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小娇妻(重生)》 1.第一章 重生

宁波市舶使府上的使唤丫头觉得三姑娘今个儿好生奇怪。 早晨起来的时候就是有些魂不守舍,然后吃早膳的时候多吃了不少,像是饿死鬼托生似的狼吞虎咽。伺候三姑娘的翠珠姐姐轻声提醒后,三姑娘就是精神恍惚地坐在那里,一时间似乎对这些早点又不感兴趣了。 从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后,三姑娘就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是问翠珠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都已经是第六遍了吧。 “姑娘,今天是五月初二,再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姑娘今个儿怎么了,端午还没到,姑娘先是嘴馋,想要吃孙妈妈包的粽子?”翠珠和这院子里的其他使唤丫头不同,她刚进府就是被派来照顾幼薇,是自小的交情,平日里跟幼薇诸多打趣。 武定三十二年五月初二。 幼薇怔怔发呆,她在京城李府的那小小院子里做了整整十年的孤魂野鬼,以至于她觉得自己也就那样了,哪曾想忽然间就是回到了十年前。 这一年,她十三岁。 也是这一年的七月份,幼薇在京城李府的后院里死去。 原因是水土不服。 经历丧父之痛的幼薇到了京城后便是大病一场,病情来势汹汹。府里因为刚到京城还没安稳下来,再加上幼薇的父亲前不久刚为国捐躯,等曹氏知道这事派人延医问药时,已经晚了。 特意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瞧,幼薇只记得当时自己水米不进,眼前模糊一片都看不到那御医究竟是圆是扁。 给皇帝瞧病的御医也没能把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做了饿死鬼的幼薇在李府后院的那个小院子里当了十年的孤魂野鬼。 再后来,她只记得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着府里走水了,她原本就不是人所以并不害怕这火势。 哪晓得这大火蔓延烧了她当年的院落,一下子把她烧到了十年前,她还是宁波府市舶司衙门的主事官李提举府上的三姑娘时。 “姑娘,姑娘?”翠珠轻声唤道,看着幼薇回过神来,这才说道:“日头毒了,姑娘要不回屋歇着,小心别晒着了才是。” 幼薇看着高照的艳阳,她点了点头,由着翠珠搀扶自己回去。 只是到了屋檐下时,幼薇又忽然间想了起来,“爹爹现在是在衙门里吗?” “我听瑞儿说,明天一大早有大船要出海,老爷应该是去了码头例行检查。” “是阴家的福船出海?”幼薇倒是还记着,本朝市舶司设立就是为了管理出海贸易,但凡是出海船只都得先向各地市舶司报备,由市舶司衙门里的人前去船上“点检”,船只归来后再由市舶衙门里的人阅实。 若是寻常的船只自然不需要她爹爹这个市舶司的主事官去点检,除非是阴家的福船出海。 “姑娘可真是聪明,一猜就猜到了,听说这次阴家要派出去三条福船呢。” 幼薇记得,阴家最大的福船载重高达五千石,每次出海都要上缴不菲的税钱。 宁波府都有歌谣流传——阴家船,沉甸甸,一进一出全是钱。 只是这次的三只福船……载回来的却不是钱财,而是血光之灾! 幼薇抬头看着那耀眼的日头,“咱们去码头看看爹爹。”别的事情她不知道,阴家的三条福船可是关系着她前世的生死,她是再清楚不过。 所以,她一定得想办法阻拦这事才行。 翠珠并不知道小主人的心思,她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宁波府这边走的是海上生意,商户众多,因为平日里忙碌,女人家都经常抛头露面,其中最是广为人知的便是阴家老太太。 阴老太太白氏当年寡妇失业嫁给了阴家大爷,据说当初阴家大爷就剩下一口气吊着,阴家做主让他成亲是想好歹囫囵着当个男人。哪想到这白氏是个有福气的,愣是让宁波府所有大夫断言活不过端午的阴家大爷续了十年的命,而且还生下了阴家的独生子。母凭子贵又是把丈夫牢牢攥在手心里的白氏更是趁着这十年光景把阴家大大小小的生意抓到了手里,此后她更是耗费心血,前前后后用三十多年时间让阴家成为宁波府最大的商户,便是与府衙的关系都非同一般。 可就算有声名在外的阴老太太做榜样,夫人也不喜欢府里的姑娘们出去抛头露面,用她的话说那就是——你们是市舶司府的小姐,跟那些商户家的女儿能一样吗? 纠结好一会儿的翠珠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发现小主子已经朝着大门走了去。 “姑娘。”翠珠连忙追了过去,却发现今天姑娘有些不一样,恨不得能跑起来似的,哪有平日里那慢悠悠的墨迹样子? 幼薇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只是她没空管翠珠。 她必须得去找到爹爹阻止阴家的福船出海,因为阴家的福船这次是有去无回——福船出海后就是遇到了海盗被洗劫一空,不仅如此,海盗还伪装成了福船上的人,就那么大咧咧地驾着福船折返闯入了宁波府。 当时刚巧在码头上巡查的父亲察觉到不对,带领码头上的官兵抗击海盗,虽然将第一波海盗击退,可父亲却因此身受重伤不治而亡,而那天刚巧就是武定三十二年的端午节。 海盗最终还是被宁波府的府兵击退,远在京城的圣上垂怜,追封英勇抗敌殉职任上的李朔为正三品的太子少师,而遗孀曹氏封赠三品淑人。 而这正是幼薇噩梦的来源——爹爹去世后,曹氏带着阖府上下回了京城,当时正处于丧父之痛的幼薇在回京路上一直上吐下泻,原本以为到了京城就会好些,谁知道她到了京城后更是水土不服,以至于缠绵病榻,等到曹氏安顿好府里的事情抽空来探望时,幼薇已经三魂去了六魄。 当了十年的孤魂野鬼,被困在京城李府后院的那一处小小庭院中,要不是偶尔有丫环婆子打扫庭院会说上那么一两句,幼薇真觉得当鬼也是酷刑。 她现在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才不要自己再去重温当孤魂野鬼连个伴儿都没有的日子。 思来想去,幼薇觉得自己要做两件事——阻拦阴家福船出海,劝爹爹这两日严格巡查码头那边做好抗击海盗的准备。 阴家福船不出海,海盗就没办法伪装成折返的福船返港,爹爹也就不会因为要巡查折返的福船不得不正面迎击海盗。爹爹不死的话,京城里的圣上就不会追封他,他们家会继续在宁波府呆着,她这条小命也就是保住了。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幼薇更是爱惜自己的性命,以至于她离开府衙后直接跑了起来。 宁波府以海上贸易为主,所以这整个府城的街道上以大大小小的商贩为主,从各地赶来卖货和买货的都有,正值巳时,市舶司衙门前这条历来是宁波府第一热闹所在洒金街更是熙熙攘攘。 幼薇一路疾行,没少碰着人,换到其他时候她这个向来经不起磕碰的早就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不过今个儿却是咬着牙往码头那边跑去。 不过到底是平日里少走动,就算是今个儿早晨多吃了不少东西,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幼薇也有些走不动了。 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翠珠终于追了上来,“姑娘,要是被夫人知道了,您肯定会挨骂的。”府里头谁不知道夫人的心比那针鼻儿还小,便是老爷偶尔会因为三姑娘娇憨可爱赏她一些好吃好玩的都会被夫人看在眼里,前脚老爷刚赏赐完东西,后脚夫人便是唤人让三姑娘过去听规矩。 不就是因为当初三姑娘的生母当年颇得老爷宠爱,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夫人至于这么惦记着吗?翠珠打心眼里替小主子打抱不平。 幼薇喘着粗气往码头那边走,曹氏顶多也就是让她站在那里听规矩,她才不怕呢。倒是这身体实在是太拖后腿了,当鬼的时候幼薇曾经认真思考过一个问题,要是当初她胖点的话会不会就结果不一样了? 即便是在回京城的船上上吐下泻吃不下去东西,可胖乎乎的不是还有底子吗?顶多瘦上一两圈而已,不至于倒霉的成了饿死鬼。 本朝向来追求以瘦为美,因为这个缘故,曹氏向来要求三个女儿保持身材纤细苗条,最好是纤腰楚楚不盈一握。 幼薇当初傻瓜兮兮地听信了二姐知薇的话,以为自己瘦到曹氏满意的地步就能讨主母喜欢,结果瘦是瘦了,曹氏的喜欢没讨上,反倒是还把自己一条小命给折腾没了。 尤其是成为饿死鬼后,幼薇更是对吃的充满念想。偏生府里头也没什么人会烧纸钱、东西给她吃,这让她很是郁闷,现在就在这洒金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满是小贩儿叫卖的声音,幼薇忍不住地舔嘴唇。 “姑娘。”翠珠惊魂未定,怎么能在大街上做出这样的举动,万一被人瞧见说给夫人听,那夫人还不得罚姑娘去跪祠堂? “我饿了。”一定是自己早膳吃的不够多,加上刚才跑了那么一会儿所以这才饿了,摸了摸自己没几两肉的小肚子,还没等翠珠找回魂来,幼薇握了握拳头,“咱们去找爹爹。”先把正事给办了,等回来的时候可以要爹爹给自己买吃的。 爹爹原本就喜欢给自己买好吃的好玩的,只可惜那时候她为了瘦下去都没吃。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她要好好吃东西多吃肉,让自己胖乎乎的,胖的饿上两三天也不会饿死的那种。 3.第三章 慈父

房间里,听到这话的人莫不是一怔。 知薇忍不住的小声说了句,“三妹妹莫不是傻了?”这话惹得曹氏一个冷眼,知薇顿时低下了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扯这么大的谎言对于幼薇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尤其是得面临着一屋子人的审视。 李朔听到这话眉关紧锁,“你真的忘了刚才发生的事?”这个小女儿会跟他耍些小无赖,不过那也是父女之间的小把戏,这么大的事情幼薇不至于跟自己撒谎吧? “老爷。”曹氏上前,“要不让我跟幼薇说说?”慈母多败儿,这道理用到她这夫君身上也一样。 这么好声好气地询问,能问出结果来才是怪事呢。 李朔稍稍迟疑,拍了拍女儿那放在被子上面的小手,然后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 取而代之的,曹氏坐了下来,她脸上神色祥和,帮着幼薇掖了掖被子,把她的小手给塞了回去,“幼薇,母亲素日来都教你不能说谎,还记得吗?” 很多年没见过,曹氏的音容笑貌却都印刻在幼薇的脑海中,如今被曹氏抓着手,幼薇下意识地颤抖了下,“女儿知道。” 她声音颤颤巍巍的,像是个小可怜,便是单听到这声音都多了几分怜惜。曹氏余光看到李朔脸上那担忧神色,不由多了几分怒意,到底是狐媚子生下来的女儿,也是个狐狸精,天生就会勾引男人。 曹氏一时间不再言语,跟在身后的陈妈妈见状连忙笑道:“三姑娘向来乖巧,老爷又是千般宠爱,自然不会当着老爷夫人的面说谎。” 陈妈妈原本是曹氏的陪嫁丫环,不知怎的既没有走通房姨娘这条路,也没有嫁给府里的小管事,而是一直就这么待在曹氏身边,帮着出谋划策必要时提点一二。 幼薇其实还挺怕这位陈妈妈的,曹氏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生气了便是让幼薇抄写经书,可陈妈妈不然,她会拐弯抹角地给幼薇讲道理。作为李府主母身边的头号人物,便是曹氏的亲生女明薇都对陈妈妈敬重一二,幼薇自然也不敢放肆。 就像是刚才,陈妈妈又是暗戳戳的警告她,若是说谎被揭穿,那就是要失去爹爹的宠爱。 若是十多年前的幼薇,定会被这话唬住,不过当鬼当久了,幼薇胆子也是略微大了些,反倒是怯生生地答了句,“我不说谎,可是爹爹我是病了吗?为什么会在家里?你不是说带我去吃回香楼的烤鹅吗?” 曹氏听到这话更是添了三分恼怒,私自出门不说,还闹着老爷要去回香楼吃烤鹅,这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没?她神色冷峻,看得幼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扯着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李朔见幼女这般更是心生怜惜,他不知道曹氏刚才什么样子,可这孩子还能装模作样不成?尤其是小女儿刚才的确是一脸困惑不解,想来是真不知道码头上发生的事情。 莫非真的是中邪了? 又或者是被天后娘娘附体,所以才会说那般话? 不过这些还有待自己再做定夺,当下的问题是,他不能再让受了惊吓的小女儿被曹氏吓唬了。 “行了,你们都下去。”看曹氏并没有动静,李朔沉声开口提醒道:“翠珠,你好好照顾三小姐,其他人都出去,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在这里难道要端汤送水?” 曹氏听到这话顿时心中窝火,刚才是幼薇这丫头一而再的气自己,现在老爷当着外人也不给自己留三分颜面,她恼怒地狠狠瞪了眼幼薇,几乎咬牙切齿,“到底是你父亲心疼你,既然这样那就好好休息,要是想起来就赶紧跟他说,省得他担心你!” 李郎中瞧在眼里也不由叹气,自己也不是没见过这内宅龌龊事,怎么这个本家的提举老爷还掺和进来了?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交代了伺候的丫环几句,便是先出去了。 李朔对幼女向来是慈父做派,留在后面又是跟小女儿交代,“就说外面天热出门要带着伞,把自己都晒晕倒晒糊涂了,好好养着,这两天可不能乱跑。” 他一句话给幼薇晕倒码头事件定了性——是热晕了过去,并非其他。 外面风言风语李府不好阻拦,可是府里就是这么个说辞,谁若是再在三姑娘面前胡说八道,定是不轻饶了去! 事到如今,幼薇也不能再做补救,只能让翠珠给自己随时打探消息。 这把翠珠给吓了个半死不活,“我的姑奶奶,这件事老爷吩咐了,谁再乱嚼舌头根子便是把舌头拔了去,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可别再问了。” 从一大早开始翠珠就是过得精彩纷呈,她现在可是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幼薇略一思忖,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那行吧,你再去给我端盘藕丝糖和豆酥糖过来。” 刚刚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的翠珠听到这话顿时傻了眼,“姑娘,您没事吧?”她现在信了外面的说辞,三姑娘是真的中邪了,平日里多吃两口点心都要了她命的人如今竟是要自己去拿点心,而且还是两盘! “我没事,就是饿了。”幼薇是真的饿了,当饿死鬼的感觉真不好,尤其是又没怎么有人给自己烧纸钱,她到现在都记得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所以现在有机会了,她定是要多吃东西才是,宁波府这边好吃的都要吃一遍,不,吃个十遍八遍的再说。 翠珠还想要再确定下,她担心小姐这刚吃完就又是后悔,只是还没开口就是被幼薇抓住了袖子,“快去嘛,我真的饿了,要是再饿晕过去,爹爹还不得气疯了?宁波府到时候都会说市舶司李大人家虐待小姐,竟是活生生的把人给饿晕了去,传出去名声多不好。” 这李府的名声显然要比小姐吃饱了嚷嚷着后悔下顿不吃东西重要些,翠珠连忙吩咐小丫环去厨房里找点心。 到了晚间休息的时候,幼薇已经比平日里多吃了三盘点心,这还不算她晚膳的时候又多吃了一碗粳米粥。 三姑娘院子里的事情很快就是传到了曹氏那里,陈妈妈正伺候曹氏梳洗,听小丫环禀告了消息后挥手示意她下去,“夫人,这三姑娘情况是有些不太对。” “哼,那丫头片子跟她娘一个德性,就知道装模作样惹老爷关心。”李朔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踏足她的院子了,今天还当着外人的面说那些话,往后她这当家主母的脸往哪里放? 陈妈妈听到这话忙放下了手里的梳子帮着曹氏按捏肩膀,她素来用这一手来缓和曹氏的脾气,也一直都很好用,“夫人,跟您那么多年,我也说句托大的话,您别嫌难听。云姨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您还惦记着她干嘛?从过去到现在,您都是府里的当家太太,她生的女儿还得喊您一声母亲呢。” 曹氏想要反驳,可一时间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就是恼她,要不是那狐媚子,当年我的枫哥儿会……”想起早逝的幼子,曹氏就忍不住难受。 陈妈妈听到这话也是叹了口气,“小少爷那是福薄,可夫人您现在越是作践三姑娘老爷便越是宠爱她,您也知道老爷的脾气,再说了,三姑娘今年也十三了,到了明年也是该谈嫁娶了,到时候您随便找个人家把她许出去便是,总不能老爷还插手她的婚事吧?到时候面子上过得去,至于这男方到底是阿猫阿狗的,那就是她的造化了。她又没有亲兄弟依仗,到时候还不是得指望夫人您?您要是心情好便帮衬一把,心情不好就看不见听不到就是了,何必现在跟她一般见识,自降了身份?” 曹氏听到这话一时间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她才是道:“你说的是这个道理,既然这样,从明个儿起早中晚给三姑娘院子里送两碟点心一碟果脯,别带重样的。她不是忽然间转了性喜欢吃东西吗?那就吃死她个臭丫头。” 陈妈妈听到这赌气的话不由想起当初还在曹家时的情形,当年还爽直利落的小姐如今变成了这心胸狭隘的主母,便是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如今也是染了点点白霜,她犹豫了一下,又是拿起了梳子,顺带着把那白头发拔了去。 曹氏吃痛,忍不住道:“你手轻点,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没轻没重的。” 落了埋怨的陈妈妈付之一笑,“是,奴婢注意着点。” 曹氏看着镜子里的人,原本自己也有一双明媚的眼睛,不知道何时起这眼眸就是浑浊了起来,她低声叹气,“这一晃你我都老了。” 对于曹氏时不时的悲伤韶华不再,陈妈妈已经习惯了,“夫人想多了,您还是跟当年一样,只不过是老爷变了心。”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难以捉摸,可男人的心呢?那可是刺骨针,一变就是伤透了女人心。”她神色中有数不尽的哀怨,她刚嫁给李朔的时候那也是夫妻恩爱了一阵子,可美好光阴总是短暂的,“他今天又是歇在了香玉那里?” “回夫人的话,老爷傍晚的时候出了门,好像到现在还没回来。” 曹氏听到这话神色微微一变,脸上的那抹哀怨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郑重,“他去了哪里?” “听说是去了阴家。” 4.第四章 海盗

阴家宅邸坐落在正阳街,虽说不比市舶司衙门前的洒金街那样一等繁华,却也是宁波府一处热闹所在,街市繁华,白日黑夜都熙熙攘攘,可谓是人烟阜盛。 李朔自从武定二十三年七月由徽州府祁门县的县令右迁宁波府市舶司副提举,再从副职转正如今已将近九载,来这阴家宅邸的次数却也是屈指可数。 市舶司对来往船只货物抽解赋税,向来与盐科并重,为大周朝国库收入的两大重要来源。市舶司提举虽然只是从五品官衔,却是个肥的流油的差事,也因为此,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李朔忌讳这个,所以私下里与宁波府大大小小商户都没什么往来。 今天来阴家,也是权衡再三后做出的决定。 阴家大宅前,老早就是候着的几个眉眼清秀的小厮看到市舶司衙门的马车过来,其中一个迅速进入府中通传消息,另外几个则是连忙迎了上来。 “我家老夫人等候李大人多时,大人这边请。” 阴家福船出海会招致海盗的传言在宁波府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宁波府中各处宅邸是各怀心思,向来喜欢与阴家一较高低的谢家主事喜不自胜仰天长笑,“天助我,天助我也!” 这次阴家三条福船那可是把大半家业都搭上了,要真是因为要传言耽误了出海日子毁了这生意,那岂不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谢家一臂之力? 不少与阴家有生意往来的从晌午头就是踏破了阴家的门槛,问这福船明日能否出海,问是否已经拿到了市舶司衙门下发的公凭,还有的则是问什么时候能结清货款。毕竟要是这三船货物砸在手中,那到最后坑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小商户吗?毕竟阴家向来有船返结款的规矩。 不光是合作的小商户人心不稳,便是阴家内部也是人心惶惶。 李朔路过阴家前院时,便是听到了那议事厅里传来的争吵声,“……我看大嫂是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竟然被这些传言吓着了,不知道是谁买通了那丫头散播谣言,故意要害我们阴家呢!” 早在祁门县任职时,李朔便是听说过这位阴家主母的厉害,寡妇之身嫁给阴家大爷,然后生下一双龙凤胎,只可惜那女孩儿身子弱,早早便是没了,生下的那阴家嫡孙似乎娘胎里便是带着他父亲的体弱多病,好不容易熬到弱冠娶妻生子,却也没活过二十五便是撒手人寰,以至于宁波府阴家这几十年来都是一个女人执掌家门! 不过这位阴家嫡子去世前倒是给阴家留下了三子一女,早慧的大公子长栋自幼便是被阴老太太养在身边,这两年也在慢慢接手阴家的生意。阴家长孙太过于出息,惹得二房很是不满意。 虽说跟阴家私交不深,不过李朔对阴家的主要人物倒是熟悉,刚才在议事厅里大声嚷嚷的便是二房的老太爷,他原本是庶出,当年因为阴家大爷身子骨弱没少宣扬“阴家将来由我做主”这种说辞,后来阴老太太也就是当时的白寡妇嫁进阴家,手段强硬把这不学无术的阴家二爷整治了一番,哪怕是后来先后死丈夫死儿子,阴老太太也是大权在握,看得二房眼馋。 如今忽然间有“阴家福船出海会招致海盗”的传言,阴家其他人都在担心能不能拿到市舶司衙门的公凭,而二房则是惦记着如何把早该属于自己的阴家产业拿回来。 小厮引着李朔又是往后走了几步到了一个小小楼阁前,“李大人,我家老夫人在此等候多时了。” 李朔今天出门只带了一个亲随庆源,庆源看到自家老爷竟是被如此怠慢,不由有些恼怒,“阴老夫人这……”他话还没说完便是被李朔拦住了,“在外面等着。” 他推门进了去,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下来,小楼阁里只亮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儿因为门打开跳跃了下,李朔看到坐在那边的阴家老太太。 眼看着便是古稀之龄的阴家老太太白发苍首,端坐在那里竟像是一尊没了生气的佛像。 “劳烦李大人亲自来一趟,是老身礼数不周。”阴老太太慢慢起身,李朔看她这般举止上前一步拦住了她,“老夫人一把年纪不用多礼,请坐。” 楼阁里传来轻语声,庆源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能看到里面微弱的烛光,他听不真切,不知道这阴家老太太究竟跟老爷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一番交谈持续了很长时间,等回到府里已经是亥时初了。 五月初三,阴家的三艘福船并未出海,相反则是有三艘载重不到千石的商船匆匆出海,码头边营生的老渔夫眼神歹毒,一眼便是看穿这三艘商船上并没有太多的货物,单是看这船只吃水便可见一斑。 而阴家的三艘小型商船出海后,市舶司衙门又是派遣出一艘鱽鱼船出海。 原本还老神在在的老渔夫看到这出海的鱽鱼船不由看向了水雾弥漫的远处,那里海天一色似乎都分不开了,“这风怕真是要刮起来咯。”他一阵感慨,把自己那鱼篓也是收了起来。 宁波府最是热闹的码头依旧热闹,只是在人来人往中却是多了不少脚步沉稳四处张望的人。 “月言兄如此谨慎行事,莫非真觉得这海盗会偷袭咱们宁波府?” 李朔看着一旁大腹便便的知府大人,“我现在宁可信其有,毕竟真要是出了事,下官可是担待不起。” 杨鸿听到这话哈哈一笑,“月言兄深得圣上信任,若是你都担待不起,那本官岂不是更……”他看了眼李朔,“本官更是担待不起,也罢,本官就全力襄助月言兄便是了。”他这个知府是大周朝的五品官员,品级上比李朔高了一级不假,不过市舶司衙门的提举是由帝王直接任命的,正儿八经的帝王亲信,又是大把的银子填充国库,很多时候便是他这个知府老爷也得礼让李朔三分。 “多谢杨大人体恤。”李朔语气淡淡,看着散布在码头上易容打扮的从千户所里调来的精锐,他依旧心中不安。 后天便是端午了,若是到那时海盗并未前来,耽误了两天的阴家福船出海并不会耽误什么生意,可到时候宁波府里百姓若是找幼薇兴师问罪该如何? 杨鸿现在虽然调了府兵也吩咐胡千户与自己方便,说是与自己同进退,可一旦海盗没出现,他就会第一个落井下石——他觊觎市舶司大权不是一天两天,一旦自己不能主持市舶司衙门事务,他这个知府自然是首当其选的代为主政。 想到这些,李朔不由几分头疼,刚回到府中便是看到冲自己跑来的小小人儿。 “怎么不好好待在院子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看着幼女,李朔心中纠结,这小丫头向来乖巧是不会说谎骗自己的,可当时那话的确是出自她口,大庭广众之下。 若没有海盗,那就是虚惊一场再好不过。若是有海盗,便是自己准备的再妥当,难免也会有伤亡。 前者只会伤了小女儿,后者则是苦了不少人。 一时间,李朔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盼哪一种情况了。 “我来给爹爹送点心。”幼薇小心把食盒提了起来,然后从里面端出一盘点心,“母亲让人送给我的,我吃着好吃,就又是给她要了一盘,特意来送给爹爹。”当然,她还想要打探一下消息,现在爹爹是不是让千户所里的士兵严阵以待,谨防海盗偷袭。 指望翠珠是不成了,她比自己还要胆小。关键时刻,幼薇还是亲自上阵。 李朔看着那一盘玫瑰粉蒸栗粉糕,他目光落在了女儿身上——幼薇自以为谨慎的偷看那一盘点心,还忍不住咽了口水。 “你陪着爹爹一块吃。”李朔心疼小女儿,出生的时候便是小小一只,险些都养不活,偏生大了些又不怎么喜欢吃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市舶司衙门的后宅苛刻府里小姐呢。 “谢谢爹爹。”幼薇甜甜一笑,左手拿着手帕,右手捏着那栗粉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李朔看她吃得香甜,心情也是好转了几分,一时间没再想那些烦人的事情。 幼薇却是心里头存着事情,吃了两块点心后忍不住问了起来,“爹爹,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她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自己提及这个话题惹得父亲生气似的。 李朔见状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乱了幼薇那原本一丝不苟的双丫髻,“哪有,别听人胡说八道。” “可要是海盗没出现的话,我是不是就会成为妖言惑众的妖女,要被丢到海里喂鱼去?”幼薇蹲在父亲面前,“爹爹,我不想被喂鱼,我想好好活着。”若是说之前还是在试探,幼薇说这话时已然是真情流露,当了十年的饿死鬼,她现在就想好好活着,享受父亲的宠爱,继续做她无忧无虑的李府三小姐。 李朔没想到小女儿说着说着便是哭了起来,他一时间心疼,连忙安慰道:“幼丫会没事的,有爹爹在呢。”想到云翘去世时说的话,他将女儿揽在怀里轻声安慰起来。 幼薇的日子不是很好过,这已经是五月初四了,明天便是端午,幼薇口中的海盗还没有出现,似乎也没有出现的迹象,李府后宅不可避免的议论了起来。 知薇充当先锋军,率先向幼薇发难,“三妹妹,你这胡说八道不要紧,万一连累父亲丢了官,我看到时候你怎么面对向来疼爱你视你如掌上明珠的父亲!”同样是庶出,她就没有幼薇那么受宠,平日里还能人如其名知书达理,可现在知薇忍不住了,她刁难幼薇,向母亲曹氏示好。 幼薇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难道是宁波府有海盗的眼线,把这消息传了出去所以海盗不敢再来?可这两日不是禁止任何人出海吗? “你没话说了吧?还不跟我去母亲那里认错,也好将功折过……” 她话还没说完,前面忽然间乱了起来,一片喧哗,直接打断了知薇的话。 更是有人直直闯入了后院,一脸的慌张失措,“夫人,夫人,海盗,海盗来了!” 5.第五章 杀人

饶是前世经历过这海盗之乱,心中也有所准备,乍一听到这消息时,幼薇也是心头一颤。 她这还好,刚才还颐指气使的知薇此时此刻脸色惨白,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老爷吩咐,让府里女眷都在后面躲着,不要四处走动。”报信的人也是看到了府里的两位小姐,连忙护着两人往后面去。 知薇被吓傻了,任由着那人和丫环搀扶,幼薇回过神来,“父亲呢?他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三姑娘放心,胡千户已经赶了过来,而且老爷早就做了安排,埋伏在码头的兄弟们也是杀了海盗一个措手不及。”说起这事来,饶是他这个报信的都与有荣焉。 海盗胆大包天,不单把阴家的三条商船洗劫一空,还做了乔装打扮,竟是假装商船上的人借机上岸。不过老爷他神机妙算,一早就是派了一艘鱽鱼船尾随出海。 这鱽鱼船是仿照水中鱽鱼打造,船尾开阔能够分开水面,船里宽敞可以容乃数十兵士,而船底狭尖可以破浪提速,因此常用来在海上探看敌情。 远远看到阴家商船被海盗打劫,鱽鱼船上的兵士便是调转船头回来传达消息。 等到伪装成船上伙计的海盗靠岸,早已经磨刀霍霍的胡千户指挥千户所里的兄弟们诛杀海盗。 原本偷袭的反倒是被人偷袭,这让向来战斗力强悍的海盗傻了眼,等反应过来时,千户所里的士卒已经杀红了眼。 不过到底是一场战乱,饶是官府这边早有安排,又有知府杨大人、老爷、胡千户他们指挥得当,城里的不少百姓都是躲藏在家中,几位大人还有市舶司衙门后宅里的女眷也不例外。 曹氏揽着明薇,手中念珠转动,嘴里头把佛祖、菩萨、玉皇大帝求了一个遍。刚听到海盗来袭时吓傻了的知薇现在多少回过神来,不过依旧是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倒是幼薇心底里松了口气。 她还记得前世的海盗之乱,当时她正闹着爹爹说明年要吃桂花馅的粽子,前衙里过来人说是阴家出海的福船折回来了,五月初三出海,这也才过了两天而已,阴家福船忽然间折返,爹爹作为市舶司的主事官自然是要去码头查看情况。 当时爹爹察觉到不对劲,迅速组织了码头上的士兵抵抗海盗,虽是击退了第一波海盗,可身先士卒的他却是身受重伤,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幼薇还记得,当时她跑过去看,却是被陈妈妈拦住了,说是爹爹跟母亲有话说,其他人不得过去。 同样被拦住的还有知薇,大姐姐明薇则是与母亲一道跪在爹爹身边,哭声一片。 后来幼薇终于看到了父亲,只是那时候的父亲已经没了气息,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死不瞑目,幼薇颤抖着手阖上他的眼睛…… 好在,这次有胡千户在,也有宁波府的府兵,爹爹肯定会没事的。 “三妹妹,三妹妹?”明薇皱了皱鼻子,她有些不满地挣脱了母亲的怀抱,腿虽然还是发软,可还是勉力支撑走到了幼薇面前。 骤然笼罩的阴影让幼薇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过来的人,脸上有些不解,“大姐姐。” “三妹妹刚才在想什么事情,喊了你好几声也不理我。”明薇打量着眼前这个庶妹,因为是母亲最为讨厌的云姨娘生的,且又是姐妹中最得父亲宠爱的,她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妹妹。 哪怕是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装清高,在母亲面前曲意逢迎,在爹爹面前装知书达理的知薇瞧着都比幼薇顺眼的多。 她平日里懒得与幼薇多来往,只知道这位三妹妹得了父亲的宠爱还得陇望蜀想要母亲疼爱,知道母亲希望女儿家纤细苗条便是各种办法瘦身,还把自己饿晕了好几次。 明明已经过了十三岁的生日,可单看着说她只有十岁都有人相信。 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多少肉,好像就剩下一双眼眸了。 不过这眼睛长得可真好看,刚才那迷茫又是带着几分忧伤的眼神看得明薇都有些心疼了。 “我就是在想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饶是这一世她提醒了爹爹,爹爹早就做了防备,可幼薇还是有些担心。爹爹是文臣,虽说这些年也有练拳脚功夫强身健体,可遇上那些彪悍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幼薇放心不下。 “是吗?”明薇又是皱起了鼻子,她转头看向曹氏,“母亲,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咱们要不要派人出去看看?” 等待永远是煎熬的,漏壶发出的滴答声似乎一天已经过去了,可再仔细看,这才堪堪过去一个时辰而已。 曹氏听到爱女这话也是一脸忧色,“前院的小厮也都出去了,这时候派谁出去?”外面时不时传来惨叫声,也不知道这惨叫声到底是海盗发出的,还是出自千户所的士卒之口。 她这院子里的一府女眷听到惨叫声便是哆嗦一下,现在派她们出去,那跟要她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明薇冲着母亲使了个眼色,曹氏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女儿这话什么意思。 让幼薇出去?现在外面乱糟糟的,说不定这向来惹她心烦的丫头刚出门就是不小心遇到流民海盗死在乱箭之下了。 可现在她若是开口让幼薇出去,那岂不是落了口实,万一这丫头出了点好歹,老爷回来后还不得…… 明薇的心思她明白,不过这个口的确不能开。 室内满是紧张的气氛,陈妈妈看了眼曹氏,晓得主母的心思,“姑娘,再等等。心儿,你去给几位姑娘倒茶。” 小丫环闻言从地上站起来,只是倒茶的时候不像是平日里那般稳稳当当,拿着茶壶的手在颤抖,茶水洒了桌子上。 陈妈妈见状忍不住斥责,“看你……”她正要过去自己给几位姑娘倒茶,一个小厮着急忙慌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夫,夫人……”大概是一路跑来太过于着急,他这一下子竟是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曹氏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里,这是府里前院的小厮,平日里干净利落,现在却是一身狼狈,身上还有大片的血迹,看着便是触目惊心,“海盗打走了没有?老爷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小厮接过了陈妈妈递过来的凉茶猛灌了一口,这才说道:“差不多了,不过老爷他受伤了。” 阖府女眷听到这话莫不是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曹氏拿帕子捂着嘴,几乎哭出声来。 坐在那里的幼薇如遭五雷轰顶,这次胡千户他们明明都在,怎么爹爹还受伤了? 她回过神来,看到那小厮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她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姑娘,姑娘!”翠珠回过神来看着直直走出去的人,她也赶忙站起来,只是因为在地上坐的时间久了,腿有些不听使唤,忍着那股不舒服的劲儿,翠珠连忙追了出去,却看到自家小姐竟是往前院去,过了前院就是市舶司衙门,出了衙门那可就是…… 幼薇没想到,自己明明重活这一世,却还是避免不了一些事情。 哪怕是这一世的海盗之乱提前一天发生了,哪怕是胡千户督战,她却还是没能救了爹爹的性命。 想到前世爹爹死不瞑目,昨天爹爹温声细语宽慰她说“幼丫会没事的,有爹爹在呢”,幼薇只觉得自己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了。 向来是宁波府第一繁华热闹所在的洒金街今天格外的冷清,远处飘来浓厚的血腥味,街上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两具横尸,死状颇是惨烈。 翠珠追上了幼薇,那是因为她家小姐被那尸体绊倒摔在了地上,她连忙赶过去,拉着幼薇就要往府里去,“外面危险,要是老爷知道小姐你这么不听话,他会生气的。” 这一拉扯不要紧,翠珠这才看到小主子哭得泪人似的,“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刚才摔得太疼了吗? “姑娘你别哭,我给你……” “爹爹都活不成了,他再也不会生我气了。”怎么可能还跟自己发脾气,他,他都要不行了。 翠珠听到这话搭在幼薇身上的手微微一僵,她说小姐怎么这样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顺子这个说话大喘气的,能急死个人。老爷是受了伤不假,不过是轻伤,没大碍的。姑娘你刚才没听见……”她正打算取笑一下幼薇放松情绪,只觉得后面一阵恶寒,紧接着便是后脑勺一疼,人软软倒在了地上。 幼薇看着刚才还躺在地上的死尸站了起来,她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翠珠,然后后退了一步,“你,你不要过来。”那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衣服上面有阴家的标识,想来应该是冒充阴家伙计的海盗。 这海盗是受了伤的,胸口有一支羽箭颤颤巍巍,周围是大片的血迹。 “我不是海盗,小妹妹你别怕,你帮帮我好不好?”那人甚至还放下了手里的木棍,刚才他就是拿那个敲晕了翠珠的。 幼薇余光看向后面,小心往后退,“你,你不是好人,我知道的。”他就算是说话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气,可他也不是好人,“不然你刚才为什么要打晕翠珠?” “我是怕她误会。”那人笑了笑,“小妹妹,你后面有尸体,你小心点别再摔倒了。” 幼薇不相信他这话,“你骗人的,我才不相信你。”只是话音落下,她就是腿脚不稳,一下子就是跌倒在地上,因为直直摔在了地上,幼薇被磕绊的生疼,小脸顿时惨白了几分。 那人见状笑了起来,“摔疼了吧,我刚才不是提醒你了,你后面有尸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他说着声音忽然间冷冽了几分,“说,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刚才听到这主仆两人交谈,只是不清楚这小姑娘的身份。 不过不管是哪家府上的,自己有这个人质在,总是能保全一条性命。 “奶奶的,这次真是大意了,偷袭不成竟然还中了圈套。”他抓起了幼薇,“要是刚才你救我,说不定我会饶你一条性命。”长得倒是不错,不过太瘦了些,这孩子有十岁吗? 幼薇嘴巴倔强,“我会杀了你的。”说的话恶狠狠的,可她忍不住的浑身颤抖。 “杀我?”那海盗笑了起来,“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梁直,你要是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戛然而止。 梁直看着胸口的那一柄匕首,这个刚才被自己拎起来的小丫头的一双小手还握在匕首的把柄上,她依旧还在颤抖着,可眼神中却又是多了些嘲弄,“我当了那么多年饿死鬼,还会怕你?” 6.第六章 后怕

死鸭子嘴硬的幼薇心里还是怕的要死,可这人是穷凶极恶的海盗,她不杀了这人,这人也会杀了她的。她又不傻,不会跟海盗讲什么道理,假装被绊倒,被这家伙拽起来后放狠话就是为了让这海盗放松警惕。 匕首是她前天醒来后找到的,前世的时候海盗长驱直入,有些个跑得快的都杀到了李府后院,好在宁波府的府兵及时赶到,这才不至于让后宅女眷受到□□。 幼薇记忆犹新,所以前天下午就是找了把匕首防身。 她怕翠珠张扬出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匕首放在枕头下面,白日里就是贴身藏着,这匕首上都带着身体的余温,如今就直挺挺地插/在梁直的心口上。 原本就是挨了一箭的梁直没想到自己小阴沟里翻了船,他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用最后一丝力气去抓她的脖颈。 那脖颈纤细,只要自己稍微一用力,就像是扭断黄瓜一样轻易就是能扭断这小丫头的脖子。 他梁直就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幼薇没想到这人竟然没有立即死去,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梁直给掐住了。 一瞬间,她就没办法呼吸了。 眼前的海盗在她面前放大,幼薇拼命的挣扎,她好不容易才不用继续当饿死鬼,才不要现在就这样死了。 她还没有吃完宁波府的各种糕点,还没有吃的珠圆玉润的,她不想就这么死了呀! “住手!” 有声音传入到耳中,幼薇只听到有什么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紧接着她眼前一片鲜红——那是梁直眼窝里迸溅出的鲜血喷了她一脸。 刚才动手杀人的时候还能强装镇定的幼薇这下终于忍不住倒了下去,昏迷前她模糊着听到有人说话,“这是李大人府上的小姐吧,怎么这会儿跑了出来?”那声音,听不真切。 …… 幼薇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亮堂堂的,她一睁眼就是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打盹儿的翠珠。 她从小没了亲娘,甚至于连亲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府里老人说云姨娘长得千娇百媚,是狐狸精转世,把老爷哄得团团转,死了那么多年老爷都还忘不了。 幼薇曾经问过奶娘,奶娘却是说她娘是个再慈善不过的人,只是红颜薄命没什么福气。说这话的时候,奶娘总是神色中带着些叹息,看着她低声道:“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小姐你可得好好地活下去。” 再后来奶娘也没了,幼薇身边只剩下翠珠了。 只是前世举家离开京城时,翠珠也离开了自己。 幼薇有想过这个问题,要是翠珠没离开自己的话,兴许在京城的时候有她照顾,自己也不至于饿死。可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谁想当一辈子的丫环,整日里做那些伺候人的事情? 当时母亲把卖身契撕了,又是给了遣散的银钱,翠珠拿着这钱可以嫁人做点小本买卖,又何必继续为奴为婢伺候人?何况那时候爹爹已经去世了,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也庇护不了翠珠。 所以翠珠离开自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幼薇没想到那次离开不止是再也见不到,还成了天人永别。 她一时间想得多了,忍不住叹了口气,翠珠被这叹息声惊醒,顿时眉开眼笑,“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可把我吓死了。” 都过去的事情了,幼薇不再去想,反正现在爹爹没事,她小命也能保得住,什么都好说,“你头还疼吗?”她记得那个海盗敲晕了翠珠,那木棍那么粗,敲在头上肯定很疼。 “不疼了的,老爷吩咐大夫也给我看了下,我皮糙肉厚,早就不疼了。”翠珠连忙给幼薇倒茶,“姑娘你都昏迷两天了,这可是把老爷给急坏了。小安,快把粥给姑娘端来,姑娘醒了。” 翠珠不说幼薇也没察觉,这一说起来她自己肚子咕咕直叫起来。 粥一直在炉子上文火热着,刚端过来还有点烫,幼薇有些着急,不小心烫着了舌头。 “姑娘你慢点,不着急。”翠珠说这话时忍不住抹了下眼泪。姑娘原本就瘦的很,这两天昏迷也没能进食,眼瞅着又是消瘦了不少。 李大夫说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被吓着了,很快就能醒过来的。哪曾想这个很快竟是两天,翠珠越发觉得小主子命途多舛。 怎么这么些坏事都落在了她身上,好像这辈子就是受苦受难的命似的。 曹氏得了信后也是匆匆赶了过来,只不过她还是晚了一步,李朔已经先一步过来了,李郎中正在给幼薇诊脉。 “李大夫,幼薇没事吧?”她连忙示意幼薇不用起来行礼,“这孩子可真是吓坏我了,好在菩萨保佑,终于醒过来了。”曹氏又是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李郎中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他那山羊胡子抖了抖,“小姐刚刚醒来,饮食上还是要注意着些,不要操之过急。” 幼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醒来后没什么事,就是一不小心吃多了有些难受,正好爹爹听说她醒来后过来看她,看到她这么难受便是请一同前来的李郎中给她诊脉…… 发生了这么丢人的事情,幼薇想要把自己蒙到被子里谁都不见。 “李大夫说的都听到了?你们几个伺候三小姐的注意着点。”陈妈妈替主母分忧,先是训斥了几个丫环一番。 李郎中留下一张药方便是离开了,虽说对于来袭的海盗早有防备,但还是避免不了的伤亡,他这两日忙碌的很,今个儿正巧来这边给李大人换药,不然这会儿应该在千户所那边忙着呢。 吩咐小厮送李郎中离开,李朔坐在女儿床前,“现在还难受吗?”他想起那日的事就是一阵后怕。 虽然对来犯的海盗早就做了准备,而且趁着海盗们没回过神来他们还占据了上风,不过那些做没本钱买卖的人一个个穷凶极恶,有些个更是在他们二当家梁直的带领下冲破了码头的防线直接杀到了城里。 幸亏胡千户手下的士卒训练有素,弓箭手直接射杀了那些冲进去的海盗。 谁曾想那梁直竟是狡猾的很,躺在地上装死,而且还正巧被幼薇给遇上了。 听翠珠说,这孩子误听了小顺的报信以为自己身受重伤发了疯似的往外面跑,可巧就是遇到了梁直。 他的女儿平日里胆小的很,便是看到自己训斥下人都会求情,也不知是拿出多大的勇气给了梁直那一刀。 当时因为受了点轻伤,胡千户派人送他先回府衙诊治,而回去的路上正好看到了垂死挣扎的梁直死命掐着他这小女儿的脖颈。 千户所里的神箭手箭无虚发,一箭直直射进了梁直的眼窝结果了这人,而他的幼丫却是被吓得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 想想,李朔就是忍不住的后怕。 幼薇轻轻摇了摇头,“爹爹,你的伤还疼吗?”她记得翠珠跟自己说,爹爹只是受了轻伤,也不知道好些了没。 到底是最可人疼爱的幼女,李朔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瓜,“不疼了,幼丫乖,要听郎中的话,爹爹还有些事情要忙,等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海盗当天中午就是撤退了,不过一场交火后整个宁波府都不得安生,便是昨天的端午都囫囵着过去了,今天他还要去杨知府和胡千户那里看看受伤的府兵和千户所的士卒,该抚恤的得拿出银子来抚恤,顺带着商量好怎么把这折子递上去。海盗虽是被打走了,可要处理的事情还多得是。 “爹爹去忙,我会好好听话的。”幼薇乖乖地保证。 曹氏送丈夫离开后又是过来看望幼薇,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心绪有些复杂,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也是受了惊吓,这些日子好好养着,想要吃什么便是吩咐厨房里去做。” “让母亲挂念了,我会注意着的。”她也想明白了,母亲就是不喜欢自己,所以她这辈子也不想着讨母亲欢心了,只要有爹爹心疼自己就够了。 曹氏也离开了,幼薇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应该是她的两个姐姐来探望,被曹氏借着需要静养的理由拦住了。 “姑娘,你瞧瞧李大夫开的方子。”翠珠跟着幼薇多年,也是认识字的。山楂、六神曲和麦芽,这可不就是开胃的方子吗?亏得刚才自己捏着药方没让陈妈妈瞧见,不然不知道怎么说呢。 幼薇多少有些心虚,“所以你得盯着我,大夫不是说了吗?” 听到这话,翠珠一时间哭笑不得,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姑娘这么大的磨难都熬过去了,往后肯定多福多寿。 李府三小姐醒来的消息很快就是传到了阴家老太太那里,阴家长孙从丫环那里接过了茶水后打发她们下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人。 “说来这次咱们能避免这损失多亏了李大人家的三小姐,祖母您看三小姐现在醒来,咱们是不是要去探望一番?” 阴老太太看着孙儿,好一会儿才是开口,“那些死了的伙计的家人可是安抚好了?” 阴长栋当即点头,“已经派人去安抚妥当,这件事本就是那边瞎胡闹,到最后还要祖母您来打点。” 他说的那边自然是二房,他也不知道初二那天祖母到底跟李大人说了什么,到最后阴家还是派了商船出海,不过那商船上的活计都是二房那边找的,毕竟大家伙听到出海会遇到海盗,有些根本就不愿意去。不知道二房那边使了什么手段,拉拢了一批人。 那些伙计被穷凶极恶的海盗杀了,屁股却是得有祖母来擦,阴长栋想想就觉得窝火。 阴老太太看着喜怒形于色的孙儿,说是不失望是假的,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也十七了,外面虽然夸他天资聪慧资质过人,可阴老太太知道,这孙儿其实才智平平,而且太没城府了些。 “拿什么理由去李府探望?” 阴长栋听到这话一愣,他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感谢李府三小姐的提醒,让咱们阴家不至于蒙受那么大的损失。”他话音刚落,就觉得向来祥和的祖母神色锐利,犹如刀子一般,这让阴长栋一阵发慌。 “祖母,孙儿说错了吗?” 7.第七章 圣旨

阴长栋不明白,祖母向来说这生意场上要恩怨分明,这次若不是李府三小姐提醒,阴家大半家业怕都是要随着那三条福船折在海盗手中。于情于理,现在李府三小姐醒来,他们不应当去看望吗? 阴老太太看着面露困惑之色的孙儿,她微微叹息,“那我问你,李大人府上三小姐为何昏迷多日?” 这个问题宁波府中大部分人不知道内情,阴长栋却是晓得的,“当日海盗突袭宁波府,李府的下人误传消息以至于三小姐担心李大人安危出门寻找,不小心遇上了诈死的海盗头子梁直,三小姐虽然英勇却是个弱女子,一刀没能了结梁直性命反倒是险些被梁直反杀,关键时刻是胡千户手下的百户长钱万桐一箭射出,救了三小姐一命,不过三小姐却因为这个缘故昏迷了过去。” “那我再问你,李大人府上对于三小姐的昏迷是怎么个说辞?”阴老太太依旧是神色温和,满脸慈祥。 “李府对外宣称是三小姐看到父亲无碍后欣喜过望,她原本就是身体不太好,以至于气血涌上心头一时间激动过度昏迷了过去。”越是说到后面,阴长栋声音就越低,完全不似刚才那般慷慨激昂。 他明白祖母的意思了。 那日洒金街上市舶司李提举府上三小姐杀死海盗头子梁直的事情被严令要求在场之人不能声张,即便是梁直因为钱百户那一箭倒下,可若没有之前李幼薇那致命一刀,钱百户那一箭怎么可能要了梁直这贼人的性命? 尚未出阁的女儿家,手上沾着人命官司,哪怕这人是罪恶滔天的海盗,这也不太好。 闺阁小姐是怎么遇上这海盗头子的?有海盗偷袭,一个弱女子不好好在家待着会往刀光剑影的大街上跑?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这事情要说传出去怕是到最后都有可能成为海盗闯入市舶司衙门意欲□□府中女眷。 李大人爱女心切,不愿意多惹麻烦,当即便是要求在场之人把消息严防死守。他亦是慈父之心,不希望女儿日后跟一个死人有所牵扯,毕竟是杀了人,若是胆子小的怕是有段时间都会陷入这阴影之中。 不过这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当时出来打探情况的阴家伙计正巧看到这一幕,便是把消息告诉了阴老太太,当时他也在场,所以知道这件事。 他还知道,祖母恩威并施,给了那伙计一百两银子,说要他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否则这银子他有命拿没命花。 那日他还有些不明白祖母心思,现在却是懂得了。 阴家得避嫌。 阴家三条福船得以避开一劫,那是因为天后娘娘显灵,附体李府小姐传话,他们阴家要感谢的是天后娘娘,是宁波府的府兵和千户所的士卒,而不是李府三小姐。 市舶司的李大人千方百计把自家女儿与这件事摘出去,他们阴家要是再这么大咧咧的上门拜访,可不就是跟李大人过不去? 想通了这一点的阴长栋一时间脊背生寒,他看着端坐在那里的祖母,念及祖母方才神色,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孙儿知错了。” 阴老太太看着跪倒在地的人,她依旧是端坐在那里,“栋儿,你自幼便是养在祖母身边,祖母对你的期望你是知道的。今年你也才不过十七而已,原本祖母也不该对你如此苛责。只是你也知道,这阴家不止是你我的阴家,大周朝一十三省哪一省没有咱阴家的生意?与阴家有来往的商户,给阴家干活的伙计,这千家商户上万伙计可都是与阴家的兴衰荣辱有关呐!”这是当年她寡妇失业后不敢想的事情——有朝一日,她这个曾经被人骂克夫的寡妇竟是掌握着这么多人的生计。 阴长栋低头不敢言语。 “你自幼聪明,身子骨也好,跟在祖母身边见人待物也是学得快,外人看在你是阴家长孙的面子上夸你一句天资聪颖,你还就当真了?”阴老太太笑了起来,“你可知道,没了阴家长孙这个身份,又是会有谁抬举你?” “孙儿……”阴长栋汗如雨下,祖母素来对他夸赞居多,如今只是两个问题,却是让他汗流浃背,他的确还要再锻炼。 “没了阴家长孙这个身份,没人会抬举你的,你也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阴老太太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了孙子面前,“我嫁到阴家四十三年了,你知道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是谁吗?” 她伸手示意孙儿起来。 “孙儿不知道,孙儿只知道,祖母是孙儿见过的最聪明的人。”阴长栋站起身来,随在阴老太太身边。 阴老太太闻言笑了起来,她脸上的皱纹很是明显,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早年的辛苦,死了丈夫后的操劳,中年丧子的哀恸,还有如今看着孙子恨其不争的无奈,都藏在这皱纹里。 “是你祖父,可惜他身子不好,死得早。” 阴长栋听到这话神色微微一变,“祖母……”他幼年时还见过父亲,只知道父亲身体不好,不是在床上躺着便是在那藤椅上看书,至于祖父的一些事情,他只是听一些老仆从和老伙计提到过,并不是很多。 有心想要了解一二,阴老太太却是话锋一转,“你说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阴长栋并非蠢材,只不过一路顺当惯了,之前思考问题不全面,如今被阴老太太敲打一番,这说话也是稳妥了些,“海盗之乱平息,折在商船上的伙计的家人孙儿已经安排人发了抚恤金,孙儿想接下来还要做两件事。第一,向知府衙门请奏准许阴家为天后娘娘建庙祭祀,常年香火供奉祈祷天后娘娘保佑宁波府百姓安康。” 看着祖母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阴长栋这才继续说道:“第二,就是答谢此番抗击海盗的将士,若不是他们浴血奋战,阴家难逃此劫难。对于战死的士卒,咱们阴家照顾其一家老小,直到其儿女婚姻嫁娶。” 说完这话,阴长栋神色恭谨站立一旁,“不知道孙儿说的对不对,还请祖母赐教。”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另外,我身子不便,你替我去看望战死将士的家人,受了伤的也去,收起你那份阴家长孙的脾气,知道吗?” 阴长栋连连点头,“孙儿明白。” “我累了,你下去吧。”阴老太太看着外面亮晃晃的,可她还是有些疲倦。 这次借刀杀人,把二房推了上去,白白折了上百个伙计的性命,她的手上又是沾满了鲜血。可是她若不这么做,有朝一日去了,长栋势必压不住二房的气焰,到时候牵扯到的怕就不是这上百个伙计那么简单了。 “对了。” 听到祖母的声音,阴长栋连忙回身,“祖母还有什么吩咐?” “先去打听打听,等过两日衙门里的大人都把事情处理完了你再去。” 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官争,她那短命又绝顶聪明的丈夫临死前吩咐了她这两句,她一直都记着呢。 …… 话说翠珠用李郎中开的方子每日里给她煎药,倒是让幼薇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把小脸吃的圆润了几分,当然这也免不了厨房那边的功劳,每日里各种点心果脯都是往她那里送,要多少有多少,好像就算是她把府里所有的点心都吃完都没关系。 “姑娘,你可不能再这么吃了。”虽说圆润了些是好看了不少,可整日里这么吃也不行呀,真要是成了个大胖子,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要是嫁不出去那可怎么办? 幼薇悻悻地放下了手里的荔枝膏,“之前让我多吃的是你,现在不让我吃的也是你。”她恶人先告状,弄得翠珠是哭笑不得。 “不是不让姑娘你吃,奴婢只是觉得你之前太瘦了,可是咱们也不能太胖了对不对?”府里人都说夫人转了性了现在对三姑娘是宠爱有加,她才不这么觉得呢。明明就是纵容姑娘,真要是给盘点心就是宠爱,那夫人的宠爱可真够廉价的。 “那我往后中午吃一盘,下午吃一盘,晚上……”被翠珠盯得不好意思,幼薇放下了第三根手指头,“晚上早早睡觉就不吃了。” 看着见风使舵的主子,院子里洒扫的小丫环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就是了。”翠珠觉得小主子还是很讲道理的,这样她这个伺候的也就宽心了许多,“对了姑娘,听说阴家修建的天后庙快落成了,到时候咱们要不要也去祭拜下天后娘娘?” 这次多亏了天后娘娘保佑,不然还不知道海盗得把宁波府祸害成什么样了呢。 “肯定要去的。”正好到时候可以去吃回香楼的烤鹅,她都念叨着好些天了。偏生这些天爹爹不让她出门,翠珠又借口她大病初愈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弄得她到现在都没吃上宁波府最好吃的烤鹅。 主仆俩正是念叨着,有小丫环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翠珠看到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么慌张干什么,火烧你尾巴啦?”要是被陈妈妈看到,又得说姑娘对院子里的小丫环管教不利,得好一通说教。 “不是,翠珠姐姐,有大事。”小丫环也是卖起了关子,翠珠见她这般顽皮忍不住要敲她脑袋,被幼薇拦住了,“什么大事?”海盗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爹爹的伤也已经痊愈了,起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会按照上辈子那样。 当然,再会发生什么事,幼薇也不知道就是了。 “瑞儿说衙门里来了钦差,说是京城来了圣旨,要召咱们老爷回京呢。”小丫环有些兴奋,“陈妈妈老是说京城热闹繁华,一百个宁波府都比不上,咱们这次倒是可以去瞧瞧京城到底多热闹了。”她说的院子里的小丫环们也都欢欣雀跃了起来。 “姑娘,你也不……”翠珠有些无奈,转过头来朝幼薇告状,却见自家姑娘怔怔坐在那里,像是痴傻了一般,她不由有些慌张,连忙唤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8.第八章 回京

