是一缕神念,也不是一个区区的书院君子可以比拟的,更何况对方并没有起身,依旧坐着,知道底细的人自然明白,这是随时准备应战的架势。 果然,下一秒,肖子衿的面前便出现了一架古色古香的七弦素琴,盘腿而坐,指尖已然碰上琴弦,大战一触即发。 高楼见状,寒声说道:“大胆肖子衿,竟然敢对掌教大人无礼。” 男人不为所动,他本就是条‘疯狗’,哪怕对方地位再高,本领再强,惹到他了,都要啃下一块肉来才肯罢休! 一旁的老黑狗视线来回扫视,它自然明白,如今这场面,想要善了是不可能的了,道家的人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它本不想趟这浑水,但那人带来的东西又逼得它不得不这么做。而最坏的结果就是,书院今日之后,将失去一位名声显赫的君子贤人,至于黑锅由谁来背,不远处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肃杀的气氛弥漫院落,当几人打算露面的那一刻,此处便已然是一方天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感知,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知晓。 书院的老头是个暴脾气,事后可能会大闹一场,但没有证据,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电光火石之间,肖子衿突感寒意袭来,是杀气,他迅速拨动一根琴弦,面前一道人影炸裂,尸骨无存。 肖子衿心头一颤,暗道不妙,竟然还藏了一个!但为时已晚,当他出手击杀那人的刹那,两位道家的高手便已经一同出招,以乾坤无形之力将其困住,肖子衿瞬间动弹不得。 微风吹拂,老黑狗龇牙咧嘴地看着眼前缓缓现形之人,眼中尽是鄙夷和愤怒。 从蛮荒而来的游历郎中现出真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丝毫没有因为被杀了一次而有所不同。 猫有九命,送你一条又有何妨? 宋命对老黑狗的眼神视而不见,向那道家手眼通天的人物行了一礼,后者没有反应,他也不在意。以对方的身份,要是受了他这蛮荒妖族的大礼,那才有鬼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小山贼 第二百七十三章小山贼 对宋命而言,这趟绿柳庄之行纯属意外之喜。此次出蛮荒入北洲,除了在边界上遭遇了些小挫折外,之后过的倒也逍遥自在。他本就是个懒散性子,知道披霞山的活玩砸了以后,也就收起了任务心思,想着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如在这北洲潇洒个几年再回去,却没想到阴错阳差地给他撞破了个大秘密,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浩然天下内的计算谋划宋命没多少兴趣,人打人,狗咬狗,多稀罕似的。但是身为蛮荒天下的妖族,只要能削减人族自身的战力,他也乐得其成,更何况这一次撞见的还是几辈子都未必能赶上的大事,要是不露个脸,回去如何有向众小弟吹嘘的资本。 为此,他甚至不惜动用了一枚【妖王令】,拉这老黑狗下水,正如人族有【皇】,一开口,就能让整个浩然天下的修士入南洲赴死。 他妖族的王令,也是不得不从的。 宋命不怕身旁这位‘大人物’会杀他灭口,众所周知,他本命乃是猫鼬,族人在蛮荒大军中也是担当斥候的角色,杀力不强,但保命的功夫却是当世一流。而他修为也不弱,又有大道加持,占了‘【空】、【无】’二字,想要彻底将他打得形神俱灭,付出的代价可远比斩杀一头仙人境的大妖还要费力,只会得不偿失。 宋命眼神微微闪动,这局面已经将被他搅浑,道家的人与书院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虽然不知道这条‘大鱼’他最后能分得多少,但即使是一片‘鱼鳞’也足够他回去交差了。 肖子衿身受大道压制,一身修为难以施展,出手的还是道家三大掌教之一,哪怕仅是一缕神念,道法依旧高得没边。他视线望向池塘,那人还在光阴长河中沉浸,不知还有多久才会出来。 令肖子衿意外的是,道家的人在制住了他以后并未再采取任何动作,同样是在等,至于双方等得是否一样,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时,原本平静的池塘水突然沸腾了起来,变得焦躁不安,大量的黑气从池地涌出,很快就将整个池塘染成了墨色。 肖子衿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遇上了。 高楼嘴角噙着笑意,似乎早有所料,看那池中的水越发浑浊,他知道这噩梦做的肯定很真实。 —————— 时光荏苒,不知几时,非顺应天地法则,却是倒流而去,万物起始。 茂密无边的大山内,骄阳烈日,当空而照。 树下,男孩放下缺了口的铁铲,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抬首,一十三座孤坟排列。 男孩赤裸着上身,皮包骨一般的身躯实在谈不上好看,埋葬完最后一位叔伯,他才虚弱地去河边饮水。 黑风寨是个登不上门面的小贼窝,小到官府连告示都懒得去贴,更别提围剿了。平日里搞些偷鸡摸狗的小勾当,主要还是打猎摘果为生,只有寨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会去山下‘砸窑’。 说是‘砸窑’其实也无半点凶狠劲儿,实在有些丢了山贼的脸。十几人抄着几把破铜烂铁咋咋呼呼地冲上去,抢上几袋大米,几只鸡就赶紧开溜。若是遇上点背的时候,就会有倒霉的兄弟被愤怒村民逮住然后一顿暴打,这时大当家就会拿出老大的气派,带上全部家前来赎人,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再将人领回去,那晚全寨人都得饿肚子。 男孩来到河边,胡乱洗了把脸,又狠狠喝了几口清凉的溪水,解渴但不顶饿,寨子里能吃得都被他找了个遍,再不寻个活计就真要饿死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些怀念大当家还在的日子了,虽然所有人都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 灭寨门的是一对初入江湖的年轻男女,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听着就很吓人。男孩当时还夸那姐姐长得好看,跟仙女一样,或许也正因为这一句话,让那少女心情大好,留了这小山贼一命,可惜他那些没出息的叔叔伯伯,让人一剑削去了脑袋,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小溪边站了许久,男孩有些累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他又紧了裤腰带,掏出一柄磨得锋利的小刀,打算去杀个人,顺便弄些吃的。 这个时候,后山会有个砍柴的樵夫,忙碌了一天,该是最为疲惫的时候,得手的几率会很大。男孩披上长衫,遮住背上的伤疤,被柴火打其实比被棍棒打还要疼,那些个小枝小节就像一根根的倒刺,会让人血流不止。 他不过是想讨要些吃的就险些被活活打死,只因为他身上背着山贼的名头,是坏人,就该死。 这一次他谋划了很久,暗中观察了那樵夫很多天,知道这时候他总喜欢一个人抽着旱烟静静看着太阳落山,背后全无防备,男孩想好了,一刀刺脖子,再一刀捅腰杆,那人绝对活不成。 这事儿谈不上报复,也无多少恨意,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在乎的也不过是那樵夫兜里还剩多少干粮。 男人孤身一人,宛如黑夜中独自觅食的恶狼,一无所有,自然无所畏惧。 就在他转身,打算潜入密林的时候,一声若有若无的啼哭声将他唤回,男孩猫着腰,又仔细听了听,确实是有婴儿的哭声。 他顺着声音来带溪水的下游,发现有个澡盆卡在了枯树上,里面有个婴儿,正无助地哭喊着,既弱小又可怜。 男孩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去救,溪水的下游有段四五米的落差,要是就这么顺势漂下去,这孩子肯定会淹死。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时,那拦着的枯树突然断裂,根本不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也就是在这一刻,男孩鬼使神差地扔掉了手中的刀,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溪水之中。 结果谈不上好,由于溪水太急,他虽然抱住了木盆,可也被水势冲得不轻,还磕破了头,等到他将婴儿平安抱上岸时,这小家伙竟然也不哭了,只是好奇地眨着漂亮的大眼睛,似乎是在打量着这个刚才救了她的人。 男孩很是纠结,还很头疼,一时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如何再养这多出来的一张嘴。掀开裹着的厚厚襁褓,发现是个女婴,吃得应该不多,男孩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 “那就先当肉票养着,等养大了就把你卖掉。” 男孩自言自语地说道,伸手戳了戳女婴肉嘟嘟的小脸,她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男孩一愣,随即便也跟着笑出了声。 那一天,他本该成为穷凶极恶的罪人,可因为她,他的心里多了一个名为‘良知’的东西。 所以当他失去她时,他也将不再是他! 第二百七十四章 前世今生,只因有你 第二百七十四章前世今生,只因有你 碧蓝如洗的天空,朵朵白云悠然自得地飘过。 时至秋后,山上的老梧桐树也失去了往日的精神,枯黄的落叶零零散散地落下,陷入潮湿的泥土中,这是秋天特有的沧桑。 距离山下不远有个村落,偌大的校场上,十几个年幼的孩子正卖力的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哼哼哈嘿’打着不知名的拳招。 这些孩子大都在十一二岁间,各个生龙活虎,虽显稚嫩,不过练得却是格外认真,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满是汗珠。 “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儿。” 村里的教头发话了,孩子们便都做鸟兽散,叽叽喳喳地跑开了。听大人们说,这拳法是偶然路过的年轻侠士所授,能强身健体,练好了打谁都不怕。 “欸,你们看,那个小山贼又来了。” 墙角跟,几个正吃着豆饼的孩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当即指着村口的方向,大叫起来。 其他孩子闻声望去,表情立马变得有趣起来。 村口处,有个瘦弱的男孩正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只血淋林的野兔,不断向村内张望。 “好可怜的小兔子,他怎么下得去手的,真是太坏了。”有女孩见了野兔的惨状,顿时不忍地捂住了眼睛。 “哼,在山贼窝里长大的孩子能算什么好东西,注定就是个坏人。”高个子男孩不屑地哼哼道。 “那怎么办,要是他以后长大了欺负我们怎么办呀?”女孩有些担心。 “不用怕,看我把他打跑。” 高个男孩冷哼一身,随后捡起地上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挥着起手臂就向村口扔去。十二岁的孩子,力气已经不算小,更何况还是天天练武,手臂尤为结实。 只见沉甸甸的石头在空中划过一个明亮的轨迹,随后重重砸在了邋遢男孩的头上。 男孩没敢躲,要是躲了,只会砸得更多,好在他也习惯了,脑门练得够硬,也就破了点皮。 这时,村内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上前一把抓过男孩手中的野兔,同时将一个竹罐塞进对方怀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男孩便转身离开了村子。 山路崎岖难行,他小心走着,脚下的破鞋一点也不合脚,便索性脱了下来,眼看就要日过晌午,他又加快了脚步,踩着碎石小路,三步并作两步,龇牙咧嘴地跑了起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他轻轻拨开了一出被藤曼隐蔽的洞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山洞不算大,十方开外,摆放着一些简易破旧的家具和几张动物皮毛。最里面是块天然形成的石床,男孩打磨一番后,铺上干草兽皮,做成了睡觉的地方。 石床上,躺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不满一岁,也不吵闹,很是懂事。 男孩来到床去,想要弯腰蹲下,不巧牵扯了脚下的碎口气,疼得皱眉,干脆直接跪下,将女婴抱起,取出从村里换来的竹罐,慢慢凑到她的嘴边。 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笨拙地伸出小手,抱起竹罐就往嘴里送。 淡淡的奶香传入口中,女孩原本雪白的脸蛋不禁红润起来,一口一口喝着,大半奶水入肚,这才舒坦地打了个饱嗝。又在石床上翻滚了一阵,玩累了这才沉沉睡去。 “咕噜噜。” 这时,男孩的肚子也发出了抗议的声音,小家伙吃饱了,现在总该轮到它了吧。 男孩疲惫地起身,打算去林子里碰碰运去,顺便看看几日前挖的陷阱是否会有收获。 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当你的背上有了难以卸下的重担后。 出了山洞,还没走出多远,天空中却此时突然落下一道耀眼的强光,将其笼罩,那一瞬间,男孩仿佛感受到了这世间所有的痛苦,浑身上下每一处皮肤都在经历着非人的折磨。 ————— 绿柳庄内院,那汹涌澎湃的黑水愈演愈烈,似乎是感受到了宿主的痛苦,变得异常狂暴起来。 “光阴长河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开始变得不稳定了。” 肖子衿面色凝重,深深皱起了眉头,人的记忆不会总是一番风顺的,最美好与最痛苦的往往才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虽然他不知道少年在池底究竟想起了什么,但看样子肯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天君高楼静静注视着池塘,呢喃自语道:“可别成了傻子上来。” 一旁背着竹箱的‘少年’沉默不语,天道的馈赠往往也伴随了巨大的危机,且馈赠越丰厚,危机也就越大。那人当初能受得住,是因为他够纯粹,只身一人,单纯只为一个‘活’字。而这一世,经历了如此多的糟心事,两世记忆交融,他还能算纯粹吗?还能承受得了这份独一无二的天道之力吗? 叶凡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变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甚至就连灵魂仿佛都要被撕裂来一般,这种感觉很不好受,让人想要放弃一切,一心求死。 心湖之中,那两个箱子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同样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尤其是那黑色的箱子,内部更是躁动不安,无数的声音疯狂地涌入叶凡的脑海。 “让我出去!” “让我杀!” “让我活!” …… 叶凡瞪大来双眼,七窍流血,看不见,听不见,脑海中那些无穷无尽地亡魂像是要将他分食,无论血肉还是灵魂,都一滴不剩。 “都给我闭嘴!” 少年的灵魂发生震耳欲聋的怒吼,无尽的凶暴之气彻底将这些声音淹没。 “这里的【王】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我的身体,我的意志,我的灵魂,只有我才是唯一的真实!你们这群伪物……只需乖乖听从号令,不许忤逆!” 随着少年的一声怒吼,一股油然而生的君王之气迸发而出,院落中的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无比强悍的暴戾之气,神情各异。 “看来是走了老路啊。” 高楼天君收敛心神,虚空取出一副八卦阵图,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肖子衿神色复杂,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吗?那人还是选择了以武力让众生臣服,不讲规矩,不讲道理,纯粹的压制和奴役,来彰显他的强大。 这不是一个好的结果,但也不能算是一个最坏的结果,至少他现在还不够强大,不够狡诈,学的不多,修为也有限,即使有了那份天道加持,也无法释放全部的力量。 可杀,能杀!这就是众人此时心中得出的结论。 而他死后,这份天道馈赠便会消散,至于各方势力能抢去多少,就全凭机缘,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道家将拔得头筹,说不定事后那东洲的白玉京还能再添一楼! 心湖之中,叶凡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层的阶梯,高不可攀,直达天际,顶端是一王座,漆黑深邃,骸骨雕镂。他踏上阶梯,一步步登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身周嘈杂,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而随着他越走越高,那些恼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讳莫如深的眼睛,伴着阴影,潜藏在无尽的黑暗中。无数双眼睛静静看着,他们在等,在等那个男人回归,在等他再一次统御他们,君临三座天下。 少年离王座越来越近,体内的暴戾之气就越来越重,他渐渐开始变得愤怒,憎恨,开始讨厌外界的一切,是如此嘈杂,甚至讨厌所有活着的,会发出声响的东西,连呼吸也无法忍受。他天真地想,要是把外面所有的生物都关进一个狭小的箱子里,那么是不是就能安静了,就没有那么多恼人的声音,没有那没完没了的抱怨,没有那令人生厌的叫骂,更没有那无助的求饶。 绝对的公平,绝对的正义,所有的生灵都将得到安息! 只是当这一切实现之后,少年再漠然回首,不知不觉间,他竟只剩孤身一人,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这世间,面对一个毫无生机的世界,他还剩下什么? 没有!唯有永恒的孤独!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都没了,他慌了,害怕了,像个无助的孩子坐在地下,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他不愿做一个孤独的王,做这世间最后的人。 骤然,一道婴儿的啼哭让他眼前的世界一下焕发了色彩,原本漆黑的世界照射进了光芒,顶端的王座在这光芒中分奔离析,无数的黑影像是遇见了天敌,争先恐后地逃进了箱子内。 少年欣喜若狂,他睁开双眼,看着头顶处那一抹亮光,温暖而祥和,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那来之不易地柔软。 现实中,叶凡躺在池塘前,气喘吁吁,他看向身侧,原本空旷的草坪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襁褓,白白胖胖的女婴正握着少年的指头,笨拙地往嘴里送,嘻嘻笑着。 那笑容是他见过人间最美的景色,不知不觉眼中的泪就流了出来,苦涩难明。 前世,你引我入水,洗去满身罪孽。 今生,你又拉我上岸边,带来无尽光明。 我欠你太多……却一次都没能保护好你! 筋疲力尽的他最后看了一眼笑容可掬的她,心满意足地睡去,只是眼角的泪依旧在流,不知是内疚还是欣喜。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院中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宋命一脸惊骇,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池塘边突然出现的女婴,片刻之后,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他就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却也在动身的瞬间被一缕金光击碎身躯,但他不管,依旧全力向那女婴冲去,已然不顾一切。 这个孩子,刚才在众人眼中,完全无视天地规则的约束,仅凭自身的意志降临到了世间,这一点,无论是道家的【六道轮回】,还是佛家的【涅盘重生】都无法相提并论,可以说,只要得到她,说不定就能弄清大道长生的秘密, 无数仙家大佬,追寻一生的秘密此刻竟出现在一个婴儿的身上,且还近在咫尺,如何不让人心动。 宋命完全无视了一旁还有的道家大佬,就是再被抹去几条命也无妨,只要能碰到那丫头,哪怕只是一瞬间,他就相当于触碰到了这世间的‘真理’。 古语云:朝闻道,夕死足以! 高楼受到的震撼更大,眼前的一切几乎颠覆了他所学的所有道家真学问,无需历劫,无需修心,更无需破开天道束缚,这孩子是如此降生的,难不成是那天地共主,冥冥之中就受天地眷顾。 所以在那猫妖动身的刹那,他才反应过来,虽然第一时间以道家仙术将其击杀,但奈何这家伙本命特殊,无法即刻灭除,想要再出手封印,已经为时已晚。 宋命眼看自己的手即将触碰到襁褓,四周的空间突然凝固,他身子一僵,无法动弹,随后又是一连几轮炸裂,被杀得只剩最后一条命时,又被某种玄妙力量拉扯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老黑狗露出鄙夷的眼神瞪着对方,在道家第一掌教的面前耍心机,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就是有些惋惜为什么没直接杀了,这样它也就不用再听这家伙号令了。 高楼天君冷哼一声,目露杀机。宋命灿灿一笑,知道事不可为,只得罢手,对方特意留了他一命,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要是还不识好歹,那他这几百年算是白活了。 少年沉吟了片刻,转身放下背上的竹箱,将袖口高高卷起,又一丝不苟地理了理衣衫,自知并无任何失礼之处,这才开始走步。 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精妙,尺寸分毫不差,不多不少,刚好一十二步,来到池塘后,他匍匐在地,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随即摊开双掌,极为虔诚,轻轻触碰襁褓,想要将之抱起。 襁褓中的女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极为不安,紧紧抓着少年的指头,小脸拧成了一团,大有你敢动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 一时间,这位坐镇白玉京顶峰,号称天上、天下皆无敌的大掌教有些犯难了。他看了一眼一旁昏睡的少年,面无表情,这因果何时才能断? 不如就在今日,由他来斩? 仅是一个眼神,叶凡的身上便亮起了丝丝裂纹,瞬间弥漫,眼看就要化为尘土。 却在千军一发之际,万籁俱寂。 大掌教起身,转头,原本在场的几人都被定住了身形,不单单是肉身,就连意识、元神也一同被停留在了某一时刻,再无感知。 不远处,凌霜傲雪,美人遗世而独立,雪白狐裘加身,一张狐脸儿面具更是遮住了那足以令世间所有男性都为之疯狂的魅惑面容。 【四胜天】最后一人,登场! 第二百七十五章 道家最能打 第二百七十五章道家最能打 狐裘女子该是生得极美的,虽被面具遮挡了真容,但那一身旗袍加狐裘根本无法遮掩住她傲人的身材,高耸的双峰与修长的美腿恍得人眼花缭乱,仅是站在那儿,无需言语,就已是媚态横生,若是多瞧几眼定会酥软入骨,欲火难消。 一向沉默镇定的大掌教,此刻脸上难得露出了异样的情绪,竟是一丝愠怒。 “你为何会在此?”他出声质问,语气古板生硬。 这是个意外,他不曾预料的意外,不曾推演过,更不曾想过。 女子摇曳身姿,食指轻轻搅动耳边银发,声音亦如百灵鸟般婉转悠扬:“您能想到的事情,咱们家的‘大头’会想不到吗?” 大掌教明悟,所以那人才只身入了蛮荒,为得就是将眼前之女换出来吗?【王】之头脑,确实不负盛名,不愧是受道祖钦点,是能立教称祖的人物,对这天道的推演竟可匹敌整座白玉京。 外界的人以为此次对绿柳庄的布局只是为了那小子今生的大道气运,却不知,道家经过无数个日夜,耗费大量心力人力,最终推演出的结果却是在那女婴的身上。 世人皆知道家有三位掌教,一个能打,一个会算,还有一个……最爱搞事情。现如今,最爱搞事情的被关了禁闭,到现在还没出来;而最会谋算的也闭了关,只剩下最能打的,一气化三清,天下真无敌,谁人不服? 都服,不服的早死了,就像当初那小子一样。 大掌教静静看着眼前狐媚般的女子,越看越是不顺心,换做是其他人,他早一掌拍死了,就算是那四人中的其余三个到场,他都不会改变今天的决定,大不了请来真身,将这群小辈一一揍趴下。 但偏偏来的是她,就很让人头疼,也知道准是那读书人刻意的安排,自知别人来了没用,才不惜自断后路,只身入蛮荒,从此以后仙不仙,妖不妖,浩然与蛮荒,早晚都不会容他。 女子能避开所有耳边出现在此,肯定也是做了诸多安排,大掌教思虑再三,一番推演便看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不由苦笑,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一枚【妖王令】、一块【三生石】,送信的送信,打掩护的打掩护,机缘巧合,本命同源,却在关键时刻冲开了女子自封的元神。 世人看不清,不知局中意。可怜登高去,转眼尘下土。 “值得吗?”他低声问道:“一个输的倾家荡产的人,即使能再站起来,也难有作为。” 女子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即使明知对方的身份放在整个浩然天下,那也是一句话都能让大地抖三抖的人物,可她却全然不惧,痴痴笑道:“那也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 男人大怒,抬手就要将身后的少年震碎! “你敢!” 女子一声冷喝,男人抬起的手定在半空,迟疑了片刻,还是要落下。 女子继续道:“二掌教说过不会为难他的。” 男人冷笑,拿道老二来压他这师兄,这丫头光长个儿不长脑啊? 眼看手掌就要再次落下,女子再次改口道:“祖师爷也同意了。” 大掌教动作一停,怀疑地看向女子,见她眼神有些心虚,便知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这话能信吗? 不由怒意更甚,浑身真气炸裂,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仙人来了也无用。 女子见状,干脆直接瞬移到了男人掌下,不闪不避,大有与那少年做一对同命鸳鸯的打算。 男人生生止住杀意凛然的一掌,他是真想杀了这小子,省得他活着继续祸害人。 可男人最终还是收了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仅留下一句:“好自为之。”顺带将女子那一身诱人的旗袍换成了严严实实的大棉袄,免得春光乍泄,便宜了哪个昏睡的傻小子。 女子看着男人离去,眼神别有深意,百年未见,他也不曾问过自己过的是否安好,更不提及那个在蛮荒苦苦等待了他无个数岁月的女人,难道他心中的大道当真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吗? 女子收起心思,俯下身,静静注视,羊脂球般的指尖轻轻抚过少年的面庞,替他擦去眼角的泪,随即莫名笑出了声,眼眶竟也跟着湿润了起来。 “傻瓜。” 即使封印了所有的记忆和修为,仅凭那一点似有若无的直觉,她还是觉得待在他的身边最好,只是今后那精致的小竹筐,就要再多一人了,她还没有试过,有些小小的遗憾,但至少此时,他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一人。 女子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左右瞧了瞧,随后摘下面具,缓缓凑下身子,就在红唇即将触碰到少年脸颊的那一刻,一声婴儿的叫声将她唤醒,立马霞飞双颊,做贼心虚般地将面具重新戴回,瞪了女婴一眼,撇撇嘴道:“就亲一下都不行吗?小气。” 被打搅了好事,女子也没有继续的念头,芊芊玉手虚空划过,院中几人的身上便飘出几缕金线,被她收回掌中,这是一段众人不该有的记忆,还是消去的好。 随即她又走回先前的位置,娇躯扭转,眨眼间又变回了那梳着丸子头的小丫头模样,躺下,摊开四肢,一气呵成,想了想,再无疏漏,心念一动,四周的时间才开始继续流动。 院落中,众人回过神来,脑中皆有些迷糊,像是平白少去一部分记忆。高楼看向四周,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掌教大人为何突然没了踪影。 肖子衿挣脱束缚的瞬间立马闪现到池边,见少年气息犹在,且无半点入魔气息,不由心中大定,只是不知为何,这里怎么多了个女婴? 宋命该是最郁闷的一个,感觉好像被人平白无故地打了一顿,还不知为什么,挠挠头,九条命一下丢了八条,想要慢慢恢复过来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老黑狗全程看戏,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它也不在乎,不过从结果来看,应该是那位道家的大掌教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同时也留下了少年的命,然后独自离去了。 至于几人的记忆空缺,应该是那掌教掩人耳目所为。想着,它忽然朝宋命叫唤道:“还打不打了,我还没出手呢?” 此言一出,宋命大汗,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肖子衿眼神不善,杀气腾腾地看来。 “滚,还打个屁啊!” 宋命狠狠啐了一口,转身遁去。先前有个大佬撑腰,他还觉得能杀个书院君子威风一下,现在靠山都走了,他又一下丢了底牌,再不跑,难不成留下给人当菜啊。 看着这猫妖离去,高楼觉得自己的处境似乎也有些不妙,暗道掌教太不讲究了,要走也不将自己带上。 “肖疯狗,君子动口不动手……” 话音刚落,回答他的是七道奥妙琴音,这位邋里邋遢的年轻天君就此灰溜溜地被赶出了绿柳庄。 肖子衿最后将视线落在老黑狗的身上,后者呜呜咽咽地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也不跑,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 “滚滚滚!一把年纪了装什么装,这个月别想有肉吃,再敢有下次,我就拿你这身老肉煲汤喝。” 老黑狗露出一排白牙,如蒙大赦,四条腿撒欢地跑,没肉吃就没肉吃,至少窝还在。【妖王令】对他这样的大妖也就只有一次强制服从的效果,怎会还有下次。 处理完这些琐事,肖子衿颓然地坐回地上,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少年,无奈苦笑。 “也不知是你运气好还是我运气背,这事儿弄得,太不让人省心了。” 少年了活下来,这也就意味着他选择遵循这世间的规矩,开始跟人讲道理,那么其他人也就得按规矩来办。 而他们【自在书院】,就是最能讲道理,最会立规矩的地方。 第二百七十六章 道家最爱搞事情 第二百七十六章道家最爱搞事情 道家某处不为人知的洞天福地,睡莲成景,湖心有一小筑,恬静淡然,算是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竹楼上,身穿道袍,头戴双鱼冠的男子缓缓推开眼前的棋局,身子一仰,平稳躺下,望着头顶处的房梁发呆。 “真没想到,那个铁面无私的大师兄居然也会手下留情,呵呵,这下三座天下可又要热闹起来喽。” 青衣小道童前来送饭,还是独孤一味的地瓜炖萝卜,男人难得没有嫌弃,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师傅,今儿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小道童好奇地问道。 男人便吃边笑:“自是好事,咱们吃完这顿就能出去了。” 青衣小童一脸不信:“师傅,您先前好像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不还是留在儿,掌教大人那儿连个屁都没传过来。” 话音刚落,小楼外就传来一道白玉京的念话,只有一字:“滚!” 青衣小童还在愣神,男子却哈哈大笑起来:“多谢师兄成全。”说完,身子抱成球状,在楼里欢快地翻滚起来,这似乎就是他特有的庆祝方式。 青衣小童回过神来,兴奋道:“师傅,咱们能出去啦?” 男人起身,理了理衣衫,又扶正倾斜的双鱼冠,顺手赏了自家弟子一个板栗:“还愣着干啥,陪为师出去溜达溜达。” 青衣小童立马欢快地叫了起来,转身一变,现出真身,乃是一头青色大水牛。 男人倒骑上牛背,伸手取来芭蕉蒲扇,随意一甩。青牛四蹄点地,一人一牛便化作流光飞出。 云海之上,现出真身的小道童还是有些不解:“师傅,大掌教怎么突然起了善心,放咱们离开了?” 男人躺在牛背上,翘起了二郎腿,蒲扇轻摇,惬意无比。 闻言,男人笑道:“发善心?你太小看你大师叔了,咱们这回可是要干正事儿的。” 道童仍是有些不解,正事何时会落到自家师傅头上,他最大的本事不就是把一件很简答的事儿搞得特复杂吗?白玉京的人都知道师傅办事儿不行,但搞事儿是真的厉害。 小童期期艾艾道:“要是正经事儿,我觉得还是让二掌教办好些,就算没有功劳,也不至于办砸的。” 男人重重拍了一下牛背:“对你家师傅有点儿信心好不,大事我何时办砸过?” 小道童撇撇嘴:“上回您说要搞个诱敌深入的计划,引蛮荒大妖入侵浩然天下,结果死了不少人,南洲都差点儿被灭喽。” 男人大怒,愤而起身,叫道:“那不是还没深入吗,谁知道那些蛮荒的大妖怪在边境就给人打回去了?” 想想就来气,这几乎可以说是他这道家三掌教一身的污点,本是做了诸多谋划,以整个离阳王朝三十万大军为饵,层层布局,以静制动,打算将整个南洲立为战场,一口气吞下蛮荒之地的百万大军,使之元气大伤。 可谁能想到不知从哪冒出了个愣头青,竟直接在边境上跟人家正面刚,使得他后面的所有谋划全部打了水漂,事后还被人查出他这位道家三掌教有勾结蛮荒的嫌疑,当真是泥巴烂在裤裆里,不是啥也是啥了。 所以说,这梁子他算是与那小子结下了。 青牛撇撇嘴道:“您看,正面打就能打得过的事儿,您非要搞什么诱敌深入,结果还不是白费力气,吃力不讨好。” 男子怒不可遏,狠狠揪着青牛的耳朵,疼的后者直叫。 “你这小犊子,究竟哪边儿的,有你这么埋汰你师傅的吗?” 小道童赶紧痛哭求饶,又说了不少动听的好话,这事儿才算过去。 两人虽然嬉笑怒骂了,没心没肺,却也不禁对当时的大事儿心声敬意。那一战,可以说是那人的成名之战,更是将【四圣天】的名号传遍三座天下。 回忆起起来,慕遥不禁感慨,那女子的声音当时听起来,确实有着不输男儿的巾帼气概。 千军万马前,女子白衣胜雪,拄剑而立,只听其一声高喝,振聋发聩: “以【人皇】之名在此下令!凡我人族修士,浩然子民,谁愿与我共赴南洲,斩妖除魔!” 那一日,四洲之地无数的能人修士,遮天蔽日般地从四面八方赶赴南洲,星光点点,汇聚成线,一眼望不到头,远比那离阳王朝的三十万大军还要震撼人心,这也是整座浩然天下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大反击,四洲之地不再各自为政,而是劲儿往一处使,将那蛮荒的百万大军打得溃不成军。 诸多大佬谋划许久的事情,却让几个小辈以一种极为简单粗暴的方式给办成了,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之后的深渊讨伐战更是将那人的声望提高到了极点,成了当时无数修士心中的信仰。 慕遥觉得那小子最后要是不那么作死的话,他们俩应该能坐下好好喝上一杯。可惜,一夜之间,无数人的信仰崩塌了,更多的是骂名不断涌现。 “暴君”、“屠戮者”、“刽子手”,整个修行界都在与之为敌。 那人不要山上有仙人,不要天上有诸神,断了所有人的飞升路,更是打算将天下所有的修行者都赶净杀绝,太荒唐了,一己之力如何能与这天地大道抗衡,身死道消便是最好的结果。 收回思绪,慕遥起身站上牛背,伸展双臂闭上眼享受这自由的清风。 道老二与那读书人做了约定,不方便再出手。老大又遇上了命中的‘克星’,空手而回。那道家还有谁能陪那小子玩了,自然也就只剩他了。 世人都以为他这三掌教不过是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不如道老大能打,也不如道老二有威望,背地里除了使些小伎俩再无他用。却不知,世间万物有阴必有阳,有阳亦必有阴; 庄羽善阳谋,而他慕遥则善阴断,活人之谋用不了多少,死人之计却是层出不穷,此次出山,他那大师兄也不是没有敲打敲打这小子的意味,那他也乐得其见,当初那屎盆子扣脑袋上了,现如今还没缓过劲儿来,走到哪儿都是臭的,外人见他也都避之不及。 那小子今后要是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那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胆敢做出出格的事,再坏了规矩,那可就不能怪他这三掌教以大欺小了,不杀,但使绊子那是没跑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成了书院的先生 第二百七十七章成了书院的先生 等叶凡从昏睡中醒来,已是两天以后,陆掌柜早已带着家丁离开,临行前还问了问,庄内的大管事回了句“带着娃,睡着呢。”便没了下文,使得这位精明强干的女子一头雾水,也不敢多问,怕是一路回去心里都系着结了。 苏三十三醒来倒是大大方方,在这庄内乱转,完全没将自己当外人,不到一天便和这庄上的老黑狗玩熟了,有事没事撵着它跑。老黑狗是敢怒不敢言,它如今可算是‘带罪之身’,要是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以肖子衿的脾气,说不定真把它给炖了,毕竟人家连道家大掌教都敢动手,不在乎它这寄人篱下的老狗。 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奇怪的是,老黑狗发觉自己在这丫头身边,竟有种老鼠见了猫的心悸感,小丫头说什么,自己要是不跟着做,就会不自觉的四肢打摆,气血翻涌,很不对劲儿。 清风杨柳,树影底下,少年抱着女婴轻轻逗弄,她笑容恬淡,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仿佛藏着许许多多的话,说不出,但少年都懂。 “都看一天了,真有这么好看吗?” 苏三十三从树上倒掉下来,原本的丸子头梳成了双马尾,酸溜溜地说道。 叶凡洒然一笑,没有回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女孩脸色微红,翻身跳下,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转悠,似乎掩盖那不经意间的羞涩。 远处,身穿儒衫的男人缓缓走来,叶凡便将女婴交到苏三十三手中,知道有正事要谈,女孩子家还是避开些好。 苏三十三吐了吐舌头,抱起女婴去找老狗,想着这么小,会怕狗吗? 肖子衿坐下乘凉,天公作美,难得的悠闲日子。 肖子衿开口问道:“想起了多少?” 叶凡摇摇头:“不多,十之一二。” 肖子衿点点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与人说一二,便是幸事。” 叶凡觉得这话好,取下腰间葫芦递去,人生如酒,不醉不归。 肖子衿没有接,说道:“喝你的酒,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有的是机会。” 叶凡也不勉强,打开自饮了一口,香醇入喉,沁人心脾。 叶凡说道:“先生之前与我问拳,是要看我决心有多强?还是执念有多深?” 肖子衿摇头,说道:“问拳谈不上,只是单纯见你心烦,想打你一顿罢了。” 叶凡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见对方神色自若,不像是开玩笑,不免有些戚戚然,自己长得真这么不招人待见? 肖子衿继续说道:“其实,既然我家先生开了口,你是抢还是求,三生石我都会借你,但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让你拿了,我这喉咙里就像是扎了根刺,不吐不快。” 叶凡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尽量少与这脾气古怪的人待在一块儿,免得人家一时兴起,又再给他几拳,那滋味可不好受。 两人沉默了片刻,男人突然语气生硬道:“从今天起,你就是【自在书院】的先生了。” “啥?” 叶凡一惊,脱口而出道。 肖子衿眉头一皱,怒呵道:“咋了,委屈你了?” 见对方拳头紧握,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趋势,叶凡赶紧解释我:“我这书没读过多少,学问更是没有,怎么能当书院的先生呢?” 肖子衿鼻中喷出热气,骂骂咧咧道:“废话,我会不知你肚里有没有墨水?这是书院夫子的决定,你既然是风师兄的学生,那么顶他的位置也无可厚非,就算没有真材实料,在外做做样子总会吧。” 书院里原本共有六位先生,天下皆知的君子贤人,在北洲之地受万人敬仰,不单单是因为他们各个修为高深,在某一领域建树非常,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武德品行皆是上佳,平息过诸多大小事端,使得北洲之地成为浩然天下四洲内最为祥和之处。 只是因为一些缘故,原本的二先生突然没了踪影,使得书院内的六人少了一位,多年来都不曾有新的继承者,至今一直空着。 叶凡听了男人的解释一阵头大,他又怎会知道小镇上那喜欢用拳头锤人的老先生还有这背景。 “不当行不行?”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男人冷哼一声:“不行!” “我真没啥学问,怕顶了这名头,出去给咱书院丢人。” 肖子衿戏谑地看着少年,随后大手一挥,两人眼前景物变化,眨眼间便来到一处阁楼,眼前是一排排的书架,密密麻麻的书籍摆得到处都是,令人头皮发麻。 肖子衿捏了捏叶凡的脸颊,寒声说道:“要是不会,那就学,这里的书涵盖了整座浩然天下的大小学识,从俗事文献到武学典籍,从士农工商到仙人法术,一应俱全,为了不给咱书院丢人,你先全背下来吧,出去和人讲道理,就算不会,依葫芦画瓢,生搬硬挪总会吧。” 叶凡悄悄咽了口口水,看着眼前一层又一层的书籍,嘴角扯了扯:“冒昧的问一下,这里的书总共有多少啊?” 男人负手而立,自豪道:“小类三千,大类一万,杂书八百,还有各类记录和杜撰的游侠传记二百,都是好东西。” 叶凡建议道:“能只看游侠传记吗?我识字不多。” “轰!” 回答少年的是一击强而有力的老拳,人直接从阁楼上飞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苏三十三发现叶凡的身旁多了基本厚厚的书,便好奇地询问。 叶凡如事回答,说完又深深叹了口气,上万本书,还要全部背下来,谁知道要看到猴年马月。 女孩替少年夹了口菜,痴痴地笑道:“这是好事呀,我听管事儿的说这绿柳庄可是【自在书院】的‘藏书阁’,能摆在这里的都是最好最大的学问,不看白不看嘛。 叶凡挑了挑眉:“管事儿会跟你说这些?我今天才知道这儿藏了这么多书。” 苏三十三埋头吃饭,知道自己话有些多了。少年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仅记得些许起始的片段,但三生石的功效已经发动,那些前世的记忆已经完全融入他的体内,想要全部回忆起来还需一定的契机,不可操之过急。 叶凡也没多想,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婴,刚喝过下人送来的奶,已经沉沉睡下,他不觉会心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等这小家伙长大些后再带她去外面看看。 第二百七十八章 扮演角色 第二百七十八章扮演角色 既然头上顶了个‘书院先生’的名头,叶凡接下来的日子自然是不敢懈怠。原本肚里就没啥墨水,如今更是压力山大,每日除了照顾小家伙的饮食起居外,其余精力几乎全花在了看书上。好在他那新认得便宜师兄没有规定要先从哪里看起,叶凡也就先挑了自己最喜欢的游侠传记,里面光怪陆离的神仙故事令人神往,偶尔也读给身旁的小家伙听,也不管她听没听懂,只是睁大了眼睛,吃吃笑着,少年疲惫之余倒也多了些许乐趣。 苏三十三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尤其是当叶凡的注意几乎都集中到了小女婴的身上,没了管束,她就更加无法无天了。整个绿柳庄几乎都被她给祸害了个遍,高到树上的雏鸟,低到池里的锦鲤,便是那土里的蚂蚁她也没有放过,非要绝地三尺挖出来看看,再围一个圈让它们打仗,玩的好不乐乎。 肖子衿没有搭理这疯丫头,似乎只要叶凡能安心看书,其余的他都不在乎。大管事薛三好言相劝了几回,见这位‘姑奶奶’依旧我行我素,也就彻底放弃了。结果倒是苦了庄内那条老狗,隔三差五的被她欺负,手段也是花样百出,今日练上一套‘打狗棍法’,明日又要来个‘火烧连营’,使得它那本就暗黄的鬃毛更是彻底成了炭灰,一瘸一拐的,好不落魄。 晚饭时,苏三十三大口扒着碗里的饭菜,用的也是比成人碗还要大几分的‘金刚钵’,叶凡瞧着挑了挑眉,有些无语,也不知她这又是从哪顺来的。 “今天狗叫声响了一下午,你又欺负它了?”叶凡吃着饭菜,随口问道。 苏三十三满不在乎,擦擦嘴说道:“那老狗就是欠收拾,几天不打,见了我就敢龇牙,要是不时常教训一下,保不齐哪天就要被它啃下一块肉来,到时你就有得心疼了。” 叶凡被气笑了,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怎么到头来好像还成了为自己好。不过叶凡也不真的计较,仅是抬起竹筷,末端轻轻敲了敲这丫头的脑门:“明天开始就别瞎晃悠了,咱们毕竟是客,凡事还是要礼让三分。” 女孩撇撇嘴,点头算是应下了,心里却在犯嘀咕,自己能在这儿落脚已经算是给了书院那位先生三分薄面了。至于三天两头找那老狗麻烦,还不是担心它那鼻子,要是一不小心真给闻出了什么,再到处乱说,到时只怕就算叶凡顶着个书院先生的名头,她也会被赶出浩然天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的修士就是爱立这些条条框框,防这防那,好似全天下的宝贝都在这浩然天下,外人看一眼就是在算计,小地主心思,几百年都不变。 或许是因为个头变小了,连着心性也成了小女儿态,总爱做些傻事,好在少年也不计较,反而还会耐心的教导,女孩听了,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甜的,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两人相识的那段日子。 见苏三十三发呆,叶凡还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无奈叹了口气,夹了块肉到她的大钵里。“赶紧吃吧,吃完别忘了去洗个澡,整天捉鸡摸狗的,身上都有味儿了。” 苏三十三回过神来,听了少年的话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心虚地闻了闻,好像还真有些怪味儿,顿时羞红了脸,三两下吃干净碗里的饭菜,就立马飞奔了出去。 入夜,月明星稀,少年在院内打完一整套拳,全身泛着热气,汗水淋淋。书要读,修练也不能落下,先生就曾说过,和人讲道理不仅学问要高,身子骨也要结实,不然对方要是讲不过恼羞成怒,说要打你,该怎么办?秀才遇上的兵的故事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叶凡当时听了,顿感脑壳疼,难怪先生的拳头这么厉害,看来是没少和人‘讲道理’。 在井边打上一盆清水浇灌而下,不觉抖了个激灵,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年末,十二月的飞雪还未到来,刺骨的寒意倒是近了几分。叶凡不敢去泡那澡堂内的热水,怕自己明天想要再从床上起来就需莫大的毅力了。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才有利于接下来难熬的日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是说说而已。 换好衣裳回到屋内,叶凡下意识地看向床头,立马抽了抽嘴角,记得离开时这床上应该就一个‘小土包’,如今怎么突然变成了两个? 叶凡来到床前,看着一旁整齐摆放好的女子衣物,脸色一黑,对着那大大的‘土包’抬手就是一巴掌,女孩惊呼,捂着屁股满脸通红的钻出了被窝。 “你的地铺呢?”叶凡面无表情地问道。 苏三十三一脸委屈:“天寒了,睡地上多凉啊。” 叶凡挠挠头,指了指门口:“隔壁就有空屋子,你去挑一间。” 女孩钻回被窝,只露一颗小脑袋在外面,可怜兮兮道:“你说的,咱们毕竟是客,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半夜有坏人进来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可害怕了。” 叶凡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话要是刚认识时说,他说不定还会信上三分,如今住了这么久,这绿柳庄里还会有你怕的东西? 女孩可不管这么多,俏皮地掀起被子,拍着床板道:“快进来呀,都给你捂热了。” 见少年还是无动于衷,且眼神大有将她扔出去的打算,苏三十三又立马打起了感情牌,抱着一旁熟睡的女婴,两脸蛋贴在一起,就是死活不肯出来。 眼见女婴就要被这丫头吵醒,且总掀着被子,寒意也越来越重,叶凡叹了口气,无奈躺了上去,将被子盖严实了。可毕竟男女有别,虽是个黄毛丫头,叶凡还是伸手戳了戳对方的额头,将她给赶到了里面。 苏三十三笑嘻嘻地背过身去,老实了不少,心口却是跳得厉害,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心血来潮之举,却办成了几百年都没办成的壮举。虽然只是躺在一张床上,中间还隔着个‘拖油瓶’,不过却是人生的一大进步。 苏三十三很喜欢如今的状态,两人之间似乎有着莫名的默契,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向他撒娇,牵他的手,吃他递来的食物,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或许那人仅是将她当成了个傻兮兮的小妹妹,但至少这一刻,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能独占他的也只有自己。 这感觉既令人陶醉又让人心乱如麻,若是有一天,她不再扮演一个‘孩子’的角色,而是以本来面目见他,不知他还愿不愿意牵自己的手了。唤一声:“九儿,你长大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三年后 第二百七十九章三年后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英气焕发的年纪,少年的个头总是长得很快,发髻换了又换,不知何时已经戴起了冠宇,那一袭青衫改了又改,终是撑不起日渐成熟的躯干,换成了白衣大褂,搭上时刻不离手的孤本,倒是更有几分先生气了。 嗷嗷待哺的婴儿,眨眼间也长成了调皮捣蛋的主,养起来就更费事了,不光能吃也爱玩,少年的怀里也就早晨与晚上会呆上一阵,其余时候,都自由的很。 庭院内,那个不曾长过个儿、变过模样的疯丫头依旧顽皮,丸子头扎得结实,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辆小板车,给那倒霉的老黑狗套上绳索,一大一小两女娃便坐在板车上玩闹,偶尔诈唬两声,老黑狗便低着头,拉起板车围着柳树转起了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少年坐在树上,阳光透过枝条映入,照在书本上,光怪陆离,隐隐绰绰。他看了一眼树下,欢声笑语,便也跟着抿起了嘴角。 这幅光景,三年前可不曾想过。 自从来到这里被逼着顶上书院先生的名头已经过去三年了,日夜不断的苦读不是没有成果,至少藏书阁内书都被他读了个通透,不敢说融会贯通,但至少也记住了十之八九,脑袋里不再是一团浆糊,肚子里的墨水也越来越足,以后与人打交道,信手捏来,学以致用,也不是不行。 有了文气,胆气自然也足。那位性子古怪的师兄隔三差五便会来考校一番,要是记得太少,自然免不了一顿‘毒打’,还美其名曰是‘喂拳’,可叶凡知道,他这便宜师兄就是手痒了,换着法儿揍人。 这样的苦日子持续了有一年之久,那段时间,叶凡身上的伤几乎就没停过,可奇怪的是,不管前一天喂拳受了多重的伤,晚上睡上一觉,第二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自从知道使用【魔心诀】有入魔的风险后,叶凡就不敢再使用这危险的功法了,就连心湖中的那两个箱子也一同封闭了起来,专心在做学问上。只当是庄内的药膳功效强大,自己的身体恢复快罢了。 第一年最是难熬,本就不识多少字的他看书看的是一阵头大,有些古籍读起来都绕口,更不用说全背下了。好在他天赋不差,记得快,不敢说过目不忘,多看上几遍,也能记下不少,至于意思是啥,师兄不考,他也就不问了,留着慢慢消化。 第二年起,叶凡就已经看完了多数文学典籍,游侠传记,转而将精力放在那些神奇的仙家法术上,这也是叶凡难得的乐趣所在。 引动四周灵气,指尖轻轻一擦,一团微弱的火苗便出现在少年手上,灵活跳动,栩栩如生,倒是个好能力,以后出门再也不用带火折子了。 这时树下传来声音,少年低头,不禁莞尔。三岁女童正骑在姐姐肩上,小手举过头顶,献上一颗粉粉嫩嫩的大桃,炎炎夏日,瞧着很是诱人。 叶凡接过桃子,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小家伙笑着眯起了眼,又麻溜得爬了下去。少年手腕一转,露出桃后大大的缺口,像是被人狠狠啃了一口,看来这桃子是虚有其形,不太好吃。 叶凡咬了一口,果然,味道是差了些,有些酸楚,不算难吃,可也确实对不起它这卖相。他也不在意,几口吃了个干净。 树下,两女孩继续追着老狗打闹,树上,少年静静瞧着,欣慰又忧愁。小家伙已经三岁了,粉雕玉砌的,长得很是结实,无灾无病,一眼看去与寻常人家的孩子并无任何差异,可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开口说话,无论叶凡如何引导,得到的都只有沉默。有时看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叶凡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查了诸多医学文献也依旧找不到根源,始终是个结。 微风拂动细柳,叶凡顿时眼神一凛,想也不想,侧身躲过袭来的黑影,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回了地上。 男人站在高处,有些意外。 叶凡合上书,拍着衣衫道:“下次找我,能不能先说话再动手。” 男人没有回答少年的话,反问道:“我已收敛了气息,又是静声偷袭,同境界,很难避开,你是如何知晓的。” 叶凡挠了挠头,看向四周:“你要是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呆上一整天,且一呆就是三年,那么这里的一草一木,些许变化也就都一目了然了。” 男人点点头,表示赞赏:“无欲无求,心境澄明,看来这三年你没有白费。” 叶凡撇撇嘴,是啊,要是敢有半点懈怠,可不就要挨打吗。 肖子衿看向少年的眼睛,沉声问道:“书看了多少?” “八九不离十。” “记下多少?” 叶凡犹豫了一下,回答;“用得着的都记下了。” 男人沉默片刻,没有再说什么,转瞬又消失不见。 叶凡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庆幸,想来今天算是安然度过了。 对于这个性子古怪,脾气时好时坏的师兄,叶凡实在有些摸不透,正如那人的外号一样,确实疯得厉害。前一刻还能与下人们有说有笑,宛如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善人,下一秒就能把叶凡揍个半死,还是不留手的那种。最气人的是,打完了还拍拍手放言“只不过是比你高出了一个境界,咋就这么不禁打。” 啊呸,高一个境界而已,有种同境较量,叶凡保证也不留手,打得你妈都不认你。 三年时间,叶凡修为上并未太多长进,比起以前那几场生死较量,修为突飞猛进,如今的日子算是过的最为舒坦的。 武夫境界不变,依旧停留在五境雄胆境上,就是几次问拳后,拳意变得更为浑厚,身子也更抗揍了。练气修为上升了一个境界,已经步入了观海境,这还是叶凡刻意压境的结果。三年升一境,这水平在外界各门天骄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不过叶凡觉得这样最好。 酸秀才闭关看海,十年磨一剑,叶凡自认没他那耐心,压境三年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他自认找的这一‘剑’,虽然未必是最强的,但对他而言却是最好的。 第二百八十章 午后棋语 第二百八十章午后棋语 作为浩然天下藏学问最多的地方,自在书院的藏书阁确实难得一见,外界不知有多少人挤破了头也想进来,只为能瞧上一眼,长些见识。不过对于如今身处其中的少年而言,这密密麻麻的书籍反倒成了累赘,每日感触最多的也就是借书和将书放回的时候,感觉这三年来,脑袋里过得字比他吃得饭都要多。 少年登上阁楼,熟练地拐过书架,将一本《御风术》放回原处,不禁有些感慨,传说武夫的【远游境】与修士的【金丹境】都能御风而行,转瞬千里,不知自己何时能有这等神通,来去自如,而非靠着些小聪明,听风辨位,愿者上钩了。 好在那人也不真的计较方法,似乎只要能有长进,就能省去一顿‘毒打’。指尖轻轻划过层层书册,叶凡口中念念有词:“基础的五行之术已经都看过了,接下来还是换换口味吧……” 这时不远处的书架上,一本古籍蓦然飞起,然后晃晃悠悠地向他这边飞来。等飞近了后才发现,原来这书的后面竟是个拇指般大的小人,正吃力地将书递到少年手上。 叶凡微微一笑,道了声谢,小家伙似乎很高兴,身上萤火般的光点更盛了,上下浮动,薄薄的蝉翼偏偏起舞,很是灵动。 叶凡起初见到这小东西时也是吓了一跳,后来问了他那不苟言笑的师兄才知道,万物皆有灵性,福泽深厚之地必然会孕育各类精怪,更不用说这天下第一的文运之地了。 小家伙显然是吸取了这藏书楼内文运而生,天性温顺,些许怯懦,肖子衿知道了也不会与这等小妖计较,反正也无损失,正好还能帮忙维护书籍,也就听之放之了。 藏书楼内近百年没有来过生人,所以当叶凡出现时,小家伙是欣喜的,可也怕对方脾气可能不好,毕竟这人第一次来时就被庄主给打飞了出去,只是暗中偷偷观察,好在一段日子后,确信眼前的少年不会拿它炖汤喝,这才战战兢兢地出来打招呼。 一回生二回熟,少年本就是个随和性子,看人看物都是一颗平常心,既不拘谨也不蛮横,很快就赢得了小家伙的好感,它甚至还主动承担起了管理员的工作,替叶凡挑选想看的书籍,倒是省去了叶凡不少功夫。 叶凡接过小人递来的书籍,低头一看,是本《异域鬼志》,里面讲的大都是各地鬼怪霍乱人间的故事。叶凡也是读了后才明白,所谓的厉鬼其实并非全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它们中多数是因为身前遭受了不公的苦难,怨气难消,这才化身厉鬼伺机报复;还有些则是心生不舍,对阳间留有眷恋,游荡在外,迟迟不肯魂归酆都。 叶凡自嘲一笑,大夏天读这个,确实……清凉解暑。又想起某个朋友就爱和鬼怪打交道,还曾放言要立一立阴阳两界的规矩,如今想来,那话说得确实豪气干云。 见少年满意地在笑,小书妖得意地环起手,抱在胸前,又一次为自己的精明能干而自豪。 出了楼,取了一副棋盘,少年回到庭院,夏日的午后最是耗人精力,温暖舒适的阳光搭配上撩人心神的柳风,很容易让人陷进去。远处的草地上,一大一小两姑娘玩累了已经挺着肚皮憨憨睡去,老黑狗难得获得了自由,躲得远远地,趴在一旁的树荫下打盹,耳朵微微颤动,风景如画,一片祥和。 叶凡笑了笑,找了一片空地坐下,摆上棋盘,开始闭目养神,万籁俱寂,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睁开眼,眼前多了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手中举着黄瓜,一口下去,嘎嘣脆响,水珠四溅,很是应这夏天的景。 叶凡照老规矩,提黑子先行,开始布局。老人不紧不慢,等少年站稳四星天位,这才起手。 落了几手常规定式,叶凡出声问道:“您老为何每次来为何都喜欢偷偷摸摸的,走正门不好吗?” 老人笑道:“我若是走正门,肖子衿可不得把门拆了。” 叶凡有些疑惑,好奇道:“难不成师兄对您有怨,碰不得这绿柳庄的东西?” 老人摇摇头,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头顶,淡然道:“他是觉得我这先生的学问太高,顶天立地,要是上头遮了东西,那岂不就对不起我这做先生的派头。” …… 叶凡干笑了两声,没有将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论唠嗑他这辈子还真没佩服过谁,眼前的老人绝对算得上一个,更不用说还顶了个师傅的头衔。虽然对方好像什么都没教过自己,就是偶尔来下下棋,或聊聊天,日子一天天的过,既没啥大道理要讲,也不教个一招半式,很多时候,叶凡都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坑了,‘书院六先生’的名头可能也就是个摆设,难不成其余几位师兄也全部都是放养的? 两人下了一会儿,叶凡从一开始的优势渐渐落入下风,他虽极力维护态势,可最终地盘还是被眼前的老人逐步蚕食,结果惨败。 叶凡叹了口气:“您老下棋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老人哼哼两声,抬手勾了勾。 叶凡接下腰间的葫芦,递了过去。 老人拧开口子,高高举起,沁凉的酒水顿时如瀑般落下,沾襟满怀。 叶凡见了有些心疼,老人喝得是挺豪迈,就是有些废酒,一斤洒了七两,喝了个寂寞啊。 老人醉醺醺地咂了咂嘴,满意地将葫芦抛回,叶凡接住,趁机问出了几个问题。 老人倒也爽快,一一作答。 六个学生里,二师兄风无涯虽然不是学问最高的,但脾气却是最对老人胃口的,没犯大错前与老人交集也最多,加上一身正气,处事公道,久而久之,几乎成了当时书院的门面。 老人说到这,又不觉叹了口气,“就是性子有些喜爱钻牛角间,眼里揉不得沙子,要是认准了一件事,那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当叶凡问起夫子是犯了何事才被发配到小镇上时,老人只是无奈苦笑: “也没啥大事,就是两伙混子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干架,他本是去劝架的,结果脾气一上来,把那两人全给打残了,偏偏这两人的底子厚,有那么一点背景,身后的那些大佬找上门,我才让他暂时避避风头,不想,这一避就是好久。” 叶凡听了不禁有些唏嘘:“原来山上的神仙也很市侩嘛。”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谁说不是呢,不仅市侩还很记仇,能惦记一百年就绝不只惦记九十九年,都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结仇比结缘容易,还不用小心维系,打打杀杀就能落得清静,自然放得开手脚。” 叶凡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的学问这么高,也劝不住?” 老人摇摇头:“这年头拿剑的比拿书的要多很多。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也未必能精榜提名,更多的是家道中落,食不果腹。而拿剑的就快活多了,混的好的,能搏个行侠仗义的名气,名利双收;混的不好,也能凭手里的剑吃饭,烧杀抢掠,总饿不死;最不济的豁出了性命,身死道消,十八年后不照样又是一条好汉,省时又省力。” 叶凡听出了老人语气中的‘暮气’,那是一种遗憾与惋惜,是对人伦礼法逐渐衰退的不满而又无可奈何。 少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饮一口酒,却发现葫芦已经空了,想来是被老人祸害了不少,无奈摇了摇头。 老人见状摆摆手:“再去打上一葫就是,先生我也没有喝够呢。” 叶凡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向眼前的老人作揖后离开。 老先生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眼神稍显有些复杂,有些事他没有说尽,那就是起初的浩然天下,重礼法的人要远远多过用剑的人。天地正气,浩然规矩,自始至终都雷打不动,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个不喜欢讲规矩的年轻人,他用他手中的剑一次又次打破了这世间的规则与束缚,最终捅了个难以挽回的大篓子。 老人低下头,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放回瓦罐内,无奈苦笑道:“你这臭小子,还真是开了个很不好的头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酒宴 第二百八十一章酒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肖子衿不是个喜欢大操大办的人,但今晚还是愿意陪眼前的少年好好喝上一杯,这也是三年来两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体面相会。 宁静,和谐以及相对的……友善。 琳琅满目的菜肴摆满圆桌,许多叶凡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菜品让人眼花缭乱,这一桌家宴,大管家薛三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从头到尾忙里忙外,事必躬亲。那激动的模样比准备自家儿子的婚宴都尽心尽力,只因性子寡淡的庄主难得提了要求,还说了‘请’字,这份量对薛三而言,不比泰山压在身上轻。 薛三是穷苦人家出身,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曾有两个哥哥,可惜不幸都夭折了,而他也因身子偏弱,性子软,没少受人白眼,本想这辈子也就老老实实当个庄稼汉,努力个几年攒上一些银钱再娶个不算美也不算丑的婆娘过活算了,要是能再生个大胖小子,那这辈子算是圆满了。只是天不遂人愿,北方的蛮子入境‘打草’,一路烧杀抢掠,很快就波及到了他们村子,当时薛三也就二十出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那一个个身高八尺的绒毛汉子可不就是地狱里爬出来吃人的恶鬼吗?纵马狂奔,明晃晃的弯刀,轻轻一划便可削去人半个脑袋。 当时薛三就躲在草垛里,心里是怕极了的,浑身抖得厉害,更迈不开步子。眼看村里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血水很快染红了小路,直到有个半大的男孩哇哇大哭着被人从屋内搜出来,几个蛮子一顿乱叫,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竟将那孩子当作货物一般来回抛弄。那一刻,薛三的脑袋里像是有根弦断了一样。 男孩他认得,名叫程大官,名字好记,寓意也很直白,虽然才四岁,但足见被家里人给予了多么大的期望。薛三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孩子是村里唯一一个没有笑话过他的人,还会时不时跟在他身后讨糖吃,完全没有一点儿要当大官的样子。薛三当时可没少拿这事儿笑话过他,说他以后就算当了官只怕也是个大贪官,后者只是涨红了脸使劲儿摇头,不过递过来的糖还是照吃。 想到这,薛三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在几个蛮子抛落的空挡间飞奔而出,一跃而起将男孩救下,自己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刀,深可见骨,疼得他直抽冷气。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要交代在这儿了,不过好在临死前算是像个爷们一样硬气了一回,可惜村里人看不见了。 只是原本以为很快就会落下的屠刀始终没有到来,当薛三再度睁开眼时,那十几个杀人如麻的蛮子全都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瞳孔涣散,竟是不知不觉间就被毙了命。 转而出现的是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男子,静静站在血泊中。薛三眨了眨眼,那人瞧着像是个读书人,可一身的血腥气却比入了羊群的的狼还要瘆人。 大堂内,薛三递上最后一盘凉菜,面向中年男子,恭敬地欠了欠身,随后便缓缓退了出去。 叶凡看着眼前一桌字的美味佳肴,背脊莫名有些发寒,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断头饭?” 肖子衿面无表情地拿起酒壶,给彼此满上,平静地说道:“让你在我这白吃白住了三年,难道就是为了把你养肥了再宰掉?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一桌酒菜可比你的命值钱。” 叶凡咽了口口水,他也不想这么认为,关键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说的话与做的事都太不靠谱了。先是莫名其妙地让他当了书院先生,后又莫名其妙地让他去记那么多书,三年来除了打压自己外,实在没有一点儿做师兄的样子。现在突然转了性,客气起来,反而让叶凡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我看我还是回去和那俩丫头吃吧。” 少年刚要起身,就听男人沉声道:“给老子坐下!” 叶凡立马一屁股坐回原位,不敢再动。 肖子衿提了一杯,叶凡赶紧跟上,酒杯相碰,叶凡这手一抖,洒了一些,就听男人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已经戒酒很多年了,今日算是破例。” 叶凡点头附和:“是是是,知道您这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书里有写,酒逢知己千杯少嘛。” 男人却是摇了摇头,一杯下去,面色红润了几分,瞪大了双眼,又指了指少年,说道:“不对,是因为喝了酒,就很难收住手,容易打死人,我是不想给师傅他老人家添麻烦……懂不?” …… 叶凡放下酒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道师兄您要是这么聊的话,那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好在男人今天喝酒不是为了与人动手,仅是存粹想喝。 “你在我这住了三年,倒是挺耐得住性子,一次也没想过逃走,你是不知道我可盼这一天盼了好久。” 叶凡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问道:“师兄这三年来的‘谆谆教导’难不成是希望我逃走?” 男人做了个噤声地手势,凑近了些,呵呵一笑,轻声说道:“有那么点念想,外面要你命的人太多了,你出去,随便找个死了,能省很多事。” 叶凡收回脖子,见男人不像是在开玩笑,眉头顿时皱起。 肖子衿转头又饮了一杯,酒意更浓了,开始侃侃而谈: “这三年里外头也出了几件有趣的事,今个儿心情好,就都与你说道说道,助助酒兴。” 叶凡正襟危坐:“请师兄赐教。” “这第一件,与你有关。北洲年轻一辈的十人榜单有了新的变动,你这原本第五的位置成了香饽饽。” 见叶凡一脸疑惑,肖子衿古怪一笑,继续说道:“一年前,江湖上出了个剑术不凡的后起新秀,自封【梨花剑神】,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那个梨花,修为不错,连败榜上数人,一路杀到了榜单第六的位置。你在我这,他找不到就先越级挑战了你前面那位,叫啥来着的……” 叶凡想起了那个在武城城头险些要他命的男子,脱口而出道:“赵天武。” 肖子衿恍然:“对,是这个名字,名气挺大,头衔也不少,云海宗的少宗主,年纪轻轻就能剑武合道,又得天道馈赠,被誉为百年内最有可能步入仙人境界的神童。” 叶凡好奇问道:“结果如何?” 男人夹了口小菜,有些惋惜道:“死啦。剑毁人亡,两人前后交手不过三十招,你小子当初能活着从城头走下来可真是踩了狗屎运。” 叶凡也是沉默了下来,两年时间,看来那人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儿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似乎看出了叶凡的疑问,肖子衿补充说道:“赵天武打赢后放言,只有你能和他打上一整天,而且还不会下死手。” 叶凡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货不是摆明了坑自己吗? 肖子衿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所以现在外面想找你挑战的人可不在少数。” 敢混江湖上的都是明白人,古话怎么说来着——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 叶凡很是无语:“这是件有趣的事儿?” 肖子衿笑道:“对我来说是挺有趣的。” “您还是我师兄吗?” “你要是撑的起【书院六先生】这名号,那就是了;” “那我要撑不起呢?” “那就当咱俩不认识。” 叶凡挑了挑眉:“书院的人都这么现实吗?” 肖子衿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读书人的脸面比金子都贵,咱丢不起这人啊。” ……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有趣的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有趣的事 叶凡无言以对,遇上个这么不靠谱的师兄还能怎么地,自认倒霉呗。 叶凡主动替男人倒了一杯:“那第二件呢?” 肖子衿也不嫌弃少年倒得酒,高兴嘛,举起来一饮而尽。 “这第二件嘛,还是与你有关,不过离得有点儿远,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扯不上关系,东洲之地的天山剑宗知道吗?” 叶凡点点,藏书阁内不单单记载了各种武学典籍,风土人情,对于浩然天下的名山大川,仙家宗派也是记载详细,信息全面。而这天山剑宗便是东洲的一个庞然大物,宗内皆是剑修,杀伐果断,势力雄厚,地位仅次于道家的那座白玉京。 肖子衿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揶揄道:“送你来的酸秀才就是从那出来的,在这浩然天下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不过送你来这儿后不久就被人给暗算了。” “呯!” 少年手中的酒杯一下被捏得稀碎,神色也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男人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急什么,人又没死。” 听到这,叶凡的脸色才渐渐平缓下来,只是眉宇间的愁容依旧没有散去。 肖子衿给他换上新杯子,倒上酒,道:“怎么说也是仙剑谱上排名前四的剑仙,几百年的修为又没喂了狗,过江的龙还用得着你这泥里的小虾米替他操心。” 叶凡的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知道哪一方做的吗?” 肖子衿摇摇头:“能同时出动三名仙人的势力,在浩然天下不多,嫌疑最大的是龙虎山的那群道士,毕竟死了个老天师,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龙虎山的道士虽然脾气臭了些,但还当得起那身衣裳,寻仇也会光明正大,暗中偷袭围剿这事儿他们还真干不出来。不过那人的仇家也不算少,如今虽然还和天山剑宗有些渊源,但其实早就百年前就被逐出师门了,毕竟‘残杀同门’这罪名,无论放在哪个地方,都是被人所不齿的,更不用说还是为了救一个妖族的女人,那人没被整个浩然天下的正道修士合力剿杀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寥寥几句,肖子衿说的随意,但叶凡听得却是格外沉重,他从不来都不知道,那个住在他隔壁,总是一脸和气甚至还有些惧内的男人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心酸往事。 见少年沉默不语,肖子衿继续说道:“这事儿本和你无关,但谁让人家有个记仇的闺女呢,女儿家的心思就是如此,对人不对事,这无妄之灾算是给你碰上了。” 叶凡脑海中浮现那温婉软糯的少女,时常小心翼翼,如惊弓之鸟,开门见人也要留半个身子躲在门后,仿佛声音稍大些就能将她吓走。 叶凡有些不确定道:“她不会也要杀我吧?” 肖子衿冷哼一声:“不会?你试试,人家现在可是东洲十人榜上的女探花,稳居前三的位置,又得天道馈赠,剑道登顶,死在她手上的天之骄子已经能开个学堂了。” 叶凡暗暗咽了口口水:“真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 肖子衿嘲笑道:“人家老爹替你挡了这么多次灾,险些连命都丢了,要是再留着你,他们一家还过不过了。酸秀才在时她自然不会有任何动作,但如今那人办完事已经走了,这浩然天下还有谁能管得了她。” 叶凡敲着脑袋,不胜酒力,头疼得厉害,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了这么多的‘仇家’。 “这也算是有趣的事儿?” 男人幸灾乐祸地点点头,少年则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还有什么糟心事儿一并说了,我是看明白来,债多不压身。” 事到如今,叶凡反而坦然来,反正命就一条,想要的还得排队。 肖子衿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屋外点点星光出神,沉默半晌一字一顿道: “最后一件事,你该走了。” 简简单单的几字,却让少年愣在了原地,许久未能回过神来。 “我能……离开了吗?” 肖子衿点点头:“该学的你都已经学到了,是时候离开了。” 叶凡回过神,无奈苦笑:“师兄,您这践行酒可办得真不咋地啊,谈了一堆要我命的人,现在又要将我赶出去,这酒难不成是为了壮胆?还说不是什么断头饭?” 男人扯了扯嘴角,似是笑了,却莫名有些苦涩,回击道:“别说得那么难听,你要是真想死皮赖脸的留下,我这儿还缺个打杂的,月钱不多,饭是管够,总不会饿死。” 少年深深看了男人一眼,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叨扰了您三年,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既然时候到了,那我也该告辞了。” 叶凡起身,将杯中之酒饮尽,理了理衣冠,深吸一口气,面向背对自己的男人,作揖到底,久久不愿起身。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又有几人愿意为他人平白耗费三年光阴,更不用说这背后的尔虞我诈,风云诡谲。叶凡知道,正因为有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默默付出,他才能在这三年里过的比谁都滋润,比谁都快乐。 临走时,少年没有再多说什么,男人也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一切都是那样沉默。但有些话,有些事,双方都早已牢牢记在心中,忘不掉,更割舍不掉。 出了房间,大管家薛三依旧尽职尽责地守在不远处的矮亭里,见少年出来,薛三显得有些意外,原以为两人会饮酒到天明,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禁泛起了嘀咕,难不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酒菜入不了口。要是前者,那他可就愁了,要是后者,只怕会更愁了。 少年望了一眼矮亭,突然大声笑道:“师兄,你这酒量不行啊,几杯下去就醉的不省人事了,说是请我喝酒,怎么自己就先倒下了,白白浪费了一桌好菜啊。” “你放屁!” 话音刚落,薛三就见少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那大言不惭的小子连人带门板都被一拳砸个飞起,落地还滚了两圈,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下人们不禁都笑出了声。 少年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即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这一拳挨得结实,够劲儿又壮胆,就是以后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必能再挨到了。不过这一拳打的……很有书院风格。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各方动向与大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各方动向与大事 六月六看谷秀,这是一年里农家凝聚盼望和期待的日子,收成好不好,就看穗花开的如何。 同一天,书院的六先生带上了行囊,背上了竹筐,自此要远游了。 竹筐是少年精心编纂而成,里面铺上了棉麻,外面用防潮的水牛皮覆盖,清凉又透气,再摆上些许瓜果点心,俨然一座别有洞天的‘小福地’。 叶凡将竹筐背在身上,那粉琢玉砌的女娃便无师自通地一路爬了进去,脑袋熟练地磕在少年肩上,配上一柄遮阳的小伞,倒是与上京求学的游子有几分相似。 叶凡低头看了向身旁同样在看他的女孩,结实的丸子头依旧讨人喜爱,就是不知为何三年来仍是没长个,还是一脸的孩子气,不过少年也不在意,伸出手,大手牵小手,皆笑得欢喜。 正要起步,身后传来声音,叶凡转头,大管家薛三从庄内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递上一个锦盒。 “知道先生要走了,老爷特意吩咐小子送来的。” 叶凡郑重道了声谢,将盒盖轻轻推开,里面躺着一副折扇,材质简单,样式朴素,除了尾端刻有的柳叶图案外,再无半点装饰,算不得名贵,胜在心意。 