自己刚才还想着姑娘这是苦尽甘来了呢,怎么就又是忽然间傻傻的了,翠珠一阵紧张。 幼薇脑子里是前世那一路的晕船晕马车,她所有不美好的记忆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好像现在脑袋就晕乎乎的犹如一团浆糊,前不久刚吃的荔枝膏也是在胃里翻江倒海,幼薇不禁喃喃念道:“明明爹爹没事,怎么还要去京城?” 她说话声音极低,翠珠没听清楚,“姑娘,你在说什么?” 慢慢回过神来,幼薇看着在那里欢快地跟洒扫小丫环讨论着的报信小丫环妙儿,“爹爹现在在哪里?” 妙儿正说得兴高采烈,一时间没听到幼薇这话,还是翠珠看这小蹄子太过于没规矩,掐了下妙儿这才止住她的话头,“姑娘问你知不知道老爷现在在哪里。” “不,回姑娘的话,奴婢不知道。” 幼薇觉得有些难受,尤其是想起刚才几个小丫环兴高采烈地讨论回京城的事情她就是止不住的难受,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想要去那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京城里处处都是权贵,爹爹一个从五品的市舶司提举在京城那些官老爷中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到了京城李府远不如在宁波府生活的惬意自在,为什么非要回去呢? 晕船多难受呀,而且京城又干又热,一点都不好,为什么都那么盼着去京城呢? 再说了,京城里规矩多,又不能随随便便出门,哪比得上在宁波府山高皇帝远逍遥自在? 幼薇越想越郁闷,“我不去。” 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句,翠珠是一头雾水,“姑娘你说什么?” 什么不去。 “我说我不……”她话还没说完,陈妈妈的声音就是传来过来,“三姑娘说什么呢,院子里这么热闹。”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小丫环们顿时安静了下来,进来的陈妈妈对小丫环们的表现还算满意,却也不忘记敲打幼薇,“三姑娘你这脾气未免太软绵了些,由着她们性子来怎么成,再过两年姑娘你也要及笄出嫁了,到时候也是要掌管中馈的人,性子软绵绵的怎么当好主母?” 幼薇正在郁闷劲头上,偏生这陈妈妈找她的茬,她郁闷之气全都撒在了陈妈妈身上,“陈妈妈说的是,不过你也知道我最近身子不太好,爹爹和母亲都担心的很,特意吩咐她们几个说话逗我开心,就是陈妈妈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是听爹爹的话,还是听陈妈妈您的话才是。”做戏要做全,说话间幼薇的小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陈妈妈脸上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她可没想到向来软弱的幼薇敢跟她顶嘴,而且还拿老爷夫人来压自己。 “瞧我,看着三姑娘脸色红润都忘了姑娘你前段时间生病这回事了。”陈妈妈自然是能给自己找到借口的,她是老人精儿了,还能被这么个小丫头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吗? 不过幼薇也开心了些,今天已经够不高兴了,能把陈妈妈呛两句看着她不是那么得意,就足够了。 她还是很好满足的。 “妈妈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翠珠没想到小主子竟是跟陈妈妈杠上了,她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连忙岔开了话题。 好不容易夫人不找麻烦过了些天清闲日子,怎么姑娘又想不开的自个儿往上撞呢? “是夫人让我过来请三姑娘过去的,京城里来了旨意,咱们得回京城了,夫人说在这宁波府住了这么些年,这猛然间一走得收拾不少东西,有些事情也得跟姑娘们交代一下。”陈妈妈属于兴奋那一批的,因为曹氏原本就是京城人士,当年下嫁探花郎原本以为熬几年就能有个诰命身份。 哪曾想成婚后第二年李朔好端端的翰林郎不当,非要外放徽州府祁门县,曹氏当时还没有身孕,又怕被哪个不长眼的抢了先有了孩子,一狠心便是跟着李朔去了祁门县。 原本以为五年任期结束到时候就能谋个京官再回京城,哪想到李朔在祁门县一呆就是十年,从县丞到县令,再从祁门县县令到宁波府市舶司的副提举、提举,这一晃十九年过去了。 终于能回京城,曹氏一时间喜不自胜,陈妈妈亦是兴奋起来,全然忘了适才幼薇还跟她过不去的事情,又是说起了京城里的繁华热闹。 幼薇一点也不觉得,她前世在京城也算是待过一段时间的,可一直就是在后宅里在床榻上躺着,丝毫没感受到京城的热闹繁华。 那会儿正是京城最热的时候,曹氏忙着收拾新搬来的宅邸,短了她那院子里的冰块都不知道。幼薇那时候又是生着病,身边伺候的人不上心,看她热湿了一身衣服也不及时给她更换。 京城于幼薇的记忆里是整日里暗沉沉的屋子,是浑身黏兮兮的感觉,她一点都不想要回去。 “三妹妹想什么呢?跟你打招呼都没听见。”知薇忍不住大声了几分,她觉得幼薇这小丫头最近目中无人,仗着父亲和母亲的宠爱,连她这个姐姐都不放在眼里。 就算是父亲母亲再宠爱又如何,不跟自己一样,都是庶出的女儿吗? 幼薇回过神来,看到笑意中带着几分恼怒的人,她冲着知薇笑了笑,“二姐姐。” 看样子是被吓傻了。知薇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然怎么跟没听见自己话似的。 这个念头让知薇心中舒坦了一些,“别磨磨蹭蹭的,咱们这次回京城路程遥远,得要提前出发才是,早早过去听母亲吩咐,然后回去各自收拾了院子里的东西,早些时候出发不耽误父亲母亲的正事才是。” 陈妈妈听了这一番话觉得舒心,“二姑娘说的在理,夫人也是这么个说辞。” 知薇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尤其是看着幼薇那蹙着的眉头,这份得意更盛几分。 正说着,已经到了曹氏的院子,跟平日里不同,今天曹氏这院子里的丫环也都不像是往日规矩森严,陈妈妈并没有多说什么。 幼薇进去就看到曹氏揽着明薇正在说些什么,脸上带着几分打心底里出来的笑意。 知薇、幼薇纷纷给曹氏行礼,曹氏心情不错,起码今天没有为难这两个庶女。 “你们父亲这次抗击海盗有功,朝廷给了嘉奖,擢他为吏部侍郎,说是到七月份就得到吏部衙门里点卯。这是好事,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担心在宁波府给你们找不到好姻缘,现在可算是能松一口气了。”曹氏说这话的重点对象是怀里的明薇,那是她掌上明珠,千般宠爱,今年七月就是要及笄了。之前迟迟没定下婚事,是曹氏最犯愁的事情。 如今好了,老爷他这下从从五品直接到正三品,而且是在吏部任职,到时候她可以大张旗鼓的给女儿办及笄之礼,想要再给女儿寻个如意郎君也是方便多了,正三品京官的女儿总是比从五品小官的女儿身份尊贵些。 “母亲,你净拿我们取笑。”明薇不依,从曹氏怀里挣脱开,不过脸上红晕飞扬,带着几分明媚之色,显然她心中也是极为满意的。 曹氏心里头高兴,目光扫过,看到幼薇在那里傻傻坐着好像没听进去也不以为意,“特意让你们过来就是吩咐你们,这两日也尽快收拾下自己的东西,我让人问了你们父亲,说是咱们二十八启程回去。” 幼薇听到这话额头不由一跳,怎么又是这个日子! 前世父亲是五月初五去世,过了三七之后,母亲便是带着一府家人离开宁波府前往京城,而离开宁波府那天就是五月二十八。 就是这么个日子,带给她一路的折磨苦病,甚至于死亡。 幼薇下意识地排斥讨厌这个日子,她现在越发的不想要回京城。 李朔也是第二天傍晚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小女儿在闹脾气,他昨天接到圣旨后就与各处交接,也是耗费了不少心神。好不容易空下来便是看看小女儿这边收拾的如何了,毕竟她没了亲娘,奶娘也是早些年去世了,身边就一个翠珠还算听使唤,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谁知道这不止是没收拾好,根本就是动都没动。 “怎么了,舍不得这里?”这孩子记事晚,到了五六岁才开始记事,一切回忆都是关于这宁波府的,对比明薇和知薇,不想要离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哪里知道,幼薇是两世为人,不愿离开宁波府是一方面,对京城的潜在恐惧是另一个重要缘由。 “爹爹,我怕。”幼薇是真害怕,她现在一想到要回京城就想起自己在船上上吐下泻的日子,那种恐惧挥之不去,她怕的要死。 “傻孩子,怕什么呢,有爹爹在呢,爹爹跟你一块回去,别怕别怕。”李朔安慰女儿,这孩子自幼丧母,当时曹氏带着明薇,又正经历丧子之痛,所以这孩子也就没送到她那边养着。 这么些年下来,养成了她依赖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性子,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就算是再害怕,那该回去也是得回去,圣命不可违。 而且李朔也有别的打算,宁波府这边他始终没能给幼女找到合适的夫家,京城里的同窗倒是给他寻觅了几个不错的人选,这次回去后倒是能好好考量考量。云翘死得早,临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给幼薇寻一门好点的亲事,让她安安稳稳过了下半辈子,这也算是自己对云翘和这孩子的最后补偿了。 武定三十二年五月二十八,前宁波府市舶司提举李朔携家人乘船经由西塘河前往杭州府进而回京。 这一日阴家出钱修建的天后祠落成,原本该出现在天后祠的李朔却是拿着一只从回香楼拿来的还热乎的烤鹅敲响了幼女船舱的舱门。 一艘载着三人的小船尾随在李府船只后面,船娘打扮的女人死死盯着前面的大船。 “大嫂,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女人声音压抑,带着滔天恨意,“到了杭州府,他们会换船,他们下船的时候,就是为我夫君报仇雪恨之时!” 9.第九章 异样

幼薇待在船舱里不出声,一旁陪伴着的翠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从夫人一说去京城姑娘整个人就不太对劲,就像是她打心眼里讨厌去京城。 京城有那么让人讨厌吗? “姑娘,你可不能对老爷耍小性子。”翠珠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去打开船舱的门。 舱门终于打开,李朔看着行礼的丫环皱了下眉头,“小姐她还是身体不舒服?” 这话是说给外面听的,他能骄纵女儿让她使性子,可是在府里的丫环仆人面前,还是得做足了面上功夫。 那孩子最近多灾多难的,自己这个当爹的能明白她不愿意离家的心情,可旁人又是有几个在乎她怎么想。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李朔瞬间就是一脸的笑意,“幼丫,看爹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向来在同僚面前端着一张脸的前宁波府市舶司的李提举,此时此刻却献宝似的把回香楼的烤鹅捧在面前,逗弄小女儿开心。 原本心里头还闷闷不乐的幼薇看到这一幕,眼泪啪的一下就是落了下来。 这一落泪不要紧,顿时被李朔给吓个不轻,“乖女,怎么了?” 这孩子不是最近一直念叨着想要吃回香楼的烤鹅,眼看着离开宁波府,怕是也不会再回来了。李朔特意嘱咐小厮去买来了,怎么不说高高兴兴的还哭了? 一旁翠珠也替自家主子着急。李府三位千金,明薇姑娘是夫人嫡亲的女儿受宠自然是不用说,知薇姑娘心高气傲有些眼高于顶,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便是受了委屈也能跟香姨娘这个亲娘哭诉。 唯独姑娘特殊了些,小小年纪就是没了亲娘,后来也没了奶娘,听说夫人很是不待见早逝的云姨娘,恨屋及乌连带着对姑娘也不喜欢。姑娘又没有其他兄弟,能够依仗的也就只有老爷的疼爱了。 可老爷素来疼惜姑娘那也是因为她天真率性,总是能逗他开心。若整日里像最近这样子哭哭啼啼,怕是老爷也会心烦,到时候连老爷的疼爱都没了,姑娘在府里那才真是步步维艰呢。 这些事情翠珠本来也没想过,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次前往京城,府里不少丫环婆子都没有随着一同离开。原因无他,千里迢迢前往京城,而且是跟着一个指不定日后有什么样前程的主子,但凡是心里头有成算的就是拿着自己的卖身契和府里发放的安家银钱离开了。也就是夫人和大姑娘院子里的那些丫环婆子没走,眼下姑娘院子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跟着姑娘了,这样就意味着她往后能依仗的也只有姑娘这个小主子。姑娘若是过得好,她这个相依为命的丫环的日子也就好过些,不然那可真是…… 正着急该怎么提醒姑娘一句才是,翠珠听到小主子小声说道:“爹爹那么疼我,我还老是惹爹爹担心,我就是没出息的忍不住,爹爹我不会再闹脾气了的,不给爹爹你添乱。” 看着哭得眼泪巴巴的可怜人儿,翠珠都心疼,可怜的姑娘这是害怕去了京城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老爷到时候又是忙于公务忽略了她,到时候她日子不好过。 翠珠都能想到的事情,李朔还能想不到? 他这个小女儿的心思,是一点都瞒不住人的,“你是爹爹的乖女儿,怎么会给爹爹添乱呢?快别哭了,来尝尝这回香楼的烤鹅,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前两日就是让心腹之人快马加鞭去了京城,一来是先将圣上赏赐的宅院收拾下,等他们到了京城就能住下,不至于手忙脚乱,二来则是去先去找一些靠谱的牙婆买些丫环婆子。后面这事就算是自己不做,曹氏到了京城后也会着手准备,只是到时候知薇和幼薇身边不知道又是有眼线呢。 在宁波府这些年李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可到了京城后,自己每日里到六部衙门点卯,又是得与同僚应酬交际,哪还能像之前那样管着后宅里的事情? 所以从根上,李朔就是把这事先给办了。 幼薇抹干净眼泪,小心撕开了外面层层包裹着的荷叶。回香楼的烤鹅肥而不腻,又因为有荷叶包裹着,荷叶的清香沁入烤鹅之中,别是一番滋味。 忍不住凑到烤鹅前仔细嗅了嗅,幼薇脸上笑出一朵花来,“爹爹,母亲和大姐姐二姐姐那里也都有吗?” 李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自然是有的。”他就知道,他家幼丫是个懂事的不记仇的好孩子,知道惦念着家里人。 幼薇松了口气,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母亲和大姐姐她们就不会说爹爹偏爱自己了。不过把烤鹅送给她们真浪费,她们又不喜欢吃这些。 “真香。”接过了翠珠递过来的湿帕子净了净手,幼薇直接撕下了一个烤鹅腿递了出去,“爹爹,你也尝尝,可好吃了。” 看着幼女眼睛里那闪着的光,李朔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恨不得能扑上去不顾女儿家形象的大啃大嚼,却还是先把这么一个烤鹅腿递给自己,不枉费他这些年来的疼惜。 接过了烤鹅腿,李朔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瓜,“你也吃吧。”正是娉袅的豆蔻少女,他家幼丫却像是个豆芽菜似的,真是太瘦了。 “慢点吃,等下午的时候咱们到了杭州府,船靠码头的时候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句好吃的让幼薇心里头乐开了花,一时间那些原本占据心头的,对京城的恐惧都暂退一射之地,她吃的眼里都泛着光,“好,我要吃西湖醋鱼,吃东坡肉,我还想吃玉白虾仁。” “好,咱都吃。” 翠珠看着有说有笑的父女俩,她一时间都不好意思打断姑娘的美梦,他们在杭州府要换船,到时候就算是能靠岸歇息,顶了天也就是一个时辰,总不能还在杭州府休息一晚上吧? 哪有那么多时间吃遍杭州府的特色吃食?老爷也真是的,姑娘瞎胡闹,您也就由着她来,就不怕把姑娘宠得无法无天,将来找不到好人家肯要姑娘怎么办?一只养在府里当老姑娘吗,怕是到时候老爷您第一个就不同意。 …… 李朔言出必行,停船靠岸的时候他还特意让翠珠去问了明薇和知薇。 对于去杭州府逛逛这件事,明薇皱着眉头看外面的日头,“告诉父亲,我就不去了,你也看着点三妹妹,别起了玩心不知道回来,小心母亲回头生气。” 知薇则是有些阴阳怪气的,“父亲可真是心疼三妹妹,看她心情不好就带她去杭州府玩,改日我可真得向三妹妹请教请教,怎么样才能讨得父亲母亲的欢心。” 大姑娘不开心,端着嫡女的身份却还是讲几分道理的,至于二姑娘那可真是惺惺作态让人讨厌,明明想去却又是拒绝了,还连带着嘲弄姑娘一番。 翠珠回去禀告,“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有些乏了,说是就不跟着过去了。” 李朔闻言取笑幼女,“那正好,没人跟你抢东西吃了。” 幼薇还能不知道两个姐姐的性子?怕是翠珠也没听到什么好话,不过是捡些好听的给爹爹说罢了,“母亲从来教育我友爱兄妹,大哥哥在外读书我友爱不着,可我出去玩定然会给两位姐姐带好吃的好玩的。”她很是认真的奉行友爱姊妹这一条家训。 “就你道理多,要是肯跟着夫子好好念书,将来都能去当女先生了。”他带着女儿上岸,身后瑞儿跟着。因为过会儿要换船的缘故,翠珠还得在船上留着,好收拾幼薇船舱里的东西。 陈妈妈看着慢慢消失在人海中的父女俩,转过头去跟曹氏禀报,“夫人,那边的船已经过来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准备一下?” 曹氏头不太舒服,她到底是北方人,哪怕是在江南生活十几二十年也不习惯坐船,现在就是脑仁疼,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在船上度过,曹氏就是更加心烦意乱,去京城好是好,但是这坐船太让人心烦,“老爷带那丫头出去了?” 陈妈妈听到这话就知道不好,连忙答道:“刚出去,刚才看翠珠也去了姑娘和二姑娘那里,老爷心中还是有数的。” “他那是怕自己一碗水端不平被人笑话。”曹氏讥诮道,一旁陈妈妈知道主母这会儿脾气正在头上,也没再多说什么,“行了,吩咐家人把东西挪过去,先检查检查,别船上藏着什么不该藏的人,京城可不是宁波府,咱们往后得处处小心。” “夫人您说的是,我盯着去看。”陈妈妈出了船舱这才觉得敞亮了些,在小船可真是憋屈,好在现在换的是一艘大船,希望这船换了之后夫人心情也能好一些,不然这一路上可就难熬了。 …… 幼薇随着父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这码头上已经有些冷清下来,倒不像是宁波府那码头时刻都有出海归来的船只,格外的热闹。 落日余晖洒在水面上,倒是金光闪闪的好看,幼薇手里拿着一包豌豆糕,嘴角还挂着点黄色的碎屑。 “让开,让开,我家娘子不行了。” 听到叫嚷声幼薇愣了下,只见有两个男人从岸边的小船上跳上岸来,他们抬着一个船娘打扮的人往这边过来,脚步匆忙。 她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一抬头就是看到前面那男人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似的。 幼薇瞳孔蓦的放大,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10.第十章 恩人

这男人口口声声说我家娘子,又是一副精壮模样,怎么连个女人还背不起来,还需要别人帮忙一块抬着?而且这男人眼神太过于凶狠,让幼薇不由想到了宁波府洒金街上的那个海盗。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胆气,下意识的推开了身侧的父亲,“爹爹小心。” 在这颇是有些冷清的杭州府码头上,幼薇的这一声尖叫着实响亮,李朔正诧异之中,却是被女儿这么一把推开,他原本是侧身打算让那犯了急症的船公带着船娘先过去,因为毫无防备,身体顿时不稳,险些就是跌倒在地上。 幸亏身后的瑞儿反应灵敏,一把就是搀扶住了他,只是主仆再去看时,只见幼薇已经跌倒在地上,而刚才那一脸急色的精壮汉子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抬着的女人,一步步逼近了幼薇。 而另一个人还有那船娘则是握着匕首冲自己扑了过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江南这边不少穷苦女儿家自幼便是在水上谋活路,靠着打鱼渡船挣些银钱。可即便是生活辛苦,这些靠船讨营生的船娘除了一双手苍老了些,人也是肤色白皙,便不像是养在闺阁中的女儿那般柔情似水,却也只是带着几分泼辣的别样风情而已。 哪像是眼前这船娘,脸色被晒成了古铜色,而且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若是没猜错,这应该是海盗才对! 头些年朝廷扫荡海盗,一举歼灭为患多年的海盗,让其残部只能流窜海岛之上再无兴风作浪之势。因为在宁波府多年,李朔对海盗也颇是了解,一瞬间便是做出了判断——这是来报仇的。 五月初海盗偷袭宁波府,其中海盗头子梁直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性命搭了进去,有海盗余孽来给他报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时自己有意压下了幼薇杀死梁直的消息,未尝不是有担心海盗余孽找幼薇报仇的缘故。因为早前的海盗偷袭,宁波府那边严加防卫,杨知府和胡千户身边也是层层守卫,唯独自己如今要举家前往京城,加上要在杭州码头换船,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 电光石火之际,李朔已经摸清楚了这几人的来路。 他这些年也有练着拳脚功夫,虽说赤手空拳,要躲开这海盗和这海盗婆娘等杭州府码头的府兵过来救援不成问题,只是刚才幼薇为了提醒自己摔倒在地上,而且那海盗还是冲她过去…… 一失神,李朔肩膀上顿时挨了一刀,鲜血瞬间便是浸透了靛蓝色的衣袖。 至于幼薇,她刚才重心失控狠狠摔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眼泪也顺带着被摔了出来。 她连忙抹掉眼泪,还没放下手就看到一人拿着匕首冲自己扑了过来。 幼薇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难不成她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当了十年孤魂野鬼难道就是为了重活二十多天,提醒爹爹让他不要命丧海盗之手吗?可今天这些人好像不杀了她和爹爹就誓不罢休一样。 她,那她重活这一世意义何在? 幼薇想不明白,她还不想死,上辈子死在了京城,这辈子难道死在去京城的路上吗?她跟京城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恨?拼了命的往后退,只是她跌坐在地上哪有那身手矫捷的海盗动作快? 看着直直刺向自己的匕首,明明该害怕的要死,可幼薇却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 上次饿死的难受,这次被人杀死兴许会好过些?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当鬼的时候不要心口上有个窟窿,每日里都往外流血,那样似乎太难看了些。 临死之际,脑中闪过这么一个荒诞的念头,幼薇也觉得自己可笑。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只看到一脚踢出,击中那人的手腕,击飞了那刺向他的匕首,而那精壮的汉子也是被人给一脚踢到了水里。 生死一线,忽然间由死到生,刚才还冷静满脑子胡思乱想的人,这会儿眼泪却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忍着一身疼痛爬了起来,幼薇看到另外两个人被府兵围住,爹爹似乎并没有大碍她也是松了一口气。 “多谢壮士出手相助。”幼薇眼泪汪汪地表达感谢。 这三个人来的突然,又是杀气腾腾,把码头上的人都吓了一跳,没几个人反应过来帮忙。要不是有这个人出手相救,自己肯定小命不保。 壮士?听到这话的人虎躯一震,他转过身去,“不必客气。” 刚才只看到这人背影,穿着的是一身鸦青色袍服,如今转过身来看到这人样貌,幼薇呼吸一滞。 这人长得太高了些,自己便是踮起脚尖似乎也才到他胸口而已。身姿高拔也就罢了,偏生眉眼还生的好看,剑眉朗目英姿勃发。 幼薇一时间微微发怔,自己刚才喊得什么来着? 那三个海盗尽数被拿下,李朔看到女儿安然无恙也是松了口气,他不顾处理胳膊便是来到女儿身边,只是看到这人时他也是愣了一下,“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大人客气了。” 李朔听到这话更是诧异,他刚才一眼打量过去,这人袍服上有云锦暗纹,腰间系着的月白色锦带上也是有连勾雷纹,而且这人还张口就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片刻思忖,李朔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是送人还是打算乘船,若公子也是去京城,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坐李某府上的船只。” 码头上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船上的人,翠珠反应过来一路小跑来找她家小主子。看到幼薇没事她这才是松了口气,怎么好端端的出去一趟都是能惹得杀身之祸,回头到了京城,可是得去庙里烧香拜拜菩萨。 看到女儿身边伺候的人过来,李朔吩咐翠珠先带幼薇回船上。 正打算离开,那被抓住了的海盗婆娘却是忽然间大叫起来,“狗官,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幼薇诧异,怎么这女人跟宁波府那海盗说一样的话?她闻言不由转头看过去,却见那女人却是冲自己笑了起来,然后拔出了府兵腰间的佩刀…… 一双手挡在了她的眼前,“女孩家,还是不要看到这些的好。” 那声音幼薇记得,可不就是刚才救了自己的那人的声音吗? 她转过头去,觉得这人鼻若悬胆,也是生的很好。 李朔没想到这海盗婆娘竟是想出这么个歹毒的办法,大庭广众下自裁血溅五步让幼薇亲眼看到。偏生他刚才没有反应过来,好在这位公子早有察觉,没有让幼薇看到那婆娘血溅当场的惨状…… “多谢公子。” “大人客气了,鄙姓沈,单名一个熹字。大人若是不嫌弃,唤我元晦即可。” 果然,李朔就说自己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有几分圣上的样子。他曾经在琼林宴上看到过当今圣上一面,至今仍记得龙颜。沈元晦是献王的次子,而献王与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有几分相似之处并不奇怪。 而在翠珠搀扶下正在往回走的幼薇听到这句话顿时愣在了那里。 沈,沈元晦?这天底下,又是有几个人叫沈元晦? “姑娘,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是站在这里不动了? 幼薇回过头,正好看到了沈元晦那诧异的神色,他挑着眉头,带着微微的不解。 沈元晦,献王府的次子,当今圣上的堂亲子侄。前世幼薇活着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人,死后却是听府里八卦的丫环婆子提到过这个名字。 好像是圣上当初顾念父亲抗击海盗战死,赐婚大姐姐与沈元晦,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这赐婚又取消了,府里的丫环是当笑话来说的,“本来大姑娘能当太子妃,偏生没这个命。” 那婆子也是念叨了一句,“可不是吗?要是没跟沈小王爷解除婚约,咱们府上大姑娘岂不是就成了太子妃?” 为什么圣上赐的婚都能取消了,幼薇不甚明了。可有件事她是十分确定的,那就是沈元晦与大姐姐有婚姻之约,而自己这个未来姐夫是未来大周朝的太子殿下。 这可是一条不能再粗的大腿,而且是纯金的那种,抱着这条大腿,怎么着日后也没人敢欺负她吧? 只不过明薇姐姐向来不太喜欢自己,幼薇觉得讨好她似乎有点难度,所以想了想,她很快就是做出了决定。 “姑娘?”翠珠愣了下,怎么又往回走了,现在不是要回船上换身衣服吗? 李朔看到女儿往回走也是诧异,他还没开口,就看到女儿走到了沈元晦的面前。 沈元晦看着眼前的人,想到刚才那命悬一线之际,这小丫头却是无所畏惧,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这可跟自己遇到的一些闺阁女儿不一样,便是英姿飒爽的忠勇侯府小姐在秋狩时马匹受惊也会吓得花容失色。 若是有机会,他倒是想要知道,李侍郎家这位小姐命悬一线之际,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然,他也很是好奇,眼下这小姑娘走到自己面前又是所为何事。 他微微歪头,看着幼薇,神色之中带着两三分期待。 李朔也不知道女儿是想要做什么,他想要阻拦,不过话到了嘴边却又是没开口,幼薇早晚要与京城的人接触,且先看看她与献王府的公子会说些什么再说。 幼薇还是觉得这人高,身材高大有威严,所以将来能成大器,当太子当皇帝。 她仰着脑袋瞪大了一双眼睛,让自己显得十分的诚恳,“元晦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 沈元晦:“……” 12.第十二章 示好

明薇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她有些惊讶,“母亲你的意思是,沈元晦是献王府放在圣上眼下的……质子?”她纠结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个词。 可除了这么个词,明薇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受宠的王府公子,一个人留在京城,虽然圣上是其皇伯父,可又是与献王兄弟不和。 沈元晦不是质子,却又是什么? “知道就行。”曹氏警告女儿,“你也大了,我已经写信给你舅舅舅母,让他们给留意着些,回头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京城可不是宁波府,到时候你也得收敛收敛自己这性子,不能再这么大大咧咧了,知道吗?” 明薇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那这些事,之前您怎么不跟我说?”她眼看着就是要及笄了,可很多事情都一头雾水,就像是今天,要早知道沈元晦这么个尴尬身份,她肯定不会以为父亲会有意把幼薇许配给他。 曹氏也有些无奈,“我哪想到你父亲竟然会调回京城。”都快二十年了,她也是早就死心了。想着在江浙一带的书香世家中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把女儿嫁过去就是了,她还在打听着,哪曾想,圣上一道旨意下来,她时隔十九年后再度回到京城,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一场大梦。 到底是心疼女儿,曹氏将明薇揽在身边,“到了京城也好,京城繁华,自然是宁波府比不上的。这几日我自然会跟你说一些事情,你也耐心听着,别到时候我教了你这么多,反倒是被知薇比下去。” 提到庶女,曹氏也是头疼,也不知怎么的,明薇竟是随了自己性子,平日里还能装三分模样,可一旦遇上知薇,一准儿被挑拨起来。 她当初疏于对明薇的教导,等发现这个问题再去纠正时已经晚了。不过这孩子有一样好,知道厉害关系后也晓得谨言慎行,所以只要多加提点,也还好。 再者说,明薇眼看着便是要及笄了,到了京城就得忙着说亲事,到那时候跟京城里的那些勋贵之女来往也不会太多,自己倒是得要教她如何执掌中馈才是。 “我知道了,母亲你放心才是。” 曹氏听到这话苦笑,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她哪里放心的下呢? 船舱里,曹氏对女儿细细提点。 而隔着的另一个船舱中,知薇与明薇同命运,香姨娘也在犯愁,“夫人那性子,到了京城后怕你夺了大姑娘的风头,肯定会把你藏着掖着的,到时候你这婚事可该如何是好?” 香姨娘很是为女儿着急,若是说比拼诗书,曹氏和明薇加起来也不是她们母女的对手。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可曹氏对于读书认字并不感兴趣,斗大的字认识一箩筐用来操持家事,反倒是还不如她这个落魄秀才的女儿。 可就算是读书认字多又如何?曹氏娘家在京城,而且听陈妈妈炫耀说舅老爷如今是翰林院学士承旨,是从三品的京官,再升一步那可就是翰林院学士了。 本朝丞相悉出翰林院。 舅老爷可谓是一片前途光明,有他这个舅舅在,大姑娘那还不是抢手的很? 虽说舅老爷也是知薇名义上的舅父,可香姨娘也清楚,庶女到底是及不上嫡出。 “母亲到时候自然会给我做主的,她就算是不乐意我过得好,那也得先看看父亲答应不答应。”对比香姨娘的着急上火,知薇便是冷静了许多。 她面容姣好,因为从小就是随着李朔通读诗书,更是有一份书香气,若是唇角没有上扬时,便是人如其名——知书达理,多了几分温婉气质。 香姨娘看着女儿,一时间又是感慨命运不济。 知薇看着手头的书,唇角勾起,“那也总比三妹妹好。”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么一对比,香姨娘心境顿时不同,“可不是吗?也不知道三姑娘是命好还是命坏,摊上这么个亲娘,偏生又是惹得老爷怜惜。” 这样的说辞,知薇从八岁起便是听到,她早已经能倒背如流,所以便没有再接香姨娘的话茬,而是继续看书。 被香姨娘怜惜的幼薇这会儿正窝在床上等翠珠回来,听到敲门声后,她连忙去开门,结果被翠珠好一阵说教,“姑娘,你怎么不穿鞋就是过来开门了,万一外面有人该如何是好?这病都是从脚心起来的,你这么不小心,要是再病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翠珠唠叨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听到回应,她有些诧异,“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我觉得翠珠姐姐说的甚是有理,所以正在记。” 翠珠看她一副乖巧模样,是气得哭笑不得,好一会儿这才是说道:“姑娘,我朝瑞儿打听清楚了,老爷没什么大碍,已经让大夫包扎了,说是注意饮食休息,没几日就是能好了的。” 幼薇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回到船上后原本打算换了衣服便是去看望爹爹的,只不过先后被陈妈妈还有两个姐姐耽误,以至于再见到就是在膳厅里。 当时有心想要询问,不过被使了眼色后幼薇也就没再问,晚膳后让翠珠去找瑞儿问个清楚,如今得了准信好歹是心安些,大姐姐说她累及爹娘却也是没错的。 看着小主子神色忽然间黯淡下来,翠珠连忙宽慰,“姑娘,这事是谁也没想到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刚才我跟瑞儿说话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老爷很是担心你,你但凡是好好的,那就宽了老爷的心,也是孝顺父母了不是?” 幼薇觉得翠珠说的有理,她是该开开心心的,别再让爹爹担心自己才是,“嗯,你说得对,那从明天起我就多吃一碟点心,爹爹看我胃口好肯定就会更放心的。” 翠珠:“……”她能当刚才自己什么都没说吗? 正值五月底南风正盛,李府船只从杭州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堪堪半月光景便是到了京城。早几天抵达京城的管事已经带着新买仆从在码头候着,官船上的李府众人和大大小小的行囊尽数都塞进了马车,浩浩荡荡去了新家。 幼薇记得,前世圣上赏赐的李府宅邸是在内城,不过好像是在鸣玉坊,靠近朝天宫。而现在圣上赏赐的宅邸则是在澄清坊,在东安门那边。 不去前世的李府住着,幼薇心里觉得舒服多了。她心情欢畅,对比起来马车里其他几人就更是明显——明薇和知薇都有些头昏脑涨。 因为有着对比,更是让两位当姐姐的心烦,“父亲一直说三妹妹你身体弱,这次倒是比我们强多了。” 知薇看着她那开心的小模样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同为庶女,自己每日里饱读诗书也才能换来父亲一声称赞,可幼薇就是说几句话就是能逗得父亲开怀大笑。 如今这个整日里嚷着身子骨弱的人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她难受的要死,只觉得肚子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这气劲一上来,只觉得肠胃里就更是波澜四起,脸色一下子就是不好看了。 幼薇觉得她这是晕船了,连忙躲得远远的。明薇看到幼薇这没出息的模样,觉得有必要树立自己作为长姐的威严,她靠近知薇两分,幼薇见状连忙伸手拉扯,只不过刚碰到,她就是被明薇瞪了一眼,“没大没小。” 李府长女话音刚落,面色不佳的知薇便是吐起了黄水,而靠近她的明薇首当其冲受了难,她被知薇拽着吐了半幅裙子。长姐风范没能维持住,明薇也是吐了起来。 幼薇看着两人,不由想起前世自己上吐下泻那惨烈情形。 不过明薇和知薇运气比她好上一些,因为还没等幼薇开口说要不要让马车停下,这马车已然停了下来——已经到了李府门前。和知薇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不同,明薇却是不愿意下去,她被知薇吐得一身狼狈,如今下去岂不是被府里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太过于丢人了些? 之前没能把友好信号投递出去的幼薇又是开口,她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递给了明薇,“大姐姐,你要不先换上的衣裳?”府里的几个姑娘挤在这马车里,伺候的丫环则是七八个人都塞在一辆马车里,比这更是拥挤。明薇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被吐了一身,喊丫环过来那岂不是要把装运行囊的马车翻一个遍? 所以看到幼薇小心翼翼的讨好,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接受了这份示好。 幼薇不清楚前世为何大姐姐会与沈元晦解除婚约,也不知道这辈子俩人会不会还被赐婚,不过爹爹说了友爱姐妹,她现在雪中送炭总归是好的。她下了马车帮明薇放风,翠珠不明所以,“姑娘,咱们不进去吗?”她倒是没晕船晕马车,不过这京城的六月不带一丝风的燥热,晒得她有些炫目。 正要说话,马车车帘晃动,明薇从里面出了来,原本的石榴裙被一袭水色罗裙取代,只不过与她那身绛红色的缠枝蜀锦纱衫有些不搭。 向来在穿衣打扮上要求自己明艳动人的明薇也只能将就着,看着站在那里的幼薇,她不冷不淡道:“等过几日安顿下来我让母亲给你做几身衣裳,小小年纪,穿这么素净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苛责与你,没有来的坏了府里的名声。” 正说着幼薇,看到知薇匆忙过来,明薇神色不好看,冷冷看了一眼,根本不给知薇说话的机会便是坐上了软轿往府里去了。 知薇自然看得出那水色罗裙是幼薇平日里最喜欢的,想到自己刚才央求婆子好不容易找出来一件衣裙,却是被幼薇捡着机会登了先,她不由恼火,“没想到三妹妹你不声不响就是把大姐姐笼络了,有这本事,想来把京城的闺阁小姐笼络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到时候妹妹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提携姐姐我。” 16.第十六章 翡翠

梧桐苑里一大早便是热闹起来,原因无他——明薇特意带着丫环鱼贯而入让幼薇试衣服。 还没睡醒的幼薇一脸懵逼,看着床头齐齐整整站在的丫环,她连忙拉扯着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你们,你们干嘛?” “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明薇好整以暇地放下了茶盏,“今天去外祖父家拜访,万不可丢了咱们府里的颜面,我这里有几身衣裳,试试看哪身你穿着合适。” 幼薇被眼前的事情弄懵了,就算是昨天上午自己好心借了条裙子,大姐姐也不用这么快的投桃报李呀,过些年等她发达了岂不是更好? “大姐姐,我……” “啰嗦什么?赶快起来,磨磨蹭蹭的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曹氏在南边的那些年过得并不是很舒坦,一开始对明薇这个亲女儿也有些爱答不理——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是放在了儿子身上,后来李衍去了江西的书院读书,曹氏这才是对女儿珍而重之起来。 也因为幼时疏于管教的缘故,明薇性子偶尔会有些乖张,后来虽然有所改善,不过这强人所难的毛病一如既往。 “你放心好了,这些衣服我都没怎么穿过。”明薇又不是傻子,给幼薇做现成的衣裳肯定来不及,去外面买成衣又不见得合身,索性便是从自己那些箱笼里找出来这些压箱底的衣裳。 徐嬷嬷已经被翠珠请来了,只不过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还把翠珠也拦了下来。 幼薇坐在床上,周遭围着的都是明薇的丫环,一时间陷入孤立无援之中。 “大姐姐。”她做最后的挣扎,“你也知道我身量不足,怕是穿不上你这些衣裳。” 三姐妹之中,知薇最是身材高挑,而幼薇则是最矮的那个,当然她年龄也小,还有再长高的可能性。 “怕什么?”明薇直接伸手把这个懒虫从床上拽了起来,“这是我十一二岁时候的衣服。” 幼薇:“……” “嬷嬷,大姑娘平日里横看我们家姑娘不顺眼竖看我们家姑娘不顺眼,你说今个儿是怎么了?”翠珠挤不进去,索性就是陪着徐嬷嬷来这边给幼薇做早饭。 “往后别说这样的话。”徐嬷嬷看了眼小厨房里,眼下虽只有她跟翠珠两人,可隔墙有耳,难免会有什么人把话给传了出去,到时候难做人的还是幼薇。 翠珠悻悻,觉得这位徐嬷嬷可真是谨慎,当初虽然只伺候过老爷,可是这小心谨慎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嬷嬷这是要做鸡蛋羹吗?” “嗯,姑娘太瘦了,往后得盯着她好生吃饭,你去问问大姑娘吃过早饭了没有。”徐嬷嬷交代一句,翠珠有些胆怯,可一想这两边都不是好说话的样子,最后还是去问了明薇的丫环。 这厢幼薇远远看到翠珠连忙喊人,“翠珠我饿了,我想吃早膳。” 一眼看去,翠珠有些心疼,她家姑娘那眼神,像是饿了七八天似的。 明薇听到这话拍了下幼薇的脑袋,“才换了两身衣服就饿了,你饿死鬼托生呀?” 你还真说对了。 只不过这话她不敢明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明薇,“大姐姐,我真的饿了,我就穿这身好不好?我觉得很好看。”反正徐嬷嬷交代了,自己去了外祖父家也是尽可能的低调,不要多说话不要乱走动。因为这次拜访最主要的还是母亲和大姐姐,她跟知薇就是两个小陪衬而已。 作为红花的明薇是素白色暗纹的交领上衣,上面点缀着的红梅刺绣与大红色的石榴裙交相呼应将其衬得更为明艳动人,以至于幼薇觉得自己现在这一身翠色衣裙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明薇上下打量了一眼,“那行吧。”她捏了捏幼薇那尖尖的下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来投桃报李还是来故意折腾幼薇的。 翠珠听到这话连忙上前问了句,“大姑娘,徐嬷嬷吩咐奴婢问一句,您可是吃过早膳?她正在做鸡蛋羹,要不要也给您做一碗?” “不……”明薇顿了一下,“那就麻烦她了。”她倒是不饿,不过回去也没什么事情,还不如在这里吃口饭,顺带着跟这小傻子说会儿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幼薇的早膳自然不止是鸡蛋羹,因为考虑到幼薇在浙江生活多年,徐嬷嬷吩咐厨娘一大早便是做了水晶蒸饺和藕粉桂糖糕。又因为天气炎热,便又是准备了几样爽口的小菜。 明薇不由看了徐嬷嬷一眼,她自然是知道这徐嬷嬷的来历,不过没想到这人刚来到幼薇这里便是把还有些兵荒马乱的梧桐苑给整治消停了,便是这早膳做的也用心至极。 徐嬷嬷嘱咐了翠珠一句,便是下去了。她从伺候老爷开始,就没有侍奉主子吃饭的习惯。 明薇见状道:“父亲倒是给你找了个得力的。” 幼薇低头吃东西不言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明薇不讽刺她一两句心里就不舒坦。随她说去好了,反正也不会掉肉。 早膳后差不多就到了时辰,明薇先行去了沁园,幼薇后脚跟着过了去。 曹氏听说女儿去了梧桐苑那边,也没言语,只是看着幼薇那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曹氏多瞧了几眼,“到了外祖父家,别跟姊妹们淘气。” 幼薇总觉得这话是跟自己说的,她前世倒是记得曹家的表姐妹们来探望自己,准备点说是探病。不过当时饿得两眼昏花的幼薇哪里知道表姐妹们是扁是圆,偏生现在又是跟曹氏坐在一辆马车里连句话都不能说,她只能在袖子底下玩手指。 一旁知薇看了好几眼,终于想起来这条裙子怎么那么眼熟了,那不是当初宫里赏赐的那半匹云锦布料吗? 云锦素来是五色彩丝织造,布料各种富丽华贵,像是这翡翠色很少见,据说是江南织造局无意中织造出来的,与其他云锦相比,这可是独一份的存在。后来不知道圣上怎么赏赐给父亲了,父亲便是由母亲来处置。 她记得这半匹布好像是给明薇做了衣裳,怎么现在穿在了幼薇身上? “二妹妹,这裙子好看吗?”明薇笑着问了起来,知薇一怔,才发现原来自己盯着幼薇看,全都是被明薇纳入眼底。 “自然是好看的。”翡翠色的衣裙衬得幼薇更是可爱,知薇想了想这裙子若是穿着明薇身上,似乎真没这效果,毕竟明薇向来喜欢那些明艳之色。 明薇今个儿心情好,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是,我特意为幼薇挑选的,能不好看吗?”她语气中带着三两分得意,一张俏脸更是明艳动人了几分。 幼薇依旧在众人面前装傻充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姐姐眼光最好。” 曹府的宅邸位于京城西门阜成门旁边的金城坊,距离皇宫有些距离,某种程度上也显示了前几十年曹府的地位不高。虽说现在曹家出了个从三品的官员,不过这宅邸倒是一成不变。 因为早就有通传,李府马车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丫环婆子在候着了。 离开京城将近二十年,如今终于又回了家,曹氏心情激动难以自持,刚下了马车眼泪就是落了下来,到了后院与其母尉氏见面后,那眼泪更是止不住。 幼薇跟在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明薇微微蹙眉,似乎对母亲这般哭哭啼啼不满,倒是知薇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副颇是有感的模样。 想了想,幼薇还是决定继续低头默念徐嬷嬷的交代,谨言慎行。 “这是明薇吧?可怜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原本是打算去徽州府的,哪想到那段时间这府里三丫头也是患了病症,是外祖母对不住你。” 明薇上前正要行礼,结果被尉氏揽到了怀里,她神色间有些尴尬,即便是亲外祖母,她也真的不熟悉,甚至于还不如见了奶娘亲切,她又不是那种会装模作样的,真的哭不来。 曹家大舅母刘氏一旁劝慰,“往后都在京城,母亲想看外孙女便是让明薇过来就是了,今天是个重逢的好日子,应该高兴才是。”刘氏目光落在另外两个孩子身上,“这两个就是知薇和幼薇吧?长得可真是标致。” 知薇冲着尉氏还有厅里的几个长辈行礼,引得曹家小舅母一阵夸赞,“可不是?可真是个标致的人儿。” 不过这夸赞到了幼薇这边就是改了词——幼薇早就想到知薇不会等自己,却不想自己还是慢了一步,比起知薇的那盈盈一礼,她就是有两三分滑稽了。 曹家小舅母小宋氏倒是不吝赞词,连夸幼薇可爱,塞给了她一个翡翠镯子,“配这裙子倒是好看。”原本她给幼薇准备的是一个银镯子,谁曾想从袖笼里拿出来时却是拿错了。 小宋氏也只能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倒是幼薇有些忐忑,看了眼曹氏——这礼物有点贵重,她不敢接呀。 “既然是小舅母给你的,拿着便是了,记得日后孝敬你小舅母。”曹氏瞧了眼那翡翠手镯,成色倒也不错,不过比起给明薇的那嵌红宝石的金镯子还是差了些——近来京城流行红宝石首饰,行情颇是不错。 “怎么没见二嫂?”曹氏有些奇怪,她出嫁晚,与两位嫂嫂和弟媳都有所接触,关系最好的莫过于与二嫂宋氏,近来京城里的流行风尚也都是二嫂写信告知的。 这会儿她带着女儿回娘家,怎么不见二嫂她人? 17.第十七章 表妹

曹氏这话让原本还有些热闹的花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甚至于陷入一种诡谲的氛围之中。 幼薇退后两步,然后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只不过刚刚沾到椅子,就听尉氏说道:“她们小姑娘家听咱们娘们说话也烦,你带着她们几个去转转。” 小宋氏倒没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脆声应了一句是便是带着刚才礼物收了一堆的三个薇出了去。 曹氏就算是心直口快却也是有眼力劲儿的,看母亲特意把几个孩子打发走,顿时缓过神来,“二嫂她怎么了?” 走在后面慢了一步的幼薇听到花厅里传来的长吁短叹,“还不是你二哥外面养了个人……”瞧着知薇回头看她,幼薇迈着步子追了上去,对这些新闻顿时没了兴趣。 曹府并未分家,所以这对于寻常人家而言颇为宽敞的宅院,就显得格外的逼仄。明薇觉得没意思,要知道自家的新府邸,坐着软轿都要走上一刻钟才能从前门走到后门,而外祖父家这随便走走就是逛完了一圈。 小宋氏带着几个外甥女在凉亭里歇着,“去把那点心端来让几位姑娘吃点心喝茶。”转头便又是对明薇几人道:“再过一会儿,锦绾她们几个便下学了,你们小姐妹定是能说道一块去。” 幼薇分不清曹家的几个女儿,昨个儿徐嬷嬷也没跟她多说这些,只是能知道曹家老太爷和曹二舅就好。她现在对于小宋氏说的那几样点心更是感兴趣,也不知道这京城的糕点与江南的有什么区别。 倒是知薇有些好奇,“几位表姐妹在读书?” 小宋氏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不是,就是几家人请了个绣娘教她们刺绣,因为跟男孩儿上学一样每日里都有时辰,要做功课,所以我们平日里也说上学。” 听到这话知薇顿时没了兴趣,她还以为是有女学,原来不过是学刺绣而已。 倒是明薇对刺绣感兴趣,“小舅母,锦绾她们学的什么针法?我这里有个丫环倒是有一手好女红,到时候可以跟锦绾她们切磋下。” 小宋氏脸上神色微微一尬,让丫环跟府里的姑娘们切磋手艺,这个外甥女可真是跟她母亲一样——都是不会说话的主儿,“就是学着玩的,你那丫环是江浙一带的人吧?锦绾她们是及不上的。” 明薇依旧不死心,跟着小宋氏说了起来,一旁知薇冷眼旁观看小宋氏能忍耐明薇到何时。 幼薇对于凉亭里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她在打量周围的景色,看到几个丫环端着点心茶水过来,原本还溜溜的转的眼睛一下子就是直了几分——她盯着那几个丫环眼都不带眨的。 身后站在的翠珠看她动作就知道这又是肚子里馋虫起来了,想哭又是想笑,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千万别让自家姑娘出丑,不然让夫人误会了是故意丢人现眼的怎么办? 翠珠其实多心了,幼薇喝茶品尝点心,一副规矩的不能再规矩的模样,哪有半点失态? 倒是明薇知薇觉得这点心未免有些甜腻,吃了一口便是放下了。 “小舅母,母亲说她做女儿家的时候住的院子好像祖母还给她留着,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明薇觉得待在这里实在无聊,她宁愿去四处走走看。 “那行,知薇幼薇你们也一起去?”家里老太太吩咐了,小宋氏不敢懈怠。 “三舅母费心,我就不去了。”知薇站起身来,拒绝了小宋氏的提议。 幼薇后知后觉,被翠珠提醒了一声才道:“我在这里喝茶吃点心赏花。” 她觉得曹府的点心真的很好吃,这菱粉糕里不知道加了什么,甜而不腻,那胜糕更是难得,之前幼薇在杭州府倒是吃了一次,不过味道远不如刚才吃到的。她很是喜欢,不由得多吃了些,唇角都有糕点碎屑。 这是一个贪吃的,小宋氏笑了笑便是嘱咐了一句,然后带着明薇去了曹氏昔年的居所。 凉亭里只剩下李府两姐妹和两个丫环,知薇看了幼薇一眼,“有那么好吃吗?” “二姐姐你再尝尝就知道了,外祖父家这菱粉糕不知道加了什么,好像比在宁波府那边的还要甜些,这胜糕入口糯软,桂花香味和稻米清香萦绕在唇齿间,最好吃的还是这凤梨酥……” 还没等幼薇说完,知薇便是打断了她的话,“这么贪吃,将来嫁给糕点铺子的少东家好了。” 幼薇不以为意,她塞给了翠珠一块自己最喜欢的凤梨酥,看着翠珠咽了下去连忙问道:“怎么样,好吃吧?”关键是这凤梨酥做的不腻味,也不知道曹府的厨子哪来的这本事,看着翠珠点头,幼薇心中一动,抓住了翠珠的手,“好姐姐,要不你去厨房那边问问厨娘,都是怎么做的?” 这一笑可是把翠珠吓了一跳,“姑娘,这不好吧?” “你偷偷的去,没关系的,反正厨房里的人也不认识你。” 是这么个道理,不过翠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可不住幼薇苦苦哀求,她心有点软了。 “行了,我带你过去问问。”知薇有点瞧不上幼薇,不过就是想要问点心的做法而已,至于这么求一个丫环吗? “多谢二姑娘。”翠珠连忙表示感谢,“姑娘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知薇瞧着这主仆两人觉得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这好歹是曹府的后院,闲杂人等也不会误入,只要幼薇老实待在这里,自然会没事的。 虽说在府里她一百个看不上幼薇,不过出了府门,代表着的都是吏部李侍郎家的颜面,知薇很是清楚这一点。 一时间小凉亭里只剩下幼薇一人,她昨个儿晚上没睡好——有心事。又一次从宁波府到京城,这次幼薇没像前世那样路上就病得一塌糊涂,倒是昨晚睡觉的时候觉得她那床都晃动的厉害,像是马车在颠簸。 半夜里醒了好几次,倒是东方微白那会儿睡得正是香甜,偏生又是被明薇拉起来试衣裳,看着自己这一身半臂的齐胸襦裙,幼薇觉得大姐姐说的还真没错,自己可不就是豆芽菜的身材? 瞧着四下里无人,她索性趴在石桌上慢慢地啃那菱粉糕,继续想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事情——徐嬷嬷到底认不认识她娘亲呢? 幼薇想得出神,不由得几分睡意朦胧。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说话,便是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只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让她越发迷糊——这里不是曹府后院吗?怎么还有男人的声音? “可不是,这里还真有人。” 幼薇这才是发现,原来那人是从这墙后过来的——那边墙上有一扇门——之前幼薇还以为开门过去是曹府哪位女眷的院子,没想到从这门后过来的竟然是自己并不认识的青年男子。 男人面目齐整,身材不算高大,一双眼睛落在幼薇身上转了好几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小丫头便开口道:“你是李府哪个姑娘的小丫环?怎么跑到这里来偷懒?” 幼薇只知道曹府三个舅舅家有五个表兄弟,还有七个表姐妹,却并不知道眼前这一个是哪位表兄,又是姓曹名甚。 而这表兄拿起了一个空茶杯往桌上一放,意思很是明确——给我倒茶。 “这位不是李府的丫环,是李大人府上的三千金,明博,你该唤一声三表妹才是。” 幼薇适才被眼前这位表兄弄的脑袋一懵,并没有注意到那边门后又是过来了一个人,看到这人时她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 这不是沈元晦吗? 他,他怎么也在这里? 倒是曹明博听到这话皱眉,“三表妹?” 幼薇回过神来,不慌不忙地冲这个表兄行礼。 “自家兄妹不用多礼,不过你不是随着姑母一块过来的吗?怎么这会儿一个人在这里?”他刚才不经意透过那空花墙看到了趴在这的人,起了几分玩闹之心便是过了来,哪曾想这不是趴在桌上偷懒的小丫环,反倒是今天来自家府上做客的小表妹。 “我在这里赏景。”幼薇脸不红心不跳地从容说道。 “趴在桌上赏景吗?”曹明博打趣了一句,他自顾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招呼沈元晦坐下,“昨个儿听母亲说姑丈倒了京城,没想到我还没去拜见姑丈姑母,倒是先跟小表妹你打了照面。怎么样,比起宁波府来,京城是不是更繁华热闹?” 幼薇哪知道京城到底怎么个繁华热闹,她昨天和今天虽然都坐马车在外面走动,却都没能掀开车帘看看外面。 “你也真是为难人,小李姑娘刚刚到京城还没安顿好便是来府上拜见,哪来的时间去看京城热闹与否?” 曹明博听到这话拿折扇敲了敲自己脑袋,“怪我怪我,倒是糊涂了,我自罚一杯给小表妹赔罪。”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只是喝完却意识到一个问题——姑丈一家是昨个儿才到的京城,怎么自己还不认识这小表妹,沈兄反倒是认识? 正想要问沈元晦这个问题,他却是听到那细细甜甜的声音,“元晦哥哥,给你吃。” 只见小表妹手里捏着一块凤梨酥,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一如她的声音一般,那一双眼睛也是闪闪发光的,只不过她看着的人却是沈元晦。 而沈元晦则是神色微微复杂,他看着幼薇递过来的那糕点,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凤梨酥上有一排清晰的小牙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18.第十八章 外室

看着那期待又闪烁着紧张的眼眸,沈元晦拒绝的声音都是温和了许多,“我不喜甜食,你吃吧。” 原来是不喜欢呀,幼薇松了口气,然后缩回了手,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她也没好意思再吃东西。 曹家的大公子很是诧异,自家小表妹什么时候成了他沈元晦的妹妹? 还有…… “小表妹光给沈兄让食,忘了表哥我?”曹明博有心戏弄幼薇,只是他并没有从幼薇那还有些稚嫩的脸上看出诸如害羞愧疚之类的神色,反倒是听到那小丫头振振有词。 “表哥是主人,还需要我让吗?” 明明刚才还是一个软萌的小姑娘,怎么一转脸就又是大人模样,而且那眼神还带着嫌弃?! 一旁沈元晦闻言却是神色动容,唇角眉梢都是带着微微的笑意。 幼薇说完也有些后悔,自己不是要在沈元晦面前维持可爱的小姑娘形象吗?怎么刚才就那么嘴犟了?虽然说得是大实话,可万一被误会了怎么办? 正想着该怎么补救之际,那边传来了隐约的声音,沈元晦皱了皱眉头,“明博不是说带我去看你的新作吗?” 曹明博也是反应过来,虽说表兄妹见面也没什么,不过这里到底是曹府的后宅,而且还有沈元晦这么个外人,还是避讳一些的好。 “瞧我,光顾着跟小表妹打招呼倒是忘了这事,沈兄这边请。”看向幼薇时,曹明博脸上又是露出几分笑意,“过些时日我去府上拜访,希望到时候小表妹能尽地主之谊。” 曹家子弟就算是去李府拜访,那也轮不到她尽地主之谊,这点弯弯绕幼薇还是明白的,所以她笑着应道:“到时候家里定当好好招待表哥。” 曹明博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当,倒是走到那空花墙小门那里的沈元晦听到这话驻足看了幼薇一眼,然后这才离开。 这小门刚关上,那边便是有人过了来,不过却不是知薇她们。 幼薇愣了一下,那过来的几人也是微微一怔,“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说话的女孩与幼薇差不多身高,穿着一身颇显稚嫩的鹅黄色衣衫,只不过脸上神色却与她这身衣裳不符——她神色凝重,还带着几分敌意。 打量了一下这三个女孩子,幼薇觉得这应该是曹家的女儿,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便是传来小宋氏那爽朗的声音,“锦绾丫头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让大家好等。” 转过头来只看到幼薇一人在小凉亭这边,小宋氏也是脑袋糊涂,“怎么就幼薇你自己了?你二姐姐呢?” “二姐姐她……” “我刚才看到一双玉色的蝴蝶,很是漂亮,想要扑来玩耍,没想到那蝴蝶狡猾,竟是飞走了。”知薇款款走来,冲着那边站着的三个女孩子行礼,“知薇见过几位表妹。” 小宋氏也是有所耳闻,知道李府的二姑娘知书达礼,比小姑那亲生女儿还要大家闺秀几分,如今看知薇这般果然是比明薇沉得住性子,她倒是觉得有意思,连忙给介绍,“这是你姑丈家的表姊妹,这是知薇,那是幼薇,在这里等你们多时了。” 曹府人丁兴旺,其中有三个女儿已经出嫁,剩下四个尚待字闺中,最后的那个今年也才不过三岁,因为头些天中了暑气,这段时间一直在院子里呆着,便是曹氏归宁也没能离开院子。 而正在学刺绣的分别是曹大舅家的锦绾,曹二舅家的锦琪和曹三舅家的锦婳。锦琪与锦婳堂姐妹俩同一天出生,被曹老夫人戏称为双胞胎姊妹,平日里穿衣打扮也都有些相似,刚才问幼薇话的便是锦琪,她喜欢鹅黄色,腰间佩戴着紫色的香囊,而晚生了几个时辰的锦婳则是喜欢淡紫色,腰间佩戴的香囊是嫩黄色的。 曹家的三位姑娘幼薇不怎么熟悉,就是一旁陪坐看着知薇与她们聊天,不过很快知薇也觉得无聊,她原本以为锦琪好歹是曹二舅这个翰林院学士承旨的女儿,怎么也该是腹有诗书的,然而聊了几句后发现竟然还比不上幼薇。 偏生她是客人,又不能像是在家里那样冷嘲热讽一番,没多大会儿便是没什么话说了。 倒是曹锦绾看小凉亭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有心找话说道:“宁波府好玩吗?二姐的夫家是苏州府梅家的公子,之前她来信说,苏州府倒是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知薇倒是知道这个,她自有得知这些消息的渠道。曹府嫁出去的三个女儿里面有曹大舅家两个,曹二舅家的一个,曹锦绾说的这个二姐就是曹二舅那一房的嫡长女锦瑄,嫁给了翰林学士梅汝贞的次孙,是曹府女儿中嫁的比较好的那个。 因为梅家二公子尚无功名在身,如今便是在苏州府的老家。虽说苏州府与宁波府距离不远,不过曹氏也没有与这个侄女有所来往,起码没有相互看望。 不过她没有接话,而是端起了茶杯慢慢品茶。 幼薇见状怕气氛尴尬,便是说道:“苏州府是挺好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的就是这苏州与杭州,不过我也没去过苏州府,倒是听爹爹说过苏州那边园子多,而且苏州刺绣很漂亮,便是在江南也是数得着的。” “现在教我们绣活的这个绣娘就是苏州人士,说是……” 离开曹府的时候已然是申时四刻,曹氏还有些不舍,毕竟这么些年来没能与家人团聚,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李府还没安定下来,府里头也是各种事情,曹氏不可能再在娘家久留,便是再不舍也得离开。 明薇神色之间带着几分倦怠,回到府中便是被曹氏喊道自己院子里去,“怎么跟你几位表妹这么生疏?” 这斥责让明薇觉得委屈,“我倒是想要亲近,可这十几年来头一次见面,你让我怎么亲近?”平日里也没什么书信来往,这骤然间相见还能一见如故不成? 曹氏听到这话有些恼怒,“那可是你亲表妹。” 明薇这次倒是没嘴犟,听到这话直接转过头去。 陈妈妈看这母女二人竟是又要争吵起来,连忙劝解,“夫人您别恼怒,姑娘便是要与表姑娘们熟悉,也得需要时间不是?” 曹氏冷哼了一声,这丫头怎么一点不像自己,这般冷血无情倒是像极了李朔! 陈妈妈见状便是拉扯着明薇坐下,自己也是坐在了明薇身边,“姑娘,夫人也是在为你好,你眼看着便是要及笄了,说话间就是得找夫家谈婚论嫁了,偏生咱们府上刚来到京城,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不得指望舅老爷家给帮衬帮衬?夫人这些年来都与你二舅母有书信往来,不也是想要关键时候能让她出出力,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家?” “那二舅母今天不也是没出现吗?”明薇觉得这么多年来书信往来是白来往了,亏得每每逢年过节都是托人送各色礼品到曹府,而且给二舅母的那一份还格外厚重,可又有什么用? 陈妈妈听到这话神色凝重了几分,她看了眼主母,然后这才是说道:“你二舅母今天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出了点事……”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可是徐嬷嬷,您是怎么知道的?”幼薇今天在曹府不小心听到那么一耳朵,说曹二舅在外面养了个人,回到自己这梧桐苑跟徐嬷嬷一打听果然是有这么回事。 可徐嬷嬷之前不是一直在庄子里住着吗?怎么也知道这回事? 徐嬷嬷神色颇是几分高深,看着幼薇缓缓说道:“那是因为,曹家二老爷的那个外室正是我住的那庄子的一户人家的女儿。” “啊?这么巧?”翠珠都忍不住感慨起来。 幼薇觉得这男女之事应该是无巧不成姻缘,不过曹二舅养外室这事情怎么听都不光彩,而且偏生还被二舅母宋氏给知道了,“那嬷嬷你说,二舅母会让这个外室进府吗?” 曹家人丁兴旺,不过二房那边只有三朵金花,并没有一个男孩,如今这外室珠胎暗结,若是生下了男孩,曹二舅怕是不会让自己儿子流落在外,若是生下了女孩…… 幼薇一时间竟是觉得这外室肚子里的孩子甚是可怜。 徐嬷嬷看着神色黯淡了几分的人儿,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无奈,“人呀,总是有无奈的时候。姑娘,这些人这些事咱们今日里当笑话当热闹来看,要是哪天咱们自个儿做了错事,也会被人当笑话看,知道吗?” 她特意来到幼薇身边,不只是为了盯着幼薇好生吃饭,这孩子身边没个教她为人处世的人,若就这么过下去,指不定哪日就是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呢。 现在她这老婆子身子骨还不错,还有这个精气神,自然是得把握着这两年时间。 从小跟着爹爹读书,又是重活一世,虽说上辈子过得乏善可陈,不过这点道理幼薇还是明白的。 她郑重点了点头,小心说道:“嬷嬷,你能跟我说说别的事吗?” 今日这小主子回来后就是问了自己许多关于曹府的事情,徐嬷嬷觉得她到底还是有心的,如今也是有几分慈爱之心,“你还想听什么事?” “我娘的事情。” 徐嬷嬷心中一凛,看向幼薇,只见女孩那一双眸子带着几分坚决,竟是像极了那青春年少的云翘。 19.第十九章 礼物

“姑娘。”一旁听新闻八卦的翠珠险些摔着自己下巴,她哪想得到姑娘昨个儿没从自己这得到回应,今天竟是直接拿这个问题来问徐嬷嬷。 幼薇却不为所动,她总觉得徐嬷嬷是知道的,刚才徐嬷嬷的神色不也说明了一切吗? 可为什么就是不跟她说呢? 当初奶娘只会跟自己说娘亲是个好人,是个再心善不过的人,只是红颜薄命。可是幼薇记忆中没有半点娘亲的影子,当鬼那十年,她起初度日如年,每日里都在想过去种种,连大姐姐身边的丫环换了几个,二姐姐最是喜欢《诗经》里的哪一篇她都是回忆了起来,可对于她那红颜薄命的娘亲,却始终没有半点印象。 奶娘死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诫她千万千万不可以去问爹爹关于娘亲的事情,甚至于还要当时才八岁的她发誓。 幼薇恪守誓言,可越长大就越是不解,夫人因为娘亲对自己都恨屋及乌,府里人都说云姨娘是老爷最宠爱的女人,可为什么这个千般受宠的人竟是成了府里的禁忌? 不能问爹爹,夫人肯定也不会跟自己说,幼薇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眼前的徐嬷嬷身上,她总觉得能从徐嬷嬷这里知道些什么,哪怕是不多,可也总比现在自己提起娘亲就是脑中空落落的,只有那仁慈心善、红颜薄命那些空洞的词语强。 她看着徐嬷嬷,神色之中满是期待。 年过半百的妇人有那么一瞬间竟是觉得心中犹如沧海桑田一般,人死如灯灭,可云翘还有一个女儿在,怎么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呢? “姑娘。”徐嬷嬷握住了幼薇的手,语气中都有几分无奈,“这些事说来话长,我的确是认识你娘,只不过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你还太小。” 幼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等来了这么一个理由,她不服气,“我已经过了十三岁的生日,嬷嬷,我今年都十四岁了的。”她就算是人娇小了些,可也是十三岁又四个月的人,不算是小孩子了。 徐嬷嬷听到她这般孩子话的强调忍不住笑了下,“还说不是小孩子?”看着幼薇气鼓鼓的,她捏了捏这不见多少肉的脸颊,“再过段时间,等到时机合适了,我自然会跟姑娘你说的,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你。” 这样的说辞,幼薇不太相信,可一时间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她不相信徐嬷嬷,却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那嬷嬷你得跟我说个时间,不然您就是在糊弄我。” “姑娘。”翠珠一旁小声提醒,虽说徐嬷嬷是过来伺候人的,可到底是老爷的奶娘,便是老爷对她说话都是客气三分,姑娘这么没大没小的不太好吧? 幼薇假装没听见,而徐嬷嬷也是付之一笑,“那好,等姑娘十四岁生日之前,我定当跟姑娘说个清楚明白。”她算了下时间,“也就不到八个月的时间而已,姑娘你总能等得起吧?” 迟疑了一下,幼薇点头,“好,那嬷嬷您早点回去歇着。” 见刚才还差点跟自己吹胡子瞪眼的人一下子又变得温驯可人,徐嬷嬷哑然失笑,好一会儿才道:“你倒是个善变的,翠珠,你伺候姑娘早些休息。”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丫环有十多人,不过眼下徐嬷嬷也刚是整出个头绪,所以现在还是翠珠一个人在里面伺候,其他丫环等过些日子该提拔的提拔该分配的分配,倒也不着急。 送徐嬷嬷离开后,翠珠有些后怕,“姑娘,你怎么就忽然间问徐嬷嬷姨娘的事情了?” 忽然折腾这么一出,还怪让人害怕的。好在徐嬷嬷对待院子里的丫环严厉,对姑娘那是有一颗慈爱之心。 “我就是随便问问。”幼薇敷衍了一句,不等翠珠答话她就是躺了下来,“我困了先睡了。” 翠珠:“……” 难不成是她昨个儿夜里没回答姑娘的问题惹得她生了闷气?可姑娘不是这么小性的人呀。 一时间翠珠也有些拿捏不准,算了,还是等明日里再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吧。 李府里这几日都还处于初到京城的忙碌之中,不过梧桐苑多少有些例外,一来幼薇的东西不算多,二来徐嬷嬷做主把一些东西丢的丢归整的归整,所以这才来京城第三天,梧桐苑里上到主子下到丫环婆子都算是在这扎根安顿下来了。 李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院子里有些古怪,而那古怪无疑源于厨房。 他皱了皱眉头,轻咳了一声,这才引得廊檐下几个小丫环的注意,“见过老爷。” 小丫环匆忙行礼,有一个还跑去了厨房那边。 “你们这是在弄什么?”没有阻拦那跑开的小丫环,李朔随口问了句。 小丫环瑟瑟发抖,生怕受了处罚,“回老爷的话,是姑娘在央着徐嬷嬷做糕点。” 原本往堂屋去的人拐了个弯就是去了那边的小厨房,只不过还没等李朔靠近,便是从厨房里冲出一个人来。 粉蓝色的衣衫上沾染了白花花的一片,脸上也不能幸免,活脱脱的像是梨园里的那些丑角儿。 李朔不由皱眉,“这只嘴馋的猴儿竟是掉进了面缸里?”低头站在小厨房门前的丫环听到这话不由得瑟瑟发抖,全没有注意到说完这话的人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嬷嬷年纪大了,怎么还折腾她老人家?”他刮了刮女儿的鼻子,“真是越大越淘气。” “哪有?”幼薇觉得自己这是被冤枉了,她其实没想着找徐嬷嬷帮忙的,偏生自己折腾了好一会儿却也是没折腾出来,徐嬷嬷看不下去了便是过来指点。 好吧,到最后还是老嬷嬷出马一个顶俩,这才是成功做成了点心。 “行了,快去梳洗下换身衣服,忘了今天要去沈公子那里吗?”他一早就是让瑞儿过来传了口信的,总不能这馋嘴的丫头竟是忘了这事吧? “哎呀。”幼薇倏得瞪大了眼,下一瞬间却又是笑了起来,“我当然记着呢。”要不是因为要去沈元晦那里拜访,她至于亲自下厨做点心吗? 既然是为了答谢沈元晦的救命之恩,自然是要有诚意才是,府里头准备的礼物那只是府里的情谊,幼薇觉得自己这个被他救了的人也要准备一些礼物才是。 只不过刚来京城她不熟悉,也不知道沈元晦喜欢读书还是舞枪弄剑,所以最后只好选择做些点心,这是自己亲手做的,更是显得郑重不是? 幼薇折腾的自己像是个滑稽人儿,自然是要好好梳洗一番,回了房间才是想起来怠慢了她爹爹,“甜儿,你去给老爷倒茶。” 没多大会儿,长相喜人的丫环甜儿便是进了来,“姑娘,老爷说让你慢慢收拾,他先去前面的听雨轩里坐着等您。” 梧桐苑前面不远处有一方方圆不到两丈的小荷塘,取名听雨轩,听崔妈妈说是昔日寿康伯府得宠的五小姐取的名字,取留得残荷听雨声之意,为了这还特意在那边整治出一片荷塘。 幼薇昨天下午回来后倒是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六月中旬的荷塘里荷花盛开,没有蜻蜓立上头,倒是见了不少的玉面蝴蝶翩跹起舞,煞是好看。 “那你送一壶茶水过去。”幼薇吩咐了一句,“对了你让鲜儿去看看小厨房里点心好了没?若是好了就挑选些模样好看的摆放……先放盘子里,过会儿我去摆放。” 小丫环应声离开,正在给幼薇梳妆的翠珠多少有些无奈,“姑娘,老爷特意过来是带你去沈公子府上拜见答谢他救命之恩的,怎么你这会儿还惦记着你那些点心?” “我自然是得惦记着。”幼薇也不解释,好在翠珠听了这话郁闷归郁闷,还是很快就给幼薇收拾好了——她总得空出点时间让她家姑娘把那点心给摆放好吧? 这会儿厨房里不见了徐嬷嬷,倒是崔妈妈在厨房里盯着,到底是要入口的东西,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看着小主子将那点心拼成了一个说不出怪异的形状,崔妈妈有些不解,“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幼薇却是笑得开心,“崔妈妈,给我个食盒。” …… 李朔看着紧紧抱着食盒的翠珠,他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自家女儿就是小孩子心思,不过到底是一片心意,若是沈元晦不喜欢大可以赏给他府里下人或者丢掉,他到底是献王府的公子,倒也不至于做出当面让自己和幼薇难堪的事情。 便是随幼薇这点小心思去好了。 沈元晦如今住在澄清坊那边,那处宅邸是圣上赏赐的,紧挨着谦王府。 不过和一派峥嵘之像的谦王府对比起来,沈元晦的这院落就显得颇是寒酸。 院子里没什么仆从,门房引着李家父女进去后又是充当奉茶的小厮,“李大人稍等,我家公子这就回来。” 原本就是特意来答谢沈元晦当日出手相助,李朔倒是耐心的很,一旁幼薇也是在打量这客厅里的摆设,心中惊诧沈元晦这个未来太子如今怎么这般寒酸落魄? 她有些诧异,正打算问她爹爹,却听到脚步声接近,沉稳有力,显然很是沉得住气。 “劳李大人和小李姑娘久等了,刚才谦王叔唤我有急事。”沈元晦脸上带着几分愧色,毕竟这一大早的也是收到了李府的帖子,说是今日巳时三刻会过来拜见。 李朔不以为意,“沈公子客气了,今日特意携小女登门拜访答谢公子当日救命之恩,便是等上三五个时辰也是应该的。幼薇,你不是还特意给沈公子准备了礼物吗?” 沈元晦闻言眸色微微一变,“是吗?小李姑娘太过于客气了。” 幼薇甜甜一笑然后取出了食盒中的点心端到沈元晦面前,“元晦哥哥,你不是说你不喜甜食吗?我特意给你做的点心,咸的。” 22.第二十二章 心思

香姨娘面上神色微微一尬,幼薇又是说道:“这消息,不是应该去跟爹爹说吗?” 跟她说这事干什么? “姑娘,今个儿初一,有早朝,老爷一大早便是去上朝了。”徐嬷嬷提醒了一声,她看了香姨娘一眼,“刚才听说夫人身子不适,姑娘还说回来后要去那请安,劳烦香姨娘特意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香姨娘闻言悻悻,她可不觉得徐嬷嬷是真的过意不去。这是老爷的奶娘,便是夫人见了也得敬着几分,她怎么当得起这话? “嬷嬷您言重了,也是我糊涂,一时间竟是忘了三姑娘身边有您老在,那我先回去。”她走得匆忙,甚至于有点慌不择路,差点就是被那路上的小石子给绊倒在地。 幼薇郁闷,看向徐嬷嬷,“嬷嬷,母亲有喜,香姨娘跟我说这事做什么?”她虽是顽皮了些,可也不至于对着曹氏顽皮,这段时日徐嬷嬷耳提面命她也是尽可能乖巧不去惹曹氏心烦。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香姨娘特意过来跟她说这事透着几分古怪呢? 徐嬷嬷看着面带困惑的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大概是怕姑娘你不知情,冲撞了夫人就不好了。” 这话听着有道理,可幼薇还是觉得徐嬷嬷神色不太对,那笑意怎么就透着几分讥诮之意呢? “那咱们要不先去给母亲请安?”因为刚才是去班先生那边,所以幼薇被从床上拽起来之后也是好好收拾了一番,这样子去沁园倒也不失礼。 “也成,不过就是说句话的工夫而已,很快就能回来的。”徐嬷嬷伴着幼薇一同过去,因为自己身份特殊的缘故,她平日里都是在梧桐苑中待着,只不过今日这种喜事还是过去一趟好些,毕竟那也是老爷的骨肉。 从梧桐苑到沁园有点距离,幼薇这一路过去,徐嬷嬷也是吩咐起来,“夫人上了岁数,如今再有身孕自然跟年轻时不同,你这段时间老实一些别惹她生气,知道吗?” 顿了一下,徐嬷嬷又是补充了句,“夫人这般年龄又是有了身孕,头三个月怀相不稳怕是不会往外传消息的,回去后翠珠你也注意着些,别跟院子里的小丫环嚼舌头根子,知道吗?” 幼薇觉得徐嬷嬷这是意有所指,她觉得自己拿捏不准,索性便是说开了,“那嬷嬷,是不是母亲也会尽可能的瞒住府里的人?” 徐嬷嬷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孩子不在这些事情上走心,不过好歹也是问到了点子上,“没错,府内也是尽可能的瞒住,尤其是香姨娘那边。” 她还真是有些佩服香姨娘,竟然能在曹氏身边安插了人。 曹氏虽然是个粗心的,可身边不是还有陈妈妈那么个细致人吗?如今香姨娘第一时间便是知道了曹氏有身孕的消息,还特意把这消息告诉幼薇,倒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蠢还是聪明了。 幼薇大体明白怎么回事,李府后宅的女人数量最为丰盛时也才三人而已,曹氏、香姨娘还有她那早逝的娘亲,这十年来后院内一直就是曹氏和香姨娘两人。 对比当初宁波府其他大人的后院,李府这实在是有些寒碜。 幼薇原本以为她爹爹的妻妾算是相处和谐,没想到香姨娘也是存着小心思。 “可她为什么还要特意跑来跟我说?”幼薇想不通这一点,香姨娘有意无意把这消息散播出来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呢。 “大概是气糊涂了吧。”徐嬷嬷帮着幼薇整理了一下衣裳,看着近在眼前的沁园,“过会儿进去就给夫人问安就是,夫人不说自己有喜,就假装不知道,懂吗?” 幼薇点了点头,徐嬷嬷活了几十年,比自己聪明的多,她听话便是了。 沁园里这会儿很是热闹,这种热闹在于府里的几位姑娘都过来了。 明薇毫不掩饰地看着母亲的肚子,神色之中就是有些复杂了,她娘今年都三十七了,竟又是怀孕了,若是自己今年定下亲事出嫁,说不定自己的孩子与这弟弟妹妹就差个一两岁,这让明薇一时间心情复杂。 知薇坐在一旁倒是没说话,看到幼薇进来她笑了起来,“三妹妹可是姗姗来迟。” 这段时日明薇对幼薇很是不错,大概觉得自己有个听话的小跟班远比看着幼薇就来气强,这就惹得知薇有些不乐意。原本姐妹三人是相互看不上眼,现在明薇幼薇沆瀣一气,把自己撇开算什么回事? 今天大家都是听了讯过来,逮着幼薇来的最迟这事,知薇开始发作。 幼薇愣了下,先是对曹氏行礼,“刚才去班先生那的时候遇到了陈妈妈,说请郎中过来给母亲瞧瞧身体,母亲现在可是好些了?” 曹氏心里头高兴,看着幼薇都觉得顺眼了许多。陈妈妈说得对,云翘那贱人都死了十多年了,自己一个活人跟死人计较什么。现在又是有了身孕,就更是犯不上为了那女人的女儿跟自己过不去。 刚才大夫也跟她交代,说她愁思甚重,要纾解情绪,不要思虑过盛,否则会影响腹中胎儿。 她这把年纪有了身孕,若是说不要这孩子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要做的就是自己得想开些。 看幼薇没有跟知薇斗气,还蛮是乖巧的冲自己问好,曹氏也是难得的给了个笑脸,“她是小题大做,惹得你们都过来看我,没什么大事的。你一大早去班先生那里干什么去了?” 曹氏实力演绎一孕傻三年这句俗语——她已然忘了昨个儿还跟陈妈妈说起幼薇挨罚的事情。 “昨个儿课堂上走神,班先生罚我抄写,让我一早把抄写好的文章送过去,所以这才是来迟了。”幼薇解释。 曹氏这会儿高兴,平日里听到这话免不了会“提点”幼薇几句,今天却也没说什么。 知薇没想到如此,偷偷翻了个白眼。 “行了,我也没什么事,你们都回去就是了,过会儿不是还要上课吗?”曹氏打发人离开。 幼薇是个最实诚不过的,让离开便是离开了。 知薇走在后面,看着徐嬷嬷伴在幼薇身边,到底是没有上前。 明薇落在最后面,她心情复杂地看了眼丝毫不见病色的母亲,然后也是走开了。 “夫人,我看要不晚上跟姑娘好好说说,姑娘心里头似乎存着事。” “她大概是担心我现在有了身孕没办法再劳心劳力,折腾她及笄的事情,这不还有半个多月吗?等我这两天缓过神来再说也不迟,对了,再过几天就是乞巧节,你看今年京城里有什么新鲜花样没有,若是其他府里有什么宴会,你也记得跟我说一声。” 七月七日女儿节,那可是闺阁中的女儿家一年之中最是期待的日子之一了。 曹氏还在闺阁中的时候,倒是跟着闺中的姐妹出去放河灯,祈祷牛郎织女保佑能够给自己一个如意郎君。 若是没有那女人的话,李朔可不就是自己的如意郎君吗? 曹氏很快就又是想开了,云翘到底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而已,这李府后宅一直都是她曹香萍说了算,便是日后也是她儿子的家业。 比起她那二嫂宋氏,自己已经算是难得的幸运之人了。 曹家那么点宅院,二哥这在翰林院当值这些年,纳了多少小妾姨娘了?后院都是放不开了。还养了外室,说起来还不够恶心人的。 再怎么不济,李朔这些年来也就一个姨娘,在女色方面也是相当规矩的。 人的美满呀,总是对比出来的。 陈妈妈看曹氏这会儿明显不动脑子,也没再说什么扫她兴致的话。 不过曹氏有身孕这事是瞒不住的,曹府里的女眷很快就是过来探望,以曹老夫人尉氏为首,婆媳四人凑够一桌麻将杀到了李府。 这也是曹家女眷第一次来李府这边,小宋氏看着这偌大的宅院一时间无比羡慕。外放的官员除非是在京城有基业,一般调回来后都只能买个位置不太好的宅院,有些家里日子不好过的,便是连三进的院子都买不起。 宁波府市舶司那是个肥差,听老二家说那话的意思没少有人惦记着那个位置,偏生这些年来这姑老爷是把这位置坐的稳如铁桶一般,这次调回京城就是连升好几阶。 这些都不算要紧的,关键是还有圣上赏赐的宅院。 这些年来,圣上哪有那么大手笔赏赐宅院给朝臣? 这不,昨个儿才到吏部衙门的李侍郎如今已然成为了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边男人家升官发财,后院里的夫人又是老树开花有了喜,真是双喜临门让人羡慕的很。 小宋氏觉得头些日子曹氏归宁时埋怨说姑老爷念念不忘那死去的姨娘都是没话找话说的,真要是念念不忘,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能有身孕? 抱着六分艳慕三分嫉妒一分道喜的心情,小宋氏听自家婆母终于说起了正事,“我听说你这是请了钱女史还有班九姑娘给丫头们上课?” 陈妈妈一下子就是听出了老夫人的弦外之音,她冲着主母使了个眼色,可惜曹氏并没有看到。 “是有这么回事,多少教几个丫头读书认字识礼。” 曹老夫人听到这话拍了拍女儿的手,“明薇眼看着及笄,若是有钱女史指点一番,过几日那及笄礼上自然是数不清的人朝你打听提亲。萍儿,娘想着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丫头也不小了,你看能不能也过来聆听钱女史和班九姑娘的教诲?” 23.第二十三章 糊涂

这次曹家三个妯娌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曹老夫人发言后便是沉默下来,接下来是素来与曹氏关系好的宋氏开口。 “钱女史是圣上都夸赞的人,班九姑娘更是京城多少达官显贵请都请不来的女先生,香萍你能把这两位请到府里来,可是让京城里那些公侯夫人都羡慕的很。”宋氏素来知道小姑喜欢听什么,便是捡最好听的来说。 果然,曹氏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口里却又是谦虚。 “之前也不是没想过给家里那几个丫头请个女先生,不过你也知道咱们家地方小人多,请了先生也没地方让她们上课,这若是去外面上学,又免不了攀比什么,虽说你二哥出息在翰林院供职,可每月的奉银也就那么点,外出车马、丫环、茶水,哪哪不需要银子?” 一旁坐着的刘氏和小宋氏听到这话纷纷看了宋氏一眼,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宋氏这又是哭穷连带着糟践她们。不过今日里主要目的还是要曹氏许了她们家女儿来这边聆听两位女先生教诲,所以对于宋氏这夹带私货的行为两人暂时不追究。 “可怜咱们府上女儿这些时日一直在旁边跟着学些女红,但凡我们这做爹娘的有些本事,也不会让女儿这般……”宋氏说着眼泪几乎都落了下来。 陈妈妈知道宋氏的本事,毕竟在老夫人和刘氏手里接过了掌管曹府中馈之事,能是个简单易与的吗?她虽说自幼在曹家随着曹氏一同长大,可对宋氏并没有什么感情,感情上也更是倾向于李府这边。 不过她这提醒显然是没有丝毫用处的,一看曹氏那神色,就知道是被宋氏带动了情绪,脑子都不会转弯了。 无奈,陈妈妈也不好插嘴,只能等回头送走了曹家的这几尊大佛再做打算。 那边,坐在榻上的曹氏看到素来交好的二嫂这般神色也是几分心疼,刚想要答应却又是听宋氏说道:“瞧我,跟你说这些事情做什么?你现在有了身孕,得好好歇着才是,哪能跟你说这些烦心的事?” 曹氏听到这话,原本就不怎么动弹的脑子这时候直接一团浆糊,想也不想便是应下了娘家人的要求,“不过就是让锦琪她们姊妹三个过来,反正钱女史她们一头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多教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陈妈妈听到这话心里头不由一叹,完了。 曹老夫人对于女儿这几句话是爱听的不得了,又是细细交代了几句要注意的问题,这才是带着儿媳妇们离开。 陈妈妈吩咐小丫环收拾一番,自己则是搀扶着曹氏去外面走走。 昨个儿请来的妇科圣手梁大夫说了,曹氏这次怀孕不比年轻时候,得注意照看好身子,要是方便就多走动走动。 今天天气阴凉,李府的后院又是宽敞,陈妈妈便是搀扶着曹氏往东院那边去,那边有几处亭阁建的都不错,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幼薇不是住在这边吗?回头看看她哪里有没有什么空,让锦琪她们姐妹几个住进去好了,整日两边跑还不够麻烦的。”虽说还不到两个月,不过曹氏插着腰宛如怀胎六月似的。 陈妈妈听到这话一脸苦相,“夫人,您今个儿可真是犯了糊涂。” 曹氏正在兴头上呢,忽然间听到这话有点不乐意,再一看陈妈妈那像是死了娘的模样,她更是不待见了,“还会不会说话了?”现在说她犯糊涂,岂不是在诅咒她肚子里的孩子? 陈妈妈听到这话神色一晃,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一下子就是跪倒在地上。 曹氏看到她这般模样又是有些心中不忍,到底是从小就跟着自己,有三十年了吧? “行了,起来吧。” 陈妈妈很是清楚曹氏的性子,不过起来后却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曹氏有些耐不住,“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我犯了什么糊涂?”她也知道自己不算聪明,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夫人,咱们府里院子大,您让娘家的几个侄女过来小住一段时间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您怎么能把锦琪姑娘她们安置在三姑娘的院子里?”陈妈妈觉得这可真是傻到家了。 “怎么,这后院我还不能做个主了?”曹氏听到这话不乐意,娘家的那几个侄女和幼薇那丫头年龄相仿,不放在她哪里,难不成放明薇知薇那边?那才是脑子糊涂呢。她娘家侄女几分斤两还是清楚的,跟幼薇那个小草包在一起是最合适不过了。 “后院自然是您当家做主,我明白夫人您的意思,不就是想要姑娘跟表妹们关系亲近些,将来都嫁了人也能相互照应下,省得在这偌大的京城竟是连个守望相助的都没有。可是您不能把人安排在三姑娘院子里呀,这要是传出去,让外人怎么说?”陈妈妈觉得自己不把话说透这人都不会明白,“再说了,三姑娘院子里可是有徐嬷嬷,那是老爷的奶娘,是当初长公主府里出来的人,夫人您让表姑娘们怎么面对徐嬷嬷?” 这第一项就是利害关系,陈妈妈已经可以忽略了一点——若是把人安排在梧桐苑,老爷管保是第一个发疯的。 三姑娘那是他的掌上明珠,平日里闯祸老爷都舍不得打一下的宝贝女儿,让曹府里的几位姑娘来捣乱?她可真不知道夫人说这话是没过脑子还是又想收拾三姑娘了。 “也是,那徐嬷嬷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人,那还是再收拾个院子好了。”曹氏想了想决定作出让步。 陈妈妈听到这话却是苦笑不已,“夫人,您当真打算让曹府的姑娘们来咱家跟着钱女史和班先生上课?” “你说呢?”怎么自己都答应了的事还问她是不是真打算,难不成自己糊弄母亲和二嫂她们玩? 这话听得陈妈妈心里头不是滋味,她搀扶着曹氏坐在凉亭里休息,然后这才慢慢说道:“夫人,钱女史和班先生是老爷托了各种关系才请来的,京城里想要把这两人请去教导自家姑娘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可都没成。咱们老爷是托杨大人还有高阁老的面子这才请了钱女史她们,便是怎么教导姑娘们也都是由着她们来,老爷都不过问一句。您现在不问钱女史、班先生她们的意思,就这么自作主张答应了舅太太,不太好吧?” 陈妈妈倒是没说的那么绝对,只要主母没傻,就该知道她说的这话什么意思。 果然,曹氏脸上神色有些挂不住了,“你的意思是……” “且不说钱女史和班先生会不会答应,若是今个儿答应了舅太太和老夫人,改日老爷的同僚、上峰也说让自家姑娘过来跟着一块上学,是拒绝还是答应?” 陈妈妈这一句话让曹氏脸上神色彻底挂不住了,“不至于吧。”她嘴上还有些强硬,不过脸上神色还是出卖了自己。曹氏有些慌张了。 “那夫人你之前有想过老夫人和舅太太说让表姑娘们一块过来念书这回事吗?”陈妈妈觉得这就是欠了一个由头,找到了这个由头,回头自然是有人说。 “今天是老夫人和舅太太,明日里便是崔少卿家的娘子,再过些……” “行了行了。”曹氏听着头疼,连忙打断了陈妈妈的话,“你现在数落我数落的来劲了,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陈妈妈觉得自己将来真要是死了,那也是被冤枉死的。 “我哪有没提醒您,可当时舅太太那一番话把您直接给绕进去了。” 曹二舅的娘子聘的是湖州宋家的嫡小姐,在娘家时就是出了名的贤惠能干,这伶牙俐齿一张嘴,嫁到曹家后就是大权在握。曹氏怎么会是这个嫂子的对手? 想想宋氏那一番话,先是夸赞钱女史和班先生,把曹氏连带着夸赞了一番。再然后便是说起了曹府那些事,哭诉自己这个当家主母不好做,惹得曹氏一番同情,宋氏这话还没说出口呢,曹氏先扛不住开口答应了下来。 这可不就是结结实实地踏入了宋氏做的圈套里面吗? 跟着曹氏三十多年,陈妈妈还是知道这个主母的性情脾气的,只能说别人挖了个坑,她就老实巴交地往里面跳,到最后把自己个儿给坑惨了。 曹氏显然没有空去想她二嫂坑她的事情,而是纠结起来这件事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你说我都答应了,这怎么办?总不能我出尔反尔在娘家那边丢人吧?” 她这才回来,就这么做,往后还怎么回娘家? 现在着急上火了,之前怎么不知道动动脑子呢?陈妈妈有些无奈,“要不咱们先去钱女史那里探探口风,看看能不能多教两三个人?若是可以的话再好不过,若是不行,那到时候我舍下这张面皮,就去曹府跟老夫人和舅太太们说明夫人您的为难,不让她们把埋怨落在您身上就是了。” 曹氏听到这话神色之中带着些感动,“这些年来,难为你一直替我着想。” 陈妈妈听到这话也是一笑,“夫人您待我不薄,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她搀扶着曹氏起来往学堂那边慢慢走去。 不过主仆两人扑了个空,钱女史已经下课了,学堂里只剩下幼薇还在那里拿着个茶壶,看样子是在练习泡茶。 她在哪位先生那里都是受罚的命,曹氏没心情去幼薇受罚,正准备离开,却是被陈妈妈给拉住了。 学堂里,幼薇的声音传来,“好姐姐,你说我怎么跟爹爹说我想跟班先生学拳这事?嬷嬷她好像并不乐意让我学这个。” 幼薇很是郁闷,好像学了这个就再也不是她了一般。可她想要学着点,万一将来再遇到梁直那样穷凶极恶的人,自己也好有个还手的余地不是? “徐嬷嬷都不乐意了,姑娘您就别这么钻牛角尖了,万一……”翠珠不经意抬头忽然间看到站在门前的人,她吓了一跳,那茶嘴一歪,茶水一下子洒在了外面,幼薇顿时笑了起来,“亏得钱女史不在,不然……” “夫人。”翠珠小声提醒,然后慌忙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幼薇脸上笑意瞬间凝滞,她也是放下手里的茶壶,跟曹氏见礼,“见过母亲。” 这眼看着就是要用午饭了,母亲她来这边作甚? 24.第二十四章 来历

曹氏一开始也没在意,不过陈妈妈倒是提醒了她,大可以带着幼薇一块去钱女史那边探探口风,有那么一个理由到底好些,总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过去说想要把娘家的侄女塞过来吧? 陈妈妈看待主母一如曹氏看待明薇,虽说不那么聪明,不过好在是能听得进劝。也算是福气,云姨娘当初再怎么受宠,李府后院也没出现宠妾灭妻的情况。这些年来,后院里硕果仅存的香姨娘也算是老实本分,便是二姑娘再怎么心比天高也没闹腾出什么事情了。 倒是幼薇被弄得怕怕的,她听了徐嬷嬷的话,沁园那边让往东自己就不打西边去,怎么自己没去招惹人,母亲反倒是对她感兴趣起来了?这会儿身边就翠珠跟着,她有点心中没底。 走在前面带着曹氏去钱女史住处时,也有些磨磨蹭蹭,虽然这并不能搬来救兵。 “跟着钱女史学这些规矩礼仪,现在三姑娘虽说受苦受累,不过将来是有好处的。”陈妈妈缓解气氛来了这么一句,弄得幼薇一懵,还是一旁翠珠提醒她这才是反应过来,“是。” 还是个痴傻的,就算是请来钱女史教也没什么用处。 陈妈妈一时间有些心绪复杂,其实云姨娘在李府的日子并不怎么长久,也就三五年的时间,那时候老爷还在祁门县当县令,日子其实也算是安稳。 当时的主母厌恶云姨娘,想着办法折腾她,便是那会儿云姨娘有了三姑娘也是让她晨昏定省。云姨娘倒是没什么怨言,也从不曾跟老爷告状,不过这种事情哪能瞒得住,最后还是闹了起来,单方面的老爷开始冷遇夫人。 枫哥儿出事跟云姨娘是有关系,可归根结底还是曹氏想不开,有了身孕还不安生。陈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是想起了香消玉殒多年的女人,看着幼薇那有些孱弱的背影,心里头竟是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这种复杂的情绪很快就是消失不见了,毕竟自己是哪边的人她向来清楚的很,想要让自己日子好过,那就别那么多仁善之心。 钱女史正在看书,和隔壁院子的班九一样,暂居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小丫环伺候,这会儿小丫环不知道去哪里玩了,不见踪影。 看到幼薇过来,钱女史还有些奇怪,再看到身后的曹氏时,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心中已经明白了三五分。今天上午教李府的几位姑娘如何沏茶,幼薇其实倒没犯什么大错,不过今天早晨隔壁的班九跟她说,可以让幼薇多练一会儿。 钱女史没有拒绝邻居的提议,借口幼薇手不稳便是在下学后让她在学堂里练沏茶。 明天早晨检查功课,现在忽然间过来,又是跟曹氏一起过来,钱女史面上波澜不惊,心底里却也是湖光如镜,颇为敞亮。 “今个儿本想去看看钱女史您是怎么教诲这几个孩子的,哪想到去晚了一步。”曹氏的开场白并不怎么成功,她看了眼站在那边的幼薇,然后这才慢慢说道:“这孩子自幼没了亲娘,我又是疏于管教,若是给钱女史添了麻烦,您尽管说便是了。” 幼薇抬头看了眼曹氏,她觉得徐嬷嬷说的很是有道理——你别看夫人那脑袋像是个二愣子,可真要是想明白了,你这小丫头片子也不是对手,她到底吃了几十年的盐,懂吗? 她现在懂了。 “这孩子也倒还好,虽说不是天资聪颖,倒是胜在乖巧听话。”钱女史对幼薇进行了客观的评价。 曹氏对这个夸奖没什么兴趣,她笑了一声,然后轻咳了起来由着幼薇开口。 一旁幼薇颇是踌躇,她总觉得自己不该说,可徐嬷嬷又说了,现在母亲有了身孕,别逆着她的意思来,便是说教也听着任由她说便是了,不要顶撞。 陈妈妈也冲幼薇使了个眼色。 这些小动作并没有逃过钱女史的眼睛,她用茶盖撇了下茶水,假装没看见。 “怎么,还有事吗?”她看幼薇在那里举棋不定,心神恍惚了下便是软了几分。 幼薇一怔,旋即点了点头,“是有事。”话卡在嘴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妈妈看幼薇说不出口,便是连忙道:“其实这事倒跟三姑娘没什么关系,说起来还是因为我们夫人娘家今天过来看望的缘故,那边的表姑娘们听说钱女史您在府里教导几位表姊妹,也是羡慕的很,就想着能不能也过来凑凑热闹聆听您的教诲。” 原本不是这么个打算,想着要幼薇说曹府里的女孩子想要来这边学堂的事情,作为交换曹氏跟老爷说她想要跟班先生学拳的事情。可钱女史是宫里出来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怕是早就看穿了她们的心思,只不过碍于面子没揭穿而已。 陈妈妈思忖再三,便是道:“我们夫人是个面皮薄的,当时也没拒绝几位舅太太的意思,不过又担心人过来了给钱女史您添麻烦,所以就有些犹豫,偏生夫人这么跟我一说,被三姑娘听了一耳朵,三姑娘乖巧听话,想给夫人解忧,不过到底是人小不知道怎么说,倒是让钱女史您看笑话了。” 幼薇听了这一番话再度觉得徐嬷嬷姜还是老的辣,格外的英明神武。果真如她说的那样,陈妈妈可真是聪明的很。 说了曹氏的两边为难,还连带着把自己给夸了进去,这都让幼薇觉得不太真实。 什么时候,陈妈妈竟是还会夸奖自己了? 正惊讶之际,钱女史开口,“夫人多虑了。” 曹氏听到这话心中一喜,还没等她开口,钱女史又是道:“不过我这两年精力不济,怕是教导不来这么多孩子。” 原本还略有些兴奋的心情顿时打了折扣,陈妈妈察言观色连忙道:“是我们之前考虑不周,钱女史您看这样行吗,就像是那几个丫环一样,让表姑娘们在一旁听着看着就成,能学到几分便是她们的福气。” 闻言,钱女史挑了挑眉头,看了陈妈妈一眼,“若是表姑娘们不介意,想来也没有问题。” 陈妈妈顿时松了口气,这钱女史比自己想象中的好说话多了,这样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曹氏对这个安排不算十分满意,毕竟拿丫环比自己的那几个侄女,她能乐意才怪。可到底不好得罪钱女史,也就只能这般折中了。又是夸赞了钱女史几句,曹氏便是打算离开。 “三姑娘留下给我沏一壶茶,让我看看你今天上午练得怎么样了。”钱女史留下幼薇,曹氏一愣,旋即严肃了一张脸,“好好跟钱女史学着别淘气。” 幼薇低眉顺眼送曹氏离开,转过头来便看到钱女史在那里按揉额头,面色不是很好。 犹疑了一下,幼薇走了过去,甜甜笑道:“爹爹经常夸我揉头揉的好,要不您让我试试?” 钱女史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死马当活马医,她这会儿是真不舒服,也不讲究这些了。 没多大会儿,钱女史觉得自己还是死马一匹,大概李大人那些夸奖就是为了哄女儿高兴吧。 不过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的模样,她语气也和善许多,“我好多了,你也坐下歇会儿,中午没事陪我吃午饭吧。” “好,只要您不让我再沏一个时辰的茶,做什么都行。” 钱女史闻言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多少人巴不得我指点一二呢。” “那我就是少数人,我懒,您要是让我做一个时辰的点心我能在小厨房待两个时辰,沏茶就算了。”她有翠珠就够了,不需要自己这么事必亲为。 “歪理一堆,难怪你徐嬷嬷都说你淘气。” 幼薇觉得钱女史好像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不能接近,“嬷嬷说我淘气倒正常,她要是夸我那才奇怪呢。” 钱女史闻言一笑,“若是让徐嬷嬷知道你这么编排她,看她怎么收拾你。”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带着几分天真烂漫,平日里见多了那些谨言慎行的世家贵女,她现在竟是觉得眼前这孩子有些别致的可爱。 “您才不会跟徐嬷嬷说的,对吧?我都陪您吃午饭了。”幼薇越发大胆起来,“您真打算让曹府的女孩过来吗?” “我挡得住吗?”钱女史笑了笑,“别忘了现在我也只不过你们家的教书先生而已。” 幼薇觉得这话纯粹是玩笑话,她才不相信呢。 “真打算跟你班先生学拳?” 幼薇惊讶,“您怎么知道的?”她没跟外人说这事呀! 一旁翠珠连忙摆手,示意不是自己出卖的。 “我又没说拦着你,怎么,你还有害怕的时候?”她起初也没觉得,现在看着倒是觉得幼薇是有那么两三分眼熟。这让钱女史陷入了困惑之中,想了想梧桐苑里的徐嬷嬷,她忽然间觉得心头一凉。 徐嬷嬷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人,李朔与长公主府的关系她也是清楚。特意把徐嬷嬷请来放在这个庶女身边,莫非这孩子还真是另有来历? 这些年来都是古井不波的心绪竟是慌乱了起来,圣上虽然重用李朔,却也不见得会容忍李朔暗自藏下长公主府的后人吧? 看着那小口吃点心的人,钱女史稍稍安稳心神,问道:“刚才陈妈妈提到你娘亲早逝,你对她可还有印象?” 25.第二十五章 分家

幼薇摇了摇头,“您认识我娘吗?” 钱女史也是摇头,“不认识,就是好奇下。”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幼薇一时间还真是弄不明白,不过她到底没那么大的胆子去问钱女史,这话也就这么结束了。 她在钱女史这边用过午膳又是玩了一会儿,便是直接去学堂上下午的课。 知薇比她来的还要早一些,正坐在那里看书,看到幼薇来了轻轻抬了下眼皮,“听说母亲要让曹家的女儿都过来上课?” 对于曹家的那些表姐妹,幼薇并不熟悉,不过知薇都挑明了她也就没再隐瞒,“钱女史好像答应了,不知道班先生答没答应。”虽说曹氏是李府的主母,不过这件事还真不是她能做主的。 知薇闻言看了下窗外,“班先生也答应了,咱们府里这下可要热闹了。” 她话音落下,明薇和班九先后进了来。 对于曹府的女孩要来这边上学,班九倒是没什么意见,跟曹氏说的时候也是直接,“我倒是没问题,不过能学多少那就看她们的天资了。” 就差被班九指着鼻子说出——曹府的姑娘大字不识几个,我能教她们能学多少——这类的话了,曹氏有些窘迫却还是感谢了一番。 曹府的女儿素来不怎么读书,几个姑娘认识的字怕是都不如明薇身边的彩蝶认得多。不过府里两位先生,若是单单麻烦钱女史把班先生落下,似乎又有些厚此薄彼的意思。 索性便是两边都问了起来,能学多少那就是她们那几个丫头的造化了。 曹氏在这边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消息便是在李府里传播开来,整个后院幼薇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过还有个比他晚的,李朔是申正的时候从吏部衙门里出来时,守在外面的瑞儿说了句他这才是知道了府里今天发生的事情。 回到府中,他便是直接去了后院。 曹氏听丫环禀告,一时间也有些心虚。她原本昨个儿打算把自己有喜的事情说给李朔听,不过却迟迟没有等到人回来。 原来昨天早朝后李朔回吏部衙门熟悉处理政务,等申正时分又是被同僚们拉着去酒肆里小酌一番,衙门里的同僚说这是接风洗尘宴,早先高阁老也说过京官有这传统。 李朔不好拒绝,等好不容易结束了这酒宴,他没有回府,而是回了吏部衙门继续看那些积年的文案。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提拔、考核、迁调之事,而李朔回京这些时日虽然对各部官员有所了解,可大周朝两京一十三省三万余文官,李朔所要了解的事情还多得多。 再加上快要到中秋节,各部官员又是有例行的赏赐,这事情是吏部联合礼部、户部来做,他初上任有心要做好一番事情,自然是兢兢业业看过往的一些资料。 他今天从衙门里离开原本是打算去恩师府上一趟,不过瑞儿说的事情让李朔改了主意,直接便是回了府中。 先是去了学堂那边。 上午跟着钱女史学规矩只需要一个时辰,下午跟着班先生读书则是要拿出一个半时辰来,因为距离吏部衙门近,他回到府中的时候,学堂里还有读书声。 “要不要小的去跟班先生说一声?” “不用了,我过会去夫人那里,你先去说一声。” 瑞儿连忙去传话,李朔站在院子里,看着学堂里读书的几个女孩,他心情也好转了几分。 到了沁园的时候,曹氏已经等待多时,她亲自给李朔更衣,不料还没动手,就是被李朔给拒绝了,“你现在有了身孕,就不要劳动了。” 这话说的曹氏一懵,她看了眼外面的瑞儿,定是这小子把事情给说漏嘴了的。 原本还想用这好消息来弥补一二,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定是瑞儿那个嘴快的,让老爷担心了。”她吩咐让丫环上手,不过还是被李朔拒绝了,“我过会儿还得回衙门,就是回家来看一眼。” 曹氏听到这话心里头不是滋味,不过被陈妈妈提醒后还是先认了错,“有件事原本是想与老爷商量的,不过当时我脑子糊涂,就是应了下来,老爷您也别跟我生气,你也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曹氏吭吭唧唧地把几个侄女过来上学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朔端着茶盅,好一会儿这才是放下,“既然两位先生都应下来,那就来吧。” 曹氏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她还真怕李朔逮着这件事上纲上线,在府里人面前给自己脸色看。 “不过往后还是注意着点,我刚才去那边看了下,她们姐妹三个倒也是认真。” 这件事曹氏自然是知道的,“我也问了钱女史班先生,两位先生都是夸赞了知薇,说她天资聪颖一学就会。”她顿了下又是说道:“老爷过会儿还要回衙门,那这件事我就做主替幼薇说了,那丫头不知怎么的说是要跟班先生学拳,徐嬷嬷好像不太乐意,不过幼薇跟我又是说了句,老爷您看这件事……” 曹氏与幼薇之前的交易其实是作废了的,如今之所以这般说也不是一片好心,只不过是想要把李朔的注意力转移,起码别再说自己自作主张答应母亲让侄女来上学这件事。 反正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在幼薇身上,跟自己这个主母并没有什么干系,曹氏有些个看热闹的意思。 沉思了片刻的人最终缓缓开口,“既然想学,那就学吧。有劳夫人担心了,不过你现在有了身孕,还是静养为主,有些事该吩咐下人去做就吩咐下去,自己还是不要过多操劳。” 曹氏闻言心中有些感动,正想要说话却见李朔站了起来,“我先回衙门了,夫人你歇息便是,不用送我了。” 陈妈妈连忙去送人,到了院门口李朔停了下来,“往后好好看着夫人,别什么事情都乱答应。”看在曹氏有身孕的份上李朔并没有指责什么,不过这不代表这件事曹氏做得对。 他语气阴沉,唬得陈妈妈忍不住一颤,连忙应下,“是。” 看着离开了的人她这才是微微松了口气,老爷其实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今天把这件事咽了下去不假,不过她总觉得回头会好好算账的。 这是一笔糊涂账,糊涂到陈妈妈都有些无奈,她喊了个小丫环吩咐道:“去梧桐苑跟徐嬷嬷说,老爷答应了。” 小丫环有些不明所以,“妈妈,老爷答应什么了?” “让你说去说便是了,就这么几个字打听什么?”陈妈妈一时间上火,她这一顿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小丫环连忙跑了去。 “你们去前院找个人去曹府,就说让几位姑娘收拾下东西过会儿趁着天黑了过来。”也不敢把这件事大肆声张,毕竟惦记着钱女史和班家女先生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别的不说,崔少卿家的夫人跟曹氏可是闺中姐妹,若是她央着送女儿过来,怎么办? 陈妈妈是考虑的周全,不过这消息并没有遮掩住——曹家人多口杂,即便是老夫人跟三房的太太没说这事,可府里其他的姬妾呢? 尤其是曹二舅的那些个姬妾,听到这消息后也有了想法,晚上伺候曹二舅的时候忍不住便是吹起了枕边风,“夫人把几个姑娘都送到了姑奶奶府上读书认字,老爷,妾身大着胆,能不能也求个恩情?” 心情颇是不错的曹二舅勾了勾宠妾的鼻子,“怎么,你也想要我教你读书认字?” “妾身可没这个福分,只是我娘家还有个妹妹今年也不小了,老爷您看能不能也让她去姑奶奶……” 话还没说完,她人就是结结实实地挨了曹二舅一巴掌,“混账东西,也不看看你什么玩意!”然后刚才那人比花娇的美娇娘一脚就是被踹下了床。 曹府宅院小,这东厢房的一巴掌声顿时传到了主屋的宋氏那里。 没多大会儿就看到曹二舅气冲冲地拎着衣服进了来,“你平日里是怎么管教这些个东西的?” 宋氏听到这话也是心中恼怒,不过她便是再恼火也不敢跟曹二舅发作,“我平日里自然是能管教,可总不能老爷歇在她那的时候,我还在一旁盯着,防着她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吧?” 曹二舅听到这话气得肚子都在颤,宋氏又是道:“要真这样,老爷您不怕传出去丢人,那我就厚着脸皮,反正我也是闲人一个,整日里无所事事。” 刚才那宠妾提出让自家妹子去李府上学曹二舅都觉得辱没了门楣,何况是宋氏提的这说法?明面上是在自责,可却是一句句话都是在腌臜自己。 “行了,明日等我回来,我亲自去跟父亲母亲说,咱们分家。” 若是早两年,宋氏听到这话自然是高兴的,曹府进项少人多花销大,掌管中馈这些年她没少自己往里面贴补东西,她早就想要分家了。 可如今这节骨眼上分家,一方面是曹文光跟自己置气,摆明了是说等分了家院子宽敞了,让那些姬妾不住在她眼皮子底下,他也眼不见心不烦。另一方面可不就是想要趁机把那外室接回府里来? 宋氏自然不同意,她好不容易把女儿送到李府那边,打算给女儿谋个好点的夫婿,如今曹文光为了自己快活就这般不拿女儿的未来当回事,她怎么可能同意? 不过她远比曹氏聪明,听了曹二舅这话并没有反对,而是第二天一早红着一双眼睛去了尉氏那里请安,出来的时候更是眼角挂着泪水。 果然,等曹二舅下午从翰林院回来的时候,刚一进府门就是挨了尉氏一拐杖,“分家?除非我这把老骨头死了,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分家!” 27.第二十七章 七夕