叶凡将折扇小心拿起,入手的那一刻似有所感,眼神微动。随即打开,轻轻摇晃,笑道:“师兄难不成是想我再添几许风流,好不丢了书院的门面。” 儒衫、美玉、白纸扇,读书人的标配啊。 薛三脸色有些难以捉摸,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道:“老爷的原话其实是……希望您一边凉快去。” 叶凡面色一僵硬,声旁的女孩已经笑出了声,搭配上上少年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傻样,想不笑都不行。 叶凡赶紧收起纸扇,免得再丢人现眼,随意别到腰间。一左一右,与那葫芦交相辉映,都是情,都记得。 可惜天公有些不作美,远处乌云攒聚,雷声轰鸣,似有大雨将至。不过叶凡也不在乎,人生路哪能事事顺心。 告别了薛管事,三人正式上路。 绿柳庄内,儒衫男子手持一坛老酒,立于屋檐之上,静静望着远方那一片雷云,眼神渐寒。下一秒,他举坛痛饮,随即飞身而去,直冲云霄,雷云触之转瞬消散,阳光明媚,前途一片大好。 这一日,有个醉酒的‘疯狗’以软击石,一路打上了龙虎山的祖师堂,受百伤而死战不退,不知败了多少道家修士,血染登山之路,直到书院的老人亲自到场才将其劝会,迷迷糊糊,口中仍说着胡话: “我小师弟要远游了,你们谁要敢挡他的路,我肖疯子第一个不答应!” 羊肠小道上,少年一言不发,没有回头,脚下走得决绝。这世上能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不多,若是遇上了,就让他们少操些心吧。 —————— 南洲之地,离阳王朝境内,镇南王府,中年男子席地而坐,此刻正看着一份不会流传在外的仙家邸报,片刻之后,不觉自嘲一笑。 “将军,可是蛮荒的妖孽有了新的动向,需不需要继续在边境增派兵马。” 褪去甲胄,换上一身便服的千武大将夏侯端坐在旁,见状出声问道。 周围一圈同样战功赫赫的将领也是一脸严肃。 徐璈笑着摇了摇头,手中邸报瞬间燃起,化为灰烬。 “这些个山上神仙,没事就爱搞些事情出来,竟然让咱们调几万兵马去抓个书院先生,你们说是不是吃饱饭没事儿干?” 几人闻言顿时哄堂大笑起来,离阳王朝的铁骑,哪座仙山没有踩过,踏过,又怎会听从山上人的号令。 “好了好了,说了今天是请你们来喝酒的,不谈公事。王珏,你家崽子已经五岁了吧,长得可壮实?” 名叫王钰的将军腼腆地挠了挠头,又伸手比划了一下胸口:“那臭小子长得倒还行,虎头虎脑的,就是闲不住,才这么点儿个就喜欢舞刀弄枪,劲儿还不小,百十斤的大斧他伸手就来,是咱南洲的种。”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一个个吵嚷起来,都是从军营里出来的老油子,兴致上来了,哪还有几分大将风范,划拳喝酒,吹牛打诨,怎么高兴怎么来。 十几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聚在一起,这事儿要是搁在其他俗世王朝里,宫里的那位估计要急得火烧屁股了,但在南洲这块地方,却再正常不过了。不为别的,就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从祖辈开始就一直守着这里了。皇帝换了一代又一代,兵将也换了一代又一代,唯独这个男人屹立不倒。他就像一面旗,一颗钉子,牢牢扎在这里,只要他还在,南洲就丢不了,离阳王朝更亡不了。 看着眼前众人欢快的样子,徐璈会心一笑,酒只与对的人喝才算尽兴,其他的,全是屁。 —————— 西洲之地,大雷音寺底层牢狱,九九八十一层,越往下,关押的越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和尚不杀生,抓了也只能先关起来,至于关多久,那就要看这些人是否与佛有缘了,若是无缘,就地坐化也不是不行,也算选了块宝地,连超度都省了。 一位初来乍到的小和尚正端着一篮子斋菜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着,长廊两侧,佛光摧残,一些个不知是人还是妖的黑影不断发出诡异的呻吟。 一个妖媚的身影说道:“幺!哪里来的小沙弥,俊俏的很呀,来姐姐这儿,姐姐带你快活,保证让你早登极乐,那滋味儿可比做神仙快活多哩。” 又一个粗犷的声音叫嚷道:“死秃驴,带了什么好吃的,快给大爷尝尝,不然我就啃了你的脑袋,把你的脑浆当豆腐吸了。” “施主,我看你我有缘,不然放我出去,我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送,助你早日得道飞升。“ “蠢货,说话过一下脑子,人家是和尚,对别人才叫施主,得道飞升是道家,当和尚的应该就叫……叫什么来着的……?” 小和尚回答道:“涅盘成佛。” “对对对,就是这个,你要是放我出去,我就助你涅盘成佛,你们佛家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你放了我就是救了我,我给你造一百级浮屠都行。” 小和尚药摇摇头,没有理睬这些妖魔鬼怪给出的诱惑条件,一路向下,来到最底层。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整个底层都是空荡荡的,只关押了一个犯人。 小和尚走近了些,原以为会是怎样一个面目可憎的妖怪,却不想只是个皮肤有些黝黑的年轻人,正躺着睡觉。让小和尚更加疑惑的是,此人明明已经被关在佛光之内,四肢上却还依旧铐着枷锁,上面镌刻着奇异的符文。 年轻人突然睁开双眼,霎时,一双赤红色的眼眸让小和尚心头一颤,只觉得遍体冰寒,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了一般。 仅是一眼,小和尚就明白这人为何要被关在最底层了,那感觉不知如何形容,但与上面那些恶人完全不同。 年轻人没有一直盯着小和尚看,而是视线下移,看向他篮子里的饭菜。小和尚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小心翼翼地靠近,通过一旁的法阵,将食物送了进去。 黑发赤瞳的少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熟练的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小和尚在一旁静静候着,等少年吃完,他再将碗筷收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躺下,侧着身子继续睡了。 小和尚抱着篮子一口气逃到了地面上,只觉得心跳的起来,不是累的,竟有种莫名的兴奋与紧张。 不远处,头顶戒疤的师兄早已等候多时,见师弟出来,上前打了招呼。 小和尚气喘吁吁地问道:“师兄?关在最下面的那人是谁啊?” 师兄摇摇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小和尚低下头,知道自己唐突了,两人走了一路,师兄忽然又开了口,问了一句:“第一眼见着了是啥感觉?” 小和尚停下脚步,面露挣扎之色,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因为出家人不能打诳语。 只听他一字一顿道:“我想若是哪一天我也变坏了,那一定也要坏成他那样的才行。” 师兄抬起了手,小和尚脖子一缩,闭起了眼,原以为会吃个大瓜瓢,结果师兄只是摸了摸他的小光头,神色复杂道: “师兄我第一次见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一个人的恶竟能强大到令人心生崇拜的地步,那才是世间最危险的恶。就如同三教中的圣人,只不过是光的另一半,善的对立面。 小和尚眨眨眼,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给那人送饭的师兄们要一天换一个了,要是每天都看着那双眼睛,确实是会忍不住陷进去的。 ———————— 东洲之地,天山剑宗,万千仙剑林立处,石门开启,一位气质霜寒,倾国倾城的女子闭关而出。玉足轻点,雪纱罗裙,三千青丝如瀑下,末端红绳一点,人间绝色。 女子已经是东洲响当当的人物,在其之上,也唯有白玉京二掌教新收的【女剑圣】和游历在外的【小道童】能暂压一头。前者是得了小镇李老头的一缕剑心,剑术造诣一骑绝尘,无可厚非;后者则是白玉京土生土长的小道士,天资出众,甚至还被誉为下任掌教的接班人。 不过对于这两人,陶豆豆并未放在心上,早晚是会超越的。因为即使天资过人,修为高深,【仙人】与【天人】之间也存在着绝对差异。 这不是由人决定的,而是由天道决定的。 女子手持佩剑,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剑池,没有避讳任何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向山门,一路上同宗弟子见了,也都纷纷主动避让,谁都知道这姑奶奶现在杀气十足,招惹不得。只是一些同期的师兄弟不免有些惋惜,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可爱乖巧的小师妹才短短几年时间就成长到了他们无法企及的程度,不单单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就连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冷得吓人,完全找不到当初那份恬静可人了。 陶豆豆本想直接御剑前往北洲,宰了那个让她们一家不得安生的麻烦,却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阻止她的人会是这人。 山门前,两个外来者挡住了女子的去路,身后都悬着东西。 一个背剑匣,一个挂画卷。 女子眯起了双眼,似笑非笑。 “矮冬瓜。” 背着剑匣的少年依旧一脸的桀骜不驯,虽然个子没长多少,但气势十足,直接朝眼前的女子竖起了中指。 “你这个长痘痘的桃子,简称……豆饼(bi)。” 画贰听了一脸懵圈,看向身旁的搭档,问道:“这俩是一个意思吗?我咋听得这么别扭呢?” 背剑少年自信地点点头,说道:“我爹说了,跟人找茬的时候,没必要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怎么顺嘴怎么来,在我们那都这么说。” 画贰一脸黑线,大老远地开门送你来这儿,难不成就为了过过嘴瘾? 很快,画贰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眼前这位惊为天人的美丽女子竟是个修为不俗的金丹境剑修。下一秒,汹涌澎湃的剑气就铺天盖地而来。 画贰吓得赶紧拉开长长画卷,结阵防御,还不忘对着声旁的搭档大声咆哮道:“你不是说你们是老乡吗?还以为你是来叙旧的,怎么动起手了,看这架势,这娘们摆明了要杀你啊!” 少年呵呵一笑,似乎并未被这滔天剑气所震住,下一秒,只见其抬手一挥,整个天山剑宗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禁地内,剑池中,无数剑光似有所感,纷纷冲天而起,化作漫天星辰,密不透风,白昼顷刻间被染成了黑夜。 少年背着剑匣腾空而起,携无数仙剑直冲女子而去。 “若是在其他地方,我或许还要忌惮你几分,但在这儿,就是我的主场!” 无数剑光交错,剑气纵横,天山剑宗的守山大阵第一时间就开启了。宗内弟子看向外边交战的两人各个惊讶不已,尤其是见那少年竟然不费吹灰之力都同时驾驭住了如此多的仙家名剑,简直目瞪口呆。要知道以往来此求剑的人,能求得一柄已是难能可贵,可这人竟然能瞬间得道所有仙剑的认可,简直的名副其实的【剑之主】。 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内,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小心临摹着一副《观花帖》,写到关键时刻,只差一笔落成,谁想书桌一阵剧烈晃动,快要写完的书帖算是彻底报废了。好在老人涵养极好,并未动怒,而是来到窗前,静静看着天上那两人的厮杀,不禁感慨一句:“天选之人的碰撞,总是令人赏心悦目。” 背剑少年与罗裙女子的问剑越打越烈,前者依靠诸多名剑,布成密不透风的剑阵不断绞杀,后者则凭借自身远超同境强者的强大剑气沉着应对,一时间打的也是难舍难分。 而谁也没有发现,在一堆碎石下面,还有个举着画卷的男人正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咒骂着:“你个臭小子,真是害死我了!等回去后,我一定要让首领给我换个搭档,再跟着你,老子几条命都不够用的。等等……我还能活着回去吗?” 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直到双方真气耗尽才算罢手。此战不分胜负,但却让观战的众人开足了眼界,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有人能将御剑之术发挥到如此惊人等程度。那些剑仿佛都有了生命一般,每一柄都能施展出不同的剑招,千万柄聚在一起,那就是成千上万名剑修一同进攻,常人不要说迎战了,只怕连一时半刻都抵挡不住。可天上那位女子却都一一接下了,甚至好几次还发起了反击,最近的一次她手中的剑几乎要刺到少年的眉心,如果不是那人身后的剑匣忽然闪动了一下,将女子逼退,只怕胜负就要分出了。 当画贰背着疲惫的少年下山时,他是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虽然不知道天山剑宗的宗主为何没有追究,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回去后首领那肯定也不好交代。想到这,男人不禁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你的话,来这儿闹事呢?” 身后的少年微微一笑,没有作答,闭眼沉沉睡去。对他而言,这一战打得是极为痛快了,积攒多年的怨气像是一下都抒发出来了,回头那家伙可得好好谢谢自己。 山门前,女子衣衫凌乱,面色潮红,胸口亦是剧烈起伏,本是一副难得一见的美景,但周围的人却根本不敢去看,他们明显感觉到,这位的杀气比之前更甚了。 陶豆豆极力平复下自身狂乱的剑意,这一战对她而言简直就是耻辱,那个吊车尾的矮子竟然能和她打的旗鼓相当,这对心高气傲的她而言根本难以想象。虽然对方占了地利,又有诸多名剑加持,但陶豆豆不管这些,对她而言,输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输给同镇的那几个家伙。 她过去在镇子里是第一,出来了也一定会是第一。 女子蓦然转身,头也不回的重新回了剑池,她决定继续闭关,强大自身剑意。那矮子不是要借剑吗?好,那她就用自身的剑意将所有仙剑都压住,让它们一柄都不敢帮你,到时看你还有什么可借。 厢房内,老人捋了捋雪花的胡须,眼中多了一丝精光。这一场问剑,对双方而言都有莫大的好处,只有认清了自身的不足,才有进步的空间。对于这个心高气傲的师侄女,老人瞧着是欣慰又欢喜的,正如当初他那师弟一样,只是父女俩的性子却截然不同,想来姑娘家还是像母亲多些。 第二百八十四章 又一座江湖 第二百八十四章又一座江湖 一马平川的官道上,一支十余人的队伍正不紧不慢地走着。擒龙帮如今在北洲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帮派,但帮主过去的名气倒是不小,不然还真不敢起这唬人的名子。 说是‘擒龙’其实也不过是老帮主年轻时抓了条极为罕见的白蟒,恰巧偶遇了一位下山游历的仙长,仙人瞧这白蟒能入眼,便开口问价。老帮主是个明白人,一番‘真情流露’的大献殷勤后,还是用这白蟒换了本上乘的开山拳谱,加上后天的勤学苦练,几年下来还真让他‘神功大成’,很快便靠这一双铁拳打出了名头,更是竖起了‘擒龙’的旗子,拉帮结派,一时风头无二,鼎盛时期帮众更是可达上百人。 只可惜人在意气风发时都比较容易得意忘形,一次走镖压货,擒龙帮遇见了个山泽野修,本来是进水不犯河水,可恰巧那野修的道号有些特别,就叫‘幼龙’。这下好了,不是冤家不聚头。起初那野修也不打算为难这些俗世中人,只是瞧着那‘擒龙’的旗子碍眼,想让老帮主给卸下来,莫要再这么招摇。可偏偏当时擒龙帮声名鹊起,如日中天,血气方刚的老帮主又怎会听取路人的意见,一言不合,直接悍然出手,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结果可想而知,那野修轻而易举的就卸掉了老帮主的一条手臂,其余帮众想要上前帮忙,却在转瞬之间就被斩杀殆尽。随后那野修斩了旗帜,烧了货物,独留老帮主一人苟活,才扬长而去。自此之后,擒龙帮算是彻底没落了,不仅要赔偿货主的损失,还要给阵亡的弟子一个交代。而原本的生意伙伴知道缘由后也都唯恐引火烧身,纷纷断了来往。 擒龙帮处境就此每况愈下,心力交瘁的老帮主虽极力维持,但也独木难支,弟子们陆续叛逃,最后竟沦落到要散场的地步。好在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知是从哪打听到,老帮主本名姓赵,竟与鼎鼎大名的云海宗祖上有些渊源,虽然不知隔了几代,‘亲戚’二字更是八竿子都不打着,但总算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老人前前后后托了诸多关系,又搭进去全布棺材本,这才让云海宗内的一名长老勉勉强强承认了擒龙帮算云海宗下宗的下宗,简称下下宗,连旁系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挂名的。但这已然不错了,擒龙帮自此也算是有了靠山,每年‘孝敬’些红利,渐渐拉回了名声,这才让岌岌可危的擒龙帮有了起色。 这趟出行的目的地是北洲边境的不归城,帮官府送些止血的药材和裹尸的布匹。随着年半已过,秋冬时节将近,塞外的蛮子来中原‘打草’的频率只会越来越高,边境上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将这批货物送去贩卖,利润颇丰,擒龙帮能得利三成,足够帮里两年的开销了。 临近边境,一路上托福于云海宗的威名,众人走得还算轻松。只是领头的竟是一位身着戎装的女子,窄衣束腰,体态婀娜,双臂覆有硬甲,可挡刀剑,一看便知是练外家拳的高手。 女子取名赵仪荣,寓意‘义子当先,且荣辱不惊’,乃是老帮主的孙女,可惜其父不是练武的材料,不然也用不着一女子出来抛头露面。 赵仪荣此时突然转头,看向身后,一些个原本偷瞄其身段的年轻弟子纷纷挪开视线,不是因为心虚而是怕坏了心中那刚刚燃起的一点儿美好念想。 一些个反应慢的也只好自认倒霉,只见一张满脸麻子,且长相极为别扭的脸映入众人眼帘,算不得太难看,但与女子的秀气实在沾不上边,这脸若是长在个糙汉子身上,那就当得‘霸气’二字,说不定还能引来不少女子的倾慕。但如今却落在了一个身段极佳的女子身上,那冲击力就太大了。即使是当家的大小姐,朝夕相处下,一些弟子还是很难适应。 “看什么看,再看老娘把你们眼珠子都给挖出来,今晚饭都没得的吃。” 女子说话也是豪迈无比,鼻音重重哼了一声,又狠狠啐了一口,女汉子本色无疑。 说完,赵仪荣又将目光投向人群里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年轻人,与周围那些带着刀剑,孔武有力的擒龙帮弟子不同,这个年轻人是一副书生模样打扮,身后背着竹筐,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妹妹’,自称是书院里的教书先生,要去边境见个故人。 初见时这人正坐在路旁的大树下啃馒头,吃的津津有味,就连他们这对人马靠近都没察觉,痴傻的很。赵仪荣见他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便好心邀请他同行。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像他这样的傻憨憨保不齐哪天就被马匪给绑了。到时家里有钱的还行,能花钱免灾,要是付不起高额的赎金,那就对不起了,家里人或许能从哪个乱葬岗上认领到尸首,只是可怜了这两个年幼的小妹妹,不知会被卖到何处,今后也定是身处人间地狱之中。 这事对赵仪荣而言,不过无心之举,若是能救下三条无辜的性命,那也算是行善积德。她那要强的爷爷自从年轻时被人砍下一条手臂后就人变得通透了许多,时常告诫家里人出门在外,凡事都要礼让三分,遇见可帮之人便帮上一把,时时行善积德,日子才能过的太平。 年轻人自然就是叶凡,出门游历的第一站他选在了北洲边境,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信件,虽然迟了些,但承诺的东西还是要送到的。 竹筐内,小丫头刚啃完一个白面馒头,就又将脑袋钻了下去,来回鼓弄了好一会儿,小屁股都朝天了,也依旧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当即撅起了小嘴,然后泪眼朦胧地去啃少年的耳朵。 叶凡一脸黑线,这丫头都吃了一路了,怎么还没吃够,他看向身旁的丸子头,后者将挎包整个翻开,然后一脸无奈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没存活货了。 就在叶凡一筹莫展之际,车队前方不远处,一路人马正迅速飞奔而来,他们身后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逼近,各个不要命的狂奔。 第二百八十五章 塞北的骆驼,城里的枪 第二百八十五章塞北的骆驼,城里的枪 荒郊野外,又是在这边境地段,突然冒出一股人马,怎会不让人起疑。赵仪荣第一时间让帮众戒备起来,自己则策马来到前方,大声喊道:“前方是哪路的好汉,能否报上名来,这批货是我擒龙帮在押,还望行个方便。” 赵仪荣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雏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湖的套路很深,不单单是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她已打定主意,先礼后兵,若是能避免兵戎相见,她也不介意花些买路的钱。 擒龙帮的众人已经拔出了手中的刀剑,屏息凝神,死死盯着那伙人,若是谈不拢,那就只有死战了。 当赵仪荣喊话的同时,那伙亡命之徒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车队,彼此之间很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竟又突然加速冲了过来。 女子见状,知道对方根本没有接话的打算,顿时眉头紧皱,江湖上的规矩,盗亦有道,一般只求财不害命,而像这样不发一言直接出手的,要么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么就是根本不打算留活口,无论哪种,对擒龙帮的这十余人而言都不是好事。 赵仪荣即刻翻身下马,摆开拳架,准备殊死一搏。 冲得最快的几人已经来到女子跟前,为首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突然大叫起来,说得竟是叶凡不曾听过的奇怪方言。 赵仪荣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大声叫道:“是北方的蛮子!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浓眉大汉就是一拳砸来,赵仪荣侧身闪过,立马出拳反击,哪料对方不过是虚晃一枪,实则目的其实是她身后的马匹。大汉就地一滚,迅速来到马下,一拽缰绳,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不愧是常年混迹塞外的游牧民族。 其余几个化妆成平民的蛮人也纷纷冲进车队,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马车上的货物,而是匹匹快马。眼看他们抢了马匹就要逃离,擒龙帮的众人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就要出手阻拦。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其中一个蛮子的马上,黑影抬手就是一掌,直接劈在对方天灵得盖上,霎时脑浆四溅惨不忍睹,就连胯下的战马也一并发出哀嚎,倒地不起,可见这一掌的力道之大。 叶凡眯起双眼,看清来人是位老者,阴沟鼻,丹凤眼,一团灰袍遮身,蜡黄的脸上满是塞北风沙留下的痕迹。 其余蛮子看见老人出现,顿时大惊失色,怪叫着想要四散逃离,可老人哪会给他们机会,几个起落,就送他们各个见了阎王。最后那个浓眉汉子还想说些什么,不停地从身上掏出大把大把的银票,可老人仅是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完事后,老人拍了怕满是血污的双手,弯腰从汉子身上摸索起来,片刻后掏出一份羊皮卷,打开看了看,满意地放回了兜里。 “说了这不归城的边防图要用真金白银来买的,我老骆驼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道上人都知道。你们倒好,仗着人多还想黑吃黑,也不打听打听,这地界儿归谁管。” 说完,老人又低头开始捡汉子掏出的银票,边捡还边念叨着:“这钱就算是给你们收尸了,保管不让你们几个暴尸荒野,也不枉咱们主顾一场,买卖不在,人情还在不是。” 捡到一半,老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头看向目瞪口呆地擒龙帮众人,扯了扯嘴角。 “得了,又得脏回手,可惜没人买你们的命,不然又能赚上一笔。” 赵仪荣悬着的心七上八下,从老人刚才的出手就知道她绝非对手,但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前辈身手了得,晚辈佩服。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我擒龙帮上下感激不敬。” 老人摸了摸下吧上的胡渣,对女子的恭维不屑一顾,反问道:“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赵仪荣心思百转千回,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眯起双眼,杀机四伏。 赵仪荣赶紧开口道:“没想到前辈还是一位仁义之士,这几个蛮人竟敢盗取边城布防图,好在有前辈仗义出手,才没让此等祸害得手。”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说胡话的本事倒是挺行的,很有老夫当年的风范,就是长得磕碜了些,不然我倒是不介意留你一命,带回去暖暖被窝。” 赵仪荣脸色煞白,不觉后退了一部,老人冷笑一声,做买卖最忌讳的就是心慈手软,宰熟杀熟已是常态,更何况还是几个不认识。况且边防图事关重大,要是此事不小心流传出去,那他老骆驼的招牌可就不保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定会隔三差五地来找自己麻烦,所以还是保险些好。 眼看事态紧急,对方明显已经起了杀心,擒龙帮众人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刃,大气都不敢喘。 可也就是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有人发现那个半路入队的读书人居然吓得直接躲进了车底下,不禁让人无语,心生鄙夷,哪怕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至少应该像个男人吧,躲车底下算什么事儿。 就在老人打算出手解决这些个半路冒出的麻烦时,突然心生警惕,脖子一扭,一点寒光从肩头划过,死死钉在马车上,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竟是一柄通体生寒的银枪。 老人眉头一皱,看向身后,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缓缓走来,此人剑眉星目,威武不凡。虽未披甲胄,可举止之间已颇具大将之风。 老人叹了口气:“还真来了个麻烦的家伙。” 他就算没见过来人,但是看到这柄银枪,也能猜出对方身份。 男子一招手,银枪自动飞回手中,枪尖一指,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东西交出来,然后……滚!” 老人被气笑了,问道:“小子,别以为顶了个‘北洲十人’的名号就有多威风了,这山下的江湖可比你想的要深!” 陈飞月枪尖垂地,枪身负于身后,面无表情道:“那就是不给了。” 老人嗤笑一声,拳头渐渐握紧,真气凝聚。 就当众人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时,老人态度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屁颠屁颠地将羊皮卷双手奉上,笑呵呵道:“给,为什么不给,就算不看在您不归城少城主的面子上,云海宗的面子我难道还能不给的吗?” 陈飞月没有直接用手去接,枪花一抖,枪尖顺势一挑,羊皮卷陡然飞向高空,电光火石之间,老人一掌打出,却被对方的银枪稳稳接住,枪身弯曲成一个可观的弧度,下一秒,便是无数寒光刺出,密不透风。 然后,众人就看见一个光着身子的老人骂骂咧咧地飞走了,原本身上那件黑袍早已被扎成了碎布,破得不能再破了。 羊皮卷落下,男人抬手稳稳接住,转头又看了一眼擒龙帮的大旗,在边角处发现了云海宗下宗的标识,虽不起眼,但做不得假,便不在逗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狐脸儿做买卖,一掷千金 第二百八十六章狐脸儿做买卖,一掷千金 对于擒龙帮的弟子来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今天才算是见到了真正的大场面,先不说那自称‘塞北骆驼’的老人身手如何了得,光是最后登场的那位冷面寒枪的男子,就足够众人回去好好炫耀一番。 北洲十人榜排名第八的【亮银枪】,名副其实的山上仙人,不归城的少主,家族世代从军,镇守北洲边境,传闻其就曾单枪匹马,横扫塞北百余铁骑,一战成名。随后更是搭上了云海宗这条大船,成为宗内最年轻的供奉,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原本像擒龙帮这样的小帮派是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样的大人物的,今日不知怎么接连遇上了毕生难遇的厉害人物。好在喧闹过后,众人也回过了神,赵仪荣让帮众将尸体就地掩埋,省得暴尸荒野,人虽然死了,但至少死后该体面些。 一名弟子在帮忙搬运尸体时发现车底下还躲着两个小家伙,筐里的那个正在啃另一个脑袋上的‘丸子’,似乎是想要吃进肚里去。 “小苏,你哥呢?” 女孩指向不远处一棵大树,回答道:“估计是去吐了吧,他胆子小,最见不得血了。” 那名弟子听后无奈地摇了摇,心里又多了几分不屑,舞文弄墨的就是靠不住,就这还敢来边境找人,若是不运气好遇上了大小姐,只怕一家三口早就进了野狼的肚子喽。 山路的另一边,老人几个飞身跳跃,借助蜿蜒曲折的地形,和自身不俗的身法,很快就与车队拉开了距离,终于在一处小溪旁,停下脚步,微微喘息,又四处张望了一番,终于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老人弯下腰,喉咙里发出阵阵干呕,随即一根竹管便被他吐了出来,拧开一看,里面竟然一张缩小版的图纸。 老人嘿嘿一笑:“就说了你这小子不懂山下江湖的深浅,边防图这样的好东西,老夫怎么可能不会留有副本呢,只要有了这玩意儿,多少张边防图老夫也能画出来,到时候一张卖十万,用不了几年就能提前退休喽。” “啪啪啪!” 掌声响起,老人蓦然一惊,抬头望去,只见树上坐了个狐脸摇扇的年轻男子,衣冠楚楚,像是个读书人。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的,今天小子算是涨了见识,还好您老是从前面吐出来的,要是从后面,那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开口呢?” 老骆驼将竹管悄然收起,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不起异样,这么近自己竟然都没察觉,显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老人毕竟混迹江湖多年,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笑呵呵道:“小兄弟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啊。老头我不过是个赶路的旅人,恰巧渴了才来这溪边饮水的。” 树上的狐脸儿合上纸扇,轻轻敲在左手掌心,想了想笑道:“那老人家的身体可真是硬朗啊,竟能光着膀子游历这山川大河。要不连下边的裤子也脱了吧,想必又会别有一番风味啊。” 老骆驼脑门一阵黑线,这个满嘴骚话的小子可真对得起他脸上这面具了,可憎可恨。 见老人不开口,少年又道:“是不是觉得小子我说胡话的本事都赶得上您老当年的风范了。” 老骆驼悚然一惊,这小子难不成从官道上就盯上自己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官道上的那一场博弈,本以为已经成功糊弄过去了,却没想到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亏他还故意毁去了衣裳,就是为了避免被陈飞月那小子往副本方向想。 老人一边打着哈哈,右手悄然放到身后死角,缓缓凝聚真气,下一秒雷霆出手,这一掌倾尽全力,中了不死也残废。 可少年仅是轻描淡写地打开纸扇,四字凭空出现——【不值一提】。轻轻一扇,老人凝聚真气打出的掌风顷刻瓦解。 老骆驼心道不妙,两人境界相差甚大,不可再战,立马转身要逃。 少年手中纸扇随意翻转,背面再添四字——【蛟龙吸水】! 只见一旁的小溪瞬间沸腾起来,下一秒,伴随着龙吟之声,一条水龙从溪水中蓦然飞起,一口就将老人吞下,于空中连续转了数十圈,方才吐出。 老骆驼头晕眼花地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少年收起纸扇,朝老人虚空点了点,说道:“你该庆幸这里恰巧有条小溪,不然我若用剑气将你包裹,只怕您老这身皮肉就要交代在这了。” 老骆驼咳嗽着吐出几口反胃的清水,半跪着朝树上的少年拱了拱手,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的。 “小兄弟仙法高深,今日算我老骆驼栽了,这边防图的图纸给你就是了。” 说着,老人将手中的竹管递出,树上的少年勾了勾手,东西便飞了过去。 老骆驼垂头丧气地起身,满心悲凉啊,这东西可不好弄,搭进去半条命才得手,原以为会是棵摇钱树,谁想一笔买卖都没做成就拱手送人了,真是晦气。 老人正要离开,忽然又听树上少年将他叫住,不觉心头一惊,难不成还要杀人灭口?想来也是好笑,不久前他可不就打着这算盘吗,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处境就颠倒了。 只听少年幽幽说道:“听说您老还是做买卖的。” 老人先是疑惑,随即就是一阵狂喜,转身搓着手笑脸相迎:“小兄弟难不成有生意要照顾,尽管开口,在这边境的地界,还没有我老骆驼弄不来的好东西。” 做生意好啊,有生意做证明他对对方还有用,不会轻易弄死,事到如今,只要能先将命保住,以后的事再慢慢说。 狐脸少年听了似乎很高兴,随后就在老人一脸诧异的眼神中,搬空了他秘密藏在附近地窖中的所有吃食,顺便留下了一枚钱币,潇洒而去。 老骆驼像是丢了魂地站在原地,还以为会是什么大买卖,结果就这儿?还只给一文钱,杀起价来比他都很,这不明抢吗?不过回过神来的老骆驼也就释然了,比起损失点吃的,能把命保住就是赚了的。 老人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钱币,这一看不要紧,刚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肝又冲上了云霄,脸色更是变得血红。 这……这竟是一枚小雨钱,货真价实的仙家钱币! 第二百八十七章 边境民风淳朴 第二百八十七章边境民风淳朴 等叶凡卸下面具,悄悄返回擒龙帮时,先前遇上的北方蛮子已经全都被埋了起来,众人坐在原地休整,补充干粮与水分。叶凡装作浑身无力地样子,颤颤巍巍地走回车队,众人见了,少不得要嘲弄几句,都是心直口快的汉子,没啥坏心思,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遭遇,难免需要宣泄一下。 叶凡笑呵呵地挠着头,一边拱手致歉,一边摇头晃脑,看着弱不禁风,回来时左脚还拌了右脚,跌跌撞撞地险些摔倒。几人瞧见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情绪一下欢快了起来,吵吵嚷嚷的,直到大小姐呵斥了一声,众人才作罢,可也还是偷着乐。 来到马车旁,小家伙明显是饿坏了,苏丫头将她抱在怀里,免得她四处乱跑,去捡地上的石头啃。见叶凡回来了,女孩脚下一蹬,就灵活地跳到了少年身上,四肢并用,很快就爬上了少年的头,然后开始咬他的耳朵。 叶凡立马用刚到手的鸡腿堵住了这丫头的嘴,然后坐回马车旁,掰了一半面饼递过去。 苏三十三接过面饼,咬了一口,问道:“那家伙老老实实地给啦?“ 叶凡笑了笑,边吃边道:“江湖前辈嘛,谁不好点面子呢?” 苏三十三撇撇嘴:“就他那点小心思,也就在这儿逞逞威风。” 叶凡取出藏有边防图纸的竹管,看了看,心道正愁不知送啥见面礼好呢,这东西的分量应该不轻。 苏三十三吃完半块面饼,又向叶凡要了水囊,喝了两口说道:“还有两天就到不归城了,那个耍枪的在,会不会很麻烦。” 叶凡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着赵天武的小跟班居然会在这儿,离开绿柳庄时师兄就提醒过他,现在外界想找他挑战的人不少,其中兴致最高的就是这位云海宗的少主,甚至已经到了公开通缉他的地步,稍微有些消息,只怕就会立马赶过来,到时候指不定又是一场大战。 叶凡现在是在远游,可不是为了比武。不过他也留了后手,实在不行,大不了等见完大叔后就立马跑路,他不信等出了北洲境地,那家伙还能一路追来。 苏三十三将水囊递回去,叶凡顺便也喝了两口,见苏丫头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有些不解:“怎么了?” 女孩赶紧低下头去,脸蛋滚烫的厉害,转移话题道:“那老头会乖乖跟过来吗?” 少年擦了擦嘴,笃定地点头:“他是个生意人,只要有利可图,再大的危险都会尝试。况且这回我可是下了血本,不怕他不上钩。” 在这兵慌马乱的地方,心狠手辣的地头蛇可比按章办事的官府好用,许多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交给他们,稳当又高效。 经过一番试探,老骆驼很符合他的要求,贪财又惜命,狡猾又激灵,况且还在这边境处苦心经营多年,没被正道人士剿灭,除了他自身有本事外,也表明他的存在对不归城而言是有必要的。这也是为什么陈飞月撞见后,没有直接要他的命,而仅仅只是让他滚。毕竟盗取边防图这样的罪名,在其他地方足够他老人家死上好几回了。 老骆驼是个明白人,只要少微动些脑筋,就不难猜出狐脸男子就藏在车队里,只是他不会傻兮兮地跑来验证,因为他知道,要是真这么做的话,对方可能真会立马要了他的命,既然蒙了面,那要干的事儿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的。 一枚小雨钱在其他大宗们眼中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无门无派的山泽野修而言却是笔大买卖,老骆驼这样拿命换利的人不可能会放过。那么不归城就会是下一场交易的地点,他只需静静等着,生意自然而然就会找上门。 叶凡静静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感觉到一旁诧异的目光,挑了挑眉,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苏三十三晃荡了一下脑袋,眨眼道:“就是感觉你一下变聪明了很多,知道动脑子了。” 少年一脸黑线:“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汉?” 女孩指头抵着下巴,整理了一下措辞:“怎么说呢,感觉就像人人在赶路,前面出现了座大山,有的人会选择爬过去,有的人会选择绕过去,你的话,估计会想也不想,直接打穿那座山,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叶凡无语了,敲了敲她的脑袋:“这是哪来的混世魔头啊?” 女孩笑嘻嘻保住了少年的胳膊,没有说话。 —————— 真正的边境,民风还是十分淳朴的,至少恶相都写在脸上,要砍你就绝不含糊。车队一路走来,就没见着几个好说话的,就连城中戏耍的孩童,也是各个棒槌防身,追逐打闹。在这身后要是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伙事儿都不好意思进这不归城。 所以像叶凡这样细皮嫩肉的读书人自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少身着清凉,胸口饱满的妇人见了都爱抛来媚眼,如狼似虎的模样吓得他赶紧把自己新雕的木剑背上,壮壮胆。 几个满脸胡渣,背负斩马刀的汉子视线集中在前方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段上,实在燥得慌,心想到底是内地来的女人,跟城中窑里的姑娘就是没法比,看这细胳膊细腿的,要是能睡上一晚,倾家荡产也值啊。不过当他们视线上移,看清女子的面容后,顿时吓了个激灵。他娘的,这姑娘长得也太彪悍了些吧,说她是自个儿兄弟都有人信,实在让人怀疑是不是就是个汉子假扮的。虽说关了灯都一样,但那是没瞧见前还能留点儿念想,现在瞧见了,是万万下不去嘴了。 叶凡看见城里有不少这样的糙汉子,他们身上并没有城中守军的徽章,但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持刀走在街上,竟也没人管束,就像习以为常一样。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尴尬的极致 第二百八十八章尴尬的极致 入城后,赵仪荣让帮内一名资格较老的管事带着兄弟去将货物送到指定的店铺换取酬劳,这次的押送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女子下了马,放缓了脚步,来带少年身旁,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道:“那些背着斩马刀的汉子是这边境上的‘砍柴’人,不属于城中的兵马,可也干些拿人头换赏钱的生意。” 叶凡心中明了,既然塞北的蛮子能南下‘打草’,那我南方的汉子为何不能北上‘打柴’,一样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做一单就赚一单。 叶凡笑道:“刚才瞧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量帮主,还真替他们捏把汗哩。” 女子嫣然一笑,少年顿时屏息凝神,强装镇定。 “这有什么,看上两眼又少不了肉,都是敢出边塞杀蛮子的好汉,我擒龙帮敬重还来不及呢。” 继而女子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先生也是修道之人?” 叶凡愣了愣,反问道:“何以见得?” 赵仪荣看向前方,俏皮道:“我擒龙帮虽是小门小派,可年幼时就时常听爷爷谈起山上仙人的故事,心里羡慕的紧,那时我就在想,要是将来真遇着了,定要好好请教一番。我看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叶凡问道:“何时起的疑。” 赵仪荣回答道:“起初并不觉得先生有何不同,不过一个真正害怕想躲车底的胆小鬼,身上的衣衫就不该如此干净,加上您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阵,我想您定是去追那位老者了吧。” 这回换叶凡感到有些惊讶了,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丸子头女孩,那眼神分明是说‘女人的直觉都这么准吗?” 苏三十三无奈摊开手,眨眨眼,不要问我,你自己露得破绽怪谁。 难怪她会在官道上提议休整,按理说出了变故,应该早早远离那是非之地才是,而赵仪荣却故意选择停留,掩埋尸体是一方面,更多的只怕是在等自己回来。 叶凡一拍额头,暗道自己果然还是江湖阅历太浅,看来书读得多是不够的,真正实践起来要注意的地方还很多。 叶凡皱起了眉头,正想着该用什么借口糊弄过去时,女子又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我已经猜到您是哪位了。” 叶凡顿时惊得魂不附体,难不成刚出来就被扒了个精光,那自己一路的伪装不就显得很多余吗?。 赵仪荣指了指少年腰间别着的纸扇,一口咬定道:“您是北洲十人榜上排名第九的【君子扇】是不?难怪要躲着陈飞月,两人排名挨这么近,要是被认出是会丢些面子的。” 少年的脸色几度变换,原以为心境足够稳当了,却没想到险些在这儿破了防,不过转念一想,这个身份似乎还烤蚁(可以)。赵天武再怎么查,也不会往自己人身上查吧,而且就算闹出了什么动静,也完全可以推到云海宗的头上吧。 机智啊! “对,没错是我!” 得到少年肯定的答复,女子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叶凡的胳膊语无伦次道:“那先生您……吃……吃人吗?” “什么!” 叶凡当场叫出了声,这女人的脑回路有些惊奇啊。 赵仪荣赶紧狠狠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解释道:“不是,我想问的是,仙人是不是会用活人炼丹,书上说有些邪修专干这个。” “纯属胡说八道,敢这么干是要天打雷劈的。” 女子深吸一口气,心头大定,又问道:“那仙人是不是都不用吃饭,晒晒太阳就能活了。” “扯淡,你见我啃馒头时吃得多香。” “那您用得着睡觉吗?” “睡,冬天起床特麻烦。” “那您晚上会起夜去……那啥吗?” “偶尔。” “云海宗的仙山是不是真高得没边,登上去,连云都在脚下。”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 …… 两人同时没了声音,女子的眼神一下变得有些古怪,叶凡后知后觉,顿感头大。 是了,作为云海宗少主的跟班,怎么可能没有去过云海宗。 叶凡轻咳了两声,有些心虚道:“我的意思是,我一般都在下边儿活动,山顶只有宗主和长老能去。” 赵仪荣恍然,原来山上也是等级森严啊与人间差不多嘛。想着,她的神态又变得有些拘谨起来,食指揉搓,支支吾吾道:“不知先生能不能替我引荐一下少宗主。” 呵呵! 叶凡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僵硬了,很抱歉,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了。 见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赵仪荣立马解释道:“先生千万不要误会,小女只是单纯地仰慕,不敢有其他念想,若是……若是能要个丹青落笔,回头带回帮里供着,估计祖宗睡着了都会笑的。” 叶凡想了想,估计以赵天武那杀伐果断的性子,签名是没有,给你一掌倒是可以。 叶凡哼了哼,脱口而出道:“他那样的人也有人仰慕?” 好在赵仪荣现在心乱如麻,没有听出少年语气里的酸味,说道:“可不是嘛,您看偌大的云海宗他都能管理的仅仅有条,武城一战更是惊动整个北洲,一人战一城,多霸气。现在提起云海宗,人们就知道少宗主的名字,连正宗主叫啥都不怎么记得了。” 叶凡听着女子侃侃而谈,言语中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过正如赵仪荣所说,赵天武的威名如今已经渐渐盖过其父亲,甚至这三个字就已经代表了云海宗。被这样的人物惦记上,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好在没过多久,前去交货的管事和弟子都匆匆赶回来了,不然叶凡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编下去了。 “大小姐,货已经交了,不过咱们可能还得在这不归城里等上几天。” 赵仪荣回过神来,立马换上了威严姿态,问道:“怎么回事?是货物出了问题?” 管事弟子摇摇头:“是那家商铺现钱不够,只能付得出七成,剩下三成还得去筹。” 赵仪荣皱了皱眉:“那家商铺可是不归城里最大的一家,怎么会没有现钱?” 管事弟子忙解释道:“掌柜的说本来是有的,可是两天前,北业商会的沈公子送来一批军备物资,足足十两马车,他们收了,现银自然不足。” 赵仪荣低头一阵思索,疑惑道:“哪个沈公子?” 管事弟子神秘一笑,凑近了小声说道:“北洲十人榜排名第九的【君子扇】沈聪啊,我打听到北业商会与不归城关系莫逆,两家人可都是世交,现在两人估计正在城主府里喝茶呢。” 少年就在一旁静静听着,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他缓缓抬起头,仰望天空,果然,这一天,神明抛弃了他。 第二百八十九章 城中事 第二百八十九章城中事 叶凡回忆起赵仪荣离开时看他的眼神,比看路边随处可见的垃圾好不了多少,回忆过往种种和此前对话,叶凡觉得她没有当场暴起砍死自己已经算是极有涵养的了。 丸子头女孩扯了扯少年的衣角,语重心长地说道:“很久很久以前,世上本是没有谎言的,然后有个人说了第一个谎,就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结果到最后,全世界都是谎言了。” 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叹了口气:“去吃饭不?” 女孩点点头,听到要吃饭,背后原本打瞌睡的小丫头也一下来了精神,兴奋地拍起了小手。 路上,苏丫头好奇地问:“你怎么不用自己的名号,排名不是更靠前些,那女人应该不会到处去说的。” 叶凡停下脚步,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你觉得【猪头剑仙】和【君子扇】这两个称呼哪个听起来靠谱些?” 苏三十三想了想,然后极为同情地看了少年一眼,拍拍他的后背,一副我懂了的神情。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不一会儿苏三十三又道:“其实那女人长得还行,要是脸上不贴那狗皮膏药的话。” 叶凡没有说话,或许行走江湖,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 ———————— 城主府内,剑眉星目的男子正仔细擦拭着手中的银枪,对面则坐着一位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年轻人。 沈聪摇了摇手中的白纸扇,对着挚友笑道:“如何?我就说那老东西不好对付吧。” 男子眼神犀利,手中银枪一转,枪刃嘶鸣,寒声说道:“下次见面,我会直接杀了他。” 沈聪摆摆手:“蛀虫也有蛀虫的用处,你看至少这么一闹,城里边那些潜伏多年的碟子不都给你一锅端了嘛。” 陈飞月冷哼一声,怒意稍显平息。他自幼跟随父亲在军中长大,耳濡目染,忠义二字可谓重比山岳,所以对于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从来不会手软,统统剁碎了喂狗。 “一张边防图还动摇不了不归城的根基,城外方圆十里全是平原,就算那群北方的蛮子有什么动静,我们的斥候也会立刻发现。这几日只需封住北边的城门,禁止任何人外出,同时改变兵力部署,争取在图纸流出前完善防御工事。” 陈飞月点点:“事情我已经让人去办了,不过那个老家伙也不能放着不管,图纸一定要夺回来。” 说着,男子长枪往地上一落,发出一声轰鸣,地砖顷刻间碎裂。 沈聪皱了皱眉,以为好友是在发泄心中怒火,可等了一会儿,陈飞月又一连敲了数下,这就有些奇怪了,为什么还敲得这么有节奏? 这时,沈聪看见自己眼前茶杯中的茶水开始轻微晃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身和金属铠甲磨合的声音,大门被一下打开,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宛如小山般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沈聪不觉眯起了双眼,那人身高九尺,浑身上下都披着玄铁重甲,就连脑袋上都是覆面硬铠,名副其实的钢铁之躯,尤其是身后竟还背着的那一柄玄铁巨剑更是撼人心魂,压迫感十足。 陈飞月扔给铁甲硬汉一幅画,上面画着个老人,正是游离在此处灰色地带的老骆驼。 “这老头的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去!把他给我带来!” 铁甲硬汉点点头,一声不吭地向外走去。陈飞月不忘提醒:“还有!下次执勤的时候,别再给我睡觉了!” 大汉停下脚步,转身,高高抬起了手,这一举动让沈聪不觉提高了警惕,以为他是要去拔身后那重达上百斤的玄铁巨剑,没想到对方却是极为憨厚地挠了挠自己脑袋上的钢盔,似乎是在认错,面甲内发出‘呵呵呵’的笑声,这模样要是在大晚上,非吓死个人不可。 陈飞月摆摆手,似乎不想搭理这傻大个,后者转身就出了门,随着厚重的铠甲声远去,沈聪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竟出了一丝冷汗。 “这位是?” 陈飞月起身,将祖传银枪放到架子上,回答道:“老爷子的心腹爱将,雄胆境武夫,不过要是算上他那一身装备的话,武魄境的高手应该也能较量一番。” 沈聪听了不免有些哑然,没想到这不归城里竟然还藏了这么一号人物,难怪叔父会放心入京听封,将这不归城留给陈飞月一人戍守。 陈飞月坐回座位上,理了理衣衫,喝了一口桌前早已凉透了的茶水。 “少主那边如何?你能有闲情来这,想必他那暂时用不到你吧。” 提起那个男人,沈聪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姿态,说道:“还能如何,自从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梨花剑神】被少主折去佩剑,想不开一头撞死后,他就开始深居简出了。” 陈飞月点点头:“北洲十人榜,前三都去了其他洲历练,如今在这北洲境内,还有谁能与少主一战,无敌了,自然是会寂寞的。” 沈聪摇了摇纸扇,沉默半响,忽然脱口而出道:“还有一个。” 陈飞月放下茶杯,同样沉默了起来。 那人已经失踪三年了,最后一次有他的消息是在卫城,传说他的剑法又变得更为高深了,一招巨剑划过,血肉顷刻化作白骨。少主当时若不是因为伤势未愈,定会与其再较量一番。虽然在他们看来,这榜单上的名次排得公道,但亲眼见识过武城城头两人从早到晚的搏杀后,心里总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儿空荡荡的,总觉得差了点什么,需要有人去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 叶凡三人开到南墙下一座还算干净的茶摊子坐下,水是简简单单的井水,碗里的茶叶薄如蝉翼,需对着日头才能数清,不过胜在清凉解渴。 叶凡忽然打了喷嚏,摸摸鼻子,天上日头火辣,兴许是进了风沙。摊主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土生土长的边塞居民,身上那股风土气息藏不住。见叶凡细皮嫩肉的模样,只当是没吃过苦的富家公子,便厚着脸皮说粗茶淡饭难入公子的眼,不如试试店里的招牌菜,烤羊腿,保证肉香多汁,肥而不腻,还有专门的伙计伺候,边烤边吃,岂不快活。 叶凡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便点了一份,等火塘架起,羊腿被从后厨抬出来时,叶凡才知道,原来被涮的不止有羊腿,还有自己。 这烤羊腿居然tm的比牛腿都大! 第二百九十章 道上道,非常道 第二百九十章道上道,非常道 看着眼前巨大无比的‘羊腿’,叶凡无言以对。难道这边城的畜牧业已经繁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显然不是,叶凡不是傻子,他一眼就看出这羊腿里是夹带了私货,真正的羊腿肉估计还不到三分之一,其余的全是用别的动物的肉贴上去的,这才显得无比臃肿肥大。 叶凡扯了扯嘴角,眼看那脑满肠肥的胖厨子已经生起了火,哼哧哼哧地转起了烧烤架,老板则在一旁欣慰地笑着,似乎也是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硕大的‘肥羊’了。 少年招了招手,中年汉子乐呵呵地跑了过来,笑着说道:“客观还有什么吩咐,咱们店里的羊奶酒也是一绝,要不来点儿尝尝。” 叶凡可不敢点,怕他送来一缸,都够泡澡用了。 “掌柜的,你这羊腿里不会塞了个人进去吧。” 汉子眼睛一眨,听出了少年话里的意思,忙摆手道:“客观说得这是什么话,这伤天害理的事儿是人干的出的吗?” 叶凡点点头,不是人肉就好。 “那老板你这羊是吃牛肉长大的吧。” “欸,瞧您说的,那多贵啊。就是把我这身肉给割了,我也不舍得喂牛肉啊?” “那……是马肉?” 中年汉子忙捂住自个儿的嘴,弯腰小声道:“那肉在这可是禁的,当兵的都不敢吃。” 北方蛮子擅骑射,要是没有可用的战马,打起来可就太吃力了。 叶凡耻笑一声,手中竹筷子脱手,看向老板,声音也变了味儿,粗犷低沉:“地上有米,刨根问底!” 汉子眼神微变,看了看四周,答道:“屋上没瓦,攒不了霜!” “菇不露顶” “笋不冒尖!” 两人相视一笑,中年汉子也不再点头哈腰,干脆坐了下来。 “兄弟要早说是自己人,咱也不用费这么多口水不是。” 叶凡朝对方抱了抱拳,用得却是反手,手肘朝上,两快一慢。汉子见此,心中最后一点疑虑才算打消,招呼那胖墩墩的厨子停下别烤了。 “自家兄弟来了,哪还用得着吃这西贝货,去,换条结实的真货来。” 胖厨子挠挠头,不知掌柜的那根筋搭错了,一下变得这么爽快,平日里他多吃两口饭都得挨批,不过他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照做。 中年汉子说完便又热情地与叶凡攀谈起来:“不知兄弟在哪发财啊。” 少年手臂一甩,做了个海底捞月的手势,掌柜的了然,难怪这么白,原来是夜猫子出身。不过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干一行爱一行,行行出状元。虽然这事儿干的是有些缺德,但一般到手的都是好宝贝,倒腾几手,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原来是盗门的佛爷,失敬失敬,那您来这儿不知是下矿还会化霜啊?” 少年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然后收起拇指轻敲桌面。 老板露出了笑容,少年这一手投石问路是想表明有物件要出手,收起一根拇指,表示愿意让利两成,想托关系找个买家。 汉子摸了摸下巴,犹豫道:“您这活儿可不好办呀。” 老板的警惕心还是很强的,这年头亲兄弟都未必靠得住。 少年想了想,又再次伸出右手,竖起一根食指,然后重重握拳。表示一口价,再添一成,不然就一拍两散。 老板迟疑了一下,其实是有些心动了,不过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命都不值钱,光靠卖假羊腿能赚几个钱,对方要是带来的是稀罕货,三成利说不定就能抵他一年的赚头。 思虑再三,老板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试,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与少年约定了明日同一时间在这看货,他便转头回屋内忙活了,想来是有什么特殊的手段,能够将消息传递出去。 等老板离开,苏三十三看向叶凡,问道:“你们刚才在那神神秘秘地聊什么啊?” 叶凡深深吸了口气:“我想让他换条真羊腿出来,就用黑话套了近乎。” 苏三十三看了一眼在旁忙活的胖厨子,确实是换了真货? “然后呢?” “然后……就一时兴起扯到交易上了,他约明天在这看货。” 苏三十三好奇道:“你打算卖什么?” 叶凡脑袋一磕桌子,有气无力道:“我要是知道卖什么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头疼了。” “啊?” 苏三十三一脸迷茫:“你不是想好了才来这儿的吗?” 叶凡转过脸,吐着舌头,嘿嘿笑道:“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就是想试试讲黑话的感觉,你信吗?” 女孩面无表情,脖子一歪,两人大眼瞪小眼。 苏三十三很无奈,心道别的事情你没有想起来,这方面倒是觉醒的很快啊。 “那怎么办?杀人灭口?就为了一只烤羊腿?” “瞎说什么呢!” 叶凡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坐起身,思索片刻后道:“我也是临时改了主意,老骆驼一条线未必够用,不如再添几条。不就是好东西嘛,我可以现做一个啊。” 苏三十三起手也做了一个海底捞月的手势。 “这下面的东西不是年代越久远越好吗?你现做一个?确定能糊弄地过去?” 少年自信一笑,山人自由妙计! 不一会儿,一只鲜嫩多汁的烤羊腿便被烤好了,胖厨子手起刀落,取了上面最肥美的部分,切成薄片端上,再搭配上边城特有酱料,色香味俱全。 叶凡尝了一片,味道确实不错,肉劲十足,远比普通农户家饲养的羊肉来的鲜美,想必与这边塞的特殊环境有关。 身后的小家伙早就馋得不行,见叶凡吃了一口,她也伸长了小手想要去抓,叶凡给她拿了一块,她也不嫌烫,立马就整个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鼓的,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 吃饱喝足后,叶凡带着两女继续开始逛,老板还算够意思,免了这顿饭钱,只求叶凡明日能真带来什么好宝贝,让他这喝汤的也能过得滋润些。少年自是拍着胸脯满口答应,看临走时两人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苏三十三瞧着不禁莞尔,人间百态过百年,尽在少年一箸间。 第二百九十一章 阵前刀不及金羽冠 第二百九十一章阵前刀不及金羽冠 不归城说到底还是边塞都城,远不如境内的繁花锦簇,外乡人来此,也不过是寻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并不会逗留太久。叶凡在街道上逛了一圈,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家贩卖笔墨纸砚的店铺,进去与老板客套了半天也才省下了两文钱,临走时见老板笑得与哭无异,就知这买卖做的不尽人意。想来也是,在这城里,开间兵器铺远比其他商铺要有搞头,炉火几乎一年到头都不用熄。烈日下,光着膀子的魁梧汉子正兢兢业业的忙碌着,手中大锤一下一下敲打着铁砧上的新剑条,铿锵有力。 叶凡路过,驻足看了一会儿,嘴角微扬。苏三十三不知道少年在笑什么,想来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 一路走来,叶凡也瞧见了不少新鲜事物,其中就有一个卖女子小挂件的摊位,老婆婆一脸皱纹,但身子骨极为硬朗,即使是面对一个个民风彪悍的城中妇人,老人家讨价还价起来也是一点不落下风。 见一旁苏丫头似乎也有兴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叶凡便让她也去挑上一件,算自己头上。 女孩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走到摊位前,随后要了一个名为【相思扣】的小香囊。叶凡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结果付钱后才发现,原来不过是在荷包内塞了些红豆,再配上独有的香料,便取了个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 不过苏三十三不在意,反而当成了宝贝,小心挂在脖子上。 叶凡撇撇嘴,说道:“要是不香了记得扔掉,不然会发臭的。” 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做了个鬼脸,心中却欢喜的很。 结果身后的小祖宗不乐意了,张牙舞爪的也想要一个,叶凡没办法便又买了一个。也不知是目的原本就不纯,还是这荷包的香味过于诱人,小家伙拿到后并未好好收起来,反而打开倒出里面的红豆张口就往嘴里塞。吓得叶凡赶紧制止,倒不是心疼这几文钱,要是吃坏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叶凡城中见得最多的还是那群背着斩马刀的汉子,也不讲究什么,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有余钱的敢向老板点一坛子黄酒,两碟小菜,边吃边聊。几口入了肚,便向同伴炫耀起自己前些日子的光荣战绩,又斩了几颗蛮子头颅,换了多少赏钱,拍拍腰带,鼓鼓囊囊。 手头拮据或想攒钱取媳妇的,就不敢这么豪迈了,最多要上一碗品质差些的麦酒,一碟子花生还得几人凑着吃,都数着,谁敢多吃,就要挨打,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酒肆的老板早已见怪不怪,虽然嘴里时常念着‘穷鬼’,但给出的酒从不对水,小菜也都下足了油水,从不缺斤少两,要是吃得不得劲儿,哪有力气出城杀蛮子。 叶凡每每见着,心中都羡慕的紧。这样敢于交付生死的兄弟,一生能遇见几个就是幸事。 城门口此时传来喧闹声,随即便见一队人马趾高气扬地走来,约莫百骑,各个身披精致甲胄,手中明晃晃的兵刃散发着瘆人的寒意。为首一名公子哥提红英长枪,骑着枣红骏马,一脸春风得意。 叶凡听见蹲墙角的一个斩马刀汉子不屑地嘀咕了一声:“哼,又是个来镀金的官家子弟。” 叶凡打量了他一眼,便走了过去,问道:“兄台,刚才所言何意啊?” 那汉子抬头见叶凡穿着讲究,面白肤净,一时乱了心神,还当是那高官子弟的仆从,面色顿时涨红,不知该如何解释。 叶凡见状,干脆一屁股坐在汉子身侧,笑道:“兄台不用多想,我也是初来乍到,头回来这不归城,就是想见见世面,早就听闻这里的‘打柴’人那都是敢跟北方蛮子拼命的好汉,今日见着了,才想多了解些。” 说完,少年又向店家要了些许酒肉,送到汉子面前。 中年汉子眼神狐疑,又见他带着两女娃娃,确实不像是给官家办事的狗腿子子,这才松了口气。面对少年送来的好意,他也不客气,抓起一块羊肉便往嘴里塞,又喝了二两黄酒,这才有了开口的打算。 “瞧你确实不像是本地人,老哥就和你聊聊。” 叶凡笑道:“愿闻其详。” 汉子指了指不远处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说道:“瞧见没,那就是这回来这收‘羊头’的‘牧人’,哥几个今年能不能过个好年,还得看人家出手阔不阔绰。” 叶凡听完汉子的解释后才明白,原来在这不归城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每隔几年京里都会有些需要继承家业的高官子弟来此‘建功立业’,说是攒军功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冲锋陷阵哪轮得到他们?事后高价收购些蛮子头颅带回去,就算是为朝廷‘浴血拼杀’过了。 如此一来,官家的脸面好看了,城里的账目也好看了,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虽是你情我愿的生意,但汉子还真瞧不起这些来此捞功的二世祖,每次打仗,架势倒摆的挺好看,可就是不上,远远望着,哪怕前方的同胞深陷重围,死伤惨重,他们这些装备精良的铁骑也不会放一弓一矢,甚至就连接应一下都不愿意,似乎就怕人家的血弄脏了他们昂贵的铠甲。 中年汉子说着神情也渐渐黯然了起来,他就有个兄弟,年纪轻轻,连娘们的床榻还没爬上去过就死在了城外。那时距离城门不过两百步,轻骑冲锋的话用不了片刻时间就能救下,结果那群人就愣是傻傻地看着,直到他那身受重伤的兄弟筋疲力尽,被围上来的蛮子给砍成了肉泥。 “什么玩意儿啊,我呸!” 汉子狠狠啐了一口,又将碗中的黄酒一饮而尽。 少年静静听着,脸上似乎并未流露出多少情绪,只是在汉子想喝酒时,给他倒上一碗,聊以慰藉。 临走时,汉子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兄弟贵姓啊?” 叶凡转身抱拳,答道:“陆仁甲。” “大哥呢?”少年反问。 汉子醉醺醺地靠在墙头,说得不知是醉话还是梦话:“陆仁义。” 少年闻言笑了笑:“大哥是个敞亮人,刀也该磨磨了,不然多可惜啊。” 等少年走远,汉子才缓缓睁开双眼,取下背后的斩马大刀,锈迹斑斑,诸多钝角,笑容苦涩。 若非心有百般苦,谁愿阵前耍威风。 身若没有千斤担,敢叫王侯尽低眉。 第二百九十二章 淮南的世子殿下 第二百九十二章淮南的世子殿下 快要日落的时候,叶凡几人终于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虽然环境略微破旧了些,但打扫的还算干净。这是城里为数不多的‘良心’店,一晚上也就二两银子,比起叶凡白天问的一晚二十两的天价可是划算太多。 店小二领着少年上楼,估计也是觉得这样的穷书生打赏不起小费,索性也就不多话客套,推开门,给了钥匙,便急匆匆地下楼了。 叶凡放下竹筐,将小丫头从里面抱起,放到床上,玩了一天,早就累坏了,女孩抱着枕头翻滚了一阵后就呼呼大睡起来。客栈供应洗漱的清水,但要洗澡的热水那就要另外价钱,毕竟在这酷热难耐的边城,烧热水也是个苦活计。 苏丫头抓着少年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内的大木桶,红彤彤的脸蛋实在让人不忍拒绝。叶凡无奈去楼下付账,一路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的,他一个男人或许还能将就些,可安顿下来后,有什么比在澡盆子里好好泡上一阵来的舒坦呢。 回到房间,一炷香后,隔壁传来开闭房门的动静,应该是有新的房客入住了。叶凡也没在意,取出白日里买到的文房四宝,苏丫头很有眼力劲儿的跳上凳子帮着磨墨。 叶凡拿起狼毫小锥,闭上眼静静回忆了片刻,然后开始试着在宣纸上临摹,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 小半个时辰,笔成,叶凡将图案举起,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三十三瞧了瞧,神情古怪,问道:“这难道就是你打算卖的东西?” 叶凡笑着点点头:“是不是很厉害。” 女孩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少年的用意,掩嘴偷笑,这东西要是放在修行界或许毫无用处,但要是放到这兵荒马乱的边城,却是能救命的宝贝,难怪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又观摩了一阵,叶凡将纸张烧毁,既然自己的手艺没有退步,那接下来就可以正式落笔了。 恰逢此时楼道上传来小二的声音:“客观,您要的热水给您送来了。” 叶凡闻言放下笔墨,起身去开房门。 “吱嘎” 一同开启的还有对面新入住的房客,叶凡与那人对视一眼,前者神色疑惑,后者却是在短暂惊讶后露出满脸的怒容。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道。 叶凡看着眼前唇红齿白,媚而不俗的美貌女子,顿时感觉心头万马奔腾而过。 “我还想问你呢?”女子一脸气愤,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一摸自个儿的脸,糟糕!赶忙关门。 “别找了,早露馅了。”叶凡无语道。 房门推开一条缝,女子探出头来,死死盯着少年。 叶凡摊开双手:“别误会,我真的只是碰巧住儿,况且还是我先到的不是。” 赵仪荣将目光看向店小二,店小二点点头:“确实是这位客官先来的这儿,这两桶热水还是他要的呢。” 赵仪荣使劲拍了拍额头,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本想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为此还特意将擒龙帮的其余弟子都安排在了别的客栈,专门选了这么一间偏僻人少的地方,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回想起当初两人刚入城时自己说过的话,还有这小子恬不知耻地模样,是越想越怒。 自己真心实意地结交,甚至愿袒露心声,他却满嘴谎言,毫无底线,如何不让人生气。 叶凡接过小二手中的两桶热水,正要转身回屋,却又想起女子一路上对自己还算照顾,况且也确实是他有错在先,胡说八道被人家抓个正着,为了缓和二者关系,叶凡也没多想,脱口而出道:“你要真急的话,可以一起洗,我不介意的。” 叶凡发誓自己说这话时完全是出于好意,情真意切的很。可是女子看他的眼神却彻底变了味儿,已经从看地上的垃圾沦落到像是在看地底下的臭虫了。 “嘭” 重重一声,房门关闭,叶凡满脸不解,不知怎么又惹到这女的了。 店小二则一脸崇拜地看着少年,毫不吝啬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心道:兄弟,你是真的行啊,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么生猛,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啊。 叶凡转过身,背靠在门上,还是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示好,为何对方就是不领情呢? 苏丫头则笑嘻嘻地看他,伸手拍了拍浴桶,说道:“要不要一起洗,我也不介意的。” 少年闻言顿时心头一颤,面颊烫得厉害,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将浴桶中的水倒满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走出客栈,叶凡在附近找了家还在营业的挂面摊,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放足了辣椒香醋,脸始终埋在碗里,像是很饿,又像是想找个什么地方钻进去。 —————— 城主府内,一片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今天刚到的权贵出手很是阔错,虽然不知究竟是何身份,但明眼人都瞧出他比以往任何一年来的都要有派头,简直是奢靡至极,挥金如土,甚至不惜出高价请来了城中一掷千金的花魁助兴。莺莺燕燕中,男子蒙着双眼,扑花掳蝶,玩得别提多快活了。门口驻守的士兵瞧着是既羡慕又嫉妒,那些个平日里看上一眼都要算钱的美人儿,今晚竟都聚在了一块儿,搔首弄姿,欲拒还迎,任由那身穿华服的年轻人肆意采摘。 兴许是玩累了,华服男子摇摇晃晃地坐回位置上,提了一杯葡萄美酒,凑到身侧一名白衣小将身边说道:“陈将军怎么不玩呀,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来,本世子敬你一杯。” 陈飞月不为所动,看着原本庄严的城主府现在俨然成了一片‘烟花之地’,心中早已怒不可遏。 一旁风度翩翩的男子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世子殿下说的是,南岳境内,谁不知您淮南王世子的威名,沈聪仰慕已久,就让在下敬世子殿下一杯。” 面对眼前这位北洲十大俊杰之一的示好,淮南王世子却不屑一顾,反而讥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士农工商四字不会写,顺序总会念吧?商贾之家,粗鄙之人,也配与本世子对饮,若不是看在你与陈将军家是世交,今日这晚宴,哪有你的一席之地。” 沈聪收敛笑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这位淮南王世子可是名声在外,京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十几年来,被他玩死的权贵子弟可不少,平头百姓更是多不胜数,或为钱财,或为美色,又单纯是为了赌气,总之就一个字“玩”!怎么尽心怎么来,要是让他玩的不高兴了,那么很多人都会遭殃。 陈飞月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寒,藏在茶几下的手掌不觉握紧了膝盖,不愿处架子上的银枪更是隆隆作响,宛如一条咆哮的长龙,随时准备破笼而出。 这时,始终站在角落处的一位红衣老者开口说道:“陈将军,喝世子殿下敬的酒总好过喝罚的酒,孰轻孰重,还请好好思量。” 陈飞月转头望去,红衣老者背着一张牛角大弓,双臂垂膝,面容孔武有力,若非突然开口,众人还都察觉不了。 两人目光交汇,电光火石之间,银枪飞射而来,陈飞月抬手,枪却未能入手,而是一声激荡回响后,枪尖笔直地插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众人回过神来,只见老人单臂举弓,未见一发箭矢,脚下地砖却是拉出一条长长裂纹,疾风过境,一目了然! 沈聪手中纸扇轻摇,心中警惕万分。那老头竟能瞬间罡气外放,凝聚成矢,在陈飞月银枪入手的刹那将之打飞,准度和力度都强得惊人。 “武魄境!” 陈飞月眯起了双眼,手腕隐隐发麻。他虽猜到老人会出手,但却没想到会如此厉害。刚才那一箭,对方要不是瞄准的是枪刃,而是他的脑袋的话,自己能否躲开呢?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侍卫们纷纷将手搭在了剑上,只怕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是一场血战。 好在此时玩世不恭地世子殿下开了口,大笑道:“齐老,你这是做啥,陈将军不过是想当众表演一下他那出神入化的枪术,给本世子助助兴罢了,你看你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行刺本世子呢,你说是不是啊,陈将军。” 淮南王世子说着脸色渐沉,又逼近了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会真想要行刺我吧?” 陈飞月将桌前的美酒一饮而尽,低声回答道:“不敢。” 世子殿下的面色立马由阴转晴,笑道:“我就说嘛!陈老将军此次入京受封,不多时你可是我南岳新晋的小侯爷了,以后咱们两家可得多走动走动,比起什么不入流的商贾之家,还是官场上的关系更牢靠些。” 陈飞月面无表情的冷笑了两声,起身以不胜酒力为由退了下去,沈聪同样找了个借口离席,等两人离开后,淮南王世子便又换上了另外一副神情。。 屏退了那些无趣的戏子和无用的侍卫,偌大的宴厅仅剩男子与老人。 世子殿下嗤笑一声:“比起陈忠义那个老狐狸,他儿子可好对付多了。” 老人静静站在墙角,没有说话。自小看着世子殿下长大,他很清楚,所谓千人千面,用在这位身上就很合适。 淮南王在南岳是仅存的一位异姓王,手握兵权,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宫里那位这十几年来不是没有想过削藩集权,甚至不惜用宝贵闺女为诱饵,招世子殿下为驸马。想来真是可笑,淮南王在淮南就是真正的‘土皇帝’,世子殿下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入京去当那没有自由的金丝雀呢? “老爷子这次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动用了很多不能摆上面的旧交情才把陈忠义那只老狐狸给暂时调了回去,我可得抓住机会,从他儿子这找找把柄,最不济也不能让他倒向宫里那边。” 说完,世子殿下又叹息道:“听说宫里那位的身子骨近日是越来越不好了。” 老人假装没听到这后半句,提醒道:“陈飞月在刚才酒宴上,对世子殿下至少露了三次杀气。” 男子不以为意,反而笑道:“虎父无犬子嘛?要是没点血性,也守不住这不归城。况且我这样的人要是还没人想杀,那这世道才真混账了。” 老人眼观鼻鼻观心,不置可否。 对于一个一出生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而言,一般的刺激已经很难再满足他了,这时候,只有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拿出来玩,才足够有趣。 世子殿下最爱玩的就是‘命’,不单单是别人的命,还有自己的命。就像如今策划的大事,万一暴露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淮南王府上下,丢掉的命又何止百条。 沉默片刻,徐南夏突然开口问道:“北边,有消息吗?” 话音刚落,老人立马举弓搭箭,一箭射出,只见一抹流光瞬间洞穿石柱,石柱后身着华丽衣裙的女子应声倒地,胸口被一箭洞穿,嘴角溢血,死不瞑目。 徐南夏并不觉得吃惊,反而起身走到女子身旁,弯下腰捏了捏这姑娘的脸,叹了声“可惜了,长得还成,就是脑袋不太灵光。边塞的姑娘再怎么保养,皮肤还是会有些风沙洗礼后的粗糙感。本世子阅女无数,水不水灵摸一把就知道了,你是个很好的刺客,但却不是个称职的碟子。” 世子殿下站起身,取过毛巾擦了擦手,冷笑道:“看来宫里那位是真的狗急跳墙,连这么愚蠢的主意都用起来了。” 老人淡然道:“世子殿下如果死在不归城,陈忠义父子不管如何解释都难辞其咎,只能彻底倒向宫里以求自保。” 徐南夏点点头,办法是蠢了点,但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看着地上不知名的女子死士,徐南夏忽然问道:“齐老,你说要是陈飞月守不住这不归城,导致大批塞外蛮子入侵中原,烧杀抢掠,生灵涂炭,宫里那位追究起来,是会杀还是会留呢?” 老人想了想,不觉为世子殿下的计谋感到心惊:“是杀是留,对那位而言都不算好棋。将心与民心,总要丢一样。” 男子嘴角微扬,这不就很有意思了吗!至于最后会死多少人,烂摊子如何收尾,那就留给宫里那位去操心好了,最好能给他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身子骨再添一把火,彻底燃尽。 第二百九十三章 地下的买卖 第二百九十三章地下的买卖 等叶凡回到客栈,一大一小两丫头已经熟睡,也不知她俩先前是如何闹腾的,溅得满屋子都是水。叶凡无奈苦笑,掐指念诀,地上的水珠便一同飞起,重新落回了桶。出门在外,总不能给人家添太多麻烦。 来到床前,看着两人熟睡的面庞,少年不觉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替她们将踢乱了的被子重新盖上,又轻轻掖了掖,这才满意地坐回桌前,准备起明天的交易。 三年时间,叶凡学到了毕生够用的东西,也多亏了师兄的严厉手段,他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而如今将之运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桌前的纸扇发出微微银光,从中飞出一道小小的人影,当只有叶凡与它时,小家伙也不藏着了,围绕着少年欢快地飞舞。 