明薇还没开口,锦绾已经进了来,“刚进门就听到表姐在跟三妹妹说话,幼薇又要做点心了?我们家倒是有个厨娘擅长做点心,等明日我回去问她讨几个方子,回头给你带来。” 之前知薇就是帮自己去问过,不过这点心是多种多样的,多几个方子幼薇求之不得,“那我先谢过锦绾表姐了。” 锦绾知道姑丈府上这位三表妹是最好说话的,如今卖了幼薇人情也是心底里松了口气。 “这衣服倒是好看,慈航净色一般人穿着显得素淡,京城里的女儿家很少这么穿,不过这上面点缀着嫩黄色的提花,倒是显得幼薇人比花娇俏了。” 幼薇里面是一件白衣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浅蓝色的提花披帛,往那里一站,倒是有几分娉婷玉立之感。 明薇也觉得这一件衣裳还算不错,起码衬得幼薇不那么娇弱,好歹今年也十四了,一直一副小女孩模样算什么回事?明明五官清丽绝俗比故作清高的知薇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偏生还把这么好的一张脸蛋藏起来。 生怕别人瞧到给抢走了不成? “行了,明天下午下了学你来我这里,咱们一块出去。”看幼薇嗫喏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明薇顿时补充道:“不许反驳,不然我跟母亲说,不让你再碰那些点心了。” 看着忽然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的长姐,幼薇小声说道:“我没说不来呀,就是想要谢谢大姐姐,为我费心了。” 明薇瞅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情舒坦了许多,“行了,先把衣裳换下来,明天就穿这个出门。” 京城的女儿家能这么堂而皇之出门游玩的时候也不多,就是这些个节日的时候才能到街上游玩。来到京城半月有余,不过始终没什么宴会,倒是让明薇觉得无趣。 过了七夕就好了,天气也慢慢转凉,到时候各府的夫人、姑娘都是走动起来,再加上倒是十二日便是她及笄的日子,及笄后她也得开始四处走动,也就不用整日里在府中待着上学。 虽说这几日在学堂上明薇没再饱受指责,不过她对上学依旧不感兴趣。 要不是父亲当初三令五申要她们姐妹好生听钱女史、班先生的话,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幼薇闻言如蒙大赦,她觉得现在自己越发像是她大姐姐的大阿福玩偶,好歹明薇现在对自己是善意中夹带着一两句嘲弄,总比之前那敌意中偶尔透露出一星半点的善意要好。 换好了衣服,幼薇便是离开了这蔷薇院。 锦绾有些好奇,“表姐,幼薇她在随着班先生舞刀弄剑吗?”她刚才似乎是听到这么一句。 明薇点了点头,有些不满道:“谁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她还特意让彩蝶去瞧了瞧,听说班先生可是比在学堂里凶狠多了,幼薇每日卯初便是起床。 那可是一个小懒虫,小时候那会儿赖床是出了名的。这会儿倒是勤快了,早晨还没吃东西就是先练上半个时辰,头些天把自己折腾地险些连茶壶都提不起来。 还被钱女史给惩罚了一番。 就这么苦兮兮的,向来喜欢撒娇偷懒的丫头竟然还坚持着,明薇都觉得这不是李幼薇了。 看明薇没好气,锦绾也没再说什么,她把手里的一个锦盒拿了出来,“再过些时日表姐就要及笄了,我给表姐准备了礼物,姐姐你可别嫌弃。” 明薇听到这话微微一愣,觉得这个表妹做事不大气。不过想想也是,三位舅舅之中,可不就是数曹大舅最没出息吗?好歹也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可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白丁一个。 之前听母亲说,这两年曹大舅又是跟商户人家有私底下的来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反正在母亲那里就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 再加上曹锦绾先前出嫁的两个姐姐都嫁的不好,曹大舅和刘氏在曹家又没什么地位,她想要巴结自己也无可厚非。 一时间,明薇也是软了几分心肠,难得的对这位表妹和颜悦色,“怎么会,锦绾你一片心意。”她打开那锦盒,看到里面是一支玉簪,下面是一方蝶恋花的绣帕,那帕子上的玉蝶栩栩余生,便是明薇看到也不由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反倒是把那玉簪放在一旁没再去看。 “这是你绣的?”锦绾相貌不扬,再加上肤色有些黄,给人一种气色不佳的感觉。 当然,不只是锦绾,锦琪还有锦婳那两个举止间也是唯唯诺诺,没有官宦之家女儿的那种磊落大气。 此刻明薇问她时,只见锦绾垂下了眉眼,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敢直视明薇。 “表姑娘是绣了双面绣?”一旁伺候的彩蝶看到帕子的背面忍不住小声惊呼了下。 蔷薇院里彩梅的女红最好,她娘本是苏州的绣娘,后来得了风寒竟是就那么去了,彩梅的爹是个没情意的,没多久续娶了新娘子,亲爹就成了后爹把彩梅卖给了牙婆,辗转之下彩梅到了李府,在明薇这里伺候。 那还是头几年帮着明薇补被炭火不小心烧了个窟窿的夹袄时,彩梅一下子展现出惊人的手艺,成为明薇手下的一员干将——自此以后,明薇很少碰触针线,一般活计都是交给彩梅来做。 有时候闲着无聊,明薇便是带着自己院里头的小丫环让她们跟着彩梅学刺绣,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反正我这有的是针线,你们学好了偷偷拿出去卖了银子自己留着花不也挺好? 明薇脾气阴晴不定,不过对丫环们倒是大方——市舶司是个油水极足的衙门,明薇去了宁波府后很少缺银子花。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听彩蝶提醒说是双面绣后,明薇也是错愕。 锦绾轻声说道:“我也是试着绣了下,表姐你别嫌难看就是。” “怎么会呢。”双面绣多难明薇没实践过却也是听彩梅说过的,她一时间颇是感动,觉得这长得不怎么可爱的四表妹都是动人了几分,“你过会儿在我这吃饭,跟我说说怎么绣这个……”她虽是不动手,不过很是喜欢听别人说这些。 手被明薇抓着,锦绾脸上也是露出笑意,“那就叨扰表姐了。” …… 七夕佳节,不过李府学堂的课该上还是得上,趁着佳节之际,钱女史上午没再教女孩们学规矩,而是说起了本朝的一些节日传统。 “七夕乞巧,为什么到了本朝就成了放河灯?”幼薇有些不太明白,她怎么觉得这跟自己了解的七夕不是一个呢。 “那是因为本朝洪熙帝当年正是从漂泊在秦淮河上的河灯之中拿到了妻子传递出来的消息,这才知道金陵城兵力空虚,结束了长达半月的对峙,一举攻克金陵城建立了大周朝,因为光烈皇后正是七月七日的生辰,所以大周建朝后,洪熙帝便是一改旧日七夕乞巧的风俗,改为放河灯。” 知薇将那百多年前的旧事娓娓道来,幼薇第一次听说这故事,不过她还是觉得奇怪,“可秦淮河那么大,洪熙帝怎么就那么巧守在河边等河灯呢?而且当时光烈皇后要真是在南京城,为什么敌军没有抓住她要挟洪熙帝?” 这话一下子就是把知薇给问住了,她脸上的得意之色顿时有些挂不住。 钱女史看着神色不一的姐妹两人,她有些可惜,知薇心比天高,然而身份却是一道坎,若是遇到良人还好说,不然怕是在婚事上会遇到些麻烦。 何况,京城里从来不缺才女,只不过她到现在依旧是困守在李府后院,不知道外面天高地厚罢了。 “二姑娘刚才说的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本朝之所以七夕放河灯,那是因为洪熙帝和光烈皇后结识便是因为这一盏河灯。大周建朝后,洪熙帝有感当年,所以便是许七夕佳节时,京城的贵女出门去御沟放河灯,旨在给她们结识心上之人的机会。” 除了这七夕,还有便是元宵、花朝节、端午三个节日,也都是给闺中女儿一些个和外男接触的机会。 当年这一举动并不为广大朝臣所接受,不过洪熙帝是何等雄才伟略之人物,他从一个边关武将成为大周朝的开朝帝王,什么时候又会怕朝臣了? 愿意告老还乡那就去,正好给青年才俊们腾地方,到最后朝廷也是因此将一些老臣子发还,新朝也从根本上完成了更新换代。 再后来,洪熙帝与光烈皇后的长子明德帝继位,向来和善的明德帝却也是坚持父皇的举措,两代帝王五十余年的坚持,让七夕放河灯成为了大周朝的传统。 幼薇觉得钱女史依旧是语焉不详,洪熙帝与光烈皇后究竟是怎么因为河灯结识的,她怎么都没说呀,反倒是一句话就带了过去,实在是太勾人心思了。 中午下学后,幼薇回去问了徐嬷嬷这事,在她心目中徐嬷嬷简直是无所不知的存在。 徐嬷嬷闻言恍惚了一下,然后才是笑道:“那是因为光烈皇后当时就在宫中呀。” 幼薇闻言微微一怔,“宫中?可我看书里说光烈皇后是江西九江人,那会儿她在宫中吗?” “大概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徐嬷嬷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钱女史自然不会细说这一段的,毕竟开国皇后是前朝公主这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31.第三十一章 君心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特意叫你过去?” 定然是旨意中提及了幼薇,所以曹氏这才会唤幼薇过去接旨,不然明薇的及笄礼,圣上给明薇的旨意,还用得着特意去喊幼薇一声吗? 自己这个小徒弟,对京城实在是太陌生了些。 幼薇闻言诧异,小声嘀咕了一句,“给我什么旨意呀?”她还记得上次跟着爹爹去沈元晦府上,当时沈元晦还说圣上夸赞了她。 圣上,他老人家这么闲? 班九看着那嘟嘴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下,“圣上什么心思,没人能猜得出来,就算是如今的内阁首辅申鼐申大人也猜不透,所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她摸了摸幼薇的小脑袋瓜,“别让宣旨的公公等久了,快点过去。” 虽说圣上给了幼薇旨意,不过这宫里的宦官也就是得罪不得的。 幼薇点了点头,只是到了沁园后她觉得哪里不对。 班九也是发现了问题,这来宣旨的竟然是锦衣卫? 沁园外便是有几位身着暗色锦绣服的锦衣卫,而等进了沁园,看着里面站着的那穿着银白色飞鱼服的人,班九不由挑了下眉头。昨日回家倒是听母亲说起,献王府的二公子被圣上赏赐了个锦衣卫的副千户,如今在宫中行走。 没想到,今天这位皇族子嗣竟是拿着圣旨前来李府。 她倒是有些好奇了,若是献王知道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圣上的马前卒,那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呀。 幼薇看到沈元晦也是心中诧异,刚才先生说别让宣旨的公公久等了。 沈……沈元晦他什么时候竟是成了公公? 她不由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倒是曹氏看到幼薇终于过来,连忙道:“还不过来接旨?” 早二十多年前,京城贵女的及笄礼上偶尔还会有卫皇后的赏赐,后来卫后仙逝,后宫仅有的两个妃嫔也先后病逝,大周朝的后宫似乎除了宫女再无其他人,这京城贵女的及笄礼上自然也没再有过宫里的赏赐。 明薇这是近二十年的头一份,便是担任正宾的吴夫人都有些惊讶——圣上近些时日对李府盛宠不断,实在是太有悖常理了。 而前来宣旨的沈元晦一句请李府三姑娘一并听旨更是让这沁园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曹氏满脸喜色之上也平添了几分不悦,怎么哪里都有那丫头的事情?偏生她也不敢质疑沈元晦,只能让人去请幼薇过来。 明薇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从三天前就开始斋戒,已经被折腾许久的人现在就想着幼薇赶快过来,趁早结束这及笄礼。 一旁观礼的知薇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恼怒——不管圣旨里有没有提及幼薇,沈元晦这么一说,前来观礼的诸位贵夫人还能不知道幼薇的存在? 知薇的恼怒也正是观礼的京城贵夫人们诧异的事情——这位李府三姑娘是谁?怎么还点名要她特意过来听旨? 而幼薇的姗姗来迟也是让曹氏那点不愉快几乎爆发出来,若不是因为要听旨,定是要让陈妈妈去好好说这丫头一番。 吴夫人认识班九,知道她在李府授学便是微微一笑示意,再一眼就是看到了班九旁边那身材娇小的人,她一眼望去竟是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与自己一般神色的有好几人。 这李府的小女儿,眉眼间竟是有两三分神似临阳长公主。 除了曹府的几位舅母和表姊妹,这正厅里的其他人幼薇还都不怎么认识。 她遵着钱女史教的规矩,不紧不慢地走到明薇身后,然后一同跪拜接旨。 “敕曰: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注1)。尔吏部侍郎李朔之女李氏明薇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今十有五年而笄,朕闻之甚悦。甘醴惟厚,嘉荐令芳。赐衣一对,羊一口、米一石、面一石、酒两瓶。另李氏幼女忠孝淳厚深得朕心,赐米面各三升、蜜一斤。” 圣上,怎么这么喜欢夸奖自己?幼薇不明所以,但还是随着曹氏和明薇一同接旨。 她抬起头来看了眼沈元晦,觉得书上说月下看美人其实也不完全正确。现在青天白日,她觉得沈元晦是越发的俊朗,这一身飞鱼服更显得他挺拔俊逸,与沁园外的那些着暗色锦衣绣服的锦衣卫犹如云泥之别。 不过圣上这并非是赐婚的旨意,幼薇有些诧异,难道是圣上特意找这么个机会让沈元晦来相看相看大姐姐? 她这么一愣神,就觉得有视线似乎凝在了自己身上,再去看时,却又是什么都没找到。 及笄礼上除了父亲,最好不要有外男。宣读了圣旨之后,沈元晦便是要离开。 这及笄礼被圣旨打断,曹氏和吴夫人不方便离开,最后倒是刚刚过来的钱女史送沈元晦离开。 幼薇有些好奇,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也悄悄跟了出去,反正大家都在恭喜明薇,这里倒是没她什么事情。 远远便是听到钱女史在与沈元晦说话,“……什么意思?” 在自家府院里自然说不上是偷听,因为刚过去幼薇便是被盯上了。 钱女史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也过来了?” 平日里和颜悦色的钱女史忽然间神色有些严肃,幼薇多少心虚了些,悄声道:“我是过来谢谢元晦哥哥的,昨日多谢你帮我把河灯捞了起来。” 她小声说着,一旁钱女史见状神色微微松弛,倒是她多心了在,这丫头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行事时也带着几分天真,大概也不会懂这些事情。 “小李姑娘客气了。”年岁尚小、身量不足,不过这眉眼之间已然张开了两三分,虽说还略显得稚嫩,不过看眉眼倒是个美人胚子,假以时日定当是个清丽绝俗的女儿家。 听到这话,幼薇也是放下心来,“那我先走了。” 倒是钱女史看幼薇还真是如她所言那般来道谢的,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只见转身离开的幼薇忽然间便是回过身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似的,冲着沈元晦笑了起来,“元晦哥哥,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这夸奖似曾相识,似乎一个多月前,在杭州府这小丫头便是这般夸奖过他。 不过那时候是夸赞他长得好看,如今竟是说他穿这一身飞鱼服好看,还真是有意思。 锦衣卫那是什么名声,京城里的贵女公子看到锦衣卫都恨不得躲着走,看到这飞鱼服就像是听到丧钟一般。竟然这小丫头还夸赞他穿这飞鱼服好看。 “谢谢。”见惯了人心,也知道这是真心的夸赞,沈元晦回之以微笑。 幼薇见状犹如吃到了那甜糯的点心,脚步轻盈地离开了。 看着远去了的人,钱女史送沈元晦往外去——虽说是府中长女的及笄礼,不过李朔忙于政务并未能回府参加,她这个昔日宫中女官送沈元晦出门倒也是合情合理了。 “元晦不敢妄自揣测圣意,还望钱女史见谅。” 等到这么一句回答,这让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的钱女史都忍不住额角跳动,“圣意不敢妄自揣测,那你告诉我,今日为何是你来宣旨?” 她原本无疑去沁园凑热闹,只是想到圣旨中可能提及幼薇还是有些担心,便是跟着过了去。 旨意夸赞了明薇进行了赏赐,幼薇也是被夸赞赏赐,圣上这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地把这孩子给拎出来。 李府里的人自然不觉得幼薇这般样貌有什么问题,可是那高阁老的夫人吴氏,还有那文安伯夫人都是见过长公主的,她们看到幼薇还能不奇怪? 李朔的姑母昔日里嫁到临阳长公主府中,钱嬷嬷就是昔日长公主府伺候,因为长公主看儿媳李氏挂念娘家侄子孤苦无依,便是吩咐钱嬷嬷去照看。 这李府与长公主府原本就是脱不了干系,如今一道旨意让幼薇出现在众人面前,几乎是让京城里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李府这个幼女身上。 曹氏看到亲女得到的赏赐远超过庶女还沾沾自喜,哪里知道圣上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长春殿里避居多年的帝王就这么轻飘飘地将幼薇拉到了众人面前。 李朔辛辛苦苦隐瞒多年的辛秘,就这么一朝暴露在众人眼前。 钱女史不明白的是,明明圣上早就知道幼薇的身份,甚至于还默许了她的存在,如今为何又是这般大张旗鼓?君心难测,即便是昔年卫后在世,也不敢妄言说能猜透君心。 只是稚子何辜!幼薇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儿家,圣上他何苦这般呢? 沈元晦看着眼前这个透着一脸忧虑神色的前宫廷女官,好一会儿才是说道:“皇伯父心思诡谲难测,元晦只是按照吩咐办事,不敢置喙,还望钱女史见谅。” 罢了,也是自己想多了,沈元晦今年也才弱冠之年而已,即便是从六岁便是到了京城,可那时候长公主早已经去世,他能知道什么? 钱女史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沈元晦却是问了句,“敢问钱女史,可是小李姑娘身份有什么隐秘?” 32.第三十二章 中元

在京城呆了那么多年,沈元晦第一个学到的词便是察言观色。 适才在那正厅里,那些贵夫人们的神色他也是纳入眼底的,自然看出了一些不同。 宁波府那边有传言,说李府的这个小丫头当初可是天后娘娘附体,保住了阴家产业,也让宁波府那边防住了蓄谋已久的海盗。 后来他回京面圣时,圣上倒也是问起了杭州府的事情。 按照宁波府的功劳,赏赐倒是应该的,圣上膝下无子嗣,难得垂怜一个臣子府中的女儿也没什么。 可吴夫人还有文安伯夫人她们看到那小丫头时的神色可不怎么对,那时候自己可还没宣旨呢。 李府的这个小丫头,莫非身份另有玄机?沈元晦一双眼眸无意地落在了钱女史身上,京城里都说圣上对李侍郎那是盛宠不倦,皇恩浩荡。 至于是不是让钱女史和班家九姑娘来教导出未来的太子妃,这也只是传言。圣上并没有表露出指定哪家王府世子做太子的意思,便是申首辅都不见得能揣度出帝王心思,何况其他人? 这件事抛去不提,沈元晦只想知道让吴夫人她们惊讶的李府小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该知道的时候,沈大人您自然能知道。”钱女史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眉眼间都是明锐之色。献王府的这位二公子是皇族子嗣不假,可皇家是什么地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这么个身份…… 钱女史轻声一叹,便是没有再说什么。 “多谢钱女史指点。”虽是没说,可有些话并不需要说明白。 怕是李府这个小丫头的身份,就算是会在京城掀起腥风血雨,却也不是这个时候。 想想那么个小小的人儿,沈元晦唇角不由露出笑意,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 小主子得了圣上的赏赐,这让梧桐苑里的小丫环们都松了一口气——有了那一斤蜜,这段时间姑娘总不至于再折腾那些味道奇奇怪怪的点心了。 明薇及笄礼之后便是处暑,天气也是凉爽了些,不过徐嬷嬷还是吩咐小丫环把这蜜放到了冰窖那边,嘱咐每日里定量给幼薇取那么一点用。 幼薇觉得这肯定不够自己用的,不过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明薇及笄礼后就没怎么再去学堂里,知薇倒是说了句,说是二舅母宋氏的母亲过寿辰,明薇过去贺寿,明面上是祝贺寿辰,实际上不过是交际而已。 锦琪也是离开,锦婳与她关系要好也跟着去了,李府走了一个,曹府走了俩,学堂上只剩下三个女孩,锦绾平日里就是旁听,如今幼薇跟知薇对比,被提点的更是多了几分,以至于胃口大增,一时间也顾不上折腾她的小点心了。 好在中元节就在后日,钱女史和班九商量了下,打算七月下旬再开始授课。 中元节是祭祖的大节日,李府也是在准备着。早些年李朔外放,每到清明这些节日,也是对着灵位祭拜一番,今年正好回来,便是打算到那日去上坟扫墓祭拜父母。 而就在中元节前,在江西那边书院读书的李府嫡子李衍回到了家中。 因为回来的时候已然入了夜,拜见过父亲之后,李衍没去打扰已经安歇下的母亲,便是在前院里安歇,准备到了清晨再去拜见母亲。 幼薇也是一大早去沁园给曹氏请安的时候,看到了许久没曾见到的兄长。 她看着身材挺拔的人,一时间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这丫头竟是一点没长高?”李衍没想到自己过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幼薇,习惯使然地摸了下她的小脑袋。 因为今年过年的时候李衍并未回府中,算起来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曾见过,印象中那个小小个的三妹竟还是那么矮小的一个,这让李衍不由有些怀疑——这丫头是不是也就这样了? “我明明长了的,我比去年长高了一寸呢。”好吧,不过就是一寸而已,看着兄长似乎都长了半尺多高,自己是远远及不了的。 刚才还急红了眼的小丫头瞬间又是蔫吧起来,李衍也是蹲下了身子,“看,现在为兄不是跟你一样高了吗?” 幼薇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哥哥你往后也这么走路吗?” 到底是府里头的小可爱,李衍忍不住刮了下幼薇的鼻子,“若是这般走路,传出去岂不是说李府的公子矮人一头?为兄这般名声,你这丫头就是面上有光了?” 和记忆中一样,李衍这个兄长对她倒是极好。当然也是有不靠谱的时候,就比如她院子百宝架上的那梅瓶。 兄妹俩在沁园外面说起话来,声音传到里面倒是让陈妈妈一惊,她循声出来,看到李衍后眼泪都是落了下来,“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可是吃过早膳了?” 说着便是抹了眼泪。 陈妈妈没有嫁人,说是把曹氏的这一双儿女当自自己的孩子养也不为过,李衍低声劝慰了一句,便是随着陈妈妈进去拜见母亲。 明薇和知薇过来的晚了会儿,看到兄长归来后也都是神色动容,只不过这段时间明薇每日里被唠叨着规矩,看到兄长后先是行了个礼,这才是说起话来。 因为要去城外扫墓祭祖,李衍并没有在后院待太长时间,倒是过来请人的瑞儿说道:“老爷吩咐,让三位姑娘跟着一块去祭拜。” 按照惯例,孕妇体弱,容易招惹邪祟,所以最好不要去上坟祭拜。曹氏原本就身子不太舒服,也没打算过去,对于李朔让女儿们去她也皱了下眉头。 倒是知薇先开口道:“我今天身子不适,就不过去了。” 她说辞婉转,曹氏倒是知道——这是来了例假,按道理说也不能去上坟。至于明薇和幼薇,“明薇留着陪我在家里小祠堂祭拜祖宗,让幼薇跟着一块去吧。” 李衍没想那么多弯弯绕,不过听到母亲这般说,便是带着幼薇去了前院。 知薇先行回去,倒是明薇有些不乐意,“我想跟哥哥说话,也出去散散心。” “有什么好散心的?这又不是清明节祭祀踏青,你祖父祖母的坟墓是在城郊,马车过去也是颠簸,你倒是不如在家里歇着,对了,随着你二舅母去祝寿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人,跟我好好说说。” 曹氏现在是广撒网相女婿,那日明薇及笄有圣上的赏赐,这自然是让她女儿身价百倍。便是老爷的师母吴夫人都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女,曹氏还是希望多一些比较,能明薇风光大嫁。 “有什么好说的呀。”说这话时,明薇语气都不由娇嗔了几分。 曹氏也是从女儿家过来的,还能听不出女儿的心思?顿时就笑道:“快跟娘说说……” 幼薇随着父亲和兄长坐在马车里,前面开路的马车里坐着辛管事和他儿子,小心照看着祭品。 “这次公子回来后,老爷恩典你在公子身边当书童,回头跟着去学堂读书,若是能学出点什么,到时候跟着公子一起下考场也说不定,知道吗?” 兴儿是辛柏的小名,他并非辛管事亲子,是辛管事弟弟家的孩子,不过家里遭了饥荒爹娘都没了,只能来投奔伯父,辛管事的独子早两年病逝,便是趁着这机缘将侄子记在自己名下当儿子养,也是为了将来有个养老送终的。 兴儿还算机灵,这两年跟着在书房里行走,倒是认了不少字,他也知道如今这是自己的机会,“爹,公子今年会下场吗?” 秋闱在即,在江西读书多年的李衍若是下场参加也倒是一次机会。 科举嘛,谁也不敢说就能立马考中,多考几次也是有好处的。 “这个,得看老爷的意思了。”辛管事幽幽说道。 后面的马车里,李衍正在说着自己的打算,“书院的先生说我倒是可以下场试试,孩儿眼看便是弱冠之年,父亲昔年这般年岁已经考了进士,儿子也想下场试试。” 李朔闻言沉声不语,倒是幼薇听到这话不由惊叹,“爹爹十八的时候就是中了进士吗?真厉害。” 马车里原本那一丝沉闷的氛围被她这惊叹声所打破,李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看着女儿那满是崇拜的神色,原本沉重的神色也是松弛了不少。 李衍也是微微松了口气,他还真是得感谢三妹,不然面对父亲的沉默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既然先生说了那便下场试试也好,若是能中自然是再好不过。” 李衍连忙称是,倒是幼薇忍不住说道:“那这样哥哥倒是可以跟表哥一块下场,爹爹,表哥读书读得怎么样呀?”她有些好奇,有心问曹嬷嬷几句,偏又是怕被追问,所以这小心思倒是今日都跟她父兄吐露了。 李朔看着女儿那般神色笑了笑,“你说的是你明博表哥?他倒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比起你舅父家的其他几个,倒还不错。” 曹二舅没有子嗣,早些年被兄弟左右逼迫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跟妻妾造小人了,可惜始终没能成功,对于几个侄子也没怎么伤心。曹大舅和曹三舅能力有限,对于儿子教导也就那样了,虽说是曹家的几个儿子都上了族学,不过学的不过稀松平常。 曹明博不上不小,李朔倒是见过他一次,觉得这个侄子倒不像是他父亲那般大腹便便如商户,也许是曹大舅那一房里的希望所在。 幼薇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是问了句,“那徐慎徐公子呢?表哥说他是状元之才。” “状元吗?”李朔笑了笑,“大周朝藏龙卧虎,每每秋闱春闱之中都有人名落孙山有人金榜题名,状元,千万人中取一人,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他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辛管事在外面说道:“老爷,前面是康王府的马车,听说三姑娘跟老爷一起去扫墓,康王妃想要与三姑娘说两句话。” 33.第三十三章 灵位

李衍并不知道头些时日明薇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对于康王妃想要跟幼薇说话有些不解,“父亲,您与康王府有来往吗?” 康王是先帝的幼子,当初不怎么受宠,这王爷封号还是当今圣上封的。因为兄弟年岁相差颇多,有说法是当今圣上拿康王当儿子养,也没有像是对待其他王爷那样赏了块封地出去过活,而是在京城里过逍遥日子,当他的闲王。 李朔却隐约觉得,这康王也并不是真的逍遥。早前沈元晦跟自己透露他与圣上的话,康王就是知晓了。圣上还不至于故意把这话跟康王说,那么就只有另一个解释——宫里有康王府的人。 圣上无子,要么兄终弟及,要么就是从侄子里面过继一个立为太子。 康王膝下三子,世子今年十三岁,之前进宫给圣上请过安,在这些皇子王孙里属于受圣上待见的。 不管是兄终弟及还是子承父业,康王府无疑是距离那龙椅最近的人。 若是安安静静的还好,可若真是插手到宫里。李朔不相信长春殿里的圣上会不知道这事?康王,说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怕是更为合适些。 尤其是现在,怕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所以便是想要康王妃来试探一二。如今这般试探不过是前去扫墓的时候碰巧路上了,便是趁着机会问了两句话而已,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这样真就能避人耳目吗?李朔看了眼还有些困惑的幼女,该来的终究是挡不住的,“去吧,别怕。” 说不怕那是瞎话,她之前交际的贵夫人身份最高的也就是杨知府的夫人,如今要去见康王妃,而且还是自个儿一个人过去,幼薇是真怕自己出丑,丢了府里的颜面。 马车外面是康王府的丫环在等着,看到幼薇出来后便是伸手搀扶着她下马车。 幼薇想起平日里钱女史的教导,暗暗给自己鼓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缓缓伸出手去,就着那丫环的手下了马车。 康王妃出身并不高,是小户人家的女儿,父亲不过是个穷苦秀才而已,不过嫁入皇家将近二十年,倒也是浸润了一身贵气。 她看着上了马车的女孩,眼神中带着几分打量。 “幼薇见过王妃娘娘。” 王府的马车异常宽敞,康王妃等幼薇行了礼这才慢慢说道:“没那么多规矩,我是听丫环说了那么一句,想起前些时日你姐姐及笄礼没能过去,便是想着喊你过来说句话。”她亲热的拉着幼薇坐了下来,“听说,是钱女史在府里教你们规矩?” 幼薇轻轻点头,“承蒙钱女史不嫌弃,教我们姊妹几个一些规矩,教导我们不要冲撞了贵人。” 她微微抬头,看见康王妃的半张脸,只觉得这位王妃真是年轻。 “钱女史当年可是皇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她可是轻易不去教人的,想来也是你们姐妹招人待见。”说着她便是将一支金蝶戏珠的发钗拔了下来,插在了幼薇的髻发间。 幼薇连忙推迟,却是被康王妃抢先一步,“这孩子我看着喜欢,可惜我生了三个都是小子,若是有个你这般可爱的女儿就好了,过些时日我生辰,到时候记得让你母亲带你们姊妹来王府里玩。” 这康王妃未免也太热情了些,幼薇不敢反驳便是应了下来。 “还要去给先祖扫墓,我就不留你说话了,既然来了京城那就四处多走动走动,别总是在府里呆着,回去吧。” 到了康王府的马车上幼薇也没能说几句话,倒是回到自家马车里,李衍有些沉不住气,“康王妃与你说了什么?”他实在是想不通,怎么幼薇这会儿入了康王妃的法眼? 和明薇不同,李衍当初虽是远在江西,对于京城里的事情却也是知之甚详,当然这与他原本就有意科举有关外,当然这也与书院里有不少世家子弟有关。 耳濡目染之下,李衍对京城也颇为关注。康王府的世子比幼薇大一岁,总不能康王妃是存了这心思吧? 可幼薇……虽说他不觉得庶出有什么问题,毕竟康王妃的出身就不怎么高,可到了儿子这里能一样吗? 李衍刚问完话,就是听到马车里父亲的咳声,他被这声音弄得一愣,这才是回过神来,不免几分羞愧。女人家的事情,他男儿家不该掺和的。 幼薇则是指了指头上的金钗,“这是王妃给我的,还说过些时日她生日的时候,让母亲带着我们去玩。” 那发钗上的金蝶栩栩如生,流苏上的紫色水晶也是剔透,整支发钗都显得格外的雅致,倒是与幼薇今天这一身素淡的衣裳相得益彰。 李朔看女儿模样温声说道:“那到时候也给王妃准备好礼物,记得说一些吉祥话。” 康王妃什么意思他心知肚明,不过这种事情还不到跟幼薇说的时候。 他瞒不了一世,如今能瞒得了一时半刻那就算一时半刻吧。 在东城城郊的山下祭拜了李家先人后,李朔吩咐兴儿带着李衍坐着另一辆小马车先行回去。 李衍有些奇怪,不过他的确是有很多话要与母亲说,也就没再追究那么多。 而这边辛管事亲自驾着马车,载着李朔父女去了城外的柏林寺。 京城城墙将柏林寺一分为二,城内的被称之为南柏林寺,靠着文庙国子监,城外的则是被称之为北柏林寺,如今他们去的正是这北柏林寺。 幼薇有些奇怪,早先陈妈妈倒是说起潭柘寺的菩萨颇为灵验,不过到了京城后她也没有去过那里,怎么今天反倒是爹爹带她来了这边? 因为正是中元节,家家户户都是在扫墓祭祖,这寺庙里的香火反倒是不比往常,便是香客也少了许多。 寺门外的和尚似乎等待多时,“阔别多年,李施主风采依旧。” 李朔双手合十,“大师谬赞。” 幼薇跟在身后也是朝着这和尚行礼,然后跟着父亲进了去。 大雄宝殿在南柏林寺,城外的这只有几个偏殿,幼薇随着父亲一起去了偏殿那边,辛管事与和尚都是在偏殿外等着。 “爹爹。”这偏殿有些阴暗,再加上殿门前有一株颇为繁茂的松树遮掩,以至于这偏殿竟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这让幼薇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她在李府后院的那段时日,心里很是慌张,不由得抓紧了李朔的胳膊。 “幼丫莫怕,爹爹在这里。”李朔轻声安慰女儿,等着女儿稍稍安稳了几分,这才是取了佛香递给幼薇,“点燃,随爹爹磕头。” 幼薇不明所以,今天是中元节,书上说是地狱之门开启之日,鬼魂们都可以回家享受极品。幼薇做过鬼,却是个没有半点自由的鬼。 可她也知道,这寻常人家这日里祭拜的都是祖宗先人,为什么爹爹却是要带她来这柏林寺祭拜? 而且这偏殿里没有任何的佛像、菩萨雕像,那香案之上只供奉着一个灵牌,而最是奇怪的是,灵牌上竟然空无一字。 处处透着古怪,幼薇一晃心神,却看到爹爹正在看着自己。 她顿时低下了头,在蜡烛的火焰上将手里的佛香点着插入香炉之中,然后跪在那蒲团上,随着父亲一起磕了四个头。 而磕头之后,便是离开了这柏林寺,直接回了府中。 幼薇一肚子诧异,到底是没有忍住,“爹爹,那偏殿里是谁的灵位?”她小声问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李朔见状摸了摸女儿的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是一个恩人的,你的恩人,也是爹爹的恩人。” 恩人?幼薇认真想了想,却没能想明白这恩人的身份。 她的恩人貌似也不多,和爹爹同样的恩人,那不就沈元晦一个吗?可是那人活得好端端的,当初她死了沈元晦都没死,所以根本就不是。 可除此之外呢? 幼薇有心想要问,是不是她娘亲的家里人,可是想起奶娘的吩咐和徐嬷嬷给自己的承诺,到底是没有问这个问题。 看着那脸上满是愁绪的人,李朔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无奈,好一会儿才是问道:“这段时间爹爹公务繁忙,也没怎么去看你,可是怨爹爹了?” “没有。”幼薇连忙说道,不过语气里还是不自觉地带着些委屈,“我就是觉得爹爹太辛苦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这话李朔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体贴了,知道吗?” 幼薇听到这话还是有些郁闷的,“我又不是闯祸精。” “我的幼丫自然不是闯祸精,是爹爹说错了。”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今天听你说你明博表哥的事情,是七夕的时候见到的?” 幼薇点了点头,“表哥,好奇怪的一个人。”她心思被李朔的话给岔开了。 “他是个怪人,不过不坏。”还没有功名在身的人,便是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看着坐在一旁的女儿,李朔又是说道:“那天还遇到什么人了?可是有喜欢的?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人,便是跟爹爹说,知道吗?” 35.第三十五章 水仙

陈妈妈是越想越觉得坐立不安,“我还有点事情,过会儿再来找三姑娘。”她心神都有些恍惚,离开梧桐苑后没有往右去回沁园那边,而是往左走,去了钱女史和班九暂住的院子。 只是靠近这边后却又是犹豫下来,到底没有去班九的院子里打扰。 幼薇觉得班先生这里的晚膳比自己平日里吃的有意思多了,“这是外面酒楼送来的吗?”这已经是她吃的第二个蜜焗鸡腿了,觉得香而不腻吃的很是爽口。 “这蜜是之前你送过来的,鸡是前两日徐嬷嬷的儿子送来的。”一个是宫里的,一个是庄子里养着,算是顶新鲜的两种食材了。 “那还是得先生你手艺好。”她在宁波府的时候也吃过这类蜜糖做的菜色,与今天这道蜜焗鸡腿比起来,当初吃的未免过于甜腻了些。 班九闻言微微一笑,“哪及得上你嘴甜。” 这说的幼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这分明是在说实话。 酒足饭饱,幼薇也没有多呆便是离开了。 班九看着举止间还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稚气的幼薇,神色之中却隐隐着几分忧虑。 圣上的一道旨意让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那日她察觉到吴夫人的异样,后来果然在母亲那里得到了印证。 吴夫人第二天就是去了她们府上拜访,而这件事母亲并没有瞒着自己。 只是现在班九还不能确定一件事,幼薇到底跟长公主府上有什么联系——吴夫人的意思是幼薇容貌之中有三两分肖似长公主。 武定十五年临阳长公主因病去世,而幼薇是武定十九年出生的,时间上说不过去,幼薇断然不会是长公主的后嗣。武定十七年,先皇后的忌辰时,临阳长公主的次子罗珉竟是辱骂先皇后,惹得圣上勃然大怒以至于将长公主府查抄,长公主府里众人纷纷拘押在府中,派重兵把守。 等圣上怒火平息,传旨赦免了长公主府中众人的罪过,那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而这道旨意,显然已经晚了。 长公主府中众人纷纷自缢,传旨的太监打开那正厅大门时,险些被尸臭味熏倒在地。 一时间朝堂哗然,更是有朝臣上书直谏,说圣上心胸狭隘,荒废朝政逼迫骨肉。 武定十七年的京城注定了不安宁,班九那年三岁,还记得兄长回到府里时说朝堂局势紧张,母亲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过长公主府的惨案与李朔并没有太多的关联,他那个早年嫁入长公主府的姑姑在武定十四年生产时不幸去世,再加上早在武定十二年高中探花的李朔当时已然外放徽州异地为官,与长公主府的牵连早就没了。 长公主两子一女,长子罗珏仅有一女,惨案发生时那女孩已经嫁到异地,好像是听到娘家的惨案后抑郁不安,后来亦是瘗玉埋香。 次子罗珉颇为纨绔,尚未娶妻,幼薇自然与他没什么关系。 至于那个嫁出去的女儿,好像是当年嫁给了临川府的王家幼子王孟甫,这些年来与京城都没有什么往来。 班九也有从翠珠那里旁敲侧击,知道幼薇的确是出生在宁波府,不存在隐瞒年龄之类的事情。怪就怪在她怎么会与长公主有那么两三分相似,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一时间,班九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院外听到幼薇那诧异的声音,“陈妈妈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哦,我就是闲着无聊四处走走看看……”声音越来越远,有些听不真切了。 班九摇了摇头,也是回了屋子里。 陈妈妈没想到自己一愣神就是被幼薇抓了个正着,她这张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也是上了岁数,晚饭的时候不小心多吃了两口结果就是撑着了,这不是四处乱转,刚才还听姑娘你院子里的人说姑娘来班先生这边了。这段时间进学,姑娘可是还能适应?” 幼薇觉得陈妈妈来到京城后对她似乎好了些,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提点自己,而且还是唠叨不休的那种,现在对自己和颜悦色了不少。 徐嬷嬷之前跟自己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她大概明白徐嬷嬷的意思,只是把她比作小狗,这样合适吗? “钱女史和班先生都很好,我觉得学了不少东西。”可惜钱女史大部分时间都是讲那些规矩,故事讲得不多,这让幼薇颇是遗憾。 “那就好。”这会儿天色黑了下来,陈妈妈随着到了梧桐苑那边这才是发现幼薇头上的发钗颇是华丽,似乎与平日里戴的发簪有所不同。 “三姑娘这发钗倒是好看,看手艺像是天宝阁的老师傅打造的。”她有些奇怪,这是徐嬷嬷让人弄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头些天康王妃赏的。”幼薇觉得还挺好看的,便是一直都戴着。 陈妈妈特意过来可不就是为了康王妃那件事吗?如今听到幼薇说这话正好趁势问了起来,“三姑娘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天下午康王妃下了帖子,说是过些天她生辰的时候,让夫人带着府里的姑娘们去王府玩。听传信的人那意思,好像姑娘你跟康王妃在中元节的时候见过一面?” 那日去祭祖,是老爷的人跟着的,女眷更是只去了幼薇一人,所以这消息倒是好隐瞒。 只是不知道,这是三姑娘故意瞒着没说,还是小女孩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转头就给忘了呢? “是呀,不过我太紧张了,也没记清楚康王妃长得什么样,只记得她很温柔。”幼薇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陈妈妈看她这般模样,一时间犹是分辨不清,“是吗?姑娘得了康王妃的赏赐,怎么也没跟夫人说一声,按理说咱们府上应该去王府拜谢一番的。” 幼薇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她回来后问了徐嬷嬷这事,嬷嬷说不用特意跟夫人去说,“我还以为哥哥说了这事,嬷嬷说母亲有身孕,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为好。” 闻言,陈妈妈脸上笑意微微僵硬,好一会儿才是说道:“徐嬷嬷说的在理,倒是我刚才孟浪了,许是公子跟夫人说了,当时我没在身边伺候不太清楚。” 也是,她怎么就是忘了公子也是跟着一块去了李家祖坟扫墓拜祭的,按道理说也是遇到了康王妃才是。 公子,他怎么也不跟夫人说一声呢? 陈妈妈有些个无奈,夫人是个不靠谱的,大姑娘又是像极了夫人,冲动又是任性。公子倒是聪明,可是对后宅的事情也不好过问插手。 亏得李府后院清净,不然的话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呢。 又是跟幼薇说了会儿话,陈妈妈这才是离开。 等她走了,翠珠这才悄悄出来,“姑娘,你说陈妈妈特意打听这发钗的事情干嘛?”还是绕弯子的打听,怎么让人觉得那么别扭呢。 “不知道。”幼薇心里头不太确定,她今天晚膳的时候听班先生说起来,说是华阁老家的孙女似乎也在四处相看女婿。京城里的王孙公子诸多,不过入得了华语凝法眼的似乎并没有几个。 听班先生那意思,华阁老家有意榜下捉婿,眼看着便是秋闱在即,来年就是春闱和殿试,这京城里又是要出现一批青年才俊,尤其是明年二月份,那时候大周朝一十三省的才俊都要汇聚京城。 那时候可就是热闹多了。 幼薇正想着,崔妈妈在外面轻声问了句然后便是进了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细白瓷盆,里面长着颇是水灵的…… “崔妈妈,你确定这是玉玲珑,而不是表哥随便拿了一颗大蒜来骗我的?”她看到的就是一小盆的水仙球茎,可是单是看这个实在跟大蒜没什么区别。 明博表哥还说这可是多重水仙,金蕊玉玲珑,幼薇一点瞧不出来。 万一她回头把这送给了班先生,到时候养出来的就是一盆小蒜苗怎么办? 总不能跟班先生说没关系,这小蒜苗也能炒鸡蛋吃吧? 崔妈妈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娘放心,我伺候花草多年,这点心得还是有的,管保姑娘到时候能养出一盆玉玲珑来。” 崔妈妈信誓旦旦的,幼薇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妈妈你先养着,等过些时候再送给班先生好了。”她觉得这样比较稳妥,真要是品相不好,到时候就不送人了。 崔妈妈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虽说一直念叨姑娘人小,不过考虑事情也算是周全了。 “对了,妈妈你今天过去可是看到了表哥?” 崔妈妈连忙应道:“看到了,我过去的时候就是表公子亲自接待的。” 幼薇听到这话摇了摇头,“他可真是坐得住,再过些天就是要秋闱了,到现在还有心情伺候这些花花草草。”这个表哥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崔妈妈听到这话笑了笑,“可不是,当时献王府的公子也在表公子那里。” 幼薇原本还在研究这水仙球茎,听到这话险些把那点点冒出来的绿芽都给掰断,“姑娘小心,这水仙是有毒的。” 这话更是把幼薇吓了一跳,她让自己平息了一下,这才是问道:“那你可知道沈公子在那里做什么?” 没由来的,沈元晦怎么跟曹家表哥走的那么近。 36.第三十六章 夜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过去的时候,沈公子便是没再说话,表公子也就是交代了一两句话便是让自己尽快回来了。 “当时沈公子还穿着那飞鱼服,看样子是刚从镇抚司出来没多久。”崔妈妈小声补充了一句。 锦衣卫的名声素来不好,虽说有世家子弟也会去锦衣卫里面混些时日,可是像沈元晦这种出身皇族的再去锦衣卫可真是绝无仅有。 尤其是沈元晦现在的宅邸比邻康王府,对比起来更是明显了几分。 要知道,献王与圣上可是一母同胞,而献王的嫡次子还及不上康王府的几位小公子,这说出去都跟笑话似的。 幼薇更是困惑,那日沈元晦来府里宣旨时,她特意夸赞了一句他穿着飞鱼服好看,后来钱女史还特意提醒自己了一番。锦衣卫名声在外,这飞鱼服都成了凶神恶煞的征兆。 像是幼薇那般夸赞的,着实不多。 因为这幼薇还是有些惶恐不安,都说帝王之家多纷乱,可别自己这马屁没拍上还惹得沈元晦记恨,那可就惨了。偏生从那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沈元晦。 如今忽然间从崔妈妈这里得知沈元晦又是与曹家表哥走得近,幼薇心里都存着事,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怎么安生。 她不知怎么的竟是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李府,在名玉坊那边的李府,前世自己死在了那里。 那处宅邸并不宽敞,有点像是曹府的宅邸一般。 幼薇看到了兄长,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哀恸。 “哥哥。”幼薇喊了一声,却见李衍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她连忙过去,却不想李衍却是直直走了过去,迎上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周御医这边请。” 幼薇这才是明白过来,原来其他人都看不到自己。 她跟随在李衍和周御医身后,想要去看看究竟是谁病了。 一路到了后院,幼薇看到那庭院里的那株西府海棠才是恍然——这可不就是她当初在病床上看到的那株海棠吗? 难道说哥哥带着周御医是给自己看病? 幼薇一时间迷茫了,她看着那海棠树,才发现七月的天气,这海棠花竟是这般妖冶地盛开,鲜红如血,甚为妖异。 她之前看到兄长太过于激动,竟是忘了当时李衍可不正是与现在一般模样吗? 幼薇进了去,她都不知道原来前世自己重病卧床的时候这小小的院子里竟是这般热闹。 曹氏、陈妈妈、明薇、香姨娘、知薇,还有哥哥他们都在这里。仗着别人看不到自己,幼薇凑到了床前,看到躺在床上的自己,一时间竟是不由后退了一步。 “怎么还起风了?”明薇嘟囔了一句,然后便是离开了。 幼薇没注意这话,只是被病床上枯瘦的不成人形的自己给吓了一跳。 难得她们都这么不嫌弃地过来送她最后一程,只不过当时她病饿交加没了什么意识,根本就不知道原来当时有那么多人在这里。 幼薇恍惚着离开了这小小的院落,这个前世的家其实她只在这一方小小的阴暗的院落里待过,其余地方还真都没去过。 她看见那边小亭子里的兄长,下意识地便是往那边去。 走过去幼薇这才发现,原来曹氏坐在这里,只不过被哥哥挡住了,她刚才竟是没看见。 “我就算是恨死了云翘,却也不至于这么歹毒的害死幼薇,你以为是我做的吗?” “那我倒是想要请教母亲,为何幼薇重病这么久,却始终不曾给她延医问药?若躺在床上的是我或是明儿,母亲是否也会因为府里事务繁忙就忘了?” 幼薇听到这话愣了下,她看到兄长那眼泪从眼角流出,不知道为何却是心头酸涩,想要伸手为他擦去。 原来,她的死还有缘由。 原来,这府里也不是没人记挂着自己。 只是她还没碰触到李衍,曹氏却是一巴掌挥了出去,“混账,你竟是为了那丫头这般与我说话,还诅咒自己与明儿!我当初怀胎十月生下你,莫非就是让你今日来顶撞我?” “孩儿不敢,既然母亲瞧着孩儿心烦,那孩儿就离开好了。” “哥哥不要!”幼薇连忙阻拦,只是却根本无济于事。 她追着李衍,却发现自己身子越来越轻。 “姑娘,姑娘。”翠珠就着床前的烛火看着满头大汗的人不由慌了神,她连忙拿帕子擦掉幼薇额头的汗水,只是这帕子都湿透了,豆大的汗珠却是层出不穷。 崔妈妈听到主屋里的动静披着一件外衣便是过了来,她凑到幼薇身边听到那蚊蚋般的声音,也是诧异,“姑娘这是在喊公子?” “崔妈妈,这会儿姑娘惊着了,咱们该想怎么把姑娘喊醒才是。”至于为什么惊着了,梦里为何又是喊公子,现在是计较这事的时候吗? 崔妈妈听到这话也是觉得自己没了轻重,“那要不我试试?” 眼下徐嬷嬷不在,崔妈妈是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又是年纪最大的,翠珠只能让她试试看——她小时候听姑娘的奶娘说过,若是夜惊喊不回来,这人可能就永远留在那里。 想到这翠珠便是冷汗都出来了,也不知道姑娘怎么就是惊着了,万一…… 一旁崔妈妈让翠珠压着幼薇的身子,自己则是伸手掐着她人中,她一开始不敢使劲儿,只是看着幼薇就是不睁眼,便是狠下心来把力气用在了指甲盖上。 看着原本面色苍白出了虚汗的人忽然间睁开了眼睛,崔妈妈连忙松开了手,小心唤了一句,“姑娘?” 这声音轻微,满是试探。 幼薇看着眼前的崔妈妈和翠珠,这两个梦里根本没有出现过的人,她就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了。 眼睛在转,人也是有了表情的,崔妈妈微微放心,“我去给姑娘弄点热水冲洗一下。”这出了一身汗,要是不洗个澡,怕是回头着了风寒。 翠珠点了点头,她留在这边陪着幼薇,“姑娘,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刚才怎么一直在喊公子?”虽说不是一母同胞,可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公子对待几个妹妹都很好,因为姑娘小,每每都还会逗姑娘玩,素来稳重的公子在姑娘面前就是一个淘气的兄长。 只不过姑娘怎么做噩梦还梦见公子了?总不能是不好的事情。 翠珠心里头不由念了句阿弥陀佛,好在刚才只有自己和崔妈妈在,不至于把这事给传出去。 “我就是梦见哥哥……”幼薇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梦见哥哥考上了举人后不跟我玩了。” 被这大喘气给吓了一跳,翠珠连忙道:“公子真要是考上了举人,那可不是好事吗?姑娘可别哭了。” 刚才那不止是梦,那就是自己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原来,前世爹爹死后也不是没人关心她。素来对她好的哥哥离开了家中,难怪便是连她忌辰都没有人烧纸祭拜…… 在宁波府的时候,也听丫环婆子说过,说娘亲把爹爹的心给抢走了,以至于母亲素日里看自己不顺眼。后来自己死了,哥哥又是与她大吵一番离家出走,她若是还会在自己忌辰烧纸拜祭才怪呢。 幼薇心神恍惚,洗了澡之后却是睡不着了。 …… 徐嬷嬷回来后,翠珠便是把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姑娘没事人似的今个儿又是早起去了班先生那里,晌午下了学之后去小厨房做了点心让我尝了两块后送到了公子那里。” 时辰还没到,所以这会儿还没去学堂那边上下午的课。徐嬷嬷听了翠珠一番禀告后沉默了一会儿,“这事你们知道就行,不用再声张了。” 翠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事关姑娘的事情崔妈妈都不敢拿主意,这会儿就等着徐嬷嬷来处置呢,现在算是交付了重担,她也是轻松了下来。 幼薇正在练字,她让人把点心送到前院后,小丫环带来了一沓字帖,“这是公子特意命人寻来的,说是让姑娘练这个字帖玩。” 若是之前,幼薇才懒得练这个,不过今天她很是听话的拿着字帖练起了字,乖顺无比。 “姑娘打算悬梁刺股将来考状元吗?”徐嬷嬷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习字纸,看着那字迹微微出神,脸上的笑意也是僵硬了一下。 幼薇把这一张字帖临摹完,这才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我只是不想让哥哥担心我。” “兄友妹恭,才能举家和睦,这也是老爷乐意看到的。”徐嬷嬷拿起了一旁的字帖,“姑娘光练字了,可知道这是谁的字帖?” 这个,幼薇还真是不知道,“哥哥说是他寻来送给我的,明个儿我让甜儿送点心过去的时候问一句。”她说完这话觉得徐嬷嬷好像有些不对劲,怎么好端端的竟是问起了这个。 “难道嬷嬷您知道这是谁的字帖吗?” 徐嬷嬷闻言不由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幼薇这个问题,“时辰不早了,姑娘该去上学了,被迟到了让班先生惩罚。” 她故意岔开了话题,幼薇也没太放在心上。 看翠珠给幼薇收拾妥当出了门,徐嬷嬷又是拿起了那字帖。 公子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然怎么会送来临阳长公主的字帖? 39.第三十九章 失踪

沈逾这话一说,华语凝脸上微微涨红,神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她不能跟沈逾计较,眼前这孩子不过是一个八岁大的孩童,跟他计较岂不是显得自己有失大家风范?人家一句童言无忌就是能把后路堵死。 再者说,今个儿是康王妃的寿辰,跟沈逾计较岂不是跟康王妃过不去? “喂,你们谁过来陪我玩呀。”沈逾觉得无聊,可惜他太小了,几个兄长都不带着他玩。 “这可是康王妃的掌心宝,还是离他远些好。”身后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幼薇余光看到便是几个贵女纷纷后退,似乎要与这王府小公子拉开距离一般。 “你们要是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王府的小公子来了脾气,言语间带着几分要挟的意思,不过大部分人还都不吃这一套。 幼薇觉得这孩子跟康王妃长得并不是那么相似,大概眉眼间更像是康王爷。 她被明薇拉扯了下,“你别老是往那边看。”万一被盯上了怎么办?那可是王府的小公子,虽说没有承袭世子之位,可到底是康王妃嫡出的儿子,将来也少不了的富贵,哪是她们能招惹的? 这一拉扯不要紧,顿时被沈逾收入眼底,“你们两个,过来陪我玩。”他指了一下,明薇低头假装没看见,只不过身后有人却是嘴快,“小公子指的是李府的姑娘吧?” 的确是被指出来了,可是其他人谁又是说了这话? 便是明薇也忍不住瞪了那说话的人一眼,都知道这是王府的小公子招惹不得,偏生还把她们姊妹点出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盈盈也不是故意的,两位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不过看着小公子倒是与你们姊妹投缘。”华语凝笑了笑,“便是陪他玩一会儿又何妨?” “华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府上只有一位兄长,历来都是兄长疼惜我们姊妹几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这些小孩童玩耍。”知薇开口说道,让华语凝脸上笑意微微僵硬。 她又是补充了一句,“只怕是没了分寸,反倒是惹得小公子不高兴,扰了王妃娘娘的兴致。” 京城里的这些个王公勋爵朝廷重臣家中素来多姬妾,头些天钱女史不还提起,华阁老家中又是增添了一段红袖添香的“雅事”——年过六旬的华阁老又是给自己增添了一位姨娘,据说那原本是在书房伺候笔墨的丫环,年龄跟华语凝相仿。 一把年纪还这么糟蹋年轻的女孩儿,钱女史说起来是也是带着几分不屑。跟自己的孙女年龄相仿,这华阁老怎么下得了手? 知薇心中满是不屑,说话也是尖锐了几分,她从院子里的丫环那知道,华语凝可是有不少的兄弟姊妹,便是连小姑姑和小叔叔都是有不少,其中比华语凝年幼的就有这么两三个。 知薇话没有说透,可是凉亭里大部分人都是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华语凝脸上也是不太好看。 先是不给自己面子,还得自己被沈逾那小孩子给嘲笑一番,紧接着又是暗暗讽刺自己家里兄弟姊妹众多。 她李知薇,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的吗? “你们女孩子怎么那么啰嗦?不跟你们玩了。”沈逾郁闷地跺脚离开,刚才元晦哥哥明明说了,自己要是按照他说的去做,就会有漂亮姐姐跟自己玩,怎么就是没有呢? 不行,他得去找元晦哥哥算账。 实在不行,就去父王那里告状,让父王教训元晦哥哥。 沈逾忽然间离开,这让凉亭里的女孩子都愣了下,明薇忍不住嘟囔了句,“真是小孩子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 “小公子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这话一说,倒是破了原本知薇与华语凝营造出的尴尬氛围。 只不过京城的贵女圈却也不是那么好打入的,知薇绝世而独立一般站在那里欣赏着远处的假山嶙峋。 明薇则是带着幼薇倚在栏杆上看那边池子里的枯荷。 “班先生说喜欢枯荷,雨打枯荷的声音她最是喜欢不过。”幼薇觉得班先生喜好特殊,忍不住问了句知薇,“二姐姐,头两天倒是下雨了,雨打枯荷声好听吗?” 知薇住在水仙阁,临着府里的荷花池,倒是个欣赏雨打枯荷的所在。 “留得枯荷听雨声,那是一种意境。”知薇走了过来戳了下幼薇的脑袋,“整日里跟着班先生玩耍,也没见你学到她几分风雅。” 姐妹三人便又是站在一起形成了小团体,不过与华语凝那边人多势众比起来,显得弱势的很多。 高碧蓉过来的时候便是发现了这凉亭里的好玩之处,她笑了笑便是与甘府的姑娘一块过了来,“可算是又见着了,上次在太液池没看清楚,今个儿可算是看明白了。难怪上次祖母回家跟我便是念叨,说应该送我去江南过活一段时间才是。” 幼薇看着热情地抓着自己手的高碧蓉,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羞涩,“是吴夫人拿我打趣呢。” “我可不这么觉得,江南多才子,也是多美人,可惜上次明薇你及笄的时候我身体不适没能去凑热闹,可别怪我才是。” 明薇原本并不清楚高碧蓉身份,她们之间还没有过什么交集。不过刚才听幼薇说了一句吴夫人,她便是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谁了。 京城里有意思得很,朝廷上的那些重臣往往有流派之分,这家中的子女也跟着父辈的选择而形成了各自的好友圈。 华语凝和高碧蓉便是其中的典型。 明薇这段时间也是听说了不少,她虽然容易冲动,可也不是缺心眼的人,知道这会儿高碧蓉跟她们姊妹打招呼,无非是跟华语凝过不去,便也是跟着客套了起来。 高碧蓉是个有意思的,便是说起了京城里的热闹,说着便又是提及了如今正在进行的乡试,“我家二哥这次也下场了,不知道考得如何。” 家里都有兄长下场考试,这瞬间就是拉近了明薇与高碧蓉之间的关系,“那得再等等才是,你说起乡试,我倒是想起来……”明薇转头看去,却发现幼薇不见了踪影。 一旁知薇淡淡看了一眼,“她去净房了。” 比起之前,幼薇吃胖了些,便是小脸上现在都是丰盈了些。也不知道整日里都往肚子里填些什么,这都出来做客了,还不知道收敛些,但愿她别拉肚子才是。 明薇听到这话也没再找人,便又是说起了兄长读书时的趣事。 只不过到了那边过来人请女孩子们入席吃饭时,幼薇还没有回来,这倒是让明薇有些着急,便是知薇神色中也带着几分急色。 “兴许是累了,走到哪里不小心便是睡着了,这样我去跟祖母说一声,让她跟王妃说一句,吩咐丫环去找一下便是了,你们也别着急。”高碧蓉办事很是妥帖,便是明薇也被她安抚下了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 康王妃从吴夫人那里知道了这消息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无碍的,那就有劳吴夫人您惦记了。”她招呼着丫环过来,轻声吩咐了一句,“我家那小子不知道又怎么惹了王爷不高兴,我去把他拎过来,几位夫人你们先说着话。” 康王妃这个主人家离开,又是说要把自家儿子拎过来,倒是让这花厅里的众多夫人们愣了下。 曹氏也是心中起了心思,也不知道是康王府的哪位哥儿,若是世子爷的话,那是不是康王妃有意要给儿子挑选世子妃? 康王世子今年十六,倒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康王妃寿辰又是这么大张旗鼓,真没有挑选儿媳妇的意思? 不过曹氏倒是没往细处想,毕竟康王府世子妃与她家女儿是无缘的,不管是明薇还是另外两个丫头,这点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离开了院子,康王妃忍不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去让人找,当时小花园那边是谁当值,少了谁快去瞧瞧,总不能这么大一活人还走丢了吧?” 偏生还是李府的那个小丫头,康王妃有些头疼,王爷说回头还想要找机会看一眼那孩子。 就算是长公主府上的孩子又如何,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吗?早前让自己找机会拦着还给了礼物,又是给李府下了帖子过来,就为了确定那孩子的来历? 她倒是觉得王爷真是疯魔了,现在脑子一点都不好使。 “回王妃的话,当时凉亭里伺候着的有四个丫环,现在是喜雨那丫头不见了,说是带着李府的姑娘去了净房,不过净房那边没人。” 看着回话的人康王妃不由恼怒,一脚便是踢了出去,“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快些去找!” 好在其他府里的丫头也都是聪明的,没有指出李府那个小丫头这会儿不见踪影的事实。 可今个儿不止是后院有客人,前院里也有不少的人,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即便是皇族又如何,皇宫里的那位真要是动起怒来,君不见昔日长公主府便是前车之鉴! 康王府里的丫环迅速找了起来,很快便又是有丫环来报,“回王妃的话,前面的婆子说没见李府的姑娘往前院去,应该还在后院,只不过这边都找过了没见到人,就差三公子那边了。之前听说,好像是小公子早前有让幼薇姑娘陪自己玩的意思。” “去那混小子那里瞧瞧。”自家混小子什么德行,康王妃还是知道的,真把人抓起陪自己玩还真说不准。 只希望就是陪着玩而已,可别闹出什么难堪的事情。 她放心不下,便是亲自带人过去。 沈逾因为尚且年幼,加上康王妃素来疼爱,虽说已经八岁了,不过并没有效仿兄长那样去前院住,而是还留在后院这边。 还没到幼子住的那院子,便是听到这边荒芜的一个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小公子,我真的该回去了,你就放我走好不好?”可不就是幼薇的声音吗? “不好,我还没玩……” 听到儿子那嚣张的声音,康王妃顿时心中一惊,“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万一里面出现什么不堪的画面,少一个人知道那也是少一分…… 康王妃推开那虚掩着的院门进了去,只是看到院子里蹲着两个人,旁边还站着两个,自己小儿子和幼薇就蹲在地上烤洋芋,而一旁站着的除了喜雨还有一人竟是沈元晦。 “元晦见过康王妃。” 幼薇也连忙站起身来,她这会儿看到康王妃格外的亲切,总比被沈逾拉着自己在这里烤洋芋要强吧? 只不过因为蹲的久了,这人站起来的时候小腿都是酸麻的,以至于差点便是跌倒在地上。 还是沈元晦眼疾手快搀扶了她一把,幼薇感激不尽,小声说道:“谢谢元晦哥哥。” 说这话时幼薇还甜甜一笑,她却是不知,自己此时此刻脸上东一道灰西一道黑,分明是从锅底下爬出来的小花猫。 惹得沈元晦想笑,却又是怕伤了小姑娘家的自尊心,只是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别着急,先擦擦脸。” 41.第四十一章 赐婚

“国公府高门大户,我怕姑娘嫁过去反倒是不舒坦。”陈妈妈直言自己的担忧。来京城有段时日,陈妈妈该打听的是一样都没落下。 魏国公府没分家,几房人口全都挤在国公府中,如今就算是有意结亲的是魏国公的嫡孙,可嫁过去上头有两层婆婆,又是有那么多的亲戚,大姑娘怕是根本应付不来。 大周朝开国时的十二家国公府如今只剩下三家,魏国公府经历百余年不倒的确是有两把刷子,未来国公府的夫人固然是一个诱惑,可未尝不是一个陷阱呀。 曹氏听到这话没言语,好一会儿才道:“回头再说这事。”她精神不济实在是不愿意想那么多,回头请二嫂过来给自己参谋参谋就是了。 陈妈妈看曹氏这模样,也不好说到底听没听进去,她有些担心,偏生老爷这会儿又是去巡视盐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过她的担心又是有些多余,因为这几日正是乡试之际,曹氏都斋戒为儿子祈福,一时间倒也是没着急商量明薇的婚事。 大人们忧心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女孩们的性质,康王妃寿辰后明薇便是给高碧蓉下了帖子,请她来府里赏花。 知薇和幼薇还有曹府的几位表姑娘也被拉着一块过去,钱女史倒是没有阻拦,女孩们的交际未尝不是规矩的一种。 “之前我倒是来过这院子里,不过那时候这边栽种的还是芙蓉花。”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旧事了,她就记得当时这芙蓉花开得艳丽,时光荏苒,如今倒是满庭的桂花飘香。 寿康伯府的事情明薇多少也知道些,她没想到高碧蓉骤然间提到这话,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说,却又是听高碧蓉道:“怎么没见你三妹妹?” “她呀,说是要做桂花糕请你吃,这会儿估计正忙着呢。” 高碧蓉想起了前两日见到的幼薇,可不是比之前在太液池见到时丰腴了些? 她正想着,那边崔妈妈已经带着小丫环们过了来,“大姑娘、二姑娘、表姑娘、高姑娘好,我家姑娘做了几样桂花点心,说是送过来让姑娘们尝尝看。” 见明薇点头,崔妈妈便是吩咐小丫环们把点心摆放到凉亭的石桌上。 “幼薇她人呢?” “姑娘去了钱女史和班先生那里。”崔妈妈想到那巴巴地抱着食盒的人脸上也是带着笑。她敢说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她家姑娘,那可真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做吃的上面。 “她可真是惦记着钱女史。”明薇嘟囔了一句,然后招呼高碧蓉吃点心。 幼薇不止是把自己做的桂花糖和水晶桂花糕送给了钱女史和班先生那里,便是沈元晦府上也送了去。 正赶上沈元晦在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他放下了手里的书卷出了去,没多大会儿便是看到陈路提着一个食盒小跑着过了来。 “谁送的?”他余光却是看了眼右面,沈府紧挨着的便是康王府。 “是李府的姑娘,说是府上的桂花开了,便是做了些糕点送了过来。” 沈元晦闻言眉眼间微微一怔,“是吗?” 陈路随着进了去,打开食盒端出了一碟水晶桂花糕。一看就知道在模具上下了工夫,一改往日那方方正正的模样,竟是把糕点做成了桂花形状。 他嘴里也没停下来,“不止是咱们这,还往曹府送了些过去,说是感谢头些时日曹家公子送她的水仙花。” 原本去捏那糕点的手微微一僵,旋即把一块点心放入了嘴里,“是吗?” 这几日曹明博正在贡院里考试,那小丫头难道还不知道?沈元晦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桂花糕入口绵甜,想来用的是蜂蜜而并非蔗糖,倒是手艺不错。 “公子。”陈路有些担心的问一句,“能吃吗?”想起那齁咸齁咸的点心,陈路就心有余悸,他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了,那么难吃的点心还非要吃,还拉着自己一块吃。 结果倒好,点心是吃完了,主仆两个差不多也喝了一桶水,他记得那日自己净往净房跑,实在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还行。”沈元晦指了指,“你也尝尝,味道不错。”他又是吃了一块,站起身来回书房,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忽的回身,“对了。” 陈路连忙把点心咽下去,险些噎着自己。 不知为何,沈元晦想起了那日在曹府后花园,那小丫头挂在唇角的糕点碎屑,他不由摇了摇头,在京城呆久了,可真是连一点点小乐趣都能被无限放大。 “少吃点,别噎着自己。”他身边就这么一个人,若是不小心噎死了,往后的日子,他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 九天八夜的乡试结束,从贡院里出来的李衍也是消瘦了不少,他还算是好的,曹明博几近于脱了一层皮,嚷嚷着再也不考了,惹得曹大舅就是一巴掌过了去。 这是幼薇从锦绾那里听到的消息,想象一下当时曹明博的模样,她忍不住笑起来。 乡试结束后便是中秋节,只不过李朔迟迟未归,以至于李府的中秋节多少缺了点阖家团圆的氛围。 曹氏有身孕,便是早早散了众人。倒是李衍回府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后,中秋节这天倒是精神十足,拉着几个妹妹要去烤肉吃。 “我还要回去练字,就……” “难得就我们兄妹几人,二妹就这么不给面子?” 明薇忍不住小声说道:“她素来清高,什么时候给过面子?” 说这话时她不敢抬头,对于兄长,她还是有几分畏惧之心的。 幼薇好奇地看着,果不其然看到李衍皱了皱眉头。 知薇喜欢与明薇对着来,见状便是应了下来。 李府后院宽敞的很,李衍也是早就有准备,吩咐丫环婆子准备了银霜炭还有各种吃食,这让幼薇最为开心,“我们自己烤东西吃?” 李衍点了点头,在贡院的几日他更多的是吃那些烤肉和点心,在正式踏入考场前,那些点心和肉食都被一一切开反倒是让他省心不少。 而隔壁号房里的那位学子不知怎的竟是带了些玉米进去,每日都在号房里烤玉米吃,起初还是有点糊味,后来味道清香,弄得李衍也是嘴馋了几分。 今天一大早便是吩咐兴儿去买这些烧烤吃的东西,想着与几个妹妹把酒畅谈。 幼薇喝了点果子酒,吃了不少的烤玉米和烤肉,至于李衍说了什么,睡了一觉后幼薇全都忘光了。 乡试之后是九月初三放榜,李衍在曹明博的引荐下开始交际,而后宅中,因为和高碧蓉交好,明薇也收到了不少的帖子,趁着这不冷不热的八月出门玩。 曹氏对此很是满意,一双儿女都争气,真要是说什么不满的话,那就是李朔的一封书信了。 人未归书信先至。 看着曹氏心情不是很好,陈妈妈轻声问道:“夫人,老爷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估摸着月底了。”曹氏把书信丢到一旁,没等陈妈妈继续开口就是说道:“老爷让我这会儿别张罗明薇的婚事,这会儿不张罗,等什么时候?明薇都已经及笄了,等到明年十六岁,再定婚事那不成了老姑娘?” “夫人,您别这么说,我觉得老爷可能已经有了主意,不过就是书信里不方便说,等着回来后才能跟您细说这事。”陈妈妈轻声安慰,“姑娘是府上的嫡女,又是长女,老爷定然不会在她的婚事上掉以轻心的,您放心就是了。” “我就怕等明年我肚子大了,到时候不好给明薇张罗。”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她想把好的都给明薇。 陈妈妈知道她一番慈母心,“那要不这样,咱先张罗着嫁妆,至于姑娘的夫婿,等老爷回来后再跟他商量?” “那也只能这样了。”曹氏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肚子神色间还是带着几分郁闷。 李朔回到京城已经是九月初了,从正阳门进内城,已经有内侍在那里等着了,“圣上口谕,要李大人进城后即可进宫见驾。” 因为在扬州待得时间多了几日,李朔比原本计划迟归了几天,没想到自己刚一进城便是被宫里人盯上了。 “是。”一路风尘仆仆,也顾不得收拾便是直接随着那内侍进了宫。 到了长春殿外,已经有圣上的心腹黄芳候着,“李大人可算是来了,主子念叨了好一会儿了。” 这话让李朔心中蓦然一紧,这次他被派出去巡视盐税实属意外。内阁早前在人选上争执不下,到最后申首辅递上去的名单中也是罗列了几个人选。 不过都是被否了,圣上钦定他南下巡视盐税。 这个决定在内阁也是掀起了小小的波澜。 毕竟,高阁老是他的恩师。 而这会儿又是刚回来就被急召入宫,怕是也引起了各方窥探。 李朔也是有些忐忑,看着盘膝坐在那里的帝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是,他已经将此番巡视结果原原本本的呈奏了。 “听黄芳说,你儿子考了个第九,倒是不错。” 今天是放榜的日期,李朔恍然,“谢陛下夸奖。” 蒲团上的帝王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是你有远见,知道第一名是谁吗?” 一旁黄公公忍不住笑道:“主子,李大人连自家公子考了第九都不知道,哪知道谁中了解元。” “要你多话。”帝王瞥了一眼,“你们家也算是双喜临门了,李朔,朕再给你添上一桩喜事如何?” 双喜临门。李朔一时间还有些拿不准另一喜是何事,只是听圣上这语气,似乎倒是挺高兴的,这倒是有些难得。 “还请陛下示下。” 帝王看着恭谨的臣子,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许久没有喜事了,真也想当一次月下老人,为你府上的丫头赐一门婚事如何?” 42.第四十二章 解元

赐婚?! 李朔闻言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便是昔年康王的婚事圣上都是让礼部连同内阁商议的,他家那几个孩子何等何能竟然能让圣上赐婚? 他一时间惶恐不安,幼薇的身世是他心头掩藏的秘密,可是这秘密在京城是瞒不住的。明薇及笄礼后,恩师便是有意无意的跟他提起了这事,康王府那边也有所试探。 如今,长春殿里的帝王真的要出手了吗? “瞧李大人这模样,可是被主子您吓着了。”黄芳笑了一声,缓和了气氛。他自幼便是跟随在帝王身边,身份不比其他,便是内阁的那些阁老们见到他也得尊称一句“黄公公”。朝臣们不敢与帝王开玩笑,黄芳却是敢的。 “是臣惶恐,只是臣的女儿颇为顽劣,怕是……”李朔斟酌了用词,“怕是当不起天恩。” 长春殿内一时间静寂下来,便是黄芳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这个李大人,说大胆那是极为大胆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武定帝沉思良久,这才是开口道:“也是,她还小,不着急。” 李朔听到这话心中更是一惊,圣上刚才是打算给幼薇赐婚? “行了,回去吧,好生歇息几日。”武定帝吩咐人下去,没多大会儿,这偌大的长春殿竟是空旷下来。 “李大人慢走,我还要回去伺候主子万岁爷,就不送您出宫了。” 圣上身边伺候的人,李朔不敢当这么一句,“黄公公请。” 只是扬言要离开的人却并没有立即折身回去,反倒是看着李朔,脸上噙着笑。 “黄公公?” “哦,瞧我这都糊涂了。”体型颇是几分富态的大内总管脸上露出和气生财的笑,“李大人慢走,我先回去了。也不知道圣上什么时候再起了兴致,要赐婚。” 他余音中带着几分无奈,李朔闻言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圣上并非是一时起意才想着赐婚的,黄芳这话是在提醒自己,幼薇的婚事他不能再自作主张了——那孩子的婚事还得落在赐婚上。 既然圣上没有追究幼薇,赐婚对她而言反倒是好事一桩。只不过圣上想要把她赐婚给谁? 看了眼身后的长春殿,李朔在小太监的引领下离了去。 殿内,武定帝将手里的书卷丢到一旁,神色之间带着几分郁色。 “主子,李大人素来疼爱子女,您刚才可真是把他给吓着了。”黄芳将书捡了起来,小心放在了桌上。 “朕还能坑了他不成?”早已经年过半百的帝王说话时带着几分孩童般的胡闹。 黄芳已然习惯,“主子你自然不会坑李大人,当年若不是您让人暗地里护送,那孩子一个人也到不了徽州。” “要不多嘴?”武定帝闻言瞪了一眼,黄芳连忙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是是是,奴婢多嘴了。” 帝王的神色却是好看了几分,“行了,去把献王家那小子叫进来。”说这话时,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也把康王府的那几个小子都叫来。” “是。”黄芳轻声应道,主子是喜欢孩子的,只可惜皇后去世的早,没留下一儿半女的。 …… 因为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京城里颇是热闹,贡院外的龙虎墙旁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则是无奈摇头,高呼一声“来年再试!” 李府也是热闹的很,早就有腿快的把消息报了过去,曹氏听说儿子牛刀小试便是考了个第九,高兴的很,出手很是阔绰的赏了银钱。 阖府欢愉。 李朔回到府中时,辛管事先是迎了过来,“送来喜报的已经打赏了,夫人想着给公子庆祝一番。” “明博考得如何?”圣上说府里双喜临门,另一喜应该是落在了曹明博身上才是。 “明博公子高中解元。”辛管事小心回道。 李朔闻言一愣,解元? “明博表哥这么厉害吗?”幼薇有些不敢相信,解元,乡试的第一名。 京城贡院汇聚了顺天府六千多学子,她那身材不怎么挺拔甚至带着几分油腔滑调的表哥竟然能考第一? 徐嬷嬷闻言笑了下,“表公子是有些深藏不露。” “那长平侯府的杜公子呢?”曹明博之前说,杜慎有状元之才。 “杜公子是亚元。” 刚巧压了杜慎一头。 幼薇不知为何想起七夕那日在太液池,华语凝等人看到曹明博后纷纷离开的情形,也不知道表哥中举后,往后会不会好上一些。 “那咱们是不是得送些礼物过去?”幼薇说完这话又是一顿,“算了,雪中送炭弥足可贵,锦上添花就算了。”她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徐嬷嬷听到这话赞赏地点了点头,“这几日怕是表公子会忙着与人交际,怕是没有空闲,来年二月又是要考会试,姑娘倒是可以晚些时日送文房四宝过去。” 毕竟这是读书人都需要的东西,送这个体贴又不显眼。 “他真的这么厉害吗?”幼薇小声嘀咕着,怎么看她都不觉得明博表哥像是学富五车的样子。 这边正说着,沁园里的丫环过来传话说老爷回来了,让三姑娘过去请安。 幼薇顿时兴奋起来,“爹爹总算回来了。”她这两日还在担心呢,现在听到这消息心里头也是安稳了不少。 翠珠连忙帮幼薇收拾,到沁园的时候倒是与知薇碰面遇到个正着。 李衍正在里面说着话,“……这次多亏了徐嬷嬷和三妹妹给我准备了吃食用物。”正说着看到幼薇过来,李衍冲着幼妹招了招手。 幼薇则是与明薇一同行礼,李朔看到向来活泼的女儿竟是稳重了些,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你母亲身子重,有些事情难免考虑不周,不过好在这次结果还不错,如今九月份,明年会试也还不到半年,你有何打算?” 李衍闻言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父亲竟是这时候说起了会试的事情。 想到离开书院时先生的教诲,犹豫了一下他才是说道:“这次乡试能够中举儿子觉得侥幸,会试的话想缓上一缓。”言下之意,并不打算明年考会试。 正在高兴劲头上的曹氏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竟是说出这般话来,她还打算儿子一鼓作气考个进士,自己也能给他张罗婚事了。 脸上笑意瞬间凝滞,曹氏看着儿子又是看了看丈夫,好一会儿才道:“衍儿,你何不下场试试?”就算是考不中,有些经验也是不错的。 李衍神色却是坚决,他摇了摇头,否定了曹氏的提议。 “知道自己有所不足就好,既然如此那就好生准备。” 李衍点头应道:“父亲,我想若是还留在京城的话,能不能搬到你文贤街的老宅?” 曹氏刚才就怏怏不乐,听到这话后更是不喜欢,“衍儿,你若是想要读书,前院后院都能辟出来一个院子,何必非要去那边?” 文贤街的老宅是一出二进的院子,她嫁到李家前才翻修了的,后来离开京城,都快二十年没住过人了,她怎么舍得儿子住在那里。 “难得你有上进心,这样好了,回头去问问你表兄,看他什么意思,若是有意的话,你与他一道过去。” 李衍听到这安排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动容,“是,父亲考虑周全,儿子回头便是遣人过去问问。”父子俩对话却是把曹氏的意见都给忽略了。 幼薇觉得爹爹还是挺重视明博表哥的,曹府不宽敞又是人口多,想要静心准备考试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 若是能够去外面读书用功,那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何况曹明博能高中解元,若是哥哥能跟他探讨一二,应该大有裨益。 不过看了眼曹氏,幼薇觉得有些不太妙。 倒是明薇这会儿有些高兴,“父亲,我们明天能不能去舅舅府上玩?”她想要看看明博表哥到底长什么样。 “你去玩什么?”曹氏心里头不是那么舒畅,“你舅舅府上这几日怕也是忙碌的很,就别过去添乱了。” 已经否了曹氏两次,李朔也没再继续否决妻子的意见,“圣上恩准我在家休息几日,明天我下帖子请你表哥过来一叙,到时候你们表兄妹们也热闹热闹。” 曹氏听到这话心里头还舒坦些,上赶着过去凑热闹未免有损府里头颜面,倒是不如让外甥过来。 只不过曹氏没想到,他们府上还没下帖子,倒是曹府派人过来,“我们公子听说姑老爷回来了,想着能趁这个机会向姑老爷请教文章,不知道明日合适不合适?” 自己这个外甥都是有眼力价的很,这让曹氏有些意外,“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两家离得近,何况他姑丈这几日也在家休息,指点外甥文章倒是能打发时间,就让他过来好了。” 那婆子领了赏钱离开了沁园,倒是没有直接回去,反倒是去了梧桐苑。 幼薇看着曹明博派来的人有些奇怪,那婆子言辞间倒是带着几分恳切,“公子说早前表姑娘派人送去的点心他也没吃上,不知道明日里过来能不能吃到姑娘做的点心。” “这有什么不成的。”幼薇爽快地答应,跟着一块过来的沁园的小丫头连忙回去把这话告诉了陈妈妈。 陈妈妈并没有隐瞒,曹氏听到这话不由皱起了眉头,“难不成明博对这丫头有意?” 43.第四十三章 笔架

“现在表公子中了举,而且又是解元,身份不同寻常,我倒是觉得大概就是觉得三姑娘年龄小,所以逗弄她玩罢了。”陈妈妈给曹氏捏着腿,“夫人,别怪我多嘴,虽说那边二夫人与您更合得来,可是她到底没有一个儿子,将来这曹府的家业,怕是得落在大房那边,我觉得您倒是可以与大夫人多点来往。” “明博现在也不过是个举人而已,老爷可是探花,三品的大员,我还用得着巴结大嫂?” 陈妈妈赔笑说道:“我就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人去巴结大夫人,只不过你们姑嫂之间倒是可以有些来往,哪怕是为了公子姑娘,还有您肚子里的孩子呢?” 曹氏听到这话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是说道:“既然这样,你明天去文祥阁订一套状元及第的文房四宝,等回头明博去了文贤街的老宅子,给他送过去。对了,衍儿说是要去文贤街住着,你这两天安排人去把那里打扫一番。” “夫人放心,我明天就安排下去。”陈妈妈早就作了规划,如今等到主母这话,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曹府那边二舅老爷与老爷是同窗,一同中的举人,当是借着他们两人的同窗情谊,老太爷订下了婚事,将当是尚在闺阁的夫人许给了老爷。 当是的李家一贫如洗,除了徐嬷嬷一个伺候的便是再无他人。老夫人当时还不乐意,觉得夫人嫁过去虽然是当家人不说,可未免会跟着老爷受罪。 举人老爷再好,穷也能一坏抵百好呀。 因为这是,老夫人跟老太爷还置了气,不过却还是拦不住这桩婚事。 一晃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还是老太爷目光如炬呀。老爷虽说家中穷苦了几年,可后院却也是安静的,不然的话夫人这脾气,不招公婆待见又是有些短视,哪能把这家当得稳稳的? 有那么一瞬间,陈妈妈还有些后悔回了京城,京城里都是勋爵显贵,夫人这张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能惹出麻烦,到那时候怕就是不太好了。 想到这,陈妈妈不由看向了曹氏那尚没有显露出任何迹象的肚子。这孩子来得及时,倒是能困住夫人一段时间,可往后该如何是好呢? 沁园里主仆两人心思各异,幼薇则是在想着明日里做点心的事情。 “姑娘打算跟钱女史和班先生告假?” 幼薇摇了摇头,“爹爹说过,除非她们放假,不然最好不要缺课。” “明天曹解元拜访,怕是曹府的其他几位公子也会一块跟着过来,钱女史会给你们放假的。”徐嬷嬷轻声说道。来到京城后,两府之中虽然也有一些往来,不过并不算多。 如今恰好赶上曹明博的喜事,曹府那边几位公子怕是一块过来凑热闹。 曹明博的中举让原本曹府的局势发生了变化,一直以来被曹二舅一房占据着的优势怕是要偏向曹大舅一房了。 “是吗?”幼薇对于那几个表兄表弟并没有什么兴趣,左右说的话还没班先生说的好玩。 第二天一大早,钱女史果然吩咐伺候的小丫环过来传话,说上午的课取消,让几位姑娘好生休息休息。 不过班先生那里倒是没什么说辞。 而曹府马车过来的时候,看到从马车里下来的人,李府的门房愣了一下,“沈大人、表公子里面请。”怎么好端端的,锦衣卫的沈大人过了来? 前面是小厮带路,曹明博打趣起来,“我是来拜访姑丈姑母,沈兄你过来,却又是打着什么旗号?” 他是过来的路上遇到沈元晦的,结果两人便是一块来了李府。 “前些时日我在崇南坊那边遇到了子桓。” 曹明博闻言微微一怔,魏子桓,正是昔年的寿康伯府世子,如今一介庶民,和家里众人挤在崇南坊的一出三进宅院里面。 “所以沈兄此番是替魏兄来看看昔日庭院今日的样貌?”曹明博惯常说笑,一句话便是把这个原本有点沉重的话题带了过去。 小厮引着曹明博与沈元晦到了书房那边,“老爷正在书房等着表公子,沈大人您……” “我在这边等着明博兄便是了,我是个粗人,去书房怕是糟践了李大人一室书香。” 虽说刚才已经有人来这边通传,不过这会儿并没有出来,倒是让小厮好生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招待这位不速之客才是。 他正犹豫之际,书房里出来一人,“表哥,父亲已经在书房等待多时,请。”他转头向沈元晦致意,“不知道沈大人能否赏脸与我到花厅里喝口茶?” “把他脸赏给你,他还要吗?”曹明博打趣了一句,惹得沈元晦无奈摇头。 “修文,沈兄才从宫里出来,怕是还没吃东西,有什么点心之类的先给他送过来些充充饥。” 李衍与曹明博之前只有几封书信往来而已,与舅家的表兄并不是很熟悉。如今看到他这般随意,不由想起兴儿跟自己说“表公子有些魏晋之风”,如今想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曹家表兄身高不足,在长身玉立的沈公子旁边,倒是有几分滑稽模样。 “多谢表哥提醒,沈大人,这边请。” 沈元晦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打扰李公子了。” 两人往花厅那边去,李衍回到京城没多些时日,对于眼前这位皇室子弟也是有些好奇,不过他还是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怎么会,听我三妹妹说,当初若不是沈大人施以援手,她一条小命怕是都要丢在杭州府了。沈大人对三妹有再造之恩,来我府上便是给足了面子,何来打扰一说?” 修文则财衍,行武则士要。名衍字修文,看来李大人对于儿子倒是寄予厚望。 “不过是碰巧而已,李公子言重了。” 勋贵子弟多纨绔,因为靠的是世代相传的勋爵,往往不学无术。他在九江书院读书的时候,便有一位同窗是那魏国公府的旁支,虽说也跟着先生一起读书,不过言行间却也是带着几分顽劣。 沈元晦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反倒是没有那种骄纵之气,眉眼间带着几分矜贵却又不自傲,又是幼薇和父亲的救命恩人,一时间李衍对沈元晦便是生了不少好感。 “沈大人唤我修文便是。”他神色坦诚,倒是让沈元晦微微一怔,“多谢修文兄款待。”他捏起了一块点心,味道与前些时日吃到的不同,想来并非是李府那小丫头所做。 沈元晦到来的消息很快就是传到了后院,曹氏有些奇怪,“就明博一个人过来?沈元晦过来做什么?”到底是锦衣卫,入户素来都是没好事的,曹氏觉得今日里的兴致都被打消了两三分。 “舅老爷府上就明博公子一个人过来了,这会儿公子正带着表公子和沈大人来给夫人见礼,老爷说是要设宴款待表公子和沈大人,在秋梨斋。” 秋梨斋那是在后院,也就是说要府里的几个丫头一块过去了。 曹氏心里有些不解,原本好端端的家宴,如今又多了一个沈元晦算什么回事?何况沈元晦为献王所不喜,而献王又为圣上所不喜,老爷怎么也不避讳着点? 不悦归不悦,曹氏还是端坐在正厅等着侄子和沈元晦的到来。 而坐在那里的明薇则是拉着幼薇说瞧瞧话,“我还没见过沈元晦呢,他长什么样?是不是跟康王府的那小公子一个样?”上次沈元晦倒是来宣旨了,不过当时她心中惶恐,哪顾得上这宣旨的人长什么样?今日里倒是要好好看看。 她在那里窃窃私语,对母亲曹氏的眼神视若无睹。 幼薇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看这会儿曹明博和沈元晦还没过来,便是说了起来,“不一样,元……沈大人芝兰玉树很是俊朗,眉眼间温润却又是锋利。” 便是一旁坐着的知薇都微微倾身,似乎想要听清楚幼薇的话。 明薇觉得幼薇在说谎,“眉眼温润怎么还能锋利?我瞧你小丫头是动了心思了吧?”她轻声笑了起来,“回头我跟父亲说去,让他好好管教你。” 幼顿时有些着急,“大姐。” 她话音刚落,外面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曹明博与沈元晦联袂而来,一旁陪同的可不正是李衍吗? 李衍走在中间,左边是曹明博,右边是沈元晦,这三人身高也是从左到右依次排开,倒是让幼薇一怔,“好像笔架。” 明薇不解,“什么笔架?” 因为三人已经进了来,幼薇没再说话。 她觉得三人依次高了一些,可不就是笔架的一半吗? 不过这种玩笑话还是不要说得好,省得过会儿被训斥。 只不过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什么觉得沈元晦瞧着自己这边看了眼?眼神之中似乎带着几分打量。 哪能是打量自己?幼薇顿时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与大姐姐站在一块,应当是在看大姐姐才是。 余光望去,大姐可不正在看着沈元晦? 只不过,怎么一下子就又是转过头去,并不是羞涩,而是……带着几分恼火? 这是怎么回事? 44.第四十四章 丹桂

幼薇再看过去,沈元晦与曹明博向曹氏见礼。 曹氏看着丰神俊朗的沈元晦,再看看一旁站着的侄子,五短身材比沈元晦矮了一头,而且五官也是平平无奇。明明是他高中解元,可跟沈元晦站在一起,怕是得被人误会了去。 不过再看自家儿子,曹氏又是心情舒朗了几分,衍儿眉眼俊朗,虽比不上沈元晦这皇族子弟天然的矜贵气质,却也是一表人才。 “自家人哪那么见外?沈大人您也是,您可是锦衣卫的千户,跟我行礼,岂不是折煞了我?” “原本不请自来就是多有打扰,何况我本就是小辈,向主人家见礼也是应该的。”沈元晦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赤诚之色,就当幼薇信以为真时,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声音不大,正与侄子还有沈元晦说话的曹氏似乎并没有听到,不过幼薇却听得清楚,可不就是大姐姐她发出来的声音吗? 大姐姐她真的与沈元晦有仇? 可是他们之前又没见过,什么时候结下了仇怨? 到底是外男,见了曹氏后,李衍便是带着两人离开了。 “早就听闻这宅院修建的漂亮,修文你可得带着我们好好看看。”曹明博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这刚出了沁园便是喋喋不休起来,“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这人没什么追求,行万里路怕是不成,能够在京城里都转一圈,看看这楼阁庭院长长见识就够了。” 自己这位表兄最是油嘴滑舌,早前李衍就有所耳闻。再加上他长得不算是很好,婚姻上的事情有些麻烦,以至于曹府那边另外两个表哥已经成婚,这位年纪最大的反倒是还没有着落。 不过现在中举了,应该会好些吧? 耳边是一阵笑声,李衍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走神了,“表哥锦绣前程,得偿所愿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头些时日府里的金桂和银桂都开了花,可惜当时我和表哥都在贡院没能瞧上,正巧这两日那一片丹桂正值花期,倒是可以瞧上一瞧。” 曹明博听到这话顿时大笑起来,“柳三变说有钱塘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如今我不出京城便是能看到这飘香的丹桂,可是比他轻松多了。” 一旁沈元晦则是眉眼含笑,却又是从他神色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李衍微微失神,却又是想起,这到底是皇室宗亲。 “这边请。”他很是尽责地为两人带路。府里头昨天就是吩咐了下去,丫环婆子把该收拾的一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明薇她们的院子里也是关着门户,即便是如今多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外人沈元晦,倒也没什么关系。 …… 曹明博他们离开后,明薇几个人也都散了,曹氏想着休息一会儿,然后再说那宴请的事情。 因为曹明博的中举,曹家的三个女儿昨天也是都回了家去,尤其是曹锦绾,有了一个举人哥哥,身价也是看涨。这倒是让陈妈妈松了口气,真要是把表姑娘再安排下,反倒是有些人多了。 离开沁园后知薇转头就回了水仙阁,幼薇看着脸上还带着几分恼怒模样的明薇,想要问她却又怕惹恼了她,正犹豫着,就听到明薇开口,“彩蝶,磨蹭什么呢?我们也回去。” 这下子是真没机会再问了。老天爷都不给自己机会,幼薇也不再纠结,便是回梧桐苑做点心。 小厨房里的厨妇看到幼薇过来顿时满脸堆笑,“姑娘,这是刚上锅,差不多还得等会儿才行,这厨房里乱七八糟的,今天又是有客人,您还是去屋里歇着吧。” “是呀姑娘,一大早就是张罗着,您也该歇歇了,刚才我听甜儿那丫头说咱们家园子里的丹桂开了,要不您带着翠珠去那边采点桂花?” 没见过哪家姑娘这么喜欢下厨房,过了十三个整生日的人也不算小了,该学的是女红、理家主持中馈的事情,厨房上的事情偶一为之也还好,总这么热衷不是个办法呀。 当然,这些是崔妈妈跟徐嬷嬷说的,她们不过是无意中听到的而已。 幼薇哪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她这会儿心已经飘到那桂花园了,“怪不得我这两日闻到丹桂飘香,偏生翠珠还跟我说是那谢了的银桂,那你们忙,我先过去了。”早前已经是金桂和银桂做了点心,她就等着这丹桂飘香呢。 倒是翠珠有些担心,“姑娘,过会儿咱们还得去秋梨斋,要不先不去桂花园那边?”到底是有外客在,万一再是个大嘴巴的,回头把她家姑娘贪玩这事说出去,那不是有些麻烦吗? “没事。”幼薇笑了起来,颇是一番明媚,“我看到哥哥带着表哥他们往前院去了,咱们遇不上他们的。”今天天气好,虽然已经是巳时了,不过日头一点都不毒辣,秋老虎已经过去了,去桂花园采摘桂花是最合适不过。 桂花花期短,谁知道明天是不是就谢了。 翠珠拗不过她,便是匆忙去拿小篮子往那边去。 “昔年燕山窦十郎有五子,俱为进士,侍郎冯道曾赠诗与他,‘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说的就是窦十郎五子登科的事情。” 翠珠闻言啧啧称叹,“要是舅老爷家能好好教育一番,说不定也能有曹门五子俱登科的佳话呢。” “你以为中进士那么容易呀,父亲不都说了让哥哥缓缓再考。班先生说了,中秀才举人都不是一件易事,何况是进士呢。” 园子里的丹桂果然盛开,绿叶之间隐藏着一簇簇的丹红之色,颇是好看。 翠珠已经挎着竹篮开始采摘桂花,“说不定公子运气好呢?你看表公子就是运气好的很,考了个解元光宗耀祖,说不定日后曹家可都是得落在表公子身上了。” 曹二舅没有儿子命,也不知道那个前段时间被他接回府里的外室能不能生出个儿子。不过就算是生了儿子,等着那小孩成器,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了,倒不如眼前的曹明博靠得住。 “你倒是编排起表哥来了。”幼薇掐了花枝丢了过去,翠珠连连道:“姑娘竟然发脾气了,惹不起惹不起。”说着她便是往里面跑了去。 自家宅院里倒也不会有什么事,幼薇任由着她去采摘,自己也是不紧不慢地开始采摘桂花。 听崔妈妈说,这边的桂花原本是种来制作香料的,不过到自己这里就是制作点心了。想着崔妈妈当时的神色,幼薇觉得崔妈妈定是觉得她是暴殄天物。 丹桂香味浓郁,那她这次就多采摘一些,交给崔妈妈制作香料好了。 她身量不足,虽说最近几个月有好好吃饭,可现在也才不到五尺,头两天还被兄长取笑,说是五尺之童。 幼薇自然知道那晋朝的五尺与大周的五尺长短有着区别,可还是有些落寞。 她与两个姐姐站在一块,不也是笔架吗? 之前幼薇也就是想想算了,这会儿却是有几分置气,她看着那一枝丹桂开的绚烂,便是想要折下来,偏生自己无论怎么伸手都够不着,这让幼薇有些恼火。 父亲也是长身玉立的人,怎么自己就这么矮呢? 郁闷地跺了下脚,幼薇把挎着的竹篮放在了不远处,然后准备自己跳起来,这样说不定就是能抓住那花枝了,毕竟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而已。 深吸一口气,幼薇往上跳了一下,只是刚才的估量却是出现了问题,她并没有如愿的抓住那花枝。 反倒是因为落地的时候脚下不稳,差点就是摔倒过去。 “明明碰到了的。”幼薇嘀咕了一句,然后又锲而不舍的跳起来。 沈元晦远远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时间又是回到了两个月前,在太液池旁有人不折不挠地划水,就是为了去拿那只自己一伸手便是能捞回来的河灯。 只不过将近两个月,这小丫头还是那么小小一只,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李府主母虐待庶女,不给吃饱饭呢。 幼薇也不知道自己跟这一枝丹桂较什么劲,可是就是想要把它给折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努力往上一蹦,“抓着了!” 抓到了花枝的人兴奋地叫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花枝上面还有一只手。 “翠珠,你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蓦然回过头去,幼薇才发现身后的人并不是翠珠。 看着那丰神俊朗,似乎唇角永远噙着笑意的人,幼薇愣了下,手不知觉地便是松开了那花枝,“沈,沈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沈元晦却并没有松手,“听你兄长说这边丹桂飘香,便是过来瞧瞧。”只不过遇到了班九在这边采摘桂花,那可是京城第一才女,曹明博顿时起了请教的心思,几个读书人说着便是争论起来,因为有意见不合,所以便是去了班九的住处翻阅书籍加以佐证。 而他索性便是留在那边的小亭子里,倒是注意到了幼薇主仆往这边来,不过他起初也没在意,后来看着这小丫头实在是太可爱了些,便是过来帮了她一把。 幼薇一时间瞠目结舌,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沈元晦——那是不是刚才自己这窘状,全都被他给看到了? 47.第四十七章 机会

幼薇觉得这顿饭吃的一点都不开心,尤其是听到沈元晦盛赞“京城之中,怕是再也找不到比府上好吃的四喜丸子了”时,她就更觉得自己的胃蠢蠢欲动。 这会儿,她大概明白大姐姐恼怒沈元晦的缘由了,简直是故意的。 好在午饭过后,她便是回去午歇了,这是徐嬷嬷给她立的规矩,说是有利于养生。 明薇当初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孩子,养什么生?” 幼薇却很是认同,现在在她心中,好好活着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十三四岁的孩子也得需要注意身体,不然有后悔的时候。 只不过幼薇不知道的是,徐嬷嬷之所以让幼薇现在起就开始养生,那是因为看她实在是太瘦小了些,将来不好生养。 翠珠听着她念叨了一路,“要不我回头去找厨房上的赵嫂子,看能不能让她给姑娘你偷偷做一份?” “还是算了。”赵厨娘真要是做了这四喜丸子,怕是没多大会儿就能传到沁园那边去。 现在曹氏有身孕,更是不能被刺激的,她可不想找麻烦。 “我就是说说,过过嘴瘾而已。”幼薇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四喜丸子,“等班先生回来的时候,你跟我说一声,我回头去找她。” 翠珠有些好奇,“找班先生干什么?”而且明天就又是能见到了,还差下午这会儿工夫? “拜托先生找点东西。”班家是京城出了名的诗书传家的门户,所以藏书肯定丰富,说不定就是有那如何炮制香料的古方呢? 这会儿怕被翠珠念叨“不务正业”,所以翠珠并没有说这事,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次班九回去并没有赶回来,甚至于第二天都没有回来。 幼薇自个儿在班九的院子里练了会儿拳,然后回了梧桐苑换衣服。 上午的时候钱女史提都没提班九的事情,这让幼薇更是有些坐不住了,下了学便是要翠珠去前院找小厮打听这回事。 “你怎么了,一副没了魂的样子?”明薇被高碧蓉邀请去品茶,而曹家的几个女孩回家后也没再回来,上午的学堂里只剩下知薇和幼薇姐妹两个。 课堂里只有她们两个,后面坐着的翠珠和墨竹本来就是钱女史为了监督几位姑娘学习而拉过来做杀鸡儆猴之用的,从来都不在钱女史的管教范围内。 幼薇不上心,很容易就是被看出来。 不过钱女史似乎也默许了她的走神,知薇觉得这丫头可真是好命。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班先生没回来,不会是家里头出什么事了吧?” 知薇闻言不屑一笑,“你人不大操心的事情倒是不少,就算是班家出事那也只是她们家里的事情而已,你能帮上什么忙?真要是有闲工夫,倒是不如好好想想你的婚事,你可都十三岁半了,也是时候说亲事了。” 幼薇没想到素来只谈诗词的二姐姐竟是忽然间说起了这事,好像现在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完全不是她这个人。 “我,我不着急,你跟大姐不都还没定吗?” 她又是府里头最小的那一个,就算是十三岁半了又如何? 大姐已经及笄了,不照样还没说亲事吗? 知薇看她这副模样,眼角流露出一丝怜悯神色,唇角却又是微微弯着,带着几分嘲弄。 不过她很快就是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转身离开。 幼薇有些不解,她说错话了吗? 只是翠珠被她吩咐去前院找人打听消息去了,一时间这四下里只有自己一人,没人能告诉她刚才那话到底是对与错。 知薇还没回到水仙阁就是看到了那边探头探脑的小丫环,那是香姨娘身边伺候的秋红。 她不由皱了皱眉头,好歹是姨娘身边的贴身丫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看着也太不成体统了。 还没等她开口,秋红看见便是匆匆跑了过来,“二姑娘,姨娘在这里等您很久了。” 只是知薇脸上并没有即将看到生母的喜悦,眉眼间反倒是带着淡淡的不耐之色,这让秋红心都哆嗦了下。 府里头的三位姑娘,明薇姑娘是喜形于色,虽然会发脾气,可也不怎么跟她们这些丫环计较。三姑娘还是个一团稚气的小孩子,虽然有老爷宠爱,可不是那恃宠而骄的人。 唯独姨娘生的二姑娘,脸色一沉眉头一皱,便是让人禁不住的害怕。 秋红身体都微微颤抖,她弯着腰,并没有等来那呵斥声,只是觉得身边那淡淡的沉香味道越行越远,她悄悄抬头看了眼,见知薇进了去,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水仙阁临湖而建,不过京城地处北方,冬日里格外寒冷,需要烧地龙的那种,所以不能像是南方那边住在水上阁楼。 即便是临湖而建,那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阁楼而已,平日里在这喝喝茶做做女红或者练练字读读书还可以,住人是万万不行的。 和蔷薇院、梧桐苑比起来,知薇的院子小了些,不过她喜欢这环境,所以不以为意。 反倒是觉得蔷薇花俗气,梧桐苑太多落叶不干净,她独爱这水仙阁夏日里满是荷花清香。 屋子里面等着的香姨娘听到外面动静已经匆忙出了来,看到女儿后那微微显得几分老态的脸上都挂满了笑意。 “姨娘过来找我什么事?” 知薇冷淡的口气让香姨娘脸上笑意微微僵硬——女儿这般跟她说话,那可真是生分的很,让她不由的心中一愣,脸上笑意也是收敛了去。 “就是做了点点心带过来给二姑娘你尝尝。” 屋子里的小丫环早就知情识趣地出了去,只剩下母女两人。 知薇看了眼生母,“母亲胎相一直不□□稳,便是父亲也说了要她好好休养,姨娘还是不要四处跑动给她找惹麻烦的好。” 换句话说,现在曹氏肚子里有府里的另一位小公子,她主母的身份在那里放着,谁都没本事动摇。而且她又是有身孕,若是仗着自己的肚子做出点什么事。 究竟是府里头的子嗣重要还是一个人老珠黄的姨娘重要,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香姨娘没想到女儿跟她说了两句话,莫不是斥责她的。 她老脸一红,神色上有些挂不住,“二姑娘你教训的是,往后我少来这边走动,不过今日姨娘过来是跟你说一件好事。” 香姨娘顿了一下,发现女儿脸上并没有露出那种惊喜之色,她不由悻悻,不知道知薇到底是怎么心情不好了,只是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打听来的消息,还是忍不住道:“我跟你说的是长平侯府的事情。” 她有把握,知薇听到这话定是会大吃一惊的。 只不过跟香姨娘想象中的大吃一惊不同,知薇只是皱了下眉头,脸上带着几分困惑,“你一个内宅的夫人,打听勋贵家的事情干什么?” “我是内宅妇人不假,可是好女儿,你眼看着明年就要及笄了,你真不着急?夫人她这胎要是顺利,怕是明年年初就会生下小公子,到那时候她借口照顾儿子,还能给你操持那及笄礼?帮你相看人家定下婚事?” 香姨娘说到激动处便是抓住了女儿的手,“我只是一个妾氏,因为读了几年书然后到了府里,伺候好老爷然后有个下半辈子的安稳就够了,我这把年纪怕是也生不来儿子了。”香姨娘苦涩一笑,便是知薇也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庶子庶女其实过得日子并不会很差,就像是她家,虽然曹氏会找她跟幼薇的茬,不过明面上她们姐妹三个待遇都是一样的,私底下曹氏贴补了明薇什么,那就是另一说了。 只不过姨娘不同,半个主子的身份,在府里头地位尴尬,要是有个儿子还好说,将来能靠着儿子生活。 若是没有儿子,下半辈子的生活就得看主母会不会发慈悲了。 曹氏并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平日里也会对香姨娘有些苛责…… 知薇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为娘的还能害了你不成?”香姨娘说到激动处,眼泪都是要落了下来。 “姨娘。”知薇低唤了一声,语气已经不像是刚才那么强硬。 香姨娘练练点头,“之前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我特意让人去打听了下,长平侯府祖上那可是徐国公府,当年遇上先帝爷发脾气倒了霉,国公府被削为侯府,不过家底却还是有的。长平侯夫人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子,所以对世子很是宠爱,世子若是想要做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香姨娘抓紧了女儿的手,“乖女儿,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不然等到日后夫人想起来给你说亲事,谁知道会把你说给阿猫阿狗,她可不会管你日后幸福不幸福。” 知薇听到这话不由皱了皱眉头,好一会儿才说道:“姨娘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一个闺阁小姐,难不成还能出门给自己说婚事不成?” “傻女儿,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你是不能给自己说婚事,可是你能让世子上门提亲呀。”香姨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再过两日可就是重阳节了,听说到时候京城的小姐公子们都会去登山赏花。”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促使徐棣上门提亲的最好机会。 48.第四十八章 纸条