叶凡笑着从空间葫芦里丢了一枚葡萄给它,小家伙抱住后立马眉开眼笑地坐在了茶壶上大口啃着,对它而言,这葡萄可比西瓜还大,也不知能不能吃得完。 小家伙正是藏书楼内的书籍小人,汲取了书院文运而生,当初叶凡在接触到扇子时就感知到了它的存在,也明白了师兄这份礼的厚重。 书籍小人打理着藏书楼近百年,其中的书籍文献全都了然于胸,有了它就相当于有了一座移动的藏书库,这样的精怪对整个浩然天下的修士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重宝’,一旦被有心人得到,对整个自在书院,乃至整个北洲而言都是不小的灾祸。可明知如此师兄还是将它送给了自己,这份信任与期盼早已无需任何感激言语来表达了。 叶凡专心致志地画着,书籍小人则在一旁边吃边看,见少年停下笔,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思索,它立马就在扇子上显现出正确图案来,叶凡校对了一番,确认无误后再继续作画。 直到黎明时分,鸡鸣三响,叶凡才放下手中的狼毫小锥,伸了个懒腰,又啃了两口凉饼,心满意足地来到窗前,推开后,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床上两丫头还睡着懒觉,叶凡没有打扰,出门打算让伙计送些早饭上来。也不知是不是真撞了冤家,开门时对面也恰巧开门。 两人视线直接对上,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叶凡扯了扯嘴角,还是率先打了招呼:“早啊。” 女子冷笑一声,没有搭理,心道真是晦气,她就是不愿遇见这家伙才特意起了个大早,却没想到偏偏又撞了个正着。 门开着,两人总这么相互瞪着也不是个事儿,赵仪荣率先下了楼,叶凡紧随其后。两人原本只是想随便要些早点,没想到别说厨子了,就连伙计都还在打瞌睡。没有办法,两人只好出去街上看看。 清晨的街道格外寂静,带着些许潮湿的雾气,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赵仪荣又戴上了她那足够凶悍的易容面皮,比起昨晚那精致妩媚的面容,如今是让人一点儿念想都没有。走了一段后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叶凡虽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在意,径直超了过去,忙碌了一夜,他确实是有些饿了,恰巧前方不远处有间包子铺刚刚开张,老板正朝外摆弄着桌椅板凳。 叶凡走过去与老板打了声招呼,点了一碗稀饭,又点几个肉包,搭配上一碟小菜,正要开动,忽然瞥见女子倩影从一旁走遍,便好心叫住了她。 “不在这儿吃点?” 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轻哼道:“跟你在一块儿吃,我怕会先吐出来。” 叶凡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这误会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 见女子要走,包子铺老板好心提醒道:“姑娘,现在这时辰,整条街就咱一家铺子是开张,你要是去别家,至少还需等上半个时辰呢。” 赵仪荣闻言娇躯一顿,胸口更是剧烈起伏,显然气的不轻。她原本是走在前边的,可担心身后这家伙的眼睛会不老实,到处乱瞟,这才停下了脚步,却没想到如今反而让对方给捷足先登了。 赵仪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耐不住腹中空虚,点了几份早点后就直接坐在了少年的对面,咬牙切齿地从竹篓中提出筷子狠狠戳了戳桌面。 “遇见你总没好事!” 少年被气笑了,说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是你非要停下来的,况且我其实是个好人。” 女子冷笑道:“好人?无耻、好色、口是心非,胡说八道?恭喜,再加一个居心叵测你就满足本姑娘心中对恶人的全部定义了。说!混进我擒龙帮究竟有何目的?” 叶凡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老实说道:“就是来不归城做些小买卖。” 赵仪荣显然不信:“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叶凡坚定地说道:“真就做些小买卖,昨天联系了中间人,今天就看货呢,不骗你。” 这时,一直在旁忙碌的包子铺老板听到后忽然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阁下可是昨日在王家茶摊吃过羊腿的叶先生。” 叶凡一脸疑惑,难不成那家烤羊腿的很出名?怎么谁都知道。 “是我。” 得到肯定答复后,包子铺老板顿时来了精神,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与老王描述的想差无几,就是少了两丫头,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这活毕竟有损阳寿,确实不好带着娃娃验货。 “果然是您,早就听闻叶先生在倒斗界是出了名的高手,这次还特别带了稀罕物,大伙可都求着能大饱眼福呢。” 此言一出,少年与女子竟都傻了眼。 赵仪荣眉头一皱,咬牙切齿道:“倒斗?” 叶凡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出了名?” 叶凡实在没有料到,随便出来吃个早饭,竟然就能遇见个道上的‘兄弟’,而且看样子,还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潜在客户。 “大哥,你隐藏地好深啊!” 包子铺老板笑了笑,说道:“这年头生意都不好做,早起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顺便……望望风。” 叶凡顿时了然,难怪大清早地就这一家店开门,敢情都有别的活动啊。 叶凡此时突然感觉对面射来两股冰冷刺骨的视线,暗道不妙,可也只好硬着头皮望去,同时露出一个还算镇定的笑容。 “倒斗?这就是你所谓的买卖?很好,现在你的身上又能再加一个缺德的标签了,谢谢你让我看清了原来世界上还有如此丑恶的人。” 眼看女子就要发飙,包子铺老板自知闯祸了,赶紧上来劝架:“弟妹啊,你也别怪兄弟瞒着你,这年头谁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况且你俩还有孩子要养,可别气坏了身子。” “扑通”一声,叶凡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桌上,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位大哥‘捅刀子’的时机实在是太准了。 果然,赵仪荣听完这话后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红唇颤抖不止,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有孩子了,难不成这家伙已经开始在外面散步什么不三不四的谣言了,实在太可怕了,赵仪荣发誓她这辈子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你混蛋!” 随着女子一声声嘶力竭地怒吼,少年的脑袋与桌上的白粥来了个亲密接触,大碗直扣脑门。 女子掩面愤然离去,包子铺老板站在原地还有些恍惚,这姑娘的脾气也未免太大了些,不过看那面相也确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主,也难怪叶兄弟会一副生无可怜的模样。 当叶凡再次回到客栈,对面的房间已经空出,想来是赵仪荣直接搬走了,少年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要是再闹出什么误会,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两人不过萍水相分,离开不归城后估计也很难见面,误会就误会吧。 房间内,苏三十三已经醒了,正抱着小丫头洗漱,见叶凡一身狼狈的回来,扑哧笑出了声。 “你这大清早的是去洗头啦?” 叶凡摇摇头,说道:“你说的很对,不计后果地说谎真的不好,报应来得太快了。” …… 晌午时分,换了身衣裳的叶凡重新出门,带着两女准时来到昨日的王家茶铺,或许是为了大买卖,今日茶铺特意关门歇业。 叶凡照约定拐到后巷,就见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撅着屁股逗弄角落的狗仔。叶凡轻咳两声,男孩听到声音转过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是本人后,便抱起狗仔引路。 几人七绕八绕,直到进了一家贩卖棺材的铺子,掌柜的是个骨肉如柴的中年男子,面黄肌瘦,眼眶凸起,宛如鬼魅。也不开口说话,默不作声地领着几人来到里屋的一副旧棺材前,打开棺盖,再转动机关,棺材内一处隐蔽地下暗道就此出现在叶凡面前。 棺材铺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凡道了声谢,便背着竹筐一步步走了下去。起初暗道有些昏暗,不过才走了数十步,便豁然开朗,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宛如一座地下小镇,各处墙壁上都镶嵌着荧光碎石,搭配上火光照射,将整个地底顿时宛如白昼。 茶铺卖肉的王掌柜早已在入口处恭候多时,见少年出现,立马迎了上来,说道:“叶兄弟相当准时啊。” 叶凡笑道:“干咱们这行的不准时不行啊。” 王掌柜露出一副我懂的神情,说着便领着他去见这地下小镇最大的东家。 有光的地方必然也会存在黑暗,二者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看着眼前红光满面的花衣老者,叶凡深刻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老人姓张,弓长‘张’,道人的都尊称一声‘七爷’,与辈分无关,只因其左手断了三指,仅留七根。明面上是个富商,背地里却也经营着一些灰色产业,这座地下小镇便是他花巨资请来擅长开山挖洞的北岩仙人打造,老人落座在此,可谓与那不归城的城主府遥相呼应,不分伯仲。 “听王掌柜说,兄弟有几件稀罕物件要出手?” 七爷摸着指头上的玉扳指,声音尖锐地说道。 叶凡点点头:“是有两件新到手的物件想请七爷给掌掌眼。” 老人轻笑一声,捻起了兰花指,说道“拿出来吧,要是成色尚可,这买卖咱家就接下了。” 叶凡平心静气地取出一个木盒,放在桌上。一旁身着暴露的胡人美姬走上前,小心地将木盒打开,映入众人眼帘的却只有两张黄纸! 七爷眼含笑意,站在一旁的王掌柜直接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道:“叶兄弟,你是不是拿错了啊,这玩笑可开不得啊。” 他原以为这位会拿些古玩字画,或是珍宝器皿什么的出来,却没想到竟是两张黄纸,七爷会不会收他不知道,但他觉得明年清明这位小兄弟可以留给自个儿用了。 叶凡却坚定道:“没有错,就是它俩,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的。” 老人突然笑了起来,尖锐刺耳,宛如恶鬼嘶鸣。他招了招手,一旁的魁梧侍卫便捧着金环大刀递上。七爷轻松举刀,就在王掌柜以为接下来会是血浆迸溅的场景时,七夜突然抓起其中一张黄纸,迅速贴在一旁胡姬的饱满胸口上,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下,只听一声铿锵有力的闷响,七爷手中的大环刀被一下震飞,胡姬面无血色地跌坐在地,娇躯颤抖不已。 一切发生的太快,王掌柜还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七爷的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笑呵呵道:“的确是真家伙,没想到咱家除了在宫里,还能在这儿遇上,确实是好宝贝啊。” 叶凡喝了一口清茶,淡然道:“七爷过奖了,您能认得就证明我没来错地方。” 老人嘴角一扬,随即蛮横地从胡姬身上撤下那道符箓,也不管撕开的大片衣裳口子,屋内一时春光乍泄。 叶凡目不斜视,努力保持镇定,腰间却明显感觉有只小手在使劲扯着肉,即使疼得厉害也不能表现出来。 七爷将这一张符箓小心放进怀里,又看向盒子内的另外一张,这张上面的图案他却不曾见过。 叶凡解释道:“【金刚符】七爷刚才已经试过了,这张【缩地符】七爷如果也想试试的话,还需选个开阔地儿。” 听到【缩地符】这三个字,老人的眼睛一下眯了起来,比起前一张金刚不坏的保命符箓,这张缩地符的价值似乎更高,有了它也就意味着自己能随时逃出生天,可谓难得一见的仙人之物。只是此符箓并不像【金刚符】那样可重复使用,用一张就少一张,着实可惜。 不过七爷并不怀疑少年的话,他活到这岁数,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两张符箓虽书写的样式不同,但从笔法来看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做不得假。 七爷不疑有他,将这张【缩地符】也一并收进了兜里,再看少年时眼中已然多了几分善意。 “小兄弟出手果然不凡,这两件宝贝咱家非常喜欢,开个价吧。” 叶凡不急着开口,而是从兜里取出一张写了字的纸,递了过去,七爷接过后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其实这次来找七爷就是想通过七爷的人脉,帮忙找找这上面的几样东西,若是七爷您这有现货的话,就用这两张符箓抵了,若是没有,还请七爷能替在下留心一二。” 七爷看着纸上写的几样东西,挑了挑眉,都是价格不菲的稀罕物,什么‘三百年的野山参’,‘皇宫大内的夜明珠’,甚至还有北方蛮子部落极为珍贵的‘汗血马’,这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烫手山芋,就算能弄到,出手起来也是极为麻烦的。 虽然少年有狮子大开口的嫌疑,不过七爷心中反而是松了口气,敢开高价总好过什么都不要。七爷年轻时曾在宫里当过差,伺候过头顶苍天的那位,自然知晓,比起什么都不要的清官,那些只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贪官其实更讨喜些。因为那些人知道,只有上头那位一直在,他们才能过的舒坦,因此只会更加死心塌地地伺候,而非像那些骨鲠之臣一样三天两头的顶撞,只为谈些为国为民的空话。 七爷收起白纸,心中虽然窃喜,不过面上还是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说道:“兄弟要的这几样东西我这儿不是没有,但也需花些时日才能到。” 少年低头沉吟,像是在权衡得失,片刻后开口说道:“在下会在不归城暂住一段日子,东西就劳烦七爷费心了。” 老人摆摆手:“好说好说。” 从少年的表现看,老人已经将他认定是给山上人跑腿的马仔,专门干一些仙人不好出面的私活。这样的事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毕竟山上的规矩多,要是明目张胆的与山下人做生意,丢了那身仙气不说,传出去宗门的面子也挂不住。所以也就有多了许多像少年这样的边缘人,俗世里这样的人叫‘狗腿子’,在山上,仙家统称为‘矮骡子’。 生意谈妥,皆大欢喜。临走时,叶凡还不忘替一旁呆若木鸡的王掌柜说些好话,感谢他促成了这场交易。七爷是个明白人,自然知晓少年的用意,大手一挥,当即便赏了王掌柜一间新的铺子。 两人从房内走出来时,王掌柜还是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使劲掐了掐自个儿的脸,发现确实疼得厉害,不由对少年由衷的佩服起来。 “兄弟,我入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厉害的人。以前我以为像干你们这一行的,盗富人家的墓,王侯家的墓,甚至是盗皇家的墓就已经算是顶天的了。你更牛,竟然敢盗仙人的墓,我老王活了半辈子,从没佩服过谁,以后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个,没话说啊。” 王掌柜朝叶凡狠狠竖起了大拇指,慷慨激昂地说道。 叶凡笑了笑,也不解释,比起眼前这位见财眼开的王掌柜,那位始终云淡风轻的七爷才更不好对付,刚才一番谈话,两人虽然看似礼尚往来,热情无比,实则杀机四伏。叶凡知道,自己只要稍一示弱,那位慈眉善目的七爷说不定就会将他直接扣下。 叶凡还是低估了这两张符箓对俗世人的诱惑。虽然一张【金刚符】只能抵挡四境以下的攻击,【缩地符】也不过能瞬移百米,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实属鸡肋。可在俗世中,这可都是能救命的宝贝,也难怪山上与山下会立下那么多的规矩,要是越界太多,是会招来灾祸的。 其实这也不怪叶凡预估错误,以往他遇到的对手都太过强大,以至于他以为区区两张符箓算不得稀罕,却不知并非所有的山上人都如他遇见的那些各个潜力惊人,大多数其实还停留在三境与四境之间,依靠宗门庇护,小心翼翼地成长着,那些人同样会有欲望,也和凡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不能免俗。 好在叶凡也留了后手,那张写着珍贵宝物的白纸就是给七爷的定心丸。叶凡原本的计划是想装一下,这两张符箓干脆白送,就当结个香火情。可在看到七爷炙热的眼神后,叶凡打消了这个念头,做买卖还是清清楚楚的好,太过暧昧反而会招来杀生之祸。若是叶凡表现的不以为意,那七爷可能就会将他当成源源不断的摇钱树了。叶凡虽然不怕,可也确实会很麻烦,尤其是他还要在不归城停留一段时日,要是与这儿的‘地下皇帝’结仇,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至于白纸上写的东西用不用的着,叶凡没有多想,反正是他参照书里随便写的,虽然珍贵,可也不是难以企及,刚好能打消七爷的疑虑。毕竟买卖不过是手段,打通这层地下关系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叶凡并不急着回去,索性在这地下小镇逛了起来,听王掌柜说这里也有不少面上买不到的好东西,问他要不要去见识一下。叶凡来了兴致,便与王掌柜结伴走了一趟,等叶凡到了以后才发现,所谓的‘好东西’原来是人口买卖,都是些被发配到这儿的囚犯或是些家道中落的官家子女,站在台上明码标价的供人拍卖。 第二百九十四章 担上骆驼肉 第二百九十四章担上骆驼肉 人真是个很奇妙的物种,他们有时对异类所表现出的关怀可能会远远高出同类。就像一些狠人常说的那样‘要将你剁碎了喂狗’,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们也是在各大族群中最易爆发私人矛盾的群体,或为名,或为利,又或者是单纯的一时之气,‘战争’一词也由此而来。 叶凡曾在书中看到过,在浩然天下,每年因为利益纠葛而自相残杀的人要远远多于另外两座天下。不是因为没有规矩,而是因为守规矩的人越来越少。四洲之地又各自为政,而非像两外两座天下一样由绝对的强者制定规则,所以矛盾一旦激发,就需要用数不清的人命去填。 苏三十三拉了拉少年的手,叶凡低头露出一丝笑容,他知道天下不平事多如牛毛,圣人都管不过来,他又如何能管。况且因果,因果,凡事有因必有果,横加干预可能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台下那群卖力吆喝得人中,叶凡也瞧见了几个熟人,有那清晨卖包子的老板,还有前日入城时见过的商人,甚至就连那街边贩卖女子物件的老婆婆居然也拿了块牌子在报价,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她看中的是个身材健硕的俊俏男子,想必是想买了回去干体力活吧。 “叶兄弟不买了侍女回去暖床?听余老板说您和您媳妇吵架了?别灰心,有钱还怕讨不着老婆,我可听说这回带来的货里有不少姿色上佳的,甚至还有北方的胡姬,那胸那腿可都能夹死个人啊,就是价钱贵了些,不过像叶兄弟这样做大买卖的,肯定不在乎这点小钱吧……” 王掌柜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叶凡偶然瞧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也不管其他,独自带着两女离开。 入夜,月明星稀,白日里潜藏在地底下的生物开始出来觅食。 屋檐上,一道黑影闪过,几个飞身起落,便来到城中一栋大户人家门前,脚下发力,身子灵巧翻入院内,动作一气呵成,并无半点声响。房子的主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抱着美妾熟睡,丝毫没有察觉家里进了外人,携刀带棒的侍卫在门外转悠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便转身离去。 黑影趁机从老槐树上跳下,一个翻滚,悄然入屋,开始蹑手蹑脚的翻找。可惜找了一阵,能入眼的东西实在不多。 “全是些不值钱的便宜货,死胖子还挺会藏的。” 黑影转身来到床前,见这家主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冷笑一声,抬手一抹,男人脖子上的金链应声而断,看着手中露出的暗格锁钥,黑影沾沾自喜,一番摸索后终于在一处书柜后找到了暗格机关,放入锁钥轻轻转动,一旁的墙壁随即旋转,露出藏于墙后的密室。 一炷香的功夫,黑影便带着包袱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拿了几样最为值钱的物件,剩下的就当是他老人家发善心好了,细水长流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老骆驼心满意足地从员外家走出,刚翻过墙头,突然感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四周安静的有些异常。虽是深夜,可也不至于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吧。 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赶紧脚底抹油,大步逃离。 说时迟那时快,老骆驼刚飞身拐过一处楼阁,进入巷子口,右侧的墙壁就突然炸裂开来,随即就是一柄玄铁巨剑洞穿墙壁,笔直袭来。 老骆驼急转直停,临空一个翻身险险多过,不料巨剑中途一个变招,穿刺变成拍打,宽大的剑身横扫而过,直接将老骆驼一下拍飞,重重摔倒在地。 老骆驼摔得七荤八素,只觉身上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这时他才清袭击他的人影,竟是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那与其等人高的巨剑在他手中好似玩具,随意地拖在地上,缓缓走来。 老骆驼惊惧万分,心道自己怎么遇上了怎么一个杀神。汉子的特征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凡是在不归城办事的没有不认识的。 “巴……巴统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老骆驼艰难起身,一边客套,一边观察四周,努力思考退路。当汉子出现的那一刻,老骆驼就知道这人铁定是为了边防图的事儿来的,要是那玩意儿在他手里,他早乖乖交出去了,可关键现在这东西不在他手,只怕说了对方也未必会信。 汉子身着硬质重甲,每一步都走得极有压迫感,越是逼近,越是让老骆驼喘不过气,眼看来到身前,老骆驼眼珠子一转,从包袱里随手拿出一副画卷,朝远处丢去。 “边防图给你!” 汉子闻言果然转身去取,老骆驼趁机一跃而起,打算跳上围墙逃命,却在刚跳起的瞬间突然感到一股不可控制的吸力传来,他竟在惊呼声中自己主动贴到了汉子的玄铁巨剑上。老骆驼大惊失色,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衫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层灰铁印记。 老骆驼恍然大悟,刚才那一剑原本就不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是打算活捉他。 老骆驼还想挣扎起身,汉子却将手中的巨剑轻轻一放,数百斤重的东西就这么压在身上,老骆驼是有苦难言。 汉子捡起地上的画卷,打开一看,仅是一副较为珍贵的山水字画,并非老人所言的边防图。 厚重的铠甲内传来男人的冷笑,手中巨剑反手一挑,老骆驼便被击中腹部高高飞起,再落下时,汉子又将巨剑抗在肩上,老骆驼恰好砸在上面,彻底昏死过去。好在巨剑并未开锋,否则这一剑下去,老骆驼早就身首异处了。 汉子扛着老人,就像是挑着一扁担的猪肉,缓缓走出巷口。 转过拐角,汉子又停下了脚步,眼前多了个人,是个面戴狐脸的年轻人,手中握着纸扇,腰间挎着酒葫芦,看着像是个读书人,又像是个劫道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久别重逢 第二百九十五章久别重逢 汉子手中的巨剑倾斜了一个角度,上面的老骆驼便顺势滑落在地。男人又用剑指了指地上的老人,对面的狐脸少年沉默着点了点头。 可惜汉子没那么好说话,直接抬手,剑锋就指了过来。 叶凡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办,眼前之人明显不是什么普通军士,真要动起手来,怕是要费上一番力气。不过老骆驼对他而言还有些用处,不能就这么白白被抓了。 叶凡抽空看了一眼,老家伙气息平稳,不像是受重伤的样子,看来对方下手很有分寸,没想取他性命。 恍惚间,叶凡眼前寒光乍现,等他回过神时,那势如破竹的剑锋就已经逼至面门。 人狠话不多,时机也把握的很准,恰巧是叶凡失神的刹那。 若是一般修士,这一剑下去恐怕就已分出胜负了。不过叶凡不是普通人,三年时间,既要专心看书,又要无时无刻地提防师兄的偷袭,早就练就了一身惊人的反应。只见其迅速抬手,以纸扇架住对方袭来的剑刃,同时脚步微微错开,强劲的剑锋便从耳旁穿过。 铁甲大汉轻咦一声,有些始料未及,这天时地利的一剑竟然没有对少年造成伤害?不过征战沙场多年的他立刻调整剑势,竟是反手握剑,以镰刀割草式的古怪手法从后方斩向少年头颅。 叶凡站在原地,左手凝聚罡气打出,‘呯’的一声,巨剑被瞬间弹开。叶凡正要反击,前方的汉子却突然松开了手中的巨剑,转而后撤一步,收腹握拳,以炮拳开山式打向叶凡胸口。 叶凡眉头微皱,手腕一抖,纸扇顺势打开,聚气成刃,前方顿时出现一面气墙,气浪翻滚如风中绸缎,稳稳接下汉子的重拳。只是这拳力道之大,让叶凡有些意外,即使挡下了,整个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去。 大汉趁胜追击,脚下一跺,巨剑重新回到手中,只见其双手紧握,高高举过头顶,一声大喝,男人身下的地面便伴随剑气瞬间留下深深足印,下一秒,人已如炮弹般冲到少年面前,毫不犹豫斩下这雷霆一剑。 势如破竹,避无可避。 面对如此强而有力的一剑,叶凡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应对,体内气机飞速转动,运至四肢百骸,纸扇举过头顶,轰然一声巨响,叶凡周围的地面瞬间塌陷。 “好个开山裂地式!剑气重,杀气足,厉害的。”叶凡由衷赞叹了一声,没想到这不归城里还有如此厉害的武将,至少也是个雄胆境的武夫,且实战经验丰富,招式也是灵活多变。 汉子见自己这一击重劈竟没能让对方退却,便又立马变换了剑招,巨剑如狂风扫落叶般不断挥舞,霎时剑气汹涌,如潮水翻腾。 叶凡沉着应对,手中纸扇一一抵挡,不落下风。两人均站在原地,身前好似有堵剑气凝聚而成的气墙,纵横交错,短短几息时间,整条街道就不知被划开了多少砖瓦泥石。 身披铁甲的汉子又奋力一剑横扫,少年却消失了踪影,他转过头,对上少年的视线。 叶凡虚空而立,脚尖轻轻点在汉子手中的巨剑上,纸扇轻摇,问了一句:“这么打下去,你不累吗?” 剑锋一抖,叶凡翻身而下,凌空又躲开诸多溅射而出的剑气,稳稳落地。 汉子低头四顾,像是在找什么,最终无奈叹了口气。原来是那老骆驼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趁着两人交战,悄无声息地溜了。 汉子挠挠头,有些无奈,这老东西行踪飘忽不定,平日里也不知藏于何处,今日好不容易逮到,竟还给放跑了,这事儿要是传到少城主的耳朵里,那他这不归城边防军大统领的职位说不定就要换人了。 汉子想着这亏不能白吃,怎么着也得带个人回去交差,于是也收起了玩闹之心,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只见其将巨剑背于身后,弓步下腰,魁梧的身躯俯冲前倾,竟是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拔剑。 巨剑本就笨重,如此负于身后的起手式只会失了先机,不知汉子为何会用? 戴狐面的少年见此情景却是一下愣在了原地,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汉子还很疑惑,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发笑,但少年接下来的的动作却也让他瞬间心潮澎湃起来。 少年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木剑,同样背于身后,屈膝下腰,身子前倾,动作竟与汉子一模一样。 这剑招他只用过一次,那时的他还什么都不懂。不懂外界的规矩,不懂人心的复杂,仅凭一腔热血,只为救那个出来第一个对他好的人。 两人像是心有灵犀,无需言语,同时出剑。 蓄而不发,力拔千钧! 身形交错,背于身后的剑像是承载了千言万语,转瞬之间激烈碰撞,夜晚的天空也像是被染成了白昼,绚丽多彩的剑气拔地而起,直冲夜空。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少年收起木剑,摘下了戴在脸上的狐脸面具,露出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庞。 汉子笑了,同样摘下头盔面甲,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和一脸憨厚的面容。 “大叔!” “臭小子!” 或许人生一次偶然的相遇,都是为了今后更好的重逢。少年觉得这话说的在理,因为他确实遇上了,也重逢了,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月黑风高,城中的大户人家才会留着两盏灯笼驱邪,门前的石阶上,坐着两个人影,谈笑风声,丝毫看不出先前还是两个拔剑相向的对手。 叶凡取下腰间葫芦,将酒递过去。巴图摆摆手,拍了拍自己胸口的硬甲,摇晃两下,一个银质酒壶便从空隙里掉了出来。 男人笑道:“在城主府当差不让喝酒,我就偷偷藏着,有空就喝上两口,为此没少受城主的罚。倒是你,咋还喝上了酒,记得当初劝你喝,你都不喝。” 叶凡摇了摇头,笑道:“人总要成长的吗,就像大叔你当初说的,人生路远,要是不喝酒,不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吗?” 男人喝了一口酒,咂咂嘴,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么文绉绉的话,难不成是在这边塞呆得太久了。随即他又抬起手,用力挠了挠少年的脑袋,比划了一下,笑道:“个儿确实是长了不少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 剑甲皆是宝 第二百九十六章剑甲皆是宝 夜色清凉,明月高照,石阶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拉的细长,有话有故事,当那佐酒小菜,再好不过。 巴图听着啧啧称奇,笑道:“你这一路经历何其精彩坎坷,都能成出本书了。” 叶凡不置可否,笑过,哭过,犹豫过,迷茫过,人生路本就崎岖,不然怎么叫无巧不成书呢。 “倒是大叔你,怎么会来这不归城当兵的,要不是遇见韩当兄弟几人,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找你呢。” 汉子饮了一口酒,神色有些落寞:“老头子让我来边塞历练,本想随便混个两年就找个借口回去,他年纪那么大了,身边要是没个人养老送终,晚年岂不是太悲凉了,谁想到……” 叶凡低下了头,哀伤道:“你都知道了。” 巴图点点头:“少主托人送了口信,我当时就懵了,老头子身子骨那么硬朗,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叶凡说道:“老先生让我带了口信,说是你要是愿意,可以改个名字,就叫【霸图】,霸道的‘霸’,大展宏图的‘图’。他说改了名就是改了‘命’,将来的路也会有所不同。” 男人笑道:“这名字听着倒是很有派头,逢人报上,准能令人印象深刻。” 少年正要开口,汉子却摆了摆手,说道:“还是算了,习惯了泥泞崎岖的土路,要是突然换成了青瓷大道,我还真怕一下不知该如何下脚呢,走不惯,还是不挑这捷径了。” 要是几年前,巴图觉得自己可能会为了个军部职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别说改名了,刀山火海都要上啊。不过正如少年经历了一些事会成长,巴图也在这儿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 老人之所以让他来这边塞参军,或许并不是真指望他能成就什么宏图大业,只是想让他好好看看,看看这里的人,看看这里的景。远离了内地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仅剩下单纯的质朴,和弱肉强食的残酷。 “在这儿挺好,没事儿晒晒太阳,有事儿就杀杀蛮子,没用几年,你看我这不就混上了城中骁骑统领的职位了,就连这一身装备,都是城主大人亲自赏赐的。” 汉子说着,还重重拍了拍身上的坚硬铠甲,厚实有力。 叶凡见此,知道大叔是真的心甘情愿地守在这儿,也不好再劝,便拿出一根竹管递了过去。 巴图接过后有些疑惑的打开一看,竟然就是不归城的边防图,上面详细记载了城中兵马的部署位置以及诸多守城器械的隐蔽点。 汉子一惊:“这是?” “从老骆驼那要来的,你找他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巴图恍然大悟,重重拍了一下大腿,骂道:“这老家伙胆子可真不小,连这性命攸关的东西也敢盗取,真是不知死活。” 叶凡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放心,我已经教训过了,他毕竟是这儿的地头蛇,消息灵通,留着总还有些用处,反正图纸你留着回去交差,命就留他一条吧。” 巴图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笑道:“几年不见,你这臭小子倒是圆滑了不少啊。” 少年赧然说道:“江湖也不全是打打杀杀,我如今怎么说也是书院里的先生,凡事还是先讲讲道理不是?” 汉子哈哈大笑,一把搂过少年的脑袋使劲揉搓,险些让叶凡喘不过气,连忙讨饶。 “大叔,你这身行头太硬了,下次请你喝酒可不敢再坐这么近了。” 巴图松开手笑道:“你懂什么,我这可是兵家至宝,【明光呈露甲】,厉害着呢,这些年我可靠它救了好几次命,别不识货。” 听到铠甲的名头,叶凡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这一件兵家甲丸的所有信息。【明光呈露甲】位列兵法大家‘炎铁子’铸造的十二件铠甲之一,寓有‘朝露初生,大道光明之意’,传闻此铠材质特殊,无论受到何种损伤,只需置于黎明朝露之下,不出半日,便可恢复如初,防御性或许不是十二件铠甲中最高的一件,但其生生不息的潜力,却是最为难缠的一个。 没想到这样一件宝贝居然会在这儿,传闻‘炎铁子’去世后,十二件兵家甲丸也一同遗落人间,不少势力都花了精力去寻找,现如今明面上问世的也不过四件,其余的想来要么还没找到,要么就是像大叔这样,自个儿悄悄留着了。 叶凡又将视线看向汉子身后背着的玄铁巨剑,与当初在木子城见到的不同,这柄剑上刻着奇异的斑纹,且散发出的剑意也远不是寻常佩剑可比的。 “嘿嘿,知道你小子眼红了,给你瞧瞧。” 叶凡接过汉子递来的巨剑,伸手抚摸着上面的斑纹,沉默半晌后问道:“大叔,你这剑……不简单啊。” 巴图得意地笑道:“可不是嘛,城主大人花重金从宫里要来的,名为【巨阙】,可是独一无二的仙家宝剑,要不是因为太过笨重,常人难以驾驭,这好事儿还轮不到我头上呢。” 叶凡点点头,这名字起的倒是名副其实,剑上的纹路乃是极为复杂的鱼鳞纹,镌刻起来复杂不说,所需的材料也极为珍贵,从纹路构建的手法来开,这剑应该还有个特殊的用处。 见少年看的入神,巴图嘿嘿一笑,忍不住吹嘘起来:“其实这剑还有个隐藏的小秘密,刚才交手时我没有使出来,那就是……” 少年此时忽然自言自语道:“它能改变自身的重量。” 汉子一顿,霎时瞪大了双眼,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了,因少年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 叶凡将剑还给大叔,见对方一脸见了鬼的神情,无奈解释道:“我在书院里的书上见过这纹路的构建图案,采用五行之中的土系笔法,注入真气后,便能引动大地之力,加重自身。” 五行道术的基础他已了然于胸,只是这土系符文一般用于拘束围困的阵法,像这样直接加持在巨剑之上倒是别出心裁。叶凡可以想象,与人对战时,要是大叔手中这柄【巨阙】剑突然增加重量,达到千斤之上,那么这一剑斩下的力道,必然是金世骇俗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骁骑统领是步兵 第二百九十七章骁骑统领是步兵 剑是好剑,甲也是好甲,只是这两样东西都霸道的很,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的。叶凡回忆起刚才与大叔的战斗,丝毫看不出拖泥带水的痕迹,无论攻防都无比干脆,想来是真的对的东西遇上了对的人,也就大叔这体格能将这两件宝物的功效完美地发挥出来,想到此,他也就放心了。 日出东方,巴图摇了摇小酒壶,所剩无几,叶凡便将自己的葫芦递了过去,他也不客气,两酒并一壶,一饮而尽,当是痛快。 男人咂咂嘴,笑道:“看不出你这小子喝得酒竟比我的还好,咋了,发达了,可取媳妇了,要是取了,这点喜酒可是不够的啊。” 少年无奈摇摇头,继而说道:“大叔当了官,是该庆贺,要是想喝酒,哪里都行,我请客。” 汉子眯着眼笑了两声,又装模作样地摇着手中的酒壶说道:“也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是统领这不归城的三百精骑,没事儿出去遛个弯儿,顺便砍几个蛮子头颅回来罢了。” 少年很有眼力劲儿地拱起了手,赞叹道:“厉害的,厉害的。” 汉子似乎很满意少年的恭维,乐呵呵地又饮了几口。 只是叶凡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有些疑惑地问道:“大叔,你这身装备穿上少说也有六七百斤,一般的战马能骑得了吗?” 巴图脸色一僵,立马没了话说。 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惊讶地长大了嘴:“难不成你是……” 汉子抬手捂住了对反的口,没有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但脸上纠结的神情已经表明他这骁骑统领似乎也没那么风光。 谁说不是呢,每次出征,手下的兵全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就他傻傻地站在阵前。别人是银枪亮甲,纵马狂奔,就他还得用自个儿的两条腿冲锋。虽然速度不慢,可总觉得差了点意思。好几次还让北方的蛮子笑出了声,说有个不知死活的大头兵竟敢冲在自家战马前面。就算得胜归来,长长的马队接受城中百姓的欢呼,他这么走在前面,也觉得尴尬无比,要不是块头够大,与骑了马的士兵相差无几,外人看来就活脱脱地成给队伍开路的小兵了。 叶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以后有机会,我肯定给大叔弄匹像样的坐骑,让你这骁骑统领当得名副其实。” 汉子并没放在心上,他这身行头,就连北方的汗血宝马都未必能撑得起来,骑上去还不如自个儿跑得快,所以他这不骑马的骁骑统领在不归城里也算是个另类了。偏偏城主大人觉得他能干好这职位,那就老老实实地干吧。况且要是真让他转行统领步卒,整天站在城墙上放哨,那才真要他命了。 朝阳如火,旭日东升,不知不觉两人竟聊了一夜,身后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身穿长衫的仆从拿着扫帚出来扫地,刚打了个呵欠,就发现坐在石阶上的两人,立马没了好脸色,骂骂咧咧地叫道:“哪里来的臭要饭的,大清早的真叫人晦气,还不快滚,找抽呢?” 仆从举着扫帚刚要上前施展自己的十八路扫地棍法,恰巧汉子起身,魁梧的身躯瞬间盖过了他的脑袋。仆从一看,我去!个儿真大,打不过,打不过,转而看向一旁的少年,这个个儿没自己大,应该可以较量一下。 巴图拍了拍手,说道:“好了,我也该回去复命,有空再找你喝酒。” 叶凡笑着点头答应,男人又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就此远去。叶凡转头看向仆从,拱手说道:“占了点地方与朋友叙旧,多有叨扰,还请兄弟莫要生气。” 说完,少年又勾了勾手指,不知从哪刮来一阵清风,将四周的落叶尘埃搅到一块儿,然后顺其自然地飞到坑里消失不见。 等到少年离开,仆人看着四周焕然一新的门面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啪’的一下给了自己一耳光,眼泪汪汪,立马又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府内,自己准是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大白天的见鬼呢。 回到客栈,叶凡刚打开房门,迎面一个肉嘟嘟的黑影就趴到了他的脸上。叶凡无奈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背,知道她是想自己了。 苏三十三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问道:“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叶凡回答道:“遇见个老朋友,就多聊了一会儿。” 苏三十三点点头,也没多问,转身爬回了床上,晕乎乎地说道:“这丫头交给你了,昨天可是闹了一晚,害的我都没法睡了。” 叶凡点点头,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似乎就怕少年从此消失不见,再也不要她了。 叶凡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后者不满地张嘴去咬,却没使太大力,倒像是小动物撒娇,咬得痒痒的。 叶凡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淘气。” 女孩可爱地哼哼两声,在少年怀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 城主府内,陈飞月静静看着手中的边防图纸,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魁梧大汉,问道:“那老家伙死了?” 巴图摇摇头:“那老头功夫不行,但保命的手段倒是不少,被我重伤后用了一招移花接木,留下这图纸后就跑了。” 陈飞月皱起了眉,似乎有些失望。 沈聪轻摇扇子安慰道:“能把边防图找回来就是好的了,那老骆驼怎么说也是在这边境混迹了十几年的老油子,底蕴还是有的。他能主动留下图纸,说明还不想和咱们彻底撕破脸。” 陈飞月冷笑一声:“他敢?要不是老爷子说这样的人留着还有用处,我早出手宰了。” 沈聪想了想,说道:“既然图纸找回来了,那么也就无需再急着变动城中布防了,不如先发个告示,安抚人心。前几日封城,已经弄得人心惶惶,如今北方蛮子将近,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谨慎些好。” 陈飞月点点头:“这事你去办吧,蛮子入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今年想必也一样,雷声大雨点小,咱们只需做足准备,他们一人一骑都别想进城。” 第二百九十八章 草原上的孩子 第二百九十八章草原上的孩子 洪武三十六年,北蛮压境,大军浩浩荡荡,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只需七日,便可兵临不归城。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无数个帐篷如林而立,中央处最是雄伟奢糜的大帐中,各个部落的首领共聚一堂,神情各异。 有的痴迷、狂热,有的紧敬畏,紧张,还有的保持着一份置身事外的冷漠。 虎皮上座,一个袒胸露乳,毛发旺盛的黑皮大汉正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中的猪蹄,吃完还不忘咂咂嘴,用那名贵的丝绸擦拭,然后随手丢尽火塘里。 这等败家的事儿要是落在其他部落里,只怕少不了三十鞭子。要知道丝绸可是中原的好东西,要用五只母羊或两头牦牛才能换来一匹,做成的衣裳,逢年过节才会穿上一回。所以黑皮汉子的行为在过去无疑是会引起众怒的,但在当下,却没人觉得不妥,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享受完美食,黑皮汉子觉得该谈正事了,凌厉的目光扫向座下众人,一边粗鄙地挠着脖子,一边闷声问道:“人都到齐了吧?” 座下众人点头称是,汉子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我阿爹常说草原是咱们塞北所有人的‘母亲’,风沙是所有人的‘父亲’。母亲养育我们,父亲磨砺我们,所以儿郎们才能成为最伟大的战士,姑娘们则能成为最坚强的母亲。” 一位首领站了出来,单手放在胸前高呼道:“伟大的塔木汉,北方的王,您的荣光时刻照耀着我们,我们都是您最虔诚的信徒,无论天涯海角,都必将誓死追随。” 汉子剔着牙,对于部下的恭维并未放在心上,这样的话自从他杀了那个懦弱的父亲当上部落的首领后每天都能听到,起初还会觉得很有意思,可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塔木汉摆摆手,制止了这位首领滔滔不绝地恭维,问道:“勇士们聚集了多少?” 那名首领立马汇报道:“在您的号召下,各个部落响应而来的勇士已经超过两万,还有源源不断的小部落从各处汇聚而来,相信等我们到达不归城时,最多可以汇聚三万大军。” 塔木汉的眼睛一睁一闭,面部肌肉不断抽搐,模样显得有些滑稽,但座下的人却没人敢笑,因为他上次有这表情,是在屠杀了一个小部落后。人坐在马背上,放肆而癫狂的笑容让他整个面部神经都有些不受控制,异常狰狞。 若是有不归城的将士在此,听到这个数字一定会惊得魂不附体。以往北蛮入侵,不过都是小规模的骚扰,各个部族之间也是各自为政,从不配合,甚至还会为争夺战利品而大打出手,因此,能组织一场三、五千人的攻城战及已实属不易。 不归城虽有万余人口,可实际守军不过两千,以往依靠城墙壁垒,和精良的武器装备,要打退这群乌合之众也不算难事。只是今年与以往不同,草原上所有大小部落都被野犬一族所征服,这个曾经被所有人唾弃,只配捡些残羹冷炙的弱小部落一跃成为了草原上最可怕的族群,仅用半年时间,就吞并了好几个上千人的大部落,实力膨胀的惊人。 塔木汉右手轻轻拍打着扶手,开始向往起破城后的丰收战利品。中原的酒好喝,丰满醇厚;中原的女人也不错,细腻温柔。都是草原没有的好东西,好东西啊! 想到女人,塔木汉瞥了一眼身旁的‘傻儿子’。那是个身材瘦小,皮肤苍白的少年,浑身上下,竟没有一点儿血色,此刻正流着口水,抱着一只羊腿酣睡,下方的部落首领见状顿时心惊胆颤,低着头,深怕被惦记上。 塔姆汉眯起了眼睛,抬手一耳光打了上去,‘傻小子’立马惊醒,龇着牙,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恐怖的声响震得整个大帐来回摇晃,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多看一眼。 塔木汉哈哈大笑,又伸手摸了摸这小子的头,如同安抚一匹受了惊的烈马。 少年的怒吼声渐渐平息,不过眼中的怒火并未消退,他猩红的双眼不断来回扫视着,像是在搜寻可以猎杀的猎物。 塔木汉将少年的脑袋转向座下,指了指其中一名老者,说道:“我的好儿子塔木克,去,吃了他!” 老人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匍匐在地,声泪俱下道:“伟大的王呀,我角羊部落诚心归附,为何要这么做啊?” 男人冷笑道:“诚心归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说了这次南下中原,各部落都必须带上所有的年轻勇士,你这老东西居然敢私留两百人,不是谋反是什么?” 老人泣不成声,辩解道道:“那些都是我角羊部落的根苗,都是些还未成年的孩子,个头还没车轮子高,不能拉上战场的啊!” 塔木汉一下站起,怒吼道:“那是我的‘孩子’,我的‘战士’,整片草原都是属于我塔木汉,属于我们野犬部落,不是你的!更不是角羊部落的。这次南下中原,我是要带着他们去夺取最肥沃的土地,去占有最丰润的草场。那里有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那里的盐铁堆得像山一样高,那里的清水多得能将人淹死。” 男人伸出手,狠狠指着跪在地上的老人,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有你这样愚蠢而懦弱的‘父亲’,草原上的孩子才会活的如此艰辛。你不配当一个部落的首领,更不配做一个草原上的战士!” 随着男人抬手一挥,身旁面无血色的少年立马扑了上去,如野兽般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老人的胸膛,掏出他的心脏,大快朵颐起来。 血腥的画面令在场的所有部落首领都不寒而栗,上座的男人却在放肆大笑。 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的儿子,草原上最强大的战士,他有比狮子更强大的力量,有比雄鹰更迅捷的速度。他不知疲倦,不知怜悯,完美地具备了一个杀人者该有的所有优点,同时也是整个草原最为恐怖的存在——食亲者! 第二百九十九章 潮流涌动 第二百九十九章潮流涌动 塔木汉看着地上如野兽般嗜血进食的儿子,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傻小子’出生时明明瘦弱的不行,但胃口却很好,在娘胎里就长了牙,还啃掉了他弟弟的半个身子,随后一点点长大,又吸干了他母亲所有的生机,本该是个不详的存在,部落里所有的人都说他是魔鬼之子,应该被毁灭。 塔木汉却并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这才是一个草原战士该的样子。强大!无畏!舍去了那可笑的怜悯,拥有着令所有野兽都臣服的力量,这是他一直所向往的,或许是上天是听到了他的祷告,才将这孩子送到他的身边,帮助他征服整个草原。 老人凄惨的呻吟渐渐平息,仅留下少年不断啃食血肉的咀嚼声,不到一会儿,老人身上最为美味的部位就被吞食殆尽,少年没了兴致,舔着猩红的嘴角缓缓走了回去,趴在男人脚边。 塔木汉满意地坐回位子上,看向底下众人,淡淡地说道:“我知道还有人藏了私心,暗地里将自己的孩子留在了后方。” 此言一出,部落首领中的几位已经开始直冒冷汗,浑身颤抖了。 塔木汉话锋一转,笑道:“没关系,中原有句话,叫‘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意思是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会想方设法地为他们谋取更长远的利益。这是件很伟大的事情,我很羡慕,也很敬佩。不过,我也希望你们明白,荒凉艰苦的塞北和应有尽有的中原,哪个更适合我们的孩子,希望你们能分清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毕竟,如今我们所有的勇士都来了这里,后方空虚,草原上的狼可是最爱在夜里叼走孩子的。” 扑通一声,几个部落首领连忙跪倒在地,不断磕头,祈求王的原谅。 塔木汉嗤笑一声,又眯起了一只眼睛,不过并未再动杀心,而是给了他们一次机会,要求他们尽快将能作战的人勇士都调集过来,他要在七日后,一举攻下不归城,然后长驱直入,南下淮岳,兵锋直指中原。 塔木汉相信,他这三万大军不过是先头不对,等他在中原取得战果之后,其余远方的部落一定也会响应,到时一同入侵的就不止他这区区三万大军,而是十万,百万!草原上的人都是老鼠命,一旦有了‘食物’的诱惑,便会蜂拥而至,即使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也能咬死一头雄狮。 况且,这还是一群全副武装的老鼠! 塔木汉拿起椅子旁的军用连弩,发出阵阵冷笑:“荒原的野狗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残肉,更何况还是南岳王朝这块时刻散发着腐臭酸味的肥肉。” —————— 热闹的街道上,一老一少闲庭信步地走着,淮南王世子殿下换了身行头,公子哥打扮,眉清目秀,不像入城时那么扎眼。 两人走过天桥,沿河边一路打听,又使了些许银子,终于在一个孩子的透露下,来到了巷中的棺材铺。 长臂过膝的老人看着眼前的铺子微微皱眉,世子殿下刚要入内,却被阻止。 “殿……公子,这地方阴气重,还是我代公子走一趟吧。” 少年微微一笑,把玩起腰间的玉佩。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片刻之后,世子殿下还是摇了摇头,笑道:“大才、大能者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登得了高处,自然也下得去低谷,有什么可忌讳的。” 说罢,他便一脚踏进了对皇家而言极为不详的地方。 形容枯槁的掌柜静静站在柜台后,看着两人,没有言语。 徐南夏上前打了招呼,问道:“掌柜的,你这儿可有上等的棺木,能装死人,也能装活人的?” 掌柜的张开口,露出半截舌头,摆了摆手,示意没有。 少年也不心急,微微一笑,从兜里取出一个锦盒递了过去。 棺材铺掌柜疑惑地将其打开,立马变了脸色,里面竟整齐放着三根风干了的指头。 世子殿下淡然道:“我找七爷,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有个从南边来的小辈,想来叙叙旧,小时候还在七爷身上骑过马呢。” 掌柜的点点头,收下锦盒,然后迅速跑进了内堂。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掌柜的才急匆匆地跑回来,将锦盒恭敬地递了回去。 世子殿下打开一看,笑了。原本的三根指头不见了,换成了一张白纸。 徐南夏道了声谢,随后笑呵呵地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老人有些不解,不明白世子殿下为何执意要找这位‘七爷’,能让堂堂淮南王世子称呼一声‘爷’的,这南岳境内可没几个。 “公子,这七爷当真有本事能帮得了您?” 徐南夏兴许心情不错,也乐得解释:“这位七爷可是大有来头,救过先王的命,又救过如今宫里那位的命,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护驾救主更大的功劳的吗?还是两次!” 齐老皱起来来眉头,问道:“如此大的功劳,又怎么会在这边境小城隐居呢?” 世子殿下笑了笑,像是解释给老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皇家的人天性薄凉呢。” 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这位老宦官会如此爽快,自己不过是送回了他丢了的三根手指,他便回了自己一份大礼,白纸一张,条件随便开。 现如今,宫里当差的明白人没几个,看不清这大厦将倾,既然无法力挽狂澜于既倒,倒不如顺势而为,置之死地而后生! 走上天桥,徐南夏忽然停下了脚步,手搭在石墩上,眺望不远处的一道身影,眼神渐渐痴迷。 “公子?难不成那人有问题?”站在身后的齐老轻声问道。 “嗯,很有问题。” 齐老仔细看了看,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个练外家拳的姑娘,要说是刺客,境界未免太低了点。可要说是碟子,这面相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是个高手?” “高得离谱啊!” 齐老听完一脸疑惑,他怎么没看出来。 徐南夏嘴角微扬,提起褂摆,便飞快跑了下去,嘴里嚷道: “这姑娘把本世子的魂都给勾走了,你说问题大不大!” …… 第三百章 飞来横祸 第三百章飞来横祸 赵仪荣走在街上,打算再去一趟城中那间交货的商铺,看看银子凑够了没有。此次出来,是算准了行程日子的,所以身上带的盘缠不多,加上帮内弟子的日常开销,要是再在这不归城里逗留,可就要入不敷出了。 原本有间价格公道的客栈可以让她少费些心思,可偏偏那人也在,几次三番让她气得不轻,为了不住对门,她可是特意搬得远远的,就是这开销又不知多了多少。 “这混蛋,下次再让我遇见,绝饶不了他。” 女子越想越是气愤,忍不住挥舞起了拳头。 “诶哟!” 耳边突然传来惨叫,赵仪荣一惊,转头望去,就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公子哥不偏不倚地正好撞在了她的拳头上,面部扭曲,疼得是龇牙咧嘴。 赵仪荣知道自己闯祸了,赶忙道歉,心里却将这一桩祸事也记在了那满嘴谎言的少年身上,要不是因为想着他,自己怎么会胡乱挥拳。 “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徐南夏捂着肚子,摇摇头,喘了几口气才缓过劲儿来。 “姑娘是练过呀,劲儿还不小。” 赵仪荣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却不知这一笑在外人眼中是如何瘆人,但在世子殿下眼中,却是别样风情,如一株百合,立一抹春色中,远望,近观,俱是人间美景。 徐南夏自小就有一项很独特的才能,谁也没有告诉,那便是能看清世间女子百态。尤其是性子特殊的女子,在他眼中更是会具现出其最真实的形象。 比如一个看似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青楼名妓,她的形象却是个拿着糖葫芦与拨浪鼓来回跑动的羊角辫丫头,悄悄藏到矮墙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张望,似乎是在等人接她回家。 一位温润可人的宫中嫔妃,待人接物处处和善,从不仰仗身份压人,更不恃宠而骄,底下的丫鬟仆从都称赞自家主子的好。却不知在她的头顶上,却是个时刻盯着天秤,皱眉头算计的尖酸妇人,哪边多了哪边少了,都要斤斤计较,还时不时还拿出小本本记上一笔,才算心安理得。 一位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心中却也有飞檐走壁,仗剑天涯的女侠梦。 就连那位枉死城主府的女刺客,徐南夏瞧见的也是一柄血淋林地淬毒匕首,鬼知道他当时瞧见了是有多慌,可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 而眼前这位带着丑陋面皮的女子却最令他感兴趣。 一个小人躲在围满荆棘的箱子里,死活不肯出来。 一个小人又很勇猛地挥舞着拳头,处处向人示威。 一个小人手中拿着诸多衣裳,有男有女,不断在镜子前比划,却总是飘忽不定,难以抉择。 还有个小人背着大包小包,像是扛起了所有家当,走路艰难,汗流浃背。 世子殿下瞧着实在有趣,第一次见到如此心思复杂的女子,本该被世俗的大缸给染成别样颜色,可偏偏在其心中,还有个站在小船上的金色小人,始终挥舞着手臂,遇见溺水的人都想拉上一把,也不管她那小胳膊小腿能否承受的住,自己会不会被拉下水。 赵仪荣见男子盯着她发呆,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面皮,发现并未露馅后这才松了口气。本想就此离去,却不想对方又一下挡住了去路。 “公子还有事儿?” 男子笑道:“姑娘伤了我,就这离开是不是太薄情了些。” 赵仪荣秀眉微蹙,沉声问道:“不知公子想如何?赔钱?还是想打回去?” 世子殿下摇了摇头,下一秒却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深情说道:“想姑娘以身相许,如何?” “什么!” 赵仪荣当即惊得叫出声,这人莫不是有病吧,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会说出如此轻薄的话语,更何况自己此刻还带着一张让所有男人瞧了都会退避三舍的丑陋面皮,难不成这人口味当真特殊? 赵仪荣赶紧抽回了手,心头慌的不行,她虽在帮里表现得大大咧咧,男子气十足,可说到底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第一次面对有人如此直白的示爱,一时间也是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实不相瞒,自从见到姑娘的第一眼起,在下便一见倾心,姑娘若是不嫌弃,咱们今日就可拜堂成亲,保证明媒正娶,如何?” 赵仪荣瞪大了秋水般的眸子,浑身颤抖地厉害,不是怕的是气的,心道自己怎么来这一路上遇见的都是这样的‘极品’啊,她都换上这副尊容了怎么还能遇上登徒浪子,难不成这人真是色中恶鬼,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虽然她很想再给这公子哥一拳,但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本就理亏的她要是再出手伤人,实在有违家风。 就在赵仪荣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应对之际,她眼角的余光偶然一瞥,忽然瞧见一个人影,顿时计上心头,随后巧笑嫣然地走了过去。 “相公,怎么这么晚才起来呀,是不是昨晚太劳累啦?” 听到这柔媚入骨的声音,少年身子顿时一颤,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不知从哪凑过来的彪悍女子,艰难地咽了一口。 “姐,我就出来吃个面,用不着这样吧。” 女子皮笑肉不笑地低声说道:“少废话,这是你欠我的。” 叶凡手中还捧着面汤,颤颤巍巍,不知该如何作答,早知道就不贪嘴,多要那两个卤蛋了。 苏三十三则满脸笑嘻嘻,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碗里的面都不香了。 小丫头正在跟面前的卤蛋较劲,筷子怎么都夹不起来,一生气,索性拿手抓了,放到嘴里小口小口地啃着。 当徐南夏追来,看到这奇秒的组合一时间也是满脸疑惑。 “这位是?” 女子拍着叶凡的肩膀说道:“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相公,如你所见,我已经成亲了,所以你说的什么以身相许就做不得数了。” 徐南夏挑了挑眉,眼含笑意,也不戳破,又将视线落在两丫头身上,好奇道:“那这两位是?” “我……我闺女,你看都长这么大了。” 赵仪荣面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 叶凡一脸的萌,这什么鬼乱七八糟的,正要开口解释,肩上顿时传来一阵大力,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偏偏苏丫头这时还跳出来凑热闹,端起眼前的碗,殷勤地说道:“来,爹,吃面啦!” “滚!” 少年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结果换来的就是自家‘媳妇’的一击重拳,直戳后心。 “相公,怎么跟闺女说话呢?” 女子的眼中好似喷着火,眼神却异常的冰冷,一字一顿地说着话,像是要吃人。 第三百零一章 被迫成名 第三百零一章被迫成名 一炷香前,叶凡带着两女从客栈出来,眼看中午将近,便找了一家面铺对付。 少年拉开板凳,将竹筐放下,大声说道:“掌柜的,来三碗油泼面,多些葱花少些汤头,面要足啊。” 掌柜的是个爽快人,应了一声‘好嘞!’便开始起锅下面,还不忘推销起来:“客观是吃面的行家,人又壮实,要不再添些料,一碗素面可填不饱肚子啊。” 叶凡觉得有些道理,看了一眼价码牌,不是很贵,便又要了半斤猪肉和一碟花生。 掌柜笑开了花,还好心多送了两个卤蛋,等面上来,叶凡给了两丫头一人一颗,自己则啃起了花生米。 苏三十三喝了一口面汤,问道:“今天咱们去哪?” 叶凡说道:“去找个人,请他打听一下塞北的情况。” “那个老骆驼?” 叶凡点点头,不归城的士兵不会轻易出城,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斥候也不敢离城太远。越是往北,风沙越大,也更容易迷路。不过叶凡觉得老骆驼一定有什么办法,毕竟敢和蛮子们做生意,要是连路都认不得就太可笑了。 “为了你那个在城里的老朋友?” 叶凡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虽然明知大叔在不归城呆了多年,讨伐蛮子的仗更是没少打,不过古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叶凡希望在自己离开不归城前,能有颗定心丸。要是还和往年一样,那他就能放心离开了,至于留下来观战,想想还是算了,打仗就会死人,不管是己方的还是对方的,叶凡感觉自己不管过了多久都很难适应,更不用说身边还跟着两个拖油瓶,他可不想让她们俩看到自己在人群里大杀四方的场面,那样幼小的心灵肯定是会遭受重创的。 况且他如今还是书院里的六先生,书院会调停各界的重大纷争,但也不会过分干涉俗世之事。除非有山上势力不守规矩,擅自介入干预,书院才会出面矫正。 苏三十三吸了口面,问道:“这回难不成又要扮成个黑道人物去套近乎?” 叶凡摇摇头,说道:“这次我决定光明正大地去见他。” 苏三十三笑道:“不骗人啦?” 叶凡伸出指头点了点女孩的额头,笑道:“再骗就该被雷霹了。” 苏三十三撇撇嘴,不置可否,低头吃面。 结果,还没消停多久,叶凡就遇上了眼前这事儿。 三人的视线来回打量,心里都藏了心思,却谁也没有点破,气氛顿时显得无比诡异。 淮南王世子率先开了口,对着叶凡问道:“这位兄弟瞧着像是读书人,不知是可否考取了功名,如今又在何处任职啊?” 叶凡正要回答,嘴巴却被身后的女子死死捂住,赵仪荣抢先回答道:“你别看他文邹邹的,其实也是个江湖人士,在北洲很有名的,修为更是高深莫测,脾气很差,一路走来杀人不眨眼的。” 叶凡立马瞪大了双眼,努力挣扎,心道姑奶奶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结果一部小心用力过猛,后脑像是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瞬间呆立不动了。随之而来还有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叶凡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要是再敢动一下,脖子说不定就会被扭断。 “哦?是吗?” 徐南夏来了兴致,女子这欲盖弥彰地做法反而让他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想要多逗弄一下。至于这位有名的‘北洲俊杰’,他没放在心上,明眼人都是看的出来就是个顶包的。 想到这,世子殿下顿时换了一副面容,极为憧憬道:“难不成兄台就是北洲十人榜上的一员,传言那上面可都是北洲响当当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啊。” “呜呜呜!”少年口不能言,想解释也没用。 “对,没错,他就在上面,而且排名还很靠前的。” 女子感觉已经豁出去了,只要能将眼前这不着调的公子哥给劝走,什么话都敢说。 徐南夏笑了,笑得很是诡异,下一刻便掰着指头数了起来: “北洲十人,排第十的【罗汉】是位新晋升的少林弟子,是个和尚,兄台看着……应该不是吧。” 赵仪荣赶紧摇头。 徐南夏笑道:“至于第九、第八两位,【君子扇】沈聪和【亮银枪】陈飞月就在这不归城中,不巧在下正好见过,算是点头之交。” “第七位【清风剑】则是清莲剑宗的一位年轻剑修,深得祖师真传,不过听说前些日子就与宗内一名女弟子完婚了,结为修行道侣,难不成正是两位?” 赵仪荣摇头摇得更厉害了,这名头太大,可担不起,要是冒领,说不定就罪了一宗势力。 徐南夏笑得更有意思了,嘀咕道:“那我思前想后,还在这北洲的应该就只有三位了。一是刚晋升到第六的位置,结果还没风光多久就死了的【梨花剑神】。” 徐南夏话锋一转,惊呼道:“难不成兄台是诈尸了?” 赵仪立马反驳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你看清楚,这可是个大活人。” 徐南夏赶忙告罪,看着手中的仅剩的两根手指,笑问道:“兄弟难不成姓赵?” 赵仪荣微微一愣,立马明白过来,挥着手道:“怎么可能,你看他这副模样,傻兮兮的,既不英俊也不威武,哪里会是云海宗的少主啊,不会,不会的。” 少年斜着眼看她,一脸苦闷,偏偏还不能发作,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徐南夏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拱手笑道:“失敬失敬,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见到鼎鼎大名的【猪头剑仙】,还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说道最后,世子殿下还特意提高了一下音量,埋汰味十足。 可偏偏赵仪荣还一脸疑惑,下意识地问道:“【猪头见鲜】?这是人名吗?怎么像盘菜?” 叶凡已经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了,赶紧的,毁灭吧。 徐南夏将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想笑,不过嘴上还是反问道:“难道不是?不然就没人了!” 赵仪荣一听这话,心道不行,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开口说道:“对,没错,我相公做菜很行,所以登榜了。” 第三百零二章 猪头见鲜 第三百零二章猪头见鲜 “我相公做菜很行,所以登榜了?” 此言一出,不要说两位当事人了,就连躲在屋檐上拉弓搭弦,小心戒备的老者也是忍俊不禁,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牛角大弓。 淮南王世子闻言一愣,脸色当即涨红,随即放肆大笑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明所以。 徐南夏发誓自己从没像今天这般觉得活着是一件如此有趣的事,以至于他完全忘乎所以,失了该有的风度。 赵仪荣有些紧张地看向叶凡,小声问道:“他为什么笑成这样,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叶凡眯着眼,咬着牙反问道:“你说呢?” 要是做菜就能登榜的话,那武城城头上就不会留下那么多具尸体了。 徐南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笑道:“那就恭喜这位兄台,烧得一手好菜,能得美人青睐了。” 呵呵,叶凡干笑了两声,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要开口的好,不然只会越搅越乱。 好在男子也没继续纠缠,叹了声可惜后便自行离去了,只是临走时还不忘转头撩下一句: “其实,在下对寡妇也是情有独钟,若是哪天这位兄弟不小心在做菜时出了意外,那无论多远,在下都会用八抬大轿,亲自上门向姑娘提亲的。” 直到男人远去,赵仪荣才长长松了口气,遇上这么个死皮赖脸的追求者也不知是福是祸,好在她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两人今后应该是不会再有交集了。至于最后那句玩笑话,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又没通报姓名,那人怎么知道该去哪找她。 徐南夏哼着江南小调,悠悠转过拐角,老人悄然出现在其身后,行如鬼魅。 “公子若是真对那姑娘有意,大可让手下侍卫直接请回城主府,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男子摸着肚子,笑了笑:“齐老,你知道一见钟情的感觉吗?” 老人摇摇头,他一生未娶妻生子,自然不晓得其中韵味。 男子嘴角微扬,也不解释。古有襄王梦神女,茶饭不思。今有他南王遇相思,其乐无穷啊。 —————— 面馆处,送走一尊瘟神后,赵仪荣也没了小心思,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吆喝道:“掌柜的,再来一碗面,要最贵的,算这小子头上。” 女子说最后一句时,唇齿额外咬得重。 …… 叶凡深深吸了口气,牵强笑问道:“女侠,咱们无冤无仇,不用给我找这么个麻烦吧,那公子哥瞧着可不好惹啊。” 女子装作不懂,迷茫道:“是吗?我看他人挺好的啊,说话也挺诚恳,很有风度,说走就走了,很爽快啊。” 叶凡无语了,心道人好你还拿我顶包?真不怕我第二天就横尸街头啊?不过这话他不会说出口,不然还不知眼前这女人会发什么疯,算了,就当从此以后两清了。 叶凡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赵仪荣撇撇嘴,说道:“我怎么知道,就这么突然凑上来,害我打了他一拳,然后就赖上我了呗。” 叶凡坐直身子,视线在她身上过了一遍,后者立马警觉,怒目而视。 少年赶忙摆摆手:“我就是奇怪,那人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女子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或是觉得不解气,又喊了一句:“掌柜的,有猪头肉吗,来一份。” “好嘞,您稍等。” 等面与肉上来,赵仪荣也不客气,肚子确实饿了,立马大快朵颐起来。吃着吃着,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对了,那个什么【猪头见鲜】真是北洲十人榜上的一员吗?怎么起这么奇怪的名字,是因为喜欢吃猪头肉吗?还是个喜欢烧菜的厨子啊?” 少年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人家是剑仙,宝剑的剑,仙人的仙。不是菜,更不是个厨子,是个人,读书人!况且名字也不是他取的。” 赵仪嫌弃地挑出碗里一块肥肉,放到桌上,说道:“那也肯定是个怪人,都没听说过。” 少年来了脾气,冷笑道:“人家是三年没有消息了,况且这位仙人可是把你的偶像按在地上打过呢?” “什么!” 女子显然不信:“你骗人。” 少年哼了一声,不作解释。 这也难怪,擒龙帮是归附在云海宗门下,赵仪荣自小接受到的消息也都是对云海宗如何如何的推崇,无限拔高其形象,至于那些不利的消息,自然就自动过滤掉了,以至于她还始终坚信云海宗就是北洲第一大宗,谁都不怕。 “那……那你说说这什么【猪头剑仙】的事,我听听是不是真的。” 女子的好奇心一直都是很重的,尤其是与自己仰慕的人有关,总是什么都想知道。 “想听?”少年揶揄道。 女子点点头。 “那行,不过听完后可不许再找我麻烦了。” 赵仪荣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叶凡姑且信了她,便开始讲了起来,并未添油加醋,仅仅客观了讲述了武城发生的事,当然也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不过即使如此,女子也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你是说,那个人是为了给好友报仇,才单枪匹马地登城头的。” “当然,生死之交,自当两肋插刀。” “那为什么要戴猪头面具?” “他为人低调,怕被认出来。” 女子毫不客气道:“是怕被寻仇吧。” 少年无言以对。 “打赢了吗?” “没有,差了一口气,不过赵天武那货也没爬起来。” 女子听完啧啧称奇,这故事可比说书先生讲得有趣多了,当即豪爽地赏了少年一块猪耳朵。吃饱喝足怕拍手,说道:“谢谢你的故事,很下饭。” 叶凡问道:“你不信?” 赵仪荣很不客气地点点头:“江湖上哪有这么传奇的人物啊,要是有也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还轮得到你说。” 叶凡无奈苦笑,第一次体会到说真话也被人鄙视的感觉。 女子眼珠子一转,狡黠道“除非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就相信。” 少年心想这还不简单,直接起身,指了指自己。 赵仪荣张开樱桃小口,吃惊道:“你不会想说那人就是你吧?” 叶凡自信地点了点头,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女子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嘴里念叨着:“挺好的一个故事,就是结尾烂了些,早知道就不问了。” 少年颓然坐回凳子上,一旁的苏丫头投来打趣的目光。 叶凡无奈道:“看什么,这回我说得可都是真话。” 第三百零三章 共生关系 第三百零三章共生关系 地下小镇,僻静酒馆内,老人要了一壶平日常喝的‘发财’酒,找了个没人的雅座自斟自饮。 老骆驼觉得自己这几日实在晦气,接二连三的被人坏了好事,难不成是本命年犯了太岁,想想却又不是,百无聊赖,只好躲着独自喝闷酒。 三杯入肚,老人的面色红润了几分,随即又叹了口气,现如今他已经被城主府的人给盯上了,要是再贸然出手只怕是要认栽。在这边境混了这么些多年,屁股哪有干净的,稍一探底,准会牢底坐穿。 老骆驼在这无亲无故,唯一的牵挂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家四口,年轻时犯下的糊涂债,以他的性子就该相忘于江湖,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会时不时回去看上一眼,就站在篱笆外,不进去。 一年又一年,门口的枣树不知换了几轮新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会经常坐在树下,吹着凉风,打着瞌睡。她老了,没有年轻时好看,眼角布满了皱纹,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从见面到成亲也不过短短几日,走个流程就成了一家人。 老骆驼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小就向往外界的繁花锦簇,受不了女人那套相夫教子的保守思想,加上当时家底殷实,便一时兴起,来了个不告而别,要做那闯荡江湖的游侠儿。 十几年间,曾经的翩翩少年也渐渐长成了个惟利是图的中年男子,等他意气风发,衣锦还乡时,却不知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原来在少年离家后不久,家中的生意就突逢变故,听说是得罪了朝中一位权贵,不仅被抄了家,家里的人还都要被拉去充军。是那女人在雨中苦苦求了娘家人数次,耗尽了那点仅有的血缘情分,后又变卖了所有嫁妆首饰才帮家里逃过一劫,但从此就算是彻底没了依仗,日子过得可想而知。 许多同村人都纷纷劝说女子改嫁,趁还年轻,没必要为那负心的男人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可她却总是摇摇头,笑容温柔地婉拒,然后继续低头做着手里的活计,供养双亲。 老骆驼当时还是个血气方刚的‘豪侠’,听闻后脑袋一热竟没第一时间回去找她,反而是去京里杀了那个贪得无厌的权贵,自此背上了逃犯的身份,不得已再次远走他乡,却不知她早已为他诞下一子,还时常在那枣树下等他归来。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男人渐渐变成了老头,女子也活成了老妪。他偶尔会回去看上她一眼,却愿她看见自己,似乎这样,他在她的记忆中就始终停留在那风度翩翩的少年模样。 这些年老骆驼也攒了不少钱,却不敢乱花,全部‘孝敬’给了七爷,她当年卖掉的那些嫁妆首饰,七爷给寻回了七七八八,还差几件就能圆满。 他不求她会原谅自己,只是希望在她死前,能看上一眼,期望她会笑,他记得她笑时脸上会有两个梨涡,很是好看。 老骆驼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想再喝一口,却发现壶中的酒早已空了。老人咂咂嘴,忍住了再要一壶的冲动,愁若无尽如荒漠,如风沙刮脸,如烈阳高照,区区一壶酒又如何能浇得了。 老骆驼沉默无言,唯有踽踽独行。 老人正要起身离去,桌前突然伸出一只手,送来一壶新酒,就听少年道: “老前辈,陪我这初来乍到的小子喝上一壶如何?” 老骆驼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只是他这打扮就足够引人注目,谁家进酒馆喝酒还带着两丫头的,又不是客栈饭店。 老骆驼缓缓坐回,还在思索,少年却拿出纸扇,轻轻一摇,四字跃然纸上:似曾相识? 老骆驼顿时恍然,这小子可不就是当初抢了自己边防图的年轻人吗!事后还用一枚神仙钱换走了他所有的吃食,那枚小雨钱他还留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不敢随便露出来。 叶凡给老人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苏丫头不知从哪找来了杯子,竟然也笑嘻嘻地跑来凑热闹。叶凡瞪了她一眼,女孩的嘴立马就撅了起来,没办法,叶凡只好又向掌柜的要了一壶甜酒,这玩意儿很少有人会点,但掌柜的是个精明人,始终会留上一小壶,初涉江湖的‘女侠们’可能会想要尝尝。 “能在这儿遇见老前辈也是缘分,走一个先。” 叶凡先干为敬,老骆驼犹豫了一下,还是笑呵呵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双方都是明白人,看破却不说破。 “大仙怎么有兴致来此处啊?” “想请老前辈办个事儿。” 老人眼神一变,顿时来了精神:“买命的生意?” 少年微微一笑:“差不过,是个……保命的生意。” 老骆驼疑惑了,他在这不归城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桩大买卖上门,只是没想到少年会提这要求。 老骆驼笑道:“大仙神通广大,还用得着我老骆驼保人的命?” 叶凡指尖敲了敲桌角,问道:“听说近些日子,北边的蛮子会来攻城?” 老骆驼眨眨眼,看着酒杯笑道:“常有的事儿,往年都是这样。北边环境恶劣,一块草产养不了太多的人,可不就要消耗些吗?” 叶凡眯起了眼睛:“前辈是说,他们是来送死的?” 老人倒酒后小酌一口,说道:“也不全是,他们用人命来换盐铁和一些稀缺物资,不归城则花银子来买他们的命换取军功,到最后面子保住了,里子也赚够了,双反算是互惠惠利。” 草原需要征战来炫耀自己的勇武,同时消耗掉一些多余的人口。而不归城则通过杀戮赚取军功来晋升官爵,这样畸形的共生关系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之久,许多生活在此的居民都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就算明知道北方的蛮子会来攻城,城里也不会有太多的恐慌情绪,就像打雷下雨一样,躲上一阵后就又雨过天晴了。 第三百零四章 处处寻消息 第三百零四章处处寻消息 叶凡并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条条道道,人命竟然也能拿来做买卖,成为战争利益的消耗品,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关系居然还得到了双方高层的默认。 少年皱了皱,心有不甘地问道:“难道不归城就不怕北方的蛮子们侵巢而出,直接破城?” 老人闻言,笑出了声:“大仙多虑了,要是十年前,或许还有这担忧,那时他们的草原王还在,统领诸多部落,随时都能组织起上万人攻城。不过自从那位死后,草原上的诸多部落就像是没了主心骨,谁也不服谁,各自为战,出了必要的贸易往来,很少接触。人心散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现如今,每次攻打不归城的蛮子多则千人,少则百人,士气也不算高涨,像是为了打仗而打仗,一般抢到些物资后就欢欢喜喜地回去了,至于那些悍不畏死,一心想着攻城掠地的,不是没有,可这样的人一般都活不长。” 叶凡听完后陷入了沉思,若真是这样,那所谓的蛮子攻城在他们这里也不过是一场儿戏,只是这儿戏玩得有点大,需要用人命作筹码。 一方毫无斗志,得过且过。一方依靠坚城壁垒,想杀就杀,二者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也难怪城中人都有恃无恐了。 知道前因后果后,叶凡并未打算放弃当初的打算,还是取了一枚小雨钱放到了桌上。 老骆驼在少年拿出神仙钱的那一刻眼睛都直了,知道大生意要来了。 “想请前辈帮个忙,探一探此次来攻城的蛮子的底。” 老人难以置信,不觉反问道:“就这儿?” 叶凡点点头,要是真花一枚小雨钱就能买个平安,那这钱他就认为花的值当。 老骆驼挠了挠头,一时竟不知这钱该不该拿。说实话,城中有斥候在外日夜巡逻,就算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归城也能尽快知晓。要他老骆驼去探路,不过是锦上添花,唯一的优势也不过是走得远一些,来回快一些罢了,如此简单的活计竟然就能得一枚神仙钱,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真遇上了,他反而有些浑身不自在。 “前辈觉得为难?” 叶凡见对方迟迟不肯收下,还以为是有什么顾忌。 老人一咬牙,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这单生意接啦! 老骆驼起身理了理衣裳,自信道:“大仙就在这城里等着,我老骆驼去去就回,不出三日,不!两日,定将消息带回。” 叶凡点点头,拱手笑道:“那祝前辈一路顺风。” 老骆驼呵呵一笑,意气风发地出了门,感觉这一单干完,两枚神仙前足够他凑齐剩下所有的嫁妆了。 叶凡一转身,顿时又头大了,苏三十三正端着小酒杯,唆使小丫头也尝尝,看她白里透红的脸蛋,显然是喝了点的,此刻眼神迷离,小手胡乱抓着,要是不给,就要嘴撅哭闹 少年无奈苦笑,老人爱酒,是为了回味此前人生,岁月积淀,酒才越喝越醇。你这小丫头,能回味什么,怎么还哭上了? —————— 城主府内,面容俊朗,且带一丝邪气的世子殿下正托着腮帮,思绪遨游天外,那如痴如醉的模样让人很是不解,就连眼前的歌舞跳了几轮都没喊停,以至于那些卖力搔首弄姿的姐姐们各个汗流浃背,终于其中一位力有不逮,不慎摔倒在地。 这一下终于是将世子殿下给惊回了神,那位凤鸣楼有名的头牌顿时吓得面色苍白,蜷缩在地。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是这不归城里权势最高的人,就连城主大人都要毕恭毕敬,她们这些出身烟花柳巷的糟践之人要是惹恼了对方,可是担待不起的。 男子缓缓站起,一步步走去,蹲下,抬手挑起对方的下巴。女子姿色中上,有一对摄人心魄的桃花眼,若是平日里对着男人笑上一笑,准能引来不少愿意为之倾家荡产的痴情儿郎。 只是此刻,这双眼中却是布满泪水,充满惊恐。 男人笑着问道:“没伤着吧?” 女子不敢有丝毫动作,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颤颤巍巍,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被人攥在手中。 徐南夏嘴角微微翘起,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汗毛竖起。 “你的眼睛很好看,楚楚可怜,媚而不俗,对男人很有吸引力…………挖出来给我如何,我想送个姑娘,她一定会很喜欢。” 女子终于忍受不住这恐怖威势,哇得一声痛哭起来。 世子殿下笑了,起身摆摆手,让这些人都退了下去,连那哭得稀里哗啦的青楼头牌也一并扶了下去,至于要她一双眼睛不过是玩笑之言,就是这姑娘太较真,吓得不轻,估计这辈子都要留下心里阴影了。 等人都走后,徐南夏看着空荡荡地宴厅,一下没了兴致,慵懒地躺下,也不管地上是否干净,学那鱼儿一样扭动身躯,来回游着。 不多时,一名面相普通的侍卫从门外走了进来,男子立马起身,急忙问道:“怎么样,查到了吗?” 侍卫不发一言,仅是恭敬地将一份密报递上,随后便悄无生息地退了下去。 站在窗口背着牛角大弓的老人挑了挑眉,这些不会说话的隐秘碟子可是王府精心培养的利器,各个能力出众。大到颠覆一城,小到刺杀一人,玩转起来都是得心应手,数十年来早已渗透到南岳王朝的方方面面,也正因为精贵,一般不会轻易动用,没想到世子殿下现如今居然会为了查一个女人的底而用上,算不算是暴殄天物了呢。 男子却不管这么多,兴奋地打开密报,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若是赵仪荣在此的话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密报上写得正是她的个人信息,甚至就连生成八字,日常喜好都一清二楚。 徐南夏看着看着笑出了声,兴奋地在地上打起了滚,哪还有一点世子殿下的威严,简直宛如孩童一般。 “擒龙?擒龙!这名字起的好呀,本世子的心可不就被你给擒住了吗,哈哈哈!” 第三百零五章 草原杀戮 第三百零五章草原杀戮 斥候先锋李严,身世清白,洪武三十二年入伍,自进入不归城后因行事谨慎,作风果决很快便晋升到了斥候统领的职位。虽是个没啥油水的苦活计,还要忍受常年的风吹日晒,但胜在稳当安全,比起每次在城头上殊死拼杀的同僚,他们只需将消息送回,然后就能回马圈安心养马了,最多再干干给官家老爷跑腿的活,一来二回的倒也能挣上些许银子。 今年北方的蛮子还是不愿消停,每年皆是如此。前两日他就遇见过一伙对方的探路轻骑,双方远远对峙,却谁也没有动手,似乎是达成了一种默契,对方像是在打招呼,说今年又要来送上几百条人命了,让他们好生收着。 李严一笑置之,北方的蛮子缺盐缺铁,缺药缺水,总之啥都缺,可偏偏又喜欢蹦跶,宁愿不断派人来送死,也不想着好好过日子。 这又有什么办法,只怪生错了地方,注定要过那苦日子。 两名骑着快马的斥候从东边跑来,向李严汇报了消息,说是同样见着了一伙对方的哨骑,远远望着,没有动手。不到一会儿又有一支队伍从西边赶来,带回了相同的消息。 李严听着属下的汇报,微微皱起了眉头,以往那群蛮子攻城可没这么谨慎,这才一天,他们就遇见了三伙哨骑,这是什么玩法,难不成是怕咱们会在路上设埋伏? “再探再报,这次给我拉近些,他们要是来追,就给老子跑。” “是!统领!” 几名斥候领命,策马扬长而去。 李严骑马在原地逗留了一阵,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草原,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 又等了一会儿,李严看了看日头,皱眉问道:“南边的兄弟还没来报吗?” 身旁的侍从看了一眼,摇摇头:“估计又是在偷懒,咱们后方怎么会有人呢?” 李严心中的不安更重了,提着缰绳来回转悠,片刻之后,开口道:“算了,不等了,咱们回去看看。” 几人掉转马头,向着后方飞奔起来。他倒不认为蛮子的大军能悄无声息地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军人有军人的直觉,况且还是他们这样身经百战的斥候队伍,就连前天遇见的那个老骆驼,想要避开他们的耳目悄悄去北边,结果不还一样露了馅,乖乖地送上了好酒好肉才让他离开。 几个弟兄还取笑他啥时候饥不择食,连他们斥候的饭碗也抢了,老人只是尴尬地笑着应付,说城里有位老爷悬赏重金,说想吃野生的羊肉,才逼的他出手。是真是假李严不去计较,对于这个在边境混了十多年的老前辈,鄙夷多过敬重。没人知道他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平日也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游离在律法边缘。但既然城主大人默许了,他们也不好再上纲上线,见着了最多嘲讽两句,打打秋风,也就放过了。 说来也是奇怪,老骆驼虽然对外人不假辞色,甚至出手狠辣,但对不归城当兵的却始终毕恭毕敬,完全没有一点儿江湖人该有的豪气,为此可没少受人奚落。 以防万一,一路上,李严还检查了几处隐蔽的狼烟哨点。这些哨点就是他们斥候最大的依仗,要是真到了无法将消息平安送回的地步,他们就会点燃这些狼烟,一波接着一波,后方的人看到了就会不断传递下去,直到不归城能发现,早做准备。 距离四队的位置越来越近,李严陡然心生警惕,勒住缰绳,战马骤然急停。 其余两骑也纷纷止步,转身问道:“统领,怎么了?” 李严面色凝重,说道:“不对,有血腥味!” 话音刚落,在他前方的一名斥候兄弟突然身子一僵,随即直直从马上摔了下去,定睛一看,此人的脑后竟被不知名的东西给开了瓢,斗大的窟窿,脑浆四溅。 “统领,有敌人!” 李严脸色一变,抬首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赤裸上身,腰部仅裹了一块兽皮,嘴角还溢着鲜血。在他脚下,则是他四队的两名兄弟,各个被人开膛破肚,死状凄惨。 “统领!他杀了老羊和牧子!” 幸存下来的一人满脸怒容,直接取下弓弩,面准了对方。都是一起参军的兄弟,过命的交情,前天还都好好的,现在突然被人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心中如何不怒。 李严还未来得及开口,怒发冲冠的斥候就扣动了扳机,破弦之声响起,弩矢飞射而去,却没中靶。 苍白肤色的少年单手将弩箭牢牢握住手里,瞧了瞧,然后随意地给扔了回去。 只听一声惨叫,在李严惊惧的目光中,先前射箭的兄弟就被自己射出的箭给洞穿脑袋,仰头摔下了马。 李严面色阴沉如水,没有选择再与行凶者拼命,而是瞬间掉转马头,向反方向逃离。 斥候的任务不是与敌人搏杀,而是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那面无血色的少年明显是修行之人,能悄无声息地绕道他们身后,解决掉他的部下,实力深不可测,绝不可力战。 李严发了疯般抽打胯下的战马,只祈求它能跑得再快些,最不济,就算不能逃出生天,那么也要至少赶到燃放狼烟的哨点,将消息送出去。 李严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努力思考对策,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嚎叫,如群狼嘶吼。李严转头望去,就见那杀人不眨眼的少年居然四肢并用,趴在地上,好似野兽一般追击而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竟比他精心挑选的战马还要快! 眼看那杀人魔鬼已经逼至身后,李严心头不觉叹了口气,自知逃生无望,使出全力,朝天边射出一支响箭,随即那嗜血少年飞扑上来,连人带马一同撕个粉碎。 “咻!” 响箭破空,如几人性命,一闪而逝。 绿油油地草原上,一双沾满血迹的大脚在地上蹭了蹭,黑皮汉子手中提着连射军弩,一步一步走着。 前方,刚刚还联络过的轻骑斥候正努力爬行着,身下是长长的血迹。不远处,另外一人早已死去。 “再快一点儿,再爬快一点儿你就可以把消息送出去了。” 黑皮汉子冷冷笑道,随即抬手,一箭射穿了这人的后脑,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第三百零六章 死里逃生 第三百零六章死里逃生 塔木汗瞧了瞧手中军弩,微微一笑,情不自禁道:“确实是个好东西啊,当初你们站在城头,居高临下,随意射杀我族勇士的时候,想必也是像我如今这般快活吧。” 随手将军弩丢给一旁的侍卫,塔木汗摊开手,一位身穿羊皮的奴仆抱着水袋快步走了过来,打开木塞,举过头顶,开始用水给伟大的草原之王清洁双手。 纯净的清水源源不断地洒在地上,见此一幕的部落勇士不觉喉咙微微耸动,却没人敢有任何怨言。 塔木汗擦了擦双手,看向一旁的一名部落首领问道:“那个混进来的老头抓到了吗?” 首领支支吾吾地回答:“回草原之王的话,暂时还……还没有。” 塔木汗眯起了一只眼睛,首领连忙补充道:“不过他受了箭伤,又没有马,一定跑不远,我已经派出部落里最善骑射的勇士去追了,相信很快就能提着他的头回来见您。” 塔木汗冷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说道:“最好如此,不然他跑掉的那颗头颅就要用你的来补上了。” 首领听完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只求部落里的勇士不要让他失望,不然他们的首领可就要换人了。 ————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百余骑正展开地毯式的搜索,不放过任何一处。 首领下了死命令,要是不把那个混到大本营的老头给抓回去,他们全部都要掉脑袋。谁也没有想到,中原的人,居然也会说那么一口流利的蛮族语,还敢大摇大摆地混进军营,用几只烧鸡和几壶好酒就摸清了大军的前进方向,要不是对方想趁夜色潜入军械库,被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这追杀猎物的活交给那个‘食亲者’最好,可偏偏那东西的脑子不行,分不清敌我,王也是仅凭穿着让他来判断猎物,就这他也是学了好久才明白。 那老头穿着他们的衣裳在外面到处乱晃,要是贸然对‘食亲者’下达追杀的命令,只怕那老头能不能抓到不好说,他们这群穿着同样衣裳的草原勇士可能就要遭殃了。 所以没有办法,众人也只好开始大海捞针。好在那老头受了伤,身上沾了血,凭借草原人的习性,应该很快就能追捕到。 百骑以小队形式呈扇形阵开始搜索,彼此距离不会太远,且各小队都带着号角,一旦发现,以号角为令,到时百骑来回冲杀,任凭那老头身手如何不凡,也照样得乖乖交代在这儿。 骤然,一支响箭在东南方向炸裂,就近的哨骑一惊,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走,去看看。” 几对人马迅速离去,仅留一支继续前进搜索。又走了一阵,一名蛮族哨骑发现前方似乎躺了一个人影,顿时来了精神,招呼另外两名同伴上前查看,走近才发现,还真是那个老头。只见对方身后全是血迹,染红了大片草地,显然是伤势过重,支撑不住倒下了。 为首的蛮族骑兵笑出了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功劳算是让他们兄弟给捡到了。 一名蛮族勇士就要上前确认,骑兵队长却制止了他,摇摇头,然后嘴角冷笑地掏出长弓,捻住一支寒铁箭矢,搭在弦上,拉弓如满月,手一松,箭若流光,直接射入老人后心,等了一会儿,确实是没有动静后,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割下他的头颅回去交给首领。” 骑兵领命,策马来到老人身旁,翻身下马,拔出腰间长刀,就要下手。 就在此时,变故横生,原本没了生息的老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突然暴起,一掌拍碎了来人的喉咙。 不远处两人见状,顿时大惊,一人立马掏出号角,刚放到嘴边,便觉喉咙一痛,血喷如柱,随即没了意识。 队长看着同伴喉咙处插着的箭矢,来不及悲伤,策马转身欲逃。老人脚下一提,隐藏在地下的绳索被他瞬间踢起。提神运气,手臂肌肉壮如小丘,猛然一拉,笔直的绳索直接绊倒对方身下的战马,再于空中灵活一绕,勒住对手喉咙,一发力,那人的脖子便折了过来,彻底没了生息。 一切发生的太过,短短几息时间,三名蛮族哨骑便无声无息地丢了性命。 老骆驼吐出一口鲜血,从身后掏出一块被血染红的木板,叹了口气。好在蛮子有割人头颅领功的习惯,所以不会轻易损毁战利品,不然这一箭要是瞄准了脑袋,神仙难救。 老人面色苍白如纸,又看了一眼北方,来不及喘息,快步来到先前被绊倒的战马前,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向不归城方向急速狂奔起来。 这个消息对不归城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要是不及时传回去,等北边大军压境,不出一日,整个不归城都将沦为一片焦土。 老人捂着腹部狰狞迸血的伤口,无奈苦笑:“上仙,您这钱可真不好挣啊,要是我老骆驼能活着回去,说什么都要让您再多赏一点儿。” 一人一马,在落日的余晖下争锋夺秒地跑着,前途是生是死,谁也无法知晓。 —————— 客栈内,轻微摇曳的烛火下,少年正提笔画符,神情专注,一旁的桌角已经完成了几张,还有几张则随意地散落在地上。若是七爷在此,定会吃惊不已,这些符箓正是少年先前卖给他的,现如今倒像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随处可见。 小丫头正床上苦练功夫,那柔软的枕头就成了她此生最大的竞争对手。一把抱起狠狠摔下摔下,再手脚并用,骑在上头一顿招呼,玩得是不亦乐乎。 苏三十三嘴里啃着苹果,好奇地凑过来,问道:“你画这么多符箓干嘛,难不成还是要那去卖?” 叶凡摇摇头,从中挑了一张给她,笑道:“拿去防身?” 苏丫头傲娇地翻了个白眼:“我一拳就能干翻十个金刚境,还用的着?” 叶凡笑而不语,不过还是在两女的衣服里悄悄塞了些,以防万一嘛。其余的他打算送给巴图大叔,虽然对方可能用不着,不过打仗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多一份保障就多一份安全。 想着想着,叶凡又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算算日子,那位出城的老人明日也该回来了吧。 第三百零七章 城外踏青 第三百零七章城外踏青 次日清晨,叶凡用过早饭,本想今日就留在客栈,画完剩下的金刚符箓,不曾想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计划。 叶凡皱了皱眉,虽然早已提前感知到了对方是谁,可真打开门亲眼所见时,少年脸上的那份无奈和嫌弃还是暴露无遗。 “相公,咱们去踏青吧。” 叶凡看着门外站着的一男一女,狠狠扯了扯嘴角。 女子面容粗犷,凶神恶煞,男人见了都要避让三分,孩子见了也会半夜啼哭。 男子则截然相反,英俊潇洒,气宇不凡,穿着打扮也尽显权贵风流,当得人中龙凤,是那种仅仅瞧上一眼,便能让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都久久无法忘怀的俏郎君。 少年的眉头皱成了‘山’字,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家境优越,相貌不俗的公子哥为何偏偏会看上这个疯女人呢? 看着眼前不断眨眼,疯狂打着暗示的女子,叶凡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抱歉,没空!” 然后就重重关上了房门,将二人拒之门外。 徐南夏面露喜色,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身旁的女子,笑道:“看来兄台是有大事要忙,赵姑娘,不如就咱两出去逛逛。在下知道城外有处桃花林,此时正逢花海盛开,乃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赵仪荣此时肺都要气炸了,她原本在客栈里呆得好好的,谁能想到这姓徐的公子哥竟然还主动找上了门,邀请她一起去踏青,踏你个头啊,她当场就婉拒了。可对方偏偏脸皮比城墙还厚,非要死缠烂打,说姑娘若是不答应,他就时刻守在门外,两句一个嘘寒问暖,三句一个痴情示爱,到最后整个客栈的人都知道了,她还怎么住得下去。 没办法,赵仪容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能用来顶包的人,恰巧也知道他住哪,这不就找上门了吗? “话说赵姑娘,你与叶兄台不是夫妻,怎么……还分住两家客栈啊?” 世子殿下笑眯眯地问道,眼中尽是笑意。他又怎会不知来龙去脉,不过瞧着人家姑娘手足无措,努力憋着说胡话的模样,实在有趣,便忍不住想要逗弄逗弄。 果然,赵仪荣慌了神,脑袋乱转,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直接脱口而出道:“他……他在外边养了别的女人,被我发现,就和他大吵了一架,所以才分房睡的。” “扑通!” 屋内传来有人从桌椅板凳上跌落的声音,少年气呼呼地打开房门,双目圆瞪,恨不得将手中的摸砚直接糊在这疯女人的脸上,拜托你找借口也找个像样一些的,怎么什么骂名都让我来背啊? 半个时辰后,两男一女再加几个跟班还是出了城,叶凡本不想理会,实在是这女人闹出的动静太大,以至于整个客栈的人都能听到了,纷纷露出吃瓜看戏的表情。 丑陋的男人追好看的女人他们见过,好看的男人追好看的女人他们也见过,却从没见过好看男人追丑陋的女人的。而且从只言片语来看,这姑娘似乎还成了家,有了男人,而男人还偏偏出了轨,媳妇带着追求者上门找说法,这戏码乱的,都够演一出宫廷争宠的大剧了。可惜几人没将故事讲完就匆匆离开了,不然这群看戏的客观能闲聊好几天,非扒个一清二白不可。 城外,距离桃花林不过一二里地,几人没有骑马,而是缓步走着,一路‘有说有笑’。 徐姓公子在不停的‘说’,赵姓女子则在不停地‘尬笑’,相敬如宾,相安无事,相生相克啊! 叶凡背着竹筐,牵着名义上的‘闺女’的手,一言不发,完美充当着工具人的角色,心中则在默念佛教经文,两耳不闻窗外事,平心静气,只求这荒唐事儿能赶紧过去,他好回去继续画他的符箓。 日头高照,天气炎热,赵仪荣走了一路,已是香汗淋漓,想要伸手去擦。一旁立马有人递来一块丝巾,洁白如雪,香气逼人,看质地就知价格不菲。 女子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男子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转头便又有仆人送上一个食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冰镇的饮品。男子盛了一碗,温柔地递上,说道:“赵姑娘,这是我特意让下人们做的雪莲银耳羹,清凉解渴,最是能消暑气,尝尝?” 赵仪荣没有立马去接,反而下意识地躲开了些,不知为何,这家伙越是大献殷勤,她就越是难受,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转头看向另外一边的少年,手肘杵了杵,问道:“有喝的吗?我渴了。” 叶凡瞥了她一眼,然后随手解下腰间的葫芦,递了过去. “给,烧酒。” 女子接过葫芦正要入口,结果一听这话,顿时没了下文,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就将葫芦直接扔了回去。 叶凡接住葫芦,哼了哼,重新别回腰间。 好不容易来到桃林,下人们铺开地毯,又摆上各类瓜果点心,几人坐在上面,顿时与边境的艰苦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 远处桃花开得天真烂漫,美丽动人,女子不曾见过如此美景,一时瞧着竟也失了神。 “赵姑娘若是喜欢,我亲自给你摘一朵来,听闻这桃花入冰酒,也是难得的一番风味啊。” 说完,不等女子拒绝,世子殿下便快步跑进了桃林,模样笨拙地伸手去摘。 赵仪荣叹了口气,明知对方是好意,却始终无法欣然接受。一转头,却看见那一路气她的少年竟在给两女孩倒酒。 “你这人怎么如此荒唐呢,怎么能让她们喝你葫芦里的烧酒?” 叶凡摇了摇葫芦,眨眼说道:“烧酒?不是啊,是从店里买来的甜酒,味道还行,她们喜欢喝就倒上一点。” 赵仪荣端过桌上的杯子,低头闻了闻,确实没有一点儿酒味,反而透着丝丝凉意,下意识地小酌了一口,顿感通体清凉,暑意尽消。 然后,她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感情这人一路上都带着这样的好东西,结果还骗她说是烧酒,硬是让她渴了一路,热了一路。 第三百零八章 相由心生 第三百零八章相由心生 眼见女子就要发飙,叶凡赶忙解释道:“我以为像你这样豪放的江湖儿女会喜欢喝比较烈一点的酒,谁能想到你也是这般的孩童心性啊。” 赵仪荣听完后更是气得不轻,抬手就打,叶凡闪身躲过,大声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赵仪荣可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自从遇上这人后就没过上一天安心日子,简直就是自己命里的克星。 一番追逐打闹后,女子也是追累了,她就奇怪了,这家伙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这么会闪躲,自己忙活了半天,竟一下都没打中。 眼见女子没了脾气,叶凡重新坐回地上,拿了茶几上一小堆瓜子,嗑了起来。 “真不知道那位姓徐的公子哥看上你哪点了,如此不遗余力地追求。” 赵仪荣骄傲地挺起胸膛,哼哼道:“不像某人,满嘴胡话,抠门又好色。” 叶凡撇撇嘴,视线从那对圆润处移开,说道:“看在昔日同行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下,那位徐公子可不简单。” 赵仪荣微微一愣,看了看四周反驳道:“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能有这手笔的,少说也是京中权贵,家底殷实,说不定还是个将门世子呢。” 叶凡吐出瓜子壳,低声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修为……很厉害。” 赵仪荣闻言一惊,想了想不觉痴痴笑道:“修为?你在说笑吧,走路都能撞我拳头,还疼得龇牙咧嘴,那能叫厉害?” 叶凡斜着眼,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你就不觉得奇怪,这一路走来,你都热的浑身冒烟了,为何他却跟没事儿人一样,一点汗都没出?” 赵仪荣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徐公子每次靠近她时,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原以为是错觉,如今回忆起来,那人好像确实不曾出过汗,始终保持着一种平心静气的状态。 “而且,他身边跟的人也不简单。” 叶凡瞥了一眼始终站在那人十步开外的老者,淡然说道:“看到那位老人了吗,他背后的牛角大弓是不是很扎眼。” 女子下意识地望去,点点头,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年头,哪个世家没有供奉,出门在外,以防万一嘛?” 叶凡无奈叹了口气:“你就不觉得那位老人身上少了点什么吗?” 赵仪荣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说道:“胳膊腿都在啊,五官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像位普普通通的老先生啊。” 叶凡无语了,这女人是怎么跑江湖的。 “是箭啊!你没发现他虽然背着一张牛角大弓,却没有带该有的箭矢吗?” 经叶凡这一提醒,女子恍然大悟,确实啊,一个弓手,怎么可能不带箭在身上呢?而少年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从疑惑变为惊恐。 “能够罡气外放,聚气成矢,对方至少也是武魄境的存粹武夫,这样的高手,当一国将军都错错有余,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伺候在一个世家子弟身边呢?这些不寻常的地方你难道都没有想过吗?” 女子茫然地摇着头,听少年这么一点拨,她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这几天一直都在生死边缘啊,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那怎么办?他一直缠着我,不会来硬的吧!” 赵仪荣惊得六神无主,死死抓住叶凡的手,惊呼起来。 少年的话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像擒龙帮这样的小宗门,除了爷爷,宗里最厉害的也不过是位金刚境的长老,一下子碰上这么个庞然大物,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叶凡感觉胳膊都要被她给扯下来了,无奈道:“所以当你带着这么一个大麻烦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心情可想而知。不说谢谢也就算了,刚才你居然还想揍我。” 叶凡本想再数落两句,可眼看女子两眼泪花,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一样,还是打消了这个年头,安慰道:“你也不用太害怕,那位姓徐的公子瞧着是个骄傲的人,这样的人都有傲气,做事都有原则,不然的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被人家给掳走了,哪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大费周章。” 赵仪荣眨眨眼,心里好受了些,问道:“你是说他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叶凡点点头:“确实如此,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口味为何如此的……重?” 赵仪容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下一秒,当场扯下虚假面皮,露出那张颠倒众生,千娇百媚的俏脸,配上楚楚动人的双眸,煞是好看。 虽是见过一回,不过如此近距离瞧见,叶凡还是微微有些失神。 恰巧风起,吹动远方花海,女子撩动青丝,挂于耳后,如此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人血脉喷张,难以自持。 也不知是不是机缘巧合,恰巧这一幕也被不远处刚摘完桃花,正快步赶回的世子殿下瞧见了,当即愣在原地,呼吸急促,心跳得厉害。 “怎……怎么样,我其实是长这样的。他瞧见了,应该不会再有心思了吧。” 叶凡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女子很美,倾国倾臣,说是天生丽质也不为过,况且此情此景此地,相信任何一个男人见到都会心生爱慕。而且这面相也非比寻常,乃是书中描述过的【祸国龙妃相】,高贵无比,将来不是皇后也是贵妃,只是命运多舛,国之兴则她幸,国之亡则她亡,如此福祸相依,实在不好评价。 叶凡低头饮酒,不再说话。 这时袖子被人扯了扯,少年回头,苏丫头提着裤子道:“我肚子疼,拉稀了,陪我去。” 少年赏了她一个板栗,没好气道:“自己去,这么大个人了,出恭还要人陪。” 女孩无奈吐了吐舌头,提着裤子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这么一闹,叶凡的心也静了下来,没想到仅是换了个场景,这疯女人竟也会有如此摄人心神的魅力,当初在客栈初见时还不觉得,如今反而觉得这媚劲是越来越大,就连他也险些招架不住。 第三百零九章 捡尸 第三百零九章捡尸 不远处世子殿下如‘行尸走肉’般缓缓走来,不说一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子的脸,心中原本恪守的那份皇家骄傲仿佛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了,只想静静看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若说先前女子那副假皮囊还能让他收敛一二的话,那么此刻男人的眼神就是赤裸裸的侵略,像是剥开了坚硬的外壳,露出的是里面最为鲜嫩果实,秀色可餐。 赵仪荣被瞧得浑身发毛,男人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她一样,赶紧向一旁的少年拼命眨眼求援,结果对方却根本不看她,只顾低头喝闷酒,气的她直想跺脚。 三人之间顿时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状态,男人在使劲儿看她,而她又在使劲儿看他,而他却只想回去。 最后叶凡实在受不了这死亡凝视,便先开了口:“今儿,天气不错。” 女子立马接了话:“是啊,相公,你说得太对了。” 这一声‘相公’可是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变了脸色,叶凡是受不了这酥麻的叫唤,让他直起鸡皮疙瘩。世子殿下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顿时像是扎进了一根刺。 原本两人打打闹闹,互相演戏他还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有趣,乐在其中。但如今见到女子真容,他便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一声称呼是如此的刺耳,以至于他险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杀意。 叶凡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立马转移话题道:“徐公子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不知家里是做什么的?来这不归城是单纯游玩啊,还是有正事要办啊?” 赵仪荣也立马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徐南夏手撑下巴,看着女子侧颜,漫不经心地说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有个当异姓王的老爹,掌管淮南一带的土地,手下还有二十万兵马需要喂养。此次来不归城主要是历练历练,打算回去继承家父衣钵,然后当个不学无术,没事儿强抢民女的纨绔子弟罢了。” 赵仪荣听完已经开始浑身打颤了,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少年的手,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显然是在求救。 叶凡听得也是一阵头大,这已经算是赤裸裸地威胁了吧,他是实在没有料到这位徐公子的爱意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都抛弃了以往的风度,就算不择手段都要得到他想要的。 赵仪荣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伸手就要将假面重新戴上,可惜徐南夏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把夺了过去。 “我觉得赵姑娘如今的模样更好,这人皮假面还是丢了吧。” 话音刚落,世子殿下便将假面高高抛起,随即一道箭光闪过,假面顷刻间在空中被击碎,化作尘埃消散。 世子殿下笑着凑近了一分,赵仪荣立马颤抖着后退,殿下再进一分,她就再退,最后竟一个不注意,直接摔进了少年的怀里,三人大眼瞪小眼,场面顿时变得无比尴尬,险些失控。 “啊啊啊!” 就在此时,远处的桃林中突然传来女孩的尖叫,电光火石之间,赵仪荣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在她身后的少年突然没了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不过三岁的女娃娃。 齐老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世子殿下的身后,面色凝重,浑身罡气笼罩,随时准备出手。显然刚才少年陡然爆发出的速度让他吃了一惊,若是刺客,恐怕世子殿下就危险了。 徐南夏微微愣神,随即很快恢复了常态,眼中痴迷逐渐化为清明。他起身,理了理衣衫,沉声说道:“走,去看看。” 待他与老人远去,赵仪荣才反应过来,脑袋里一团乱麻,不过还是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桃林中,叶凡出现在女孩身后,面色阴沉如水。 “这里,有个死人。” 苏三十三指着地上的‘尸体’,转头对着少年说道。 叶凡将怀里的小丫头交给她,然后蹲下身,轻轻拨开此人盖在脸上的白发,眼神陡然一缩。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紧随而来的三人也很快发现了异样,神情各异。 徐南夏是意外,齐老则是在警惕,赵仪荣明显是紧张和害怕。 叶凡没有回答,立马将老人扶起,检查他的伤势,越看越是心惊。光是箭伤就有三处,其中腹部和腰部最深,背部稍浅,没有伤及要害。其余各处刀伤、剑伤也是不计取数,更是断了一条胳膊,皮肉开裂,露出里面的森然白骨。 叶凡立马在老人身上点了一下,先止住对方穴道,防止失血过多,虽然不知他是否还有血可流。然后灌注真气到老人体内,护住心脉,这已经是叶凡目前所能做的极限了,至于能不能救活就全凭天意了。 徐南夏则向更深处走去,发现在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下,竟然还藏了一条密道,不觉有些意外,看来这人能活着来到这里,得多亏了这条密道啊。 回来后见少年仍在不遗余力地救人,徐南夏挑了挑眉,问道:“叶兄台难不成认识这位老者?” 叶凡收回手掌,点了点头:“是我让他出去办事的。” 三人闻言都有些惊讶,显然没有料到两人还有这层关系。 徐南夏好奇问道:“不知是办何事,竟弄得这副凄惨模样。” 叶凡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调查北方蛮族大军。”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都变了脸色,徐南夏立马蹲下,开始查看起老人的伤势。 “他的肺里全是血水,显然是一路狂奔至此。” “身上的箭伤不像是蛮子常用的木质箭……是铁箭头!” “断裂的胳膊应该是从马背上摔下所导致,说明情况真是万分危急,已经没有停下马的时间了。” 想着,徐南夏突然脸色一变,看向齐老问道:“不归城的斥候回来过吗?” 齐老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按理说城中斥候每隔三五日就该回来汇报一次,照此推算,他们最晚昨日就该回来了。” “可是现在却没有,是吗?” 齐老同样皱起了眉头,预感有些不妙。 “你们看,他的手里好像还攥着什么东西?” 赵仪荣一直不敢看那满是血污的脸,却偶然看到老人的手里似乎有块布。 叶凡赶忙将布从老人手中取出,打开一看,瞳孔立马锁紧。 布条上用仅剩的血写了九个大字,却是老人最后想要传递的消息: “蛮军三万,两日后,攻城!” 第三百一十章 南下 第三百一十章“南下?” 看着布条上血淋淋的几个大字,众人面面相觑。 徐南夏面无表情道:“可信吗?” 叶凡举着手中染血的布条,沉声回答道:“我不觉得他拼死送回的消息,只是为了跟我们开个玩笑。” 徐南夏沉默片刻,一把接过少年手中的布条,对身后的老者说道: “齐老,带我去城主府,要快!” 老人躬身领命,带上世子,脚下一点,人已飞掠出百丈,向着不归城方向急速奔去。 寂静的桃林中,女人看着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少年,忽然感觉很是陌生,从未在他身上有过这种感觉,一下子,冷了很多。 “他……会死吗?” 少年摇摇头。 “那会活吧!” 少年依旧摇头。 女子也没了声音,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坐下,陪他一起守着。 —————— 不归城外,尘土飞扬,武魄境强者全力奔跑下,几里的路很快就到了。 徐南夏握住手中的血布,正要进城,齐老却突然从身后叫住了他。 “殿下,有件事我希望您能看清楚。” 徐南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老者,眼神疑惑。 齐老说道:“殿下觉得,凭不归城这区区两千守军,能挡得住蛮族的三万大军吗?” 徐南夏回过神来,沉默半晌,虽极不情愿,可最后还是无奈摇了摇头:“十五倍的悬殊兵力,不要说他一个陈飞月,就是老爷子亲临,也很难守住。” 齐老点点头:“确实如此,既然败局已定,殿下何不另谋打算?” 徐南夏皱起眉头:“另谋打算?” 齐老说道:“现如今朝野动荡,局势混乱,奸佞宵小之辈更是如蛆虫一般多不胜数。殿下若要起势,如今岂不正好!不归城破,蛮族大军长驱直入,进军中原,朝廷势必全力镇压,到时必然实力大损。王爷占据淮南九郡,苦心经营二十多年,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要是在其两败俱伤之时一举进军中原,扫外敌,安域内,一鼓作气,则大事可成矣!” 齐老说完,便安静地退了下去,静等世子殿下裁断。 徐南夏愣在原地,仔细思考着齐老刚才所说的话,这说不定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的南岳王朝早已腐朽不堪,朝中内外,卖官鬻爵,卖主求荣者比比皆是。他甚至都查到有人为了私利,竟然敢向北方出售军械物资,简直无法无天。 而宫里那位也不知是不是真老糊涂了,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心坐在他的皇位上,却不知这天都要塌了,这皇位还如何坐的安稳。当初开国斩将时是何等威风,意气风发,分封的几个异姓王被杀得也就只有他爹一人在世了。徐南夏觉得,要不是忌惮淮南的二十万兵马,他们这根肉中刺也是要迟早拔去的。 见世子殿下仍在犹豫不决,齐老说道:“殿下,妇人之仁可成不了大事,您当初不就有意让不归城破吗?只是如今这蛮子来的猛烈了些,造成的伤害大了些,不过这也能给咱们创造了不少机会。殿下若是打定主意,老夫愿带殿下撤回淮南,反正还有两日时间,那陈飞月要是不辱没他爹名号,拼死应该也能挡上一日,到时我早已带着世子殿下远在千里之外,就来个坐山观虎斗。” 徐南夏思虑再三,深深吸了口气:“齐老,你说的很对,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头上这‘顶’若是无法再遮风挡雨,那么是该换换了。” 齐老面露喜色:“那老夫这就命人收拾行礼,仅带来时的几名亲卫离开。” 谁知世子殿下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但是我拒绝!” 齐老很是不解,十五倍的悬殊兵力,留在这儿只会是死路一条啊! 徐南夏不傻,要是几天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采纳齐老的建议,有什么比夺取一座江山更重要的吗?如果有,那么也肯定只有一个……女人! 徐南夏转身看了一眼身后桃林的方向,微微一笑,随即大摇大摆地入了城。 谁让他是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纨绔呢,要是让她知道他临阵脱逃了,那岂不太有损颜面了? 她如果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那么他也必须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不然如何相配? 世子殿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两千对三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攻防大战!有意思,那我徐南夏就用尽生平所学,与你们这群北方蛮子好好斗上一斗!” 他取名“南夏”,此“南夏”非彼“南下”,而是寓意此子守城,则北方强虏皆——“难下中原”! —————— 黄沙郡,本该是个水源匮乏的不毛之地,自从城主养了一条可施云布雨的蛟龙后,这里百姓的生活便开始蒸蒸日上。 城主府,名叫‘江湖深’的少年光着脚坐在阳台,看着天边的乌云出神。黑蛟正在施法布雨,时间长了,已经了然于胸,也无需他跟着指挥了。 厅内,一个穿着落魄的儒生正在教姑娘写字,女孩学得很是认真,自从爷爷去世后,她就一直住在府内,算是丫鬟们的领头。 “要下雨了。” 外面,少年忽然开口,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女孩觉得有些奇怪,天黑打雷,要下雨不是很正常吗? 儒生拿过女孩写得字,瞧了瞧,满意地笑道:“写的不错,有进步,回去也要多加练习。” 女孩羞涩地点点头,踮着脚尖小声退了下去。城主发呆的时候很认真,不喜欢吵闹,所以大伙儿都蹑手蹑脚的。 江湖深转头问道:“这一局,你打算如何起手?” 儒生收起笔墨,回答:“一字不落。” 少年皱起了眉头:“就这么看着?” 儒生笑道:“为何不能看着,观棋不语真君子嘛。” 江湖深疑惑了:“你不起手,那谁和他下?” 儒生举起双手,露出六根手指。 少年从阳台上跳回厅内,惊呼道:“那东西在那!” 儒生点点。 江湖深挠了挠头,有些头疼:“那东西在【十豪杰】里算是最难应付的了,除了【庸医】,它谁的命令也不会听,包括首领,你把它一个人丢那儿了?” 儒生回答道:“不是丢,是历练,人人都需要成长,你我如此,其他人亦是如此。” “可我觉得它太蠢了,对上那人有把握能赢?” 儒生笑道:“不需要赢,只需拿到它需要的即可。” 江湖深盘腿坐下,没有再问下去,既然眼前这人有了谋划,那他也不需再担心什么,安安心心地等他拉幕,看戏即可。 第三百一十一章 震惊的消息 第三百一十一章震惊的消息 不归城,城主府内,两位榜上有名的北洲翘楚正在商议要事。 书桌前摆放着厚厚的簿本,都是历年北方攻城时所留下的记录,沈聪仔细翻阅着,说道:“按照以往的记录,北方的蛮子这个月估计就会有前来攻城,准备的如何?” 陈飞月认真擦拭着自己的银枪,冷冷说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来多少杀多少?” 沈聪闻言,微微一笑,显然也是自信满满。 两家人是世交,从祖辈起就在一起讨生活,只是一个善武文,一个善武,凑到一起倒是相得益彰。到了陈飞月父亲这一辈,正值乱世,各处混战,群雄割据。陈飞月的父亲陈忠义便主动投军南岳,想要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事业来,可惜人微言轻,空有将帅之才,没有门路,舍不得花银子,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每每立了功也都给上头截了胡,以至于大小战役打了上百场,直至南岳建国,他也不过是混了个骁骑先锋的送命官职。 还是后来沈家做生意有了起色,依靠北业商行积攒起的人脉,暗中托了诸多关系,又费了不少人情银子,将功绩摆上明面上,才让陈忠义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先锋官逐步晋升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但奈何老陈会打仗,却不懂为官之道,不站队,也不拉关系,结果就两边都得罪了遍,尔虞我诈下,心灰意冷,就领了这不归城城主之职,替国守门,誓不再归。 陈忠义自小就叮嘱儿子陈飞月,说他陈家人一生光明磊落,从不亏欠过任何人,但对沈家是个列外。原本像他这样飞黄腾达又做了官的小混混,就该多照应一下曾经的兄弟,结果却啥好处都没捞着,还处处受人排挤,显然是让善于投资,精明能干的沈家赔了本,这也是陈忠义心里的一块旧伤,感觉始终欠着。 所以,陈飞月虽然整日板着脸,一心向武,与谁都不亲近。但只要沈聪前来拜访,他都会立马放下手头的事物,与这没有血缘,却胜似兄弟的挚友好好喝上一杯。哪怕是搭上云海宗这艘大船,一起干那不光彩的杀人勾当,他也无怨无悔,只因相信这位挚友看人的眼光,既然他说那人值得追随,那他陈飞月就陪他一起,无论前方刀山火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在两人打算就接下来的军力部署展开详细讨论之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让他俩都大为疑惑。 “只怕这一次,人多的你想杀都杀不完了!” 面色凝重的世子殿下径直来到两人面前,一把将手中的血色长布重重拍在桌上。 陈飞月皱起眉头,面色不善,不明白这个整日饮酒作乐的纨绔子弟又要搞什么名堂。 沈聪性子沉稳,没有生气,反而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长布,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脸色骤变。他迅速拿起血布又反复看了看,放下后,看向世子殿下,沉声问道:“消息属实吗?” 徐南夏沉声说道:“以命换来的消息,你说值不值得信?” 陈飞月夜看清了上面的大字,神情也立马严肃起来,向门外的侍卫叫道:“来人,去唤斥候先锋李严前来见我!” 徐南夏冷笑道:“不用了,我已经让人查过了,不归城的斥候一直都没有回城,从这种情况看,他们要么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玩忽职守,要么就是已经遭遇强敌,全军覆没了。” 陈飞月当即叫道:“这不可能,他们都是我父亲精心挑选的,身经百战,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来不及送回就被人全部干掉。” 沈聪不觉捏紧了手中的纸扇,皱眉思索:“除非……” “除非对方手里不仅有这三万大军,还有实力高深的修行者助阵,只有这样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所有斥候,然后悄无声息地逼近我不归城境内。” 徐南夏替他说出了心中所想,这也是他最为忌惮的地方,要真是如此,那这一仗就真不好打了。 修行者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个人冲阵就能给军队造成不小的损害,虽然不知道北方蛮子那边有多少这样的强者,可从对方气势汹汹,一举领三万大军来犯,显然是想一口气攻破不归城,斩尽杀绝,不留丝毫余地。 “谁传回来的消息?”陈飞月寒声问道,他不相信连他的斥候部队都全灭了,还有人能活着回来。 徐南夏看了一眼身后的老者,齐老淡然道:“是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城里的人都叫他‘老骆驼’。” 沈聪闻言叹了口气,无奈看了一眼挚友,说道:“没想到你当初饶过一命的人,现如今竟会机缘巧合救了一城人的性命,我算是明白叔父当初为何要收留这样的人在城里了。” 陈飞月紧了紧手中的长枪,对这消息已经信了七八分,他与老人教过手,若真是一群普通蛮子还不至于让这老头险些连命都丢了。 “救不救得了还不一定,不过确实是给我们争取到了两日时间。”徐南夏轻哼道。 “现在怎么办,城中守军不过两千,而两日后城外就有三万大军来攻,十五倍的悬殊兵力,能否坚持一日还难说。” 沈聪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思前想后也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破这死局。 陈飞月咬牙说道:“先将城中百姓疏散,我亲率兵马断后抵挡!” 沈聪摇头叹息:“兵力悬殊,挡不住的。” 陈飞月大声吼道:“挡不住也要挡!就算多争取一日,让城中百姓多跑出一里,能多活一人也行!” 沈聪低下头,面色悲凉,他又怎会不知道面对蛮族的三万大军,不归城中这点兵力不过杯水车薪,几轮猛攻,城门就会被攻破,到时蛮子入城,定会烧杀抢掠,血流成河。有些人死了或许还是幸运的,活下来被俘的只会生不如死。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嗤笑声,两人循声望去,就见这不知战争为何物的世子殿下正一脸地鄙夷地看着他俩。 徐南夏嗤笑道:“真是愚蠢,简直愚不可及!如此守城,不要说一日了,只怕连半日都未必能守住,陈忠义要是在这儿,非踹死你这不孝子。” 陈飞月脸色一寒,顿觉怒火攻心,长枪瞬间直指世子殿下面门,却不想被对方双指一捻,牢牢夹住枪头。 这一手直接让在场的两人没了动作,惊讶不已,原以为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身手。 第三百一十二章 布局谋划 第三百一十二章布局谋划 徐南夏指尖一弹,银刃枪头就被他轻松弹开。陈飞月顺势抖动长枪,只见空中划过一道惊鸿,枪头稳稳落在地上。 沈聪打开这扇,笑容玩味道:“传闻淮南王世子是个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胸无大志之人。整日声色犬马,沉醉于温柔乡中,空有显赫家世却毫无作为,白白辱没了异姓王的名声。今日一见,才知我辈是何等的愚昧无知,不知何为大巧若拙,大智若愚。” 徐南夏冷笑道:“你要是想要恭维我,本世子可以找把椅子坐下,让你拍上三天三夜的马屁,然后……咱们一起完蛋!” 沈聪收起了试探的心思,当务之急,是北方即将攻来的大军,如何保证城中百姓免于战火才是正事。至于眼前这位世子殿下为何要故意藏拙,在外人眼中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假象就无需他去操心了,不过历朝历代都躲不开的一些破事儿,总结起来也就四字——‘人心鬼域’罢了。 “不知世子殿下有何高见?” 徐南夏一把将桌上杂物推开,拿出不归城的地形图纸,指着上面说道:“首先,我要先将四座城门中的三座彻底封死,任何人不得进出,仅留北门一处让他来攻!” 陈飞月立马变了脸色,刚缓和一些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封城?你是想所有人都在这儿等死吗?” 徐南夏面无表情,沉声说道:“北方蛮族善骑射,却不善攻城,也缺少攻城利器。所以他们不会只进攻北门,而是会依仗人数优势,分兵绕道,从四面围攻。我们兵力不足,要是四座城门同时受袭,只会疲于应付,最终力尽而亡。” 沈聪点点头:“蛮族轻骑速度极快,就算疏散了城中百姓,也不免会被他们的骑兵追上,在毫无防御基础的野外与之交战,确实是九死一生,不如死守城池,胜机更大。” 徐南夏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还要尽可能的动用起城中所有的年轻壮力,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能拿的动刀的全给我上城楼,哪个要是敢畏敌避战,连带家人一同军法问罪。” 两人虽面色为难,却也没有开口反驳,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不归城有百姓万余人,要是如此增兵,应该勉勉强强能凑够两千民夫,他们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有的甚至连刀都没有握过,可总好过没有。 “另外,还要多备些大形铁盾,立在城头各处,若是没有,就把门板床板也拆下来,包上铁皮,叠在一块儿,凑合用。” 沈聪皱眉问道:“这又是为何?” 陈飞月同样不解:“蛮子的箭矢多是木质,虽射程较远,可也无法射穿将士们身上的甲胄,何需再立盾阵?” 以往蛮子攻城,箭虽射得不少,但都无法造成太多伤害,比起全副武装,身穿坚硬铠甲的守城将士,那些密密麻麻的箭雨就跟挠痒痒一样,只要不是太倒霉,基本不会有事。 徐南夏深深吸了口气,恨恨说道:“我查看过送信人的伤势,他身上的箭伤是军用弩造成的,这也意味着蛮子手里已经有了铁质的穿甲箭,要是没有防御的掩体,城墙上的士兵就会成为靶子!” 此言一出,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北方人善骑射,要是没有这个消息,他们像往常一样守在城头的话,到时对方跑到城下,一轮纵马骑射,那上头的兄弟岂不立马就要倒下一大片。 沈聪不觉眯起了眼睛,对于北方蛮子是如何弄到军用弩的他不是很在意,有钱能使鬼推磨,商人最懂这‘利益’二字的魅力,铤而走险已是稀松平常之事。他只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世子殿下立马就想到了应对之策,甚至还猜到了城中盾牌数量不足的问题。确实,往年攻城,蛮子的箭威力不够,伤不了人,久而久之,军备上也就忽略了盾牌的打造。 陈飞月脸色涨红,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也显得有些扭曲,他没想那么多,只是对军用弩外流到北方一事怒可不遏。那些倒卖军械的混蛋难不明白,这些送过去的武器,将来是要拿来屠杀他中原的将士的吗? 沈聪拍了拍挚友的肩膀,摇摇头,现如今再想这事也无济于事,眼下能否渡过难关才是当务之急。 徐南夏又指了指城外一片空地,继续说道:“另外调集民夫,我要他们在一日之内在这挖上百个坑,。” “挖坑?” “对,坑不用太大,一尺见方就好,不用太密,尽量疏远些,挖好后铺上甘草尘土掩盖,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沈聪疑惑道:“这么小,可埋不了人。” 徐南夏摇摇头:“这坑本就不是用来埋人的,而是另有用处。” 陈飞月略作思量,脱口而出道:“陷马腿!” 世子殿下点点头:“蛮子有让骑兵先行的习惯,每次开打,都必会是轻骑冲逢,一轮齐射后再向两侧迂回,这些小坑就是让他们有来无回的。” 沈聪恍然大悟,这一招确实高明,不仅能挫了对方骑兵锋利的锐气,同时倒下的马匹还会阻碍后方步兵的冲锋,可谓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之计。 徐南夏站起身,看向陈飞月问道:“城中还有多少骑兵?” 陈飞月回答:“三百精骑,各个以一当百。” 徐南夏微微一笑:“要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可就省事儿了。” “让他们带足水和粮食,今晚就出城。分成三批,一批埋伏在东边峡谷,一批埋伏在西边密林,到时听我号令,从两翼杀出,来回冲锋三次后就立马回城,不得恋战,违令者斩!” “那剩下一批呢?”沈聪问道。 徐南夏指了指北边的方向,说道:“让他们带足火油和毒烟,去草原上放把火。” “放火!”两人一愣。 世子殿下嘴角冷笑:“不错,如今正值夏末,南风刮得厉害,风助火势,烟飘万里,在他三万大军到来前,我先送上一份见面礼!”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守诚者先攻,古往今来不曾有过。可如今他们身陷死地,也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城中布防 第三百一十三章城中布防 北方蛮子即将大军压境的消息不胫而走,顿时引起了城内众人的恐慌,整整三万之众呢,区区一座不归城又如何守得住。就在许多人拖家带口,背着大大小小行囊打算逃离时,来到城门口却发现,城中的士兵竟然已经将城门给彻底封死了,手段也是极其蛮横,直接用滚石粗木堆上,再浇上砂浆油料,不留一点儿缝隙啊。 更令百姓大为吃惊的是,城主府下了告示,所有成年男子都必须参与守城,生死与共,不得推脱。 几个常年混迹在此地痞流氓仗着人多势众,拉帮结派,嚷着若不放他们出城,就要寻衅滋事,给城主添乱。结果,咔嚓一刀,那领头的混子人头落地,剩下的人立马就没了声音。 若仅是一刀之威还不至于让惊慌失措的民众安分下来,主要是那提着斩马刀的汉子杀人后说的一番话,让大家看清了现实。 他说:“城主不是在求你们守这不归城,而是这不归城一直在守着你们,守了你们几代人!现在蛮子来了,你们就想着撂挑子跑路,能跑到哪里去,两条腿跑的过四条腿?追上了还不是一刀子的事儿,到时你们的妻儿下场如何还用我细说吗?做牛做马都算好的,就怕成了‘两脚羊’,生不如死。可惜你们这群人是看不见了,为什么?因为你们光顾着跑,连后边儿是谁砍的都不知道。白活了十几年!还算是个爷们吗?就算是做了鬼,也是个糊涂鬼,胆小鬼!” “所以,弟兄们,拿起你们的刀,拿起你们的勇气,让那些北方蛮子看看,咱不归城也是有爷们的。都是两个肩上顶一个脑袋,咱不归城都杀了好几年了,还怕这一回吗?” 斩马刀汉子说的义愤填膺,众人听得也是群情激愤,北业商行更是明码标价,杀一个蛮子就赏十两银子,多多益善。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无论是为国为民,还是为钱为利,短短一日之内,不归城就凑到近千的临时兵卒,身手好的就去军械库领铠甲兵刃,没杀过人,胆子小的就帮着修建防御工事,搬运木板石料。 城内如火如荼地忙碌,城头上,身穿蟒袍的男子眺望北方,眼神坚毅。身后,背着牛角大弓的老者叹了口气,既然世子殿下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是王府养得一条忠犬,为主家而死也无可厚非,只是世子殿下还如此年轻,又身具皇家气运,本该荣登九五,实在不该折损在这儿。他已打定主意,若真到了城破人亡的那一刻,他必豁出性命,杀出一条血路,护世子殿下周全。 “齐老,你说若是本世子时运不济,死在这儿了,赵姑娘会不会伤心难过?” 男子转头,微微一笑,仿佛在谈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老人不知该如何开口,踌躇不决间,就听男子又道:“没事儿,就算赵姑娘不知道也无碍,能与齐老死在一块儿,我徐南夏这辈子也算值了。” 老人泪流满面,深深弯下了腰。 “大楚罪民齐国栋,能与世子殿下死在一起,亦是三生有幸!” 男子听完哈哈大笑,此战过后,世上再无人敢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了’。 他这淮南王世子,一样可上得朝堂,下得战场,杀得亲王,斩得草莽。 城头另一边,剑眉星目的白袍将军神色冷峻,一旁手持纸扇的翩翩公子却笑容和煦。 “别太紧张,还有两日行程呢。这是你第一次独自守城,就遇上这么大的阵仗,若真胜了,只怕是要连升三级喽。” 陈飞月面色不变,视死如归。 沈聪笑了笑,眺望远方日落,士为知己者死,何须书上去说。 —————— 客栈厢房内,老人缓缓睁开眼,望着床顶上的白纱帐愣愣出神。 “我……还活着?” 老骆驼扭头看了看四周,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被蛮子的骑兵一路追杀,好不容易甩掉他们,躲进密道一路狂奔,结果爬上来没多久就没了力气,昏死过去。 老骆驼一直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流了那么多的血,肺还痛得要死,喘不上气。所以在昏死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消息写在了布条上,本想随风让它飘走,赌上一赌,结果还想还没来得及扔出手,人就没了知觉。 想到这,老骆驼赶忙看向自己右手,发现布条不见了,反倒是他身上的伤口被人给包扎好了。 老骆驼松了口气,看来是真回来了,心道这年头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两枚神仙钱收得容易,可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啊。 不多时,房门被人打开,老骆驼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长得如仙女般的姑娘手托着木盆走了进来。 女子见老人在看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靥如花。 这一笑顿时让老骆驼觉得自己先前止住的血又有向外流的趋势,赶紧闭上眼,大骂自己出息,一把老骨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要是人家姑娘一笑就嗝屁了,那才丢人啊。 “老前辈醒啦,太好了,我就说您吉人自有天相,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女子走到床前,嘘寒问暖起来。 老骆驼听着一脸疑惑,便问道:“姑娘,咱们认识吗?” 女子微微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感无奈。随后只见她抬起双手,大呵一声,摆了个熟悉的拳架。 老人顿时醒悟,瞪眼说道:“是你,那个追蛮子时半路遇上的帮派丑丫头!” 老骆驼说完,才觉得这话似乎不对,人家哪里是丑丫头啊,仙女恐怕也就这模子了。 赵仪荣羞涩地笑了笑:“出门在外,总要多些心思,前辈勿怪。” 老人叹了口气,没想到他这样的老江湖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继而像是想到什么,急忙问道:“三万蛮子大军要来攻城的事儿你们可知道了?” 赵仪荣点点头,说道:“多谢前辈舍命送回消息,如今不归城早做了准备,定不会让北方的蛮子得逞。” 老骆驼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问道:“是谁救了我,姑娘你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吧。” 赵仪荣看了一眼窗外的暮色,说道:“等他回来,您就知道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夜无话 第三百一十四章一夜无话 夜色沉静如水,安静的小巷内,少年将一张符箓小心翼翼地压在墙角,再盖上砖瓦,确定万无一失后起身离去。 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女孩紧随其后,竹筐内的小丫头趴在少年肩上,嘴角流着口水,已经沉沉睡去。 两人一路走着,丸子头女孩出声问道:“这样能行吗?” 少年摇摇头,说道:“时间有限,尽力而为吧。” 女孩好奇道:“你真要留下来帮着守城啊?” 叶凡沉默着点点头。 苏三十三吐着舌头,一脸无奈道:“那可是三万大军,说不定会死的?” 叶凡停下脚步,深深看了女孩的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说长个子,连模样也一点都没变。 他突然莫名其妙说道:“你不会让我死的,对吧?” 女孩眼神微晃,好在夜色遮掩下很快恢复,一把拍开少年的手,嘟嘴说道:“你要是不怕死,那我也不怕。” 少年笑了,看着女孩天真无邪的脸,开玩笑道:“要不是你这傻劲,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哪个活了上百年的仙子,闲的无事,过来戏弄我呢?” 苏三十三眨眼道:“那我要真是个仙女,你是像现在一样喜欢我呢,还是会更喜欢我呢。实话告诉你,我娘说我将来长大了,肯定会好看的吓死人!” 叶凡笑了笑:“那我赚了,有个无比好看的仙子姐姐保驾护航,就是以身相许都行啊。” 女孩顿时眼冒金心,胸前攥着小拳头说道:“真的!” 谁知少年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板栗,笑道:“假的。” 女孩张牙舞爪地就扑上来挠,少年只得边笑边逃。 其实有件事叶凡是想问却没有问,那就是老骆驼被发现时他的身体是冰凉的,照伤势看,他当时可能已经死了,但不知为何还有气息。也好在有这一口气,叶凡才能将他从鬼门关前给拉回来。 少年不蠢,只是看破却不愿点破,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丫头跟着,一路走来,她对他是好是坏,少年心里都看得清楚,所以兴起时才会放心去摸她的头,危险时更愿毫无顾忌地将竹筐交给她保管。 等叶凡回到客栈,见到苏醒的老骆驼,心中提着的一块大石算是彻底落下。老骆驼是他雇去北方的,要是真出了意外,那他心里也定然是要落下一份深深的愧疚。 不过老骆驼如今的日子也不算太遭,虽受了重伤,不过却有位妩媚动人的貌美女子在侧服侍,一口一口喝着女子喂得米粥,模样很是欠揍。 见少年回来,老人的脸上立马笑出了褶子,说道:“上仙啊,你这钱可真不好争,我一把老骨头险些就回不来了。” 叶凡笑着来道床前,替老人把了吧脉,气息虽弱,但好在是稳定了下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随即让苏丫头搬来一张圆凳,坐在床前,笑道:“在下之前就算过一卦,算出老前辈此行有惊无险,所以才委以重任,事实证明,前辈果然不负众望,顺利带回了消息,如今不归城上山下下可都欠着您一份人情呢。” 老骆驼见少年说得兴师旦旦,还真当他是算无遗策的活神仙,本想诉苦两句,此刻也没有心思。 叶凡收回手,问道:“前辈此次北行,除了打探到蛮子大军动向,可还有其他收获?” 谈到正事,老人也收敛心神,认真讲诉了自己在蛮族军营中的所见所闻。大抵与众人猜测的一样,蛮族大军已经装备了军用连弩,且不少士兵还穿戴上了甲胄,比起以往,不知强了多少。 少年静静听着,偶尔就细节问上两句,一边思索是否有疏忽的地方。 “大抵情况就是这样了,我在他们军营里晃悠了一圈,基本转了个遍,不过有个地方我觉得很危险,就没敢太靠近。” “什么地方?” “中军大帐。” 叶凡笑了,说道:“那可是主将的营帐,守备森严也很正常。” 谁知老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守备的问题,我打听过了,这三万人马虽听着吓人,可也是诸多部落勉强凑起来的,上下未必一心,而是现在的【草原王】以雷霆手段,加上武力恐吓强行整合到一起的。他所在的那个大帐,满是血腥气,还没靠近百步,老骆驼我就双腿直打摆子,帐中像是养了什么择人而嗜的野兽,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叶凡闻言,微微皱起了眉。 五境之上的修行者,可依靠自身所散发出的威压给四周的人产生极大的威胁感,这种感觉叶凡在以往的对手身上都遇见过。而老骆驼常年混迹在这边塞,过得也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初次见面时更是见他轻而易举就毙掉了几个蛮子,胆子不会太小,可即便如此,也依旧不敢靠近中帐百步,足见里面藏着的人修为深不可测,且杀气凛然。 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对方的军队中藏了一个高手,这样的人要是不尽快弄清底细,一旦开战,就会是致命的威胁。 又简单地聊了几句后,叶凡扶着疲倦的老骆驼重新睡下,他如今伤势未愈,更需休息,能陪少年说这么多,已经算是强打精神了。 回头看了一眼两女,想了想说道:“你们先去睡吧,这里有我照看。” 赵仪荣点点头,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少年了,明明有时候说话做事气人的很,可一遇上正经事,他就又仿佛突然之间换了个人,言行举止都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自信气度。赵仪荣心想,书上说的‘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只怕就是这种感觉。 苏丫头抱起竹筐内的女孩去了对门,好在房间还没租出去,不用走太远,安全起见,三女挤一张床也算凑合。 刚走出门,古灵精怪的女孩就又将脑袋探了回来,笑嘻嘻道:“哥哥要是晚上想要来夜袭,小妹给你留门,保证不关。” 叶凡扬了扬手,作出敲头的姿势,女孩吐了吐舌头,立马躲了回去。 恰巧这话也被女子听去,明知是假的,可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少年一眼,然后笑着伸出双手,咔嚓并拢,威胁意味十足。 听着房门被重重关上随后又上锁的声音,叶凡笑了笑,他当然没这份心思,不过苦衷作乐罢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北风起 第三百一十五章北风起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叶凡推开房门,打算去药店给老人抓上几副补气活血的中药,恰巧对面房门也一同开启,一男一女四目相对,这一幕是何曾的似曾相识。 少年微微一笑,露出和煦的笑容问候:“早啊。” 女子晃了晃心神,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早。” 屋内,两个小丫头还在睡懒觉,叶凡不想打扰,轻轻将门带上,与女子一同下了楼。 两人慢慢走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只是与前几日不同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没那么势如水火了,只是气氛依旧莫名有些尴尬。 “昨夜没有睡好?”少年先开了口,笑问道。 女子点点头,满面愁容:“如今北方蛮子即将大军压境,城中百姓是生是死,就看明日一战。我擒龙帮虽人少势微,可也该尽一份力,昨夜我已经让人送了消息回去,大战开始时,会帮着维护街道秩序,避免贼人悄悄闯入,残害百姓。” 少年点了点头,一脸正气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昨晚会去夜袭,所以才没睡好呢。” 赵仪荣脚下一顿,转过投来,好看的柳眉如刀锋般锐利。 叶凡笑道:“开个玩笑。” 可惜女子没笑,反而一双杏目死死瞪着,看得少年头皮发麻,见她双拳紧握,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结果,“扑哧!”一声,女子突然笑出了声,脸上愁容一扫而空,恢复了往日的飒爽英姿。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我还以为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呢。” 叶凡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呵呵干笑了两声。 赵仪荣知道他是故意的,只是方法笨拙了些,不过没有关系,她确实是被逗笑了,随即脸颊微微有些发热,有些怀念那张被毁去的粗犷假面了,不然此番小女儿的柔弱模样就能藏住了。 “好看。” 女子闻言心头一颤,悄悄抬起头,却又立马松了口气,原来少年并非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天空。 不知何时,风起,城外的桃花被吹了过来,漫天花瓣飘舞,宛如人间仙境。 ———— 同一时间,城主府内,躺在榻上的男子似有所感,睁开眼一跃而起,顾不得穿鞋,赤脚来到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桃花,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风向,变了!” 徐南夏穿上长袍,急匆匆走出屋外,站上阳台,伸出手,一朵桃花入手,他静静看着,不为赏花,而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威胁。 “叫陈飞月和沈聪立马到议事厅见我!” 世子殿下大声吩咐后,随后便赶忙穿上衣服,前往大厅议事。到了才发现原来两人早已在此等待,从身着上看,他们是和衣而睡,时刻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徐南夏微感意外,立马定了定神,来到长桌前看着地形图问道:“前天夜里派出去的一百精骑回来了吗?” 两人闻言摇摇头:“还没有消息。” 徐南夏皱起眉,这下难办了。 就在此时,门外侍卫快步跑来报信:“报!巴统领他们回来啦!” 随后门外便传来厚重的脚步声,片刻后就见一个身披重铠,五大三粗的魁梧大汉走了进来。 初见此人,徐南夏顿感惊讶,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一座小山啊。 “不归城骁骑统领巴图,前来复命。” 徐南夏看向陈飞月,后者点点头,算是应了。 “你是……骁骑统领?” 徐南夏上下打量,实在看不出这样的人也能骑马冲锋? 巴图知道世子殿下在想什么,嗡声翁气道:“我的腿跑得比马要快,带头冲锋也绝不落于人后。” 徐南夏挑了挑眉,也没在这问题上纠结,急忙问道:“我让你们去草原放火,结果怎样?” 巴图老实回答道:“火放了一半,不过属下后来又擅作主张给灭了。” 众人一惊,原以为会世子殿下会大声呵斥降罪,谁想都他却拍着汉子身上的铠甲大笑了起来:“灭的好啊,你要是不灭,不归城可就麻烦了,快告诉我北方蛮子动向如何?” 巴图嘿嘿一笑,开始讲述起前日离开后的所见所闻。 原来起初,他们确实是带上了足够的火油和毒烟,打算在蛮军几里外放火,阻碍他们行军。可巴图留了一个心眼,没有一次性全放,而是仅点了几个火源,想要观察敌军动向。刚开始确实如世子殿下所料,夏季南风多,风助火势,很快就烧了过去,给敌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可后来不知怎的,风向突然就变了,开始刮北风,使得原本烧过去的火势一下掉转了过来,要不是巴图让手下沿路隔断草皮,再撒上沙石阻断火势,这把火不但烧不死对面的蛮子,反而他们这一百骑就要先被烤了,而且毒烟还有可能会扩散到不归城中,造成二次伤害。 徐南夏静下心来,努力思索。 “天地万物,运行千古,自有其道。夏季南方热,北方寒,自是南风居多,又怎会突然刮起北风呢?” 守在一旁的齐老沉吟道:“古往天时虽适用于凡间,可修为高深,羽化登仙之人依仗神通,亦可短期改变四时节气,营造出对己方有利的条件。” 此言一眼,众人不觉心惊,能改变四时节气,难不成北方的蛮子里还有仙人助阵? 徐南夏哈哈大笑:“要是真有仙人境相助,那还需费力集结这三万大军作甚,直接一人攻城,我等岂不束手就擒了。” 众人觉得在理,沈聪想了想说道:“或许无需改变四时节气,我就曾听云海宗的长老说过,一些修行风术的练气士,也可也可凭借自身修为,刮起强风,吹散浓雾。” 陈飞月点点头,补充说道:“强劲的剑气或刚猛的拳风,只要修为够高,出招够狠,一样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徐南夏低头沉吟:“能一口气打出十几里的剑气或拳风?这身手就算现在不是仙人,感觉以后也会是仙人了吧。” 几人默不作声,只觉得明日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战前夕 第三百一十六章大战前夕 少年来到药铺,递上方子,抓药的是位年近古稀的老人,佝偻着背,走路都颤颤巍巍,叶凡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摔着了,总是时刻提防着。好不容易等药抓完,老人用油皮纸包好,叶凡接过,付了钱,老人却摆摆手,没有收。 老人说知道要打仗了,店里止血的金疮药昨日就卖完了,生意好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儿,可他现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数钱也数的不得劲了,还不如不数。今日的药一文不取,想要多少就抓多少,反正过了明日,也不知这铺子还在不在了。 叶凡取了药包,可还是留下了钱,说是与老人打一个赌:若是打完仗,老人这间药铺还在,那他再回来取走这几钱银子;若是不在了,那他就花钱给老人盖间新的。 古稀老者闻言顿时笑出了声,说少年不会赌,哪有下注求输多赢少的。他输了,不过少了一包药钱;少年输了,可得陪他一间铺子啊。 少年也不争辩,就问老人敢不敢赌。 老人当即拍了板子,笑道:赌,为何不赌,这样送上门的好事有何不敢赌的。只是老人心中却不想赢,只求输。 出了药铺,赵仪荣眨着眼,不断看他。叶凡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苦笑道:“你不会突然从后面给我一拳吧?” 赵仪荣摇摇头,说道:“就是觉得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愿意做赔本的买卖。” 叶凡无奈道:“我在你心里难不成就是个惟利是图的小人?” 女子想了想,犹豫片刻后还是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少年一个踉跄,女子笑得花枝乱颤。 回去的路上,赵仪荣好奇地问道:“你真是干倒斗的?专挖别人的墓穴?” 叶凡瞥了她一眼,笑道:“那不过是忽悠人的说辞,就像你先前戴在脸上的面皮一样,防小人不妨君子的。” 赵仪荣脸色有些微红,不知为何,没了假面防身,她脸皮一下薄了许多,时常就会觉得羞涩,好在少年没有一直看她。 “那你究竟是做什么的,难不成还真是书院里的先生?” 叶凡微微一笑,从腰间取下折扇,打开:孺子可教! 女子白了他一眼,反驳道:“骗人,书院里的先生不该都是风度翩翩,饱读诗书的吗?哪有像你这样的?” 少年叫道:“我这样的怎么啦?已经算是很知书达理的了。我有个师兄就不爱跟人讲道理,总是喜欢先动手再说话。还有个先生,不管对错,拳头就时常爱朝人脑袋上招呼。与他们相比,我觉自己已经算是很有大家风范了。” 女子哼哼两声,不置可否,显然心里还是有些不信的,世上哪有这样的书院,那里面的先生岂不都是一群老流氓了吗? 临近客栈,少年忽然开口说道:“回去以后我要独自呆上一阵儿,那两丫头就暂时麻烦你照顾了。明日攻城,要是遇到危险,记得将苏丫头带在身边。” 赵仪容点点头,见少年神情严肃,知道他是有正事要办,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你放心,有我在,绝不对让那两丫头有危险的。” 少年笑了笑,他可不是担心这个,而是希望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那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能出手救一下这个傻女人,就是不知道那丫头愿不愿意了。 —————— 夜晚的草原孤寂荒凉,首领都认为这将是蛮族大军最后一次野外扎营,因为明日傍晚,他们就将搬进富丽堂皇的城主府,享受那不曾有过的奢靡。 