知薇只是神色淡淡,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是那么感兴趣,香姨娘觉得自己一拳打空了。 她激动的不能自己,恨不得都能亲身上阵了,可是女儿却是不为所动,好像不屑做这种事一般。 “二姑娘!”香姨娘加重了语气,只不过换来的却是知薇的神色冷淡,“姨娘,长平侯府世子与我有恩,莫非我还能以身相许不成?就算是长平侯府乐见其成,父亲也不会同意吧?” 她这沉沉语气让香姨娘一愣,连忙解释道:“知薇,姨娘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府中庶女原本就不如嫡女,她只是想要女儿嫁的好一些,不说扬眉吐气,可也不用受制于夫人。 “婚姻嫁娶之事由父亲和母亲做主,姨娘还是不要多管此事的好,免得惹了一身骚。”她说完这话便是下了逐客令,“姨娘若是有空闲,倒是不如给夫人做双鞋子,给夫人的孩子做些小衣服小被褥。” 香姨娘没想到女儿竟是这般态度,她有心再要说句话,只是看到知薇那冷淡的脸色,那话却都是憋在了嘴里。 “姑娘你别生气,我这就回去。”自己生出来的女儿,几分脾气香姨娘还是知道的。 她几乎是有些慌乱的离开,惹得知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墨竹从外面进了来,自从琴书前段时间生病,便是她一直在知薇面前伺候,如今琴书虽然病愈,不过在水仙阁里的地位却是不如往昔。 “姑娘,姨娘也只是为您着急,她并没有什么恶意。” 知薇闻言抬起了眼皮,端起了热度正好的茶水,“是没什么恶意,但是蠢不是就能胡作非为的缘由,她以为她是谁,她若是夫人的话那一切都好说了,可她只是一个妾而已,永远只能在夫人身边站着,又是哪来的胆量说这些?” 墨竹听到这话也是微微一叹,姑娘哪哪都好——长相出挑,有才情,可唯独一件事不好,她不是夫人肚子里托生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看到长平侯世子对姑娘有意,别说是香姨娘都动了心思,便是她们这些丫环也觉得不错。公侯人家那可是几辈子的富贵,过去就是世子夫人,总比在这府邸里当小小的庶女强。 只是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做主?香姨娘就算是着急上火可也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个姨娘呀! 水仙阁里一时间气氛沉闷了几分,好一会儿知薇才是开口,“你过会儿送点那荷钱茶给大姐。” “可那荷钱茶姑娘你晒制了那么久,也才二两不到。”送给大姑娘,那不是牛嚼牡丹吗? “让你去就去,顺带着跟彩蝶她们聊聊天,问大姐重阳节的时候什么打算。”知薇有些头疼,重阳节眼看着就是要到了,不过曹氏怕是没心情打理了,后院里的事情这会儿说的是明薇处置,陈妈妈一旁协助,可实际上却都是陈妈妈在拿主意。 那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知薇知道根本不指望从陈妈妈那里想办法,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明薇那里下手。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徐棣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只是就算是母女俩想到一块去,知薇也不想被人点出自己的想法。 墨竹听到这里这才是明白,原来姑娘早就有打算,可为何对香姨娘还…… 她神色中带着不解,只是看到知薇那沉沉的面色,这问题她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等墨竹去找彩蝶那已经是半下午了,她没想到的是崔妈妈竟然也在那里,和彩蝶她们坐在院子里喝茶吃着点心,说的是不亦乐乎。 下意识的,墨竹把手收了回去,可是却被其他小丫环看见了。 “墨竹姐姐拿的什么好东西,难道还怕我们看到不成?” 墨竹埋怨那圆脸的小丫环嘴巴快,不过院子里的人都盯着自己看,她便是不拿出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姑娘自己弄了点荷钱茶,让我给你们姑娘送过来点。” 彩蝶听到这话噗嗤一笑,“光送给我们姑娘,难道三姑娘那里没有吗?” “哪能呀。”墨竹神色悻悻,之前还真没有说要送给三姑娘的意思,不过她哪想到这会儿崔妈妈竟是在,“只不过咱们都知道三姑娘喜欢吃甜食,这荷钱茶微微带着点苦味,也不知道三姑娘喜欢不喜欢,所以我们姑娘吩咐我过会儿去三姑娘那里问一声,若是喜欢我再多跑趟腿送过去。” “那可真是辛苦了。”彩蝶让墨竹坐了下来,一旁崔妈妈听到这话心思也是转开了。 这墨竹嘴上说的好听,可怎么给大姑娘就是直接送了过来,莫不是算准了大姑娘喜欢?谁还不喜欢点新奇的事物,三姑娘最是喜欢尝试新鲜的,又素来是李家女儿中最为和气的一个,那荷钱茶要是送到了她还能拒绝不成? 摆明了就是有其他心思,崔妈妈猜透了却是坐在这里不动弹,她倒是想要知道,墨竹过来是做什么的。 “这是三姑娘刚做的点心,还有劳崔妈妈特意送过来给我们,墨竹你可是有口福的,在我们这边吃了,回去还能再吃两块。” 彩蝶也是话里面透着话,这让墨竹更是如坐针毡,好一会儿才是笑道:“是呀,三姑娘喜欢做点心,这段时间看着她倒是丰腴了些。”她看向了崔妈妈。 “可不是吗?徐嬷嬷说女儿家吃的胖点好,你们也知道,徐嬷嬷是老爷的奶娘,她吩咐的事情便是姑娘都不敢违背,所以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梧桐苑对外说辞素来一致,都是说这是徐嬷嬷的吩咐。 有这么一个挡箭牌,便是夫人都不会说什么的,崔妈妈她们也乐得轻松。 倒是墨竹听到这话不由羡慕几分,三姑娘不着夫人待见,可是却得老爷的宠爱,这大概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若是让她们姑娘在失去生母与遭受主母厌恶、父亲宠爱之中选择,也不知道姑娘会怎么选? 刚才进去探看情况的秋梅出了来,“墨竹姐姐,姑娘让你进去。” 墨竹拿起那包荷钱茶进了去,院子里蔷薇花树旁的彩蝶摇了摇头。 崔妈妈则是站起身来,“我就不耽误你们年轻孩子说话了。”她得把这件事跟徐嬷嬷说说才是,在这里瞎耽误什么时间? 墨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崔妈妈已经不在了,她还有些诧异,不过想起姑娘的交代,又是过去跟彩蝶她们说话。 而崔妈妈回到梧桐苑的时候,正赶上翠珠从前面匆匆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着急神色,“怎么了,着急忙慌的,小心被那边看到,回头再责罚姑娘。” “哎呀。”翠珠这会儿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得找姑娘,有急事。” 崔妈妈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是能看到翠竹这般着急神色,她想了下也是加快了脚步,“是班先生的事情?” 翠珠点了点头,便是直接往屋里去。 “我找前面的顺儿去打听的消息,说是班家的老夫人忽然间病重,班先生在家里伺疾。” 幼薇听到这话一愣,“怎么忽然间病了?知道什么病吗?”她脑子里一慌,竟是忘了刚才翠珠明明说是病重,“那,那崔妈妈,你看看咱们这是不是该去送点什么东西过去?” 什么人参燕窝灵芝之类的。 这会儿徐嬷嬷不在,崔妈妈是院子里的主心骨,听到这话点头却又是摇头,“姑娘是一片好心,可是我觉得现在班府没传出来消息,大概是想要隐瞒一二,咱们若是大张旗鼓地送东西过去,似乎不太合适。” 幼薇并不是很懂这些弯弯绕,不过崔妈妈这话她还是听进去了的,“那要不我去找大姐姐还有陈妈妈说说这事,看咱们府上要不派个人过去询问一下,看班府那边怎么回应。” 若是说班先生伺疾,那自然是送药物过去,若给出其他答复,那李府这边自然是先不做出表示。 崔妈妈这次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发现姑娘很是聪明,虽说一开始是有些慌乱,可是镇定下来后很快就知道该怎么恰当的处理这件事。 “陈妈妈那里还是我去吧,姑娘你别着急,让翠珠去大小姐那里就是了,我们很快就会带来消息的。” 幼薇点了点头,只是心底里却是没那么有底气。 班先生说回家的时候就是临时起意,毕竟在那之前还在桂花园里采摘桂花,又是跟明博表哥他们争辩文章,明明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所以班老夫人忽然间身患重疾,是一开始就隐瞒着班先生,还是班先生回去后发生了什么事突发了疾病?又或者,所谓的身患重疾只是一个托辞呢? 一时间,幼薇脑子里满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上一世被困在那宅院之中,平日里又遇不到人,对于京城里发生的事情真不太清楚。 “真是白当了那么多年鬼。”幼薇嘀咕了一句,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小丫环,她马上恢复了平静,“怎么了?” “姑娘,刚才前院的瑞儿让我把这纸条递给你。”甜儿小心进了来,然后把那折叠的很是复杂的纸条,其实是一只青鸟递给了幼薇。 瑞儿? 幼薇愣了下,“那瑞儿还说什么了吗?” “他就说这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给他的,让他转交给姑娘。”甜儿忠实地传递着原话。 幼薇闻言皱了皱眉头,她看着手心里这个折叠成鸟儿模样的小东西,脑子里浮现青鸟传书这个词。 可这时候,谁传书给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犹豫了一下,幼薇拆开了这只青鸟。 49.第四十九章 秋狝

上面的字迹很是工整,像是书上的字迹一般,以至于幼薇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是谁的字迹。 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班九无事,放心。 幼薇又是顺着这纸张原本的线条将它折叠成一只青鸟。 她把这青鸟拿在手里把玩,一时间却是想不通,到底是谁给自己传的信? 班先生没事,幼薇这也算是放心下来,可是一想到这来历不明的纸条,她心中又是多了几分困惑。 这到底是谁给她飞鸽传书呢? “你再去问瑞儿一声,让他描述下给他这东西的人长什么样,什么时候,当时跟他都说了些什么。”幼薇接连吩咐,被人盯着自己的行踪了? 她可是在李府后院,都没怎么出门过,又是被谁给盯上了? 一时间,幼薇有点后怕,她有些迫切的希望徐嬷嬷赶紧回来——快要重阳节了,徐嬷嬷又是回了庄子里,说是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回来。 眼前的事情不是幼薇能想明白的,所以她更是依赖徐嬷嬷,想要借助她老人家的智慧来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省得心里头存着事,压得自己不长个头。 甜儿领命出去没多大会,翠珠和崔妈妈纷纷回来,“姑娘,陈妈妈说是再去找人打探打探消息再说,先不着急。” “大小姐去了夫人那里,我跟彩蝶说了下,她说回头会跟大姑娘说这事的。”翠珠也是把自己这边消息汇报了下。 陈妈妈已经知道这件事那就好办,幼薇得到消息对于班先生倒是没那么担心,她这会儿更郁闷的是究竟是谁给送了这纸条过来。 “姑娘,这是你折叠的吗?这是什么呀,还挺好看的。”翠珠看到了桌上的青鸟,伸手去拿了起来。 幼薇想要阻拦,不过迟疑了一下就又是放下了手,“就是刚才有人送过来的,我还让甜儿去问到底是谁送来的这东西。” 看到崔妈妈皱着眉头,幼薇心中一动,崔妈妈可是在京城多年,说不定会知道一些情况呢? “崔妈妈,你可是这倒这是什么?” 被点名了的人骤然回过神来,她看着幼薇那带着些期待的眼神,轻声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班老夫人的姐姐当年擅长折叠的,她说这是纸鹤。” “是那个进宫,先帝御用女官的姐姐?”幼薇问了句。 “是她。”崔妈妈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当时的班老夫人的姐姐颇得先帝宠信,她心灵手巧,一时间倒是引领了京城里的风尚,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班女官抑郁而终,据说死前身边满是纸鹤,不少人觉得这纸鹤晦气,招惹了死人的怨气,所以便不怎么折着玩了。” 一般人不怎么折着玩,那么班家的人呢? 难道说,这是班家的人给自己传递的消息? 可要是这样不该说是九姑娘或者九小姐无碍吗?为什么写着的却是班九? 幼薇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想不通,她思忖着这事,没多大会儿甜儿便是进了来。 她显然是小跑着过来的,所以喘着粗气,“姑娘,瑞儿说是一个乞儿交给他的,说是要紧的事,务必给姑娘。” 这是瑞儿的原话,幼薇越发的糊涂。 班先生无碍,要紧的事。 把这消息传递给自己,是很要紧的事情吗? 幼薇想不明白,一时间又是没丝毫的头绪。 崔妈妈和甜儿都是退了出去,翠珠看着那纸鹤打量了起来,“姑娘,班先生不在,要不咱们折叠这个玩?” “你愿意玩就玩吧,学会了她们几个玩打发时间,不过记得问问崔妈妈,这纸鹤有没有什么忌讳,别招惹了什么。”幼薇还是胆小怕事的,所以这会儿还是小心为主。 翠珠拆开纸鹤后愣了一下,“怎么外面是白的,里面反倒是黑的?” 那是幼薇为了掩盖那字迹,用墨水在上面刷了一遍。 也就是翠珠现在看到的样子。 主仆俩一个在那里一遍遍的折纸鹤,一个在那里那坐着看书,反倒是这次间里难得的几分静谧。 不过没多大会儿这静谧便是被打破了,曹氏院子里的丫环过来传话,“请三姑娘快些过去,夫人有事吩咐。” 崔妈妈听到这有些担心,便是给小丫环塞了块点心,“不知道夫人最近身体可还好?小公子有没有闹脾气?” 其实曹氏现在刚刚显怀,倒是还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只不过徐嬷嬷不在家,崔妈妈还是有些担心。 “夫人身体好得很,说是过会儿留姑娘们在她那里吃饭,还特意让做了碗山楂糕。”小丫环吃着点心觉得不错,“崔妈妈,我能再吃块吗?” 平日里三姑娘便是送点心到夫人那里,却也都是被其他几位姐姐吃了,她很少能捞得着。 “吃吧吃吧,多吃点,没事,有的是。”崔妈妈热情的招待,倒是让刚从屋里出来的幼薇浑身哆嗦了一下,她都几乎以为崔妈妈这是在骗人呢。 到了沁园,幼薇便是听到里面陈妈妈的笑声,似乎在说什么,听的不甚是清楚。 正堂门前的丫环通传,“三姑娘过来了。” 陈妈妈亲自撩起了帘子,“三姑娘最是听话,每次都不让夫人久等。”看着陈妈妈这一脸慈祥神色,幼薇反倒是心里头没底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妈妈这喜上眉梢的,幼薇想了想,拉着陈妈妈的胳膊轻声说道:“莫非是大姐姐的婚事定下了?” 明天哥哥就是要搬到文贤街的老宅去苦读,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说亲事。 爹爹刚升官不久,这会儿应该还不如升官发财。 所以能让陈妈妈这般高兴的,怕是只有大姐姐的婚事了。 幼薇一直觉得,陈妈妈比曹氏更像是大姐姐的娘亲。 “还不算是有着落,不过也快了。”陈妈妈这会儿高兴,对于幼薇这般反应机敏倒是没什么感觉。 她跟着陈妈妈往里面次间去给曹氏请安。 “陈妈妈已经跟我说了,难为你还记挂着班先生,这件事回头我会让人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曹氏倚在大引枕上,神色间有些松散,“班先生这两天不在,下午你都做什么了?” “回母亲的话,我在看书练字。”犹豫了一下幼薇才又是补充道:“还做了些点心。” 李府之中没人不知道三姑娘喜欢做点心这事,她不光喜欢做,还喜欢吃。 原本上马马不知的人如今丰腴了不少,怕是再这么吃下去便是上马马不支了。 不过老爷似乎由着三姑娘性子,夫人又是身怀有孕在休养,谁还管三姑娘吃多吃少去?便是由着她去了。 陈妈妈也明白,夫人这是放养了三姑娘,反正管多了老爷嫌弃,那就干脆不管,让她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去。再加上肚子里有李家子嗣,老爷也不会跟夫人置气。 所以这会儿夫人随便问两句,充当一下慈母角色就是了。 “嗯,我听陈妈妈她们说了,你做的点心味道倒是不错。”曹氏刚说完,明薇和知薇联袂而来,让这次间里一时间增添了几分明艳丽色。 曹氏看着女儿,不由多问了句,“之前去高阁老家玩了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喝茶赏花吗?哦,倒是蓉蓉带我去看了几幅字画,可惜我看不出来精妙之处,下次二妹你跟着一块去,估计你喜欢。” 知薇骤然间被点名,愣了一下,然后没说话。 谁都知道,曹氏这是在炫耀自己女儿被高阁老的孙女邀请,管她和幼薇什么事? 偏生明薇有时候心细如发,可大多数时候都是脑子里少了一根筋,总会在曹氏炫耀的时候把她跟幼薇带上。 倒是没什么恶意,就是没脑子罢了。 “那也得问了人家高姑娘才是。对了,今天特意叫你们过来是因为刚才宫里头传来消息,说是后天圣上会去秋狝,宫里传来口谕说是让你们姊妹也跟着去。” 这可以说是天大的恩赐。 帝王秋狝并不稀奇,早些年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武定帝秋狝冬狩从来都不缺席,后来先皇后去世后,武定帝三五年才秋狝一次。而每次秋狝他都不露面,都是让身边的黄公公和康王一同主持。 去年便是秋狝了一次,原本以为今年不会。 哪想到他竟又是突发奇想要秋狝,而且这次帝驾亲临。 秋狝其实跟堂官家没什么事,毕竟堂官是科举出身,没什么好身手,基本上都是留在京城里处理那些朝务了。 功勋人家和武将家则是借这个机会大出风头。 不过传旨的那小太监说,今年倒是让一些堂官家的女眷跟着一块过去热闹热闹。 这一句话让曹氏觉得那十两银票没白给,她正愁着没办法给明薇相看如意郎君呢,如今这倒是个机会。 当然,要是说遗憾,那也是有的。 三个女儿能去,可曹氏没办法去,她就是再关心女儿的婚事,却也不能挺着个肚子去——她怕出事。 因为这个缘故,七分欢愉便是锐减到三分,“不管如何,这次秋狝又正好赶在重阳节那会儿,你们姊妹可是记得出门在外定是要谨慎行事,别给咱们府上丢人。” 50.第五十章 营帐

曹氏又是细细交代了起来,不过她精神头不是很好,这会儿正说着话,脸上神色已经有几分疲倦了。 明薇原本有些不耐烦,看到母亲这样反倒是又有些心疼,她与哥哥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非要生这个孩子呢? “我们又不是三岁孩童不懂事,到时候肯定会注意的。” 曹氏听到这话却并不能放心,“这样,回头让徐嬷嬷跟着你们一起去,有她看着,我也能放心些。”到底,那可是见识过达官显贵的人,也不至于让别家小瞧了她们李府。 明薇不知道曹氏还有这么个心思,对于这安排倒是没反对,当然,她反对也没什么用。 秋狝选在了京城西南的奉县,奉县的西北一角便是小凤山,地形不算险峻,有不少的野兽出没,是个秋狩的好去处。奉县距离京城不过五十里,来自皇宫的御驾辰正一刻出发,饶是车马行进速度并不怎么快,中午头那会儿也是到了地方。 礼部和工部早就派人过来收拾营地,只不过这次宫里消息传出来的突然,到了小凤山山脚下时,这营地也才收拾了一半而已。 武定帝坐在辇车之中始终没有露面,以至于幼薇都怀疑这辇车里根本没有帝王的影子。 “看什么呢?”明薇原本的兴奋被路途上的颠簸跌去了三分,这会儿她就想找个营帐去歇着,偏生营帐还没弄好。 回过神来的幼薇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你说圣上真的来了吗?” “你说什么?”明薇刚才没听清楚,她适才好像是听到了高碧蓉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姑娘,你们怎么都出来了?这会儿日头晒得慌,还是先去马车里歇着,我再去找个人,看能不能先给你们搭一个营帐。”徐嬷嬷匆忙过了来,脸色有些泛黄,她年纪大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偏生这次随着御驾来奉县,也不知道其他府上什么情况,曹氏不敢托大,只让徐嬷嬷和彩蝶两个人跟着,怕伺候的人带多了反倒是惹得非议。 毕竟这能过来的莫不是达官显贵,李朔的官阶放在外面是三品大员,在京城却也不是那么举足轻重。 “嬷嬷,你要不先喝口水?”幼薇有些担心,她还没发现秋狝的好玩之处,现在只有劳累感。 徐嬷嬷眼底露出一丝欣慰,虽说这孩子迟钝了些,不过有一颗仁善之心,老天爷不会那么不长眼的。 “没事,姑娘先去马车里歇着。”徐嬷嬷掰开了幼薇的手,然后便是去找人。 明薇觉得马车里憋闷的慌,可这会儿下了马车又是百无聊赖,索性便是拉着幼薇进马车坐着,谁知道这营帐什么时候能搭建好呢? 而一直在马车里呆着的知薇看到进来的人轻轻抬了下眼皮,然后又是放了下来,“着急也没用,还是先吃口点心垫下肚子吧。” 已经到了午饭的点,几个人都不是铁打的人,尤其是幼薇,她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吃东西那可真是要肚子咕咕叫了,便是从一旁的食盒里拿出两碟点心来。 明薇不客气地端走了一盘,一边吃一边还说着,“你下次少放点蜂蜜,那么甜容易发胖。”她觉得幼薇最近可真是一点忌惮都没了,瞧瞧这人都胖了多少了。 不过,小脸圆润了几分,倒是比之前可爱多了。 吃人嘴短呀,大姐姐。 幼薇心底里默默吐槽,她看了眼一旁坐着的知薇,犹豫着问了句,“你要不要也吃点东西?” 知薇闻言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手里的书给收了起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我不喜欢桂花糕,你做了芙蓉糕对吧?”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的。”明薇嘟囔了一句,她觉得幼薇手艺不错,这桂花糕虽然有点甜,可并不腻味,又是忍不住多吃了一块。 芙蓉糕的方子还是早前知薇给她的,幼薇承她的人情,便又是从食盒的第二层找芙蓉糕。 她刚把点心分出去,自己还没等着往嘴里塞东西,就听到外面有人敲响了马车车壁,“请问这可是吏部李侍郎府上的马车?” 明薇嘴里还有小半块桂花糕,而知薇也堪堪把那芙蓉糕咬了一小口,彩蝶陪着徐嬷嬷一块去找给她们搭营帐的人去了。这会儿,能够说话的似乎只剩下自己了。 幼薇清了清嗓子,“是,你是什么人?” 她掀开马车车帘的一角,看到外面站着的一个青绿锦绣服的人,身材有些个瘦小,幼薇看到他腰间悬挂着的腰牌,顿时明白了这人的身份——这是锦衣卫的人。 此番御驾秋狝,正是锦衣卫负责拱卫帝王安危,只不过这会儿这人来她们这边干什么? “属下锦衣中所的小旗钱炳,奉命来请几位姑娘去营帐歇息。” 幼薇对于锦衣卫不是很熟悉,并不知道眼前这人还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她只是奇怪,“我们的营帐不该是在这里吗?” 她倒不是觉得这个钱炳是什么歹人想要把她们给骗走,只是怎么就是给她们换了地方住? “是在这里没错,只不过上面吩咐让李府的几位姑娘去那边住着。”钱炳指了指不远处,幼薇还是有印象的,那是康王妃的营帐。武定帝的后宫形同虚设,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早前还有平阳长公主帮忙,平阳长公主头些年去世后,差不多就是康王妃负责。 反正平日里武定帝也不怎么露面,多是指定康王夫妻来出席各种典礼,代行帝王事。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京城里也有传言,说日后指不定是康王兄终弟及坐了那龙椅。 越是靠近康王妃的营帐,地位就越高几分。 这点道理幼薇还是懂的的,只是她不是很清楚,“上面,是谁呀?” 到底是康王妃的恩宠,还是其他人吩咐的,又或者是谁买通了这钱炳设计她们姊妹三人丢父亲的人呢?幼薇觉得还是问清楚些比较好。 钱炳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团稚气的人竟是问了这么个紧要问题,他愣了一下,正想着该如何回答这问题,就是听到那边一阵喧闹声。 “你这么手忙脚乱的干什么?难不成还赶着投胎去?” 那声音有些个尖锐,幼薇不由皱了皱眉头,怎么还在这边吵起来了,虽说男女住的营帐是分开的,中间隔着有那么一段距离,可是这里人多嘴杂,这么大庭广众的吵吵囔囔,真以为圣上不在这辇车之中? 钱炳也是愣了一下,眉头皱成了川字形。 那边还在吵吵闹闹,似乎康王妃也从营帐里出来处理这事情。 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徐嬷嬷已经回了来,身边除了一个彩蝶,还有沈元晦和一个幼薇不认识的人,那人也是一身飞鱼服,只不过和沈元晦一样并没有腰牌,怎么看地位都在这钱炳之上。 飞鱼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 “周千户、沈副千户。”钱炳看到这两个人不由松了口气,只不过很快他又是紧张起来,自己好像连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姑娘,这是锦衣中所的周千户,给咱们安排了住处。” 幼薇连忙从车上下来,冲着这周千户行了礼,脸上满是感激,“多谢周千户。” “三姑娘客气了。”周宁看了眼一旁的钱炳,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平日里的机灵劲都哪里去了,“去找几个人过来帮着把行囊送过去。” 钱炳也很无辜,之前是谁说这位李府三小姐再好说话不过,跟她说一声就是了。 可谁知道,根本行不通呀! 他连忙领命而去,倒是周宁还留在这边。 明薇和知薇听到马车外的动静面面相觑,徐嬷嬷找人找到了锦衣卫千户那里? 大周朝设锦衣卫指挥使一人,统领整个锦衣卫,然后下面设置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司使各两人,然后这七人之下便是十四所的千户。 不是不知道徐嬷嬷曾经出身临阳长公主府,且不说临阳长公主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后来长公主府的人触怒武定帝,长公主府的血脉几乎断绝,武定帝当初也不曾再弥补什么,这昔日的出身又有何用? 可这下子,明薇和知薇傻眼了。 从马车上下来,那边幼薇和徐嬷嬷已经随着周宁还有沈元晦往营地那边去了,彩蝶倒是老实巴交的在马车旁等着,“姑娘您慢点。” “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明薇还是好奇。 “就是徐嬷嬷去找人,然后刚巧华府的人好像没来,就是把那营帐留给咱们了。”彩蝶也觉得好巧合,不过巧合就巧合了,反正有地方住就是了。 “华语凝没来吗?”明薇有些奇怪,她可是听说了,华语凝自幼便是学习骑射,虽说不能百步穿杨,可是这骑射本事在京城的贵女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好了。 这么个好时机,她怎么没来? 幼薇从沈元晦这里得知缘由还有些不好意思,“刚才钱大人没说什么缘由,我就没敢答应。” “谨小慎微到底是好的,不过……”沈元晦顿了一下,把这话题索性抛在一旁,“你可是会骑射?” 这个问题对于幼薇而言很是简单,“不会。”她回答的格外坦诚,以至于一旁周宁竟是听出了几分骄傲劲儿,明明是不会骑射,却回答的这么大声,这么值得骄傲吗? 51.第五十一章 诚意

沈元晦听到这有些响亮的回答也是愣了下,旋即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不会的话可以学学,这次圣驾要在这里待小半个月,对你们而言,似乎有些太过于无聊了。” 他这话说的很是直接,直接到幼薇忍不住惊道:“这么长时间吗?” “所以,找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还是必要的。”沈元晦把她带到女眷的营帐这边,毕竟这拱卫营地安危的就是锦衣卫。 十步一岗,所以京城里的那套规矩可以先丢到一边去。 幼薇回答的很是直接,“我喜欢做吃的。” 这个回答让锦衣卫的千户和副千户都愣了一下,倒是周宁先反应过来,“那可巧了,我们锦衣卫的人都喜欢吃东西,改明儿猎了什么獐子狍子鹿子,都给三小姐你送过来,我们要求也不高,分几块肉就好,怎么样?”他与幼薇开起了玩笑。 自己在家只能做点心,没想到出来后还能做烤肉? 幼薇眼睛顿时一亮,“好……” “周千户可真是好算盘,这是要拉着我们幼薇去当小厨娘吗?傻孩子,可不能答应他,他们那帮人,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你倒是光给他们烤肉吃,自己什么都捞不到。”康王妃的声音从营帐里传来,而且越来越清晰。 这让周宁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话没有遮遮掩掩的说,不过康王妃忽然间开口也是他没想到的。 “王妃过虑了,周大哥只是跟幼薇开玩笑而已。”沈元晦看着出来的人,躬身行礼。 “我看幼薇这孩子倒是当真了,傻姑娘,你这营帐还没收拾好吧?先来我这里休息会儿好了。”康王妃亲切的招手,幼薇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往她那边过了去。 看着康王妃拉着幼薇进了营帐,沈元晦垂下了眼眸。 周宁与他一道离开,锦衣卫十四所各有职责,他们锦衣中所与前后左右四所统领校尉,司职帝驾仪仗。因为武定帝长时间盘桓长春殿,所以周宁是比较清闲的,这次秋狝已经是这两年来最忙碌的一次了。 再忙碌也是有限的,他只负责保护帝驾就是了,再其他的自然有人去办。 只不过瞧着眼下的京城倒是热闹的很,“主子爷一点意思,就让下面的人挠破了头皮想所以然,这其中康王府可真是佼佼者。”周宁忍不住说了句,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神色。 沈元晦闻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到了,怕是御史们可得参你一道。” “他们不参人都活不下去,爱参不参,整日里说咱们锦衣卫滥杀无辜,奸/淫妇女,我可去他祖宗的,他们家哪个女儿被我玷污了,倒是拉出来让我瞧瞧呀,一群沽名钓誉的玩意儿。” 沈元晦闻言笑而不语,周宁对文官集团的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原因也是再简单不过,武定帝对朝务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控制内阁进而掌控朝局,而控制内阁的手段很多,锦衣卫便是其中一项。 之前的夏衍夏首辅,再往前的陈傅陈首辅,莫不是在武定帝的控制之中,其他就更别说了。 锦衣卫刺探消息的本事可以说在武定帝一朝发挥的淋漓尽致,文官们觉得自家的秘密都被锦衣卫暴露了,自然没什么好感。 再加上武定帝对锦衣卫颇是信赖,这就更让文官们气恼,一来二去锦衣卫与文官集团几乎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帝王的权谋之术达到了巅峰,沈元晦这些年来对自己这位皇伯父越是敬畏,不出长春殿就是能掌控朝局,试问整个大周朝,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帝王之术在于御下,文官集团如同雪花一般呈到内阁的谏书也罢,锦衣卫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也好,其实都在武定帝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这些话,沈元晦知道却不会与人说,哪怕是对他信赖有加的周宁。 “对了,李府这丫头到底什么身份?我怎么觉得主子爷对她有些不一般。” 沈元晦闻言微微一笑,“你怎么不说圣上对李大人恩宠有加呢?” 从一县的县令到市舶司的提举,再到吏部的侍郎。祁门县为官近十年,李朔有治理一方的经验;宁波府市舶司又是十年,对于出海贸易他是再熟悉不过,便是调到户部也能迅速适应。可偏偏,没有去户部,而是去了吏部。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长春殿,或者说那辇车之中的帝王是在培养下一个内阁阁臣,或者说……首辅。 这些时日来沈元晦一直在研究朝堂局势,现在终于看明白了几分。 他这位皇伯父,任性大胆,的确是豪杰。只可惜为情所困,怕是日后名声不会太好。 周宁远没有沈元晦想的那么多,他看到了远处扬起的尘土,眼中不由透出了几分笑意,“应该是马匹来了,走,去瞧瞧,回头选个高头大马,赢了那帮孙子再说。” 说完这话,周宁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我这张嘴,真是管不住,你知道我胡说八道的,没骂你的意思。” 他说的孙子,正是那些勋贵家的子弟。 恩功寄禄,这是锦衣卫设立之初衷,为的是给那些没什么本事的勋贵家的子弟一口饭吃,在皇宫里的仪仗队体面又威风,不过到了武定帝这一朝,锦衣卫多是寒门子弟,勋贵家的子弟还真没几个。 如今里面身份最贵重的还就属沈元晦了——他是献王府的二公子,皇亲国戚。 平日里相互看不惯,锦衣卫站在文官集团和勋贵势力的对面,倒是有让这两者拧成一股绳的迹象。 早些时候长平侯世子徐棣放言要夺得今年秋狝的魁首,这话说的有些个嚣张,惹得周宁很是不快。 “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周宁补充了一句,沈元晦虽说是质子,可到底是皇族血脉,说不定将来也可能被主子爷过继到名下成为未来的太子爷呢。 不过他容貌间带着几分矜贵之气,为人处世却是磊落大方没得说,周宁觉得这人真跟那些遛狗斗鸡的勋贵子弟不一样。献王府二公子的身份拖累了他,不然凭借沈元晦的本事,说不定混的比现在更好。 “我知道的。”沈元晦听到了那马蹄声,“不过道歉总归是要有诚意的,让我挑两匹马吧。” “你……”周宁瞪了他一眼,“你这点出息,你挑四匹马我还能拦着你不成?”真是的,这训马司正是他锦衣中所麾下的机构,多挑两匹马怎么了? “不过你挑那么多马干什么呀,打算送给李府那小丫头?她不是不会骑嘛。”周宁冲着沈元晦挤眉弄眼,一点都没有一个锦衣卫千户该有的样子。 “不会学就是了。”沈元晦给与了回答,并没有否定周宁的意思。 “啧啧,你怎么也讨好那小丫头了,她到底什么来路?康王妃对她都挺不错的,我怎么瞧着康王妃似乎有意让她当自己儿媳妇?” 周宁是故意这般说的,不过康王府最近忙着给世子找世子妃也是不争的事实,之前他还听说康王进宫请旨,希望圣上指点世子的婚事。 不过主子爷没见他。 后来康王又是上了折子,不过这折子似乎放在申首辅的书案前,到现在没有递给主子爷,也没有发到礼部去处置。 留中不报。 申鼐是个老狐狸,不会贸贸然做出这般举动,周宁觉得这应该是得到主子爷示意了才是。 康王府那边像是没头苍蝇一般乱转,要是盯上被主子爷赏赐过的李府丫头,好像也说得过去。 “靖之兄,有些事情,别那么好奇。”沈元晦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这让周宁也不由一怔,又是听沈元晦道:“毕竟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根本没办法回答你。” 周宁几乎是一身冷汗,“你这故意的吧你小子。”他这张嘴的确是有些管不住,大概是在中所里太清闲了,所以总想说说话。 没想到自己这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被这个年轻人给唬住了,他忍不住捶了沈元晦一拳头,“等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元晦倒是不以为意,“好呀,我正好看看我这骑射如何。” …… 骏马的到来让整个营地都沸腾了下,便是刚到了营帐里歇着的明薇和知薇都忍不住起来,到了帐门前看热闹,而看到其他营帐里的女孩也都跟自己一个样,她们就更是放心了些。 幼薇倒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营帐里,她这会儿正在吃东西,“嬷嬷,我听说这次秋狝要小半个月呢,之前也这样吗?” 华府原本的营帐是一大一小两个,大的那个更是靠近康王妃住着的主营帐,留给了明薇和知薇住,彩蝶在里面伺候,幼薇则是和徐嬷嬷住在这个小点的营帐里,原本是安排给华府的丫环住着的。 不过小营帐说小那也只是跟其他的对比,里面一应的东西都是自己带着的,只是睡着舒服,其他的也没什么关系。幼薇害怕跟明薇、知薇闹别扭呢,住在小营帐里是乐意的很。 徐嬷嬷也是坐下来休息,吃着幼薇递过来的点心,好一会儿才是说道:“姑娘,你跟献王府的二公子很熟?” 52.第五十二章 烤肉

幼薇不假思索,“嬷嬷你忘了,他救过我的命嘛。” 徐嬷嬷自然知道,老爷还特意带着姑娘去登门拜谢。 只是除此之外,姑娘跟沈元晦似乎还有来往,幼薇来到京城后出门次数不算多,徐嬷嬷很快就是猜到了几次机会,“姑娘你七夕的时候是不是也见过沈公子?” “是呀。”幼薇坦率的承认,“他帮我放河灯来着,他是个好人。” 救了她不说,还帮她捞河灯,真的是一个好人。 “是吗?”徐嬷嬷听着这话,只觉得是童言无忌,拿什么来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呢?姑娘到底还小,所以判断的标准还很是简单。 “对呀,上次他还帮我摘丹桂呢。”幼薇笑着说道:“要是我找哥哥帮忙,他肯定会先笑话我长得矮,然后再一脸不情愿地帮我,不像元晦哥哥,他就大方的很,看我够不到就出手帮我。” 徐嬷嬷听到这话后,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似乎姑娘跟沈元晦的牵扯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多。 姑娘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深闺之中,也是性子极为单纯的,也不会制造那么多跟沈元晦偶遇的机会。 不是姑娘的原因,那原因岂不是落在沈元晦身上? 总不能说这是两个人的缘分吧。 徐嬷嬷可不相信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她在宫里待过,知道人心叵测这个道理,尤其是在皇家。 沈元晦身份又是尴尬,若是想要借姑娘跟老爷打好交道,从而在京城找到一二势力,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沈公子倒是个好人,不过姑娘,有句话嬷嬷还是得说一句。” 幼薇看徐嬷嬷忽然间端着一张脸,她也是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嬷嬷你说,我听着呢。” “姑娘,沈公子已经及冠了,就算是靖州的献王夫妻不着急,按照大周的惯例,礼部也会按照章程给沈公子挑选妻子了。”徐嬷嬷缓缓说道,她注意到幼薇听到这话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之色,反倒是点头附和自己的话。 前世这时候,好像大姐姐就是被赐婚给沈元晦了,只不过她要守孝三年,所以只是订下了婚约,却并没有出嫁,以至于后来发生了变故。 可这一世,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嬷嬷,你说礼部会给元晦哥哥找什么样人家的女儿给他做夫人呀?”幼薇好奇,这位可是未来的太子殿下,她觉得就算是自己重活一世不小心改变了大姐姐与沈元晦订婚这件事,也不会把他这个未来太子之位给弄掉吧? 沈元晦是太子,大姐姐被圣上赐婚。她更倾向于前者是因,后者是果。 不至于圣上为了褒奖战死的父亲,就把他的准女婿立为太子,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这么儿戏呢? 徐嬷嬷听到幼薇这问题脸上露出笑意,“这个,可就是说不定了。”她看幼薇这般神色举动,也明白过来,这孩子倒是没什么小女儿心思,大概只是单纯地对沈元晦有感激之心,毕竟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大周朝的皇族婚事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标准,例如康王妃就出身不高,而沈元晦的母亲献王妃则是世家之女,出身琅琊连府,而先皇后则是出身商户。 具体怎么个选择,礼部那边提供参考意见,却不能当家做主。 拿主意的要么是圣上,要么就是沈元晦本人。徐嬷嬷把献王夫妻排除在外了,毕竟他们能把才只有六岁的沈元晦就丢到京城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指望他们能为这个儿子着想吗? 怕是,心里头就压根没在意过。 幼薇缠着徐嬷嬷问了好多事情,理由是格外的正当——“嬷嬷你说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您也别老拿我当小孩子看”。 这话说的徐嬷嬷一愣,然后便是跟她说起了这秋狝中可能发生的热闹事。 临近黄昏,这营地里已经点起了篝火,而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烤肉的香味,让人忍不住的食指大动。 幼薇眨着眼,讨好地看着徐嬷嬷,“咱们就过去看看好不好,我不说话,就看看他们怎么烤肉的。” 好香,比她们在家中弄烤肉烤玉米香多了。 她那眼巴巴的模样让人没办法拒绝,徐嬷嬷到底是答应了下来,“说好了不能淘气的。” “您放心好了。”幼薇做出了承诺,当然她这承诺就是用来违背的——她刚走到那边去,周宁就是喊住了她,“三小姐还真是言而有信,快过来快过来。” 瞬间就是忘了自己刚才的承诺,幼薇巴巴地跑了过去,“周大人,怎么你在这忙着呀?” “我打赌输了,就过来给他们弄烤肉吃,三小姐你会吗?” 秋狝时候都是篝火烤肉,这就跟在家里吃烤肉不一样了,早些天幼薇与明薇她们几个用那釉陶烧烤炉还有竹筒来烤的。 这篝火上现在架着的不是野兔也不是獐子、狍子,而是大半条野猪,那贯穿着的木棍都快要比幼薇的胳膊粗了,她哪有力气来转动这个? “这么大一只,周大人,会不会里面还烤不太熟,外面就糊了呢?” 正在往上面丢香料的周宁听到这话香料瓶差点被他丢到火堆里去,这问题问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好一会儿,周宁这才是说道:“有个成语说得好,外焦里嫩,说的就是我这烤野猪。” 幼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宁看她一片天真烂漫,也不怕被烟熏着,倒是觉得这小姑娘没那些娇娇气,对她不由地多了两分好感。 他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手腕一转就是切下了一块焦黄的野猪肉,堪堪插在那匕首上,“尝尝。” 幼薇不由瞪大了双眼,正打算伸过手去,听到了后面传来的轻咳声。 她顿时手一哆嗦,就是缩了回去。 “徐嬷嬷肯定也饿了,瞧我这个大老粗。”他取了旁边的一个盘子,手上功夫可以说是令人眼花缭乱一般的,只不过几息工夫,盘子上便是叠放着一片片烤肉。 “那边有筷子。”周宁把盘子往幼薇手里一塞,冲着她眨了眨眼。 幼薇觉得这个周千户是个顶有意思的人,她端着一盘烤肉到了徐嬷嬷面前,“嬷嬷,周千户请咱们吃的呢。” 借势压人。 周宁觉得这丫头也不是单纯的单纯,她也是聪明的,知道把自己拉出来充名头。 徐嬷嬷也是有些无奈,跟沈元晦交好那是有救命之恩,可跟周宁交好,就因为一盘烤肉吗? 她忽然间担心,哪天自己一个没留神,说不定幼薇就是被哪个坏小子给骗走了呢。 “那就多谢周千户了。”这边属于营地的边角地带,周宁又是个喜欢吃喝玩乐享受的,所以还特意拉了张桌子放了几张马扎。 徐嬷嬷坐下与幼薇一起吃了起来,顺带着也跟周宁聊天,“刚来到周千户就是猎了头野猪?真是英雄了得。” “徐嬷嬷您老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哪是我猎的野猪?”周宁笑了起来,顺手一指,“这才是咱们猎了野猪的大功臣。” 徐嬷嬷顺势看了过去,却见沈元晦走了过来,他一身靓蓝色菱锦劲服,倒是和那些世家子弟区别开来。 早些年徐嬷嬷一直在田庄里生活,也没见过沈元晦,如今几次见面倒觉得他有些不像是皇族子弟…… 正想着,徐嬷嬷站起身来,“沈大人。” 幼薇也是站了起来,只不过她嘴里头还有一块烤肉,不太适合说话,便是低着头在那里快速咀嚼。 却不想原本站在那里的周宁却是忽然间蹲了下来,然后仰头看着幼薇,忍不住发出郎朗笑声。 幼薇顿时有些脸上挂不住,好不容易才把这肉块咽了下去,不至于噎着自己丢人现眼。 “三小姐可真是跟其他闺阁中的小姐不一样。”嗯,刚才吃东西那模样像是小松鼠似的,他在深山老林里见过,因为嘴里塞着果子,所以两颊都是鼓鼓的。 幼薇觉得这铁定不是夸奖自己呢,可是吃人嘴短,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徐嬷嬷觉得这会儿便是后悔也是晚了的,只好夸奖沈元晦,“沈大人可真是少年英雄,刚来到便是猎杀了这野猪,看来这次秋狝,沈大人定能收获不菲。” 眼前这一位老嬷嬷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沈元晦心中也是敬重三分,“承嬷嬷吉言。”他看着一旁的幼薇,脸上又是荡起了几分笑意,“野猪肉好吃吗?” “嗯嗯。”幼薇连连点头,“元晦哥哥你可真厉害,刚才周千户说打赌输了,是输给你了吗?” “算是吧,不过今天是我侥幸。”他们正挑选着马匹,黄芳黄公公传话说是圣上让他们先去山林里瞧瞧,顺带着看能不能猎回来些小东西。 周宁顿时起了斗志,便是提出比试一场,看谁先猎到野猪。 山林中的野猪带着十足的凶悍,若是寻常猎户遇到还要躲避三分,不过他们是锦衣卫,怕什么? 几个人便是赌了起来,这边周宁刚发现有野猪的踪迹,就是听到了三长一短的哨声——他们之前约定,谁若是先猎杀到野猪,便是吹哨示意。 等他循着声音过去,就看到沈元晦已经把那野猪干倒在地。 而猎回来的野猪送到了御辇那里,黄公公后来又是让他们去取回来一大半,说是自己烤着玩去。 因为是周宁提议要比试的,所以这烤野猪的活便是落在了他身上。 沈元晦原本是在那边巡视情况,看到这边说说笑笑便是过来了,顺带着也把这烤好了的肉带回去。 “先别急,我再给三小姐弄点。”周宁是个格外大方的,说是弄点烤肉,愣是削了尖尖的两碟,一片片烤肉叠在那里,甚是好看。 他把盘子递给幼薇时,轻声说道:“元晦那小子有礼物送给你。” 幼薇一怔,礼物? 而且还送给她。 53.第五十三章 骄女

“周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幼薇忽然间的提问让周宁愣了下,这不符合常理呀,不应该问他是什么礼物吗? 为什么李家这个小丫头关心的却是自己怎么知道的这回事? 他摇了摇头,看到沈元晦目光落在他身上,便是哈哈一笑,“要是喜欢吃等改天我烤肉的时候喊你过来,不用不好意思的。” 幼薇:“……”这人,脑子里进了香料吗?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周宁拎着那半片烤猪就是往他们锦衣卫的住处去,走远了几步就又是跟沈元晦聊了起来,“刚才我跟李家那小妞儿聊天,说你送她礼物,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我只知道,你很无聊。”沈元晦声音冷淡,原本还打算伸手帮周宁一把,不过很快他就是收回了手。 既然这么无聊,总是得找些事情做,比如现在扛着这烤野猪回去,这就挺打发时间的。 “你小子,我是你上司!”周宁忍不住嚎了一句,然而没有半点作用,沈元晦走得更快了。 …… 幼薇小心随在徐嬷嬷身边,她觉得徐嬷嬷生气了的。 默默拉近了与徐嬷嬷的距离,幼薇小声说道:“嬷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看着这小心翼翼的,神色中难掩落寞的人,徐嬷嬷心中一时间无比唏嘘,当年若不是罗珉惹怒了圣上,这孩子本该是天之骄女的。 “秋狝本来就是吃喝玩乐的时候,不过等回去后,姑娘就不能这么肆无忌惮了。” 没有指责,反倒是默许了自己可以四处玩? 幼薇一时间大是兴奋,险些将自己手里那一碟烤肉给摔了出去。 徐嬷嬷看着瞬间就是兴奋了的人,心里却是越发的感慨。 被困在后院中的感觉她是知晓的,虽说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可是却也要付出些代价。就像是很多人羡慕自己在宫里当过差,后来又是跟随临阳长公主出了宫,是她的心腹。 只不过最让她舒心的却还是被派到老爷身边伺候的那段时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每日里她也能出去看京城的热闹,可是比憋在那宅院里强得多。 “听翠珠说,当初在宁波府的时候,姑娘你喜欢跑出去玩?” 幼薇有些不太好意思,“是呀,宁波府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她是过去十年间被困在那小小的院落里憋坏了,所以就控制不住地往外跑,想要看这大千世界热闹繁华。 只可惜到了京城后,原本的那些自由也没了。 “那姑娘见过阴家老夫人吗?”徐嬷嬷看她眉眼飞扬便是聊了起来。 幼薇摇了摇头,“没有,父亲不太让我们与商户人家有来往,不过我知道阴老夫人很厉害的。”一个寡妇能支撑偌大的家业,而且成为宁波府首屈一指的大商户,这种魄力,多少男人都比不上。就算是爹爹,对阴老夫人也很是赞赏。 “嬷嬷你认识阴老夫人?”幼薇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不然为什么无缘无故说起了这个。 “不认识,不过听说过她的大名,不都说宫里用的那些香料奇珍,十件里面有六样都是阴家货船从海外带来的。”还有说法是阴家富可敌国,这样的传闻对一个商户人家可并不是好事一件。 树大招风,徐嬷嬷觉得这不是阴家自己传扬的,不过那又如何?屹立宁波府几十年不倒的是阴家,就这一点,阴老夫人便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倒是,宁波府便是七岁小儿都能吟唱‘阴家船,沉甸甸,一进一出全是钱’。听说阴家的女儿还有跟着一块出了海的,也不知道都见识到什么稀罕事情。”说这话时,幼薇脸上有些羡慕。 徐嬷嬷觉得这孩子有些奇怪,聪明却又是天真。 从翠珠那里听来的消息再加上徐嬷嬷这大半辈子的判断,她很是清楚幼薇养成这般性子的缘由——老爷只希望她平安顺遂,而夫人则是带着对云翘的恨意,所以把姑娘往蠢里养。 其他的官宦人家,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已经开始跟着主母学习主持中馈之事了,不过姑娘早前可一点没涉及,如今自己和崔妈妈带着教她,先是从她们的院子里开始。 而徐嬷嬷明显的发现,姑娘其实很聪明,很多事情教一遍就是懂得了,而且还能触类旁通。 只不过十多年的习惯养成,她还是太过于单纯,性格使然很多事情处理的还是带着几分小孩子心性。 而这件事,是急不来的。 徐嬷嬷也有心想要让幼薇在闺中多留两年,只是这个想法,她还没来得及对老爷说。 “好香的味道,是谁烤了猪肉?” 忽然间有声音从营帐里传来,幼薇被这娇滴滴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到出来的人她发现自己并不认识。 “姑娘,这是长平侯府的五小姐。”也是长平侯的嫡长女,平日里诸多娇宠,性子有些刁蛮,不过被长平侯夫人宠爱着,也没人敢找这位徐家五小姐的麻烦。 幼薇还双手捧着那一碟烤肉,便是微微倾身问好。 “你从哪弄来的烤肉,好香。”徐姀顺手便是捏了一块肉往嘴里塞,幼薇被她这举动弄得一愣,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咧咧的千金小姐,好像比她还要……豪放几分。 “这烤肉味道不错,给我留……”徐姀原本是想要都留下的,不过话到了嘴边又是改了说辞,“给我留一盘,没问题吧?”她要是都留下,不知道回头被人说什么呢。 长平侯府的嫡女,幼薇能拒绝吗?便是徐嬷嬷也在示意她答应下来,倒不是讨好徐姀,只不过一盘烤肉,没必要跟徐姀计较。 “五小姐,这野猪肉到底是有些粗糙,您吃了之后记得多喝点茶。”徐嬷嬷又是补充了一句,不然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把问题都丢到她们府里,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知道了。”徐姀说了一句便是回了自己的营帐,丫环想要从幼薇手里直接把那烤肉端走,只不过徐嬷嬷却是抢先了一步,她先是从幼薇手里拿过来,然后又是递给了那小丫环。 她们可以把吃食分出来一半,不过也别把她府上小姐当丫环看。 那丫环看到徐嬷嬷那笑眯眯的脸色,神色间带着几分尴尬。 幼薇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里,一时间有些苦恼,“我原本打算给大姐她们一人一碟的,现在怎么办?” 明薇和知薇不合的时候更多些,幼薇觉得一人给一碟比较合适,起码不会让两人打架,结果还没回去呢,这就是…… “说不定你姐姐她们已经吃了晚饭呢?”不知觉得在外面已经待了很长时间在,这会儿天色早已经黑了下来,因为这四处点燃的篝火才让人错觉时间还早。 幼薇意识到这一点顿时开心起来,“那要不咱们把这吃了吧?” 这让徐嬷嬷不由摇头,“可真是个孩子。”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像徐姀那样直接,也不是所有人的鼻子都那么灵光,幼薇和端着烤肉的徐嬷嬷顺利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这营帐里只住着她们两人,离开这会儿根本没人在里面看着,所以早前出去的时候徐嬷嬷便是在营帐的门帘上动了手脚,借着那旁边的篝火检查了一下,这才是放心进了去。 营帐里无人守着,万一被什么有心的人塞进来些不该有的东西,幼薇便是百口莫辩。 徐嬷嬷很是谨慎,第二天便是让幼薇跟着明薇知薇一块出去玩,自己则是留在营帐里守着。 说是去玩,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武定帝要秋狝,然而只是不断的有口谕从帝王落脚的营帐里传出,却没见帝王露面鼓励那些男儿郎们英勇猎杀野物。而康王妃除了拉着女孩们聊天似乎也没有其他的活动,这会儿知薇在康王妃的营帐里陪着斗牌,而幼薇则是随着明薇在外面乱逛。 周围已经扎起了栅栏,防止夜间有什么野兽从小凤山上冲下来伤着人。 “他们都说这小凤山是早年有凤凰落在上面,当地百姓根据这山势叫起了小凤山。” 远远望去,是有些凤凰展翅的意思,那两处连绵的山峰像是凤凰的翅膀,而中间那略微矮一些的倒像是凤凰的背脊。 “那这里早前是种了很多竹子吗?” 明薇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里是种了梧桐树,养着竹子,又是有山泉水,所以才能引来金凤凰吧?”幼薇笑了起来,要是起一个卧牛山之类的名字她还觉得贴切些,非要把这小凤山跟凤凰牵扯上,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还真是……” “哟,华小姐回来了,这是猎到了野山鸡和獐子,还真是厉害。” 明薇和幼薇听到这话齐齐看了过去,只见华语凝穿着一身大红的骑装,窄袖长靴英姿飒爽,而她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只是眉眼间却满是骄傲的神色,宛如天之骄女。 幼薇一阵羡慕,难怪沈元晦昨日里说最好找到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然就太过无聊了。 她现在,真想像华语凝这般能够驰骋在马背上,就算是不能去山林里猎杀猎物,不过那也会很过瘾的。 只不过她连骑马都不会,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幼薇一时间羡慕加失落,等回过神来才看到有一个锦衣卫站在自己身边,“我们千户大人让三姑娘过去一趟。” 不用说就知道是沈元晦,明薇对他没什么好感,便是恶声道:“那你还不过去?” 54.第五十四章 教训