要说多数首领先前还对攻城有些许忌惮的话,那么随着大军人数的不断增加,和前一日风向的突变,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众人信心倍增,冥冥之中仿佛是有神明庇佑一般。他们有如此强劲的战力和人数优势,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皆占,区区一座守军不过两千的孤城,一日时间就能攻下。 新晋的草原之主坐在藤椅上,看着下手觥筹交错,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的众人,脸上的神情却显得有些莫名,不像是喜悦,反而有些不满。不过这份情绪也是一闪而逝,他端起牛角杯饮了一口,一旁的仆从很有眼力劲儿的再次给满上。 塔姆汗冷哼一声,仆人吓得一个机灵,酒竟不小心洒在了男人的身上。年轻的仆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匍匐在地,脑袋使劲捶打着地面,声音巨大,只恨身下这毛毯盖着的是松软的草地,不管如何用力,也磕不出血来。 原本还喧闹的中军大帐顿时没了声音,几位首领看来,眼神各异,有怜悯,有讥笑,还有更多幸灾乐祸。草原的娱乐手段其实很匮乏,除了女人与骏马,再难找到能让男人兴奋的事情了。 而如今鲜血和内脏似乎也成了一项不错的选择,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当面撕碎,很容易激发起草原人骨子里最原始的野性。 就在所有人都伸长脖子,静等着上首的男人挥手处决掉这个倒霉蛋时,他却突然笑了起来,不慌不忙地擦干身上的衣裳,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男人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仆人,又看了看底下寻欢作乐的首领,突然脸色一变大声呵斥道:“明日!将会是被草原记入史册的一战,它将会是所有草原人心中的骄傲,是最值得被尊重的一战,它将向世人证明,我们北方人,也有入住中原的资格。而你们!却只将它看成是一场游戏,自认为胜券在握,就没了敬畏之心,无知!愚昧!可笑!听着,我要的是一场绝对的胜利!一场让中原人都畏惧的胜利。” 说着,男人拍了拍手,一颗狰狞的头颅竟被当众扔在了地上,众人定睛看去,顿时心头一惊,竟是一名拥有三千人的部落首领,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前一日的大火,不是偶然,而是中原人有了防备。我说过,要是无法把敌人的头颅带回来,就会用他的脑袋补上,我说到做到!” 说到这,男人缓缓站起身,本就无无比壮硕的体型此刻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如鹰隼一般的眼睛细细扫过底下所有人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明天,挡我者……死!” 第三百一十七章 初次交锋 第三百一十七章初次交锋 一夜无眠,清晨,天蒙蒙亮,朝阳被云层遮挡,不见天日。城外朦胧的雾气笼罩草原,城头放哨的士兵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瞧着,可惜雾气太浓,始终瞧不清楚。 突然,隆隆声响起,士兵立马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站直了身子,屏息凝神,一刻也不敢放松。声音渐渐逼近,且越来越响,整齐划一,好似千军万马踩着同样的步子一点点逼近,压迫感十足。 浓雾缭绕,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夏日七月的清晨,却满是寒意。 城头上,换上一身鲜红铠甲的世子殿下正经危坐,身侧一杆红英长枪直直挺立,神情严肃,一改往日的放荡不羁。 身后,老者背上的牛角大弓已经牢牢握在手上,浑浊的眼神中饱含杀意。 城头另一侧,北洲十人榜上的两位年轻俊杰也都严阵以待,死死盯着城外那一片浓浓的迷雾,面容冷峻。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停止了,一动不动,两方隔着城墙,相距不过数百米,却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可这份寂静反而让人感到窒息,就连一些曾经历过蛮子攻城的老兵,此刻也是心跳加速,面色苍白。 以往蛮子攻城,都是咋咋呼呼地往前冲,见谁打谁,没有一点儿章法。可今天,虽未看清对方全貌,可光从远处传来的动静,就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他们今日面对的不再是什么茹毛饮血的野人,而是一支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 浓雾渐渐散去,一直隐藏着的朝阳好不容易露出脸来,光芒洒下,照亮眼前的一切。 不归城上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城下,整整三万人的大军,各个全副武装,身穿铠甲,手握长刀,排着整齐的队列,以有序的方阵摆开攻城的架势。 徐南夏直接从座位上站起,眼神杀气凛然,不单单是对这群北方蛮子的,还有朝中那群将这些军械物资倒卖给他们的人,简直恨之入骨! 士兵们各个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那群蛮子不是只会穿着简陋的兽皮,拿着粗制的弓箭来回骑射的野蛮人吗?怎么可能有如此精良的装备,还有这摆开的阵型,说他们是南岳一支身经百战的强军都不为过。 陈飞月拳头握,几乎要溢出血来,原以为只是军用弩被倒卖了,没想到就连铠甲和兵刃都一并送去了北方! 沈聪也是长长叹了口气,卖刀给仇敌,来杀自家人,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荒唐的事! 可事已至此,再如何愤怒也无济于事,今日这一战,他们已无退路,唯有殊死一搏,才有一丝生机。 城下,皮肤黝黑的男人坐在稳稳当当的战车上,眺望远方的城池,手下几员部落首领都严正以待,等候命令。 塔木汗看了看身后还在酣睡的少年,冷笑一声,转头对其中一名首领吩咐道:“去,让角羊部落的勇气先攻,告诉他们,只准向前,不准后退,否则军法处置!” 首领闻言微微一愣,犹豫地说道:“王,角羊部落的人大都年迈瘦小,早已没有了草原人该有的勇武,让他们充当先锋,未必能取得战果啊?” 男人看着远处城头上立起的一排排‘巨盾’,嘴角微微扬起,他要的可不是什么战果。既然对方得了消息,定然会有所防备,那么……陷阱总需要有人去踩的不是吗? 首领不敢违背草原之王的命令,立刻吩咐手下的勇士传达命令,不到一会儿,两百个穿戴整齐的草原骑兵就来到了阵前,随着一声令下,纷纷嚎叫着冲了上去。 远看对方逼近,城头上守城的士兵不免有些心惊,握着弓箭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一名新兵更是忍不住先射出了一箭,可惜力道不够,箭还没飞多远就落了下去。 见此情景,城下冲锋的骑兵顿时笑出了声,拼命鞭打胯下的战马,想着早些冲到城下,让中原的弓手好好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草原骑手。 “稳住,不要着急。” 徐南夏看了一眼先前放空箭的新兵,淡淡地说道。后者羞愧的低下头,他本是城中的猎户,以往去林里打野味,不算百发百中,倒也不会空手而归。原以为打猎和打仗没多大区别,只不过一个射的是动物,一个射的是人。直到今天,亲眼所见他才明白,当一群人手拿武器,气势汹汹地向你冲来时,那眼中的嗜血和疯狂比任何一种野兽都让人感到害怕,他也是情不自禁地出了手,结果却闹出这么个笑话。 蛮人本就善骑射,加上一腔热血,很快就逼到了城下,弯弓搭箭,就要送上一波箭雨。可就在此时,身下战马突然传来一声嘶鸣,随即身子一斜,失去平衡,一头栽倒下去,顿时尘土飞扬,人仰马翻。 “就是现在!一个也别给我放回去,弓弩手全体听令,放箭!” 一声令下,早就等的急切的射手立马松开了拉着的弓弦,一时间,居高临下,箭如雨落,没有料到的角羊部落勇士顿时乱成一片,躲闪不及,纷纷成了靶子。一些人还想起身上马逃离,可马儿摔折了腿,四周又无任何遮掩,不甘心地朝城头射出一箭后就被箭雨钉死在了地上。 哀嚎声此起彼伏,眼看蛮子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士兵立马有了勇气,不断射着手中的箭矢,射完一箭后就立马躲回盾墙后,使得原本想报一箭之仇的蛮族骑手顿时没了目标,只能饮恨当场。 两百轻骑除了个别十余骑逃了回去,大多数都遭了殃,人和马都被射成了刺猬,尸骸滚得到处都是,初次交锋可谓是大获全胜。 徐南夏看了一眼遗留在城头的箭矢,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那不是军中打造的穿甲箭,而是普通的木质箭头,再看一眼城下死去的蛮子,不觉眼神一变,竟多是胡须花白的老人。 徐南夏抬头,看向远处的,敌军大营,眼神复杂。对方没有选择一鼓作气地强攻,而是先派出了轻骑试探,仅用两百老弱病残就摸清了他城中弓手的虚实。 世子殿下嘴角微微扬起,原来北方的蛮子也不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 这一战,攻与防,勇与谋,不知谁更胜一筹?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二度交锋 第三百一十八章二度交锋 蛮军阵中,黑皮汉子看着兵败如山倒的两百轻骑仓皇逃回,目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转头向身边的部落首领吩咐了两句,后者闻言脸色苍白,想要开口,结果看到男人眯起的一只眼睛,立马老实闭嘴,唤来手下勇士执行命令。 城头上,刚打完一场胜仗的不归城士兵正欢呼雀跃,彼此拥抱庆贺。不费一兵一卒就打退了敌人的一次进攻,显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少城主都微微勾起了嘴角,看向世子殿下的眼神和善了不少。 虽然这个玩世不恭的世子性格是差了些,但不得不说,他确实具有不俗的军事才能,要是换他来布阵,远达不到这样的成果。 “你们看,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正高兴时,一名眼力较好的士兵指着远方敌阵,大声叫道。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之前侥幸逃回的十余骑被人从后方给拖了出来,他们努力挣扎着,口中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惜执行命令的人充耳不闻,将这些人全部扔到阵前,当着敌我双方的面,举起屠刀,一刀斩了下去! “咔嚓!” 人头落地,鲜血四溅,这一幕不仅对面惊了,就连不归城这边的士兵都长大了嘴巴,这些蛮子难不成疯了不成,怎么连自己人都杀啊? 徐南夏眯起了双眼,面色阴沉如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刀斧手,将失败者的头颅高高举起,面着这边,血洒满地。 “草原的勇士不是懦夫,我们只会死在冲锋的路上。以血为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死不休!” 刀斧手举着己方的头颅,大声咆哮道,身后三万大军闻言精神一振,纷纷怒吼起来: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死不休!” 震耳欲聋的呐喊震人心魄,即使隔了数百米,城头这边的士兵还是能清楚感觉到对面散发出的滔天杀意,真是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沈聪看到一些身旁的士兵开始微微颤抖,这是本能的恐惧,无可厚非。也不得不感叹对方这一手玩得漂亮,以恐惧和怒火成功驾驭住了底下怯懦的士兵,一扫先前的失利,接下的进攻只会更加猛烈。 而反观这边,军心严重受损,见识过对方如此狠辣的手段,连自己人都不会放过,也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沈聪看向那一袭红衣,心中发愁,你该怎么办,再不立马稳定军心,对接下来的战局可不利啊。 “哈哈哈!” 红衣男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引来众人侧目。 世子殿下指着城外大声笑道:“原本我就听说北方的蛮子粗鄙不堪,茹毛饮血与野人无异。今日一见,恐怕传的还算轻的了。” 徐南夏骤然变脸,大声吼道:“他们简直不配为人!不知人伦,不知礼法,不知何为手足同袍,不知何为生死兄弟!就算穿上了铠甲,拿起了刀剑又如何,骨子里还是一群衣冠禽兽!这么一群畜生,你们愿意放他们进城,去杀害你们的父母,去糟蹋你们的妻女吗?” 众人顿时红了眼,大声叫道:“不愿意!” “你们敢和他们刀剑相向,死战不退吗?” “死战!死战!” 怒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男子长枪一指,怒吼道:“不错!死战!他们人多又如何,连一同作战的兄弟都不放过,谈何生死与共。还要与我们不死不休,简直狂妄!我们倒下一个,就会又更多弟兄顶上去,生死相依,荣辱与共。弟兄们,不要怕,咱们伤了有人扶,累了有人替,死了家人也有人照顾,还怕个球啊,跟他们拼了!” “拼了!” 城头上,原本低迷的士气瞬间高涨起来,人人双目赤红,声嘶力竭,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城去与蛮子厮杀起来。 看着各个悍不畏死的城中士兵,徐南夏点了点头,再看向另一头的银枪小将,微微一笑,后者点头致意。 这是一群好兵,因为有骨气,所以他的话才能振聋发聩,引起共鸣。若是面对的一群骄奢淫逸,毫无斗志的‘蛀虫’,那么再热血的宣言也无法燃起他们冰冷的心。 看着城头上声势浩大的动静,塔木汗并未退怯,反而觉得有趣,抬起手,一旁的士兵竖起两杆大旗,挥动旗帜,发出旗语。不多时,浩浩荡荡的两支队伍就来到阵前。 打头阵的是灰熊部落,他们各个人高马大,从头到脚都穿着坚固的铠甲,左臂持有圆盾,可抵挡箭矢。右臂则手握钢刀,锋利无比。 勇士列阵,钢刀拍击圆盾,富有节奏。且随着时间推移,拍击的频率也越来越快,终于随着冲锋的号角响起,灰熊部落的两千铁足卫同时发出怒吼,举着云梯向城头冲来。 “难啃的骨头上来了,叫弟兄们准备。” 少城主一声令下,弓弩手立马对冲进范围内的蛮族铁卫进行射杀,虽箭如雨下,可也收效甚微。这群人明显和先前派来送死的轻骑不同,不仅装备精良,身体素质也是高了好几倍,能扛能打,就算中了箭,没伤及要害,依旧不要命地向前冲。 很快云梯就驾了上来,一个个虎背熊腰的灰熊族勇士迅速爬了上来。 见状,徐南下当即让弓弩手后撤,派上了擅使长兵器的士兵。 一个灰熊部落的勇士刚登上城头,正要大杀四方,却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一个个冰冷尖锐的枪头,成排排的长枪交替刺出,很快就将这个打头阵的汉子给刺了个透心凉。就算一些人仗着圆盾抵挡,可也架不住距离上的差距,手中的钢刀还未砍到人,就被一枪枪给顶了下去。身处十几丈的高空,就算有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也还是会摔个粉身碎骨。 一些蛮族铁卫眼看打不到人,竟干脆跑向一旁,拆起了城上架起的巨盾,砍得动的就用手中钢刀砍个稀碎,砍不动的就直接用蛮力给扔下去,也不怕砸到底下的同伴。 第三百一十九章 攻防较量 第三百一十九章攻防较量 眼看攻城的部队久攻不下,渐渐处于劣势,灰熊部落的首领有些着急了,主动请缨道:“王,请让我在带一千人去支援吧,我保证,我会与我部落的勇士,将城门献与你的。” 塔木汗不为所动,好似没有听到,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的城头,看着灰熊部落的勇士被一个接着一个得抛下来,终于他开口了,不过并不是让灰熊部落的首领率兵去增援,而是竖起了另外一杆大旗。 只见阵前马蹄声雷动,一排排骏马飞驰而出,约莫百骑,奇怪的是,马上并未坐人,反而身后拉着长长的绳索,定睛望去,原来这些战马的后面都拉着长长的盾牌,盾牌等人高,有弧度,成拱形,人趴在长盾上,任由马儿拉着向前冲去,宛如在草地上冲浪。 等到临近城墙,趴在长盾上的人果断割断绳索,吹了声口哨,战马们便立马掉头,返回阵中。 这些是苍鹰部落的勇士,他们拥有最好的眼力和最粗壮的手臂,即使是徘徊高空的雄鹰,也躲不开他们手中的长弓。他们将长盾抱起,挡在身前,快速跑到城下,随即用盾上的木质机关支起长盾,人躲在后边,取下背上背着的折叠长臂弩。 弩臂打开,与人伸直的手臂等长,弓弩很重,需用双脚压住才能将弦拉开。苍鹰部落的勇士从箭袋中取出一枚短小的箭矢,小心装填上去。箭矢仅有一尺长度,但穿透力极强,一旦命中要害,即使身穿重甲,也会一命呜呼。 准备就绪,探头,瞄准,狙击,动作一气呵成。 只听‘咻’的一声,一名举枪欲刺的守城士兵当即被爆了头,箭矢去势不减,又一连射穿了后面两人的喉咙和胸口才停罢。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此起彼伏的绷弦之声就不断响起,城头之上,顿时血花飞舞,一个接一个的士兵被不断射杀。 反应过来的陈飞月立马让盾兵补位,抵挡城下的狙击,可如此一来,先前被长枪压制的灰熊部落铁卫又立马开始反扑,刀盾相交,很快就战作了一团。 徐南夏看了一眼城下,面色凝重。没想到对方连长臂弩都用上了,这样的弓弩虽然威力巨大,可操作起来也不容易,尤其是在野外,很容易就被人群冲散。但如今是攻城战,对反料定他们不敢轻易打开城门,所以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实行狙杀。而且每个人都背了一面长盾,显然是预防城中弓手的反击,只要城门不开,他们就能在下面肆无忌惮地射杀城头上的士兵,更不用说还有两千铁卫配合了。 “有些麻烦了。” 徐南夏食指与拇指来回揉搓,似乎是在计较得失。 身后的齐老开口说道:“殿下,还是让老夫出手吧。” 徐南夏摇摇头,说道:“齐老出手自然能射杀城下这百余弩手,可如此一来也就暴露了我方实力,这才只是第一天,底牌要是露得太早,对我们会很不利。” 齐老皱眉道:“可再这样下去,战况就会陷入胶着,守城的将士也会因此军心受挫的。” 这一点世子殿下又如何不知晓,只要城下这群长臂弩手还在,那么城头上的将士就根本无法安心应战,一旦靠近城头,就会有被狙杀的风险,而城中的盾兵数量也不多,面对不知会从何处射来的冷箭,也坚持不了太久。 如今想来,那群攻上城头的灰熊部落铁卫会拆毁城上的盾阵也非自暴自弃,而是有意为之的。 徐南夏不禁赞叹:“好巧的心思,好毒的手段,攻人、攻心两不误,看来此人所研习的该是最为极致的攻夺战法。” 随即世子殿下又嗤笑道:“可惜,你太过自信,过早就派出了长臂弩,又笃定了我门没有开门的勇气,却不知,像我这赌徒,偏偏就爱玩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赌法!” 随着一只响箭射向高空,让北方蛮子极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对方竟然主动打开了城门。 城门前,早已饥渴难耐的魁梧汉子拔出了背上的玄铁巨剑,他的身后是一百个骁勇善战的精骑。 “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给老子冲!” 话音刚落,便见一队人马奋不顾身,从城内杀出,见人就砍,还未回过神来的蛮子顿时被砍翻在地。 与此同时,收到信号的另外两百骑兵也分别从东西两侧杀出,目标直取那些躲在长盾后放冷箭的弩手。 弓兵打骑兵,结果可想而知,一个照面,长盾就被冲散,躲闪不及的苍鹰部落勇士顿时被铁蹄踩成肉泥,想要跑的直接被一枪捅穿胸口,死不瞑目。不仅如此,他们还将地上的长臂弩尽数捣毁,这玩意儿又大又重,带不回去,也不能留给敌人。 灰熊部落的勇士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全都一股脑地冲向城门口。 【明光呈露甲】防身的骁骑统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手中巨剑落下,当头就将一人给斩成两段,再来一个横扫千军,拥挤到一块儿的蛮族勇士顿时血溅当场。 城头上,一点寒光闪动,随即银色长枪从天而降,直接将攻城的云梯从中间切开,一分为二。男子飘然落地,剑眉星目,一身是胆。无视周围扑来的敌人,脚下提,枪身陡然于半空化作圆弧,割甲断喉,来多少杀多少。 两人一前一后,将企图冲破城门的蛮子尽数斩杀,就算有几个漏网之鱼想要冲进城内,未走几步,数十个手持战马刀的汉子就横空出世,一刀一个,敌人当即血洒街头。 一番浴血搏杀,城外的长臂弩手被尽数击杀,众人也不恋战,迅速撤回城内,有两位雄胆境的强者守门,一时间那些蛮族铁卫也难以攻破。 蛮族军阵,塔木汗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城门口,像是见着了什么美味的东西,嘴角不断留着口水。 塔木汗安抚了一下儿子,笑道:“别急,会让你吃饱的。” 随即他的目光看向城头,笑容诡异。 原以为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没想到还长了牙齿。不过这样也好,太过容易到手的胜利,也没多少人会记得。 第三百二十章 第一回合结束 第三百二十章第一回合结束 第一日的战斗就打的十分胶着,蛮族大军这边自从苍鹰部落的一百长臂弩手被灭后就没有再派出其余增援部队,反而在日暮时分,鸣金收兵。看着敌军如潮水般退去,城头上幸存下来的人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第一日就打的如此艰难,今后的苦战只怕还会更多。 受伤和阵亡的士兵都被人给抬了下去,看着满是血污,残肢断臂的城头,沈聪抿了抿嘴,脸色有些苍白。第一次经历如此惨烈的厮杀,要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骗人的,他虽然杀过人,可也没见过如此多的死人,城上城下,尸体像杂草一样,随处可见。 其他人也是一身狼狈,陈飞月原本的白袍此刻已经被染成了血色,和世子殿下身上的一般无二,他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知道会沾血,所以才特意穿了件红的,好看不出来。 巴图拄着巨剑,背靠城门,微微喘息,那些不要命的蛮子简直就和密密麻麻的虫子一样,不管他手中的剑挥舞多少次,就是杀不完。咂咂嘴,想喝酒了,掏了掏胸口,暗骂一声晦气,刚才杀得厉害,酒壶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淮南王世子站在城头,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真正的战场杀戮远比他想像的要残酷,短短一日时间,他们这边就折损了三百多个兄弟,至于对方,则损失的更多。可即便如此,双方都知道彼此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只要还有人站着,还有人能拿得动刀,那战争就不会结束。 “统计伤亡,安抚民众,受了伤的弟兄要好生医治,死去的……请家里人来认领。无亲无故,或已经认不清面容的……就地火化。” 齐老站在身后,平静地应了一声。 世子殿下又深深看了一眼北方,随即转身离去。对方仅用一日就逼的他手段尽出,从明天起,才是真正的硬仗要打。人数上的差距不管如何取巧都终有极限,当手段全出,计谋算尽,剩下的就看双方实打实的意志了。 —————— 蛮族中军大帐内,塔木汗静静听着书记官统计上来的战损报告。 两百轻骑,八百铁卫,再加一百长臂弩手,短短一日,他们就损失了上千名勇士,所有部落首领都不免面露悲伤之色,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培养起来更不容易,如今一下损失这么多,难免会心疼,尤其是几个部落的首领,更是眼眶通红,泪流不止。 听完手下的报告,黑皮汉子神色平静,并未显露多少情绪。仿佛死去的不是一千条人命,而是一千头羊羔,虽然同样心疼,可程度却天差地别。 塔木汗挥了挥手,书记官退下,他指着脚下的土地对着众人平静地说道:“草原的勇士们,还记得吗?昨天,就在这里,你们喝酒吃肉,大喊着明日就能住进城主府,享受他们柔软的床榻和温柔的姑娘。我记得,你们说过,可结果呢?今天!我们依旧还在这儿,在这荒郊野外,外面的风声你们听到了吗,它仿佛是在嘲笑我们,嘲笑我们的狂妄,嘲笑我们的无知,嘲笑我们根本不配生活在那里!” 男人大手一挥,指向南方,众首领们都羞愧地低下头去,昨日他们的头颅抬的有多骄傲,今日就低得有多卑微。 看着众人的模样,男人忽然又笑了,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们也无需泄气,这也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只用了区区的一千人马,我就摸清了他们守备的全部实力,就很值得。” 众首领茫然抬头,疑惑不解。 接着,男人命人抬来沙形地图,开始在上面讲解起来。 “从今天对方派出的人马来看,城里的守军应该不到三千,其中两千是正规军,能征善战,会打硬仗。还有一千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民兵,虽然人数众多,可战力低下。” 男人说着又在城中各处标记起来,边画边说:“两千正规军中,有骑兵三百,弓弩手两百,枪戟兵三百,盾兵两百,还有一千步足驻守城下,随时准备接替。” 众首领听的瞠目结舌,白日里他们只关注城头的厮杀,哪里会去数对方出动了多少兵马,又各是何兵种。 塔木汗看了看沙盆里的地形图,在城口的位置打了个叉。 “对方选择派骑兵突袭我的长臂弩手确实出人意料,我也没想到他在守城兵力不足的情况下竟然还敢在外面埋伏奇兵,不过这样大胆的计划只可使用一次,下次若再敢派骑兵出城,那只会是自寻死路。” 众首领听得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有了防备,对方若再故计重施,那么他们手底下的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千骑交替冲锋,要吃掉这区区的三百人也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明日我们该如何应战呢?”一名首领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塔木汗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对方是一个极善守城的高手,对付这样的人,直接强攻只会不断扩大敌我双方的损失,且由于对方占了地利,那么亏损较大始终都会是他们这一方。 想要轻松取胜,就必须另辟蹊径,以静制动。 第二日,天刚亮,城外就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且数量巨大,足有上千之众。守城将士第一时间将消息上报,所有人都来到城头,极目眺望,果然看见一群训练有素的骑兵正向此处飞奔而来。 “骑兵攻城?” 徐南夏眯起了眼睛,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骑兵擅野战,拿来攻城岂不自寻死路? 而很快,徐南夏发现自己想多了,这上千骑兵并非真来攻城的,而是跑到城外就分兵而去,从东西两侧开始迂回,似乎是想绕后偷袭。 只是如此明目张胆的绕后,实在算不得高明。 其余三座城门已经彻底封死,也各派了两百民兵把守,对方要是真打算另辟蹊径,那么只会白白耗损兵力。东侧的密林和西侧的山谷都不利于大军推进,等他们绕道后方,摆开架势,不知又要耗费多少时日,实在得不偿失。而骑兵虽然便利,能迅速到位,可没有任何攻城器械,也无铠甲厚盾,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 “他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徐南夏咬着嘴唇,暗暗思索。不知为何,那人总给他一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他相信对方此举,绝不会是无的放矢,肯定别有用心。 第三百二十一章 疲劳轰炸 第三百二十一章疲劳轰炸 不归城的城头上,从清晨起所有人就开始严阵以待,经历了昨天的惨烈搏杀,所有人都相信,今天的仗将会更加难打,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是一直等到晌午,对方的营地里也没传来任何动静,仿佛一夜之间就偃旗息鼓了一般,没有兵戈,没有马蹄,除了早上绕过的一千骑兵,再无任何异常。 徐南夏站在城头,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可整个人却始终一动不动,站的笔直。 “不对劲,太安静了。” 不止世子殿下有这感觉,所有人都觉得不正常,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按理说对方没有前来攻城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可刚经历了昨日的惨烈拼杀,今日突然不攻打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可越是反常,越是让人心头不是滋味。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死亡何时会降临。 在这样极度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中,众人一直坚守到了夜晚,却见对面阵地灯火通明,并伴有歌舞之声传来,像是在开宴席庆祝。 “搞什么鬼,还打不打了?” 巴图来到城头,看着远处锣鼓轰鸣,火光冲天,实在纳闷。 徐南夏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被对方给耍了,对方明显是故意如此,白天休息,晚上再搞出动静,目的就是消耗城中守军的精力,而那人也成功做到了,徐南夏就算明知这是对方的计谋,他也不敢将守军将士换下,因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得吩咐众人轮番交替,和衣而睡,时刻提防对面蛮军,不可轻易下城楼。 回到城主府,其余几人也明显没了休息的打算,对面响声如雷,城内都无法入睡,城头的将士就更不用说了,太阳底下站了一天,晚上还要守夜,是个人都受不了。 世子殿下双手浸没在水盆中,清凉的井水让他精神的稍好了些。 巴图一屁股椅子上,骂骂咧咧道:“也不知道那群蛮子究竟在搞什么鬼,昨天还不要命的来攻,今天就没了动静。” 陈飞月擦拭着手中的银枪,没有说话,不过眼中同样满是疑惑。 “我更在意那一千骑兵的动向,不知去了哪里,心里没底,睡觉也不踏实。”沈聪喝着茶,皱眉说道。 徐南夏看着水盆中微微晃动的倒影,沉声说道:“这个问题,我想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三人闻言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而到了午夜,三人终于明白了世子殿下话里的意思。 “报!南门出现敌人。” “报!西门发现敌方骑兵。” “报!东门出现小股敌人,正尝试围攻城墙。” 急报皆二连三的传来,都说起其余三座城门出现敌人身影,请求派兵增援。 “怎么办?派兵过去?”巴图看向少城主,问道。 陈飞月思虑再三还是摇了摇:“不能派。” 徐南夏赞同说道:“这一千骑兵就是为了扰乱我们才派过来的,他们不会真的攻城,只会趁着夜色袭扰,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分兵前去支援。” 沈聪补充道:“可我们只有两千正规军,昨日一战还折损了近三百人,要是再分兵驻守其他城门,一旦对方大军来袭,恐怕很难应对。” 巴图挠挠头,说道:“可也不能不管不顾啊,要是那群蛮子真从后边绕上来,可怎么办啊?” 徐南夏笃定道:“不可能,骑兵都精贵着呢,在没有里因外合的把握下是绝不会轻易进城的,况且没了马的骑兵可能还不如攻城的铁卫,这种羊入虎口的买卖,对方是绝不会做的。” 巴图笑道:“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世子殿下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他们会不会侵入,而是别的问提。” “什么问题?”陈飞月问道。 徐南夏回答道:“恐惧!” 接下来一连三日,蛮族大军依旧没有攻城的迹象,只是清晨绕道的骑兵换了一波又一波,人数不多,始终保持在千骑左右,依旧每夜袭扰城墙,往里头射箭,也不管射不射的着人,胆子大些的,还会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准备绳索,挂上城头,攀沿而上,一旦被人发现,便又立马脚地抹油,溜之大吉。 虽然三天下来,没有一个蛮子进城,可守城的士兵却被折磨的够呛,早上和晚上都无法睡好,不是对面锣鼓震天,就是其余三座城门不断传来急报,弄得人心慌慌,不可度日。 “我实在是受不了啦!再这样下去,蛮子还没攻进来,咱们自个儿就要被逼疯了。” 巴图在厅内来回不停地走着,越想越是气愤。打又不打,尽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手底下好多弟兄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再这么玩下去,不要说骑马砍人了,只怕连刀都要提不动了。 其余三人也是满面愁容,对方将兵力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昼夜不断袭扰,就是不攻,仅是吓唬,让他们时刻精神紧绷,可偏偏不归城的将士没有办法,只能死守,人可以不吃饭,但不可以不睡觉。 而比疲惫更加麻烦的是恐惧,几天来接二连三的急报,不仅让民兵们心惧胆寒,就连守在北门的正规军也受了不小的影响,就怕哪天一睁眼,蛮子突然就出现在后方的城里了,一家老小可都在那儿呢,说不担心是骗人的。就算少城主再三保证其余三座城门不会失手,可打仗这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恐惧是会蔓延的,一传十,十传百,尤其是一些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普通民众,很快就会产生恐慌,整日提心吊胆的,精力消耗与日俱增,终有一日会压垮自身。 徐南夏坐在桌前,指尖不断敲击着桌面,看着眼前的边防图不断思考对策。对方用的是阳谋,明知是陷阱,他却不得不一头栽进去,因为他手头就这点筹码,一次都输不起。 “再这么继续耗下去,将士们的精神会率先撑不住的。” 结果不知是否用力过猛,边防图被他一不小心竟直接戳了个洞。世子殿下当即眉头一皱,转过头去,正打算继续思索,忽然灵光乍现,看着被他戳出一个洞的边防图,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能帮他起死回生的人。 “或许,把蛮子放进城来也不是不行。” 徐南夏自言自语地说道,其余三人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用脑过度,给烧糊涂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好消息 第三百二十二章好消息 蛮族中军大帐,皮肤黝黑的男人惬意地喝着杯中酒,欣赏着眼前的歌舞,可惜草原的女人各个腰宽体胖,即使跳得再好,也依旧影响美感。 塔木汗不禁想起了自己已故的妻子,那是他那个懦弱的父亲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将她送给自己,作为成年的礼物。那是他第一次接触中原女子,她有着草原女人所没有的温情,仿佛是水做的一般,总爱哭,或许是被抢来的缘故。 她时常向他诉说中原的美好,说那里是如何如何的富饶,有看不尽的青山绿水,有数不尽的河流小溪。当时塔木汗并没有想太多,就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静静听着,觉得那一定是世上美丽的地方,将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带上她去见一见她心目中的故乡。 可惜那个爱哭的女人没有等他,孩子出生后没多久她就死了,走得很安详,似乎是完成了一件事情,再无任何留恋。 塔木汗看了一眼身后,那个被部落称为‘食亲者’的孩子还在睡,似乎除了杀戮,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这使得他这个父亲不得不将他当成一件工具来使唤。 因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军帐外传来马蹄声,是派出去的骑兵回来复命了,然后换下一波继续出发,他们白天躲在山里休息,等到了夜晚再去攻击城墙。 塔木汗并不指望这一千骑能有多大战果,不过是用来让对方疲惫的‘苍蝇’,打不着,却能恶心人。 想到这,男人笑了,喝了一口杯中的羊奶酒,心中开始盘算还需几日,对方就会完全失去斗志。 他有整整三万大军,后续还会有更多兵员补充,就算强攻,也能在两三日内攻下这座城,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怜悯或是自大,而是他需要一场完美的胜利,一场足以载入草原史册的胜利。 中原曾有句古话: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塔木汗算过,强攻不归城,即使最后胜利了,也要付出八千到一万的兵力战损,这不是他想要的,因为谁都能靠数量取胜,他不希望草原人信奉这种畸形的强大。他要在中原人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击败他们,用最小的代价攻下这座城,这样草原人才会明白,他们不是只会依靠蛮力取胜,同样可以驾驭住自身的智慧。 这时,帐外一位扎着马辫浓眉大眼的壮汉快步走了进来,是负责统御各族骑兵的铁蹄部落首领,名叫乌尔。 乌尔进来后单膝跪地,先向草原之王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塔木汗摆摆手,示意对方起身,然后问道:“怎么样,中原人的情况如何?” 乌尔豪爽地笑道:“一切都如王所愿,如今太阳和月亮都站在了我们这边,城内的士兵已经被折磨的精疲力尽,稍有一些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如草原上的兔子一样四处逃蹿。” 塔木汗微微一笑,他知道对方已经被逼入了绝境,十五倍的兵力悬殊不是依靠简单的计谋就能弥补的,更不用说面对的还是他这个草原人中的另类。像这种不知何时就会降临的恐惧要远比真刀真枪的厮杀伤害更大,长久积蓄的压力无法得到释放,日渐疲惫的身躯和时刻紧绷的大脑,这一切都将成为压垮对方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最后时刻全军压上,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敌人尽数斩杀,塔木汗相信,到时城里的士兵将虚弱地宛如刚出生的羔羊,任人宰割。 “王,明日请让我带着部落的勇士冲锋吧。” “王,还让我去吧,我要替死去族人报仇。” “让我去吧……” 台下的众多首领都争先恐后地请求出战,谁都能看出来,不归城里士兵如今已是樯橹之末,只需一轮猛攻,这足以载入史册的军功就会手到擒来。谁都想当这第一个入城的将领,攻破这座数十年来都让草原人望而却步的城池,名垂青史。 男人看着下边乱作一团,险些为争功而大打出手的首领们,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不过很快隐藏了下去,好心劝解道: “勇士们,我明白你们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情。可也不要忘记,濒死前的猛兽才更加危险。我需要的是绝对安全的胜利,不希望再损失更多的部落勇士了,毕竟他们都是草原的孩子,与中原人以命换命,不值得。我们需要一个时机,一个能彻底消灭他们的时机。” 乌尔问道:“那王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最佳的时机呢?” 塔木汗笑着反问道:“你们觉得,一个人多久不睡觉会死呢?”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问题他们还真没想过,饿了吃,困了睡,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谁会没事干强撑着不睡觉呢? 塔木汗冷笑道:“我曾试过七天七夜不睡,可这已经是我的极限。而从我们攻城算起,已经过去五天了,再等三天,三天后,就是他们的极限,到时所有部落一同攻城,鸡犬不留!” 众首领虽然觉得这过分谨慎了,不过王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又商议了一下军中事宜,除了大军保持不动外,接下来的三日,外派的骑兵每日增加三百,给对方造成足见增兵的假象,进一步压榨他们的精力。 乌尔出了大帐,感觉心中有些郁闷,他的部落是草原上最擅骑射的部落,手底下的勇士能轻易掠夺其他部落的资源,可如今他的两千骑兵反倒成了跑腿的,每天都在城外四处晃悠,功劳还不如灰熊部落的大,为此可没少受其他首领奚落。。 这时,大营外匆匆跑回来一骑,是先前派出的骑兵先锋,骑兵下马,快步跑到乌尔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乌尔眼睛顿时一亮,问道:“你是亲眼所见吗?” 那名送信的先锋连连点头:“确实是亲眼所见,不仅是我,很多部落的勇士都瞧见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才飞快回来告诉首领你的。” 乌尔心中大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不归城或许就用不着等三天后了,今晚就能破城。 乌尔正要返回军帐,将这天大的好消息上报,可就在此时,他突然脚下一顿,停在了原地,思索片刻之后,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转身拉过那位先锋,小声说道:“悄悄召集我们全部的人马,随我出营。” 第三百二十三章 挖出的财宝 第三百二十三章挖出的财宝 乌尔点齐自己剩余的一千骑兵,从侧营悄悄离开,即使被人瞧见了,也不会有人在意。这几日马蹄声接连不断,只当又是外出巡察了。 一千骑兵策马飞奔,甚至还特意绕开了不归城的城头,从西边的山谷秘密前行,经过一整日的长途跋涉,终于绕到了不归城的南门后方,充当前锋的一千骑兵早已等候多时。 乌尔将马藏好,独自快步来到隐藏点,询问了几位副官详细情况,发现与先锋官所说的一般无二,这南门口确实有一处能偷偷进出的秘密通道! 乌尔眼中顿时闪起了精光,他不动神色地命令部队隐蔽休整,等到了晚上,照例派出一千骑兵前往其余两处城门袭扰,自己则留在南门,暗中观察。 等到黎明时分,负责袭扰的兵马假装散去,实则绕了一圈躲了起来。乌尔没有让他们返回军营,因为他觉得接下他将会有一场能改变战局的大动作。 南门口,山后方的一片竹林里,土地微微耸动,乌尔死死盯着,不放过任何一处痕迹。片刻之后就见一个家丁打扮的仆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他又向洞内招了招手,不多时几个精壮的汉子就扛着好几箱东西鬼鬼祟祟地跑了出来,仆人蹑手蹑脚地走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然后开始命令家丁们挖坑掩埋。 乌尔带着十余骑悄悄摸了过去,一声令下,四周埋伏好的蛮族士兵眼疾手快,立马就冲了上出。仆人还想大叫,结果就被乌尔手中的石索给一下砸翻在地。 控制住了所有人后,乌尔上前将这满头是血的小个子给一把提了起来,用中原语凶神恶煞地问道:“你们是谁?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会有出城的暗道?” 仆人吓得魂不附体,挣扎着手脚乱舞,乌尔皱了皱没眉,又重重给了这小子肚子上一拳,这下终于老实。 一名部落勇士好奇地打开一个还没来得及掩埋的箱子,顿时惊出了声。 “首领你看,这里全是金子,咱们发财啦!” 乌尔闻言,转头望去,果然一箱箱的金银财宝躺在那儿,晃人眼眸,这些钱足够买成上千头牛和上万头羊,还有数不清的奴隶和婢女。 乌尔舔了舔嘴角,眼中尽是贪婪之色。他又看了看手里提着的家仆,冷冷一笑,将他一把丢在地上,问道:“说!这些财宝,你们还藏了多少,说出来,我就不杀你。” 仆人捂着肚子,疼得直冒冷汗,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一根做了标记的竹子,几名部落勇士心领神会,赶忙跑过去挖了起来,不到一会儿,果然又挖出好几箱金银,还有不少古玩字画,玉石首饰,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宝物。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被眼前这巨大的财富给惊到了,他们这么拼命的打仗,努力攻城,可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吗?而如今居然阴错阳差地落到了手里,可不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乌尔将视线看向地上的仆人,一脚重重踩了下去,将他的脑袋死死摁进泥里,好半会儿才松开,后者早已出气多进气少了。 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乌尔终于弄清了这些宝物的由来。 原来在这城里,有户富甲一方的商人,家财万贯,多到带也带不走,而为了城破后不被草原人劫掠,于是秘密派人将这些财宝给藏起来,想等到日后城池收复了,他再回来将它们给挖出来。 乌尔笑了,抓着仆人的头发狞笑道:“这么一大笔财宝,你就不动心,还真是一条好狗啊。” 仆人虚弱地说道:“老爷临走时带走了我等的家小,又有卖身契在他手上,就算小子敢独吞这笔财宝,一个人也带不走。事后还会被官府通缉,一辈子都需躲躲藏藏,有钱也不敢用啊。” 乌尔点点头,中原人这一套他有所耳闻,使唤起仆人来可是相当高明。 “说,这条暗道城里的守军知道吗?” 仆人摇摇头:“要是让城里的官老爷知道了,不要说逃命了,所有人都要掉脑袋的。” 乌尔又问道:“还有几人知道你们埋宝的事?” 仆人犹豫了一下,乌尔直接折断了他一根手指,后者疼的冷汗直冒,又一连折断了两根后,他才终于开了口:“还有府里的一名管家和两个丫鬟。” 乌尔闻言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笑意,随即使了个颜色,部落勇士当即手起刀落,将几名抬箱子的壮汉抹了脖子。他又将仆人一把提起,笑道:“你带我回去找他们,事后我放你走,再赏你一些金子如何?” 仆人似乎还在犹豫,眼见乌尔抓住了他第四根手指,无奈痛哭着点了点头。 乌尔心中狂喜,要是能通过这条暗道悄悄潜入城内,那么他手中的这两千骑兵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血洗整座城池,到时等天亮时分,他再站在城头,打开城门,一人享受无上荣光,该是何等的快意啊。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这些财富被军营里的其他人知晓,既然是他先发现的,那么就该属于铁蹄部落,要是消息传出去,分到自己手上的可能十不足一,甚至一点都没有。 乌尔已经打定主意,让这小子带路,自己带着两千骑兵偷偷潜入,然后先找到那家大户,杀了几个知情人灭口,再趁机攻陷城主府,到时无论财富还是荣耀都将属于他一人,他将还会是草原史上第一个入住不归城的首领,风头甚至能盖过了那位草原之王。 对于那位新晋的草原之王,乌尔内心其实是并不服气的,他不过是依仗手底下那个吃人的怪物,才一步步凳上王座的。乌尔觉得,他要是手底下也有这么一个怪物,那取得成就肯定会更高。 打定主意,乌尔让人将这些宝箱重新埋回原处,又处理了几个壮汉的尸首,伪装出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然后潜伏下来,静静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第三百二十四章 火海 第三百二十四章火海 夜黑风高,悄寂无声。 城头上,准备继续应对蛮子袭扰的民兵今晚却扑了个空,不知为何,每夜袭扰的蛮子骑兵,今晚过了子时都还没有出现,不禁让人疑惑,难不成是知道攻不上来,于是就放弃了? 与此同时,南门口后山竹林,乌尔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两千轻骑悄悄潜入,为了不闹出动静,他们就连自己心爱的战马都舍弃了,只带上弯刀弓箭,准备趁着夜色大干一场。 白日里擒获的年轻仆人被乌尔夹在怀里,深怕他大呼小叫,乌尔亲自割去了他的舌头,又用布堵住了嘴。部队顺着暗道一路前行,走了不知多久,眼前豁然开朗,长长的街道出现在众人眼前,乌尔顿时大喜,以为已经来到了城内。 街道上静悄悄的,除了零星火把,一眼看不到头。 乌尔将仆从摔在地上,冷冷地问道:“你家老爷的宅子在哪,快带我去。” 仆人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地向着镇子深处走去。乌尔看了一眼四周,漆黑一片,微微皱了皱眉,不过随即露出了笑容,他们看不清楚,那么守城的士兵一定同样看不清楚。 敌在明,他们在暗,正好方便行事。 乌尔转头对着部下说道:“按计划行事,两千人分散行动,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闹出动静,先摸清楚守军的动向,然后听我号令,一举破城。” 部下点点头,带着一队人马蹑手蹑脚地离去。 乌尔轻笑一声,领着自己的人马快步跟上,只要知情人灭口,那么他也将毫无顾忌,随时都能大杀四方。 仆人领着乌尔穿过街道,走进一栋富丽堂皇的宅院,奇怪的是这里空无一人,乌尔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可一时间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那管家和丫鬟在哪?” 乌尔寒声问道,仆人背对着他没有回答。乌尔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这小子的舌头被自己割了,说不了话。正当他抽出马刀,打算结果掉这第一个人时,仆人却一屁股坐到了主家的位置上。 昏暗的烛火下,少年翘起兰花指,仰着头,热泪盈眶,口中好似不断唱着什么,没有配乐,没有声音,气质却浑然天成。 唱到兴起,他一跃而起,脚踩长椅,宛如一个正战沙场的将军,抛头颅,洒热血,一身男儿气! 小三子不懂什么国仇家恨,也不管什么蛮子不蛮子,他只知道七爷待他不薄,给他饭吃,教他宫里的规矩,教他如何活的像个人样,不被人欺负,是七爷将他一手一手调教起来的。后来遇上了事儿,七爷心灰意冷,决定出宫,小三子本可接七爷的位,继续留在宫里服侍那位,享受位高权重的感觉。可小三子不要,他只想跟着七爷,做他的三儿,时刻伺候着。 如今他终于是派上了用处,有这两千蛮子陪葬,他三儿也算是个地地道道的爷们了! 乌尔不知那小子发了什么疯,突然又唱又跳,下一秒顿时瞪大了双眼,飞奔过去,想要阻止,可惜一切都晚了。 曲罢,虽不是完整男儿身,却满是英雄气的少年拉动了墙上的机关,霎时间地动山摇,小镇各处火光冲天,不到片刻,到处都是一片火海! 街道上,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数着了火的人影四处奔逃。乌尔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影,手中染血的刀不断颤抖。 走出院子,乌尔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整座小镇上,来时居然没有看见一棵树。他抬头望向‘天空’,哪里有什么月光星辰,头顶上只有光秃秃的石头。 他们还在地下!地下竟然藏着一座小镇! “首领,大事不好了,整个镇子上没有发现一个敌军,来时的密道入口也塌了,咱们被困住了!” 大火还在不断烧着,且越烧越大。听着部下不断传来的呼喊,乌尔双目血红,事到如今他哪还会不明白自己是落入了中原人的陷阱了。 宝藏也好,密道也罢,就连这地下的小镇,全部都是请君入瓮的诱饵,而自己竟然还真傻傻地带着所有部下闯了进来! 面对四处不断燃起的大火,乌尔不愿坐以待毙,他吩咐手下一边灭火,一边寻找突围的道路。可是身处错综复杂的地下,又没人引路,如何能轻易逃离。更可怕的是,小镇上所有水缸里的水全部都被替换成了易燃的火油,惊慌失措的众人想用它救助失火的同伴,结果却彻底把人家烧成了焦炭。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地下小镇都化作了一片火海,两千条人命,就在这炽热的烧烤中,渐渐没了生息。 城中,谋划此事的几人此刻就站在棺材铺里,静静看着脚底下燃烧的熊熊大火,沉默不语。 七爷双手拢袖,蹲在地上,看着脚下的火光呢喃自语:“三儿是个苦命的娃,当年各处闹饥荒,只有宫里能赏口饭吃。他这傻小子,不知从哪听来的,个儿还没椅子高,就敢切了进宫独自闯荡,真是初身牛犊不怕虎。宫里那是你这小娃娃能呆的地方吗,里面住的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这不没两个月就险些死在御花园里。咱家当时恰巧路过,见这娃子可怜,便生出了恻隐之心,顺带教了他几手借花献佛的小门路。” 老人说着,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小东西还挺有天赋,没个把月就混得风生水起了,后来还‘机缘巧合’地调到了咱家身边,呵呵,还真当咱家老眼昏花,这点小伎俩又怎么骗得过我。人家都挤破了脑袋往皇子贵妃那儿走,你倒好,来伺候咱家一个阉人,岂不叫人笑话。” 老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活儿本该不是他来干,可这小子说自个儿机灵,会办事儿,就tm给抢了。哈哈哈!我说这是要命的勾当,可得不了好处。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命都是七爷给的,好处拿了一辈子,够本了。’”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没了往日的震撼人心的气魄,倒像是个丢了孩子的孤寡老人。众人则沉默地听着,谁也没有开口。 说道最后,七爷从兜里取出一个锦盒,伸手轻轻擦拭,然后手一抬,直接扔进了火海,起身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还是后来的用的顺手啊。” 老人走了,说是这儿烟火气太大,他去洗洗眼睛。 几人目送老人远去,神情肃穆。 世子殿下更是深深作揖,以长辈之礼待之。 这位老人为了这座城,这个国,真的是倾尽了所有,也失去了所有。 第三百二十五章 解除危机的方法 第三百二十五章解除危机的方法 大火持续烧了一天一夜,直到再也没有可烧之物,才渐渐熄灭。 徐南夏命人下去清理,要是遇上活的,就给带上来。 巴图一脸疑惑:“火烧得这么大,还能有活的?” 徐南夏笑道:“怎么没有,我可是特意给他们留了一处地窖,至少还能活十几个呢。” 听完这话,几人都有些难以理解,明明可以全部烧死,为什么还要留下活口。 世子殿下笑容不语,只说兵者,诡道也! 士兵们下去一番搜索,果然在一处地窖内发现了十余名幸存的蛮子,蜷缩在一起,各个全身漆黑,比逃难的难民还要落魄,其中一个扎马辫的汉子,像是领头的,更是将自己整个人泡在地窖内唯一一口水缸里,死活不肯出来。 地窖外尸骸遍野,情况更是惨烈,看着铁板上血淋林的指甲印,士兵们都不寒而栗,这些人肯定是也想躲进地窖,可是地方有限,就被拒之门外了。 整整两千精锐骑兵,一场大火下来,活下来的不过十七人,其中多数是头领,穿着也比一般蛮子气派。 乌尔被人连拉带打地拖出了水缸,一路带到了世子殿下面前,徐南夏看到他胸前衣衫上绣着的骏马图腾,不觉笑了,问道:“阁下可是蛮族大军中的哪位首领?” 乌尔还想狡辩,说自己不过是个先锋官,结果一旁的陈飞月二话不说就一枪洞穿了他的肩膀,后者疼得咬牙切齿。 “奉劝你还是老实交待的好,我这位朋友脾气可不太好,你们一直不来攻城,他这枪里攒下的杀意啊可是无处释放。” 乌尔还想咬牙坚持,怒声吼道:“要杀就杀,草原的勇士是不怕死的。” 巴图闻言当即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不怕死,那地窖外的那些尸体怎么解释,你们自己进去了,把他们都留在外面,被火活活烧死,还好意思说不怕死?” 乌尔脸色涨红,却又无法反驳,地方就那么一点,根本救不了所有人,而且火势已经逼近,要是不壮士断腕,那么所有人都活不了。 沈聪纸扇轻摇,笑呵呵道:“对付嘴硬的人只有用更硬的法子才能让他开口。我有套独家秘笈,就是用烧红的银针,从十根指头前刺入,然后用真气催动,银针就会顺着血液流动,渐渐逼近心脏,都说十指连心,这样的痛会持续一整天之久,想想那感觉肯定很过瘾。” 众人听完顿感不寒而栗,乌尔更是吓得面无血色,眼见对方已经从纸扇上取出一根银针,立马没了讨价还价的心思,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说了。 世子殿下很满意他的配合,甚至大发善心,同意放他和那十几名亲信回去。 乌尔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难以置信道:“你真会放我回去?” 徐南夏笑道:“首领难道还想留下吃饭不成?” 乌尔脑袋摇立马摇得比拨浪鼓还快,:“回去吃,还是回去好了,就不劳烦将军了。” 徐南夏微微一笑,也确实兑现了他的诺言,将乌尔一行人给放了回去,走得还是戒备森严的北门。 乌尔也是留了心眼,假装体力不支,让部下扶着,实则悄悄看着城头布防。这一次他犯了大错,急需一个借口回去向王交待,要是能打探到城中守军的具体布局,或许还能将功赎罪。 只是临近城门口,乌尔突然发现了异样,怎么这些守城的士兵身上没有丝毫杀伐之气,走起路来也是极为随意,像是寻常百姓逛街一样。更离谱的是,他居然在行走的军队里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尽然也头戴钢盔,背着竹筐像模像样的巡逻。 乌尔略作思量,像是猛然发现了什么,心中窃喜,这个情报应该能让大王饶自己一命,剩下的就是统一口径,隐瞒那些财宝的事了,要是能渡过这次难关了,乌尔相信,凭借那一箱箱的财宝,他铁蹄部落很快就能再东山再起。 城主府内,几人疑惑不解地看向世子殿下,陈飞月直接问道:“为什么要放他走,留着或许能有更大的作用。” 徐南夏拿起一旁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道:“你也听到了,他口中的那个草原之王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况且这人如今不过是个死了全部人马的光杆司令,套出情报后就算留着也毫无用处,总不能直接杀了,不如送他回去带个口信,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口信?你何时说过?”巴图疑惑道。 世子殿下微微一笑,这话当然不是由他来说,而是要那人自己看的。 乌尔说出的情报对徐南夏而言极为重要,尤其是他知道了敌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样知根知底,总好过一无所知。明白了对方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杀招。 齐老有些担忧道:“从那人吐露的消息来看,这三万大军也非铁板一块,而是因为那塔木汗手下有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依靠武力和恐惧掌控着所有部落。 徐南夏点点头:“换而言之,只要这个塔木汗或他手下的高手一死,那么这三万联军就会一下失去主心骨,军心涣散,恐再难维持。 “擒贼先擒王!” 陈飞月手中银枪抖动,杀气凛然。 沈聪皱眉道:“恐怕没那么容易,怎么说也是三军主帅,一定不会轻易涉险,再加上身边还有高手护卫,贸然出手,只怕会得不偿失。” 徐南夏思索一番后,看向身后的老者,问道:“齐老,如果我将那人约出来,您的弓最远多少距离可将之射杀?”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老者,作为如今不归城中修为最高的人,老人略作思量后答道:“若是有人牵制住那个神秘的高手,从城头算起,三百步之内,射必中,中必死!” 世子殿下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计划,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敌方主帅斩首是化解危机的最佳办法,其他部落也并非是一条心,更不会为了主帅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如此一来,不归城的危机就可解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怒火中烧的王 第三百二十六章怒火中烧的王 蛮族营地,中军大帐中,塔木汗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始终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男人,脸上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其余首领此刻也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情,纷纷唉声叹气,整整两千精锐骑兵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而对方守军还完好无损,这样的战果,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压抑的气氛充斥着整座军帐,所有人都正经危坐,目不斜视,甚至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我记得交给你的任务只是派骑兵袭扰,而不是往地下钻吧?” 乌尔满头大汗,颤声说道:“是中原人诡计多端,属下只是想替吾王分忧而已。” 塔木汗呵呵一笑:“分忧?那我还真要好好谢谢你了。第一日攻城,两军对垒,真刀真枪的厮杀我们也不过损失一千人马,其中还有两百老弱病残,可也换掉了对方三百精兵,不算亏本。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葬送掉我两千精骑的,身为一个草原人,我想你应该明白,一个好的骑士对部落的而言是多么重要吧。我宁愿用五个甚至十个强壮的部落勇士去换一匹好马,一个好的骑士,就算是这样我都认为是值得的!” 乌尔浑身忍不住的颤栗,这些他当然知道,两千人的损失无论如何都会是死罪。眼看大王的眼神越来越冰寒,看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乌尔也实在不好再藏心思,立马将自己发现的几大箱金银贡了出来,希望能得到饶恕。 果然,此言一出几位首领明显是有些意动的,那可是好几箱的金银财宝,足够部落数年的开销,还能扩充兵员,确实可以将功抵过。 谁知上座的男人却是轻蔑一笑,下人抬上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些金银珠宝。 乌尔瞧了大惊,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吗?中原有句古话说的好,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贪,可惜你的部下比你更贪,只不过他可比你聪明多了,贪得只有自己的命,而不是这对废物!废物!废物……” 男人一边说着‘废物’,一边不断从箱中取出金银狠狠砸向地上的人。 乌尔被砸得头破血流,倒地哀嚎。 “你还记的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我们是要霸占中原的土地,是要夺走他们的一切。你告诉我,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金银有什么用?你还打算拿着它们和中原人做生意,然后被狡诈的商人耍的团团转吗?” 塔木汗怒吼着一脚踢翻宝箱,金银顿时散落满地,却无人敢捡。首领们的脑海中都不觉思索起王的话来,是啊,他们是来掠夺的,想要什么就抢什么,哪里还需要什么金银,带着反而还是累赘。况且消息一旦传开,北方铁骑入境,那些中原人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再卖武器给他们了,就算抱着金山银山又与谁交易呢? “可是你!就为了这堆没用的废物,害我军白白损失了两千精骑!这两千骑兵能干什么?我告诉你,不归城破了以后,他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周边郡城,还能拦截过往商队,聚敛物资,事后还能伪装,组成游击部队四处突袭,让中原王朝四面楚歌,自顾不暇。他们可以让我们省很多事,也能让中原人费很多事,他们是一杆枪,是一支箭,能时刻瞄准着敌人的心脏,予以致命一击。同时也是我们的眼睛,是我们的耳朵,可以帮我们打探消息,也能帮我们传递消息。可是现在……他们死了,他们没有死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也没有死在向敌人冲锋的道路上,而是死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像一群畜生一样被关起来烤熟了!” 男人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所说话更是振聋发聩,令人醍醐灌顶,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王竟然如此深谋远虑,已经想到了之后那么遥远的事。 或许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怒火,趴在地上的少年开始慢慢爬过来,赤红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猎物,口中不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 塔木汗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道:“这样的蠢货吃了只会让你变得蠢,还是算了吧。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五马分尸。” 说完,男人像是累了,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摸着微微泛疼的太阳穴,满面愁容。不是是从何时起,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和草原人显得格格不入了,就像是一个人生活在了猴群里,要教导他们如何穿衣写字,如何配合猎食,一切都要从头教起,可即便如此,还是有的‘猴子’喜欢自做主张,丢了自己的性命不算,还要将整个族群陷入危险之中,这个王当的真得是太累了。 像如此明显的陷阱,要是他早得到消息,或许还能反将一军,假意派人送死,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南门时,他再立马以雷霆手段强攻北门,让他们两头难顾,首尾不接。 可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都死了,算上第一日阵亡的,他们已经损失了足足三千人马,而对方不过三百,战损比例整整差十倍啊! 眼看帐外军士进来,就要将他带走,乌尔当即大声叫道:“吾王,我还有重要的情报要讲。” 塔木汗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说。” 乌尔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些金银在王的面前居然一文不值,那这最后的情报就会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吾王,我希望能用这个情报来换我的命,可以吗?” 塔木汗冷冷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不过补充道:“如果你所说的情报毫无用处,那么等待你的将会是比死更加残酷的刑罚。” 乌尔咽了口口水,将自己所见到的和猜测的一道说了出来。 塔木汗眯起了眼睛:“你是说他们让平民穿上士兵的衣服,站在城门口望风,实际上那些守城的精锐都回去休息了?” 乌尔点头如捣蒜:“是的,吾王,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您要是现在举兵攻城,一定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塔木汗静下心来暗暗思索,又看了一眼地上一脸庆幸的男人。突然,他呵呵一笑,转生抽过椅子旁的佩刀,反手一刀就割去了此人的头颅。 乌尔临死前瞪大了双眼,脸上还保持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却不知死亡竟来的如此突然。 男人朝他的尸体上吐了一口痰,骂道:“自己蠢也就算了,还要让我变得和你一样的蠢。他们要真这么做了,还会光明正大的让你看见?” 第三百二十七章 邀约 第三百二十七章邀约 “你真让平民换上士兵的衣服守城,然后把城中精锐都调回去休息了?” 君子扇沈聪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敌方大军就驻扎在城外一里,派一群平民守城,要是被方识破,突然来攻,那结果可想而知,城头只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支撑不住,更不用说等城中精锐赶去支援了。 “没错,士兵也是人,不睡觉怎么行。” 徐南夏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平静地说道。 “那万一他们此时攻城怎么办?” 陈飞月皱着眉头,问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世子殿下笑了笑,笃定道:“他不会来的。”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陈飞月显然不信,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相信对方会放过。 徐南夏咽下口中苹果,嘴角微微扬起:“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众人不解,聪明人难道不更应该把握时机吗? 徐南夏解释道:“通过刚才那位的透底,我基本猜到敌方主帅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确实和一般的北方蛮子不同,估计读过不少兵书,可能自小就钻研过攻伐之术,这里……有货。” 世子殿下说着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儿,笑道。 “那不是更难对付?” 陈飞月皱眉说道,第一天的攻城,和接下来几日的袭扰,他也看出这次对方的主帅和以往不同,不再强攻强打,而是多了许多布局和计谋。 徐南夏笑道:“确实如此,不过聪明人也有聪明人的坏处,那就是凡事都想的太多,过分谨慎。他总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来博得最大的战果,却不知打仗不是儿戏,讲究一个兵贵神速,时不再来的道理。要是换做是我,面对一座孤城,区区两千守军,十五倍的兵力悬殊,一定不会想太多,第一天就全军压上,不分昼夜的全力攻打,这样做虽然会损耗很多兵力,但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将之攻下,然后以此为据点,虎踞盘口,坐北望南,静等时局变动。” “可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先对我们进行了试探。” 沈聪发现了问题关键,明明占据了天大优势,为何还要如此谨小慎微? 徐南下轻蔑笑道:“对,试探?占据绝对优势的他为何还要试探我们?显然在那人的眼中,我们并非真正的目标,只不过是他大军前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而已,他真正所图的该是更大的目标。” “中原!” 陈飞月寒声说道,众人也是一惊,纷纷陷入沉思。 徐南夏点点头,神色复杂道:“那人一定是想保存兵力,然后以不归城为跳板,趁势南下,逐鹿中原。” “仅靠这三万兵马?” 沈聪有些难以置信,要说攻下不归城这三万人绰绰有余,可想侵占中原,这点人无异于以软击石,不说别的,光是眼前这位淮南王世子,家里就有二十万兵马,足够碾碎他们。 “狂妄!” 陈飞月冷笑一声,目露寒光,显然认为对方是在找死。 世子殿下却笑了,反问了一句:“狂妄吗?咱们区区两千守军,就敢对他三万兵马,何尝不是狂妄呢?况且你们怎么知道他的身后就只有这区区三万兵马。要是我所料不错,这三万人不过是先头部队,目的是抢占先机,搅乱朝堂。随后草原部落集结,再一举南下,若到了那时,敌军何止三万,三十万都是小数了。”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他们并未考虑到这点,谁又能想到往年挨打送死的蛮子,竟然也会有逐鹿中原的想法,而且瞧如今的情形,这目标似乎正一点一点的实现。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聪皱眉问道,如果真如世子所言,那这不归城就更不能丢了。 徐南夏捏着眉心说道:“换衣裳的戏码片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最多一天,对方就会派人来试探,因此在援军赶到前我们必须争取更多时间。” 两人刚要点头,顿时一愣,脱口而出道:“援军?” 徐南夏看着两人一脸蒙圈的模样也是一脸疑惑,随即大叫道: “不然呢?你们真以为仅靠咱们城里这区区两千兵马就想吃掉对方的三万大军啊,别白日做梦了,我又不是神仙。” “哪里会有援军?” “徐州城城主曹牧,他是我爹的旧部,离这最近,在接到消息的当日我就已经让暗卫带着信物去求援了,算上来回路程,最快也需半个月?” 沈聪算了算,说道“那我们就还需要再守七天?” 徐南夏点了点:“咱们都已经守过一半时间了,再坚守一半肯定也没问题。” 说完,徐南夏来到桌前,提笔开始写信。 “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到对方主帅手中,就说我想约他见上一面。” 沈聪接过信,有些不确定道:“他会赴约吗?” 徐南夏摇摇头:“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他如果是个自负的人的话,应该是会赴约的,谁让本世子让他两次吃了憋呢。” 男子邪魅一笑,挑衅味十足。 站在墙角的老人不觉摸了摸手中的牛角大弓,若是能在会面之时将其一箭射杀,那么或许今后的所有问题也都将迎刃而解了。 蛮族军帐内,收到‘战书’的塔木汗笑着眯起了一只眼睛,座下的首领们见状顿感头皮发麻,这样的笑容出现在王的脸上,不是极度高兴那就是极度愤怒,再联想到昨日的事情,谁也不会觉得是前者。 可惜,所有人都猜错了,塔木汗此刻确实是很高心,这位守城的主帅居然主动约他见面,不过既不是投降也不是求和,书信上仅说是想以棋会友,与他手谈一局。 塔木汗知道,在中原,下棋不仅是文人雅客间的游戏,一些征战杀伐的将军也爱玩这一手,有的甚至还能从中领会出兵法来,奥妙无穷。 恰巧,他也会下棋,只是下得不多,因为草原人不兴这个,而且也没人能赢得了他,所以近些年也生疏了不少。而如今居然有人邀约,哪有不去会会的道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下棋谈心 第三百二十八章下棋谈心 军帐内,男人替儿子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裳,又理了理领口,笑容慈祥。可惜少年似乎并不领情,时不时地去咬衣袖,似乎很不习惯身上多出的这一层衣服,他还是喜欢光着身子的感觉。 塔木汗制止了儿子的调皮举动,耐心说道:“第一次见客人,还是穿得正式些好,在中原这叫礼数。” 少年似懂非懂地听着,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男人给他整理衣角,梳理乱糟糟的头发,再盘成发髻。等到一切结束,男人后退两步,仔细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站在眼前的是个面容冷峻,身材修长的翩翩少年,除去那空洞无神的眼眸和苍白如纸的肤色,这样的人放在中原,也定能让无数女子为之着迷。 男人抿了抿嘴,抬手揉着少年的头,笑道:“好在长得随你娘。” 城外二百米,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座凉亭,亭内红衣男子正经危坐,饮着美酒。身后,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静静站立,背牛角长弓,却未带箭矢。 到了约定时间,一辆马车从蛮族军营内缓缓驶出,不到片刻来到亭子前,下车的有两人,一位动作僵硬的年轻人和一个皮肤黝黑的粗汉子。 世子殿下挑了挑眉,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年轻人身上,不过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心中所想,转而看向另一旁的魁梧汉子。 与那年轻人相比,汉子穿的实在太过简朴,甚是简陋,一件不知从哪得来的兽皮斜裹在身上,露出半边胸脯,脸上也是不修边撸,胡子拉碴,咧嘴一笑,牙齿中竟还沾有不知是昨日还是前日留下的肉沫。 汉子大大方方的落座,也不客气,直接提起桌前的酒壶就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咂咂嘴笑问道:“这酒没有下毒吧?” 世子殿下微微一笑,同样给自己斟满,当着对方的面,一饮而尽。 汉子脸上笑容玩味,说道:“没想到这几日与我对阵的居然会是个气宇不凡的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徐南夏给对方倒上酒,笑道:“大王言重,我南岳王朝人才济济,在下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位,不值一提。” 塔木汗摇摇头:“中原人的谦逊本王早有耳闻,你们总喜欢贬低自身来抬高对手,说好听些是有自知之明,说难听些就是虚伪了。” 世子殿下无奈笑了笑,不置可否,指了指桌上的棋盘,问道:“来一局如何?” 男人点点头,也不管什么猜先不猜先的规则,随意拿了其中一个棋笼,打开,执黑先行。 徐南夏紧随其后落子,出声问道:“大王既已在北方称霸,为何还要与我不归城兵戈相向呢?” 塔木汗落下一子,反问道:“你去过北方吗?” 徐南下摇摇头,他虽游历过中原的山川大河,但边塞苦寒之地,他却没有涉足。 塔木汗平静地说道:“北方的草原不像南方的土地,那里夏季炎热,冬季寒冷,还有一年到头的大风沙,一家几口都躲在拥挤的帐篷内,每天祈祷的就是帐篷不要塌,或是牛羊不要死去。那里的人其实活的都很……卑微。” 世子殿下不觉皱起了眉头,他有一颗子落错了地方。 男人继续说道:“偶尔会有南方来的商人,他们仅用廉价的粗盐与麻布,就能换走牧民们手中上等的皮草,一来一回利润颇丰。就算所有草原人都觉得不值,但也没有办法,有时甚至还要热情款待这些恶心的寄生虫,祈祷他们明年仍能‘不辞辛劳’地前来光顾。” 塔木汗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见他面色如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棋盘沉思,不觉微微一笑。 “人一旦活得太过卑微就会产生惰性,不思进取,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奴隶的孩子就该永远都是奴隶,翻不了身。其他部落是这样,我父亲也是如此,他们的眼中只有那几十口人,几百头牛羊,仿佛天地就这么大,世界就那么大。” 徐南夏占据边上一角,问道:“大王是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太小了。” 男人笑道:“小!小得让人喘不过气,小到所有人都不得不趴着生活,以至于他们的眼睛始终只能看到地上的尘土,而无法仰起头,好好看一看这广阔的天空!那时我就觉得,得有人站出来,去扛起这片天地,将它撑开!” 徐南夏手握白子,轻轻摩搓,却始终不知该如何落子。 “大王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天辟地非‘巨人’不可,而我仅仅只是个凡人,几十年光阴,能做的不过是让自己趴着的身躯挺直些,要是能站起身,那就更好了。” 世子殿下皱了皱眉,找准一处将子放下。 “然后以此为榜样,引得其他草原部落纷纷效仿?” 塔木汗点点头:“草原上有沉睡的‘巨人’,他们只是睡得太久,需要一盏明灯将之唤醒罢了。” 徐南夏没有回答,心思似乎始终在棋局上,他需已经得到他需要的了,那就是无与伦比的确信:眼前这个男人很危险,非常的危险,他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挑起战争的,他有理想,有意志,心中有远大的版图和崇高的信仰,也因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绝不会罢手! 所以:他必须死! 不知不觉,棋局渐入尾声,从局势上看,徐南夏以四子之差遥遥领先,胜负已定。 “看来这局又是我赢了。” 徐南夏抬头看了看日头,这棋竟不知不觉下了大半日之久。 男人微微一笑,在世子殿下惊诧的目光中,伸手调换了两人身前的棋笼,如此一来,男人由黑子变为了白子,而徐南由白子换成了黑子,两人间的胜负顷刻颠倒。 “遵循规则的人始终只能充当棋子,困死于棋盘之中;而能打破规则和制定规则的人,才能充当棋手!” “这一局,是我赢了!” 男子说完,大笑起身。 徐南夏心头一颤,看向对面阵营,只见十几个庞然大物被从后方缓缓推了出来,当即脸色大变。 “齐老,动手!” 第三百二十九章 重大危机 第三百二十九章重大危机 世子殿下话音刚落,始终站在身后,不发一言的老者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满长弓,瞄准那正欲上车的男人。