幼薇看着转身离开的人,再看到那锦衣卫躬身站在一旁,没有再犹豫便是跟着过了去。 这么一来,倒是马背上骄傲得意的华语凝有些失落了,她很是享受别人看着她时那种艳慕的神色,刚才的李府姐妹俩便是让她觉得很开心,可是这开心却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李明薇回了营地那边,而李幼薇则是跟着一个锦衣卫离开了。 “她做什么去了?” 伺候华语凝下马的人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等看到华语凝眼神胶着在李府那位三小姐身上这才说道:“李侍郎府上的三小姐和周千户关系不错,昨天周千户还烤肉给她吃。” 幼薇要是听到这话定然要喊一声冤枉,她就是碰巧蹭了周千户的烤野猪吃了些,哪是这人说的那种? 不过这会儿幼薇正跟这人往营地外围去,她还有些不明所以,“你们千户大人喊我过去做什么?” 那锦衣卫闻言露出了神秘的笑,“姑娘过去就知道了。” 幼薇想不太明白,她忍不住地猜测起来,“不会是你们千户大人打赌又输了吧?” 只不过那锦衣卫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好在很快就是到了目的地,“姑娘且在这里稍等,我们千户大人很快就过来了。” 周围空荡荡的,幼薇四下里望去,看到那锦衣卫竟也是离开了她顿时有些慌张,该不会是有人故意耍她所以谎称是周宁把自己骗过来吧? 她也没得罪什么人呀? 幼薇有些不安,她不准备再在这里待着了。 正准备着离开,忽然间有马蹄声传来,幼薇连忙回头看去,看到骑马过来的人她愣了一下。 “华姑娘。”幼薇看着马背上的人,眼中带着几分艳慕。 “周千户请你过来,他人呢?”华语凝高坐在马背上俯视幼薇,“莫不是周千户在耍你?”说这话时华语凝忍不住笑了起来。 幼薇自然是察觉到了华语凝的不友善,“周千户耍我不耍我关你什么事?”她仰着头,哪怕是要仰视华语凝,她神色之中却并没有半点的卑谦,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 华语凝没想到这个向来不怎么说话的李家幼女竟然敢这般对自己说话,语气中还满是挑衅,她顿时就是恼怒了起来,“我好生问你话,你什么态度!” 幼薇却是冷哼一声,“华姑娘以为自己什么身份,你问什么别人就得有一说一吗?”她在府里可以忍气吞声,可是到了外面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李府,由着华语凝对自己大呼小叫不反抗,那她可真是要把李府的脸丢尽了。 即便是她的祖父是阁老又如何,她父亲可连个举人都没考上,而自己爹爹是三品的吏部侍郎! “你!”华语凝脸上神色顿时一变,手里的马鞭一下子就是抽了出去,幼薇没想到这人竟是说动手就动手,她也是愣了一下,全然忘了自己跟着班九学过一段时间,竟是傻傻地站在了那里。 一鞭子挥出去后华语凝就是后悔了的。 她脾气原本就是有些冲动,可再怎么冲动也不能动手打人。不过她这马鞭挥出去却并不是那么好收回,鞭子余劲未消,她也是慌了手脚。 眼看着那鞭稍就是要落在幼薇脸上,华语凝也是心中一慌,她又不是不知道,李朔很是疼爱这个幼女,听说当初她被什么天后娘娘附体显灵,保护了宁波府一府的百姓,圣上特意在李明薇的及笄礼上赏赐了她。 虽然赏赐的东西一般,不过那可都是赏赐朝臣的东西,这十多年来还不曾有什么命妇得到这般赏赐。 自己要是毁了李幼薇的脸,也不知道祖父能不能保住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华语凝忍不住的胡思乱想,等她意识到什么不对,这才发现那鞭子竟是被人抓在手里。 看到那人竟然是沈元晦,而幼薇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血痕,华语凝心中松了口气,“你给我放手。” “华小姐,鞭子可不是随便玩的。”沈元晦眼角眉梢虽说还带着笑意,可那笑容却是冰凉的,让华语凝哆嗦了一下,不过想起沈元晦不过是一个弃子而已,她又是挺起了胸膛,“我只是跟幼薇开个玩笑而已,我们女孩子之间的事情,难不成沈副千户也要插手?你们锦衣卫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开个玩笑?”沈元晦闻言回头看了眼幼薇,怎么见她的时候这人总是这么狼狈,都不知道躲闪,上次差点丢了性命,这次则是差点被毁了脸蛋。 “对,就是开个……”华语凝话还没说完,就是感觉到这马鞭上有一股力传来,她愣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力道把自己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她想要用脚抓住马镫,却不想那力量大得惊人,她直接被带飞了去。 幼薇也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到了,看着狼狈地跌倒在草地上的华语凝,她忍不住看了眼沈元晦,只见他颇是嫌弃地丢开了手里的马鞭,拍了下手似乎掸去上面的灰尘。 连忙掏出一块帕子,幼薇递给他擦手,小声问道:“元晦哥哥,这样没关系吗?” 她又不傻,知道沈元晦其实处境挺尴尬的,即便锦衣卫原本是对世家子弟的恩赐,可是像沈元晦这样的皇族子弟还真没有,何况武定年间的锦衣卫多出身寒门呢? 如今竟是这般对待当朝阁老的孙女,幼薇有些替沈元晦担心,她知道沈元晦这是在替自己出头。 女孩的帕子带着几分淡淡的香,沈元晦对这个味道还有印象,“你是用桂香熏的?” “嗯,我把花瓣包在里面。”幼薇解释了一句,很快就发现不对呀,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她看着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华语凝,还是止不住的担心,“这样真没事吗?” “没事的。”沈元晦指了指后面,幼薇这才是发现,原来过来的不只是沈元晦一个人,不过这人是宫里的内侍?她记得自己仿佛在武定帝的辇车旁边看到过这般打扮的人。 “这是黄芳黄公公。” 幼薇看着这个胖胖的太监一时间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黄公公吗? 只见黄公公还对她笑了笑,很是亲切,这让幼薇更是不好意思了,轻声说道:“黄公公安好。” 黄芳看着这个一团稚气还带着几分羞涩,尚且不能掩饰自己情绪的小丫头也是觉得稀奇,“三小姐没被吓着吧?” “没……”幼薇本想说没有的,可是想了想还是大方承认了,“是被吓着了,不过好在元晦哥哥及时救了我,他第二次救我了。” 被未来的太子爷救了两次,怎么着也是别人没有的经历,幼薇引以为傲。 黄芳听到这么一句话,眼睛转了下,这称呼倒是亲近的很,不过他倒不觉得沈元晦知晓太多内情,“元晦公子好身手,便是圣上也夸奖过。” 倒在地上的华语凝一开始也没注意到黄芳的存在,哪怕他是一个并不容易被忽视的胖子,她并没有见过帝王身边第一亲信之人,只不过听祖父提及过,所以也不会怀疑这人沈元晦与人联合起来吓唬自己。 她这会儿神色有些不太好看,忍着脚上的疼痛站起来,冲着黄芳行礼,“语凝见过黄公公。” “华小姐可别,我就是一个奴婢,哪当得起您这一礼?”黄芳连忙拦着,这话让华语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了。 宰相家的门房七品官,黄芳可是圣上最信任的人,便是申首辅很多时候都是找他拿主意讨个办法,祖父对他也是诸多敬重,即便是那些文臣见到他也是恭恭敬敬的一句“黄公公”,他怎么当不起自己这一礼了? 明明就是不打算站在自己这边。 所以刚才沈元晦才是肆无忌惮地对自己下手。 华语凝只觉得自己吃了哑巴亏,便是自己找母亲去告状又有什么用? “华小姐没事吧?女孩家习骑射也没什么,可以注意着点,别把自己给伤了。”黄芳温声说道,已经给这事情盖棺定论,“我送华小姐回去吧。” 华语凝适才这脚别在了马镫之上,扭了一下,现在并不是很舒服。可是现在黄芳提议送她回去,她还能拒绝不成? 只能勉强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幼薇也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与黄芳并排走着的人,忍不住道:“黄公公这是故意的吗?” 自然是有意为之,只不过黄芳这般教训华语凝,是因为刚才这小丫头险些被华语凝伤着的缘故吧? 果然,这小丫头身世并不那么简单。 “心软了?” 幼薇摇头,“她想打我,我可没那么多同情心给她。可万一她的腿往后都这么一瘸一拐的,她不得记恨我一辈子?” “放心,不至于那么严重,就是扭了下而已。”沈元晦安慰了一句,“之前正好遇上黄公公,所以过来的迟了些,不过你跟着班九习武,怎么不知道躲闪?” 幼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颈,“刚才慌张,都忘了。”她很快就是岔开了话题,“怎么元晦哥哥你过来了,周千户呢?” 果然是没听进去自己刚才的话,“原本就是我请你过来的,哪来的什么周千户?”沈元晦迎上了那一双满是诧异的眼眸,这丫头的眼睛很大,只不过更多的时候都是带着困惑之色。 他笑了笑,“你且等着。”说完他将手放在唇边,吹出了嘹亮的口哨,而没多大会儿,便是有马蹄哒哒声传来。 幼薇听到这声音很是欣喜,“这就是你送我的礼……”她的话没说完。 看着那身量颇是矮小的马匹,幼薇的笑意凝滞在脸上,她刚才可是见识过华语凝那匹高头大马,现在自己这怎么就成了一匹短腿马了呢? 56.第五十六章 圣上

这是个为难人的问题。 幼薇还真不知道答案。 她很是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对京城不太熟悉。”这话说的钱炳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可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瞧我这脑子,其实跟我们锦衣卫过不去的也就是那些文官,咱们大周朝的文官两样本事那可真是一绝,一个是笔杆子,那弹劾的奏章写起来,可真是文思泉涌下笔犹如神助。”钱炳说啧啧一声,“还有一样那就是他们的嘴皮子,李姑娘你可是不知道,我有段时间在崇德殿外值勤,可是听到里面吵得不可开交,跟菜市上那些卖菜的小商小贩似的,就差掐着腰骂两声了。” 钱炳一时间感慨无限,“这些堂官老爷们可都看不太起我们锦衣卫,就算是平日里看到我们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背后还不是戳着我们的脊梁骨骂?” 幼薇对于这些还真不知情,她幽幽地提醒了一句,“我爹爹也是读书人出身。” 属于文官那一拨的。 钱炳脸上的嘲弄顿时僵硬在那里,他脸上迅速挂满了尴尬,“我这人就爱胡说八道,李姑娘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位小姐的父亲可是探花郎!可不隶属文官集团吗? 怎么能因为大人跟她交好,自己就秃噜了舌头呢? 钱炳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幼薇听那声音都觉得自己脸有点疼,“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谁传播的谣言呢。” 幼薇想着转移话题,钱炳听到也是笑了起来,“李姑娘你们府上挨着谁最近就是了。” 她们府上的话,隔壁的话那不就是大理寺少卿左绍仟的府邸吗? 也是,寿康伯府被查抄,寻常人躲都还来不及呢,自然不会凑热闹,倒是左少卿府上占着地利的优势。 钱炳看她神色便是知道她猜到了,不过他这会儿学聪明了,没有再胡说八道。 “李姑娘你不上去试试?” “不用了,元晦哥哥说了我先跟黑珍珠培养培养感情,回头等它熟悉我了,我再骑上去它就不会把我掀翻在地了。” 钱炳听到这话牙酸了一下,不过再去看李府这位小姐的确一副小女孩模样,喊个哥哥似乎也正常。可大人到底是姓沈呀,寻常人哪能这么喊? 还有,黑珍珠是什么鬼名字?黑煞什么时候被改名了? 钱炳一肚子的疑问,忽然间听到营地那边传来的喧嚣声,他转过头去细细一听,脸上神色骤然间便是凝重起来。 “周千户回来了。”而且好像还受了伤。 幼薇这点审时度势的眼力还是有的,“那我们先回去好了。”她牵着缰绳调转方向往营地那边去,远远就是听到了女儿家的尖叫声,“那猛兽该不会晚上从山上下来吧?” 钱炳连忙找人打听才知道,原来周宁带着人去山中围捕那凶兽,结果一群人四下里分散开,竟是被这凶兽给偷袭了。 “那玩意儿,跟成了精似的,大人没提防,结果就被它伤着了。” 幼薇在一旁听得明白,不由多了几分担心,那凶兽该不会真的从山上冲下来吧? 她正想着事情,明薇过了来,“你干什么去了,也不说说一声,吓了我一跳。” 锦衣卫的人没一个安生的,要是幼薇出了差错的话,明薇真觉得…… 她忽然间愣了一下,被自己眼下的念头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起,她还真的担心这丫头的安危了?这要是放之前的话,她不是巴不得幼薇这小丫头出点什么事的吗? 明薇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她还想不明白,什么时候自己竟是真真切切的担心起幼薇来了。 幼薇一旁小声说道:“我去那边放马了。”只不过这会儿明薇正神游太虚,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根本就没听到小妹妹的话。 周宁的负伤归来让营地里弥漫着几分紧张的气氛,钱炳帮着幼薇把马匹送回马圈,让她先回去歇着,“刀山火海我们兄弟都挺过来,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事的,是那些人大惊小怪了,幼薇姑娘你不用担心。” 钱炳虽然轻描淡写,可幼薇明明看到,他刚才从周宁的营帐里出来时,脸上还带着些凝重神色。 “那你们都小心些。”幼薇又是多说了一句,换来明薇一句不耐烦,“他们大男人还保护不了自己,用得着你个小丫头担心?” 钱炳自然是听到了这些话,龙生九子可真是个个不同,李府的三小姐亲切温和,这位大小姐则是格外的骄纵,难怪到现在也没听说谁家要她当儿媳妇。 明薇絮絮叨叨地说起了秋狝的无聊,“明天就是重阳节了,也不知道会怎么过,你说京城里的人都怎么过重阳节,也会登高赋诗喝酒插黄花吗?” “徐嬷嬷说,京城里的人这时候多是有宴请,也不知道今年会怎么样。”她对于即将到来的重阳节也是有些期待,不过周千户受了伤,只怕是这重阳节也得笼罩上几分阴霾了。 何况有帝王在,怕是也玩的不尽兴。 晚上的时候,明薇不知怎么的非要来跟幼薇挤在一块睡,徐嬷嬷无奈又是重新给铺了床,“我们姑娘晚上睡觉不老实,姑娘到时候你可别半夜跑到我的被窝来。” “放心放心。”明薇信誓旦旦表示不害怕,她比幼薇高大不少,还能抢不过这丫头吗? 徐嬷嬷的担心是多余的,幼薇还真抢不过明薇,哪怕是一人一床被子,她的那一幅被子都是被明薇给扯了去,紧紧地压在身下,像是要留给儿孙当传家宝似的。 营帐外透着微白的光亮,不是篝火的颜色,幼薇犹豫了一下,穿上衣服出了去。 东方微白,她看了眼脖子里挂着的小怀表,那是出来前爹爹特意让瑞儿给她送过来的,这会儿寅正三刻,再过半个多时辰差不多就是日出了,幼薇犹豫了一下然后往营地外围走去,有值守的锦衣卫看到她有些惊讶,不过简单交代她一句不要走远也就没再说什么。 又不是往小凤山那边去,所以没什么关系的。 幼薇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然后看着东边。 今天是重阳节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睡不好觉,是母女天性吗?前世的时候的确是模糊了记忆,也没注意娘亲的忌辰。 后来闲着没事她翻来复去的想,幼年时的那些事情,她还小的时候爹爹抱着她登山望高时总会洒一杯酒水都是有迹可循的。 九月九日重阳节,的确是她娘亲的忌辰。 “幼薇姑娘,早晨露水重,湿气大,还是不要坐在地上的好。” 忽然间听到背后传来的,而且还有些耳熟的声音,幼薇一愣,她想回头看一眼说话的人是谁,却不想自己这一回头,却是把脖子给扭着了,瞬间表情都狰狞了几分。 黄芳看着她这般举动忍不住笑了一声,“主子爷,你看奴婢这好心提醒反倒是做了错事。” 这声音带着微微的尖锐,幼薇忽然间认了出来,她捂着脖子往后看去,只见胖胖的黄公公身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形相清癯,一身单薄的道袍,似乎是道门中人。 可是普天之下能被黄芳称呼一声主子爷的,除了当今圣上,还会有谁? 幼薇脑子一个激灵,她就是出来想点事情而已,怎么还能遇上圣上? 脑子里千转百回,钱女史教过的规矩一下子也是涌上了心头,“臣,臣女见过圣上。” 她屈身行礼,脖子还有些麻木的疼。 “起来吧。”武定帝清瘦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跟着钱女史学了那么久的规矩,还是不成气候。” 幼薇听到这话汗颜,“是臣女顽劣,不关钱女史的事。”她出门就是给钱女史丢人了,而且还丢到了圣上面前,要是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大发雷霆呢。 “幼薇姑娘别担心,主子爷是在跟你开玩笑呢。”黄芳看着紧张的人便是友善的提醒,得到了幼薇感激的目光。 武定帝站在那里看着远处,“一大早坐在这里干什么?” 幼薇看了眼一旁的黄公公,却见他拿出来一个草垫子放在了地上。 武定帝盘膝坐了下来,那姿势像极了道家的得道高人。 “有些睡不着,所以就出来看日出。” 她没有在武定帝身上看到那种万人之上的帝王霸气,只觉得要真是在其他地方遇到,她只会以为这是一个寻常道士。 “羔羊跪乳乌鸦反哺,思念母亲人之常情,没什么好遮掩的。”武定帝缓缓开口说道,身后的黄芳也没想到主子爷竟是忽然间说出这话来,他不由看了眼身边的幼薇,只见这小姑娘脸上满是惊讶。 便是黄芳这会儿也猜不透,主子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幼薇思忖再三,好一会儿这才是开口问道:“我只是不太确定,爹爹不太喜欢跟我说娘亲的事情。只是隐约记得小时候爹爹和奶娘会带着我登高祭酒。” “难为你还能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不想知道你娘亲的事情吗?”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幼薇做梦都想要知道。 “想知道,只不过徐嬷嬷说我现在还小,等我十四岁生日时她就会告诉我。” 57.第五十七章 身份

她小声说着,觉得自己真的是大胆极了,这算是拒绝了帝王的好意吗?她不懂得揣摩圣意,也不知道武定帝是不是打算跟她说她娘亲的事情。 可是她娘亲究竟是什么身份,竟是连圣上都知道? 幼薇一时间觉得不可思议,被黄芳提醒了下这才是回过神来。 “……这东窗未白残灯未灭之际天地间一片静寂,喜欢吗?” 幼薇知道这是在问自己呢,她想了想摇头,“太安静了,不喜欢。”她过了十年的安静日子,所以更希望热闹一些,而且黎明前还总是一片黑暗,让人觉得异常压抑。 她一点都不喜欢。 黄芳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实诚,刚才还算是委婉回答,可这会儿简直是不能再直接了,真以为主子爷这些年来栖居长春殿就没了脾气? 这到底是小孩子呀,太不懂得揣摩上意了。 “幼薇姑娘到底是小,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的,不过等再过些年……” 再过些年她也喜欢热热闹闹的。幼薇心底里坚持,只不过她不傻,这次没有说出来。 “她是小,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好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像你们似的,马屁精。”武定帝忽然间一句,黄芳却是笑了起来,“主子爷这可是冤枉奴婢了。” “你平日里也没怎么出门,既然喜欢热闹,怎么不出去玩?” 已经有锦衣卫又是送来了蒲团,幼薇得到黄芳的指示坐在一旁,她本来就是出来看看日出,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会演变到陪着武定帝聊天的地步。 “我们刚来京城还没多久,很多规矩都不知道,所以还是先在府里,跟着钱女史和班先生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我就是不太喜欢安静而已,有人陪着就行。” 一旁跪着的黄芳听到这话纳闷了下,这小丫头,怎么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沧桑之感,难道是他看错了吗? “有人陪着。”武定帝轻声一笑,“黄芳,你陪着朕这么多年,受够了吧?” 忽然间被点名的黄芳脸色微微一变,胖乎乎的脸上挂着和气的笑意,“主子爷这是哪里话,奴婢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够伺候主子爷,下辈子也要伺候主子爷。” “得了吧,下辈子你还是完完整整做个人好了,伺候人的活,有什么好争抢的。” 黄芳一旁激动的流泪。 幼薇瞧着帝王与心腹之间的相处,不由想起了钱女史说过的话,早些年时,武定帝就是性子阴沉,也就是卫皇后能让他开心一二。 听说其实最初后宫里只有卫皇后一人,后来还是卫皇后生产时伤了身体根基,孩子夭折不说她也不能再生育子嗣,卫皇后劝着武定帝又是册封了两个妃嫔,想着总是要让帝王有血脉才是。 不过那俩妃嫔就是摆设,卫皇后死后没多久也是抑郁而终了。 钱女史说这件事的时候有些含糊,以至于幼薇很是怀疑,怀疑那两个妃嫔的死是不是也跟卫皇后的早逝有关。 只知道卫皇后去世后,武定帝就不怎么临朝了。弄得她一直以为武定帝是个枯燥无味,垂垂老矣的糟老头。 今日却是让幼薇开了眼界,原来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人,有着寻常人一样的喜怒哀乐。 东方破晓,而在这之前则是一日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候,幼薇很是不喜欢这种暗寂,她忍不住抱住了膝盖,让自己蜷缩成一团。 发出的窸窣的声音引得武定帝侧目,只看到朦胧的一团。 他皱了皱眉头,神色之中不由地带了几分怅然。 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好在这黑暗的时间只那么一会儿。 东方喷薄一抹绚烂的颜色,染红了整个东方。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这诗没什么意境,但是格外写实,白乐天那“日出江花红胜火”就不太切景了。 “天地浩瀚,众生不过是蝼蚁,朕就算是帝王也抵抗不了生老病死。”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旁黄芳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委屈,“主子爷怎么能这么说,您正当壮年,正是龙马精神的时候。” “用你多嘴?”武定帝扫了一眼,黄芳在那里暗自抹眼泪。 幼薇觉得圣心难测这句话她是领略到了,看到这日出美景武定帝来了这么句感慨,真的挺出乎意料的。 目送帝王回去,幼薇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是捡起了地上的蒲团往自己的营帐去。 日出之后营地已经热闹了起来,便是明薇也起来了,看到幼薇从外面出来她有些奇怪,“你做什么去了?” “睡不着我出去看看。”幼薇轻声说了一句,她把那蒲团随手一放,由着徐嬷嬷给自己梳妆打扮。 徐嬷嬷上了年纪,其实也睡不安稳,幼薇出去的时候她也是起了来,后来看到幼薇竟然跟圣上说话,她便是回了来,只是拜托那锦衣卫给幼薇送了个蒲团过去。 这会儿看幼薇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有些沉重,她有些担心,武定帝行事没有章法,谁都猜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也不知道幼薇刚才都是说了些什么。 “刚才聊天不愉快吗?” 幼薇点了点头,“嬷嬷,你说圣……”明薇已经回去由彩蝶伺候梳洗了,所以营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你说圣上是不是活得太寂寞了?” 喜欢安静,感慨生老病死,常年栖居长春殿,幼薇这会儿想想,只觉得似乎九五至尊的帝王到现在还没有走出卫皇后去世的阴影。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 “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圣上的事情呀,还轮不到咱们操心,姑娘与其想这个,倒是不如想想今天做什么才是。”徐嬷嬷不知道帝王究竟说了什么,引发幼薇这般感慨。 只不过宫里的那位主子爷,没几个人能看穿他的心思。既然看不穿,那就别想那么多,这样也许能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 尤其是对幼薇而言,这孩子到底是与皇家有关,圣上这些年发了仁善之心,自然不会再跟她计较这些,真要是计较,怕是都没今时今日的幼薇了,云翘就是早早死在了那清算之中。 “是呀,不过圣上知道今天是我娘的忌辰,嬷嬷,我娘她是不是跟宫里有关呀?”幼薇看着铜镜里的人,神色之中却又是带着几分小小的期待。 她又不傻,康王妃凭什么对自己好?大姐姐的及笄礼上圣上为什么赐给自己东西? 奶娘、爹爹,还有徐嬷嬷他们都瞒着自己,她不过是姨娘生的庶女而已,除非这姨娘非同一般。 圣上今天的话让幼薇明白过来,她娘可能真的不简单,可为什么这样一个便是让帝王都记住了的人甘心做一个妾呢? 幼薇很是不明白,她不知道当时面对武定帝的问话自己该怎么回答才最合适,不过如今她还是想要试探一下徐嬷嬷。 她好像很多事情都被蒙在鼓里,前世自己的死因似乎另有蹊跷,而前世今生她的身份都有玄机。幼薇很是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那破晓前的黑暗,压抑的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哪怕是只能看到一点点光亮呢?那也是让她看到了希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整日里胡思乱想。 徐嬷嬷愣在了那里,她手里拿着象牙梳,脸上带着惊讶,好一会儿才是继续给幼薇梳头,“是呀,姑娘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圣上跟我说想不想知道我娘的事情,我说了我跟嬷嬷的约定。”幼薇这会儿心里头很乱,她真的和宫里有关吗? 那娘亲是宫女?或者说娘亲跟圣上有旧?不然为什么圣上会赏赐给自己东西,康王妃又是对她格外优厚? 可若是这样,爹爹那里又是说不过去。他对自己的疼爱是真的,并没有半分作假。 若娘亲真的是与武定帝有旧的宫女的话,那爹爹他又怎么会纳她为妾? 徐嬷嬷看到幼薇那有些急切的神色,她忽然间觉得自己还真是老了,竟是被幼薇这一句话给套住了。 “姑娘,今天还要去遛马吗?” “应该去吧。”比起与其他人交际,她倒是更喜欢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像是跟厨娘在一起讨论怎么把糕点做的酥软香脆,跟翠珠商量着怎么熏香才好闻又不刺激。 “那今天我陪着姑娘去遛马。”徐嬷嬷一直觉得幼薇还小,甚至还不懂得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得慢慢来。只是如今看来,是她小瞧了这孩子。 帝王已经出手了,康王妃的心思她也猜不透,与其再这么遮着掩着,倒是不如跟这孩子说说,起码让她心里头有个数。外界的窥探太多,她要是不曾察觉那也就罢了,如今知道这一星半点的最是挠心挠肺。 徐嬷嬷到底心软了,即便是罪孽,可那也是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跟这孩子没有关系。 有了徐嬷嬷这一句,幼薇顿时开心了许多,又是跟徐嬷嬷说起了黑珍珠,“它虽然不高大,不过长得很漂亮,徐嬷嬷你见了肯定会很喜欢的。” 帮着幼薇收拾好,两人离开营帐去膳帐用早饭,刚进去就看到了华语凝坐在那里细嚼慢咽,幼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华语凝的脚。 今天的她穿着百褶裙,将右脚遮掩住,瞧不出什么端倪。 似乎察觉到有人正在看她,华语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缓缓转过头来,迎上了幼薇的目光。 58.第五十八章 争吵

“阿凝你昨天不是伤着脚踝了吗?怎么还来这边吃饭?咦,你不是李府的那个三小姐吗,站在这里做什么?”徐姀也是进了来,她碰了下幼薇,然后便是坐到了华语凝对面。 “没什么事。”华语凝收回了落在幼薇身上的目光,先是她来的迟了,原本安排给她的营帐都是被李府的人给抢走了,接着又是黄公公维护沈元晦这个皇族子弟的面子,落了自己的脸。 早知道这次秋狝这般曲折……华语凝有些后悔之前没有听祖母的劝告,执意来了这边,可是她…… “喂,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徐姀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华语凝,自己跟她说话呢,那么不认真。 “没什么,怎么这次没见你跟着去玩?” 秋狝时不论男女,只要会骑射就可以纵马驰骋一较高低,只是自己这脚肿着,这些天怕是不能骑马了。 脚背疼的很,这让华语凝恨极了沈元晦,要不是他,自己何至于此? “我身子不舒服,等过些天再说。”徐姀小声说道,趁机问起了华语凝,“你怎么还得罪她了?”她努嘴示意,明显这个她指的是幼薇。 华语凝闻言皱眉,“什么叫我得罪她了?”她语气中带着不满,论身份,自己比李幼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徐姀这说的什么话? 徐姀闻言也不生气,看着那边正在纠结吃哪一样点心的幼薇,她转过头来轻声说道:“看来你是不知道,她今天可是陪着圣上说了好一会儿话,听说相谈甚欢。”说完徐姀便是起身去拿早饭吃。 卫皇后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定了这规矩,每次秋狝时吃饭都极为不方便,整个营地就两个大的膳帐,男女各一,不再开设小厨房。 想要吃饭就来膳帐自己拣选,还这样不铺张浪费。 听母亲说,早前卫皇后仙逝后大家都想着这规矩能变一变,谁知道即便是帝王不怎么露面,昔年卫皇后定下的规矩却是一成不变,似金规玉律一般。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徐姀不由瞧了眼那边的幼薇,看她在椰丝红薯糯米糍与芋头小馒头之间犹豫,“想吃就都拿着呗。” 幼薇看了她一眼,然后选了芋头小馒头,“我明天再吃那个好了。”反正在这边要待好些天,她总是能都吃过来一遍的。 徐姀闻言挑了挑秀眉,没再说什么。 膳帐里没多大会儿就是热闹了起来,明薇和知薇也是过了来,“你怎么起那么早?” “怕不是饿了。”知薇取笑了一句,她对于御厨做出来的美食也没什么胃口,她只吃了块点心就觉得饱了。只不过看到往日里比她吃的还要少的幼薇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知薇不由皱了下眉头。 正想要让幼薇注意着点,别给外人落下一个李府的姑娘贪嘴的印象,却是听到那边传来的不大不小的声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对了语凝,你的营帐在哪里?我刚刚去找,怎么那守在营帐的人说她家小姐姓李?” 幼薇对说话的那人有点印象,那小而尖的脸蛋她之前是见过的,好像是礼部赵侍郎家的小女儿兰书,而赵侍郎是华阁老的门生。 当然,赵家小姐忽然间这么问并不是因为找错了地方,只不过是想要找茬罢了。 这已经是来到小凤山下第三天了,谁住在哪个营帐还能不清楚? 赵兰书是想要给华语凝找场子而已,明薇她们但凡是面皮薄一些,怕是就会被赵家小姐揪住不放。 华语凝放下手中的汤匙,刚想要开口,康王妃进了来,“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刚才可并不热闹,赵兰书看到风姿绰约的康王妃,一时间有些心虚,不知道自己刚才说话的那话是不是被康王妃给听去了。 “王妃您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徐姀起身过去搀扶康王妃,“刚才兰书说她找阿凝的营帐结果没找到,那么大的人了还找不到地方,我看兰书往后得长点心呢。” 徐姀这是替赵兰书解了围,却又是暗暗的嘲弄了她一番,偏生她占尽先机,赵兰书若是解释反倒是会弄得自己尴尬,只好陪笑了起来,“是我记岔了。” 康王妃脸上挂着和善的笑,“这营帐长得都差不多,记岔了也正常。” 她往里面走去,吩咐站起来的人都坐下用早膳,“秋狝的时候没那么多的规矩,你们别辜负了先皇后的一片心意才是。” 她看了眼坐在那里的幼薇,只见她坐了下来继续吃东西,而且吃得很香,让人觉得这似乎满是玉食珍馐,胃口都好了些。 幼薇吃过早膳后便是离开了,她还要去找钱炳,想着要钱炳把黑珍珠找来,她好去继续遛马,而且今天可是有徐嬷嬷陪着,也许她很快就能知道关于娘亲的事情了。 不再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情,这让幼薇很是期待。 只不过她刚走没多远,就听到了身后知薇唤她。 幼薇诧异,“二姐姐你有什么事?” “你也太不小心了,咱们这次府上就徐嬷嬷和彩蝶两个人跟了过来,你一个人随意走动遇到危险怎么办?” 看着声色俱厉的知薇,幼薇恍惚以为自己闯祸了,“可,可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这是营地,营地外围有锦衣卫把守着,即便是里面也能够看到守卫的影子,能有什么危险? 知薇被反问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尬,好一会儿才是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跟你一道过去。” 看幼薇脸上带着迟疑,知薇神色又是严肃起来,“难不成,你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没有。”幼薇马上否决,“我只是觉得二姐姐你今天有些奇怪。” 知薇看着转身继续往前去的人,脸上神色微微松弛,她放缓了语气,“你怎么和锦衣卫的人混的这么熟悉,忘了母亲之前说的话了吗?这次出门在外,不要惹什么祸端。” “我与元晦哥哥本来就认识,徐嬷嬷认识周千户,认识钱大人也是意外,锦衣卫是给圣上办事,又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与他们正常来往没什么关系的。” 知薇没想到幼薇竟是反驳自己,而且还长篇大论,“你还有理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锦衣卫的人也是凭本事吃饭,跟他们有往来说不定还能透给我点什么消息呢?”万一哪天遇到麻烦,指不定还是这些人好心给自己透露点风声。 “你一个人女儿家,要知道什么消息?”知薇挑了挑眉头,“莫不是想要牝鸡司晨?班先生虽然有才学,可是女儿家还是少讨论些政事的好,你莫要被她教坏了。” 幼薇转过头去看知薇,她停了下来,这举动让知薇诧异,挑眉道:“怎么,还想要跟我讲道理不成?” “二姐姐自幼随着爹爹熟读诗书,道理自然都是知道的,不用我再说什么。只是我只不过是随意说了一句而已,二姐姐就胡乱猜测怪罪到班先生身上,班先生与你我还有大姐姐咱们姐妹三人有授业的恩情,我们都是称呼她一句先生,这般诋毁自己的先生,我倒是想要问二姐姐,你把诗书都读到了哪里去了?” 班先生除了教她读书外又是教她拳脚功夫强身健体,幼薇觉得自己的身体的确是比当初好得多,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很是敬重班先生。 没想到竟是在自己的亲姐姐这里听到这般说辞,这让幼薇很生气。 原本带着几分莹润的脸颊都是红彤彤的鼓了起来,有点像是生了气的河豚一般。 知薇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是反应过来,幼薇这竟是在跟自己发脾气。 她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我倒是不知道,咱们府上三小姐什么时候竟是这般能说会道了。” “二姐姐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就算是饱读诗书又如何,这世间藏书何止千千万,又岂是你都知道的?”幼薇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了去。 知薇没想到幼薇竟是甩开自己就走了,她看到那跑远了的人也是气得跺了下脚,“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李府的姊妹背向而驰,而那营帐里也传来了闷闷的笑声,“没想到这么个痴痴傻傻的人竟然也是有脾气的,说的还挺有道理的,班九可真是教了个好学生。” 看人不搭理自己,周宁又是说道:“我说你跟着丫头关系似乎挺好的,张口闭口元晦哥哥,什么时候她李家姑娘跟你们沈氏攀上了亲?” “看来昨天那凶兽伤你还伤的不够。”沈元晦冷眼看去,这是药帐,不过这会儿御医正在帝王的营帐里请平安脉,所以倒是方便了他们。 周宁嫌弃御医用药温和,自己来药帐里找金疮药,不曾想无意中听到了幼薇姊妹的对话。 “我说实话,这丫头该不会真是你们皇室血脉吧?我可是听说了,今天皇上跟这丫头一块看的日出,这些年来,起码我进锦衣卫这十几年来,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事。” 沈元晦找出了一瓶金疮药丢给周宁,“所以呢?” “要么这丫头是皇族血脉,要么她是卫后转世,真要是这样的话……”周宁没再说,倒也是说得通,毕竟在他看来,皇上近来的举动也太反常了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呀。 65.第六十五章 明薇

“你大姐姐在休息呢,找她什么事?” “没什么,我就是没看到她。”这个节骨眼上,大姐怎么可能睡得着?幼薇合理怀疑是徐嬷嬷把明薇弄睡着的,因为一旦明薇参与到那件事中,可就真的是难以想象了。 那是个暴烈的性子,一个忍不住把知薇的计划打乱了不说,还会坑了自己。 只是想到这,幼薇忽然间背后生了冷汗,“嬷嬷,你说二姐她是不是算到了你不会袖手旁观?”她之前只以为知薇是算计到了长平侯夫人,可是现在仔细一想很是不对劲,知薇算计到的人很多,其中就是包括徐嬷嬷还有自己。 算到自己会帮她说话,算到徐嬷嬷会放倒明薇。 这么算无遗策,若是男儿郎,她想知薇肯定会大有作为。只可惜困囿于闺阁之中,她只能耍这些小聪明。 “是呀,你二姐姐实在是聪明的很。”徐嬷嬷低声叹息,“只是她命不好,机关算尽却也只是给自己博了一个前途未明的婚事而已,也不知道将来她会如何。” 那是个聪明人,徐嬷嬷并不是很讨厌知薇。 人在屋檐下,很多事情不是一句讨厌和喜欢就能概括的。哪怕是并不喜欢知薇,可徐嬷嬷也还称不上讨厌,她对知薇更多的是怜悯。 毕竟要在曹氏手下讨生活不容易,而一个闺中女儿又是能做到这般地步,也不容易。 总之知薇不招人喜欢,却也不至于让人讨厌。 徐嬷嬷人在营帐中坐,却是总览全局。幼薇一时间也是几分戚戚然,她和知薇同为庶女,知薇能够给自己博出来一个前程,而前世的自己却是死得冤枉。从很多意义上来说,知薇都比她强多了。 “姑娘,你不用担心,你的婚事就算圣上不参与,却也不会让夫人乱来的,只是我还不清楚老爷是什么打算,也许等明年春闱结束,形势就明朗了。” 目前看来,老爷是打算榜下捉婿为明薇挑选一个合适的郎君,所以迟迟不松口明薇的婚事。而知薇忽然间搅局,她觉得最受影响的还是明薇,也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及明年的春闱结束。 至于幼薇,徐嬷嬷直觉老爷是知道云翘的身世的,可是他始终没有松口,她更倾向于老爷希望幼薇嫁给一个普通点的人,过着安稳的小日子。当然,因为不知道幼薇的底细,所以徐嬷嬷也只是作此猜测而已。 “我……”幼薇本想说一句我嫁不嫁人都无所谓的,只是看着徐嬷嬷那神色,她又是保持了安静,“我知道了。”她除了说一句我知道了,还能说什么呢? 晚上的时候,曹氏一路风尘仆仆赶了来,同行的还有陈妈妈。那是曹氏的智囊,若是不来,曹氏是应付不来眼下的局面的。 明薇看到匆匆赶来的母亲很是诧异,只是没说上两句话便是被吩咐去一边呆着去。 大小姐脾气上来的明薇直接去了幼薇那里,抱怨了起来,“她挺着个肚子来这里干什么?”还把自己赶出营帐,简直是无理取闹的很。 幼薇小声跟她说了今天下午的事情,她很是佩服明薇,这件事闹得整个营地无人不知,可明薇竟然还一点都不知情,简直是太神奇了。 “她,她也太,太胡闹了吧?”明薇好一会儿这才是憋出来这么一句,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了。 这反应有些出乎幼薇意料,没有恼怒也没有气急败坏,明薇此时此刻的情绪更像是有些无语,似乎知薇做的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 难道她就没想到自己的婚事会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吗?幼薇斟酌了一下,却没有开口说这句话。她与明薇的关系较之前好多了,可还不到说这话的地步。 倒是明薇懒散地躺了下来,“你是不是也想着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把自己给嫁出去呀?”明薇忽然间开口问了起来,幼薇被她唬住了。 “想要嫁人没关系,不过千万别嫁给那个沈元晦,你跟他那么熟悉,应该知道他的底细吧?” 幼薇点了点头,被明薇督促道:“都知道些什么,跟我说说。” 她一副你不跟我说我就跟你没完的神色,让幼薇迅速缴械投降,“我,我知道的其实也不是很多,就知道他是献王府的公子,现在在锦衣卫任职,伸手很好,人也很好。” 她还知道沈元晦是未来的太子殿下,自己说什么都要抱着的大腿。 “献王府的公子,他是质子才对,他出生的时候就惹得献王妃的厌恶,不然你觉得为什么王府的嫡次子竟然会小小年纪就是来到千里之遥的京城?他不受献王夫妇的疼爱,再加上圣上跟献王兄弟不和,所以沈元晦来京城就是给他父王顶罪的。”明薇一股脑地全都抖搂了出来,这其中有很多消息都是她在母亲那里听到的。 幼薇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她也知道沈元晦的身份尴尬,可是没想到这么可怜。 “我知道他救过你的小命,可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是话本子里才会有的桥段,你是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可不是那些薄命的小姐丫环,别觉得他姓沈就跟他套近乎,知道吗?”明薇忽然间又是坐了起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幼薇。 有些个傻大姐似的明薇忽然间这么郑重,让幼薇有些反应不及,“大姐,你是不是很讨厌元……沈公子呀?” 明薇鼻孔出气,告诉了幼薇她的答案。 “那,那要是圣上赐婚给你和沈公子,你怎么办?” 这话让明薇脸上神色凝重起来,好一会儿她才是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圣上跟你说的?” “没,没有,我就是随便说说。”幼薇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了,前世也是这样吗?大姐从始至终对沈元晦就不喜欢,所以会在他还没被册封太子前取消婚约。 想到这幼薇有些郁闷,自己怎么不做梦了呀。 “那我总会想办法把这婚事给搅黄的。”既然知薇能够算计到一门婚事,她把赐婚搅黄也不是什么问题吧,一块长大的姊妹,明薇觉得自己也没那么笨。 “那,那万一日后沈公子前途不可限量,你岂不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对这件事,幼薇换了个说法。 明薇听到轻声一笑,“我干嘛后悔,我又不喜欢他,再说了他还能多前途不可限量,难不成还能当皇帝?”说这话时,明薇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幼薇真想说,日后沈元晦可不就是当了皇帝吗?只不过她还得强行忍着不能说,忍得很是辛苦。 “就算是当了皇帝又能如何,我不想像母亲那样。”明薇忽然间神色幽幽,“父亲心里头的人从来都不是母亲,他对母亲有敬重却没有爱意,母亲就成了怨妇,到现在还恨屋及乌的怨着你。” 明薇说的很是直白,“要是日后沈元晦成了皇帝,他自然会有妃嫔,甚至于为了平衡朝堂的势力,他会纳其他官员的女儿为妃,就算是当了皇后母仪天下又如何?守着的也就是一个空荡荡的皇后宝座和凤冠,很没意思。” 就像是母亲,守着李府主母的位置,可她整个人却都是怨念的。 “可就是寻常人,可能也会纳妾呀。”幼薇从来不知道,明薇竟然会有这么个念头,她小心提醒了一句,看到的却是明薇神色坚定,“是,很多人都会纳妾,可总是有不纳妾的人,我要找这样一个人,他若是敢纳妾,那我就与他和离。反正母亲肯定会给我很多嫁妆的,到时候我随便找个田庄去过活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是已经把退路都选好了呢,幼薇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不太了解明薇,她看着傻乎乎的直,其实什么都懂得的,不是吗? “那大姐,你有没有把这件事跟母亲说呀?”单是自己这么想是不行的,关键是还得跟曹氏说这件事,不然曹氏选择的女婿跟明薇想要选择的丈夫有了冲突,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没。”明薇颓然地倒了下来,“她现在身体不好,而且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因为这个小孩子,明薇觉得自己跟母亲生分了很多。 幼薇帮着出主意,“那要不大姐你跟爹爹说说呢,等到明年春闱,说不定爹爹会从进士里面选择一个人品学问上佳的,符合你要求的人给你当夫婿呢?” “小蹄子,你倒是鬼机灵。”明薇默认了幼薇提出来的建议,“我回去之后会跟父亲说的,不过这件事我就跟你说了,你得给我保密,不然的话我跟你没完。” “知道知道,我肯定守口如瓶的。”她还是希望明薇能够如愿以偿,只不过到时候曹氏那边又是难过的一关,毕竟曹氏还是很想要女儿嫁到勋贵之家的。 进士虽然不错,可是比起长平侯世子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曹氏能容忍这差距吗?除非,除非这进士也是来自高门大户,较之长平侯府也差不到哪里去的那种。 66.第六十六章 狼群

明薇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徐嬷嬷和翠珠都不在,便是彩蝶也被她打发出去了,这营帐里就剩下她跟幼薇两个人。 现在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会儿母亲要么是照顾哥哥,要么是想办法整治香姨娘和知薇幼薇她们,对自己有些个不闻不问。 如今她又是有了身孕,自己这个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成亲在即,却也是得往后放。 只不过现在明薇想开了,她回头要一笔大大的嫁妆,保证自己嫁过去之后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就够了,其他的她也不强求。 至于是不是比知薇高上一头,明薇是一点都不在乎。 “你跟你说,嫁谁都行,可千万别嫁沈元晦。”明薇又是强调了一遍,生怕幼薇记不住似的。 幼薇抱膝坐在那里,她没想过嫁人的事情,只是想着给自己找一个靠山而已。班先生说过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涸,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她没有班先生的才学,没办法靠着一肚子诗书文章在京城里立足。 归根结底,她也没那么多的野心,只是想要自己好好活下去而已。 下午被徐嬷嬷喂了睡眠散的人这会儿还有些头脑昏沉,倒在被褥上很快就是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幼薇看着一脸从容的明薇,心底里竟是有些羡慕。 大姐姐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薇也奋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唯独自己,现在还在这里飘着,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她一时间心情低落,偶尔会听到隔壁营帐里曹氏嘴里头蹦出来的几个字,可是再仔细去听,却又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三姑娘。”彩蝶在营帐外等着,看到幼薇出来连忙往里面瞅了一眼,“大姐她有些困乏,你进去守着她吧。” “姑娘你……”彩蝶有些担心,夫人忽然间到来,谁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呢?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乱走动的好。 “我就是随便转转,过会儿就回来。”幼薇想要散布缓缓心情,看看这野外的夜色也是不错的选择,习习凉风迎面吹来,有时候还能吹走人的忧愁。 营帐里都透出温暖的光亮,幼薇随意的走着,能够看到坚守在那里的锦衣卫,只不过现在看到的人和下午那会儿又是不同。 周宁受伤后没人再去猎杀野味,那天的篝火余烬也都消失无踪,似乎从来没有过似的。 “幼薇姑娘,千户吩咐入了夜就不要往外围去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锦衣卫拦住了幼薇的去路,她被人抓了个现行,有些个不好意思,“抱歉,我只是……” 那锦衣卫背对着篝火站在她面前,以至于幼薇只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脸,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人匆匆转身,然后疾速离开,似乎去追赶什么。 幼薇被丢在了原地,她看着那迅如雷电一般的身影,无比的羡慕。 不能往外去幼薇便是打算回去,只是刚转过身她就是被人捂住了嘴,似乎有什么香味弥漫在她的口鼻之中,幼薇奋力想要挣扎,可是这动作却是越发的无力,很快便是消停了下来。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幼薇浑身哆嗦了一下。 她努力去想那个人的样貌,可是却是一点都想不出来,只记得那一双眼睛很平静,手很稳很稳。 到底是谁要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幼薇看着周围的环境,她这会儿被人绑在树上,嘴里塞着一团布,那味道幼薇还有点熟悉,应该是之前那人用的帕子。 这里似乎是深山老林,往四周看去尽是黑黢黢的一片,抬头望去,枝叶挡住了星月的大部分光芒,稍微遗漏了的一些落了下来,让幼薇越发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的处境很糟糕。 她很是怕黑,或者说是厌恶黑寂,因为黑寂带来的是恐惧、寂寞以及日复一日的重复无聊,那样的日子她过得够够的,一点都不想回温。 这会儿是鸟叫虫鸣野兽嘶吼,让幼薇瑟瑟发抖,要不是因为那帕子堵住了嘴,她定是得哭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幼薇听到了有人似乎在喊自己,而且还有隐约的火光可见。应该是徐嬷嬷她们发现自己不见了,所以上山来找自己的。 那火光越来越近,幼薇忍不住的激动,她努力制造出声音,可是却收效甚微,以至于眼睁睁看着那火光渐行渐远。 她原本有多兴奋这会儿就是有多失望。 耳边都是“幼薇姑娘”、“幼薇小姐”诸如此类的呼唤,可却没有一个人再往这边来,她甚至听到有人说“这边没有,我们再去那边看看”这类的话,这让幼薇越发的着急恐慌。 小凤山虽然不高,可是夜间却也是凉飕飕的,自己若是一直被困在这里,不是被野兽吃了那就是冻死假吓死,不管是哪一条幼薇都不喜欢,所以她这会儿是想办法弄出动静来。 上半身被捆在树上,可是她的脚还能动,幼薇使劲儿踢周围的东西,把自己累了个半死,却没有吸引火光过来。 倒是身后忽然间传来了动静,幼薇愣了一下,蓦然间迎上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那是,那是狼! 意识到自己被狼包围了之后,幼薇一时间傻眼了,自己养了几个月,好不容易长了些肉,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让这些狼吃饱点吗? 她想哭却都是哭不出声来,一时间也不敢再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那碧绿色的眼眸一点点靠近自己。 朗月当空,借着那从枝叶中穿过来的月光,幼薇看到了那狼的模样,如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那般高,浑身的皮毛都是发亮的,关键是那狼身后还有一双双碧绿色的眼睛,显然他们是在结群活动,而刚巧不巧地盯上了幼薇。 被那么多狼盯着,幼薇再也忍不住地瑟瑟发抖,尤其是一头身形有点小的狼走到她脚边时,她忍不住地踢出了一脚,下一瞬间她的鞋子被那只狼给咬住了。 幼薇只觉得那尖锐的獠牙把自己的脚都给划破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竟是要致自己于死地。上辈子当了饿死鬼,这辈子要祭奠这群狼的五脏庙,也许自己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兴许能成什么白骨精? 明明倒霉至极,幼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自己还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叼着了鞋子的狼把嘴里的鞋子甩到了一边,然后再度上前,它闻到了隐隐的血腥味,对它而言那可是美味的很。 就在那狼即将咬住她的小腿之际,一支火把忽然间被丢了过来。 火把直接砸在了那只狼身上,幼薇闻到了皮毛被烧焦的味道。 原本围绕着她的狼群也都是退后了几步,幼薇没想到竟然有人找到了自己,她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激动来形容,只觉得这会儿就算是过来的人说“你嫁给我我就救你”她都能答应。 “大人,幼薇姑娘在这边。” 那声音很是熟悉,幼薇原本激动的心情又是打了几分折扣,钱炳好像说过他身手并不是很好,能打得过这一群狼吗? 班先生说过,狼可是极为凶残狡猾的。 钱炳没想到自己竟是靠着一双鼻子找到了幼薇,只不过情急之下把火把丢了出去之后,他现在手上除了一把绣春刀外再无其他,对付这六七头狼实在没有任何胜算。 只不过自己不出手,那娇滴滴的像是花儿一样的女孩子就是要被狼给吃了,钱炳见不得女孩子这般遭罪,也顾不得深思熟虑就是把火把丢了出去。 好在那火把这会儿还燃烧着,有这么一团火在李姑娘面前,她一时间倒是安全的。 钱炳现在担心的问题在于,自己该怎么应付这群狼才是,他刚才虽然喊了句话,可那就是吓唬人的,这方圆数丈可就自己一个人,没有人能够及时救援自己的。 绣春刀出鞘,钱炳缓缓地绕到了幼薇身边,伸手拔出了她嘴里的帕子,“幼薇姑娘你没事吧?”他弯腰去捡那火把,却不想就这么一弯腰的功夫那狼忽然间扑了过来。 钱炳就地一滚让自己躲了过去,绣春刀在那狼肚子上留了一道痕迹,很快就是有血腥味传来,而这群狼的眼睛越发的碧绿。 自己这是招惹了这群狼,要是一时半会儿不来个救兵,只怕是他跟幼薇姑娘都要交代在这里。 钱炳脑子转的飞快,他将火把捡起来,然后塞给了幼薇。 “你拿稳了。”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竟是把人绑在这里,要是被查出来,看不得掉一层皮! 幼薇被松了绑,只是这会儿她怕得很,拿着火把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钱,钱大人,要不你先走吧?”幼薇提出建设性的意见,这群狼太聪明了,一点点的缩小包围圈,分明是要将她跟钱炳猎杀。 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害了钱炳一条性命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他这会儿要是冲出去,好像还有机会的。 “我们锦衣卫司职营地安危,这时候我怎么可能走呢?”钱炳努力挺直了腰背,“钱炳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就算是死了也无所谓的,姑娘你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无所谓,京城那么多好吃的你都没吃,你还没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怎么能死呢?再说了,死了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我知道的。” 钱炳觉得这人很是不一样,不过这会儿不是问她怎么知道死了的滋味的时候,因为那狼又是开始了试探,三头狼形成掎角之势,摆明了把他们当成盘中餐。 67.第六十七章 得救