屏息凝神间,罡气凝聚,一支无形的箭矢陡然出现,随着老人轻轻松开弓弦,那充满可怕威力的气箭便如雷光般射出,直取男人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突然挡在男人身前,抬手想要挡住箭矢,却不料这箭霸道至极,又携一往无前的果断杀意,竟直接洞穿其手掌,划过肩头,继续向后飞去。 随即众人耳边就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脚下大地瞬间塌陷,凉亭顷刻间被炸作齑粉,世子殿下与齐老不觉后退数步,躲避冲击。 待到尘土散尽,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回了马车上,他挑衅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微微一笑,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仿佛是在说:下次记得射这里。 马车下,少年侧着身子,单手牢牢握住老人射出的光箭,稍一用力,那箭就在他手中化作流光消散。 “杀了他们。” 男人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坐回了车内。 眼见马车即将离去,徐南夏知道此人留不得,脚下一点,就要追击,却被老人一把搭住了肩头。 “齐老?” 世子转身,疑惑不解。 老人摇摇头,视线警惕地看向不远处的苍白少年,只见其先前被箭矢的洞穿的手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就变得完好如初。 “世子殿下还是先回城的好,这里就先交给老夫吧。” 徐南夏心头一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齐老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 就在此时,城门打开,按照计划的一样,马蹄声响起,三百精骑倾巢而出,冲向马车内的男子。双方距离不过数百米,他们有信心能在对方骑兵驰援前将之斩杀,只要能斩首敌方主帅,就是这三百骑兵尽数战死也是值得的。 眼看骑兵逼近,服色雪白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就如野兽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众骑毫无防备,被这一声咆哮震得东倒西歪,胯下战马更是嘶鸣不止,马蹄乱踏,像是遇见了什么天敌一般,无论骑士们如何催促,就是畏惧不前。 徐南下看着驶回大军内的马车,最终无奈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局确实是输了,而输的代价就是……今日,城破! 天空中,呼啸声响起,守城的将士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还未回过神来,便见一团巨大的黑影袭来。 “轰!” 城头上骤然碎石炸裂,鲜血与残肢夹杂着烟尘四处飞溅,士兵们乱作一团,不知发生了什么,而紧随其后的,又是十余颗巨大石球,在城头各处砸下,一时间哀嚎四起,惨叫不断。 “抛石器!” 陈飞月骑在马上,看着远方敌阵中那十几个庞然大物,又惊又怒。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粗鄙的草原人居然还打造出了这样的攻城大杀器。 眼见一波又一波的巨石落入城内,陈飞月一咬牙,对着身后的骑士吼道:“弟兄们,给我冲,就是拼光了所有人,也得给我把那十几台抛石器砸了!” “是!” 众骑士领命,勒紧缰绳,脚下一蹬,所有战马全数发起冲锋。明知此行九死一生,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过去。 巴图手握玄铁巨剑,更是一人冲在最前面,所有人都很清楚,要是不解决掉这些抛石器,不出一天时间,整座不归城就会被砸得千疮百孔,城内百姓更是不知会死伤多少,所以这一战,只可进,不可退! 看着三百骑兵向着三万敌军发起冲锋,徐南夏神色动容,他又何曾不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放手一搏。 恍惚间,徐南夏突然心头一颤,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向后闪躲,同时齐老收弓出拳,重重打在来人身上。罡风吹拂,真气激荡,少年一个翻身如猎豹般四肢着地,恶狠狠地盯着老人。 “齐老,多加小心。” 徐南夏嘱咐了一句,便向城门口飞快跑去。城中还需他坐镇指挥,不能耽搁。 老人点点头,将长弓重新背回背上,眼中战意盎然,双臂自然下垂,看似柔软无力,实则暗藏杀机。 弓手一身气力皆在双臂,老人这双手不仅能够开弓,同样也能捶死人。 浑身没有一丝血色的少年脖子来回扭动,咔嚓脆响,幅度更是夸张至极,没有多言,下一秒便直接扑了上来。 齐老目光如炬,真气环绕双臂,见对手袭来,也不留手,直接欺身而上,炮拳直捶面门。 少年躲闪不及,面部受创,身子向后倒去,眼看脑袋就要落地,齐捞顺势朝脖子处补上一脚。 “轰!” 双方力道相碰,老人一惊,自己狠辣的出手竟被对方挡住了。 少年凌空倒立,一手五指如爪,牢牢陷入地里,一手则护在耳边,挡住了齐老攻来的下踢,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慌乱。 齐老神色凝重,这少年的招式明明毫无章法,完全就像是个没有学过武的粗人,可身体素质却强得惊人,全身的肌肉和关节都透着诡异。面门遭到重创,竟不觉一丝恐惧,还能冷静迅速地做出如此有违常理的防御,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少年放下身子,四肢缓缓落地,似乎也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个老头不好对付。他发出一声低吼,身躯紧绷如弓弦,各处关节同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全身的肌肉也迅速膨胀起来,再站起身时,整个人不仅个头高了一截,就连身材也魁梧了不少。 齐老摆开拳架,屏息凝神,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要打。 同一时间,塔木汗已经回到大军中央,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向这边全力冲杀的三百铁骑,嘴角不觉露出残酷的笑容。 抬手一挥,一杆王旗竖起,舞动几下,大军前方顿时出现数排士兵。他们穿戴轻便,腰挎箭篓,以整齐队列摆开阵势,随着一声令下,众人拉开手中包裹着的帆布,一把把军用连弩赫然出现! “给我放箭!” 第三百三十章 部落首领参战 第三百三十章部落首领参战 马踏惊雷杀声近,弓如霹雳羽弦轻。 随着一声令下,眨眼间,密集如潮的箭矢便向三百骑兵飞射而来 巴图见状,一马当先,手中巨阙剑横扫,以霸道剑气斩落大片,又以【明光呈露甲】护体,不闪不避,宛如一架人形战车率先冲进敌阵,大杀四方。 陈飞月紧随其后,百米冲刺,银枪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挡落诸多箭矢,临近敌阵,腿下猛然发力,一跃而起,力道之大,就连奔驰的战马也被生生压倒。长枪划过半空,狠狠拍打而下,弯曲的抢身在触地的瞬间释放无尽力量,震荡的波纹如海啸般向四周散去,大片敌人给高高震起,随即再重重落下,倒地时皆七孔流血,肝胆俱裂。 两位当世强者联手冲锋,威力自然不可小觑,短短几息,便击杀了数十敌人,兵锋所向,势不可挡。 其余铁骑也蜂拥而上,无视那架起的锋利长矛,直接骑着战马冲入敌阵,左劈右砍,一时间是血流成河,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蛮族大军的方阵受到冲击,不觉有些混乱起来。 塔木汗坐在高台上,冷冷地注视着下方勇猛无比的中原铁骑,扯了扯嘴角。 “视死如归,人人皆有万夫不挡之勇,难能可贵啊。” 一方的举旗官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懂大王为何要称赞这些送死的中原人,在他看来,人再英勇,也终有力竭的时候,到时面对四面八方砍来的刀剑,还不是任人宰割。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百铁骑就死伤大半,即使人人悍不畏死,可也并非真能以一挡百,更不用说是身处敌营,四周刀枪箭矢接连不断,说道底下终是血肉之躯。 不过在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后,陈飞月与巴图两人也很快逼近了投石器的位置,只要毁掉它们,那么就能为守城的将士消除一份威胁,付出再大牺牲也都是值得的。 塔木汗将一切瞧在眼里,也知道对方目标是什么,不过他却并不慌张,反而还有闲情逸致饮酒,饶有兴趣地瞧着。 “三百条人命,就换几堆破木头,这买卖,值啊!” 巴图一剑斩下,率先将一架投石器毁去,正要冲向另外一架,一柄长刀斜砍而来,巴图举剑格挡,却被一下震得连退数步,吃惊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体格皆不弱于他的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灰熊部落首领,顿伯尔。 “你的剑和铠甲看着都不错,等你死了,它们就归我的了。” 巴图视线一瞥,下一秒就迅速冲向人群,挥剑开路,显然是不想与此人纠缠。可迎面就遇上了大量手持巨盾的灰熊部落勇士,正欲强行突破,顿伯尔就从背后持刀砍来,巴图仓促应对,巨阙剑上顿时扬起刺目的火星,他再次被一刀逼退。 对方竟也是个实力不差的存粹武夫! 顿伯尔将钢刀抗在肩上,笑容轻蔑道:“中原人只会背对敌人逃跑吗?” 巴图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投石器,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握紧巨阙剑。 顿伯尔见状咧嘴一笑,也不废话,直接一刀劈砍而来。巴图举剑格挡,将对方钢刀架开,随即立马变换剑路,挺剑直刺。顿伯尔反应也不慢,侧声躲过之后,再反手一刀狠狠劈去。 谁料巴图等得就是这个机会,在对方钢刀斩来的时刻,他立马脚下一点,借助对方斩击得威力,冲破围困他的人群,向不远处的投石器飞去。 顿伯尔微微一愣,随即怒不可遏地追了上去。 “狡猾的中原人!” 灰熊部落勇士见状不妙,也纷纷追了上去。草原之王可是说过,少掉一架投石器,城破以后,他们灰熊部落的战利品就会减少一成,要是全毁了,那他们千里迢迢而来,啥好处都没捞到,说不定最后还要倒贴。 另一边,陈飞月也凭借自己不俗的枪术毁去了一架,正欲奔赴下一处,就在此时,心头猛生寒意,来不及多想,脖子下意识地向一边躲闪,只见一柄散发着墨绿荧光的长矛从其耳旁刺出,险之又险,差点就被划伤。 陈飞月挥枪弹开,迅速转身,那偷袭之人又立马遁入人群。陈飞月眉头深锁,几道枪影将冲上来的敌人打退,正欲转身离去,谁知那道绿光又悄然而至,直刺后心。 陈飞月这下怒了,并未转身,枪尖掉转,反手一提,那抹绿光在身前一尺处停下,没有再进。 陈飞月侧眼望去,是个身材修长的蛮族人,手握两杆纤细短枪,枪头涂有剧毒,见血封喉。 刺蛇部落首领,斯内。 斯内眼中满是杀气,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他低头看了看即将刺入胸口的银枪,呵呵一笑,缓缓后退两步。一寸长一寸强,同是使枪的高手,他自然也知晓这个道理。 斯内双手抬起,两根短枪立马接起,成了一杆两头皆是枪刃的长矛,他俯下身子,摆出了比斗枪术的姿势。 陈飞月冷冷瞧着,道了声:“歪门邪道。” 枪为百兵之王,若非有统帅三军的勇武,怎配驾驭。 霎时,耳边劲风袭来,陈飞跃扭头一躲,竟是一只暗箭,说时迟那时快,那涂抹剧毒的长矛已然抓住机会逼到面前,陈飞月不慌不忙,似早有预料,单手握住枪头下三寸,当作短剑举起,迅速格挡。 斯内不依不饶,欺身而上,手中长矛更是连连刺出,化作大片虚影。 陈飞月且战且退,身前一尺尽是寒光,外人看着当是惊险不已,稍有差池,便会殒命当场。 偏偏此时,身后还有蛮族士兵挥刀砍来,前后夹击。 陈飞月眉头一皱,脚后跟一提,银枪尾端便猛然撩起,将那妄想偷袭的小兵一枪顶飞,同时身子一绕,半空翻滚,枪出如龙,好一招干脆利落的回马枪! 刺蛇部落首领心头一惊,瞳孔骤然紧缩,当即也看出了这一枪威力惊人,不敢硬接,双膝猛然跪地,弯腰下身。银枪从其头顶刺出,正欲起身,却不想那杆银枪并未收回,反而化刺为压,重重拍了下来。 斯内危急之下只能将矛举过头顶抵挡,却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给狠狠压进地下。 陈飞月一手握住银枪末端,抬脚牢牢踩在枪身上,再次发力,对手立马喷出一口鲜血,身受重伤。 第三百三十一章 追风弧箭 第三百三十一章追风弧箭 陈飞月目光一寒,本想将此人彻底解决,可四周的蛮族士兵又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他不得不收回长枪,边战边走。 地上,刺蛇部落首领狼狈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面色阴沉无比。他知道自己有些大意了,没想到对方枪术居然如此精湛,各招式间都能灵活转变,且都一气呵成,看不出丝毫破绽。 “厉害又怎么样,等你没力气了,我的矛一样会先刺穿你的胸膛。” 斯内阴毒地看着远处在人群中不断厮杀的身影,悄悄隐入人群,静待时机。 敌阵那边战得九死一生,城门这边同样惨烈无比。 蛮族大军不会傻傻地就和这三百人拼命,在城门打开之后,他们就已经派出攻城部队进攻城门。 徐南夏在城头指挥守军死守城门,绝不能放任何一人进来,必要时就算封死城门,也不能被敌方打开。虽然这么做会很残忍,相当于彻底舍弃了出城的那三百铁骑,可徐南夏更明白,因为对方的投石器,他们已经失去了城墙上的优势,一旦再被攻破成门,那么城内的上万百姓将再无生还希望,弃车保帅也是无奈之举。 “轰隆!轰隆!……” 攻城锤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城门,头顶上又是接连不断的巨石砸落,城墙各处都是血肉横飞的惨景,喊杀声嘶吼声响成一片,不断有蛮族士兵攀过城墙,跳下来,妄图打开城门。好在守城的士兵奋勇杀敌,一时才没让他们得逞,可随着敌人越来越多,战士们也越来越吃力,照此下去,城门失守也将是早晚的事。 徐南夏的神情极为凝重,他一边细数着对面投石器的剩余数量,一边看向城外,希望哪一方能传来好的结果,可惜两边都陷入了苦战,无法回应他的期盼。 尘土飞扬,拳风凌厉,齐老几个闪身挪步,抽空再出一拳却被对方轻易躲过,少年同时转身一个飞踢,将老人逼退。 齐老面色愠红,微微喘息,越战越是心惊,两人前后交手上百招,起初他还能轻松压制对方,可三十招后,这少年竟然就已经摸清了他的拳路,五十招后更是平分秋色,而如今已过百招,被压制的反而是齐老自己,如此惊人的学习和领悟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如此好的身手,却甘愿充当蛮子的走狗,真是可惜了。” 齐老叹息说道,可少年似乎并不打算和他多言,那眼神依旧空洞,仿佛没了思想、感情,仅仅只是一件单纯的杀人工具,听不懂,自然不会去听。 眼看少年再次攻来,齐老自知不能再与他硬碰硬,侧身闪过之后,脚下一点,又迅速拉开距离,同时取下背上的牛角大弓,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出,直取对方面门。 塔木克右拳紧握,肌肉瞬间膨胀如气球,手臂抖动如长鞭,一拳挥出,在齐老惊诧的目光中,自己射出的箭竟然就这样被对反一拳打偏了。 齐老顿时心头沉重,他惊诧地不单单是少年打飞了他射出的箭,而是少年这一拳竟有几分他齐家通臂拳的味道在里面。这怎么可能?难不成刚才一百招的交手,这小子就学了个七七八八,还立马就施展了出来? 齐老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塔木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老人的气箭虽没像第一次那样直接洞穿他的手掌,可也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不过转眼之间,这道伤口就又恢复如初了。 他歪着头看了看老人手中的长弓,然后又低头扫视了一下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随后就捡起地上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向齐老的脸上砸去。 齐老瞳孔一缩,反应及时,险险躲过,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对方的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许多石块。 齐老不觉扯了扯嘴角,呢喃自语道:“还真是个什么都想学的年轻人。” 下一秒,两人之间就迸发出数道流光,都是一边躲闪一边回击,彼此的身后更是不断尘土炸裂。 齐老射出一箭,对面就会立马还以颜色,打斗也从原本的近身拳脚变成了远程博弈。两人一路从东边打到西边,又再从西边掠回东边。 齐老一箭射出,洞穿扔来的石头,眼看就要击中少年胸口,他却突然俯身下腰,四肢着地,箭矢便从头顶上飞过,随即身子凌空一扭,手中石块顿时疾驰而来,齐老侧身闪过,脸色却渐现苍白。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又一连对攻了数十招,齐老的体力渐渐开始不支,越打越是吃力。看似势均力敌,但少年每次都能以最小的动作躲过射来的箭矢,而齐老虽然同样没有被击中过,但真气与体力的消耗却是天差地别。 少年仅是简单地投掷石块,虽然威力不如老人射出的箭矢,但常人要是被砸中了,也要伤筋断骨。而齐老每一箭都凝聚了自身真气,虽然威力惊人,可打不中人也是白搭,他已经开始后悔与少年比拼远程手段了,照此下去,只怕在击中对手前,他自身的真气就会先消耗殆尽。 心念一动,齐老脚下急停,向反方向一跃,同时拉满长弓,双指捻动箭尾,蓄势待发。 塔木克也立马调整身形,正欲继续追击,老人恰在此时松开弓弦,时机把握正是少年转身的刹那,箭若流光,避无可避。 塔木克身躯诡异扭动,咔嚓一声脆响,齐老仿佛听到了对方扭断脊椎的声音,箭矢紧贴少年脸颊飞过。塔木克不为所动,右足猛然踏下,强行摆正身躯,抬手便要砸碎老人的脑袋,就在此时,耳边破空声袭来,他茫然转头,那本该躲开的箭矢竟绕了一圈又折返了回来。 大楚齐家秘技:追风弧箭! 塔木克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光箭不偏不倚正中面门,鲜血喷洒而出,少年仰着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进与退 第三百三十二章进与退 齐老不断喘着粗气,这追风弧箭对自身消耗也是巨大,往往留在最后一刻来分胜负,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出手。虽然杀了一个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有些可惜,可对方根本不给他留手的机会,这场战斗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他心慈手软。 齐老看了看不归城的方向,眼见敌军势大,已经全数聚集到城下,或许用不着多久会攻破城门。齐老托着疲惫的身躯,正欲回城支援,他的肩头却漠然溅起一片血花,老人心头一惊,茫然看去,钉在血肉中的竟是一颗人类的牙齿。 齐老心头剧颤,眼睁睁地看着本该死去的少年缓缓从地上爬起,咧开嘴,口中满是血水,少了两颗门牙,模样有些滑稽。 “居然用嘴咬住了我的箭?” 齐老此时真是被震惊得无以复加,世上怎会有如此厉害的怪物,全身上下仿佛都是杀人的利器,当着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吗? 少年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老人刚才那一箭威力不小,骨头似乎有些错位,他抬眼望去,齐老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杀意,不敢托大,当即弯弓欲射。也不知少年是不是等的就是这一刻,嘴一张,另一颗门牙敲好击中老人手腕。齐老吃痛,拉弓的手不觉慢了半分,少年抓住时机,欺身而上,一脚踢去。 齐老自知无法再出箭,只得中途变招,举弓格挡。 “轰” 这一脚力道惊人,老人手中的牛角长弓被生生折断,连带抵挡的左臂也遭受重创,筋骨断裂。 战况急转直下,仅是一个疏忽,齐老便陷入了险境。 塔木克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父亲交待的任务他从未失过手,既然说了要杀掉,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 齐老闪身躲避,可速度明显比先前已经慢了许多,力有不逮,再次遭受少年的重拳,虽有真气护体,可也还是受伤不轻,吐出一口鲜血,借力身形飞速向远处掠去,试图将这杀人的怪物调离战场。 塔木克紧随其后,跟着老人冲进了东边的密林。他虽是个杀人的好手,可明显不懂这调虎离山的计谋,还当老人是要逃跑,一路追着。 蛮族大军阵地这边,高台上,塔木汗看着自己儿子被老人引走,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不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输,只是对他这无脑的行为有些无语,即使教得再多,他那个空空如也的脑袋里似乎也装不下杀戮以外的东西。 男人无奈叹了口气,视线看向下方,屠杀依旧在继续。 陈飞月手中长枪横扫,切出一片空地,可四周的敌人短暂退却后还是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陈飞月且战且退,不断喘息,那件白袍再次染成了鲜红,身上各处也受了不少伤,渐显疲惫,更麻烦的是,敌军中还有那个时不时会来偷袭一下的小人,更是让他感到棘手。 在无真正羽化登仙,超凡入圣前,武者再强也终究只是凡人,面对无穷无尽地攻杀,再厉害的人也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陈飞月的视线渐渐开始有些模糊,汗水与血水交替流淌,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死在他枪下的敌人又何止百人,只是他也再难继续前进。 就在此时,早已等待多时的敌人趁机朝着他的后背刺出致命的一枪,就算不死,以陈飞月如今的状态,恐怕也要被不断涌上的大军斩杀。 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高大的身躯挡在其身后,涂有剧毒的长矛刺在坚硬无比的铁甲上,一下失了锋芒。 巴图抬手一剑,将这长矛斩断,激荡而出的剑气更是将偷袭者直接重伤飞出,吐血倒地不起。 两人背靠着背,四周的敌军将他们团团围住,情况万分危急。 陈飞月喘着气问道:“还有几架?” 巴图看了一眼远处,回答道:“七架。” 陈飞月心头一沉,咬牙说道:“召集咱们剩下的兄弟,一起冲过去,不管如何也要将它们全部毁掉?” 巴图沉默了半晌,低声回了一句:“少城主,现在……就剩咱们俩了。” 陈飞月身子一僵,环视四周,敌人如潮水一般,先前一同冲进来的三百铁骑早已尽数牺牲,连尸体在哪都找不到了。 陈飞月握住银枪的手臂微微颤抖,虽然早知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可真正发现三百弟兄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心头还是像压了块巨石一样难受,一时急火攻心,内伤加重,忍不住吐出大口鲜血。 陈飞月强打精神,还要再上,却被巴图一把按住了肩膀,后者摇了摇头:“少城主,咱们还是撤吧。” 陈飞月面色一寒,转头质问道:“你怕死!” 汉子回头看了一眼岌岌可危的城门,正色道:“一个好的将军该知何时进退,而非意气用事。” 如今两人都已消耗大量真气,又身受重伤,前方还是密不透风的敌军方阵,就算拼尽全力,死战一场,也最多还能毁去一、二架投石器,除此以外,对大局再无贡献。反观城门处,已经快要被攻破,要是城门失守,敌军长驱直入,他们就算毁掉了所有投石器又有何用,结果还是无法改变,不如用这最后的力气,回去死守城门,说不定还能撑到日落,再多争取一日时间。 陈飞月正要反驳,却见汉子眼神悲怆,猛然想起这三百精骑都是他朝夕相处的弟兄,他此时的心情肯定比自己更加沉痛。 陈飞月低头静静看着手中的银枪,血水与汗水凝聚,让他不得不花更多力气去握紧。他又怎么会不知巴统领说的是对的,可付出了三百个兄弟的代价,还是没有完成任务,怎能甘心。 此时,号角声响起,两人一惊,这是蛮族大军发出总攻的讯号,也一意味着将会有更多的敌人围攻城门。 果然,下一秒,阵地两侧,大量的蛮族勇士怪叫着冲向城门,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现。 巴图看向少城主,陈飞月深深吸了口气,几乎掐住了喉咙,声音沙哑道:“撤!” 巴图点点头,剑背于后,运足真气,以背剑开山式一剑斩下,只见数十丈的巨型剑气直接在人群中开出一条大道,两人脚下发力,急速向城门口方向奔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城破! 第三百三十三章城破! 高台上,塔木汗看着下方冲出包围的两人,嘴角冷笑。 “想跑?跑哪都是一个死字。” 又是一杆大旗扬起,在后方早已等候多时的草原轻骑顿时纵马奔出,有的手持长枪,有的背负长弓,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追杀落单的猎物。 草原马速度很快,不到片刻就追上了两人,一名草原骑士提枪刺来,巴图不闪不避,在长枪刺中铠甲的同时,一把将他从马上拽下,摔得七窍流血。 “少城主,马!” 陈飞月心领神会,脚下一点,便跳了上去,抓牢缰绳,纵马狂奔起来。 巴图负责断后,手中巨剑架起,不断抵挡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冷箭。好在他有这一身【明光呈露甲】,抵挡住了大部分攻击,不然以他这魁梧的体型,在敌方大营中,只怕会伤得更重。 陈飞月手握银枪,一个错身,就将前方飞驰而来的单骑挑飞,长枪再往周身一绕,又将两侧夹击的骑士刺落马下,动作行云流水,枪术与马术皆出类拔萃。 来到城门口,两人也不留手,直接使出全力,从后面开始大杀四方。陈飞月更是枪马合一,七进七出,搅乱了敌方攻城的队列。巴图则一剑劈烂攻城锤,一人堵在城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城头守军见两人回来也是士气大振,纷纷扬起手中兵刃,誓要将这些蛮子全部赶下城去。 徐南夏指挥守军,将敌人引到塔楼处,这样能最大程度的减少投石造成的伤亡。同时自己也拿起了长枪,冲上城头,生死攸关之际,多个人就多份力量,能多撑一日就多一份希望。 蛮族大营这边,眼看自己的部队与城中守军混战到了一起,再继续瞄准城头,恐会误伤友军。 塔木汗抬了抬手,旗令祭出,剩余的七架抛石器纷纷停止了运作,他又看了一眼东边的密林,命令传令官吹响狩猎的号角,同时指挥抛石器将目标对准城内,完事之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挺好的一座城,毁了着实可惜。” 随着一声声呼啸,大片巨石被抛入城内,各处房屋店铺纷纷遭了殃,百姓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其中一名灰头土脸的女子正带着帮众救治百姓,挪开残垣断壁,将幸存者带去安全处。突然其来的变故让城内所有人都慌了神,各个手忙脚乱。女子虽极力维持秩序,可在死亡面前,又有几人能保持冷静的,所有人都像是着了魔一般,四处奔逃。 女子亲眼瞧见一名不听指挥的妇人尖叫着被坍塌的屋檐给压成肉泥,那场面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她面色苍白,低头看了一眼身旁,女孩背着竹筐同样在看她,可后者的脸上却并未露出多少恐惧,就连那竹筐内的小丫头,也是十分乖巧地趴在筐上,姐妹俩一个神情,都平静地让人有些害怕。 与此同时,城门口,一道身影听到号角声从密林中飞速蹿出,他停下脚步,看向高台,男人指了指城门,少年心领神会。这号角意味着狩猎,是需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毁掉的目标。 少年四肢着地,全身凝聚出无比霸道的罡气,包裹全身,同时双足更是深深嵌入地面,蓄力待发。 齐老拖着重伤的身躯从密林中走出,捂着腹部,血流不止,他本该死了,可那少年一听到号角,就像是得了命令的猎犬,又立马返了回来。眼看少年这架势,齐老就知不好,刚要开口提醒,可为时晚矣。 塔木克凝聚了足够的力量,双足猛然发力,人便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向着城门口冲去。 下一秒,前进路上,无论敌我,皆化作血雾消散,而本就岌岌可危的城门也就在这霸道的冲击下被彻底撞开! 巴图口中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人飞数丈,全身铠甲更是寸寸龟裂,手中巨阙剑也拿稳不住,脱手而出。在少年蓄力冲门前,他就有所察觉,可察觉到了又如何,就算是他全盛状态也未必能挡得住这势如破竹的一击,跟不用说是如今真气耗尽的情况。 面无血色的少年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前方百米,皆是震死震碎的尸骸,他扭动一下脖子,看向城头,那里还有一个要杀的人。 陡然,少年的脑袋又猛得转回城内,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死命咬着牙关,不知是愤怒还是心喜,那空洞无神的眼眸仿佛有了刹那神采。 塔木克抛下一切,疯狂地向城内冲去,仿佛那里有着什么致命的诱惑在吸引着他,要是不吞入腹中,他将寝食难安。 徐南夏愣了片刻,回过神来,这才不得不接受城门已被攻破的事实,当即大声吼道:“沈聪,带人把缺口堵上!” 不远处男子纸扇一挥,射出数十枚银针,将冲上城头的敌人打落,闻言点点头,指挥三百长枪兵随他去城门口阻挡。 徐南夏则手持长枪,直接跳下城头,向城内追去。那少年明显来者不善,连齐老都不是对手,要是让他在城内胡作非为,情况只会更加混乱。 塔木克身手矫健,四肢并用,速度不可谓不快,所有挡在他前进路上的人都被一一撕碎,血水洒了一路,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份迫切和急躁也让他变得越来越狂躁。那是一种镌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本能驱使着他要不顾一切地去摧毁那个生命,而这也是他诞生的意义。 终于,透过慌乱的人群,他发现了自己的目标,此刻,少年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他发出迄今为止最为亢奋的怒吼,震天动地,整座城都能清晰听到,那刺骨的杀意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女子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对方的杀意已经将她周围牢牢锁定,不等她反应,一只大手就狠狠拍了过来。 目标不是她,而是她身侧的女孩,准确地说是女孩身后所背的竹筐! 赵仪荣来不及多想,本能的蹲下将两女抱在怀里,眼前一切好似走马观花,回顾此前种种,这一刻,她似乎明白自己可能马上是要死了,奇怪的是她竟没有多少害怕和恐惧,只是觉得有些内疚,那人托她照顾的两个妹妹,她可能一个都保护不了了。 事后,据不归城的百姓谈起,那一日,他们亲眼所见,有道剑气横穿整座城池,由南向北,浩如汪洋大海,倾泄而来,所到之处,众生退避。 曾今,他一剑开天,逃出牢笼; 今日,他再出一剑,天下闻名! 第三百三十四章 剑仙敬酒,先生布阵 第三百三十四章剑仙敬酒,先生布阵 罡风肆虐,剑气纵横,四周却安静地出奇。 赵仪荣疑惑地睁开双眼,却见一人挡在她身前,剑指稳稳抵住对方攻来的大手,强劲的剑气好似一道无形屏障,护住身后三女。 来人转过头,脸上带着一张狐面,声音悠然传来,有些耳熟。 “没事吧。” 赵仪荣茫然地点点头,身侧的苏丫头却率先开了口,问道:“你要弄的东西弄完啦?” 少年摇摇头:“还差一点,不过现在也只能先将就着用了!” 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咆哮,塔木克全身真气爆发,陡然发力,少年脚下的地面瞬间开裂,一时顿感压力倍增。 叶凡皱了皱眉,想来此人就是老骆驼口中所说的蛮族高手了,武魄境巅峰!确实厉害,他要不是事先做了准备,这一掌也未必敢接。 叶凡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目光如炬,下一秒,万千剑气平地起,好似巨浪滔天,汹涌而出! 聚千刃之势,于弹指之间。 剑起,浪来! 剑气化作的巨浪瞬间将塔木克吞噬,绞杀间又将他逼退百丈,后者不为所动,以霸道罡气稳住身形,弓步下腰,一步一个脚印,竟是打算继续前进杀人。 叶凡也知对方厉害,无奈叹了口气,若是不折些本,怕是无法将之赶出城去。 街道两侧,惊魂甫定的众人只觉好似做梦一般。 城中一人出剑,手中无剑,却有万千剑气加身;另一人接剑,无盾,却能以血肉之躯硬抗,俱是仙人手段。 叶凡目光一凝,三年观海,一朝悟道,今日他便以气化海,剑化万千,虽无形,却有意。 海纳百川,有容纳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满天剑气飞向对手,受阻破碎而后又再不断重组,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彼此交叠,好似海中浪花,连绵不绝,越观越是澎湃。 本欲赶来救人的世子殿下静立原地,眼神微动,不由心生敬畏,同时也满心疑惑,城里何时有了这样一号人物,竟能使出如此强劲的剑气。 狐面少年恰巧向他看来,徐南夏心头一动,猛然看向剑海尽头所指,正是城门口的方向,当即了然,大声叫道:“让出城门!” 正在奋力抵抗的沈聪早已感知到身后传来的滔天剑意,只是不知是敌是友,此刻听到命令,当即恍然,立马带着所有将士向两旁退去。 塔木克还在尽力抵抗,本能驱使他继续向前,可眼前之人的剑气好似无穷无尽,早已超过了观海境修士所能承受的极限。 狐面少年右足踏出,左手负身后,剑指轻起,客客气气,唤了一声: “将敬酒!” 剑仙敬酒,饮得当是海量! “轰!” 下一秒,无尽的剑气就如海啸般拍打而下,塔木克再难坚持,被这巨浪直接吞没,身体不由自主地卷起向后飞去。 城门口,少了抵抗的蛮族士兵正欢天喜地进入城内,他们以为对方是投降了,放弃了抵挡,才让出路来。正欲大肆掠夺,却见不远处突然‘洪水’袭来,不由瞪大了双眼,面面相觑。 这边塞风沙之地,哪里来的洪水啊? 不等众人反应,那剑气汇聚而成的汪洋就裹挟着大量蛮族士兵一同飞出城外,剑海一连飞出数百丈,直到敌军阵前才勘堪消散,放眼望去,场面蔚为壮观,不由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城内,女子痴痴地望着那一抹背影,一时乱了心神。她曾无比向往的仙人,此刻竟就出现在了眼前,还救了她一命。 狐脸少年转头,赵仪荣回过神,面色通红,赶忙说道:“多谢剑仙前辈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谁想狐脸面具后却传来一声轻笑:“前辈算不上,你只要别再拿粥泼我就好。” 少年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算不上有多俊俏,却很清秀耐看的面容,微微一笑,令人心安。 赵仪荣顿时呆立当场,脑中一团浆糊,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修为高深的剑仙与前些日子追逐打闹的无赖少年联系在一起。恍惚间,脸颊一凉,两行清泪竟不知何时流了下来,她赶忙伸手去擦,却越擦越止不住,生离死别,前后不过短短片刻,哪是那么容易回过神来的。 就在女子又羞又恼,恨这眼泪为何始终止不住时,一张假面忽然盖在了她的脸上。 少年看着戴上面具的女子,笑道:“怎么说也是一帮之主,你这模样要是被手下那群弟兄看见了,多没面子啊。” 赵仪荣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好看吗?” 也不知问得是面具还是别的。 叶凡想了想,又拿出一个,一本正经道:“你要觉得猫脸不好看,我这儿还有个猪头,要换吗?” “扑哧!” 女子破涕为笑,挥拳作势要打,可最后还是停下了动作,点到为止。 这时,叶凡感觉袖口被人拽着,低头见了,微微一笑,弯下腰,小丫头就很熟稔地爬进了怀里,亲昵地搂住了脖子。 “谢谢。”叶凡由衷感谢道 赵仪荣摇摇头,说道:“这些天多亏她们陪着我,不然我真怕自己一个人会撑不下去。” 叶凡又看向苏丫头,后者耸耸肩,说道:“吃好喝好伺候着,我证明她没有虐待我们。” 少年笑着照例赏了她一个板栗,却轻柔地感觉不到疼。 天空又传来呼啸声,赵仪荣脸色立马紧张起来,少年却毫不在意,重新将竹筐背回身上,小丫头很懂事地爬了进去。 叶凡抬头望去,眼看巨石将近,他指尖亮起一抹金光,虚空落笔,画出一道符咒。 轰然一声,巨石砸在金光上,如遇无形屏障,被阻隔在外。 少年继续落笔,一道接着一道,霎时间,不归城各处竖起大片金色光柱,如仙人飞升,如神人降世,将城池团团围住,随着少年最后一笔落下,再道一声: “临!” 漫天金光连珠成线,汇聚成形,远远望去,好似一只金色巨碗倒扣而下,将整座不归城都笼罩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少年拍了拍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金刚伏魔大阵】完工!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再守三日 第三百三十五章再守三日 金光笼罩之下,抛石器投出的巨石就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上,还未飞入城中就已在空中撞得稀碎,就算外界刀光剑影,战火纷飞,城内依旧平平安安,稳如泰山。 众人茫然看着头顶上突然冒出的金色穹顶,长大了嘴,不知是何等的仙家本事,竟然能庇护住一城百姓。 徐南夏神色复杂地看向那施展神迹的年轻人,无奈苦笑,原以为只是个半路受气的倒霉蛋,没想到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大剑仙,想起此前种种,不禁有些后怕,好在没有一时脑热去打他。 沈聪扶住了伤痕累累的陈飞月,彼此对视一眼后,都猜到了少年的身份,如此惊人的剑气,上一次见还是在武城城头,不过当时仅有千柄,现如今居然已成剑海气象。 巴图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呵呵傻笑,结果没笑两声就吐了血。齐老捂着伤口走来,在一旁缓缓地坐下,提醒道:“伤得这么重就别笑了。” 汉子摇摇头,反驳道:“您老不也伤得不轻,还说我。” 老人咳嗽两声,有些感慨:“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能活着过一天就赚一天,这不,今天又让老夫给赚到了。” 有了金光法阵的庇护,城内守军顿时没了后顾之忧,加上大批蛮族士兵已经被先前的剑气冲出城外,仅剩下一些还未来得及逃脱的残兵剩勇,在众将士的努力下很快也被肃清。 日薄西山,不归城又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城外,塔木汗看着被金光笼罩下的不归城,脸上难得露出了凝重神色。千军万马并不可怕,因为他们始终是人,是血肉之躯,可以用计谋和刀剑将之击败。可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就很麻烦,他们能够沟通天地,达到一定境界甚至可以呼风唤雨,引雷放电,到时对付的就不单单是一个人,而是整片天地。 蛮族士兵显然先前的剑海震住了心神,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满身剑痕的苍白少年从地上爬起,无需父亲下令,他就直接冲了上去,速度极快,一拳重重砸在金光上,可光幕仅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并未出现丝毫破损。 塔木克不甘心,一拳又一拳地疯狂砸着,罡气炸裂,响声如雷,可无论他如何出手,这固若金汤的大阵就是纹丝不动。渐渐的,少年眼中的疯狂之色散去,仿佛一下断了联系,又变回了那痴傻的模样,静静站着不动。 高台之上,男人见此无奈叹了口气,下令鸣金收兵。如果连塔木克都无法攻破的话,那么其他人上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只不过比原定的计划晚了些时日。这光幕也不可能一直存在,而他需要的只是静静等待时机,正好从草原上调集更多兵马过来,弥补先前损失的两千精骑。 眼见蛮族大军退去,城内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大石落定,随即立马开始战后工作,救治伤员,埋葬死者,在指挥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叶凡干脆席地而坐,掏出纸扇轻摇,瞧着众人忙里忙外,也不帮忙,反而还时不时地调笑两句,一副轻松自在模样 赵仪荣见他这样,心中不免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个修为不凡的得道高人,怎么还和市井无赖一样,光说不练,只会偷懒。 当然心中有这想法的不只她一人,原本还想着是否要参拜一下的城中百姓见此也不觉笑了起来,心中大定,有这样一位仙人坐镇城中,外面的蛮子怎么攻得进来。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笑得太过了,少年轻咳一声后就忽然没了动静。有意无意看向这边的女子偶然一瞥,却见他嘴角溢出了血迹,虽然很快就被他给擦去,但赵仪荣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急得就要叫人,少年却用眼神制止了她。 赵仪荣有些慌乱跑过来,颤声道:“你……受伤了!” 叶凡用手捂住嘴巴,轻笑道:“区区致命伤,何足挂齿,多吃两碗饭就能好了。” 女子急得都快要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去给你找大夫。” 叶凡一把拉住了她,摇摇头:“就是因为是这种时候,才不能让人看见我受了伤,况且大夫来了也未必管用,帮我个忙,暂时不要让人发现异样,一切等到了晚上再说。” 赵仪荣迟疑了一下,见少年眼神坚定,她也只好乖乖照做,找来擒龙帮的帮众在四周干活,遮挡众人视线,同时她也亲自监督,命令门下弟子老实干活,不要东张西望的。 帮众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小姐怎么突然喜欢戴起面具来了,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谁能想到,那个一脸粗犷,举止粗俗的大小姐真实模样竟然生得这般好看,人在江湖,不得不防,万一被仙人看上了,他们擒龙帮岂不后继无人了。 好在叶凡这边的异常并未引起城中百姓的注意,他们只当这是位性格古怪的仙人,不喜欢城中高床软枕,独爱这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自在生活。 等到了夜晚,众人散去,徐南夏才带着城中几位赶了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伤势如何?” 叶凡笑了笑,确实是个聪明人,难怪能坚守这么长的时间。 “一点小伤,并不碍事,不过不能让人看出来。” 徐南夏点点头:“这个好办,明天我就让人为你打造施法用的登仙台,再派信得过的军士护卫,任何人都不得轻易靠近。” 叶凡点点头:“这样最好。” 徐南夏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这个法阵能撑多久。” 叶凡老实回答:“以我如今自身的真气,最多还能再撑三天。” 徐南夏低头思索了一番,算上之前抵挡的时日,距离徐州城的援军到来,至少还需四日。 “也就是说,最后一天,能否撑到日落就是此战存亡的关键。” 叶凡无奈点头,他也希望这阵法能多坚持一日,可惜天意弄人,因为那个蛮族少年的突然闯入,一招剑气化海就用去了他几日存储下的近两成真气,只能说命数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成长与进化 第三百三十六章成长与进化 叶凡消失的几日,当然不是躲起来睡大觉,而是思考了诸多办法,该如何守住这不归城。想来想去,也就只能用阵法将整座城都围起来,静等援军到来,草原蛮子见此,知事不可为,应该就会退军了。 只是要支撑能护住整座城的法阵,光靠叶凡一人肯定不行,他虽经过三年磨砺,修为有所进步,可还没有自大到能独挽天倾,神人不挡的地步。 所以叶凡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心湖中的那两个箱子,一黑一白,一正一邪。 对于黑色的箱子,叶凡是有些抵触的,尤其是当他知道里面的人假装和他公平交易,实则都暗藏祸心,他当初就是太大意,所以才险些入了魔。 而在叶凡尝试询问有什么办法能解这不归城之围时,这些人得出的答案竟然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杀光城外那三万大军,没人来打,自然就安全了。 对于这个办法,叶凡嗤之以鼻,先不管他能不能打得过整支大军,就是背上三万条人命他也觉得太过了,更不用说他如今还顶着个书院先生的名号。自在书院奉行的宗旨是解决矛盾,而不是把闹出矛盾的人解决掉。 所以思前想后,叶凡决定冒险试一试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将自身每天回复的真气都存储起来,一个人当十个人用。而使用这一方法的关键,就是他心湖内的那个白色箱子。 在绿柳庄时,叶凡也是偶然想到,既然是箱子,那么自然是能用来放东西的。至于放的是什么?叶凡也是尝试了许久,才搞明白。 他可以将自身真气放进白色箱子内,等到了第二天,他除了自身回复的真气外,白色箱子内竟也还藏了一份,这岂不就意味着,他的身上能同时具备了两份观海境修士的真气,要是一直这么存下去,那么叶凡自身供他使用的真气将会源源不断。 可惜尝试后,结果却让叶凡大失所望,因为他发现,白色箱子虽然能用来存储真气,可却没有上锁,也关不上,好不容易存入的真气,没过两头就全跑光了。 这下就让叶凡很无语了,这个能力实属有些鸡肋,而且存储真气的过程也十分不好受,就像是先吃到撑死,然后再一下子放空肚子,等快要饿死时再开始拼命地吃,总之完全就是在找罪受。 所以叶凡后来也就没有再继续研究,直到遇见了如今的情况。 这样存储自身真气的法子虽然非常鸡肋,但叶凡也同样发现只要不断地往箱子里放,那么真气流失的速度就会慢上许多,十成的真气放进去,一天以后,至少还能保留个七八成,他就靠着顽强不屈的意志,不断在‘撑死’与‘饿死’之间来回转变,好不容易存够了能施展法阵的量,结果在开启前还用去了不少,为此甚至还受了伤。 灯火下,不归城中的几位统帅都没回去休息,而是聚集在了街头一角,俨然是将这当成了议事大厅。 叶凡身处之地就是此阵阵眼,不能随意走动,众人也只好迁就,席地而坐。 “那就用这来之不易的三日时间好好休整,准备应对最后一日的决战。” 世子殿下说完,众人点头应和,没有意义。 陈飞月与沈聪看叶凡的眼神有些异样,徐南夏看出了异常,笑问道:“三位难不成早就认识?” 陈飞月的回答简单明了:“想杀,没杀成。” 沈聪点头附和:“就差一点。” 徐南夏闻言顿时一阵头大,如今生死攸关之际,众人更该同舟共济,怎能窝里斗。虽然不知三人是如何结的仇,但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要问得好。 巴图没那些复杂心思,只是搂着少年傻笑,结果一个不小心,两人都吐了血,引来一众白眼。 —————— 城外,风声呼啸,中军大帐内,塔木汗弯腰坐在椅子上,地上小小的火塘冒着青烟,男人伸手烤着火,似有心事,沉默不语。 两侧的部落首领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心中却是愁绪万千,要是那光罩一直存在,那他们这三万大军难不成还一直等下去,先不说粮饷还能撑多久,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军心迟早会生变的。 终有人按捺不住,摔下开了口,说道:“大王,要不咱们派人挖地道从下面进攻吧。”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觉得可行,上边既然不行,他们完全可以走下边嘛,正好还能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塔木汗抬起头,见到开口的是灰熊部落的首领顿伯尔,不觉嗤笑一声,没想到第一个提建议的会是脑子最不好使的一个。不过这也难怪,此次攻城,灰熊部落伤亡最大,损失最多,要是还攻不下城池,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那么灰熊部落无疑是会遭到其他部落吞并。这种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的草原规则是公认的真理,他也不会在意,反正整片草原都是他的,总数不变,不过少了一面旗帜而已。 塔木汗摇了摇头:“我们最大的优势在兵力,要是舍弃了这个优势,那无疑是不明智的。况且挖地道?你考虑过这里是边塞吗,土质松软,地道随时都有可能坍塌。而且就算能挖,要将三万大军送进去,这个地道该挖多大,又要挖多久,一旦被对方察觉,只怕进入地下的勇士就很难再看见天上的太阳了,你难道忘记了铁蹄部落的两千精骑是怎么没得吗?” 顿伯尔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恨恨地坐回位置上。 众首领也是一下没了脾气,他们本就是游牧民族,烧杀抢掠惯了,最擅长打游击战,往往扫荡完一处就换下一个地方,从未正儿八经地攻过城,现如今遇上这进退两难的局面,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 塔木汗见众首领脸上都愁眉不展,心中暗骂了一声废物。视线看向身后,那喜食人心的少年此刻竟学会了打坐,双目紧闭,一道道剑气如鱼儿般在其周身游走,令人眼花缭乱,看不真切。 男人露出了笑容,很是满意。 果然与强者对战是进化的最快方法,一百个凡夫俗子的血肉都比不上一个剑仙的心肝,挨了顿打,反倒成长了不少。 当然,也更……危险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拜师的故事 第三百三十七章拜师的故事 三天的安生日子,在漫长的人生中可能不值一提,但对于不归城的百姓来说,此时此刻,在这战场上,三天时间就弥足珍贵了。 三天能干什么,能看三次日出,能睡两个安稳觉,能和家人相聚,也能与朋友道别。无论是乐观的还是悲观的,总能找到事可做,如此回过神来,才蓦然发现原来要做的事竟还有那么多,平日里怎就没有发觉,一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如今反而记得越清晰,做得越细致。 由于打仗,城里的店铺几乎都关了门,百姓也被安置到了远离战场的南门,搭建了零时庇护所,这样一来,下次开打,不容易被投石砸中,能减少伤亡。 徐南夏办事很有效率,一大清早就派人来搭建所谓的‘登仙台’,说白了就是一张八仙桌再加几块木板,估计他也是觉得叶凡根本用不到,反正就做做样子,没必要太铺张浪费,主要还是外边的护卫,避免人群靠近。 叶凡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坐在自己的‘仙台’上,登高望远,俯视四方。嗯?好像有些矮,估计除了人的后脑勺啥也看不到。当然他也不在意,如今整个大阵全靠他一人维持,每天消耗的真气难以想象,要不是开了后门,以叶凡自身的真气,最多也就是维持小半日。 小丫头好奇地在桌上爬来爬起,似乎有些不解,指了指叶凡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张开嘴做了个大口扒饭的动作。 叶凡微微一笑,怕她摔下去,就给抱在了怀里:“放心,咱们不是菜,也没人会吃你的。” 小丫头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仿佛在她的世界观了,摆在桌子上的,就是能吃的饭菜。 苏三十三本想也挤上来,可惜位置有限,她勉强占了个桌角,没坐一会儿就屁股疼得跳了下去,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叶凡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可以往这儿坐,女孩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抵住了这致命诱惑,不是怕男女授受不亲,而是觉得那模样实在太像老父亲带着两闺女了,她觉得要是少年心中有了这先入为主的观念,那对她以后的成功上位可能会很有压力。 叶凡怎知这丫头脑袋里想的稀奇古怪的事,偶尔看着天空傻笑,对自己首次布置的结界还是颇为满意。 苏丫头瞧见他这德性就知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取笑道:“佛家的【金刚伏魔大阵】本是用来困住妖邪之物的牢笼,你倒好,放大后反过来关自己人,还得意满满。” 叶凡好奇道:“这你也知道?” 苏三十三翻了个白眼:“庄上的时候,你每天抱那么多书回来,我闲的无聊,有时也会翻上两页。” 叶凡揉揉她的头:“够机灵,要不将来做个女先生?” 女孩没好气道:“还是算了吧,我见字就头昏,也最不喜欢跟人讲道理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多潇洒。” 叶凡笑了笑,收回了手。 女孩有些贪恋那感觉,眯了眯眼,却也没要求什么。 “真不坐上来?”少年继续诱惑道。 苏三十三把头一仰,哼哼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叶凡点点头,说道:“那以后记得要自己睡,别再和我挤一个房间了。” 女孩立马换上一副面孔,可怜兮兮道:“可是人家晚上会怕黑的。” 叶凡扯了扯嘴角,笑而不语。 正如苏丫头所说,这【金刚伏魔大阵】其实仅是一个困阵,而真正非防御结界。像名门正宗的护山大阵,那可是能防能打的杀阵,一旦开启,除了能庇护宗内弟子外,还能对敢于来犯的敌人施以雷霆手段反击,可谓两全其美。 不过那样的护山大阵虽然厉害,可建造起来也是颇为麻烦,叶凡虽然在书里见过不少,可凭他一己之力,不要说立个山头了,连护住一栋宅子的材料都凑不出来,思前想后,还是用这个最实惠。反正材料简单,他又绘制了那么多张【金刚符】,稍加改良就能投入使用。可惜时间有限,不然只要他在,护住十天半个月都不是问题,七境以下的强者都无法轻易攻破。 到了晌午时分,赵仪荣带人前来送饭,叶凡原以为会是军营内的伙夫,没想到会是这女人。 非常时刻,自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一人一只大碗,饭菜全加一块儿。叶凡也不在意,托起碗来就吃,两个小丫头也不含糊,早就饥肠辘辘了,吃起来更是狼吞虎咽。 赵仪荣时不时看看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儿说事儿,你这样扭扭捏捏的我反倒不习惯了。” 叶凡吞下一块肥肉,满嘴油腻地说道。 女子做了个深呼吸,像是鼓起来莫大的勇气,起身恭敬作揖,大声说道:“请先生收我为徒,教我济世救人的本事。” 叶凡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这女人居然会提这样的要求。 苏三十三直接喷出饭菜,咳个不停。 叶凡一脸嫌弃,稍微远离了些,免得这丫头把口水全喷自己身上。 “她想拜师,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苏三十三抬手擦擦嘴,看向赵仪荣的眼神有些怪异。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说的话让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赵仪荣眨眨眼,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样的故事?” 苏三十三诡异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从前有个少年,本领高强,也喜欢到处帮人。后来他收了个女徒弟,就带着她一起行侠仗义,结果女徒弟本事越来越大,就生出了‘歹心’,她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傅,想睡他。师傅不同意,她一气之下,就拿剑把师傅给刺死了,可喜可贺,完结撒花。” 叶凡听完满头黑线,直接拿筷敲了她的头,训斥道:“你这什么三观尽毁的故事,从哪听来的。” 坐在少年腿上的小女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趁机夹走了对方碗里的一块大肉,悄悄藏进了自己的碗里。 女子闻言面色微红,霞飞双颊,似乎受不了这傻丫头的胡言乱语,也不再提拜师的事,就自顾自地跑开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国事私事天下事 第三百三十八章国事私事天下事 见女子羞涩地匆匆离去,叶凡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罪魁祸首’,说道:“你这喜欢胡说八道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苏三十三撇撇嘴,无所谓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胡说八道了。况且那女人一看就是祸国殃民的狐媚面相,你要是把她带在身边,除了暖床还有啥用处,之后指不定会惹出多少麻烦呢。倒不如让她老老实实地留在这里,等以后局势变了,她说不定还能捞个贵妃甚至皇后当当,不说母仪天下、权倾朝野,一辈子荣华富贵是跑不掉的,也算对得起她爹娘给的一副好皮囊了。” 苏三十三说完,就低头吃起了碗里的饭,好似全不在意少年是否真会收赵仪荣为徒。其实还有些话她是藏了私心所以才没讲,那就是这样面相的女人若是潜心修炼,那么今后也会大为出彩。就比如南洲如今的【女帝】,以一己之力,就能压得南洲山上山下两处庙宇都俯首称臣,除了有个战无不胜的将军外,她自己也是颇具手段。 叶凡无奈摇了摇头,也不管这丫头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就算没有苏丫头搅局,他也没有收赵仪荣为徒的打算。首先他也不过是个半吊子,虽代表书院远游,可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心里同样没底,万一稀里糊涂地收了徒,又教不了什么,岂不误人子弟;再者,两人年龄相差无几,平白多了个能当姐姐的徒弟,叶凡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如现在就带两丫头来的洒脱。 到了晚上,送饭的人又换了一位,是那身份高贵的世子殿下。 徐南夏大老远就摇起了手中的酒壶,边走边说道:“良辰美酒,天作之合,先生,能饮一杯无?” 少年微微一笑,掏出腰间葫芦,笑道:“一杯怎够,在下千杯不醉。” 两人一拍即合,月色星空,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碟小菜,一盘花生米,两个身份、性格、思想都截然不同的年轻人此刻竟也能聊的兴起,忘乎所以。 “叶兄真是自在书院的先生?” “入门三年,算是学到一些皮毛,见笑了。” 徐南夏摇摇头,指了指夜空:“仅是一些皮毛就有此等大手笔,叶兄这书院先生当得名副其实。” 叶凡有些脸红,饮了一口酒,说道:“世子殿下会选择留下,才让在下真心佩服。”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往往就越是会怕死,所以当叶凡得知这位淮南王世子甘愿主动留下守城时,心里是由衷敬佩的。说实话,当初从老骆驼那得到消息,他还以为这家伙会第一个脚底抹油溜了呢。 徐南夏哈哈大笑:“是否觉得我太自不量力了,昨日若非你出手,这不归城就被攻破了。” 叶凡摇摇头:“再大的手笔也需时间准备,若非世子殿下足智多谋,硬是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又怎会有施展阵法的机会。” 徐南夏笑了笑,也不再继续吹捧,真心相交,恭维两句就好,再多就显油腻了。 世子殿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叶兄觉得如今这世道如何?” 叶凡愣了愣,略作思量后,回答道:“于国于民都少了些道义。” 徐南夏冷笑一声:“确实少了些道义,蛮族大军压境,全都装备精良,强弓劲弩,坚盾硬铠,哪一样不是我朝工匠辛劳所铸,现如今却落入敌手,反过来屠杀我中原将士和百姓,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叶凡小酌了一口:“世子殿下觉得该当如何?” 徐南夏静静看着少年,一字一顿地说道:“想替我南岳子民驱除鞑虏,净化朝堂,换一个朗朗乾坤的天下。” 叶凡手中一顿,说得这么明白,傻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只是有些惊讶眼前这位胆子真大,这种事还能张口就来,对人说的? 本着能不掺和就不掺和的处事原则,叶凡轻声回答道:“我只是个书院教书的先生,这等改朝换代的大事,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吧?” 徐南夏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一本正经道:“四日之后,你我若是都能活着,在我日后登基之时,还望书院能有个见证。” 北洲之地,各国君主登基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一般都会请洲内德高望重的仙家宗门观礼,一来振奋民心,三来树立威信,三来也能鼓舞士气,而龙虎山又是其中最为有力的一块基石,有着能保王朝百年兴盛,‘盖棺定论’的美誉。 而南岳王朝自开国到现在,不过七十年,虽内部早已腐朽不堪,可国运仍在,要是突然改朝换代,这无疑是打了龙虎山的脸。虽然山上人不会随意插手俗事,但龙虎山的道士也不会坐视数百年声誉就此葬送。 要是没有发生不归城被围的战事,他徐南夏不介意再等三十年,三十年后他淮南兵强马壮,而南岳朝堂积弱成疾,到时再起势,更将易如反掌。 可是现在,徐南夏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因为外族的弓弩已经瞄准了中原,他若再继续韬光养晦,那么三十年后,留给他的可能就只会是一片被人蹂躏过的焦土了。 重病当用狠药,即使事后背负千古骂名,只要能守一方百姓安宁,这骂名背也就背了。 叶凡挑了挑眉,问道:“只是去观礼?” 徐南夏点点头。 “不用我冲锋陷阵,替你打江山吧?” 世子殿下笑出了声:“先生若是能来,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叶凡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吃亏,不就是去当个看客吗?还能混顿饭吃,就答应了下来。 徐南夏见少年点头,当即喜出望外,有了书院的人到场,想必龙虎山的道士也不敢太过计较。 两人自然是眉开眼笑地喝了起来,就当叶凡觉得今晚会就此过去时,徐南夏又悄悄凑了过来,轻声细语道:“谈完国事,现在想和叶兄谈点私事,敢问你与赵姑娘是何时成的亲?” 叶凡:……… 误会解释完后,世子殿下顿感整个人神清气爽,今日可谓双喜两门,自是高兴,也管不了那么多,喝的是头重脚轻,在侍卫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了。 等人远去,苏三十三看了叶凡一眼,提醒道:“他是想借书院的名号来震慑龙虎山的那群臭道士。”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觉得……他将来应该会是个好皇帝。” 第三百三十九章 信任与拜访 第三百三十九章信任与拜访 深夜,寂静无声,没人看见,叶凡就下了所谓的‘登仙台’,将昏昏欲睡的两女抱了上去,再盖长一床棉被,拿出纸扇轻摇,驱赶蚊虫。 摇了一会儿,他停下手,环顾四周,原本负责护卫的士兵不知何时都倒在了地上,鼻息沉稳,似是睡着了一般。 叶凡当然知道这些护卫不会如此托大,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那同样握着纸扇的年轻人。 两人视线对上,晦涩难明。 “要杀我?” 来人正是北洲十人,榜上有名的【君子扇】。 沈聪没有正面回答叶凡的问题,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受了伤,又要维持如此大的结界,我想知道,如果我全力出手,有没有机会?” 叶凡想了想,如实回答道:“若是单打独斗,你很难得手,但大阵会受波及,可能撑不了三天。” 沈聪点点头,似乎对这结果早有预料。叶凡看见他拿着纸扇的手一点点握紧,也不觉调整起了自己的呼吸。 本是寂静无声的街道,此刻却充满肃杀之意。 “三年了,既然躲了这么久,为何此时又突然出现?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 叶凡叹息道:“北洲这么大,还不许我出来溜达溜达。” 年轻公子打开纸扇,轻声说道:“武城一战,少主虽然赢了,可也觉得赢得不痛快,一直都想与你再打一次,昨天我见识了你的剑气,的确比三年前厉害,准确的说,是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厉害。” 叶凡笑道:“所以呢?为了你口中的少主,你是打算趁我病要我命咯?” “加上城外的三万蛮族大军,我觉得不是没有机会。” 叶凡闻言顿时警惕,心中骂娘,还真是个疯子。 不过对方并未真的出手,而是转身离去,悠悠叹息道: “要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叶凡瞧着那孤寂落寞的背影,忍不住问道:“那家伙就真值得你这么做,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沈聪停下脚步,抬起头,眼神无比坚毅:“这世上总有些人有些事值得人豁出性命,如若不然,人生岂不太无聊了吗?” 叶凡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对方又继续说道:“况且,我始终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正如我相信,老陈一定能守住这不归城一样。” 等到人影远去,叶凡看向一旁的,对着漆黑的角落喊道:“人都走了,你也可以出来了吧,今晚真不太平。” 皎洁的月光下,一柄锋利的银枪散发着寒意。 男子没有说话,看了少年一眼,默默离去。 叶凡问道:“我很好奇,要是他刚才选择杀我,你是会出手阻拦,还是会跟他一起动手?” 陈飞月没有回答,似乎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脚步始终如一,渐行渐远。 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可笑,正如沈聪相信他会守住不归城一样,那么他陈飞月也相信对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叶凡撇了撇嘴,觉得这两人都有些矫情,一个唱黑脸,一个唱冷面,还都静悄悄的提防着他,咋啦?怕他暗中使绊子,投敌去? 明明现在是他护着城池,怎么好像还吃力不讨好了。 叶凡揉着眉心,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抓紧时间回复伤势,当初那蛮族小子的一掌威力不小,要是最后一日他也参战,那么叶凡还真没把握能胜他,如今也是稚童下围棋,走一步看一步了。 —————— 北洲之地,有处仙山,云雾缭绕气象万千,好似人间仙境。 山门处,一位中年男子提酒登山,水缸般大小的酒壶,他单手托举,青白相间的长袍随山风舞动,来回招摇,很是气派。 “站住!什么人,胆敢闯我云海宗的山门!” 负责看守山门的一位年轻弟子正无聊地打着哈欠,瞧见来人就第一时间冲了上去,手握剑柄,大声呵斥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也不恼怒,平心静气地回答道:“劳烦通传一下,我找你家宗主,在下也有个宗门,就在北边不远处。” 守山弟子收起长剑,上下打量了一番,讥笑道:“原来是个来靠窑的,就拿一坛酒是不是太小气了些,这年头,想要入我云海宗下宗碟谱的可不在少数,我劝你还是回去多筹备些,换件能拿得出手的宝贝再来的好。” 中年男子放下酒壶,站在山门前,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 “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这宗门小的很,里里外外不过几十人,可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宝贝。要不我传兄弟几手剑术,劳烦通融通融。” 年轻弟子听完后更是嗤之以鼻,就几十人也敢开宗立派,胆子倒不小。 “去去去,就你还教我剑术,开什么玩笑。我堂堂云海宗内设有三山六府七十二洞天福地,何种剑术学不到,还用你来教,赶紧的,哪来的回哪去,再不走我可赶人了。” 年轻弟子一边说着,就要伸手去推这不识时务的小宗宗主,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瞎扯了半天,都不知道要先给过路钱,以为靠几个剑招就想糊弄过去,门都没有。 好在此时,一名老人正要出门办事,见此前景不觉一愣,又使劲儿擦了擦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立马就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走了过来。 “什么事儿?” 年轻弟子瞧见是宗内的一位长老,立马就换上了一副谄媚之色:“钱长老,您来得正好,这人想来要个下宗的位置,我见他礼没带足,正打算赶出去呢。” 钱长老闻言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好在一旁弟子眼疾手快,一把给扶住了,才没丢了面子。 “钱长老,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刚练完功,有些虚。” 老人努力压制住此刻翻江倒海般的心境,摆摆手,老神自在道:“是这样吗?” 中年男子点点头,又指了指一旁巨大无比的酒壶:“相与云海宗的宗主大人喝一杯。” 老人还未发话,那弟子就急了眼,叫道:“就你还想跟我们宗主对饮,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莫要说宗主了,我看连钱长老都不屑与你喝酒。” 年轻弟子趾高气昂地说道,自认这话说的天衣无缝,既抬高了云海宗的威名,又不留痕迹地拍了一下钱长老的马屁,话里话外,几乎是将他与宗主并列了。 就在这位弟子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之时,却没发现一旁的钱长老此刻已经是面无血色,双腿打摆了。 钱长老真是恨不得扇死这口无遮拦的小子,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宗主愿不愿和眼前之人对饮他是不知道,但他钱佑威是万万没这资格的。 上次与这位见面,还是一百多年前。 钱长老当初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躲在人群中,和众多师兄弟一样,长大了嘴,瞧着天,看那人一剑劈开万里云海,心中顿感气血翻腾,只觉得山上剑仙千八百,不过此人一剑开。 百年时间里,往往只有自家宗主出门去见,这位可一次都不曾登过门。 而如今好不容易亲自登门了,还险些让宗内弟子给赶回去,这事儿要是传到宗主的耳朵里,只怕全宗上下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三百四十章 暗局 第三百四十章暗局 短短几息时间,钱长老就感觉自己修炼多年的心境一下翻腾了数次,再继续鬼扯下去,他真怕自己会走火入魔。 “咳咳,宗主喜爱结交天下豪杰,这位……先生既然想见,那就由在下带路便是了。” 此言一出,前一秒还在叫嚣的守山弟子顿时长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 “钱长老,这人不过是个几十人小宗的宗主,何必劳烦您引路啊。就算宗主宅心仁厚,来者不拒,让他自己去就是了。” 钱长老压抑住满心的怒气,面上还是一脸淡然地看着男子。 段飞笑着点点头,单手一提,硕大的酒壶重新举过头顶。 “这位小兄弟说的是,虽然许久没来了,但路还认得,就不劳烦这位长老了。” 说完,他便径直绕过两人,举着酒壶一步一步登山而去。 钱长老目送男人远去,直至彻底看不见人影,他才缓缓转过头,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姓名的守山弟子。 “你叫什么?” “回钱长老话,弟子叫有福,家里都盼望我这辈子能‘有福’哩。” 年轻弟子搓着手,以为好事临头,自己是入长老的眼了。 老人嘴角不住的抽搐,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你和那位还说了什么?” 有福虽然疑惑,不过还是如实相告。当说到那男人居然打算靠几招剑术开后门时,有福的脸上是充满了不屑,还不忘将本宗的剑法好好夸赞了一番,只是让他疑惑的是,钱长老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越变越难看,像是丢了什么传家宝一样,双目无神,心如死灰。 然后……只听一声惨叫,那位守山弟子被钱长老直接按在地上暴揍。 “有福?你这名字取得有个屁用啊,天大的福气也被你送走了,不如改叫‘有屁’,说话跟放屁一样,不如不说。老夫要是知道有今天这好事,就是百年前就来守山门都行啊,你还不要,毁我云海宗门风,别跑,看我不揍死你!” 山路上,听着后方传来的打闹声,男人微微一笑,脚下一点,人便飞上云霄,消失不见 云海宗主峰,顶上有个凉亭,古色古香,除了宗主外,谁也不得进入。 段飞来到此处,亭子内,一个断了左臂的男人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品着香茶,神情惬意。 段飞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了过去,打开自带的酒壶,从对面男人手中抢过喝茶用的杯子,也不顾这杯中还有大半杯价值连城的‘竹峰小尖’,直接倒在地上,袖口擦了擦杯底,似乎是怕这茶坏了自己带来的好酒,舀上一杯就递了过去。 男人无奈苦笑,却也没有制止,就这么静静看着,等段飞将酒递过来,他再接过,一饮而尽,结果眉头一皱,竟是山下最常见的高粱酒,亏他还期待了半天,感情还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皱什么眉呀,我这酒可不差,山下酒旗招子的正宗家酿。” 男人似乎很懂这位老友,笑道:“佳酿?家里自个儿酿的?” 段飞一脸坏笑,自己也盛了一杯,大口喝了起来。 赵扬感慨道:“一百多年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儿?” “爽快!向你借个人。” “没有。” 段飞一愣,睁眼问道:“我还没问是谁呢?” “没有,就是没有。” 这回换这位灵溪宗的宗主来了脾气,起身质问道:“好你个赵秃子,我难得登一趟门,求你办事,你就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赵扬摇摇头:“不是不给,是你要的我这儿真没有。” 段飞凑了过去,挑眉问道:“你知道我要的是谁?” “还能是谁,整个云海宗除了那小子,还有谁能入你法眼?” 段飞坐下,见男人不像是在说慌,皱眉问道:“他不在这儿?” 赵扬饮了一杯,咂咂嘴,这味儿还真难适应。 “一个月前就走了,留下一堆事儿,可忙死我了。” 段飞揉起了眉心,有些头疼了,在规矩之内,又能帮得上忙的他也就想到这一个,结果还扑了个空。 “是有别家捷足先登了?” 段飞觉得是有人布了局,又提前抽掉了可用的子,将路彻底给堵死了。 赵扬见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觉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哪来那么多的局,那人刚顶了个书院六先生的名头,明里暗里的就算要出手也会先掂量一下,毕竟咱们那位老先生要真发起怒来,不要说一个北洲了,整个浩然天下都要抖三抖。” 段飞想想似乎确实如此,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 赵扬给好友倒上一杯,沉声说道:“他在绿柳庄呆了三年,修为肯定今非昔比,规矩内的高手,又有几个有把握能杀的,不过是送人头罢了。” 段飞举起杯子,思量了一下,还是喝了下去,随即眼神一变,挣扎着捂住了肚子。 “这酒!” 话还没说完,段飞的脑袋就重重磕在了石桌上,身子微微抖动。 赵扬仿佛没有看见,将酒重新换成了茶,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一年前,宗里来了个道人,我就是不说,你也该猜到了,不错正是道家的三掌教。呵呵,这位惟恐天下不乱的道家老三被从劫境中放了出来,我见到他时就知道会有大事发生。道家祖师收徒:一武二文三胡闹,你也知道,摊上这位,就别想太平。他给我指了条明路,我答应了,也就促成了如今的局面,至于最后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我这人脾气犟,你也知道,不想干的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去干;但要是遇上想干的事,那么就算啥好处没有都会去拼命。那位三掌教摸清了我的命门,就与我打了个赌,老子也是压上了身家性命,就图个一本万利了。” 说完,男人又用筷子戳了戳面前趴着的好友,关心地问道:“要真撑不住了就去茅房,别污了我这地方。” 段飞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摆手说道: “没事儿,看来是这酒放的时间太长,有些走味儿了。” 男人撇了撇嘴,无奈道:“有时真搞不懂你这人的癖好,明明都是个活了几百年的仙人了,却还总爱体验一下凡人的躯体,吃坏肚子很好玩吗?” 段飞捂住肚子一下站起,跌跌撞撞地就跑出了凉亭。 “茅房在哪?” 赵扬指了指山脚:“有点儿远,跑下去大概大半个时辰。” 段飞直接骂道:“我去你大爷的,这么大的宗门连茅房都懒得多修几间吗?” 男人耸耸肩:“你见过仙人没事跑人头顶上拉屎的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最后一战前夜 第三百四十一章最后一战前夜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最后一个夜晚上,所有人都没睡,聚在城头,看着北方漆黑的夜幕,神色凝重。明日就是最后一战,是生是死,全看天意。 不归城顶住压力,撑到援军到来,则胜;反之,城破人亡,生灵涂炭,则败。 徐南夏身形笔直地站在城头,右手紧握大旗,无风,少了些许气势,可整个人气息内敛,如一柄静等出鞘的利剑,积蓄着力量。 他看向一旁伤势还未痊愈的老者,轻声说道:“齐老,夜里凉,您还是回去吧。” 老人脸色有些苍白,一直陪伴着的牛角大弓也不见了,换了一张较为结实的马弓,闻言摇了摇头:“齐国栋年纪虽然大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一口气杀几个蛮子还是没问题的,世子殿下无需担心,若是明日老夫拖了后腿,再将我撤下不迟。” 见老人如此坚持,徐南夏也不再多言,眼睛一闭一睁,便就默默记下了。生于权贵世家也非事事顺心,徐南夏自记事起,见得最多的就是杀与被杀,府里的丫鬟、仆从隔三差五的失踪,父亲说是手脚不干净给辞了,可他其实知道,那些人应该是都死了。一仆不侍二主,浅显易懂的道理,可那些人偏偏看不明白,非要当那舍身取义的‘烈士’,人心难测,到头来还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从小到大,老人救过他的次数数不胜数,有些知道、记得,有些不知道,没法记。但无论如何,老人对他都是有着莫大恩情,可以说没有眼前这位前朝老将,就没有他徐南夏如今的世子身份。 徐南夏希望老人能一直陪他走下去,直至见证他最辉煌的时刻。 城头另一处,两个北洲的青年才俊今晚都罕见的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杀气凛然,眼中早已带着死志。一个不可能退,另一个则愿意陪他不退,就算两人将来都有大好前途,但如今却选择走这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险路,不为别的,只为‘知己’二字。 巴图站在城门口,双手拄着巨剑,目光如炬,全身碎裂的铠甲已经完好如初,明日他将打头阵,搅乱对方攻城的阵型。汉子有些想笑,这等天大的‘好事’终于通过抓阄的方式落在了他的头上,以往蛮子来的不多,杀了这么些年功劳也不见涨,这下好了,打完这一仗,等城主回来,少说也要封他的骁骑校尉当当,也算对得起老头子当初的交待了。 城中,少年坐在桌上,神色疲惫,体内储存的真气已经所剩无几,不过见小丫头趴在怀里一脸关心的模样,他还是努力挤出个不算难看的笑脸。 “明天,他们要是守不住了,我就背着你跑。” 苏三十三凑到叶凡耳边,小声说道。她知道,明天天一亮,少年体内的真气就会消耗殆尽,到时他就基本成了‘废人’,不要说拿剑上战场了,站起来都会很吃力,而恢复真气又需要时间,要是城头的守军撑不住,敌方大军杀进来,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叶凡无奈苦笑,想像往常一样去敲她的头,结果发现似乎举手都有些费力,想想还是算了。 “你要真有这本事,那就去城头把受了伤的士兵给搬回来,能救一个算一个。” 女孩撇撇嘴,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说到底这场战争还是人族内部自己的矛盾,要是她出手干预,非但讨不了好,还会暴露身份,到时那群小心眼的家伙没完没了的追究起来,她就没办法好好陪在少年身边了。 街角,有道人影缓缓走来,叶凡有些头疼,这女人怎么偏偏这时来了,难不成还是为了拜师的事? 赵仪荣走到少年身前,正儿八经地施了个万福,仪态万千。少年眼神微动,月色照耀下,女子竟换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绝美的脸上也描了眼影,画了淡妆,本就倾国倾城的面容此刻更添了几分魅惑,叶凡甚至能听到周围侍卫悄悄咽口水的声音,确实是个红颜祸水。 “好看吗?”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女子便有些羞涩,低声问道。 叶凡下意识地点点,的确是被惊艳了一把,没想到这女人穿上女装,对男人的杀伤力居然如此之大,他如今似乎有些明白那位玩世不恭的世子殿下为何要穷追不舍了。 “怎么突然穿成这样,女汉子当腻了,想换回大家闺秀了?” 叶凡本想调笑了两句,缓和一下气氛。 赵仪荣微微一笑,少年有些恍惚,只觉得‘花容月貌’四字早已不只存于书中。 “只是觉得明日若是要死,就该以最真实的模样死去。” 叶凡笑道:“你这么好看,那群蛮子可舍不得杀你。” 本是夸赞之语,可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容悲怆,随即又抬头看向少年问道:“你知道你最让我好奇的是什么?” 叶凡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笑道:“英俊不凡的脸?” 女子没有笑,反而眼神温柔道:“不是深不可测的修为,也不是临危不乱的气度。而是因为你总能乐观的看待眼前危机,即使兵临城下,大难临头,我都没有从你眼中看不到一丝恐惧,就好像天大的灾难你自信都能撑过去一样,很好看,也很让人安心。” 叶凡有些脸红,被一个好看的女人如此直白地夸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干笑了两声,自嘲道:“过奖过奖,其实我心里也怕得紧,只是觉得人人都往后退的话,就没人敢往前走了,我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后边的一堆人瞧着,不能退,也不敢退而已。” “啪!” 话音刚落,叶凡突感后背被人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现在可没什么真气护体,所以女子这一掌确实打疼他了。 赵仪荣抽了抽鼻子,一副阴谋得逞的娇俏模样,在少年惊诧地眼神中指着他的鼻子没好气地说道: “早知道你是装的了,还跟老娘摆谱,别以为老娘那么好糊弄,欲擒故纵的把戏老娘见多了,安心在这儿坐着,明天我擒龙帮会罩着你的。” 女子说完,便又大摇大摆地走了,结果也不知是不是穿不惯这长裙,拐弯时险些绊倒,稳住身形后干脆一把提了起来,咋咋呼呼地跑了,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 叶凡低头看了看苏丫头,后者则一脸坏笑。 叶凡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在【观海境】看的不是女子的心海,不然就是再花十年,我觉得也未必能看懂。”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决战 第三百四十二章大决战 第四日清晨,不归城上空的金光已经开始若隐若现,叶凡虽极力想要多维持片刻,可它最终还是无奈彻底失去了光泽。 负责巡视的蛮族轻骑很快就发现了异样,第一时间将消息送了回去。 中军大帐内,塔木汗听着手下的报告,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心中的底线是十日,若是那个结界持续时间超过十日,那么算上此次带来的粮草,即使他再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退兵。却没想到对方只坚持了三日就彻底失去了这层庇护,可谓天助我也。 “传令下去,将所有酒肉都拿出来,让勇士们吃饱喝足,今日,我们就改写草原的历史,入驻这号称铜墙铁壁的不归城!”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部落首领们闻言顿时一下来了精神,各个磨拳擦掌,迫不急待。 “大王,让我来做先锋,保证在午饭前拿下不归城。” 灰熊部落首领顿伯尔主动请缨,他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证名自己的价值。 “不!还是让我们角马部落来做先锋吧,我的部落勇士有最快的脚力,能追上奔驰的骏马,一定能最快攻下这座城池献给大王。” 其他部落首领闻言也纷纷主动请战,争抢先锋的位置,谁都想成为这草原的第一人,为自己的部落赢得荣誉。 塔木汗哈哈大笑,心情大好,压了压手,笑道:“我忠诚的首领们,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们的勇气,可我还是要再问一句,为什么非要有先锋呢?” 塔木汗指着不归城的方向,大声说道:“那座城已经失去了它坚固的外壳,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块肥美的大肉,你们何必要再畏惧。四天前,它就已经是樯橹之末,现在也强不到哪去。今天这一战,没有先锋,没有策应,没有后卫,所有人都一起上!谁第一个打进城主府,将我们草原的旗帜插上去,我就将不归城赐给他,再送他一千头牛和一千头羊,女人、财宝,要多少给多少。” 众首领呆立当场,随之而来的是眼中难以掩饰的贪婪和狂热,浑身不住的颤抖,宛如即将挣脱牢笼的野兽。 塔木汗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去吧,我草原的勇士,去杀戮,去掠夺,去赢取属于你们的荣耀。弓已拉满,箭已上弦,去让那群只会躲在石头后面的中原人看看,谁才是最强壮的民族!” “吼!” 中帐能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所有部落首领都争先恐后的跑了出去,开始呼唤各自部落的人马,准备发起这三万人一同冲锋的大决战。 等众人离去,塔木汗嘴角划过一丝弧度,他曾犯了个错,那就是低估了中原人的顽强和狡诈,不过在今日,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和意志都将被彻底摧毁,或许用不着等到中午,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能坐在城主府里安心地享用中原的早餐了。 王座之后,面无血色的少年静静站立,整个人安静地有些诡异,完全没了平日里的躁动不安,气息内敛,仿佛完全换了个人,除了眼神依旧空洞、无情。 塔木汗走到儿子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眼含笑意,感觉这小子像是一下成长了许多,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成长为了一个性子有些古怪的孩子,虽然依旧让人捉摸不透,但至少懂得控制住自身的那份杀欲了。 始终绷紧的弦与始终松弛的弦都构不成威胁,塔木汗需要的是像现在这样,能自由控制自身戾气的怪物,这样的他要么安安静静,要么……摧枯拉朽。 “想出去玩会儿吗?”男人轻声问了一句。 少年不为所动,似乎没有听到。 塔木汗轻叹了一声:“那就陪我先看场戏吧,等什么时候想玩了,就自己去吧。” 少年木讷地跟着父亲走出了大帐,清晨的阳光照射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也一下失去了暖意,透着森然。 —————— 城门处,巴图拄剑而立,闭目养神,身后是三百长枪手,堵住损毁的城门,城头上,仅剩下的一百长弓手也全都屏息凝神,时刻望着北方,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下。 其余三座城门的民兵也全部都集中到了北门,所有人都知道,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候,躲哪儿都没用,不如放手一搏,就算死也死得爷们些。 突然,巴图睁开双眼,面色凝重。 大地开始微微震动,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咆哮声呐喊声汇聚成浪潮,所有蛮族士兵仿佛都疯了一般,牟足了劲儿往前冲。相互拉扯推搡,跑得慢的还会被同伴拉到后边,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分不清哪个部落和哪个部落了,毫无阵型可言,唯一剩下的就是疯狂的杀戮之心。 徐南夏面沉如水,紧握手中的大旗。看来对方是不想再和他们玩了,决定一战定胜负,这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积攒了三日杀气的蛮族士兵,此刻化身虎狼之师,士气高涨到了顶峰,加上破城后的巨大诱惑,他们的眼中已经存不下多少理智了。 九百米!众人呼吸急促。 八百米!心跳加速。 七百米!汗如雨下。 大军越逼越近,已经有人开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了,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大军,想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城上城下许多人前一个月还在街上做买卖,此刻却要拿起刀剑与人拼命,没有吓得掉头就跑已是下了莫大决心。 终于,三百米,当蛮子大军达到弓弩最大射程范围时,徐南夏果断下令放箭,近百支羽箭齐刷刷地射出,箭头上还都点了火。 随着一支支火箭落在地里,掩埋在下边的火油灌瞬间被点燃,只见大片火光拔地而起,不到片刻,城门前就化成了一片火海。 可惜众人还未来得及高兴,那些浑身着火的蛮族士兵就嚎叫着冲了上来,一个个宛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宣示着末日的来临。 第三百四十三章 四来见五 第三百四十三章四来见五 巴图握紧手中巨剑,前方皮肉烧灼的味道清晰可闻,定睛凝神,当即一道百尺剑气横扫而出,血溅如泉涌,腰斩者不计其数。 可也仅阻挡了片刻,前赴后继的死士便有一拥而上,眨眼间就冲到了城门前,巴图挥剑斩杀,身后士兵也纷纷举枪刺穿,人数密集,往往一枪上去,就能连刺二三个。短短几息时间,汉子身上的铠甲就染成了鲜红,士兵们手中的长枪也满是血水,油滑难握,干脆舍了,拔刀冲进人群,左砍右劈,随即又很快沉寂下去。 “第二队,上!” 命令下达,又是一排枪士挺身而出,继续做着第一队做的事情,举枪、穿刺,近身后便拔刀冲入,一波接着一波,没人后退,更没半句废话。 巴图奋力地挥舞着手中巨剑,不知砸碎了多少蛮子的脑袋,可敌人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他们似乎全没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刀剑拼命地往前招呼。巴图劈开一人,身上不觉一沉,竟是被人缠住,蛮子们见状顿时抓住时机,纷纷跳到了汉子身上,试图用人数上的优势将他压倒。 巴图一声怒吼,真气爆发,将人群震飞,正欲砍出第二道剑气,一抹寒光便急速砍来。巴图架剑格挡,火星四溅,来人同样壮比小山,力大如牛,一柄钢刀使得虎虎生风。 顿伯尔眼神狂暴,目露凶光,猛然发力,巴图脚下的地面瞬间就陷入了半寸。 “这回,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巴图眉头一皱,短暂疏忽,就有大批蛮子攻入了城内,开始与守城的士兵混战到一块儿。 一名蛮子士兵挥舞长刀,正兴奋地朝城主府方向奔去,谁知刚到街口,就觉胸口一寒,还未来得急发出惨叫,枪刃一转,他就立马没了生息。 陈飞月收起银枪,向周围士兵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立马散去,守住街道各处要口,绝不能放这群蛮子攻入城内。 城头处,徐南夏早已加入战局,他一边守住登楼入口,一边命令士兵将所有能用的火油全都从城头处扔下去。三万大军攻城,虽然气势惊人,可也存在弊端,那就是城门只有一处,不可能同时容纳所有人,所以城墙底下一定会聚集大量士兵,形成拥堵,加上蛮族士兵穿的大都是易燃的兽皮绒帽,大火烧起,顿时迅速蔓延,城墙下死伤无数,哀嚎不断。 天空中呼啸声响起,徐南夏抬头望去,只见数枚巨石落下,心中大惊,对方竟然不顾同伴安危,毫不犹豫地用出了这不分敌我的攻城杀器。 好在此时数道流光划过半空,将这些巨石一一击碎,徐南夏转头望去,老人站在至高处,手握长弓,目光如炬,虽不知能挡住几轮,但发誓在死前绝不让一枚巨石落入城内。 齐老射箭的时机把握的极为巧妙,恰好是对方巨石接近却还未到城墙上空的一段距离,如此一来,被击落的碎石落下时还会砸倒大片底下的蛮族士兵,手段高明。 落在后方的弩手似乎察觉到老人是个麻烦,冲到射成范围后便拉弓齐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风墙扬起,将射来的弩箭尽数击落。 沈聪手中纸扇接连挥舞,凝聚真气的风刃迅速飞出,片刻间将这些弩手纷纷斩杀。 城门处打的异常激烈,后方,叶凡端坐在原处,面色苍白,紧闭双目,正以特殊手段努力回复耗尽的真气,此时他各处气海窍穴都是极为脆弱的,受不得半点影响。这种方法虽有饮鸩止渴的危险,但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撑到日落。 周围,除了十几名不归城的护卫外,还有擒龙帮的几位帮众,所有人都紧握各自手中的兵刃,警惕地看向四周。 蓦然,街角传来一声大喊:“东街失守了,蛮子攻进来了。” 众人一惊,寻声望去,果然看见一群浑身是血的蛮族士兵冲了过来,各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 不归城的护卫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与之交战。擒龙帮的帮众也不甘示弱,都是刀口添血的,谁怕谁啊,大叫着也立马冲进了战团,和蛮子们厮杀起来。 赵仪荣还是没穿昨晚那身惊为天人的女儿装扮,转而是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尽职尽责地守在祭坛前。 眼看前方蛮子越来越多,抵挡的众人渐渐不敌,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无法动弹的少年,把心一横,跑了过去,一把将叶凡背起。 “抓紧了,待会儿要是掉下来,老娘可没功夫回去救你。” 赵仪荣说完,便背着少年开始奔跑起来。 苏三十三背着竹筐,紧跟在后面。 叶凡闭着双眼,没有开口说话,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外拼命,能做只有尽快回复真气,否则也只会是个累赘。 赵仪荣毕竟也是走过几年江湖的‘老人’,身手矫健,即使身后背着一人也脚步灵活,闪转腾挪都游刃有余。街道两侧不断有蛮子冲杀而出,她都能一一闪避,出手击退。 时间一点点流逝,女子的喘息声渐渐加重,浑身上下香汗淋漓,可也始终没有将少年放下的打算,眼看四周出现的蛮子越来越多,就要将她逼入死角。 就在此时,战场处突现一道白光,自蛮族军阵内杀出,无视敌我,如一支离弦的飞箭,直逼城门。 四周火海似有所感,竟都纷纷让出道来,塔木克一跃而起,漫天火光便顺势跟上,在其身侧凝聚成形,一柄柄火焰长剑,于半空组成剑阵,光彩夺目,杀气逼人。 塔木克以火为媒,以气御剑,脚下一点,人便越过高高的城墙笔直冲入城内。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那曾将他一剑轰出城外的少年。 当初,少年剑气化海,蔚为壮观。 今日,他以火海作剑,同样势不可挡! 火焰剑阵俯冲而下,千柄飞剑炽热难耐,如炎魔灭世,眼看就要将少年所在的位置化为一片焦土。 女子已经绝望地闭上双眼,退无可退,难不成这回真要死在这儿了,感觉身后的传来的触感,一时间竟不觉得那么害怕了,似乎与他死在一起,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三年不见,你这家伙,已经落魄到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了吗?” 陡然,耳边话音响起,赵仪荣心头一惊,此时此地,还有其他人吗?她睁开眼,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身影,衣衫烈烈,不怒自威。不知为何,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就算是不曾见过世面的她也觉得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男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却给人睥睨天下的气势,如猛虎下山,似蛟龙入海。 他掌刀化剑,对天上袭来的万千飞剑不屑一顾,手一抬,氤氲水汽,百丈巨剑便从其掌中凝聚而出,自下而上,一扫而过,轻而易举地就劈开了眼前火海,可怜那杀气腾腾的人影,又再次被人一剑击飞出了城外! 第三百四十四章 谁最能打 第三百四十四章谁最能打? 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所有人,蛮族士兵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原本冲进城内的‘食亲者’又被一剑打了出来,漫天火海也顷刻间消失不见,一时有些混乱,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城头处,世子殿下与齐老同样一脸震惊,那切开火海的百丈剑芒可不是什么寻常武者所能施展的。齐老瞧得更是清楚,那剑虽是真气所化,但其中所蕴含的剑意竟不比任何剑修弱,甚至还隐隐约约还入了道,以水汽开火海,相生相克,道法自然。 众人都不知是来人是谁,又属于哪方阵营,只有那手持纸扇之人神色激动,浑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少主!” 沈聪看着远处的身影呢喃自语,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如此险境,众人能否存活还是未知之数,他与陈飞月早已打定主意会死守到底,可怎么也没料到,本该在云海宗潜心修炼的少宗主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陈飞月神色复杂,他选择跟随这位其实更多是对挚友的信任,骨子里还是将他当成了一个依靠宗门背景而嚣张跋扈的狠人,即使修为高深,但陈飞月对其还是敬畏多过忠诚。 赵天武会出现在这不仅其他人没有想到,就连叶凡也同样十分意外。 “这家伙不会是专门来追杀我的吧?”少年心中戚戚然地想到。 赵天武转身,目光冰冷,女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见对方抛来一物,叶凡伸手接住。 赵天武清冷地说道:“吃了它,尽快回复到巅峰状态,我不想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少年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枚丹药,他虽没吃过,看从其散发出的药香看也能猜出这药非比寻常。 叶凡没有迟疑,直接一口吞了下去,入胃便觉一阵温热,同时源源不断地真气开始涌出,直达各处窍穴,像是沐浴在温暖的泉水之中,无比舒坦。 赵天武见他竟毫不犹豫地就吃了下去,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如常,转身走向城外。 叶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好心提醒道:“城外可有三万大军,别大意,小心阴沟里翻了船。”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垃圾堆在一起还是垃圾,来再多也没用。” 叶凡无奈叹了口气,这人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当初敢一人战一城,今日就敢一人守一城,狂得没边了。 有个沉不住气的蛮子勇士受不了这压迫感,脑袋一热,提斧就砍了过来,结果还不到男人三米处,脑瓜就直接炸开了,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赵天武一步步走着,四周就不断有蛮族士兵被剑气开瓢,尸体躺了一地,原本疯狂的杀意此刻也全都变成了恐惧,他们根本没看见对方出手,同伴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脑瓜炸裂。战死并不可怕,莫名其妙的死才可怕。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后退,这一下简直捅了马蜂窝,一人退,众人退。 于是,站在城头上的人就瞧见了无比令人震撼的一幕,男子仅仅一人,闲庭信步地向前走着,前方数之不尽的蛮子就争相恐后地往后逃离开,偶有几个不要命地冲上去,还没近身就被狂乱的剑气切开了脑袋,等男人从城内慢慢走到城门口时,沿路已经留下了上百具尸体,更诡异的是无形之中,流淌着的血水好似都刻意避开了他,两侧鲜红,仅留男人脚下,始终干干净净。 城内,赵仪荣此时才缓过神来,看向少年,呢喃问道:“你朋友啊?” 叶凡无奈苦笑:“一个时刻都想杀我的人,怎么能当朋友,是对手才是。” 赵仪荣这下迷糊了,既然是对手,对方又怎么会出手相救呢? 叶凡没有多做解释,闭上眼,体会这丹药带来的神奇之处,真气果真在源源不断地恢复,远比自身修炼快了数倍,照此想下,应该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完全恢复了。 “但愿那家伙能撑够这半个时辰。” 城门口,赵天武缓缓走出,森然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千军万马,脸上并无多余神采,冷漠、淡然。 “残杀弱小的事情我已经没兴趣再玩了,叫你们中最能打的出来!”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狂妄,明明仅是一人,面对三万大军,那语气仿佛是在说:我不想欺负小朋友,叫你们大人出来。 “好大的口气,你算老几,先吃我一刀!” 人群中,一道魁梧的身影跳出,手中钢刀破开空气,重重砍下,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罡风已然刺耳。草原人信奉弱受强食的狼性原则,被人如此侮辱,怎会忍气吞声。 可令人震惊的是,赵天武看也没看这灰熊部落的首领,左手一抬,虎口稳稳接住刀刃,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汉子像是被人一下掐住了脖子,面色通红,扭了扭刀柄,却动弹不得。 赵天武缓缓转过头,皱眉问道:“最能打的是你吗?” 话音刚落,他五指微微发力,‘呯’的一声,精钢打造的战刀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捏成了碎片。赵天武再随意一拍,断裂的刀刃瞬间化作锋利的暗器,全数刺进了汉子的体内。 顿伯尔口吐鲜血,一下飞出十几米,看着扎进全身的利刃,脑袋一歪,当场暴毙。 “看来不是。”赵天武撇撇嘴,面无表情道。 蛮族士兵悚然,轻而易举就击杀了一名身经百战的部落首领,这种情况,以前似乎也发生过。 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人海竟不自觉让出一条宽阔大道,视线的尽头,是个坐在地上,面无血色的少年。 当初的草原之王就是带着他,攻陷一个又一个部落,所有违抗的首领都被当场开膛破肚,无论多么强壮,在这个怪物的手中都走不过一个回合。 少年木讷的脸庞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眼神空洞,此刻正看着自己的手掌发呆,似乎是在疑惑刚才自己的剑阵为什么会被轻易破开。 赵天武挑了挑眉,无视那无尽的人潮,主动向塔木克走去,居高临下,冷冷地问道:“你最能打?” 塔木克木然地抬起头,下一秒,两人之间顿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剑气,方圆百米,躲闪不及的人全部被剑气切碎。 第三百四十五章 至阴至柔的静之气 第三百四十五章至阴至柔的静之气 “轰轰轰!” 战场之上,两道人影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飞速交锋,拳脚相加,动不动就是百尺剑气纵横,蛮族士兵哪见过这阵势,一时间死伤无数,惊惧不已。他们没有死在冲锋的路上,反而被这两个不分敌我的怪物杀去了大半。 两人都是一流的高手,在密集的人群中开打,结果可想而知,威力之强,凡夫俗子仅是被波及就有生命危险,更不用说插手阻止了。 高台上,旗令官看着远处血流成河的场景面色惨白,那些可都是军中精锐啊,就这么被人砍瓜切菜般虐杀,不少还是死在自己人之手。那个嗜血残暴的‘食亲者’一旦开始发狂,谁也无法阻止。更令他惊恐的是,他们的草原之王,此时脸上并无任何不满,反而是在……笑? 塔木汗确实是在笑,因为他觉得此时自己的儿子应该是高兴的。草原的勇士都太过弱小,那孩子自小就失去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童年,无论是玩具还是玩伴,在他的手中都是无比脆弱,稍一触碰就变得支离破碎,难得遇上一个能全力戏耍的人,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就在旗令官满脸悲怆,数着又有多少草原勇士要被误杀时,他们的王终于开了口。 “下令,先把人撤走,只留中间的位置给他们打,我倒要看看,我的儿子与中原的武者谁更厉害。” 旗令官闻言大喜,他还真怕这位王会一直无动于衷的看着,草原勇士都十分重视军令,没有撤退的命令,他们就只能继续进攻,结果只怕会死得更多。 号角声响起,蛮族大军看到旗语,顿时如蒙大赦,如潮水般向两边散去。 “轰!” 塔木克如颗炮弹重重砸下,起身后随手抓住一个还没来得及逃跑的部落勇士,当作石头扔向空中。 赵天武一跃而下,掌刀劈出,那个可怜的倒霉蛋立马被一分二为,血洒当场。赵天武刚落地,迎面就是一拳砸来,凌厉的拳风使他微微皱眉,左手虚空画圆,将之挡开,反手一掌拍出,塔木克被击飞倒地,滑出数丈。 赵天武收招立定,面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多了一丝凝重。从刚才开始,这小子的身上就不知挨了自己多少掌,换做其他的武魄境高手早就重伤吐血了,但是他却似乎并无大碍,反而越战越勇,出招也越来越快,仿佛打不死一般。 城头上,守城将士见状纷纷拍手叫好,齐老反而面色凝重。只有与那蛮族小子真正交过手后才会明白,那种潜移默化的压迫感,一点一点将人逼往绝路。 眼看塔木克再次袭来,赵天武也收起轻视之心,双掌虚空划过,好似轻拍水波,一股玄之又玄的奇妙掌力在其身前构建。 塔木克真气凝聚,重重一拳砸去,却被一下弹开,像是触及到了某种屏障,无法攻破。 少年不信,双拳猛挥,每一拳都打的天崩地裂,地动山摇,隆隆声不断在人耳边回响,震得鼓膜都要溢出血来。两人脚下的地面寸寸塌陷,不足两米的间隙,每一招竟都是全力出手,掌风棉柔,拳劲霸道,残影无数,眨眼间就过了上百招,可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可怕的气浪一波接着一波向四周荡开,两人之间完全成了真空地带,任何生物都不得靠近。恐怖罡气不断碰撞,相互挤压,速度之快,隐约伴有雷光乍现。 赵天武面色沉着,目光闪动,像是默默计算着什么。 十息、九息……六息、五息……三息、二息……还差一点 就是现在,时机成熟,气息重叠! 静之气极致:【流水】! 观战的众人只觉赵天武身上好似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水汽升腾,下一刻,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 赵天武竟收起了右手,以单掌应对对方的拳路,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还真的全部挡下了,仅用一只手? 赵天武左手飞速舞动,看似杂乱无章,却每次都能在对方拳头打来的刹那将之弹开,所使之力还尽是巧劲,大大节省了自身体力消耗。 “齐老,他用的这是什么仙法,竟如此厉害,难不成是佛家所言的【金身不败】?”世子殿下出声问道。 齐老摇摇头,回答道:“恕老夫眼拙,看不出这等高明的手法。不过老夫曾听闻过这世上有一种名为‘上善若水’高境界,能将自身与对手的气息合二为一,事事料敌于先,占据主动。” 徐南夏闻言惊出了声:“将自身的气息与对手重叠,那岂不是说对方如何出招他都能提前感知吗?” 老人点点头:“只是这样的心境非一般人所能达到,能练成的也不过两种人。要么天性纯良,不沾一丝仇恶,如镜如水;另外一种就是经历过无数磨难,生死坦然处之,无惧无畏。无论哪一种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中翘楚。” 谈话间,城下战局又立马有了转变,赵天武心念一动,感知到了对手的破绽,再挡住最后递来的一拳时,他又立马变掌推为肘击,接住对方打来的第二拳,一来一回间,塔木克中门大开,赵天武抓住时机,一直闲置的右手猛然发力,弓步一掌,正中对方胸口,再虚空一绕,柔中带刚,寸劲发力! “轰!” 塔木克的后背瞬间弯曲,一道肉眼可见的恐怖劲力从其胸口打入,后背蹿出,惊世骇俗。 始终面色木然,不为所动的少年身子猛得一僵,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深深塌陷,下一秒呕出大口鲜血,向后倒飞出去。 赵天武深吸一口气,这一掌震碎了心脉,算是没救了。 可也就在此时,赵天武面色一沉,罡气护住全身,少年倒飞的同时竟还能调整身躯,以掌化刀,凌空斩出一道百米长的霸道剑气。 赵天武毫无防备,躲闪不及被直接命中。 两道身影就此一南一北迅速分开,一个重重砸进不归城的城墙里,另一个则落到了己方军阵的人堆处。 第三百四十六章 至刚至猛的动之气 第三百四十六章至刚至猛的动之气 战场瞬间变得一片死寂,两边人马都看向各自的阵营方向,大气都不敢喘。 不归城的墙角处,烟尘散去,赵天武从乱石堆中走出,拍了拍身上的衣衫,看向北方,眼中战意高涨。 “没想到北洲又出个厉害的人物,有意思,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一个月前,赵天武从父亲那得知这里会发生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问他愿不愿来,有架打,有香火情可赚,对他对云海宗都大有益处。原本赵天武是没兴趣的,北洲十人榜的前三都去了别洲历练,他要想再打个痛快,那就只有找那些资历较老的山门前辈了。其实以他目前的修为,就算是一宗之主,能打赢他的也没几个,可惜父亲不让,说那样太欺负人,云海宗每年还需这些大小宗门孝敬,不能这么快就拆了人家的招牌,所以,三年来,赵天武一直都很无聊。 那个唯一能让他尽兴的小子又突然躲了起来,无聊的人只能干无聊的事,当然最让赵天武下定决心来这的是与父亲道别时他说的一句话,短短六个字,却引起了他浓厚兴趣: “小心点,别死了。” 赵天武当时听完只觉得好笑,这北洲敢杀他的,又能杀他的有几人?底蕴雄厚,有背景的要看云海宗的面子,没背景的又达到不到他出手的高度,可谓高手寂寞。 今天倒是有趣,不但见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臭小子,居然又碰上个‘打不死’的小蛮子。 “看来,以后不会太无趣了。” 赵天武嘴角噙着笑意,一步步向北方大营走去,区区三万凡人而已,云海宗全宗上下的修行者都不止这个数,何惧之有? 另一边,北方大营,塔木汗从高台上走下,看着浑身是血的儿子,微微一笑。这血当然不是他的,而是冲撞进来时撞碎了几个躲闪不及的倒霉蛋,足见威力之强。 塔木克扭动了一下脖子,胸前塌陷的肋骨开始缓缓复原,神情依旧木讷,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仅保留着杀戮的本能。 塔木汗来到儿子身旁,替他将破碎的衣服扯下,露出健硕的肌肉,各处被剑气切开的伤口也已尽数愈合。塔木汗一点一点替儿子擦拭满身的血迹,笑问道: “玩得开心吗?” 少年没有回答,空洞的眼神仅是望着南方。 塔木汗擦完血迹,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开心的话,就继续去玩吧,不用留手,拿出你全部的力量,让那个中原武者看看,凡人与神人之间,是存在绝对的差距的。” 塔木克脖子略微抽搐了一下,看着像是在点头。 男人露出欣慰的笑容,目送儿子远去,他知道自己这儿子并未真是不死之身,同样存在弱点,小时候就险些夭折,好在他阴错阳差才给救了回来。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默默训练着他,直到他将这弱点完全克服。 战场中央,向前交手的两人再次面对着面,彼此的杀气早已按捺不住。 赵天武看了一眼对方完好无损的胸口,好奇地问道:“我明明震碎了你的左心室,为什么你还能活着?难不成心脏是长在右边?” 塔木克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放低身姿,摆开进攻的架势。 赵天武皱了皱眉,随即释然,笑道:“确实,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可说的,这一次我就打碎你的右心室,看你还能不能活?” 大战再次燃起,两人身似魅影,幻影重重,飞速交战到一起。 赵天武双掌如电,来回出招,一改先前的保守姿态,打得是雷霆凶猛。 塔木克却仿佛换了性子,且战且退,不断后撤,身形甚至有些狼狈。 又是几十个回合的交锋,赵天武抓住空挡一剑斩除,劈盾裂甲,对方竟直接来了一招空手入白刃,徒手接住这百尺剑气,轰然震散。 赵天武不退反进,欺身而上,贴脸而攻,打的塔木汗节节败退。 此时,不归城的城头上,众人见状纷纷拍手叫好,显然觉得对方已是樯橹之末,蹦跶不了多久了。唯有几个两武之人看出,塔木克这是有意为之,通过不断改变位置,避免再次被赵天武抓住气息,从死斗变为了游击。 “那小子学东西很快,要是无法速战速决,一旦陷入长久战,会对我们很不利。”齐老忧心忡忡道。 其余几人也看出了问题,别的不说,光是先前两人最后一招的互换,就让人咋舌。看似赵天武占了便宜,伤人更重,可塔木克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将只见过一次的掌刀施展出来,才更令人匪夷所思。 赵天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眼神微动。 “他是在学习我的招式路数。” 赵天武猛然停下动作,令人意外的是塔木克也一同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没有再急着动手。 赵天武笑了,双掌于半空轻柔划过,施展得正是灵溪宗的上层秘术【明镜止水】,构建出无懈可击的防御圈,挡在身前,能应对接下来的所有攻击。 而让城头众人目瞪口呆的是,塔木克居然也开始有样学样,放空自身,散去一身霸道罡气,手臂凌空挥舞,模仿起来。 两人同时构建了防御圈,这还怎么打? 就在几人心生疑惑时,赵天武竟突然变招,贴身捶打。塔木克不为所动,竟真只靠这几手模仿的【明镜止水】就给挡了下来。 赵天武眼神微动,虽只学了点皮毛,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明镜止水】就施展出来,早已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不过赵天武随即嘴角微扬:“可惜,对上了我,你用这招可是会害死你的!” 话音刚落,赵天武右臂五指猛然并拢,众人只觉心头一沉,远远望去,好似有五座大山在赵天武头顶处浮现。 每一指便代表一座,五指齐出,五岳临顶! 动之气极致:【高山】! 下一刻,赵天武单掌刺出,一本贯手! 塔木克还想施展防御将之化解,可那薄薄的一层水汽如何能够抵挡得住这巍峨大山,还是一连五座,世间至刚至猛,无异于此。 北方的蛮族大营只觉迎面一阵飓风袭来,贯穿三军,笔直得冲过,罡风凛冽,杀气更是无人能挡。 等众人回过神来,抬首望去,胜负已然分出。 赵天武缓缓抽出手臂,指尖滴血,面无表情。 塔木克呆立当场,整个右胸都被直接洞穿,内脏与肋骨更是清晰可见。 此等伤势,定会一命呜呼。 第三百四十七章 序列之六 第三百四十七章序列之六 风舞国,黄沙郡城,自从有了一条来历不明的黑蛟坐镇,数年来风调雨顺,本是荒芜之地也渐渐多了些许绿意,城中百姓从此以后再也无需每日起早,爬上爬下的收集水汽了。 城外多了一条护城河,里边儿养了不少喜食血肉的小鱼,说是城主喜好,外人若是不注意,掉了下去,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会被啃食的渣都不剩。 好在玩归玩,城主大人还知轻重,未避免伤及无辜,亲自在桥前立了块牌子,煞有介事地写道:水下有重宝,属我黄沙郡所有,外人不得擅自入水,否则后果自负。 只是让黄沙郡百姓不明白的是,城主大人明明立了牌子告诫,可每年‘淹死’在这河里的外乡人还是不计其数,难不成都看不懂字? 城主府内,爱吃糖葫芦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可口味还是没变,依旧每天一支糖葫芦,风雨不改。 江湖深半躺在垫子上,美滋滋地吃着手中的糖葫芦,还调皮地将籽吐进前方正在写字的儒生笔罐里,玩得不亦乐乎。 儒生也不气恼,始终和颜悦色,专心致志,哪怕如今是做了城主大人名义上的‘参谋’,身居高位,可衣着依旧简单朴素,甚至比城内一些小官吏都不如。 男人给自己这一世取名【佐道】,‘旁门左道’的意思,不过多了一丝人味儿。 练完一页,他提起后满意瞧了瞧,感觉还行,便放到一旁。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已凉,但男人却喝得有滋有味。 十年寒窗苦读,人间多是像他这样的读书人。 佐道抬起头,见垫子上的少年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笑道:“你要真闲的发慌,就再去皇宫里闹上一闹,正好多讨要些银钱,城内如今正在建设,多得是要花银子的地方。” 江湖神撇撇嘴,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整个人就趴着不动了,脑袋埋在柔软的垫子内,嗡声说道:“打秋风的事偶尔干干就好,要是真给那老东西逼急了,告到山上去,我这黄沙郡城主还当不当了。”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位一国之君气量属实小了些,当初黄沙郡是块不毛之地,无人愿来,不要说粮饷支援了,每年税收倒是一分不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百姓日子蒸蒸日上,他又打起了歪心思,想来摘这桃子,不是讨打是什么。 好在如今眼前的少年脾气收敛了许多,没有将那进犯的五千大军杀得一点不剩,骑着蛟龙在天上威风了一圈,就把人给吓退了。 江湖深偏过脑袋,眼神有些异样地问道:“听说道家老三被从劫境内放出来了,他没找过你?” 男人将练字用的纸张笔墨收起,笑问道:“他找我干嘛,嫌我害他害得还不够惨?” 江湖深一下从榻上爬起,静静看着男人,片刻之后无奈叹了口气:“还以为他出来以后第一个找得会是你?没意思。” 佐道笑骂道:“你就这么盼我死啊。” 江湖深扭头反问道:“你会死吗?” 男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死哪是一件容易的事。” 江湖深不再说话,十人之中就这位情况特殊,游离天道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想死死不了,想活却又活不成,可谓生死两难,处境尴尬。 “说到底你与那位道家老三都是一个性子,总爱背地里的阴人,用的法子也都狠毒的紧,杀人还要诛心啊。” 男人笑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不过以那位的性子确实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就算明里不会找我算账,也定会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暗中使绊子,说什么是为了浩然天下,说到底不还是自己图个乐子。” 江湖深皱眉问道:“这么说,这次的局他也会搅和进来喽?” “不会亲自出手,但肯定会找个替死鬼。” 江湖深了然,确实符合那人一贯的风格,好事坏事都做得不留痕迹,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说到底还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他可谁也没逼。 想到这,江湖深不免有些担忧,问道:“你把那东西一个人留在那,不怕它像【庸医】一样莫名其妙的挂了?” 男人沉声说道:“既然入了赌局,没点风险怎么成。况且,以它的实力,你还怕它会输?” 江湖深低头沉思,回忆过往,不禁打了个激灵。确实,那东西虽然排名比较靠后,但单论战力而言,即使是前三的几位大人碰上,也明确表示不得不认真应对。 【庸医】虽然修为不行,可他脑袋里稀奇古怪的想法确实十分有趣,竟然造了一个十分不得了的怪物出来。 ———— 不归城这边,战场死一般的寂静。 赵天威不知何时倒在了城墙下,口吐鲜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仅是一个小小的疏忽,他在转身的刹那竟然被对方偷袭重伤! 而在远处,胸膛被洞穿,本该彻底死去的少年却依旧笔直地站着,不仅如此,他全身上下的伤口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少年一步步走来,神色木讷,眼中依旧没有任何神采,注定为杀戮而生,存在的意义也仅是为了消灭所有的敌人。他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无惧无畏,无情无义。他舍弃了所有,吞噬了所有,只留下最纯粹,最危险的本能。 他融合了人族、妖族、魔族三方血脉,同时又舍弃了人族的软弱、妖族的愚蠢以及魔族的欲望,具备最完美的学习能力,恢复能力和攻防能力,不知疲惫,不知怜悯,能随时随地吸取天地灵气,化为己用,世间最完美的杀戮机器。 【十豪杰】序列之六,非妖非魔,半人半鬼!——【绝死绝命】! 赵天武挣扎起身,擦去嘴角血迹,死死盯着不远处走来的少年,咬牙切齿道:“你就真的打不死吗?” 他已经先后击碎打穿了塔木克两处要害,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不为所动,反而还趁机重创了他,这种感觉很不对劲,尤其是在赵天武发现,前后受了两次致命伤后,那小子的气息竟然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变越强了。 赵天武吐出一口淤血,嘴角扯了扯,这种一次次被打倒却又一次次还能站起的感觉,简直和那臭小子一样令人无语。 第三百四十八章 搏命打法 第三百四十八章搏命打法 塔木克慢慢走近,不到片刻时间,全身上下已再也找不到任何伤痕,光洁的上身比女子都要细腻,他微微扭动着脖子,似乎是唯一表达情绪的动作,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愤怒,或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赵天武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一凝,突然大声呵斥道:“给我退下!” 众人闻言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难不成是被打糊涂了,以为光凭一句话就能让对方乖乖撤退? 只有城头上的几人明白,赵天武这话并非是说给塔木克听的。纷纷看向另一侧,手持纸扇的男子收回刚要踏出的脚,直直定在原地,他又怎会不明白,这两人的厮杀根本没有外人插手的份,自己上去帮忙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甚至还会拖后腿。此时此刻,他从未如此痛恨弱小的自己,一个区区的北洲十人又有何用?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塔木克越走越近,脚下发力,慢走改为了疾跑,然后不断发力,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整个人竟直接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对手。 赵天威嘴角一扬:“来得正好!”当即也凝聚真气,冲了上去。 “轰!” 双方再次交锋到一起,拳脚相加,快如闪电,罡气碰撞更是有如天崩地裂,令人心惊胆寒。 赵天武气势如虹,双掌频频探出,斩开对手的护身罡气,五指更是如倒挂银钩,每每触及,便要带走对方身上一片血肉,丝毫没有受自身伤势影响,反而越战越勇。 交手百招之后,赵天武一个剑气横扫,对方竟不闪不避,徒手格挡。剑气斩进肉里,嵌入骨头,赵天武却猛得胸口一疼,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急速后退,调整态势。 对方竟然选择以伤换伤的打法! “这下麻烦了,那蛮族小子如果持续使用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会对赵天武很不利。” 果然正如齐老所言,接下来又是几次互换,赵天武身上的伤势开始不断加重,反观塔木克,每次受伤后都能快速复原,且气势不减反增,实属可怕,。 塔木克不给人喘息机会,接连发起快攻,赵天武同样持续反击,到了互攻不守的关键时刻,他也依旧选择强势互攻,哪怕最后以伤换伤,也绝不示弱。 徐南夏瞧着眉头深锁,有些不解,对齐老问道:“为什么赵天武还要继续这种搏命打法,对他太不利了。” 齐老抚着胡须解释道:“高手厮杀往往‘势’比‘技’更重要,大势所趋,有如排山倒海。一旦风向变了,再想挽回就需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赵天武哪怕明知这样会对自己不利,他也不能示弱。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本身应该也是个极有傲气的人,对手既然选择正面强攻,他又怎么能退呢。” 谈话间,战局情况瞬息万变,赵天武再次遭受重创,吐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他的掌刀也死死刺进了对方胸口,可结果还是一样,塔木克丝毫不怕,致命伤对他而言仿佛根本不存在。 赵天武心知不妙,正要抽回右手,塔木克却一把将之牢牢握住。赵天威眼神犀利,左手迅速抬起,掌刀深深刺进对方打来的手腕,嵌入筋骨,两人瞬间成了对峙之势。 赵天武尝试抽回自己的右手,但塔木克哪会放他轻易离开,嘴巴缓缓张开,幅度夸张,宛如狮子老虎,浓郁的灵气竟然开始在口中凝聚,无数光点汇聚成光球,散发出无比恐怖的死气。 赵天武大吃一惊,这种不要命的出招方式就算真能打出来,嘴巴以后也肯定是费了,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可塔木克浑然不在意,正因为他体制特殊,所以才能做到一些常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眼见死光即将凝聚完成,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被正面击中,哪怕他赵天武修为深厚也有生命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赵天武双足猛然发力,凌空一跃,右脚狠狠踢在塔木克身前,同时借助反力向后飞去。 与此同时,塔木克口中的灵弹也已蓄力完成,只听一声怒吼,一道横穿整个战场的巨大光柱从其口中喷射而出,赵天武倒飞途中躲闪不及被直接命中,身影迅速被光柱吞没。 “轰!” 耀眼的白光直接冲击在城墙上,使得整座北门都剧烈摇晃起来,威力竟恐怖如斯! 待到硝烟散尽,众人望去,顿时心惊肉跳,坚固的城墙被轰出一个大坑,赵天武浑身是血的靠坐在墙下,生死不知。 再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塔木克身体向前,脑袋却高高望着天空,后脑紧贴脊背,似乎是刚才的冲击将他的脖子震断了,可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错位声响起,塔木克的脑袋又缓缓立了起来,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下巴已经消失不见,血肉滴落,半截舌头耷拉着摇晃,宛如人间恶鬼。 “这家伙根本不是人!” 世子殿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手脚冰凉。交战至今,这人不知受了多少致命伤,身子早已被摧残的破破烂烂,可他就是不死,反而气势越发凶猛,就连云海宗的少主,北洲公认的强者都败下阵来,这还怎么打,难道真没人能赢了? 齐老叹了口气,他最深有体会,那面无血色的少年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测,这才几天,就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齐老自觉要是再与之交手,哪怕是年轻时的巅峰状态,恐怕也撑不过几个回合。 沈聪拳头紧握,五指深深嵌入肉里,受伤滴血犹不自知。他不相信少主竟然会败,而且败得如此憋屈,明明杀了那么多次,可对方就是不死,这根本不是武者间的较量,那东西也不该出现在这战场之上。 塔木克花了片刻时间复原自己的下巴,然后脚下一点,直接冲向城下,目标竟是还有些许气息的赵天武,显然是要赶尽杀绝。 众人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想要救援,可已然来不及,况且就算来得及,面对一个打不死,且实力惊人的怪物,他们又该如何取胜?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耳边陡然传来龙吟之声。随即便见一道无比巨大的龙形剑气从城内蜿蜒而出,直冲城外。 塔木克左手一抬,按住龙首,身形向后滑去,随即右手化掌为刀,轻轻一挥,刹那间龙首分离,漫天剑气顿时消散于无形。 众人看向城下,不觉神色激动。 城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位少年,一袭白衣,仙气飘飘,手中木剑,无锋无刃,却给人安心之感。 “说了那么大的话,结果不还是被人打成这副模样。” 叶凡低头看了一眼满身是伤的男人,眼神复杂道。 赵天武睁开一只眼,瞥了他一眼,冷冷道:“用得着你多管闲事,我本想趁他最后下杀手时再取他性命,现在全泡汤了。” 叶凡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赵天武直接拍开,然后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身上的伤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重,因为他在被白光击中的瞬间就用真气抵消掉了。 叶凡也没继续拆这家伙的台,能把赵天武逼到要弄计谋取胜,可见对方确实不好对付。 “还能打吗?”叶凡轻声问道。 赵天武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谁,这点小伤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叶凡点点头,手中木剑牢牢紧握,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死之身的弱点 第三百四十九章不死之身的弱点 双方大军此刻注意力都集中在城门处,原本的攻城厮杀也已经演变成了双方阵营的高手对决,所有人都清楚,败北的一方不仅会丢掉性命,而且对己方士气的打击也是致命的,尤其是不归城这边,本就处于劣势,要是再遭遇士气低落的打击,那么将再无取胜的机会。 蛮族大军这边,塔木汗老神自在地坐在高台上,眯着眼笑。他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不管对方来几个,结果都不会改变,倒是可以成为他儿子源源不断成长的食粮,被摸透榨干后再一口吃掉。 而不归城这边,则明显忧心忡忡。那蛮子少年的恐怖实力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更可怕的是这家伙的不死之身和不断学习的能力,当真无懈可击,这样的对手,城下那两位真有取胜的可能吗? 徐南夏并不清楚,齐老也同样不清楚。可陈飞月与沈聪知道,要是他们两个都无法取胜的话,那么这不归城里就没人能战胜这怪物了。 陈飞月看着城下并肩而立的两人,口中呢喃:“少主居然被逼到不得不与这小子联手,对方真强到如此地步了吗?” 沈聪陪伴赵天武的时间更长,所以看得更透彻些,他轻声说道:“少主不会与任何人联手,他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去战胜他选中的对手。” 果然,城下双方一经交手,众人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根本不是两方对决,而是三方大混战啊! 赵天武反手一道犀利剑气,横扫而过,塔木克单手挡住,叶凡趁机冲到身后,一剑刺死,却被对方灵巧闪过。 叶凡正欲再攻,突然背后发寒,立马撤离。赵天武紧随其后,掌刀从叶凡身前擦过,将塔木克击退。 叶凡大怒,转身质问道:“你刚才是打算连我一块儿刺穿是吗?” 赵天武面色如常道:“只能怪你自己站的位置不好,怨不得别人。” 叶凡气得脸色发青,怎么感觉和这家伙联手,危险反而更高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他的炮灰。 赵天武出手何其果决狠辣,一有机会,哪怕是连带叶凡一起都打算直接干掉。 叶凡心中戚然,原以为武城一战后这家伙会稍微变好些,结果还是一样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断。 叶凡也不傻傻地去冲了,而是选择游离在圈外,以剑气对敌,可惜并无太大成效,塔木克的身躯四周有罡气护体,一般的剑气根本无法伤到他。 “你是来玩儿的吗?光在外面转有什么用!” 赵天武用掌劲将塔木克逼退,朝着叶凡怒斥道。 叶凡嘴角抽搐,心道自己还不是被你给逼出来的,要是进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你背后捅刀子了。 想着,少年的怒气也是一下被激了出来,不管不顾了,抬手一指,云层破开就是剑如雨下,无尽剑气倾斜而下,噼里啪啦打个不停。 赵天武赶忙构建【明镜止水】的防御圈,将无尽剑气系数挡在身外,边挡还边忍不住转头骂道:“你个混蛋,会不会瞄准,我挡他的难道还要挡你的吗?” 叶凡撇撇嘴,不甘示弱地回击道:“你自己站得位置不好,怪得了谁。” 赵天武顿时气的浑身颤抖,真气爆发如潮涌。 城头上,众人看着场中边打边吵的两位实在有些无语,满头的黑线,果然指望这两人通力合作似乎有些困难,打起来也基本是各自为战,甚至还会相互干扰,还不如单打独斗来的划算。 叶凡一个走位疏忽被塔木克近身,眼看对方拳头袭来,叶凡自知硬拼不行,正要施展瞬身逃离,旁边却突然探出一只大手,将这一拳架开,同时出掌将之逼退。 塔木克身形后撤,以指为剑,抬手一挥,漫天剑气顿时涌现而出。 叶凡目光一凝,闪身到前方,木剑刺入地下,龙形剑阵环绕四周,护住两人,将这漫天剑气挡住。 塔木克身法如电直接冲进剑阵,无视那凌厉剑气,朝着少年面门就是一拳,赵天武抬手握住对方手腕,转身发力又立马将他给扔了出去。 双方拉开距离,一轮激烈交锋,叶凡和赵天武都微微有些喘息,而塔木克神色依旧,面无表情,连气息都始终平稳。 叶凡皱了皱眉:“这人难不成不用呼吸,没有心跳吗?” 赵天武沉声说道:“我先后打碎洞穿了他左右两个心房,他还是没死,你说他用不用心跳?” 叶凡闻言一愣:“当真?” 赵天武没好气道:“这种时候,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叶凡点点头,却又忽然觉得哪有些不对,细细回想,好处好想还挺多的,比如骗他去死或是下黑手。不对,叶凡晃晃脑袋,将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抛离,如今两人有了共同的敌人,不能再计较过去的恩恩怨怨。 叶凡微微眯起了双眼,如果真如赵天武所言,那么这蛮族小子至少是将【魔心诀】修炼到了第二重【催命】阶段,能借助天地灵气迅速修复自身伤势。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学到的,但只要还没有练到第三重,那么就还存在致命伤,而根据叶凡换来的修炼心法所言第三重至少是九境之后才可修炼。 想着,心湖之下,那漆黑的箱子内丝丝黑气流出。少年的瞳孔立马变得有些诡异,似星芒旋转,将对手牢牢锁定。 “致命要害有两处,一处在胸口,一处是脑袋。” 叶凡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又恢复如常。这双眼睛是他当初与箱内人做得第二个交易,舍弃了佛门【心眼】换来的,能帮他看清对手弱点所在,可惜时灵时不灵,叶凡三里内不断尝试,这才勉强能派上用处,可惜得知弱点也未必能够打中,打中了也未必有效。 就像现在这样,谁的胸口和脑袋不是弱点阿,这不跟没说一样嘛。 不过叶凡细细回想,又觉得有些不同,既然赵天武说先后打穿了对方两侧心房,那怎么会没用呢? 突然,叶凡像是明白了什么,再次开眼仔细观察,不禁恍然大悟。 “他的心脏能在左右两个心室之间来回移动,所以在快要被你打中时,他移动了要害。” 叶凡两次开眼发现塔木克的胸口要害位置不一,如此诡异,略做思量便明白了其中诡计。 赵天武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倒是没往这方面想,一个人的心脏竟然还能左右来回移动?不过看着眼前这个毫无情绪波动的‘人偶’他似乎是明白了。 本就是个傀儡,全身上下哪处不能动? “那怎么办?打脑袋更难得手,打胸口又不一定能打得准。” 叶凡微微一笑:“很简单,咱们两个人,左右两边一起打就行了。” 第三百五十章 三十息强攻 第三百五十章三十息强攻 赵天武心头一动,明白了叶凡话中意思,彼此眼神交汇,心中都已有了主意。 叶凡叮嘱道:“时机必须把握得当,同时出手,不能给他逃离的机会。” 赵天武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狰狞笑道:“还用得着你废话,要是敢拖我后退,到时就连你一块儿干掉。” 知道了对方是能打死的,赵天武可是心情澎湃的很,憋屈了这么久,终于有点盼头了。 叶凡无奈苦笑,随即神色一凛然,剑出如龙。 塔木克难得安静了许久,似乎就是在等两人商量对策,一动不动,体内剑意却越发浑厚,内敛深沉。 当叶凡一剑刺来,他抬手轻松挡下,赵天武紧随其后,塔木克看也没看,单手一挥,便将之弹开。 叶凡见状,木剑接连使出剑招,却也被其一一化解。 赵天武以掌化刀,霸道剑气斩下,塔木克脚下画圈,侧身一闪,剑锋紧贴鼻尖错过,反手一指,无尽剑气顿时汹涌而出,将赵天武击飞。 叶凡面色凝重,身形一闪,出现在塔木克身后,剑未递,迎面罡风袭来,便又再次消失不见,来到头顶,一剑落下,塔木克单手接住,手臂发力连人带剑一同扔飞。倒飞途中,叶凡又再次施展瞬身,出现在塔木克身前,剑指咽喉。塔木克似早有预料,单掌一抬,掌心如盾,稳稳接住。 赵天武趁势杀来,掌刀刺心,迅捷狠辣。 塔木克一动不动,脚下一踩,便是万千剑气四散而出,如莲花绽放,将两人同时击退。 叶凡和赵天武并未就此罢手,又继续发起攻势,剑气、罡气彼此不断交汇炸裂,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城头上,众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三人招式都已高出天际,方圆百米直接被剑气缠绕,不要说人了,就连脚下的碎石都被狂乱的剑气绞成了齑粉。 更恐怖的是,面对两人的联手夹击,那个草原少年居然自始自终都站在原地,以最简单的动作便挡去了两人的攻击。 又一连过了上百招,叶凡和赵天武的体力都消耗不少,暂时拉开了距离。塔木克没有继续追击,似乎还在回味先前的招式路数,仿佛感觉自己还有上升的空间,不急于解决这两个难得的‘玩伴’。 赵天武喘息重了些,身上有伤的他已经渐感吃力:“防得真是滴水不漏,一点机会都不给。” 叶凡同样感到棘手:“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把你的【明镜止水】掌握的这么透彻了,加上那凌厉的剑罡,攻防一体,确实很难对付。” 赵天武无语道:“我怎么有种像是在打你我影子的感觉。” 叶凡点点头,深有体会,眼前之人不但摸透了他们的招式路数,而且还加以结合利用,不要说赵天武了,就连他都有种自己在和自己打的错觉。 “怎么办,再这么下去,不要说找机会给他致命一击了,我们两的体力就会先被消耗光了。” 叶凡叹了口气,赵天武说得很对,同时面对他们两个联击,对方还游刃有余,且先前交手了那么多招,却一点都没受伤,更不用说还有那变态的恢复能力了。 叶凡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竟收起了自己的木剑,众人瞧着很是不解,剑仙不用剑,难不成还用拳头? 很不幸,他们确实猜对了。 只见少年摆出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拳架,浑身罡气凝聚,几乎化为实形,宛如一只下山猛虎,威势惊人。 赵天武见叶凡摆出这架势,顿时就笑了,随即目光一寒,扯去破损的衣衫,同样全身罡气炸裂,剑形出鞘。 记得当初在武城城头,面对号称固若金汤的【明镜止水】,少年同样是用自己的方式将之破除,今日再遇,为何不可一试。 “你如今状态,全力攻杀,能撑多久?”叶凡沉声问道。 赵天武想了想,没有再出口嘲讽,而是老实说道:“最多三十息,要是拖得再久,速度就会慢下来。” 叶凡点点头:“那就用这短短的三十息,分出胜负!” 机会只有一次,他俩也再无退路,整场战争的关键,可能就在这短短的三十息内! “【神征天武】!” “【月下猛虎】!” 两人同时发出怒吼,斗气直冲云霄! 下一秒,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见两道流光冲破空气,撕裂大地,直冲对手而去。 人未到,力先到! 塔木克迅速构建防御,但第一下冲击就让他不觉后退了两部,然后紧随而来的第二击又再度让他身形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力道之强,简直不可阻挡。 无形的屏障外,两道看不清的身影不断交错闪动,来回冲杀,仿佛是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只为追求极致的攻击,且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攻势也越来越猛。 塔木克双臂舞动如雷鞭,不断抵挡四面八方袭来的拳脚,可渐渐的,开始显得有些不支,原本一动不动的双脚变得有些凌乱,他试着弯曲双膝,放低重心来抵挡,可收效甚微,两人攻击的速度高过了他的适应速度,号称能弹开所有攻击的制空圈此刻也变不再那么圆润,渐渐扭曲。 十二息! 终于,塔木克的【明镜止水】承受不住连翻重创,轰然炸裂。草原少年脚下一蹬,剑气护住周身打算远遁重整态势,可两人又怎么会放他离开,立马缠了上去,拳掌相加,撕开剑幕,不断攻其要害。 塔木克自知无法逃离,干脆舍了其余部位,专心防御两处要害。背部、腹部、双足、都被不断重创,血如泉涌,可转瞬之间便又恢复如初。 十七息! 双方陷入了鏖战,塔木克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一直耗下去,真气汇聚双臂,也不进攻,全力防御,或许说在新一步成长前,他还无法攻击到如今的两人,只能被动防御。 二十息! 草原少年的防御依旧滴水不漏,不给两人任何机会。时间一点点流逝,赵天武的体力已经只够撑住最后的十息,若是还是没有办法突破,那么最后败北的一定会是他们。 二十五息!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目不转睛的望着战场,四周狂风呼啸,三人身影皆模糊不清,但气势却是节节攀升,宛如飞升夜空的烟火,随时都要炸裂开来。 二十八息! 叶凡与赵天武的皮肤已经开始溢血,高强度的猛攻不单对敌人是个威胁对自身同样如此,两人发出最后的怒吼,凝聚全身的力量,都打定主意,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攻破这无懈可击的防御。 二十九息! 就在众人几乎绝望之际,“咔嚓”一声脆响,在狂乱的疾风中却是如此清晰、刺耳。 塔木克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臂,一根骨刺突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他那坚不可摧的双臂,终于因承受不住高强度的负荷,断裂了! 狂风骤然一止,两道身形蓦然出现在面前。 一人五指并拢,弓步握拳。 一人平掌轻揉,收腰抬手。 几乎是同时,生死一瞬,被逼入绝境的草原少年眼中亮起银光,随即两道细如发丝的剑气就从瞳孔之中激射而出,杀意惊人,分筋断骨。 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剑气紧贴两人面颊划过,溅起血雾,此时此刻,他们二人竟谁也没有后退,眼中更无恐惧,有的只是浓浓战意,和对胜利的执着! 刹那,两人拳掌同时发力,一个刚猛,一个棉柔,双双印在对手胸前。 “轰!” 只听一声巨响,空气炸裂,众人耳鸣不止。 那战无不胜,近乎不死的草原少年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而去,一连飞出百丈,滚落在地。 他死命挣扎,试图重新站起身来,可尝试了数次后,终究没能再爬起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以我之血,换你之命 第三百五十一章以我之血,换你之命 不归城外,悄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静静注视着那倒在地上,不断扭曲身体,缓缓向前蠕动的少年,每个人的心中都不禁闪过一个疑问:这个怪物还会再站起来吗? 事实上,此时希望他死的人要远远多过希望他活着的人。不仅是不归城这边这样想,就连蛮族大军的阵营里也多数希望他不要再站起来了。 人们可以接受一个强大的对手,但无法接受一个强大的怪物。 少年浑身是血的在地上爬着,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原本断裂的手骨也没有及时复原,就连站起来的力气似乎也没了,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一下抽空了,塌陷的上半身让他无法继续呼吸,不断有鲜血夹杂着内脏从喉咙中被吐出来。 他似乎是要死了,四周的灵气渐渐离他而去,生机在不断流失,少年自出生起第一此有了真正‘困’的感觉的,好想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叶凡与赵天武大口喘着粗气,短短三十息的全力攻杀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体力,赵天武更是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本就有伤的不轻的他这次真得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叶凡则静静望着远处还在努力向北爬动的少年,眼神晦涩难明。不管过去多久,像这样夺取一个人生命的感觉依旧让他难以适应,哪怕明知不得不做,事后该难受还是会难受。 叶凡觉得要是自己哪天能面不改色地去杀人了,那么自己可能也就不能算是一个‘人’了吧。 指尖微微颤抖,他便握紧了拳头,或许难受,但他不会后悔。 塔木克的生机已经所剩无几,就算是没有习过武的凡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浓郁的死气,已经回天乏术了。 “怪物已死!弟兄们,我们只需要再守一两个时辰,援军一定会来的!” 徐南夏看向天边日头,对着城头上的守军高声呼喊道。 众人闻言顿时精神一振,纷纷呐喊起来: “誓与城池共存亡!” 不归城上,守军士气大涨,所有人此刻都斗志昂扬,他们坚信胜利终将属于他们,就如城下那两位坚韧不屈的‘仙人’,无论面对何种绝境,一次次被打倒还能继续一次次站起来,这样的顽强举动无疑是给了他们莫大的鼓舞和信心。 反观蛮族大军这边,士气低迷且不断传来窃窃私语,有人欢喜有人忧,来回张望,不知该如何是好。平心而论,一直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一头嗜血‘猛兽’死了,他们应该高兴,至少今后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地被吃掉了;可他们大老远跑来攻城,为此还做了诸多准备,要是无法攻下不归城,那么先前所做的一切岂不全都白费了,这个冬天又该怎么熬? 高台之上,男人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沙哑地说道:“命令全军,继续攻城?” 一旁的旗令官微微愣神,直到男人转头看来,他才一下警醒,立马传令下去。 号角声重新吹响,是进攻的命令,各部落首领面面相觑,眼中皆有些迟疑。 一个失去了‘王冠’的草原之王,他的命令还有必要听从吗?甚至一些有旧仇的部落首领眼中已经泛起了杀机。 草原的人民不像中原的王朝,会遵循统一的规章制度。草原上有大大小小的诸多部落,他们彼此之间又有各自不同的文化和习俗,即使像如今勉强聚集到了一起,也不过是屈服于为武力的威胁。如今这个威胁已经消失,区区一个灰犬部落的首领,真值得他们将所有的勇士都送上战场吗? 首领们犹豫了,先前塔木汗所做出的承诺已经无法再值得信任,就算要攻打不归城,他们每个人的心中也都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怎样才能让自己的部落获得最大的好处,甚至还可以趁这个机会吞并其余元气大伤的部落,比如灰熊部落,铁蹄部落…… 号角声已经响起,但战场上的蛮族大军却迟迟没有动作,彼此观望着,似乎谁也不愿做这第一个冲锋的炮灰。 见此情景,高台上的男人并未气的大声咆哮,或是歇斯底里地发怒,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安静,一个人从高台上缓缓走下,骑了一匹快马,去见他那不知还有几口气的儿子。 人群中散开一条道来,默默看着这个从高处走下的王,单枪匹马的来到战场之上。 少年已经没了动静,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真就死了。 塔木汗从马上下来,不慌不忙地来到少年跟前,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摸起儿子的头,又看了看他满身的伤痕,最后无奈地笑出了声: “你看你,一玩起来就没了轻重,看把自己伤的。” 说着,他盘膝坐下,将少年苍白如纸的脸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家常,似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克儿,你知道,其实阿爹原本一直都很恨你,恨你夺走了你的兄弟,恨你带走了你的阿母,更恨你还能继续无动于衷的活着。我有时会想,这难到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直到我看到你为了救阿爹生撕了一头草原狼,呵呵,那时你才多大,三岁?还是四岁?阿爹记不清了,不过阿爹终于明白,你不是什么怪物,你就是我的儿子,是上天赐予我灰犬部落的礼物,是给草原人带来希望的恩赐!” 男人说着,掏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划开了自己的脖子,他低着头,眼泪与血水一同落在少年的脸上,将他那原本苍白的面容染得血红。 周围有蛮族士兵瞧见了,刚想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同伴阻拦住了。 草原的王选择以这种方式死去,虽然是懦弱的表现,但没人觉得可耻,毕竟他也曾短暂统一了草原,还聚集了如此多的兵力一起围攻不归城,已经算是为草原做出杰出贡献了。 部落的首领们同样没有上前阻止,因为他们知道,如今这位失去了‘獠牙’的老灰犬必须死去,否则整个灰犬部落都将成为众人争相报复的对象,恐怖的武力统治只能带来短暂的和平,一旦失去力量,那么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男人的视线渐渐模糊,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在草原的尽头远远地向他招手,她笑得还是那样美,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女人。 他曾许诺会带她来中原,可惜未能实现。 他也曾许诺会好好抚养他们的儿子,可惜如今也无法继续尽责下去了。 男人低着头,最后无比留恋地看了一眼身下的儿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亲爱的,我曾试着去爱他,后来这份爱又变为了恨,如今我学会了放下,去尽一个父亲最后的责任,但愿你会原谅我的无能和软弱,抛下这所有的一切,只为能早些见到你。” 男人流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身子缓缓向下倒去,却没碰到地,因为一双红润的双手轻轻将之托住。 少年睁开了双眼,血水从眼眶中不断流出,不知是父亲的,还是他自己的。 以我之血,换你之命。 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中,少年真正不死的秘密在此公开! 第三百五十二章 新王的诞生(感谢茨猫的打赏) 第三百五十二章新王的诞生 黄沙郡,城主府。 “轰隆”一声雷响,窗外大雨倾盆,江湖深手中的棋子掉落,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儒生,诧异地问道: “你真得把【绝死绝命】分成了三份?” 儒生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淡然说道:“他的能力太过强大,要是一口气集中起来,会变得难以控制,还会引来其他人的警觉,分成三份到凡人的身上,是最隐蔽也是最安全的方案。” 江湖深皱起了眉头,那怪物的能力有多变态他可是很清楚,要是给他足够多的时间成长,三座天下,同境之内恐怕没几个能打得过的。 佐道抬了抬手,示意少年继续。 江湖深迷迷糊糊地落下一子后疑惑地问道:“这难不成就是你说的成长?” 佐道笑了笑,平静地解释道:“当初【庸医】在设计他时,仅仅只是单纯地将战斗的能力添加了进去,虽然拥有三族的优质血脉,杀力惊人,可同时也存在弊端,不够完美,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很有攻击力的‘傀儡’,而不能称之为【人】。” “什么弊端?” 儒生放下手中棋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味地追求极致的杀戮,并非上上策。【绝死绝命】虽然没有三大种族的弱点,可同时也舍弃了他们的优点。人族不可估量的【情感】,妖族坚定不移的【信仰】以及魔族绝不屈服的【意志】!这些他统统没有,所以只能被动成长,而不能自主进化,这样会很致命,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实力惊人却也只能和我们一块儿排在【十豪杰】中下‘五杰’的原因。” 【十豪杰】分上下‘五杰’,上为主,下为辅。后边的几人都不善正面厮杀,所以多以辅助为主,而相对的前面五位则各个深不可测,即使是单独对上那四人中的一个,也能全身而退,联手的话甚至还能形成压制。 佐道饮了一口手边热茶,笑容玩味。自己也是找了许久,才终于在北边荒漠找到一个各方面与【庸医】都极为相似的人,虽然理性与感性还存在越界,可这也正是他想要的,为此他还不惜花了数年时间,去充当那人的老师,教他兵法谋略。 那孩子出生时吃掉了自己的兄弟,遵循了魔族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意志】;而后又不断成长,慢慢吞噬掉了自己的母亲,是妖族对于繁衍后代的【信仰】;最后,只剩下人族所需要的【情感】,这是最难的,也是最为强烈的,必须在最适当的时候,让那位父亲亲手奉献出来,如此一来,那空洞的躯体才会重新注入灵魂,才能成为一个最完美的生物! 儒生笑着落下最后一子,彻底将对手逼入绝境。 —————— 战场之上,蛮族大军像是失了魂魄,愣愣地看着从地上慢慢站起的少年,满身的血液渐渐被他吸入体内,面色也从原本的苍白如纸一下变得红润起来,远远望去,就与一个正常人无异。 少年习惯性地扭了扭脖子,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没了生机的男人,面色如常。 他抬起手,掌风雷动,人群中一名部落首领就被他吸到了掌中,死死勒住脖子,一把提了起来。 少年用他那还不成熟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道:“冲锋的号角响了那么久,为什么你和你的人还没有开始进攻?” 部落首领被捏得喘不过气来,手舞足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年皱了皱眉头,那原本始终木讷的面容第一次显露出了不耐烦。 “轰!” 高强度的灵气在少年掌中炸裂,那名部落首领半个身体直接化作了血雾,消失不见。腰部以下,光秃秃的两条腿被风一吹,直接倒了下去。 塔木克看了一眼不归城的方向,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微微一笑,竟不开打,反而闲庭信步般地走回了大军军营,然后一步一步登上那个男人曾走下的高台,稳稳坐在了王位上。 一旁的旗令官已经吓得六神无主,颤颤巍巍。少年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要说他先前仅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那么现在就确确实实成了魔鬼,全身上下所散发出的死气,仅是站在一旁,就能感觉自己的生机在被不断吞噬。 “有吃得吗?” 耳边传来稚嫩的嗓音,旗令官颤抖着抬起头,见新王正在看他,顿时吓得匍匐在地,哆哆嗦嗦道:“王啊,茶木木不好吃,请不要吃掉您最忠心的仆人啊!” 塔木克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充满欢快,听在众人耳中却如遭雷击,。 那个只知道杀人和吃人的怪物竟然会笑了? 塔木克笑道:“人肉太酸了,难吃的很,鬼知道我以前怎么会吃那么多,去!给我拿羊奶酒和涮羊肉来!” 旗令官闻言一愣,随即大喜,急急忙忙地便跑下高台。等酒肉递上,少年便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吃到一半,似乎这才想起,他是在打仗啊,便抬起头,见高台下所有人都在望他,又不觉皱了皱眉头。 “我说过了,冲锋的号角已经吹响,你们为什么还不动?” 部落首领们心头一颤,这才反应过来,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为了新王!” 所有蛮族勇士纷纷大吼起来,然后拿起手中的武器,发了疯一般,冲向不归城的城门。 看着底下如蚁群般冲锋的三万大军,少年笑了,原来这就是父亲一直所见到的景色,确实与众不同,和在下边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这时,塔木克眼角一瞥,不归城方向射出漫天剑气,似要阻挡蛮族大军脚步。他不屑一笑,伸出左手食指,灵气在其指尖不断压缩凝聚,最终于化作一道细细光线,横扫而过! “轰!” 剑气被击散,整个不归城城头更是轰然炸裂,城头上的守军死伤惨重,到处残肢断臂,血流不止。 仅仅一击,就几乎摧毁了整个城头的防御工事。 塔木克看着远处城下对他怒目而视的少年,嘴角一咧,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自嘲道: “我有三万大军,会跟你们俩个单挑?可笑,有本事就来杀我,不然等我屠了满城,最后再杀你们!” 看来少年不仅继承了父亲的生命,还继承了他的狡诈。 食亲者,弑亲者,失亲者。 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细细体会这十几年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喜怒哀乐,无数复杂的情绪一起上了心头,活得从未如此充实。 “我已一无所有,自然也将无所不能!”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合力冲阵 第三百五十三章合力冲阵 看着如豺狼猛兽般冲来的蛮族大军,不归城的守军顿时慌了神,这种极限处境的转换最消磨人心,从稳操胜券到被逼入绝境,不过片刻时间。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能赢时,现实却给了他们无比沉重的一击。 那个怪物竟然又活了过来,不仅如此,他似乎还变得更加聪明,更加强大,更加像个人了。 野兽仅会遵循捕食的本能行动,所以很好对付。而人则不一样,他们拥有智慧,懂得如何将处境变得对自己有利,懂得该如何将猎物一步步引入陷阱。 城墙下,叶凡无奈叹了口气,他是没想有想到对方竟还有这种以命换命的办法。而且也明显感觉到,那个草原少年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得非比寻常。 叶凡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前方冲来的蛮族大军,正要上前,身后传来声音。 “你要是想去,我陪你。” 叶凡转过头,笑容苦涩道:“这回死得可能就是咱们俩了。” 赵天武挣扎起身,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沉声说道:“难得遇上一个这么厉害的对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风头。” 叶凡笑道道:“这风头我倒宁愿不出。” 赵天武感受了一下自身的伤势,各处骨裂和脏器受损,真气也所剩无几,不过要是连命都赌上,应该还能再撑一会儿。想到这,他不禁无奈苦笑,回想起临行前父亲那句轻描淡写的提醒,顿时心里五味杂成。要早知道真是一趟要命的旅程,就该多做些准备的。别的不说,给这小子的【蕴气丹】就该多带几枚,也好留个后手。 “有把握能赢吗?说实话,我现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感觉跟送死没啥区别。” 赵天武看着远处高台上的人影,神色复杂道。他虽然狂傲,但还不盲目自大,是不是高手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先前两人连手,还能有七八分胜算的话,那么现在再看那草原小子,赵天武觉得,胜算可能连一成都不到了。 叶凡面色凝重道:“我还有一【剑】,可以赌一赌,不过从这儿可打不到,至少要在十米之内,且出鞘前不能中断剑意,需要时间。” 赵天武皱眉问道:“多久?” 叶凡摇摇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可能几息,也可能几十息,最多不会超过半柱香,要是拔不出来,那么你我就只能乖乖等死了。” 赵天武抽了抽嘴角:“这么不靠谱的事,我一定是疯了,竟然会选择相信你!” 叶凡看着他,笑道:“就当我俩都疯了吧,英雄,哪有那么好当的。” 赵天武轻哼一声,蛮族大军已然冲到跟前,两人摆出冲锋架势,准备放手一搏。 叶凡率先起手,剑气开道,剑龙出海! 龙吟声起,剑气化作的巨龙直接在大军中撕开一道缺口,大量蛮族士兵被剑气顶飞。叶凡、赵天武紧随其后,迅速冲进人群,一路过关斩将,向敌军中央冲去。 高台上,塔木克吃完一只羊腿,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向他冲杀而来的二人,不觉扯了扯嘴角。还以为他们会选择死守城池,没想到居然急着跑来送死。 “可以啊,要是你们两个真能来到这儿,我就亲自送你们一程。” 塔木克吐出骨头,又喝了一口羊奶酒,咂咂嘴,继续对着面前的羊肉大快朵颐起来,丝毫没有将打算前来‘斩首’的两人放在眼里,反而是一旁的旗令官瞧见了,偷偷擦了把汗,心道这位新王不仅胃口大,心更大啊。 不归城这边,守军很快就与前来进攻的蛮子战到了一起,战况瞬间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都是不要命的劈砍,每具尸体上都布满了伤痕,有的甚至面目全非,血水汗水混到一会儿,人人都杀红了眼。 城头上,徐南夏奋力推开碎石,将受伤的士兵抬出,转头就看见城下两人居然径直杀向了敌军大营,顿时明白了用意,立马声嘶力竭地呼喊道:“将士们,我们还没有输!他们俩也还没有输!相信他们,相信援军一定会到的,给我冲!” 众人闻言,放眼望去,果然看见汹涌如潮水的敌军中有一道‘清流’正逆流而上,不禁大受鼓舞。是啊,两位仙人都无惧生死,冲了上去,他们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此时此刻,勇气就如星星之火,一波接着一波,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心,原本还处于劣势的不归城守军竟然向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发起了反冲锋,几乎所有的守城士兵都从城内冲了出来,如一柄利剑,直刺对方心窝。 蛮族大军显然没有聊到本该束手待毙的对手居然还有这等力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连后退了近百米,且不归城的守军各个精神振奋,争先恐后地向前冲杀,就怕落了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在进攻呢? 叶凡与赵天威接连释放剑气开道,很快就冲入了敌军营腹地,可这样做的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两人本就不多的真气急速消耗,可能还没冲到高台就会先被一拥而上的蛮族士兵给砍成肉泥。 前方,又有数十骑向着两人发起冲锋,马蹄声似雷鸣,一往无前。 就在此时,两人身后有个魁梧身影一跃而出,先是一道霸道剑气开阵,随后又仗着自己全身上下坚不可摧的硬甲强行冲散了敌方骑兵。 少年眼神微动,嘴含笑意,立马跟了上去。 又有一柄透着绿光的毒枪想暗中偷袭二人,却被远处射来的一柄银枪直接卸下了手臂,紧随其后的数十枚银针更是扫清了两人周围的敌人。 三人从不归城中冲出,组成三角阵型带头冲杀,如一支利箭横穿整个军阵,势不可挡,而叶凡和赵天威两人则被护在中间,调息蓄气,一路畅通无阻。 眼看高台将近,巴图一个转身,巨剑横放。陈飞月同样冲到前方,端起长枪。 叶凡和赵天武两人心领神会,脚下一点,分别踩在巨剑和银枪之上,借助下方两人的猛然发力,一跃而起,瞬间跳上数丈高台,稳稳落定。 高台之上,三个刚经历过一番死斗的年轻人又再次面对面地碰到了一起!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戏耍 第三百五十四章戏耍 塔木克看着又再次出现在面前的两人,下意识地眯起了一只眼睛。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羊腿,拿起锦帕擦了擦嘴,一脸淡然地说道: “我听说在中原,打扰主人家吃饭可不是一件有礼貌的事。” 叶凡看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笑道:“你要是觉得这吵儿,可以回草原慢慢吃。” 塔木克舔着嘴角油渍摇摇头,说道:“确实是有些吵,苍蝇太多,杀干净了或许就没那么吵了。” 赵天武冷哼道:“你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还真不适合,我还是喜欢你原先那直来直往的样子,要杀就杀,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塔木克点点头,觉得在理。一抬手,两人顿生戒备,却不料他只是指了指一旁早已吓破胆的旗令官,语气平静道: “待会儿我会和这两位大打出手,你留在这儿……会死的!还是趁现在有命,有多远就跑多远吧。哦!对了,叫高台下的人也撤了吧,最好方圆一里地,都不要有活人,我可不想一个不小心就错杀了自己人,阿爹在天有灵,是会心疼的。” 旗令官闻言抖了个机灵,也顾不得行礼了,连滚带爬地跑下了高台,吩咐底下正要冲上来的草原勇士赶紧撤退,先前这三位的厮杀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要是真又打起来,还继续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底下蛮族士兵渐渐散去,最后仅留下巴图、陈飞月和沈聪三人还在守着。 塔木克好心提醒道:“不用叫你们的帮手一起撤吗?还是准备待会儿打车轮战,就是现在一起上也没关系,我刚吃完,正好需要运动一下。” 赵天武冷笑道:“放心,他们是来替你收尸的,我们中原武者不像你们草原蛮子,很敬重对手,不管生前有多深仇大恨,死了都一视同仁,好生安葬。” 塔木克点点头,嘴角一扬:“是个不错的规矩,我记下了。” 下一秒,叶凡瞳孔骤然缩紧,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比雷更快,比风更轻,还未来得及察觉,他便已悄然来到了面前。 没有真气波动,没有劲道发力,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般? “瞬身之术!” 叶凡张开嘴,想要出声提醒。 赵天武毕竟身经百战,在塔木克突然出现时并未觉得惊讶,而是第一时间开始构建【明镜止水】的防御圈。 “啪!” 赵天武的手才刚开始画圆,还未成型就被突然冒出的一只手掌牢牢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这一招我已经见过了,还有没有新的花样。” 看着眼前一脸淡然的少年,赵天武是又惊又怒,这小子仅仅看了几遍,竟就找到了【明镜止水】的破绽,在起手时就强行打断了。 见赵天武不说话,塔木克没了兴致,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扣住的手腕,嘴角突然划过一丝残忍的笑容。 “你这只右手,要是废了会不会很可惜?” 言罢,掌心猛然发力,竟是打算直接捏碎赵天武的手腕! 好在赵天武早有防备,迅速凝聚罡气抵挡。 双方僵持之下,叶凡果断出手,一剑刺向对手咽喉。 塔木克目不斜视,迅速伸出二指,快如闪电,稳稳夹住剑尖。 叶凡当即弃剑出拳,贴身而上,直轰对手面门。 塔木克扭过头来,叶凡顿感背脊发凉,果断收招向一旁躲闪,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道恐怖剑气直接从塔木克眼中激射而出,穿透高台,在地面上炸出两个大大的剑坑。 赵天武趁此空挡,左手化掌为刀,在对方转头的瞬间,狠狠斩去。眼看就要被切断脖子,塔木克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指尖一点,那柄被他夹住的木剑便正好飞出,震开了赵天武的掌刀。 赵天武心头一惊,双手皆无法施展,岂不中门大开? 果然,塔木克扭过头,微微一笑,随即膝盖猛撞,踢中赵天武腹部,虽有罡气抵挡,可这一击还是让他口吐鲜血。即便如此,塔木克依旧没有放开握着的手腕,而是反手一提,赵天武被拉向半空,紧随而来的是一击侧身回旋踢。 赵天武被踢中,整个人倒飞出去,眼见就要飞出高台跌落下去,好在叶凡及时伸出绳索,将之缠住,这才又给拉了回来。 “身手慢了许多,还以为你能躲过去呢,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 塔木克说完又看向叶凡,笑道:“偷偷摸摸忙活了这么久,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小伎俩了吧。” 叶凡心头一动,掐指念诀,只见高台四周,同时出现四道雷锁,飞射而来,将人团团缠住。 “就这儿?想困住我?” 塔木可不屑一笑,身躯微微发力,就要挣脱,却发现这雷锁似乎与众不同,上面还覆盖了金刚符的纹路,使之更加坚固。 片刻的诧异,不远处少年的第二道法术就再次袭来。 塔木克抬起头,只见天空中一道惊雷垂直落下,毁天灭地! “雷法——雷电召来!” “轰!” 落雷直接命中,可叶凡的脸上并未露出喜色,反而手一招,木剑重新入手,举过头顶,几乎是同时,一柄无比锋利的掌刀就狠狠落下,恰好被木剑格挡。 掌刀势大力沉,叶凡不觉浑身骨骼开裂,直接单膝跪地,虎口崩血。 “是不是觉得脚下这木板太硬了些?” 塔木克嘴角微扬,叶凡头冒冷汗,膝盖处开始溢血,本是一块薄薄的木板,此刻却比铁板还要坚硬。 “灵气不仅仅能用在刀剑上,用在其他抵挡,一样能够伤人。” 塔木克残忍笑着,手上不断施加压力,眼看叶凡就要支撑不住,半空中巨大剑气直劈而下。 塔木克皱了皱眉,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远离二人,来到餐桌前,举起羊奶酒满饮了一杯,惬意盎然。 “原本我该是个谨慎的人,在你们上台前就该直接杀掉的。可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了想玩一玩的兴致,或许是想弥补这十几年的亏空吧,或许更久,久到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塔木克靠坐在桌前,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抬起头,眼含笑意,对着两人虚空敬酒。 “但愿你们两个能陪我多玩一会儿,新王即位都是要立威的,杀两个神仙人物,不算过分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苦战 第三百五十五章苦战 叶凡缓缓站起身,神色无比凝重。 赵天武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与少年并肩而立,喘息说道: “你那一【剑】要是再不拔出来,我们两个恐怕真要被他给玩死了。” 叶凡眉头深锁,他又岂会不知,只是施展受诸多限制,他也没有把握一定有用。本想用困阵让对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却不想塔木克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学会了【瞬身之术】,仿佛原本就会,再想要再困住他简直难比登天。。 “我需要时间。”叶凡沉声说道。 赵天武点了点头:“我拖住他,你忙你的。” 叶凡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者似有所感,咬牙说道:“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他碰到你。” 叶凡深吸一口气,取下腰间葫芦,喝了一口清酒,随即闭目冥想,将整个人逐渐放空。心湖之上,少年的元神静立在水面上,眼前有两个箱子,一黑一白,他并未取任何一个,而是继续下沉,直到整个人完全浸没在心湖之下,越沉越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塔木克轻咦一声,抬头望去,眼神异样,感觉少年此刻的状态有些玄妙,仿佛短暂的与天地融为了一体,颇有几分超凡入圣的意味。 “有意思,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塔木克放下酒杯,刚上前一步,迎面便是一掌袭来,他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单手挡开,随即就是紧随而来的第二掌、第三掌,掌风强劲,连绵不绝。 塔木克单臂施展【明镜止水】一一挡住,眼含笑意。 “你这半条命能挡我多久?” 言罢,在赵天武出掌的瞬间一脚踢出,掌刀距他还有一寸,而他的脚却已经结结实实地踢中了对方的胸膛。 赵天武踉跄后退了几步,强压一口血,稳住心脉。 “你练了这么多年的上三路,自负刚柔并济,攻防一体,却不知腿比手长,力更强三分,如今你的招式我都学了七七八八,长处短处心知肚明,你拿什么跟我打?” 赵天武不为所动,抬掌一道磅礴剑气斩下,雷霆万钧。叶凡的剑是技多于力,变幻莫测,而他的则恰恰相反,一力降十会,走的是无比强横的霸道剑路! 这一剑威力惊人,势如破竹,犹如泰山压顶。 塔木克却不闪不避,抬手过头顶,稳稳接住,脚下木板瞬间开裂,他微微皱眉,灌注了灵气的高台比铜墙铁壁的城头还要坚固,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了裂纹,可见这一剑力道之大。不过,对现如今的他而已,也不过是隔靴搔痒,中看不中用而已。 塔木克单手挡住斩落的巨形剑气,五指一扣,死死掐住,随即不断发力,赵天武闷哼一声,七窍流血,霸道剑气不断开裂,仿佛随时都要崩溃一般。 赵天武低吼一声,不退反进,全身真气暴涨,左手强压右手,硬是将这一剑斩了下来。 塔木克面色一寒,道了声:“找死!”整个人却还是被这恐怖剑气强行压穿了高台,向下坠去。 斩出这一剑后,赵天武再也控制不住体内伤势,全身血如泉涌。他吃力地转头看了一眼入定的少年,咬咬牙,强撑着走到高台边缘。 果然,下方出现流光,腾飞而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赵天武一跃而下,于半空中和对手交战到一块,拳脚相加,短短几息,两人便交手了数十招,可惜赵天武终是不敌,被塔木克一拳打中腹部,吐血飞上高台。 塔木克得势不饶人,手一抬,又一连打出数道剑气,赵天武勉强避开要害,可还是被几道锐利的剑气刺穿了肩头和腹部。塔木克一个闪身,出现在赵天武头顶,以千钧之势踩中其胸口,连人一起直接落到高台上,底下一阵剧烈震动,高台摇摇欲坠。 塔木克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男人,面目狰狞地笑道:“要死的人就不要逞能了,还想杀我?就凭你!” 说完,抬脚再次踩下,赵天武双臂互在胸前,运气抵挡,高台再次剧烈摇晃。 塔木克眉头一挑,不闪不避,还要挡?他气极反笑:“看你能挡我几脚?” “轰!” “轰!” “轰!” …… 塔木克一脚一脚踩着地上的男人,他的后背已经大片溢血,各处筋骨更是不知断了多少,可依旧在咬牙坚持,选择硬扛。 突然,塔木克停下了动作,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入定的少年,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想拖时间?” 草原少年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下一秒便直接闪身到了叶凡身前,抬手,掌心之中,无数剑气凝聚成球,毫不犹豫一掌打出。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前,以最后一丝真气倾力出掌,与之相对。 双掌相印,无形剑气直接穿透男人手背,贯穿胸膛,再从背后蹿出,打在少年身上。 底下三人突感头顶异样,心头一慌乱,抬头望去,只见两道无比熟悉的人影正从高空坠落,浑身是血,气息若有若无。 三人大惊失色,赶忙起身去接,可就在此时天空中陡然落下三道磅礴剑气,不仅将他们三人打得吐血倒飞,更是转瞬之间就将整座高台都轰成了碎片。 生生死死不知几回的草原少年飘然落下,看着四周满地狼藉,脸上却是一阵得意。 塔木克视线扫视四周,所有人都身受重伤,吐血倒地,不禁摇头苦笑: “该死的,找死的这下全都要死了,真是无趣,原本还指望你们能陪我多玩一会儿,没想到如此不济。可惜,可惜,高处不胜寒,多是寂寞人啊!” 说着,他又缓缓转过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精铁长剑,许是哪个跑得心急的蛮族士兵落下的,正好拿来练手。 塔木克一步步地走着,左瞧又看,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掠过,似乎是在物色待会儿该先从谁身上开刀。 “就你吧。” 塔木克脚下一顿,目光最终锁定在废墟中一个安安静静的少年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总觉得看你有怒意,或许是上辈子的仇家,今世来报了。” 塔木克刚走两步,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身后几个人影正颤颤巍巍地站起。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道:“这年头,小卒子过了河就敢称王了是吧?” 三人各自站定,举起手中武器,摆开架势,誓死不退! 第三百五十六章 本命飞剑 第三百五十六章本命飞剑 塔木克抽了抽嘴角,并未将面前的三人放在眼中,反而露出了轻蔑笑容,挑衅地招了招手。 “最能打的两个都输了,就凭你们三个小喽啰还想翻盘?” 话音刚落,迎面就是一剑斩来,携雷霆万钧之势。 塔木克抬手便要挡下,忽然心头悸动,转身闪过,玄铁巨剑重重砸下,恐怖的力道直接将地面砸出一个十尺见方的大坑。塔木克见此不禁轻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思了。 身侧又有一柄银枪刺来,宛如游龙出海,枪刃未到,那股战场的杀伐之气便已扑面而来。 塔木克嘴角微扬,抬手,单指轻轻一弹,积蓄杀气的长枪便一下失了准头,从耳边迅速滑过。 陈飞月脚下止步,提气运转,化刺为扫,挥舞向对手脖颈。 塔木克右手举拳,轻而易举地便将之当下,还未来得及说上两句嘲讽话语,天空中便有无数银针落下,角度刁钻,直取周身各处大穴。 塔木克身上衣衫无风自动,罡气凝聚成形,将银针尽数挡在身外,毫发无伤。 “终是些江湖厮杀的小手段,上不得台面,还是让我教教你们,什么才是真真正正的山上仙人吧!” 抬手一剑,荡开再次攻来的巨剑,单掌紧随而上,印在汉子坚固的盔甲之上,棉柔的掌力直接穿透,巴图闷哼一声,鲜血不住的从口鼻中喷出,五脏俱损。 再手腕一动,铁剑脱手,绕枪而上,如蛇盘枝,迅捷异样。陈飞月不得已暂时弃枪,掌劲一推枪身,银枪半空绕了个圈,可惜还未归手,自己就被飞来的铁剑刺穿了肩头,倒飞而去。 银针再次袭来,塔木克身前水汽氤氲,双手更是快如闪电,片刻间竟接下了所有银针,冷笑一声,细数奉还,流光飞溅,准确定住三人各处大穴,再以狂乱剑气全部震飞,三人顿时伤上加伤。 做完这一切,少年拍了拍手,脸上带着与年龄严重不符的老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滴水不露。 正当他重新转过身,打算去做完先前还未做完的事时,前进的路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个拦路的人。 塔木克撇了撇嘴,皱眉叹息道:“真是阴魂不散,安安静静地躺着等死不好吗?” 男人的视线有些模糊,失血过多已经有些看不太清,仅能依靠声音,粗略辨别方位。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双掌,身形站的笔直,却并无任何真气波动。 此时此刻,他,仅是一个凡人! 塔木克的视线越过男人,看向他的身后,少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入定途中吃了我的混灵剑气,就算不死,元神也会困在心湖中再难苏醒。护住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意义吗?” 男人不为所动,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或许就算听见了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或许不会是你的亲人或朋友,反而可能是你一生最大的对手。既然他赵天武还活着,那么这小子又怎么可能会死。自己答应过会给他争取时间,只要他还活着,哪怕再多一分一秒,也要信守诺言! 草原少年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不知为何,看着接二连三的有人出来护住那人,他心中的怒气就越来越盛,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牵引,两人注定不死不休。 塔木克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以前的他活在梦中,既然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那也就不在乎得与失,始终无欲无求。可现在,他有了思想,有了情感,有了灵魂,心中便产生了许多复杂情绪,尤其是此刻这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感觉是什么,竟会让他如此烦躁不安。 恍惚中,一个词眼在他脑海中闪过:嫉妒? 自己是在嫉妒他吗?嫉妒这个小子身边有这么多人奋不顾身地帮他,甚至不惜赌上性命相信去相信,想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奇迹? 塔木克的眼神有些异样,他以前从未有过如此怪异的情绪,长久浑浑噩噩地生活,如今蓦然开了心智,最先体会到的复杂情感竟是嫉妒? 他怒了,无与伦比的愤怒,那少年的存在仿佛是对他自身最大的否定。 强者,难道不该舍弃所有,去追寻最极致的力量吗? 为何如此弱小的你,还有有人愿意选择跟随? 塔木克缓缓举起右手,面无表情,无数光点在他掌心聚集,并非凌厉的剑气,而是高浓度的压缩灵气,这需要极高的天赋和无与伦比的控制力。一般山上修士,通过后天修炼可以调动天地灵气施展法术,不过也是取了巧,玩得是个四两拨千斤的把戏。而像塔木克这样,直接拿来用的,简直闻所未闻,而如此高浓度的灵气要是集中释放出来,其威力足以扫平眼前的一切,同境之内根本无法阻挡! “躲开,我饶你一命。不躲开,那就陪他一起死。” 塔木克的嘴角微微翘起,手中的光点越发明亮,即使是大白天,其璀璨的光华依旧让人睁不开眼。 赵天武笑了,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打算再凝聚一丝真气,可惜事与愿违,他确实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浑身上下再无半点力量。 男子抬起头,望着天边的云朵,口中呢喃道:“没想到这辈子会被逼到这份上。”他转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心中自言自语了一句:“欠你的,还给你了。” 塔木克一下皱起了眉头,他不是恼怒眼前这个男人的不识时务,而是他敏锐地察觉到,那个一直趴在不动的小子,此刻整个人的气息正在急速攀升,且很快就达到了一个无比惊人的高度。 在众人惊讶和希冀的目光中,少年缓缓爬了起来,虽然显得有些狼狈,有些吃力,可他最后还是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赵天武扯了扯嘴角,问道:“你的【剑】找到了吗?” 叶凡点点头,左手掌心处,凝聚着一团柔和的光球,宁静祥和,不具丝毫杀意。少年将手缓缓举向天空,下一秒,一道璀璨的光柱便冲上云霄,霎时,天地间仿佛凭空多出了一柄剑,顶天立地,无惧仙魔,无惧生死! 少年开了口:“这就是我的本命‘飞剑’——【天下】!” 【君临天下】的……【天下】! 众人望去,光柱凝聚成一点,无数光点汇聚成形,自下而上,缓缓呈现,直到最后,众人才发现,这‘本命飞剑’确实与众不同,让人目瞪口呆。 它竟然……竟然只是一个……剑鞘? 本命飞剑不是剑?而是一把剑鞘?那还算剑修吗? 这个问题,书院那位老先生第一次见到此物时同样问过,而少年回答则是: “世间至尊至强的剑,我已经有了,缺的只是一个能容纳它的剑鞘,一个归宿,一个容身之所,一个给它还有我自己定下的规矩。” 第三百五十七章 剑鞘 第三百五十七章剑鞘 曾经,少年的剑无往不利,无拘无束,纵横三座天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自负活得最是逍遥自在。可直到最后他才明白,一柄无鞘又无敌的【剑】,其剑锋既会伤人……亦会伤己。 君子不器,是为不争;君子不争,视为无器。 天道昭昭,人可欺,心不可欺。 武可压人,却不可服人; 剑断之后,少年便想若有来世,定要给自己定下规矩,与世人多讲些道理。 剑鞘并无实形,闪着璀璨白光,如旭日东升,照耀大地。 塔木克眯起一只眼睛,像是戒备又像是嘲弄,他放声笑道:“你的剑呢,难不成是飞走了?” 一柄无剑的剑鞘,能杀人?塔木克不相信,只觉得是无稽之谈。 叶凡神色如常,正定自若,同样笑了笑,回答道:“是在等剑来!” 霎时,风起,抬头望去,风云变幻,整个北洲乃至整个浩然天下,各处强大剑意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从四海八荒汇聚而来! 少年手中无剑,那便要向这天地借上一剑! ———— 囚笼小镇,街角处,鬼头鬼脑的男孩来到独眼包子铺前,战战兢兢地递上钱买了两个包子后转头就跑。男孩越走越是郁闷,三年前他还是一国之主,手底下十几万人,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尝过,可自从被那酸秀才带回来后,如今每日就只能啃啃包子了。虽心中万般不服,可男孩却不敢丝毫表露出来,谁让这镇子上的人他一个都惹不起呢。 你见过仙人境的剑仙被老婆从屋内打到屋外,伤痕累累,连滚带爬哭着求饶的吗?你见过山巅境的武夫在酒馆里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给人当店小二的吗?还有几个摸不清跟脚的老人,男孩是连看也不敢去看,深怕一个不小心,视线对上了,他这百十年的修为就交待在这儿了。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家名为【听雨轩】的酒馆,镇上独一份,吃饭的没几个,吹牛打诨的声音倒是时有传来,每次路过时,他都心中打鼓,别人还好说,唯独一个满身邋里邋遢的老乞丐,看他眼神不对,贼溜溜的,恨不得把他装壶里泡酒喝。 就当小人参精心惊胆战地想要溜之大吉时,酒馆内突然传来大笑之声,吓得他一个踉跄。男孩好奇地望去,只见三个不知深浅的老人全都指着彼此的鼻子笑个不停,疯疯癫癫,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男孩试着偷听了一会儿,依稀听到两句:被李老头耍了什么的。想要凑近些时,对上那柜台后的酒肆,顿时抖了个激灵,吓得魂不附体。好在那人似乎心情也不错,没有与他一般计较,仅是看了一眼,就又低头算账了。 当男孩回到家时,敲了敲隔壁邻居秀才家的门,本想送他一个包子尝尝,却被那彪悍如虎的媳妇告之,秀才出了门,带酒去了后山。男孩想了想,后山啥也没有,就一座孤坟,想来是去祭拜了。他只好自己打开篱笆,回到院里,院里没屋没房,仅一颗梨树相伴。男孩来到树下,摘了树上一颗熟透了的梨子,就着热腾腾的包子,一口一口吃的香甜。 酒足饭饱之后,男孩躺在树下休息,恍恍惚惚进入了梦乡。梦中同样有个男孩,没人愿意搭理,孤零零地过得比他还要磕碜,一年四季就靠几筐柴火过日。可随着画面一转,男孩长大了,梳了发髻,穿了长衫,成了翩翩少年,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此刻,少年手中握着光,眼神坚定,早已没有当初的迷茫,让人瞧着很是安心。 —————— 东洲之地,天山剑宗,鹤发童颜的老者心有所感,放下手中心爱的字帖,独自走出房间,面朝北方,深深作揖。 蛮荒天下,有个总是一年四季咳个不停的病秧子,不知斩杀了多少大妖,此时也停下脚步,转头望去,背后剑匣长鸣,他摸了摸腰间,长叹一声,可惜无酒。 深渊天下,王座之上,身穿漆黑纱裙的女子姿容绝美,胸前一对饱满更是夺人眼球。她睁开眼,勾魂夺魄的双眸中有些不解,身后深渊巨剑似有所感,微微震动。 —————— 浩然天下,某处底蕴深厚的仙山之上,一位头戴双鱼冠的年轻道人正独自对弈。不远处,身背蒲扇的青牛小童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喝着天池水,喝一口翻个身,再吐出来,如此暴殄天物的行径,年轻道人却没有阻止。 “有趣,真是有趣。李长空不愧是能剑中封【圣】的人物,给咱们玩了一手偷梁换柱的把戏,竟把所有人都骗了。” 青牛小童翻滚着身子来到道人脚边,好奇地问道:“师傅也被他给骗了吗?” 道家三掌教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笑道:“输给这样的人物一次,不算丢人。” 青牛小童不信,掏出扇子给师傅纳凉。 “那李老头的【剑】真有这么厉害,一剑就逼退了妖族十万大军?” 年轻道人缅怀地点了点头,除了祖师爷,三座天下内能让他心悦诚服的人不多,这位无权无势,无根无基的老人得算一个。 “李长空之所以被人尊称为【剑圣】,知晓其秘辛者少之又少。” 青牛小童不解地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他的剑术很高吗?” 三掌教摇摇头,笑道:“所谓的剑术‘高’是因为有比较,有比较自然也就有封顶的时候,而咱们这位老人之所以能封圣,恰恰是因为他没有【剑】。” 无剑也就无法与其他剑修比较,上不分顶,剑术自然高得没边了。 年轻道人扶了扶头上的双鱼冠,感觉没有戴歪,松了口气。 李长空在那小子体内种下一道剑意,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想借那小子之手给自己的后代留点家底。结果也正如众人所料,那份剑意被一天生道种的女子得了,后又被自己那二师兄带回了白玉京,收为亲传弟子。 谁也却没有料到,老人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那小子。 一柄剑鞘,一柄能够容纳天下所有名剑的【剑鞘】! 老人自始自终都没有一柄独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为何?因为不需要。 剑修,剑修,【剑】在前,修士在后。老人的剑道独树一帜,他不用剑,也不御剑,而是以身作鞘,为天下名剑开了一条斩仙大道。 【剑仙御剑】,古往今来,已是佳话美谈,算不得稀罕。 可……【剑御仙人】,以剑为主,以人为辅,谁人见过? 年轻道人沉默地落下一子,看着明朗的棋局,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那小子观海悟剑,怎会悟得如此之准,一下便看清了李长空留下的‘宝贝’,能抵住诸多名剑的诱惑,独独选了这一件? 蓦然,道人的脑海中闪过一人,天生异瞳,那人从小镇开始就一路布局,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铁匠、秀才、老乞丐,再到外面的灵溪宗、云海宗,最后是自在书院,绿柳庄,中间每一环看似毫无关联,其实都藏有深意,环环相扣,紧密相连。 “如果说那人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夺取李长空的【剑鞘】的话,那么他的这盘棋,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呢?” “啪嗒!”一声,棋子脱手,掉进了棋盘。 三掌教越想越是惊奇,背后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不觉笑出了声,他现在算是有些明白,自己那位心比天高的二师兄为何明明恨得要死,却依旧喜欢舔着脸与那读书人做棋友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书院六先生,到此一游 第三百五十八章书院六先生,到此一游 不归城这边,惨烈的厮杀依旧还在继续,只是当远处一道光柱冲上云霄之时,所有人都不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望去,不知为何,心静异常平和,竟生不出一丝恶意来。 高台废墟前,塔木克看着少年手中高举的光柱,天地间无数剑意不断被少年引入体内,他如今就像一个不断充气的气球,以自身为容器,不断吸取着整个浩然天下的磅礴剑意,犹如崖边起舞,刀尖漫步,生死仅在一线。 塔木克眯着眼,笑道:“连这种不要命的招式都想出来了,看来是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这份身体能撑多久,几息?还是十几息,只怕你要等的剑还没飞过来,你就先被自己引来的剑意给撑爆了吧。” 叶凡咬着牙,沉声说道:“你要是不怕,尽管等我借来了剑再打。” 塔木克静静看着,十息之后,少年依旧没有炸裂的迹象,只是面色凝重了些,显得有些吃力。二十息后,少年依旧稳稳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面色渐显苍白。 三十息后,塔木克皱起了眉头,按理说如此庞大的剑意灌注,只需几息时间就能撕碎一名下五境界的修士,可这小子,不过区区的观海境,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如此惊人的剑意? 叶凡微微喘气,他当然不可能一口气吞下如此磅礴的剑意,实际此刻所做的不过是搬运的工作。搬运什么,自然是将这源源不断地剑意给搬进自己心湖中的那白色箱子内。 因为是外来之物,所以叶凡并不需要消耗自身真气,可对心神和体力却是极大的考验,稍有疏忽,这堆游走的强大剑意就会将他撕个粉碎。中途更不能被人打断,否则形神俱灭。正因为有了如此多的苛刻条件,不到万不得已,叶凡也不愿去赌。 而所谓的借剑也不是每次都能顺利借来的,是需要恰巧附近有剑修能感应得到,同时也愿意将自己的剑借出才行。刚领悟时,由于绿柳庄内设了结界,剑气才没汇聚而来,为此还被师兄狠狠收拾了一顿,更是叫骂道:“你要是想死就早说,我不拦着。” 既然是九死一生的赌命招式,叶凡当然也不想轻易动用,可事到如今,有的赌总好过没得赌,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塔木克的心也显得躁动不安起来,如此磅礴的剑意被这小子吸入,要是没死最后还用出来了,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扛住。 “你这一招可有个致命的缺陷啊。” 叶凡回答道:“我知道。” 塔木克冷笑道:“现在,我只需动动手指,你的剑飞来之前,恐怕就已经死上十次八次了吧。” 少年脸上并无惧色,反而一脸沉稳,仿佛坚信自己会赢。 塔木克眼中杀机浮现:“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此时杀你?” 叶凡摇摇头,由衷地说道:“我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弱小,也很清楚你本人的强大。不过我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相信他说过的话,相信他许下的诺言!” 随即少年脸色一变,毫不示弱地大声怒吼道:“你要是碰得到我的话,尽管来试试啊!” 塔木克怒极反笑,手中死光已经凝聚完毕,就要将眼前这个痴人说梦的小子化为灰烬。 谁知下一秒,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达九霄! 这道金光充满着不可亵渎的威严,正气凛然,仿佛蕴含无穷的勇气和自信,哪怕仅是一人,也敢纵横万千战场,杀尽天下邪魔,无所畏惧! 少年身前,那本该油尽灯枯的男子此刻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光柱之中,气息节节攀升,登顶破镜! 存粹武夫第七境——【英魂境】! 何谓英雄,那是无论面对何种绝境,都绝不妥协,绝不放弃,且拥有扭转乾坤之力的人。 英雄之魂!当是超越生死,超越极限,同时又愿为他人舍弃一切的觉悟。 少年与男人一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正因为我们知道自身的弱小,所以此刻才需要相互扶持!” 塔木克静静看着眼前两个堵上一切的人,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睁开时已是满目狰狞。 “舍了自己的【天道馈赠】和十几年的修为,就换来这短短一炷香的破镜重生,你这疯子,临死前还能让我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了不起啊!” 抬手,蕴含恐怖杀力的光束射出,还未击中少年,一只大手便直接将之压住,然后逆流而上,反盖在了攻击者的脸上,随即就是一阵恐怖的推力袭来,草原少年被这怪力抓着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他心念一动,立马施展瞬身之术逃离,可人刚从虚空显现,迎面便是一脚,直接踢中面门,让他再次远离。 双脚重重踩进地面,塔木克抬头冷笑,双拳舞动如雷霆,那人也直接冲了上来,两人顿时战到一起,无数残影不断闪烁,拳脚相加,打的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云海宗的顶峰,独臂的中年男子看着北方一闪而过的金光,嘴角微微扬起,笑容宽慰,心中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舒舒服服地呼了出来。 此时此刻,那孩子不再是云海宗的少主,也不是一个背负了太多的天之骄子,仅仅只是他赵扬的儿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山上仙人。 他放下了所有的包袱和荣誉,此刻只想用这最后一点时光,打赢他想打的人,救下他想救的人,如此简单,如此纯粹而已。 战场之上,两人的交锋越发激烈,塔木克越打越是心惊,他竟然落了下风?抬手剑气放出,男人不闪不避,仅用自身强大的剑罡轻易挡下,反手一道磅礴剑气,竟逼的塔木克不得不施展瞬身躲避。 塔木克跃上高空,掌心中大量凝聚灵气的光弹如雨点般落下,男人双臂画圈,身前一尺,清静无为,谁人可破! 草原少年眼含杀意,俯冲而下,以从少年那偷学而来的古怪拳意出手,恰好对上男子掌心,真气暴走,罡气炸裂,塔木克顿感诧异,明明势均力敌的一击,他的手臂却直接炸成了肉泥,几个闪身连忙后退,拉开距离。 等手臂复原,男人已经再次攻了上来,塔木克有样学样,施展【明镜止水】抵挡,却不想一个照面就被赵天武强行破除,原本刚复原的手臂,又再次被霸道的剑气斩断,当即是又惊又怒。 塔木克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明明用的是饮鸩止渴的搏命手段,为何还能越战越勇,力量源源不断的涌现,简直匪夷所思。 短短几息,两人又是百余招的交锋,塔木克身上多次遭受重创,若非有快速治愈的手段,早已死了不知几回,这也是让他尤为愤怒的地方。自己本该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借由此次新生清除掉所有的对手,杀人立威才是他该演的剧本,怎么现在反而成了被压制的一方。 又是一次硬碰硬的对攻,两人视线对上,塔木克心头一凛,男人的瞳孔已经变为金色,就连溢出的血仿佛也成了金黄,早已超脱了肉体凡胎的限制,达到了一种更高的境界。 草原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目露惊色:“这家伙,难不成是得到了新的【天道馈赠】!”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 塔木克不知道的是,在这世上曾有个特立独行的修行者,以孤傲和冷酷着称。每次下山历练,都是孤身一人。他不使用任何武器,也不依赖任何防具,单靠强健的四肢,便能灭杀世间所有邪魔。其勇武当世无敌,其侠义更是受万人敬仰,得道飞升后就连旧时天庭共主,都亲赐神位,世人尊之为: 【武神】! 男人傲然独立,双手双脚皆是致命武器,一身不屈体魄,更不愿轻易低头,即使满身伤痕,也绝不倒下,其刚毅,誓死守护的姿态,简直宛如传说的一般。 千百年前,有个手持黑剑的少年独自飞升登天,不为成仙化神,只说要杀尽天上神人,再铲尽山中仙人,还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那少年的剑太狠,太绝,漫天神佛四处逃窜,无人可敌。唯有一人,挺身而出,与之交战,哪怕最后不敌,被斩断双臂,又割去头颅,其身躯依然屹立不倒,死守天门! 见此,那持剑的少年似是没了兴致,下凡而去,众仙再回天门时无不动容,扼腕叹息,那人死后模样真乃名副其实的武神之姿! ———— 仙山之上,道家三掌教落下一子,准备做最后的收官。 恰在此时,北方又有一道漆黑光柱擎天而起,杀气逼人,他微微一笑,缓缓落下三子,一一数落道: “旧天庭的守护者,企图偷天的篡夺者,还有最后这个想要建立新秩序的毁灭者。呵呵,三方势力都聚齐了。浩然天下现在是越来越热闹了。” 一旁的青牛小童扇着蒲扇,好奇地问道:“师傅,你说他们三个谁最后会赢呢?” 年轻道人笑着摇了摇头:“谁赢都无所谓,我就是个看戏的,不过三人都得了莫大机缘,真要杀个你死我活,那最后剩下的可就要赚大发了。” 赌桌上,三个人都压上了各自的全部身家,一战定乾坤! —————— 极北苦寒之地,外面冰天雪地,暖呼呼的窑洞内,有个山羊胡的老人正光着膀子打铁,一下一下,便是星辰闪烁。角落处放着一块漆黑如墨的‘废铁’,锈迹斑斑,似是剑的形状,却又极为怪异。 老人放下手中铁锤,转身来到石壁前,拿起上面的酒葫芦,打开塞子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完事又回头看了一眼角落处无动于衷的黑剑,咧嘴笑道: “对喽,咱得有骨气些,当初把你骂走了,现在又想要回去,又不是谁家刚成亲的小媳妇,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就算是给你整个了好窝,咱也得兜着点,好让他知道,咱这剑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玩意儿,精贵着呢,不杀几个神仙人物,就甭搭理他。” —————— 北洲,碧波荡漾的江河之上,扬州最有名的消金窟,独一份的美人画舫。 船上,美女成群,抚琴起舞,诸多才艺不俗。风度翩翩的公子左拥右抱,美人在怀,那是何等逍遥快活。玩得兴起,还变戏法般的拿出自己的画轴,手往里面一摸,在众多莺莺燕燕的惊呼声中,这空白一片的纸画里竟摸出条鱼来,不停抖着尾巴,鲜活鲜活的。 公子哈哈大笑,说道:“哪位姑娘要是愿意让我摸一下胸,这鱼就归谁了。” 众美顿时一阵白眼,心道你要拿出锭金子来或许还好说,一条鱼有何用,拿回去烧菜吗?不过面上依旧极力夸赞公子道法高深,小女子钦佩不已,就是没人拿,结果鱼尾扇了男人一脸后,就直接跳回了画里,倒是引来哄堂大笑。 画贰擦了擦脸,也不觉得尴尬,转头就快活地和女子们玩起了躲猫猫的经典游戏,反正这钱不用他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谁让那小子欠自己的呢。 船头,身背剑匣的矮瘦少年静静看着清澈的河水,若有所思。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剑匣内陡然传来急切的剑鸣之声,少年心有所感,引出八柄天下少有的名剑,其中七柄都已经被他重铸炼化,剑心合一。唯有这最后一柄,似乎始终差了点意思,像是有什么心愿未了,迟迟不愿被他炼化。 此时,少年终于明白其中缘由,咧嘴一笑,露出不算好看的尖锐牙齿。 “去吧。” 那剑微微颤鸣,像是在做道别,随即便化作移一道流光,向北方飞去。 此剑铸于战国乱世,相必也是愿陨于战场之上吧。 ———————— 不归城这边,各自全力以赴的两人从地上打到天上,再从天上打到地下,方圆一里,早已被霸道的罡气震得面目全非。 塔木克接住赵天武斩来的掌刀,狰狞笑道:“好不容易刚得的【天道馈赠】,结果怎样,还是不是很快就被我给追上了。” 虽然一开始稍显狼狈,但是大半柱香过去后,塔木克已经渐渐能追上赵天武的出招了,更可怕的是两人之间明明还差了一个境界,他这后来居上实在超乎常理。 好在赵天武已经习以为常,一掌震开对方,随即心念一动,移形换位,跃上高空,下一秒,便见一道无可匹敌的擎天巨剑破开云海,直逼对手而来。 至刚至猛是【高山】,至阴至柔为【流水】。 而动静结合,刚柔并济,乃是极武的第三式:【丛云】! 面对天上那横行霸道的一剑,塔木克眼中同样战意盎然,他什么都不缺,只缺时间,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那么再高深的武学,他都能很快学会。 不闪不避,草原少年决定再激自己一把,直接空手入剑,死死接住,他整个人也被这霸道剑意逼的不断后退,双足在地上摩擦,血肉横飞,森然白骨。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兴奋,终于在被逼退了百十米后,云海巨剑被生生逼停。 看着男人用尽最后力量,从天边掉落下来,塔木克放声大笑道:“就算让你破镜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我赢了!” 赵天武重重落在地上,以【武神】附体虽与这怪物强行打了个五五开,但毕竟初次使用,还不娴熟,能做到这已实属不易,可惜最后一剑未能杀得了,不然也不用再欠那小子的情了。 赵天武口中呢喃:“蠢货,要杀你的人不是我。这个距离,可以了吧!” 塔木克心中悚然一惊,转头望去,天边落下一剑,笔直入鞘。 少年握住,抬首,两人相聚不过十步! 叶凡点头,俯下身,掌心轻轻握住剑柄,先前那被吸入的滔天剑意此刻都凝聚成一线,牢牢锁定对手。少年眼神变得无比沧桑,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样,一股乱世征战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好似千军万马,纵横厮杀。 此刻此时,叶凡脑海中一片空白,将自己整个人都完全交给了手中的剑。出招的不是他,而是这剑。恍惚间,少年仿佛看见了群雄逐鹿,战火纷飞的场景。一国灭,一国兴,征战百年,唯此剑几度易主,孤寂于世,始终斩不出那最为痛快的一剑! 战场之上,少年低声细语,与人言,与剑听: “我以【天下】引【春秋】,再以春秋乱天下!” 剑开一寸,四方天地已是剑笼,草原少年无处可逃。 塔木克面目狰狞,睚眦欲裂,顷刻间释放所有潜能,眼中瞳孔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最终左右各五,十个重瞳,看的无比清晰。 “能躲过!躲过去就是我赢了!” 草原少年放肆大笑:“来吧!我就看你拿什么杀我!” 叶凡一步踏出,眼中星芒闪动,弱点看破,浮现出所有致死轨迹; 草原少年同样死死盯着,十瞳映射出所有可用的剑路。 两人几乎同时动手,叶凡拔剑,塔木克不退反进,是生是死,一招定胜负! “天地一剑,十步绝杀!” “绝死绝命,独步唯我!” 两人一同发出怒吼,宣告对胜利的执着。 “咻!”剑光闪过,天地寂静。 最后的一剑并未大家想的那样惊天动地,如柳风吹过小河,荡起微波,仅此而已,甚至众人都没察觉到丝毫杀意,便已结束。 两位来自不同地方的少年一同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是错身而过,背对着背。 叶凡手中借来的【春秋】在战火中缓缓化作粉末,消于天际,心愿已了,再无留恋。 塔木克扯了扯嘴角,笑出来声,只是还未笑多久,脖颈处便显现一道细细的血痕,随即脑袋一歪,尸首分离,那近乎不死不灭的躯体也在尘沙中化作血雾,消散弥尔。 草原少年脑袋落地,视线看向那人的背影,恍惚间,前几世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脑海,他终于想起那人是谁了,那时他的身后总跟着四个人影,他们十个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果然还是太笨了。” 草原少年的眼角淌过一滴泪,在最后一处记忆的呼唤中,缓缓闭上了眼睛,就此安心死去,记忆中是两个人的对话: “【庸医】,你整天憋在洞里干什么?” “做研究。” “不会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药吧?” “算是个……人,也许是,活的。” “人?能派上用场?” “做完后应该能派上用场,能打,不死,厉害的。” “哈哈,那不就是个沙袋吗?做完以后记得让我练练拳脚啊,有一阵子没有和人动手了,全身骨头都快生锈了。” 胖子沉默了一下,然后洞里就传来了鸡飞狗跳的打闹声。 “你个地瓜怪,给我死一边去,我可打算把他当亲儿子养的。况且,你不是【傀儡师】吗?什么时候自己动过手!” …… 鸦雀无声的战场上,所有人目光都死死盯着一处。蛮族士兵们满眼不敢置信,他们的新王,刚上位还不到半天,结果就被人砍去了脑袋,身体还化作了血雾。这……这下真死得不能再死了。 叶凡深深吸了口气,对着此方天地,终于说出了三年前就一直准备着的话,现在他终于能问心无愧地大声说出来了。 “自在书院六先生,到此一游!” “噗!” 绿柳庄内,正在与弟子品茶的老人猛得一惊,茶未入喉,就一下全喷了出来。对面的儒衫男子不闪不避,结结实实挨了一脸,不过却没生气,反而与有荣焉。 “先生,可是小师弟那出了什么变故?”肖子衿紧张地问答。 老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摸着额头苦笑。 “傻小子,书院里的先生哪个不是名号响亮,要么温文尔雅,要么才高八斗,再不济像眼前这位,落个狠辣的恶名也行啊。你这一句‘到此一游’算怎么回事。你去了,就打仗,还死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全是你这小子搞出来的呢,接屎盆子也没像你这么会接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谁与我共饮 第三百五十九章谁与我共饮 战场上,窃窃私语,四周蛮子焦躁不安,各部首领也都面面相觑。这下草原之王是真没了,如何是好? 书院六先生以春秋剑乱了天下势,本是一边倒的必胜之势,现如今却成了一团浆糊,三万大军群龙无首,是战还是退? 比起一座残破不堪的不归城,他们现在最忌惮的反而是那衣衫猎猎。宛如仙人下凡的少年,要不要杀?能不能杀?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应该可杀吧?众首领心思不一。 有些胆子大些的蛮族勇士蹑手蹑脚,试着缓缓靠近,手中的利斧透着寒光。 夕阳西下,少年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天边日落,纹丝不动。就在一人脚下发力,打算一举助跑收下这仙人的头颅之时,少年忽然转身,看了他一眼,那蛮子顿时心神一震,呼吸困难。周围与少年对视者无不如此,心神犹如被一柄柄利剑牢牢定住,浑身不受控制,就连呼吸似乎也忘记了。不过片刻,数十个蛮子便意识模糊,面色血红,喘不过气来,就在他们以为自己此生就要魂归草原之时,少年解开了剑意,众人又立马大口呼吸起来,各个心有余悸,再也没了斩仙人脑袋的念想,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 叶凡无视四周包围着的大军,盘膝坐下,取了腰间葫芦,饮了一口;又掏出折扇,轻轻摇摆。 少年、夕阳、好酒、白扇,再加四周千军万马,如一副山水佳作,相得益彰。片刻之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变戏法般变出一个大碗,放在面前,倒上酒,高举着大声说道: “诸位!打也打了,杀也杀了,累了的,不如坐下好好聊聊。我这有好酒,中原人也好,草原人也罢,谁愿与我共饮?一诉衷肠,此酒与尔等勇气同在!” 少年浑厚的声音响彻整片战场,霎时悄寂无声,针落可闻。 不多时,第一个走了过来,即使满身伤痕,可眼中的傲气依旧不减,他举起碗,一饮而尽,不说话,但少年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奈笑道:“等你什么时候修为恢复了,咱们再好好打上一场。” 第二个是身材魁梧的汉子,铠甲破损,笑呵呵地坐在少年身旁,叶凡葫芦倒酒给他满上,汉子同样也不废话,端起碗一饮而尽,完了还咂咂嘴,道了声:“好酒!” 剩下两人相互搀扶着走来,叶凡再将酒满上,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一碗酒分着喝,不愧是过命的兄弟。 不归城下,世子殿下见状,不免舔了舔嘴角,感觉有些渴了,看了一眼身旁的老者,发现对方竟与他有了相同的心思,两人相视一笑。 齐老笑道:“活了大半辈子,自负经历过大风大浪,今日一战,才知什么是真正的仙人风采。” 徐南夏同样笑道:“仙不仙人我不在乎,但他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五人就这么在三万大军的重重包围下饮着好酒,赏着落日,说不出的快意恩仇,潇洒自在。 此情此景,若非亲眼所见,只怕打死也没人相信。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蛮族大军中,终有一名年轻的部落勇士小心翼翼,壮着胆子走了过来。 “这酒,我也能喝吗?我渴了。” 叶凡笑着将碗递了过去,然后亲自给他倒满。 蛮族小兵像是真渴得不行,立马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兄弟怎么称呼?” “扎木合。” “敢第一个来要酒喝,我猜你肯定是你们部落里最勇敢的战士。” 蛮族小兵有些脸红,小声说道:“首领说了,俺是敢来,没死的话,他就给俺家里送一只羊。” 叶凡笑了笑,见他还没喝饱,便又倒了一碗,顺便问道:“那你要是运气不好,死了呢?” 扎木合一拍胸脯,自豪道:“那就送两只羊。” 少年倒酒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晦涩道:“那你确实是赚了啊。” 扎木合咧嘴一笑,似乎也为自己的聪明才干感到佩服。两头羊能干许多事,毛能做过冬的衣裳给阿母御寒,能挤出羊奶喂刚出生的妹妹,还能下小羊羔,过年了还能吃涮羊肉,可不就是赚了嘛。 叶凡倒完酒有看向其余人,大声说道:“这位兄弟,他的名字叫扎木合,他是我叶凡第一个为之倒酒的草原人,他说他的命能换两头羊,我不敢杀他,因为我觉得两头羊实在太贵了,怕赔不起,我就一葫芦酒,哪位要是觉得口渴的话,就来我这儿,尝尝这仙人的酒是什么滋味,管够!” 少年的话让人忍俊不禁,不过最后一句仙人的酒还是让不少人有些意动的,不多时便又有几个草原人被自家首领推着送了过来,叶凡一一为他们满上,几人先后喝过,都如痴如醉,只觉得这酒清凉解渴,一口下去,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窖之中,这对常年忍受风吹日晒的他们而言,简直是琼浆玉酿。 越来越多草原人围了过了,一只大碗就这么不断传递着,少年葫芦中的酒不知倒了几回,却始终倒不干净,反而越倒越多,越倒越满, 叶凡边倒边问:“你们的命值几个钱啊?”有人说值一头牛,有人说值一匹马,里面还有个半大孩子最是不济,竟然被忽悠的说来时吃过半只冷羊腿了。 叶凡笑了,半只羊腿是什么概念,当初在那家黑店与老板三言两语的瞎扯,他就免费吃了一顿烤全羊,如今却有人为了这而把命赔上。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原本仅有五人的中央就围了一圈又一圈,一只酒碗传了一个又一个。少年每倒一次酒,就觉得有些心酸,这些人大都是不识天下事的底层牧民,首领说要打仗了,他们于是便傻乎乎地跟着来了,因为有饭吃,能减轻家里的负担,要是能活着回去,还能得些许奖赏,在外人看来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事,他们却需要用命来搏。 太阳渐渐西下,最后中央处一共聚集了一百二十八位草原牧民,他们大都面黄肌瘦,身材矮小,当不了部落里的勇士,只能被推出来当靶子。 所有草原人的眼睛都始终盯着少年手中的翠玉葫芦,想看它什么时候能倒完,可一连倒了几轮,葫芦中的酒还在,正应了少年当初夸下的海口:酒,管够! 第三百六十章 援军到达 第三百六十章援军到达 夕阳西下,晚霞的余晖散落大地,染成一片火红。 少年站在人群中央,看着天边美景,神色怅然,同样是鲜红,这景色不比人身上溅出的血好看吗? 见百十人喝了葫芦内的酒半天没事,一些个部落首领也渐渐放下了戒心,有些意动,毕竟是仙人的酒水,一生可能就此一次机会,要是错过了,可是会抱憾终生的。 就在众人将信将疑打算上前之时,后方却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蛮族大军一惊,循声望去,顿大惊失色,无尽的铁骑洪流正向他们冲杀而来,雪白的枪刃在霞光的映射下是那样刺眼。 “是中原人的骑兵,我们被骗啦!” 一名部落首领率先反应过来,立马惊声大叫起来,其余部落勇士闻言也顿时乱做一团,如今他们身处荒原,前有不归城的守军抵挡,后又有中原铁骑冲杀,若是再不反抗,这三万人岂不要任人宰割。 徐南夏同样看到了援军,可脸上并未多少喜色,反而眼神冰冷,目光森然。 援军铁骑中,带头冲锋的是个留着八字胡的高大男子,手提一柄狼牙铁棒,面目狰狞,威风凛凛,一身的杀伐之气,可见早年也是经历过血战的狠人。 徐州城城主曹牧,十七岁参军,曾跟随淮南王为南岳王朝打下过大片疆土,作风硬朗,敢打敢冲,手下三千精骑各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手,有过三千骑撵着两万人打的光辉战绩。一得到消息,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救人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有仗打。曹牧是个武夫,不懂何为政治,他只需一个目标,然后带人扫除即可。听到有三万蛮子大军集结,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战事危机,会不会对中原百姓造成危害,而是想着该怎么将这三万蛮子全部吃掉。他本可以来得更早,可偏偏绕了远路,制定出了这前后加击的危险策略。 至于不归城能不能守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大不了等他后援的步卒赶到,再夺回来就是了。 蛮族大军骚乱起来,各部落勇士纷纷拿起武器,神色紧张地望着疾驰而来的战马。战场中央,一百二十八名底层牧民也慌乱地起身,四处寻找可以防身的武器。 就在曹牧带着先锋打算直接冲进人群大开杀戒之时,天空中陡然降下一道‘瀑布’,无尽剑气倾泄而下,化作一道屏障将两军阻隔开来。好在他及时勒紧缰绳止步,这才没有被这强大的剑气吞没。 蛮族士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惊了,转过头去,揉揉眼,他们确实没有看错,这位年前的仙人真得出手庇护了他们! 曹牧一眼就看出了这剑幕的‘始作俑者’,勒着战马来回踱步。 “山上的修道之人,何故插手这凡间的战事?还不速速离去,莫要坏了规矩。”男人手中狼牙棒指向少年,大声叫嚷道。 叶凡举了举手中的酒葫芦,回答道:“我与众位朋友在此饮酒,将军来了,不打个招呼便要大开杀戒,于理不合吧。” 八字胡的男人看了一眼四周,大声笑道:“仙师只怕是看错了吧,这些人不过是北边的蛮人,生性粗鄙,我南岳子民尚且不屑与之为伍,仙师又何故要屈尊降位呢。若是想要喝酒,等曹某人斩了这些荒野流民,再送上几坛宫廷好酒与仙师痛饮,岂不快哉。” 叶凡眯起双眼,一字一顿地回答道:“我想是将军误会了,人就是人,山上仙人,俗世凡人,中原人也好,草原人也罢,皆芸芸众生,生来平等,哪来高贵低贱之分。” 曹牧皱起了眉头,没想到今日居然碰上个脑袋不正常的山上人,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与之对峙的蛮族大军也是面面相觑,神色异常。虽然自负打着游牧民族的旗号,可他们心里其实也很清楚,与中原的精贵奢华相比,他们过得日子确实和荒野流民无异,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而现在,居然有人将他们和中原人同等看待,甚至还说出山上仙人与凡人一样,都是平等的,这样的言论,不要说他们,就是放到任何一处地方都是惊世骇俗的。 曹牧面色一沉,寒声问道:“仙师真要庇护这北方的蛮子?” 叶凡摇摇头,说道:“今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将军何必再添杀戮,远道而来,不如下马喝上一碗在下的酒,去去火气。” 叶凡取出碗,倒上酒,高举到马前。 曹牧眯扯了扯嘴角,心中好笑,老子大老远跑来可是砍蛮子脑袋换军功的,喝酒?那也得等砍完了这三万颗脑袋,领了封赏后再痛痛快快地喝庆功酒。 眼看男人举起手中的狼牙棒,就要指挥大军攻杀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陡然响起。 “他要是不想喝,这酒给我如何?” 徐南夏扛着一杆大旗,从人群中大摇大摆地走出,满身血污,眼神却异常明亮。 叶凡笑了笑,将酒碗递过去,世子殿下欢喜地接过,仰起头一饮而尽,完事眯起眼,细细品味,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啊,此生无憾矣。 “曹牧,见了本世子还不下马行礼,难道非要我仰着脑袋和你说话吗?” 男人抿了抿嘴,八字胡微微上翘,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下了马,朝眼前之人拱了拱手。 “徐州城城主曹牧,见过世子殿下。” 徐南夏冷笑一声,问道:“我记得家父曾说你在当营长的时候,还是个五大三粗,不懂人情世故的莽汉。今日一见,我才发现,原来这人是真会变的,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你这目不识丁的文盲现在说起话来居然也文邹邹的了。” 曹牧面色如常,后着脸皮道:“哪里哪里,世子殿下才是不负王爷当年风采,仅靠两千残兵就坚守如此多的时日,用兵之神,实乃虎父无犬子啊。” 徐南夏脸色呵呵干笑两声,当曹牧从敌军后方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看清这家伙的为人了,不免有些惋惜,曾经能义无反顾,单骑救主的忠心名将,现在居然也学会了打小算盘,耍小心思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止戈收兵 第三百六十一章止戈收兵 徐南夏将手中的王旗狠狠立在地上,高声说道:“今日,就以此旗为界,双方止戈收兵,三日后,同一地方,再商讨战后事宜,如何?” 此言一出,先不管蛮族士兵作何反应,眼前的高大男人立马就变了脸色,沉声问道:“世子殿下,您这做法可不妥,放虎归山,可是兵家大忌啊。” 徐南夏瞥了他一眼,注意到男人手中的狼牙棒似乎微微上提了几分,而他身后的三千铁骑也蠢蠢欲动,焦躁起来。 三万颗蛮子头颅啊,那得是多大的军功啊,十年都未必能遇上一次,他曹牧大老远地带人过来,可不是光耍威风的。既然不归城的‘陈铁枪’都能入京受封,那他‘曹铁棒’的屁股是不是也该挪动一下了。一城之主固然不差,可哪比得上拜将封侯来的气派呢? 世子殿下冷笑道:“听你这意思,是要抗命不遵了?” 曹牧一脸淡然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此地属不归城管辖,就算要下令,也轮不到世子殿下僭越。” 曹牧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这三万颗头颅他是吃定了,要是眼前这小子再仗着爵位胡搅蛮缠,他不介意闹出点事端,毕竟两军混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像世子殿下这样身娇肉贵的官宦子弟,因为‘意外’而被愤怒的蛮子砍成肉泥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原以为世子殿下会恼羞成怒,没成想徐南夏仅微微一笑,搂过身旁的一位年轻小将说道:“这位是陈城主的独子,陈飞月,北洲十人榜之一,现在不归城他做主,按照你的逻辑,你是不是该听他的呀。” 曹牧心头一惊,没想到对方还留了这一手,不过依旧嘴硬道:“少城主毕竟年幼,即使实力不俗,可也缺乏实战经验,难免误判形势,末将认为,此时更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徐南夏摇摇头:“不急不急,你等我给你介绍完其余的人后再下决定不迟。” 说着,便指向另外几人,一一做起了介绍。 “这位是北业商行的少东家,就是给咱们南岳朝廷进贡的那个,财力雄厚,每年上缴的赋税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在朝中的人员那是极好的。” 曹牧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权衡利弊。 徐南夏继续说道:“剩下这两位来头可就有些大了。” 他眉头一挑,高声说道:“这位,身负王者之气,一看就知不凡的乃是云海宗的少宗主,咱北洲数一数二的大宗门,手底下的神仙修士不计其数,动动手指便能干涉一个王朝的兴衰。” 曹牧的脑门上渐渐开始冒冷汗了。 “而这位,先前打算请你喝酒的少年,你别看他年轻,他可是名副其实的,自在书院的六先生,知晓此处起了战事,为免生灵涂炭,特意从大老远赶来此处,化解矛盾危机。眼看三万大军就要被他说定,您倒好,二话不说便要上来砍人,合理吗?这事儿要是传回书院,那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了,你也知道,读书人吗,不会跟你动手,但就怕咱们宫里那位知晓了,为了照顾书院的脸面,可不得将拿您开刀吗?您觉得您这一颗脑袋,比这三万颗蛮子的脑袋,哪个更重要?” 听到最后,曹牧顿感背脊发凉,手脚无力,直想骂娘。心道你们这些个山上的大人物没事儿跑这儿来干什么啊,修道者难道就不该老老实实地在山上闭关修炼吗,非要下山趟这浑水。现在好了,军功不军功的他不去想了,反而担心起了自个儿的小命。尤其是那位云海宗的少主,早就听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不管身份地位,看不惯的就杀,更是有过‘屠城’的壮举,一人杀一城,曹牧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千铁骑,心中莫名有些发怵,要是这尊杀神要是记仇,哪天去他徐州城头站上一天,那他是应战啊还是不应战啊,结果好像没什么不同,都是一个死字。 “徐字营老将曹牧,敬遵世子殿下将令!” 看着单膝跪地,恭恭敬敬抱拳行礼的男人,徐南夏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中原军队收编回城,剩下各部落的首领面面相觑,彼此对了对眼神,像是下了某个决定,鸣金收兵,甚至主动后退十里地,静三日后的战后商讨。他们本就是被裹挟着前来攻城的部落,如今作为统帅的草原之王已经没了,继续打下去,除了损兵折将没有半点好处,不如听听中原人的打算再说,实在不行就跑回北方去,不信中原人愿打去那苦寒之地。 看着大军回城,预示着战事的结束,守城士兵们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大军开道,立于两侧,叶凡几人则被围在中间,彼此搀扶着,感受周围将士难以抑制的喜悦,他们的脸上也不觉露出了笑容。 “正因为有了你们的挺身而出,所以他们现在才能继续活着。”徐南夏看着四周欢呼雀跃的士兵,转头笑道。 少年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以后都不用打仗更好。” 几人也纷纷点头赞同,世子殿下若有所思,抬头望向天空,口中呢喃:“会有那么一天的。” 曹牧骑在马上,原本还有些紧张,想这想那,可被夹道欢迎的感觉实在太好,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跟随大将军南征北战的日子,不自觉地挥起了手,很是熟练,不知道地还以为这位也在冲锋陷阵的几人之中呢。 城头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头戴狐脸面具的女孩身背竹筐,悄然现出身形,看着底下被夹道欢迎的少年,眼神闪动,不知在想什么。竹筐内,小丫头不断拍着小手,十分欢喜,似乎少年只要被人称赞,她就高兴的很。 而在城外的另一处,蛮族大军中,一名旗令官在撤退离开时,像是想起了什么,鬼鬼祟祟地又跑回战场,凭着记忆,好不容易从厚实的尘土中翻找出那颗脑袋,用袖子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然后抱了回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南岳之主 第三百六十二章南岳之主 黄沙郡,城主府中,衣着简朴的儒生无奈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棋子,没了继续下下去的兴趣。 软座上,江湖深见他这副模样就知没戏了,看来又是那人赢了。 “连那怪物都输了?” 佐道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光着脚,在地砖上来回走着小步。 “你别唉声叹气呀,倒是说说啊!连得了人性的【绝死绝命】都没打过,短短三年时间,那人真变得如此厉害?” 男人停下脚步,视线看向窗外,叹息道:“单打独斗他自然是没有胜算的。” “那怎么输了?”江湖深不解地问道。 儒生也是极为惋惜,明明已经压上了足够多的筹码,可结果还是差那么一点。更是没想到,原本是两个人的赌局,中途竟然又添了个不要命的赌鬼。他算过很多人可能会去不归城参战,但云海宗的那位却是几率最小的一个。想来也是,已经占据大好资源,稳扎稳打,百十年后,大道飞升已是铁板定钉的事,何必还要再来趟这浑水,堵上全部身家性命,只要脑袋不糊涂,就干不出这样的傻事来。 可最后偏偏还真让那人给赌对了,拼了【天道馈赠】和十几年修为尽散,搏到了个旧氏天庭正宗的【武神】神位,如此一来,算是提前开好了后门。 今后在这浩然天下,再也没人敢去打云海宗的主意了,反而还会护着。赵天武看似丢了修为,成了凡人。可凭云海宗的底蕴和他的天赋,闭关重新开始修炼,或许用不了十年,便能重回巅峰,且有旧神神位加持,他今后的武道之路也必将更加出彩。 意料之外的第二件事则是少年三年观海悟出的‘本命飞剑’。谋划了这么久,没想到却被那不露山水的老人狠狠摆了一道。面对激发全部潜能,施展‘独步唯我’的【绝死绝命】,一般的剑根本杀不了他,可偏偏引来的是一柄【春秋】,战国乱斗百年,积累下来的杀伐之气早已达至巅峰,双方又身处战场之上。 名剑出鞘,借天地剑意和战场杀意,转瞬之间少年便斩出了三千多道剑路,【绝死绝命】挡去一半,再躲去三分之一,结果依旧身中五百多剑,最终不敌,化为血雾。 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全占,才能拔出这震烁古今的一剑! 佐道重重叹息,【十豪杰】的老六终是输给了这位新晋的书院六先生。 真是赌桌上遇冤家,都开了吉利数,奈何还是棋差一招啊。 当然,他不是没有留后手,那三万颗蛮子脑袋就是事后埋下的雷,原本就等着那人剑意充沛,大开杀戒,他好用这兵祸消去那人三年辛苦积攒下来的福运,再略施小计,引得心中有鬼的山上人来杀,却不想那人仅用一只空碗,一葫芦酒竟就让那群蛮子止了戈,散了劲。 果然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就算装备再好,也达不到舍身忘死的地步。少了草原之王这个威胁,他们考虑更多的还是自身利益。 见儒生一脸苦恼相,江湖深翘起了二郎腿,撇嘴说道:“输了就输了,当初咱们输得还少吗?反正老大还没醒,咱们就随便陪他玩玩,真到了要动真格的时候,再下死手不迟。” 儒生重新坐回位置上,看着眼前的残局,片刻后,眼神微微一亮,似有转机: “有意思,没想到当初的一下无理手居然反成了救命的稻草,照此看来,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也不算太亏。” —————— 南岳王朝的皇宫内院,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端着火盆从长廊前走过,大夏天的端个火盆,来人的脑门上已经满是汗水,除了热的,更多的还是恐惧。 南岳王朝的国主已经快一年没正经上过朝了,朝中大小事务,一般皆由丞相代理,人懒散了些,胃口却好的出奇,其中更对一样东西尤为中意。 小太监穿过上百宫廷侍卫,越往里走身子越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终于来到寝宫,门外无人,因为此处已成禁地,上一个未经许可擅自闯入的宠妃已经被宫里暗藏的大内供奉抽皮剥骨,悬梁示众了。这也是小太监心惊胆颤的原因,那些个大内供奉听说根本就不是人,不用吃饭睡觉,整日潜藏在暗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受害者连救命都喊不出来,人就一命呜呼了。近年来,宫内常有人无缘无故地失踪,传言便是被这些供奉掳去吃了。 小太监来到紧闭的大门前,将火盆放下,又轻轻敲了敲房门,然后战战兢兢地等着,心中祈祷那些个供奉前几日刚吃过,不要再取他的小命了。 寝宫的大门缓缓大开,里面伸出一只黑漆漆的大手,外面烈日当头,门后却有彻骨寒意不断传来。火盆被拿了进去,当房门重新关上,小太监才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寝宫内,浑身漆黑,宛如铠甲附在肉里地人影一步一步的来到龙床前,将火盆放下,人便退到了角落,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好似任人摆布的傀儡,而其余角落和他一样的黑甲卫士足足还有三个。 寝宫内有两人,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位少年。少年坐在龙床上,男子则盘腿坐在蒲团上。 少年自称‘弘枢’,爱吃地瓜,这名字起的不得不说相当适合。少年从龙床上翻下大半个身子,从火盆里拿出心心念念的美味,顾不得烫手,手忙脚乱地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中年男人睁开双眼,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眼角的皱纹逐渐散去,整个人仿佛一下又年轻了几岁。若是有朝中大臣在场,定会大呼一声‘万岁’。不是庆祝,而是眼前之人正是南岳王朝的一国之主,近七十岁高龄的皇帝陛下——魏俊。 魏俊整个人如今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距离上次在朝堂露面简直判若两人,看着比太子还要年轻一些。 第三百六十三章 傀儡控心 第三百六十三章傀儡控心 人间的帝王无论何等位高权重,百年之后也不过黄土一抔。纵使生前坐拥万里河山,死活所埋之地不过方寸,又有何用? 大道长生不仅山上仙人向往,人间俗人更是为之疯狂。 “用两代人辛苦打下的江山换一条崎岖难行的登山路,不知该说你是有魄力还是太贪心。” 少年半躺着,大口大口吃着手中的烤地瓜,撇撇嘴,滋味似乎与乡下田里的一般无二。 男人深呼一口气,掌心处血液悬浮而出,千变万化,再一握拳,便又尽数吸了回去。 魏俊起身,眼角狭长,冷面寒心,眼中早已没了一国之主的雄心壮志,有的仅是作为一名修行者的冷酷无情。他没有回答少年的话,来到桌案前,看着谍子送来得密保,心中早已下定了决心。 开国之初,魏俊也像绝大多数皇帝一样想当个治世明君,想凭一己之力,让南岳王朝成为北洲数一数二的大国。可惜事与愿违,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长,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力不从心,许多国家大事他已经无力参与,下达政令底下的人也是阳奉阴违。虽然不愿承认,但魏俊知道,他确实是老了。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手中还仅仅握着执宰天下的权力,这本生就是一件极为糊涂的事情,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当了数十年的太子来看自己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那眼神也由最初的关切渐渐变成了憎恶,魏俊知道,他的死期恐怕是将近了。 所有人都在等他死去,好完成新一轮的权力交接。魏俊起初并不怕死,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临了这种众叛亲离的感觉还是让他难以释怀。就不能再多等几年吗?不能等自己安安心心的死去,他再来坐这个位置吗? 突然某一天,眼前这个少年出现了,自称是个商人,问他愿不愿意将这个国家卖给他,说是你情我愿的买卖,绝不勉强。 魏俊当时只觉得可笑,他虽老了,可还没有老糊涂,将自己的国家卖出去?这小子能开什么样的价码?直到少年好心提醒他,自己每日的饭菜里竟都被人掺了慢性毒药,那一刻老人宛如晴天霹雳,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光彩,彻底心灰意冷。 他按照少年的指示服下了能返老还童的丹药,又以七十岁的高龄开始研习血宗功法,渐渐有了起色,虽每月都需以活人之血养气,但若这点代价便能长生,怎么看也是划算的。 弘枢见男人眼神果决,一副为了长生不惜甘心堕入魔道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当初他建议的是让下人轮流放血送来,反正宫里这么多人,每人每月放一点,又无伤大雅。谁想这位老皇帝也是个狠人,未免秘密泄露,不惜亲自动手,说什么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想到这他不禁摇了摇头,功法并无善恶之分,人心却是善恶并存。不过这些他并不在意,这南岳王朝本就气数已尽,他不过是稍微加速了一下流程,为自己的计划添砖加瓦。也好在两年游历,自己几具得意的傀儡没有找到,倒是在【庸医】过去的洞府内找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丹药,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索性拿出来售卖,价高者得。 当然,为了效益好,他也隐藏了一些小小的细节,那就是老人服下的【回春丹】其实是不可逆转的,每月反老还童一岁,最多五年后,就会回复到婴儿时期,然后死去。当初【庸医】造这东西出来,本意是让一些快要入土的老人在最后的时光里感受一把年轻时的快乐,倒退着活上一回,而不是腐朽地躺在床上,行尸走肉般生不如死。 魏俊烧毁密信,看向龙床,沉声说道:“这一年,我一直按照你的吩咐,暗中不断向北方输送武器和粮草,致使国力空虚,兵力孱弱。照你的预测,不归城应该早已被攻破,蛮族大军趁势南下,中原战火在所难免。你再趁亡国之际将一国气运转嫁到我身上,一举破镜登仙,为何送回来的情报中依旧没有蛮子侵入中原的迹象。” 少年吃完最后一口,学乖了些,枕边时长放个葫芦,打开喝了一口,咂咂嘴道:“打仗这事儿谁又说得准,说不定不归城那边顽强死守,挡住了南下的蛮子呢?” 魏俊目光一冷,拳头砸在桌上,咬牙说道:“这不可能,为了这一仗能快些结束,我还特意把陈忠义这个猛将给调离入京了,凭不归城区区两千守军,是绝不可能撑住三日以上的。” 男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自从返老还童后,他内心那沉寂许久的热血仿佛又一下被激励的出来,他迫切需要一场宏伟的战争来释放这股躁动,就像一个瘫痪许久的人某天突然恢复了行动力,能跑能跳,谁还愿继续窝在床上。 对此,其实少年心中同样有些疑惑,在他计划里,做了这么多得准备,一切应该水到渠成才对。蛮子的三万大军也好,不归城的两千守军也罢,全部不过是那东西的饵料,‘下五杰’中就这么一个能打的,要是能成长起来,那么今后就能派上大用处。 “你要等的不耐烦,可以跟我再做一笔交易。”少年忽然开口说道。 魏俊皱起了眉,死死看向龙榻,一字一顿地说道:“整个南岳王朝我都拱手送出了,这里还有你这奸商想要的东西吗?” 少年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撇撇嘴道:“不不不,这话说得不对,南岳不是你拱手送出的,而是我用丹药和功法光明正大买来的,童叟无欺,你可以不要,但不能说我奸诈。” 男人双手死死抓住桌角,微微发力,便攥成了齑粉。 魏俊眼中杀机毕露,怒发冲冠,如一头嗜血的凶兽,随时都会将少年撕碎一般。就在他心念一动,打算动手之际,四周突然蹿出四道高大身影,将他团团围住,感受到这四具傀儡身上所散发出的可怕威慑,魏俊最终还是放下了夺宝杀人的心思。 “什么买卖?” 少年微微一笑:“你这王朝不是一直有个眼中钉,肉中刺吗?” 男人嘴角一扯,眼神冰冷:“淮南王!” “我替你拔了,这仗不就打起来了嘛。” “三方混战?” “人死得更快,你要的也来得更快。” 男人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什么条件?” 少年咧嘴一笑:“不贵,宫里十四颗脑袋。” 魏俊定了定心神,立马明白了少年话里的意思。 皇宫里他恰巧有十四位子女,龙子龙孙,十四条命换淮南异姓王的一颗项上人头,确实不贵。 “买了!” 少年闭上眼,嘴角微微扬起,十指匆匆,如凝脂美玉。 【傀儡师】不仅可控人身,亦可控人心,一旦与魔鬼开始交易,那么直到出卖灵魂都无法再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