幼薇这会儿没工夫再说话了,她紧紧握着火把,只是威慑力并不是那么足。 狼群似乎形成了战术攻势,一点一点地逼小了钱炳和幼薇的活动范围。 三头狼忽然间同时行动,似乎彼此之间默契十足,钱炳挥舞着绣春刀将它们吓退了几步,只不过那三头狼很快就又是不怕死的围了上来。 将幼薇护在身后的钱炳这会儿很是被动,他若是一个人怎么都好说,关键是还得保护着幼薇。 自己若是能把幼薇救下,这次锦衣卫怎么说也是将功赎罪了,不然真要是被那些言官抓住不放,便是圣上都不好保他们。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把一个姑娘家家的绑到这里来,要是他能活着出去,定是要找到那个王八蛋,把他给丢到狼窝里去,让他知道什么是恐惧! 钱炳又是一刀挥舞出去,虽说砍中了右侧那头狼的脖子,只不过自己的左臂也是被另一头狼给咬住了。 狼牙很是尖锐,血腥味从自己身上弥散开来,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想要找出幕后之人报仇雪恨的心愿怕是只能是遗愿了。 “他娘的。”钱炳忍不住骂了起来,忽然间觉得自己后背有些烫,原本死咬着自己胳膊的那头狼忽然间也是松了嘴,周围弥散着皮毛被烧焦了的味道。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钱炳实在没想到,自己竟是被这么个小姑娘给保护了。只不过他没有时间心情复杂,左臂上的伤口来不及包扎,血腥味弥漫出来引得狼群一阵沸腾。 他现在,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幼薇也没想,自己这会儿反倒是不怕了。她又是与钱炳背靠背,挥舞着手里的火把威慑后面的几头狼。 “钱大人,狼肉好吃吗?” 幼薇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好吃,又酸又臭,不过这东西的皮毛倒是不错,回头我看着能不能给姑娘你弄一张好点的狼皮。”钱炳觉得他们俩真是有意思,都这节骨眼上了,扯这些有的没的,好像他们真的能活着杀出去似的。 “人家都是狐狸皮,到了我这里成了狼皮。”幼薇笑着说了起来,“真要是这样的话,我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钱炳闻言也是大笑了起来,他主动出击,这次是砍中了一头狼的腿。 只不过他也遭到了狼群的报复,另外两头狼动作迅速冲他持刀的右手咬了去,以至于绣春刀落在了地上,钱炳和狼群厮打在一起。 幼薇回头看见时,脸上笑意彻底消失,她连忙挥舞着火把,想要赶走钱炳身上的两头狼,可那狼忽然间无所畏惧似的,竟是一点都不怕她的火把了。 钱炳奋力掰着那狼的嘴,脸上神色狰狞。 其余几头狼也都是围了过来,似乎要把钱炳当作美食来饱餐一顿。 而绣春刀就在她的脚下,幼薇没有再犹豫,她去捡钱炳的那把绣春刀,只是弯腰的瞬间,另外一头狼成精了似的冲她撞了过来,她心中一慌,那火把一下子就是掉在了地上。 幼薇顺势捡起了那绣春刀,然后胡乱砍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都是砍到了什么,只觉得眼前都是血红一片。 钱炳的哀嚎声越来越小,幼薇也觉得自己没了力气,那火把落在地上眼看着就要熄灭。 火光微弱,慢慢的消失不见,乌云似乎也把月亮给遮挡住了,便是那绿色的眼睛都看不太清楚了。 幼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又是要死在这黑寂之地,可能真的要成为白骨精,也不知道这辈子自己死了,大姐还有哥哥他们会不会来祭拜自己一下,跟她说说话。 握着绣春刀的手再没有力气,她准备放弃了。 耳边却是忽然间响起了钱炳那微弱的声音,“幼薇姑娘,别,别放手,大人来了。”他听到了那脚步声,匆忙急促的脚步声。 火把的余光中,钱炳脸上一片血肉模糊,一只眼睛似乎烂了个洞,另一只也是眼皮高高肿起,一张脸上似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亏得这人这个时候了还安慰自己,可幼薇觉得这真不是能安慰得了的。 “对不起钱大人,我死了不要紧,还害了你。”虽说做鬼也有个作伴的,可她不想这样,一点都不想。 只是昏厥倒地的钱炳注定没听到幼薇这话。 狼群再度逼近了一坐一倒在地上的两人,这是它们的美食,它们这会儿可以尽情享受了。 头狼缓缓走了过来,它可以享受着这最为鲜嫩的美食,只是刚是靠近钱炳,头狼忽然间意识到一丝危机,他顿时嚎叫了起来,引得整个山林一片震惊。 下一瞬间,有利箭飞出,直直刺入了那头狼的眼窝。 依旧是一片黑寂,可是忽然间杀出来的那人却像是带着万丈光芒一般,幼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握着手里的那绣春刀,护在钱炳的身边。 没有火光,幼薇只隐约看到那人身上银白色的飞鱼服,与那绿色的眼眸纠缠在一起。 嘹亮的哨声响起,没多大会儿便是有人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幼薇这次确定,那人的确是沈元晦,只是那向来银白色的不染一尘的飞鱼服上此时此刻却满是血污,甚至于他那俊美的脸上都有一道道血污,也不知道是溅上去的,还是受了伤。 锦衣卫人马的到来让狼群处于劣势,头狼带领下几头幸存的狼迅速逃离了这边。 “没事吧?”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幼薇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她成功地晕倒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手火辣辣的疼,身上也难受的很。 “姑娘,姑娘,你是不是醒了,你还认得我吧,我是翠珠。”守了一宿的翠珠看到睁眼的人忙不迭的说话,然后唤徐嬷嬷,“嬷嬷,嬷嬷,姑娘她醒过来了。” 徐嬷嬷再也不能保持镇定,又是有谁能保持镇定呢?昨天下午还好端端的人,忽然间失踪了,被沈元晦抱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满是血腥,整个人怎么喊都喊不醒。 徐嬷嬷慌乱之中给幼薇擦洗检查,这才发现她小腿和胳膊上都是少了一块皮肉,似乎被什么撕咬掉了,便是后背上也破了皮,似乎被什么抓过一般。 一个连菜刀都不怎么摸到的女儿家,竟是遭了这般活罪,徐嬷嬷看得都是心里头难受,她按照郑御医的吩咐煎药,而翠珠则是一旁好生守着,终于看到幼薇醒来,徐嬷嬷也是忍不住的老泪纵横,“可算是醒了,姑娘你别慌,郑御医说了,你好好养着就是了,过些天就会好了的。” 话虽说这么说,一想到平日里娇养着的女儿家竟是要留着那么些伤疤,徐嬷嬷就是忍不住的难受。 “我没事的。”幼薇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还活着,真好。 只要还活着,其他的都没关系的。 “嬷嬷,钱,钱大人怎么样?”她抓着翠珠的手,神色中却又是带着些惶恐。 “钱大人,受得伤有些严重,怕是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徐嬷嬷没有说实话,钱炳的伤很严重,她去看过,一只眼睛是坏了的,身上也缠着横七竖八的绷布,整个人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听锦衣卫的人说,他们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沈大人在斗那群狼,而李府的姑娘护在昏迷不醒的钱炳周围。 徐嬷嬷如今是无比的后怕,当初她并不乐意让姑娘跟着班九学习那些拳脚功夫,如今看来却正是这些拳脚功夫保住了姑娘的一条小命。 “嬷嬷。”幼薇抓住了徐嬷嬷的手,“你能不能不骗我?” “姑娘,徐嬷嬷真的没骗你,圣上都说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把钱大人救活,他不会有事的,真的。”翠珠连忙说道,她怕幼薇哭,这会儿无比的害怕,“等你过两天好些了,咱们就去看望钱大人,不信的话,我喊人过来,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不用。”幼薇拦住了翠珠,“我就是怕你们骗我。”她的命可以说是钱炳救的,若是钱炳因为自己而死了,幼薇觉得自己下半辈子都不会过得舒心。 “怎么会呢,我跟嬷嬷都担心坏了,黄公公都是过来看望了姑娘,说姑娘洪福齐天,这次逃过一劫后往后肯定顺顺遂遂的。”翠珠拼命的找话说,“今天早晨二姑娘临走前还来看望了姑娘你。” “二姐姐走了?”幼薇愣了一下,看着神色中带着几分紧张的翠珠,她看向了徐嬷嬷。 “夫人带着二姑娘先行回府了。”徐嬷嬷不愿意多提曹氏的事情,“姑娘,既然你醒了我去跟黄公公说一声,省得他老是担心,郑御医也能睡个安稳觉。” 昨晚幼薇的失踪可是让整个营地都没安生下来,当然这会儿人虽然醒了,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比如,是谁把幼薇给劫持走了,能够在营地的防护之中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这人到底什么来历。锦衣卫是不是出了内鬼? 而这人又是为什么要把幼薇给劫持走,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次秋狝,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只怕是这些天都要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69.第六十九章 内鬼

array 70.第七十章 拐杖

array 76.第七十六章 表舅

幼薇消化了好一会儿,然后这才弄明白,为什么临阳长公主要冒着有私生女的名声来收养她的娘亲,因为娘亲是她的外甥女。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初临阳长公主府上蒙难,娘亲才会被武定帝庇佑逃过一劫,只因为她是帝王的侄女。 “先帝晚年朝局动荡,谁也不知道会是哪个皇子继承了皇位,今上继位也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包括你的曾祖母,儿子继承皇位,按照惯例她自然能够追封为太后,钱女史想必跟你说过宫中的事情。” 幼薇是知道的,武定帝的母妃,先帝的明妃谢氏在先帝驾崩后便是自请殉葬。 钱女史当时说这段过往时神色平静,记得明薇还说是明妃与先帝情深,所以这才是没了生念。 只是如今…… “她是不是将遗留在民间的女儿托付给圣上了?”幼薇很快就是抓住了关键,只是这关键点让她却有些无力。 钱女史还说过,先帝晚年几位皇子陷入了皇位之争,甚至于太子被废自杀,武定帝登基之初朝堂并不稳定,即便是他手段雷霆却也不能公然的承认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死者为大,明妃为先帝殉葬而死,即便是日后有人翻出这一笔旧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以一死稳固儿子的皇位,为留在民间的女儿谋得一个出路。 甚至于这谋划更多,临阳长公主为先帝守帝陵,后来又是领养了娘亲。 帝王家有无上的权势,却也是有着无奈。 哪怕是现在一句话就能够让朝臣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武定帝,昔年也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幼薇神色迷茫的看着父亲,“爹爹,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之前一直希望能够知道娘亲的来历身份,可现在知道了真相,幼薇才发现,原来不知情也是一种幸福。 她的血液里并没有皇家的血统,明妃殉葬后虽然被追封为灵思皇后,可她所拥有的尊贵身份不过是因为她是先帝的妃子,与那个被她留在民间的女儿并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按辈分,她又该称呼武定帝一句舅外祖父,和皇家又是有这说不清的关系。 这么复杂的关系,她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父亲一直隐瞒着了。 “我答应过你娘亲,看护着你平安喜乐长大嫁人,不需要为身份所累,可是……”可是他现在却是做不到了,进入京城后,一切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帝王三番两次的试探,康王府的虎视眈眈,甚至还有那一直藏在暗处的人,让李朔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再这般遮掩下去了,与其让幼薇从别人那里听到乱七八糟的消息胡思乱想,倒不如他主动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先让幼薇心里头有所准备。 怕是,山雨欲来,自己已然不能将风雨尽数遮挡了。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幼薇缓缓抬起了头,“爹爹的苦心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 就像是她的身世,这是不争的事实。 “爹爹能跟我再说说娘亲的事情吗?”幼薇小心地扯着父亲的衣袖,她想要知道关于自己娘亲的故事,多一点的故事。 “你娘亲呀,她是一个很聪慧的女子……” 天色越发幽暗,陈妈妈过来几次,可都是被徐嬷嬷不软不硬地给挡了回去,等到她再过来时,正好看到老爷从梧桐苑离开,陈妈妈躲闪不及时,便是撞上了。 “什么事?”灯火绰约下,李朔看到了来人。 陈妈妈没曾想自己这么巧就是碰见了,不过她很快就是稳定了心神,“夫人听说老爷回来了,想着跟老爷商量二姑娘的事情,不曾想老爷与三姑娘有话说,所以便是让我过来等着。” “知薇的婚事该准备的准备就是了,你跟夫人说一句,明薇的婚事是在明年,让她不用着急。” 陈妈妈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脑子飞速地转了过来,“老爷是想要给大姑娘榜下捉婿?”只是说完这话陈妈妈又是有些后悔,这并非是在夫人面前,自己大意了的。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伺候夫人歇息吧,我就不去打扰她了。”他这会儿也是心情复杂,并不是很想要面对曹氏,省得再相看两生怨。 倒是陈妈妈闻言松了口气,夫人那脾气,这会儿真要是见到老爷,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呢,还是不要见的好。 至于回去之后怕是夫人又要发脾气,陈妈妈倒不是十分担心,毕竟她安慰起来还是很有一套的。 …… 幼薇晚上没再让翠珠陪着自己,这倒是让翠珠有些担心,都不知道老爷跟姑娘说了什么,只是老爷离开后,姑娘就有些心神不宁,或者说情绪低落,很是反常。 “那我在外间,姑娘要是害怕了,就喊我一声。”翠珠不太放心,好长时间没见到姑娘这么忧心忡忡了,她竟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幼薇点了点头,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 她这会儿脑子清明,爹爹跟她说的娘亲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她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自幼跟随着姨母临阳长公主长大,娘亲应该是见过武定帝,也就是她的舅父的。 只不过幼薇还有疑问,武定帝答应了明妃所以要护卫流落在民间的姐姐,临阳长公主怕也是知情的,可这样一来,为何当初武定帝还会对长公主府痛下杀手? 总不能,总不能是罗珉并不是简单的不敬卫皇后,还闹出了其他的事情吧? 因为天色晚了,所以爹爹只跟自己说了母亲年幼时候的事情,后来又是如何,幼薇还不知道。 她忽然间觉得又是乱糟糟的一团,脑子昏沉沉地便是睡了过去。 “姑娘,姑娘……”幼薇被晃得睁开了眼睛,看到徐嬷嬷后她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句,“姑娘可是睡过头了,沈公子迎亲的花轿已经过来了。” 迎亲? “不行的,他是我表舅!”她想要拉近关系所以一直厚脸皮地叫着元晦哥哥,可现在这哪是什么元晦哥哥,明明是小表舅! 幼薇连连挥手,“我不能嫁给他,不能嫁给他。” “姑娘,姑娘,姑娘!” 翠珠看着嘴里念念有词的人,她连忙学崔妈妈去掐幼薇的人中,只是手指甲刚落下,胳膊上就是挨了一下。 醒过来的幼薇睁开眼,这才发现刚才那就是一个梦。 翠珠一脸忧色,满是关心,“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嚷嚷着不能嫁给他,这个他是谁呢?难不成是做梦夫人给指了婚?毕竟这会儿二姑娘订婚在即,怕是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就是要成亲的。 “没什么,你去给我倒杯茶。”这会儿幼薇想要缓缓心神,她被自己刚才那个梦吓住了,她怎么会做梦梦到自己要嫁给沈元晦呢,简直是太荒唐了。 那是未来的太子,武定帝肯定会给他精心挑选一个太子妃,就算今生不会是明薇,也不会是她的,何况她还是这种身份。 真若是被朝臣知道了,那沈元晦的君主之路还能安稳吗? 幼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奇怪的梦,不过她很是清楚,自己这个梦实在是太离奇了。 翠珠很快就是把茶端了过来,不过人还是有些忧心,“我陪姑娘说会儿话吧。” “好呀。”幼薇觉得自己真的需要有人陪着,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只不过这一句“好呀”倒是让翠珠愣在了那里,说,说什么好呢。 憋了好一会儿,翠珠才是说道:“姑娘你都不知道,自从你给甜儿改了名字,这丫头就是喜欢吃甜点,没事就往小厨房里找点心吃,结果这会儿胖了好多。” 翠珠实在是没话找话说,幼薇觉得这话题也是没意思的很,“我看她脸蛋倒是比之前圆了一些。” “可不是嘛,今天还跟我说,头些日子回家看她爹娘,她爹娘看她吃胖了不少,想着把小女儿也送到咱们府里来。” “送给人家当丫环有什么好的。”幼薇不太喜欢甜儿爹娘的心思,“回头你跟崔妈妈说,就算是送来了咱们也不要。” 一个女儿去当了丫环还不够,非要另一个也跟着去吗?固然是不愁吃不愁穿,可遇上好点的主子也就罢了,万一遇上个脾气不好的,死了都没地方去说冤屈。 “我跟徐嬷嬷说了,嬷嬷跟姑娘您一个意思,咱们院子里不缺人,不要的。”翠珠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并不是很好的话题,便是连忙转移到另一个上面,“姑娘,我听说陈妈妈有意要给彩蝶说亲事。” 陈妈妈向来关心明薇,所以要操持彩蝶的婚事也并不奇怪,“说给谁?” “听说是有意辛柏,不过还没提。” 翠珠说辛柏,幼薇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辛柏是……” “就是兴儿。”翠珠连忙补充了一句。 幼薇反应过来,辛柏是辛管事的养子,又是跟在兄长身边做书童,只不过她觉得辛柏也不尽然是奴仆,怕是陈妈妈这一番打算得落空。 不过这话幼薇倒是没有说,翠珠看她沉思模样忍不住说道:“姑娘,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也梦到了自己的婚事,刚才嚷嚷着不能嫁给他,那人是谁呀?” 幼薇听到这话才是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翠珠套话了呢。 80.第八十章 奇怪

徐姀知道这只是场面话,生意人家的女人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还那么牙尖嘴利的,难怪这么大的岁数了还嫁不出去。 她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长平侯夫人看到女儿吃瘪皱了下眉头,“听说知薇身子不好,不知道我们方不方便去看看。” 曹氏很是爽快地就应了下来,她让陈妈妈引着长平侯夫人过去。 阴长洳也没有久留,“刚到京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置,等过些时日安顿下来,长洳再来叨扰夫人。” 曹氏没再留人,便是有着阴长洳离去了。 一时间就剩下幼薇在这边,她看着眼前的人,神色之间带着几分复杂,“你也回去吧。” “我明天想要去拜访班先生,不知道……” “想去就去好了,我还能拦着你不成?”曹氏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脸上满满的嘲弄。 “多谢母亲。”幼薇行礼离开,她无视曹氏的嘲弄。 回到梧桐苑后,幼薇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不少的东西,“是刚才阴家的人送来的。”崔妈妈瞧着堆在地上的东西,可以说很是丰厚了,可是这东西能不能收呢? 这不年不节的,忽然间收到阴家这么多的礼物,万一被老爷的哪个政敌抓着当把柄就不好了。 “先放这里,去问问爹爹。” “徐嬷嬷已经让人去问了。”崔妈妈看到了阴家送来的东西里还有一株珊瑚树,颜色通透的很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这么大的手笔,真不愧是江南首府的阴家呀。 幼薇也在打量着这些礼物,“阴家人直接送过来的?” “是。”崔妈妈也觉得奇怪,按照惯例,这些礼物怎么着也得经夫人的手才是,毕竟夫人是李府的主母。可真要是经了夫人的手,这大部分礼物都得进夫人那边的库房吧,哪还能来到这梧桐苑? 而且阴家给的礼单也在,就是这么些礼物。 崔妈妈觉得奇怪,奇怪的很。 “崔妈妈,你说这珊瑚树要是卖出去,能卖多少银子呀?”幼薇在研究那尺高的珊瑚树。 崔妈妈:“……”咱们府上也不缺银子吧? “姑娘,这……我还真不知道。”头些年在寿康伯府当差,不过那会儿寿康伯府已经是瘦死的骆驼没二两肉了,能典当的基本上都典当了出去,后来抄家的时候也没抄出来什么东西,所以崔妈妈还真说不好这珊瑚树的具体价值,总之很贵就是了。 “能不能落到我手里还一说呢,先等等消息,要是能收下就把珊瑚树放我屋里去,我看着挺喜欢的。”颜色通透纯正,幼薇很是喜欢。 姑娘这可真是……任性呀,这东西十之八/九不能收的,只怕是过会儿还得退回给阴家。可即便是如此,这一来一去的,被其他人知道了,怕也是会给老爷惹上麻烦。 只是让崔妈妈惊讶的是,前院传来的消息是收下这些礼物。 崔妈妈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可别瞎胡说,不然的话,回头我饶不了你这条小命。” “我怎么敢胡说,我是特意随着去吏部衙门那边问了老爷,老爷说是收下就好,妈妈您要是不相信,大不了回头等老爷从衙门里回来,您亲自去问。”小丫环说这话时都有些赌气了。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只是这礼物有些烫手呀。”若是在外地为官也就罢了,偏生是京官,得被京城里那些当闲差的老爷们整日里盯着,万一上书参老爷贪污受贿的话,这些可都是证据。 “老爷都说收着就是了,妈妈您这么多心干什么,咱们老爷是圣上的心腹,不会有事的。”小丫环笑嘻嘻说了句,看向庭院里的礼物时她眼中满是艳慕,“这阴家得多有钱呀,这些礼物可都是贵重的很。” 正是因为贵重,而且还很是稀有,所以这礼物才不好收。崔妈妈忧心忡忡地把礼物入了库,特意吩咐丫环把那珊瑚树送到幼薇那里。 “就放那里好了。”幼薇指了一下,崔妈妈一眼就看到那丑兮兮的梅瓶,一美一丑对比起来,格外的显眼。 小女孩家的心思弄不懂,崔妈妈小心着把珊瑚树安置好,“姑娘,明天去班先生那里带的礼物已经清点好了,您要不要看看礼单?” 幼薇点头,徐嬷嬷和崔妈妈都有意在教她如何管家,这种礼尚往来的事情她也得要学会才是,所以这会儿也认真地看起了礼单。 “徐嬷嬷呢?” “徐嬷嬷刚才出去了一趟,说是得一两个时辰,让姑娘不用担心。” 这是梧桐苑里最自由的人了,幼薇把礼单还给了崔妈妈,不由地又是想起了钱炳家对面的孙府。 前世的时候,爹爹骤然战死,曹氏扶灵带着家人回了京城,这宅邸也是匆匆置办的。当时她能依赖的……当时曹氏能依赖的也只有娘家人而已,置办孙府很有可能就是曹家舅舅的主意。 那么一个宅邸,曹氏若是早知道死了一府的人,怕是并不会选择买下。 到底是亲人还是仇人,推荐买了那么个宅子。当然,幼薇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也不见得曹氏当年就是拜托了娘家兄弟来购置宅院。 明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幼薇在发呆,“想什么呢?”她随手一戳,谁知道幼薇竟是一下子就倒了过去,这把明薇吓得够呛。 好在这炕上已经铺上了褥子,幼薇倒是没磕着碰着。 “你干什么呢?明薇被吓了一跳,这人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没什么。”她还纳闷自己怎么就忽然倒下了呢。幼薇觉得自己也很无辜啊,“大姐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热闹呀,听说阴家的人来看你了。”明薇很是很明白的,阴家的人名义上是来拜访她母亲,实际上呢,其实就是来看看幼薇,毕竟这是人家的救命恩人,救了阴家一府几十上百口人呢。 “也不是,就是阴家的大小姐来京城了,顺便过来瞧瞧。”幼薇还是虚了下,“爹爹现在好歹是三品京官,可不是得被他们巴结着吗?” “是呀,可是得被巴结着。”明薇也没再跟幼薇纠缠,阴家送了重礼那也是感谢幼薇的,跟她没什么干系,她就是过来瞧热闹的,“刚才过来的时候听你院子里的丫环说明天去拜访班先生,我跟你一块去。” 这忽然间多了一个明薇,是幼薇没想到事情,她犹豫了一下却也没有拒绝,“好。” 明薇觉得幼薇比之前可爱多了,起码不是傻傻的惹人心烦。 “你见着长平侯夫人了?” “去跟阴家小姐见面的时候遇上了,后来她跟徐姀去看了二姐。” 明薇听到这话轻声一笑,“回头有她受的。”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知薇。 幼薇心知肚明,却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长平侯夫人和女儿从李府出来后,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凝重。 “你说,为什么曹氏只让那个小丫头出来,反倒是不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过来呢?”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阴家就算是家业再大,那也不过是商户人家,让家里的庶女出来见见也够给她面子了。”徐姀不以为意,她对于商户人家没什么好感,尤其是阴长洳能说会道让她更是讨厌。 “不对,肯定是有原因的。”长平侯夫人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母亲,你想这件事做什么?”徐姀觉得有些无聊,“你还不如想想怎么处置哥哥的婚事。”她觉得二哥娶李府的庶女,辱没了身份。 “你二哥我管不了的,这件事你父亲做主。”长平侯夫人有些无奈,她抓住了女儿的手,“不过蕊蕊你放心,娘定是会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的。” “我不嫁的,我要守在母亲身边。”提到在自己的婚事,长平侯府的嫡女也是脸上带着几分羞涩。 为人母亲,看到女儿这般,长平侯夫人也是笑了起来,“说什么傻话呢。” 她的女儿,定然要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还有半个多月就是圣上的万寿节,到那时候她自然能给女儿选一个如意郎君。 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长平侯夫人凝眉沉思,今天下午李府那事情绝对不正常,她定是要调查出缘由来才是。 …… 明薇到底没能与幼薇一块去班宅,她早晨起来有些不舒服,便没有再过去。 “我们姑娘可能是昨晚睡觉不老实蹬了被子。”彩蝶有些不好意思,“我还要回去照顾姑娘,三姑娘我先告退了。” 自己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明薇呢,怎么彩蝶就跑得那么快呢? “姑娘,过会儿让崔妈妈去看看就是了,你不用太担心,看样子大姑娘没什么事情的。”彩蝶那么个心虚模样,怎么看明薇的生病都有些不好说呢。 “那我们先去拜访班先生好了。”她来到京城有几个月了,除了去曹府和康王府,另外拜访了两位自己的救命恩人,此外还真没有去拜访过谁。 81.第八十一章 质问

幼薇来的并不是很巧,因为班老夫人今天进宫面圣。 班宅的人也很是奇怪,平日里老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有二十多年没去宫中了,怎么忽然间就是被召入宫了呢? 不过好在幼薇的主要目的是来拜访班九,顺带着看看班宅的桂花还开着没,能不能见到班老夫人对她影响并不大。 倒是徐嬷嬷眉头紧锁,她之所以今日跟着幼薇一块出来,为的就是要来看望班老夫人,想要从班老夫人这里探听一些消息。 只不过现在看来,她倒是不用再费心打听什么了。 班家女儿学富五车,虽说早前也有兴办女学的举动,不过给官宦人家的小姐当女先生的时候并不多,虽说老爷是拿着杨大人的名帖、书信,备了厚礼,可是能请来班家最负盛名的九姑娘那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班九姑娘,一个钱女史,这么两个人物齐齐进了李府后院传道受业,这可是早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徐嬷嬷一开始还怀疑,现在却是彻底肯定下来——杨鸿和高阁老两边关系还请不来班家女儿和钱女史,能够让这两人前去李府的只有当今圣上。 而圣上这般举动,只能是为了姑娘。 这般为她安排,是想要为她谋划一门好婚事吗?徐嬷嬷还不能太确定,毕竟幼薇的婚事,怎么说都还轮不着自己来说话。 花厅等待了没多大会儿,幼薇便是等到了班九。 有一段时间不见,她竟是觉得班先生消瘦了不少。 “你们先下去吧。”班九吩咐了一句,她神色之中带着几分怏怏,跟随着的丫环婆子对视了一眼,然后退了下去。 幼薇觉得古怪,怎么班先生这副模样,好像是被人看守着似的。 “先生……” “怎么忽然间过了来?”班九有些奇怪,早些时日没见幼薇过来,没想到这会儿她倒是来了,“跟着去秋狝,玩的还愉快吗?” 幼薇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问她这话,难道是先生这段时日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都不知道自己差点命丧小凤山的事情? 班九还是察觉到幼薇神色的异样,她脸上露出几分自嘲,“你也看到了,我最近是什么都不知道。” 准确点来说,她是被囚禁在家里了,外界的消息几乎一无所知,以至于被幼薇看了笑话。 这个事实真相让幼薇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为什么?”她脱口而出。班先生这么聪明一个人,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竟是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自己想要离开班家,却被抓回来罢了。 母亲恼怒之下,便是让丫环婆子贴身看守自己,寸步不离。 今天要不是幼薇来探望,她也是难得的自由。 幼薇看着她不想提,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你今天特意过来,就是来看我的?” 幼薇原本目的是来答谢班九,毕竟若非她教自己拳脚功夫,她当时肯定命丧小凤山了。只是现在说这个缘由,似乎并不合适,“我是有求而来。”她阐述来意,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倒是班九听到这话轻声一笑,“我以为什么事呢,我让人带你过去。”她怕说了大话被看管自己的婆子丫环拒绝,到时候反倒是丢人。 班宅里的桂花开的正盛,幼薇采摘了不少,她想要再去看班九,却是被丫环婉拒了,“我们姑娘最近精神不太好。” 班先生肯定是出事了的,幼薇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不好多问什么。 徐嬷嬷也是奇怪,“最近京城里的怪事倒是不少。” 幼薇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早前给自己送那纸鹤的人又会是谁呢?马车刚走了没多大会儿,就是停了下来。 “姑娘,是锦衣卫的沈大人。” 沈元晦? 幼薇有些奇怪,看徐嬷嬷掀开了车帘。 “听说水镜居那边新来了些南方的茶,小李姑娘有没有兴趣去尝尝看?” 幼薇对茶不感兴趣,却知道水镜居的点心很是有名,她顿时应了下来,都没等徐嬷嬷拒绝。 “姑娘,我看班老夫人回来了,我想去拜访一下。”徐嬷嬷另有打算,沈元晦自然是不会伤害姑娘的,所以让她出去玩就是了,左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至于自己,得去找班老夫人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对。 幼薇爽快的答应,便是让马夫跟着沈元晦去了水镜居。 这会儿的水镜居还不算热闹,在楼上的雅间里坐着,开窗便是能远眺到太液池,“元晦哥哥你经常来这里?” “不算经常,偶尔过来一次。”沈元晦笑了笑,“怎么忽然间去了班宅?” “我想做一些桂花熏香,听徐嬷嬷说班宅的桂花开的迟,便是去蹭蹭运气。”她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就笼罩着浓浓的桂花香。 幼薇稍微迟疑了一下,一双眼眸看着沈元晦,“元晦哥哥你是不是知道班先生为什么会被禁足?” “知道。”沈元晦并不遮掩,“只不过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为什么?”幼薇不明白,“那纸鹤难道不是你给我送过去的吗?” 若是班先生让人传达的话,不至于写上那么一句。幼薇思来想去,会给自己传递消息的,也只有沈元晦这个人而已。 沈元晦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人这般敏锐似的,他唇角又是扯起了淡淡的笑意,“是呀,当时给你消息安抚你,起码总比一知半解的难受要强。” 他顺水人情就是给了幼薇,也没多想什么。 “可我现在这样也很难受,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耍。”幼薇很是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沈元晦拿她当无理取闹的小姑娘来安慰。 “那是因为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多,就越是难受。”他把点心推到幼薇面前,“一些事你需要知道,还有一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明白吗?人成长,总得学会取舍才是。” 这一番话让幼薇脑子懵懵的,她自然知道人得学会取舍,可这又不完全一样,她并不是很想要做出这样非此即彼的决定,来博一些事情。 “可是我不喜欢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若是要隐瞒,就全都瞒住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一些真相,要我一知半解呢?”幼薇很是坚持。 沈元晦看着眼前这神色坚毅的人,一时间就是有些恍惚,他竟然是想要一个小姑娘举手投降,“那消息的确是我给你的,班九出了一点意外,她之前想要离开京城,只不过被她母亲知道了。” “离开京城去哪里?”幼薇忍不住追问,先生怎么好端端地会离开京城。 “为情所困。”沈元晦简单一句给出了解释,再详细的却是没有了。 幼薇一时间愕然,好一会儿才是颤声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意外得知的,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人的。”他语气淡淡,看着幼薇那依旧困惑的模样,他又是补充了一句,“班家的女儿与献王府有婚约。” “啊!”幼薇愣了一下,“是与你吗?” 她想了想,没听徐嬷嬷说过献王世子成亲的事,所以班先生究竟是与献王府的哪一个人有婚约呢?是沈元晦,还是他的兄长。 为什么有些事情和自己前世所知道的都不一样了,又或者是她前世所知道的太少了,不过是冰山一角,以至于重活这一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助益。 “班家虽然没什么人在朝廷宫闱,不过地位却也是不错的,我还配不上班家女儿。” “怎么会呢?”幼薇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不对,她连忙又是说道:“我觉得元晦哥哥你能文能武也很厉害的,将来你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承你吉言。”沈元晦对这恭维的话并不是相信,敷衍似的说了一句。 “我认真的,你将来肯定前途不可限量。”幼薇坚持,沈元晦看着那圆鼓鼓的小脸,一双眼睛很是明亮,像是闪烁着光芒的黑珍珠一般。 “圣上的万寿节在即,到时候藩王会回京为帝王庆贺生辰,到时候京城会热闹的很。”沈元晦转移了话题,没有再纠结自己的前程问题,“这次倒是难得,你到时候有不少热闹看。” 幼薇对这些热闹并不是很感兴趣。 “元晦哥哥你特意请我来喝茶,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人生道理的吗?” 忽然间顽皮的少女像是一个蝴蝶似的,俏皮地落在了花瓣上,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昨天阴家的人去了你们府上。”他是在陈述事实,而并非问幼薇话。 “阴家这次前来京城,主要目的是为了献宝为帝王祝寿。”前天阴长洳便是通过礼部将礼单呈奏长春殿。 “那你的意思是……” “官场勾结是大忌,阴家行事还不至于那么莽撞,不然的话阴家不可能几十年长盛不衰。”他看着幼薇,“阴家送你礼物是圣上授意,所以我有些好奇,你是不是知道圣上为何这般垂青于你?” 他答应幼薇帮忙调查,只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被这小丫头给耍了。 “我不喜欢一知半解的被人蒙在鼓里,所以能跟我说,你到底与圣上什么关系吗?”沈元晦目光咄咄,犹如利箭一般,幼薇只觉得自己心头一慌,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 83.第八十三章 狠心

李朔是前往了驿站,宫里传来消息,献王一行已经到了京城,并没有进宫,而是住到了驿站之中。 而宫里传来消息的同时,献王身边的人来到了吏部衙门,请李朔过去。 京官与藩王之间有联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然而想起刚才黄公公说的那些话,李朔到底还是跟着这献王府的侍卫离开了吏部衙门。 去的是青云居,京城里名气不大不小的酒楼,有一道红烧狮子头做的极好。 献王与武定帝兄弟神容间有三两分相像,李朔看着端坐在那里的献王时,恍惚了一下竟是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年殿试时,他在朝堂上看到威严的帝王,哪怕是早就被徐嬷嬷提点,却还是有微微的紧张。 “李侍郎不必多礼,没想到一别多年,当年的李探花风采依旧。” 藩王特意请自己来着青云居,自然不是为了无关痛痒的夸赞自己这么几句。 “王爷谬赞,李朔愧不敢当。” “没什么敢不敢当的,你是皇兄心腹,多年来镇守宁波府,谁不知道你是他的钱袋子,这天底下别人也就罢了,你确实是当得起的。” 他的身份,或者说他的升迁的确是被不少同僚议论,从探花郎到县丞再到县令,外放为官二十年,回到京城时成为了三品吏部侍郎,这样的升官速度说不上快,却也绝对不慢。 朝廷里有高阁老这个恩师,又是帝王的心腹大臣,谁都知道,李朔哪怕是没有入翰林院,将来却也少不得入了阁。 然而这也只是私底下的议论而已,起码当着李朔的面还没人会这么说。 献王还是第一个,他有这样的资本——帝王的同胞兄弟,这天下又有谁是他说不得的? “李侍郎很好奇本王为什么叫你过来吧?”献王顿了顿,“朝臣不得与藩王有私,李侍郎怎么就敢赴本王的约?” 献王到底是皇室贵胄,哪怕是就藩靖州多年,说这话时却依旧气势沉沉。 李朔看着眼前这位藩王,“李朔此番前来,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无关朝堂。” “天子家事又怎么可能与朝堂无关?”献王笑了起来,“李侍郎可真是会开玩笑。” 李朔却是神色严肃,他看着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献王,“那王爷让人去掳走小女,也是玩笑嘛?” 献王脸色顿时一变,“李朔,你胡说八道什么!” 被厉声呵斥的人缓缓站起身来,朝着献王拱了拱手,“王爷,臣大胆了,只是臣实在想不到,除了王爷还会有谁会对小女下手。”他直直地看着坐在那里的藩王,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臣不知道,是因为小女与二公子走得太近惹得王爷嫌弃,又或者是王爷为了维护灵思皇后的名声所以才对小女痛下杀手。” “住嘴!” 献王忽然间站起身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愤怒,缓缓又是坐了下来,“这般诋毁皇室,看来李侍郎有我皇兄庇护,果然是无所畏惧。” “李朔不敢,本是同根生,王爷又何必对小女这般狠毒,当年临阳长公主舍弃名声护她娘亲,后来圣上又是苦心安排,王爷为何单单容不下她?” 原本还只是猜测,李朔并不知道会是谁下的毒手,可是他锁定了几个人,而试探献王,也是他这次前来赴约的目的。 没想到的是,这么些年过去了,献王依旧是这么个脾气,丝毫不掩饰自己做过的事情。 “那是因为她本就不该活着。”献王冷哼一声,他直直地看着李朔,似乎想要用自己的威严压迫着这个三品朝臣,只是李朔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就这么站着。 “看来臣与王爷是说不到一块去了,那臣就不再打扰王爷了,告辞。”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远比知道答案之前还要心情复杂。 没有心情再与献王虚与委蛇,李朔这会儿只想要回去静静,一次没有得手,他不知道依照献王的脾气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件事又没办法闹到圣上哪里去,不然让圣上袒护谁? 眼下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李朔很是头疼。 轿子刚落下,门房便是有人匆匆过来,“老爷,高阁老过来了,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 恩师?李朔这会儿更是头大,恩师他又是为何前来? 高阁老正在喝茶,他向来是坐得住的人,一盏茶已经喝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匆匆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来,果然是他的这个得意门生回来了。 “不知恩师前来,月言失礼了。” 高阁老看着一身官服都没来及换的人,他皱了下眉头,“我也只是碰碰运气,想着喝完这盏茶就离开,没想到你刚巧回来了,听说你去赴约了,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邀约?” 高阁老并没能从吏部衙门那里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在学生面前他也不掩饰自己的这几分好奇心,“是献王到了京城,召唤学生前去。” “献王来了?”高阁老脸上神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是沉了下来,“与藩王私下相见,你也不怕内阁堆满参你的折子。” “多谢恩师提醒。”他身为京官自然是清楚的,大周朝的官员没事就喜欢参本,便是内阁首辅申首辅也被人参过,自己这些天已经被人参了不少,不过他又能有何作为。 前去见献王是得到黄公公授意的,而且李朔也是有不得不去的缘由,即便是被参了,他也不后悔。 高阁老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他这个学生说是颇有城府那倒不至于,可要是说他没脑子那肯定是说这话的人没脑子。 如今这句话不就是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他稍稍犹疑,看着李朔,好一会儿才是说道:“看来你心中自有定论,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就放心了。”他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再耽误你时间了。” 李朔送人离开。 恩师的到访让他觉得自己面临的处境前所未有的艰难,圣上授意自己收下阴家的礼物,言官为此参奏自己,拜见献王的事情不知道还能隐瞒多久,一旦被人抖露出来,只怕内阁书案上参奏他的折子得有两三尺高。 而献王又是有意要置幼薇于死地,李朔却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这孩子才是。 他刚刚告诉了幼薇她的身世,若是这孩子知道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想要杀自己,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这是李朔所不敢想象的,他现在还不清楚帝王的心思,不敢贸然前去求救,可在此之前,自己该如何,该如何来保护幼丫呢? 李朔这会儿脑中是千头百绪,然而却是找不到一个办法。 “老爷,夫人派人过来,问老爷是不是去后院用晚饭。”瑞儿小声问了一句,他觉得今天老爷的心情明显不太好,可是夫人派来的人就在那里等着回话,自己没办法糊弄。 “告诉夫人,我还有事,让她慢慢吃就是了。” 李朔这会儿没心情去后院,他眼下麻烦没解决,不想再给自己招惹其他的麻烦。 那婆子听到这话连忙便是离开,瑞儿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刚想要吩咐前院的厨房准备晚饭,就是被喊住了,“这些天,幼薇都去了哪里?” 再往外出去玩是不行了,他不能面临着失去小女儿的风险,这样九泉之下的云翘会死不瞑目的。 “早前去答谢了锦衣卫的钱大人,后来又是去了沈大人府上,然后又去了班宅一趟,不过从班宅回来后似乎又跟沈大人见了一面。”瑞儿把这些天幼薇的行踪禀告了一个遍。 沈元晦。 李朔微微一怔,好一会儿才是说道:“沈大人今天在宫中当值吗?” “是,应该是酉初交接。” “你去沈大人府上一趟……”他细细与瑞儿吩咐。 想要保护幼薇,他如今只能把主意落在沈元晦身上。沈元晦到底不是在献王府长大的,幼薇又是他曾经两次三番救下来的人,不至于会看着幼薇被自己的父王害死。 事到如今,李朔只能利用沈元晦一番,当然这个前提是沈元晦配合自己,为自己所用。 瑞儿匆忙离开又是匆匆回来,只是与李朔吩咐的不同,他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人,正是沈元晦。 “原本是想等明日再与大人见面,只不过元晦听说我父王与大人相见,所以便是冒昧过来了。” 李朔并不意外,到底是锦衣卫,总是能先一步得到别人得不到的消息。 “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半个时辰前才去拜见了献王爷。”看着长身玉立的人,李朔紧皱着的眉头好一会儿这才是舒展开,“这次请沈大人相见,主要是有两件事。” “大人请说。”沈元晦察觉到了李朔的心切,好像这两件都是要命的大事一般。 “早前小女在随帝驾秋狝时遭遇袭击,不知道沈大人可是查出了事情真相?”李朔一步步的在试探,这个问题沈元晦有一点点的意外,好一会儿才是说道:“圣上让周千户彻查此事,后来元晦不曾参与其中。”换句话说,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哪怕是他有调查那牡丹香帕的来历,却始终没有什么结果。 沈元晦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埋藏的竟然这么深。 85.第八十五章 帮忙

幼薇很是清楚,真要是帝王赐婚,君心不可能被臣子所左右,不过爹爹总归是有心袒护自己的,这就足够了。 听从了父亲的叮嘱,幼薇这几日都是深居简出,整个李府都是安静的很,尤其是对比京城如今的热闹——武定帝的万寿节在即,各地藩王先后进京,这会儿京城正是热闹的时候。 接连几天,都是有人来李府拜访。 该自己露面的时候,幼薇倒是都有接待,不过到底没有主动出去,便是高碧蓉都有些诧异,“我看你现在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而且她可是听说了,头几日李府的三小姐可是没少出门,怎么这会儿反倒是大门不出了? “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得好好休息,我怕是到时候出丑丢了高姐姐你的脸面。” 高碧蓉觉得这话说的很虚,她微微凝眉,好一会儿才是说道:“对了,华语凝好像请了不少大夫去诊治,不过听说那脚还没治好,不知道会不会落成个跛子。” 说这话时,她小心觑着幼薇的动静。 据说,华语凝之所以崴脚,可是跟李府这位三姑娘有着莫大的牵连。 早就听说康王妃对她颇是上心,这次秋狝不知怎么的又是入了帝王的眼。 高碧蓉甚至怀疑,幼薇是不是仙逝的卫皇后有三两分相似,不然怎么圣上就是对她青眼有加。 若真是这个缘故的话,那她会不会被弄到宫里头去呢? 武定帝今年五十又四,做她的祖父都绰绰有余的年纪,陈朝的后主可是出过把贵妃置于膝上处理朝政的丑闻,真要是…… 高碧蓉没敢再往下想,“那你好好休息,等过些时日好了我再给你下帖子邀你去玩。”她与幼薇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话要说,只聊了这么几句就是离开了。 崔妈妈送人出去,翠珠过来收拾,嘴里忍不住念叨了起来,“高家小姐总是在打量姑娘你。”那眼神让人有些不舒服。 幼薇也是察觉到了,高碧蓉这次与其说是来探望,倒不如说是来一探究竟。 难怪爹爹最近不让她出门,真要是整日里出门,不知道下次再来时是不是又得有人排揎自己了。 只是幼薇并没有消停多长时间,墨竹过来请幼薇,“我们姑娘说有事情要与三姑娘说,不知道三姑娘方不方便过去一趟。” 知薇从祠堂里出来后就一直在水仙阁养着,一开始是请了府里的妈妈给看了下,后来曹氏不知怎么又是想开了,拿着名帖去请宫里的御医。 因为在祠堂里跪的久了,膝盖多少是有点损伤,御医吩咐至少得休养一个半月,平日里也得注意着别接触凉水,甚至于还建议她换一个地方住着,毕竟现在天气也慢慢变冷,再这么住在荷塘边,凉意很容易侵袭的。 知薇嘴里头应着,却并没有搬家。 这件事也怪不得知薇,就算是她想要搬,那也得曹氏同意才是。这会儿曹氏还在气头上,便是御医过来的时候都没有去水仙阁,怕是根本不会听知薇的请求,说不定还以为是知薇跟自己过不去。 知薇是聪明人,也知道她能做的有限,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跟曹氏别苗头。 只不过到了水仙阁,看到房间里竟是生起了火盆,幼薇还是有些惊讶的。 虽说这天气冷,可还没冷到这地步吧? “我们姑娘受不得冷气,所以就先生了火盆去去寒。”墨竹轻声说道,只是语气里还透着些无奈和委屈。 幼薇一时间语塞,好一会儿这才是说道:“那是得注意着点。” 她这些时日并没有来看望知薇,早前来过一趟,被知薇拒之门外了。 大概没有人想要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何况知薇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呢? 这会看到知薇时,幼薇愣怔在那里,有些不太敢相信,这就是知薇。 她憔悴了下来,原本就是瘦削的人此时此刻脸上像是没了肉似的,就只剩下皮包骨头,让幼薇不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她曾经傻乎乎的以为只要自己瘦下来,符合曹氏的标准,就能够得到曹氏的宠爱。 那会儿的她,就是像眼下的知薇,瘦的可怜。 “二姐,你怎么现在……这模样。”眼前这人,怎么会是知薇呢? “我让你过来,不是评价我现在怎么样的。”知薇开口,只是声音都沙哑了许多,不复往日的高傲冷清。 幼薇自然知道她的桀骜与自尊,只是看着眼前的知薇,她不明白,这样的知薇,如果嫁到长平侯府,且不说能不能应对长平侯夫人还有太夫人,徐慎呢? 她也有从沈元晦那里打听,徐慎好胜心强,原本是娶美娇娘,可现在美娇娘打了折扣,他对知薇的敬重还有几分?若是徐慎都不维护她,那她凭什么在长平侯府立足? 她不知道知薇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可这明显不是知薇该做的事情。 “姑娘,三姑娘也是关心你。”墨竹忍不住说道,都眼下这副模样了,又何必……何必再这么心高气傲呢? 幼薇倒是没觉得什么,知薇向来如此,她要是对自己心平气和了,那才是奇怪呢。 “二姐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知薇看着眼前的人,李府的这个小女儿如今越发的珠圆玉润,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个头也是高了些,似乎一夜之间就是长大了,从一个小女孩成为了大姑娘,也许下次露面后就会被京城的那些贵夫人盯着,争相恐后的想要当幼薇的婆婆。 “你能不能去帮我请一个大夫。”明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变调。 幼薇怔了下,好一会儿这才是反应过来,难不成是曹氏之前请的御医不靠谱,所以知薇才会现在这模样? 她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落在知薇眼中,就是觉得幼薇是在为难,“你帮我这次,我定会记着你的恩情。” “不是,我,我自然会帮你的。”她并不是挟恩图报,只是刚才在想事情,一时间愣神而已。 离开水仙阁时,幼薇看到那荷塘里的荷花已经完全枯败,甚至于被打扫的干净,看不出这里曾经“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姑娘,你真要帮二姑娘请大夫吗?”翠珠刚才并没有回避,觉得这个要求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明显这是夫人在给二姑娘难堪,若是姑娘真这么做了,那岂不是相当于直接反抗夫人?虽说她觉得现在姑娘有了靠山,可总不能家里头的这点小事都把靠山给搬出来吧? 那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要是不请大夫,我怕二姐会熬不过这个冬天。”水仙阁临湖,如今这才十月天,屋子里就是生起了那么多火盆子,要真是下了雪,那日子可该怎么过? 知薇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好好休养的环境,请一个大夫对症下药,起码请一个靠谱的大夫过来,能宽慰了她的心。 “可姑娘,二姑娘为什么非要你帮忙?香姨娘呢,她怎么不去找香姨娘?”翠珠觉得这娘俩都是奇怪的人,一个个的捉摸不透。 “香姨娘,要是陈妈妈想要拦着她,她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府里的。”幼薇低声一句,“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自然不会大咧咧地就是请了大夫来给知薇看病,总是得好好想一个办法才是。徐嬷嬷说自己有靠山,可那也不能肆意妄为。 幼薇思前想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是起来。 她并不喜欢早起,这会儿天都没亮,到了前院的时候还有些睁不开眼。 前院伺候的小厮看到幼薇时愣了下,“三姑娘,你怎么过来了?”这会儿天还没亮呢。 “我来跟爹爹说件事,他还没去上朝吧。” “没有没有,老爷正在用早膳。” 前院的小厮个个机灵的很,知道府里的三小姐最是得老爷宠爱,所以一个个的都不拦着,直接让幼薇进了去。 武定帝虽然不临朝,可内阁还在,京官们照样得上早朝议事。 李朔听到外面动静,也没注意这些,等看到是自己小女儿过来时,他微微一怔,“幼丫你怎么起来了?” “我想问问爹爹你最近忙不忙。”幼薇看到桌上的水晶煎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李朔见状让人再去拿餐具过来,他的这个小女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饿死鬼托生,可是贪吃得很。 “后天是圣上寿辰,爹爹到时候要进宫朝贺,明天会休息一天,怎么了?” “那爹爹你今天是不是能早点回来,我想跟你说件事。” 李朔看着努力睁着眼跟自己说话的小女儿,心中那点柔情被勾了出来,“好,我今天早点回来,听你说事。” 他这段时间的确是太忙碌了些,应该抽出点时间陪陪女儿才是。 计划成。 幼薇满意的笑了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就不打扰爹爹了,你去上朝的路上小心些。”她说着迅速伸手,捏了一个水晶煎饺就是往嘴里塞。 那动作迅速又是干净,李朔见状忍不住苦笑,自己这女儿,什么时候还练就了这么一身本事? 87.第八十七章 缘由

“那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当初你若是推脱了也就罢了,如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又是想要反悔,可是对得起班家的女儿?” 高阁老和李朔倒是都知道班家与献王府世子有婚约这件事,只是对于忽然间要解除婚约这事却并不是那么清楚,如今听到皇家的兄弟俩在争吵,两人都有一些神色不自然,尤其是献王世子竟是要选妃似的在他们家的孩子中挑选一个。 这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 关键是献王还不同意。 真以为他家孩子想要嫁到献王府吗?高阁老鼻孔喘粗气,这会儿很是愤懑,若不是怕失了礼节,这会儿已经是闹起来了。 李朔低着头,高阁老只有一个孙女,可自己却是有三个女儿,除了知薇与长平侯府有牵扯,还有明薇和幼薇,圣上他如今是什么意思? 虽然内心很是不想承认,可李朔直接,这次赐婚,是冲着幼薇来的。 “那皇兄你这般就决定了煜儿的婚事,岂不是太儿戏?”献王这会儿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两家的女儿,他都不会考虑的。 帝王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几人,“元煜,你告诉朕,是不是打算取消与班九的婚约?” “皇兄你……” “我看你是在靖州呆的时间长了成了土皇帝,朕说话的时候容得了你插嘴?”武定帝冷冷一句,献王顿时一背的冷汗,他竟是忘了自己这位皇兄曾经也是铁血的君主。 沈元煜挺直了脊背,他好一会儿这才是开口,“回皇伯父的话,听说班九姑娘有心上人,元煜不远强人所难,何况班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女儿若是远嫁后日后探望不方便……” “这么说来,你父王要取消这婚约,倒是体贴班家。”帝王冷冷一笑,“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献王你竟是这般贴心的人了。” 这理由太冠冕堂皇,而且又是太幼稚,打着为班家人考虑的旗号,实际上不过是给自己找开脱的理由而已。高阁老和李朔对于献王世子都有几分怀疑,这个王府世子,果真是那么愚钝没有九窍玲珑心吗? 帝王冷嘲热讽,献王这会儿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呼吸越发的沉闷,似乎在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 “行了,既然你这么体贴,朕也不为难你,高卿,你对朕的提议,有何看法?” 高阁老闻言身子微微一僵,他很快就是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蒙圣上惦记,是臣孙女的福气,只是老臣夫妇只有这么一双孩子,实在不忍心让孙女远嫁……” 他当年对女儿,如今对孙女的宠爱京城里无人不知,这会儿说不忍孙女远嫁自然是情之所至自然流露,与刚才沈元煜那冠冕堂皇的理由大是不同。 献王听到这话却是脸色微微一变,万一真要是赐婚元煜与高阁老的孙女怎么办,不愿意远嫁,那就把元煜留在京城。 他脑中骤然浮起这个念头时,脸上神色有几分不太好看。 他这位皇兄可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天忽然间说起这昔年的婚约,说不定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他刚想要说话,就听到丹陛之上的帝王开口,“朕倒是忘了,既然如此,那就李卿你好了,你家小女儿朕也是喜欢的很。” “皇兄!”献王听到这话顿时神色大变,声音都是尖利起来。 “献王,这里是长春殿,不是你靖州献王府,在外面待久了,连宫里的规矩都不懂了是吧,竟然冲朕大呼小叫!” 这会儿献王怒意全都涌上了心头,却又是哪里顾得着这些。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帝王又是开口,却是把献王给留了下来,显然是有话要说。 高阁老告退,只是看着一旁身子几乎都僵硬了的人,他不由摇了摇头,听夫人说,李府那个小姑娘可是酷肖临阳长公主,可能还真是临阳长公主的后裔。 当时京城里不就是传说临阳长公主有私生女吗,这孩子算起来是长公主的外孙女? 真要是这样,圣上怎么就是赐婚了,这不止是差着辈分,还有几分血缘关系呢! “月言……” “恩师,学生家中还有事情,就先行回去了。”李朔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心头很乱,帝王虽然没有下赐婚的旨意,可是一言九鼎怕是真就这样了。 真的要将幼薇与献王世子联系在一起吗?前不久,献王可是差点杀了幼薇的。 他直觉帝王是知道这件事的,可知道这件事却还是把幼薇往献王府里送,帝王他究竟是在保护这孩子,还是想要这孩子的命? 李朔一时间分辨不清楚了。 他心神有些慌乱,好不容易这才是找到了回去的路。 而长春殿里,黄芳让伺候的宫人都退去,只剩下自己守候在殿门外。 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暴怒的声音。 “你这是故意在折磨我,你明明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你还……”献王真想要上前一步,把丹陛上的人给揪下来丢到地上狠狠打一顿。 就仗着他的皇帝,所以就为所欲为? 当年定下班家女儿和元煜的婚事,如今又是要强行赐婚。 “我知道,那孩子什么身份你我都心知肚明,就算是为了报答母妃对你的养育之恩,你也不该对那孩子动手!”武定帝冷冷地看着站在那里的人,“老五,你可真是越发出息了,这次还只是对那孩子动手,下次你是不是打算对朕下手了?” 献王没想到,向来气定神闲的帝王竟然是毫不留情的揭露真相,他也不甘示弱,“是我动的手,那是因为她本来就不该活着,母妃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记在心里,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她老人家的名声。” 他并非是明妃的亲生子,只不过那会儿明妃产下的皇子夭折,偏生自己的生母又是被人陷害,先帝就是把自己送到了明妃名下养着。 当年的宫闱隐事,知道的不算多,都以为他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可是他却知道,和帝王一母同胞的只有临阳皇姐而已。 “那是你蠢。”母妃亏欠流落在民间的女儿太多,不然当初也不会执意殉葬。 “你从小就是固执,蠢不可及,活了几十年依旧是如此不知变通,朕不追究你的罪过,回去吧。” 献王不甘心,“我不同意这门婚事。”他与这位皇兄素来不和气,就算是那人是母妃的后裔,和自己和元煜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他也不会同意让元煜娶她的。 他宁愿让元煜娶班家的女儿。 “你不同意?”武定帝看着激动的人,“有用吗?” 他冷笑的看着自己这个兄弟,脸上满是嘲弄神色,“老五,你不是朕的对手,回去吧,别再自取其辱了。”他决定了的事情,谁都阻拦不得。 献王犹如斗败的公鸡一般,他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长春殿,殿门外是黄芳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不远处是自己的儿子。 “父王。”沈元煜连忙过来,看着神色不太好的父亲,“您还是别跟皇伯父置气了。”他早晚要娶妻,如今皇伯父既然要赐婚,那就赐婚好了。 是谁,其实都不要紧的。 看着体贴的儿子,献王一时间仰头看向了苍天,他当初为什么不狠狠心?要是再稍微狠心些,也许,也许自己就不用像今天这样受制于人了。 …… 幼薇觉得爹爹今天不对劲,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却又是欲言又止。 她小声喊了一句,这让李朔回过神来,看着幼女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 就在前不久,他刚刚承诺了幼薇,总会在她的婚事上给她做最大的争取,他希望女儿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现在帝王忽然间赐婚,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献王对幼薇可以说是恶意满满,而且又是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幼薇真要是嫁到了献王府,她能有好日子过? 他原本以为帝王怎么说都是在袒护着这孩子,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帝王的心早就随着当年卫皇后的仙逝而冷了下来,所有人与他大概都是工具,用于平衡朝局。 “幼丫,等明天爹爹带你去看看你娘生前的住处。”临阳长公主府早已经荒芜了下来,少有人去,徐嬷嬷倒是会在长公主忌辰的时候去打扫一番,除此之外那就像是一个被人可以忽略掉的地方。 幼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去见了高阁老后,爹爹一直就心神不宁,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不过能去娘亲生前的住处去看看到底是一件好事,幼薇对明天的出行满是期待。 甚至于她想起了当初去柏林寺的事情,“爹爹,柏林寺里的牌位,是临阳长公主的吗?” 李朔正打算离开,忽然间听到女儿这个问题,他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明天爹爹带你过去,早点休息吧。”他避开了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幼薇怀着困惑睡去。 她又是梦到了过去,整个人被所有人无视着行走在府里,对于前世的李府她一点都不熟悉,只觉得这里的宅院狭□□仄,又想到当年孙侍郎一家服毒自杀,幼薇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听到陈妈妈正在劝说曹氏,“……圣上当初看在老爷战死的份上给姑娘赐婚,他不会让姑娘还没嫁过去就守了寡的,夫人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这件事没的考虑,云南那边打仗死了那么多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沈元晦愿意去就去,不过去之前说什么也要跟明薇解除婚约,衍儿那孩子到现在都没有踪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怎么忍心看到她顶着克夫的名声过活?” 88.第八十八章 针对

原来,前世大姐之所以跟沈元晦解除婚约,竟是这么个缘故。 曹氏素来短视,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并不稀奇,虽说陈妈妈也有在劝说,不过却并不能阻拦曹氏的决心。 幼薇被人喊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明薇,她竟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怎么看见我像是见鬼了似的?”明薇撇了撇嘴,“懒虫,你今天是不是要跟父亲出去玩,带着我一块去。” 幼薇这会儿多少有些惊魂未定,听到这话更是犹豫了下,爹爹是带着自己去临阳长公主府看娘亲生前的住处,要是带着大姐是不是不太合适? 明薇似乎没看到幼薇脸上犹豫的神色,“快点起来,用早饭了。”她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原本也不是跟幼薇商量。 一个本该老实待在府里养病的人都能出去玩,为什么她不行? 当然,明薇一大早过来也不只是为了跟幼薇出去,“你什么时候这么好人了,竟然还帮她找大夫。”她说的是昨天的事情,李府后院是不小,不过芝麻大点的事情都是瞒不住人的,何况还是延请郎中这种事情。 明薇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幼薇了,这个小妹近来做事总是透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 “那不是陈妈妈请的吗?”幼薇想说不关我的事,可是这话到嘴边却又是说不出来了,明薇像是大理寺的判官一般,让人没办法对着她说假话。 “跟我还耍心眼,你到底收了她什么好处?”明薇觉得这梧桐苑的早点还不错,做的清淡的很,倒是挺对她胃口的,难怪最近这段时间看着幼薇长了不少。 “我没有。”幼薇小声辩驳,她看着那张明艳的脸,“只是二姐她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到最后伤了的还是咱们李府的颜面。” 明薇闻言皱了皱鼻子,“你什么时候跟哥哥一样说话这么冠冕堂皇了。”一点都不可爱,弄得她这个当大姐的都不好再无理取闹。 幼薇笑着吃早饭,她知道明薇会抱怨两句,不过这会儿更忧心的是明薇真的要一块出去吗? 用了早饭后幼薇有些磨蹭,她想着能把明薇耗走,却哪想到明薇就是往那里一坐,悠闲地吃起了点心,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大姐。” “忙完了?那就走吧,我好些天没出去了,正好明天是圣上的万寿节,街上肯定热闹。”她这会儿不去跟着父亲他们凑热闹,什么时候去?平日里出门,母亲总是啰里啰嗦的,明薇也是烦躁的很,眼下可是最好的时机。 早前出去了的甜儿这会儿也是回了来,轻声说道:“姑娘,老爷说马车准备好了,让您跟大姑娘一块过去。” 爹爹同意了?幼薇多少有些惊诧,她有些闹不懂爹爹的意思,不过既然如此她也没再多想,“那咱们走吧。” 明薇其实对父亲并不是很亲近,多少有点上下不着的状况,她幼年时也曾跟着读书认字,不过读书不如知薇,又不像是幼薇那么讨人喜欢,而且那会儿的明薇有些大小姐脾气,所以也不讨李朔的喜欢。 这会儿坐在马车里,看着幼薇跟父亲说吃饭用了什么,提起了那碟腌制的小黄瓜都能说一通,她有些羡慕。 “明儿怎么也想着出来玩,在府里憋坏了吧?” 骤然间被提到,明薇怔了一下才是点了点头。 幼薇看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轻声说道:“大姐就是想出来玩,结果又不好意思,所以得把我推出来,到时候就说是怕是出事她这才出来的。” 她的一阵编排让明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是,知道幼薇这是在说着玩,可是看到父亲那赞赏的目光时,她有些羡慕,也希望那目光能停留在自己身上。 可惜,这却是一种奢望。 “京城的热闹倒是多,若是想出来,跟辛管事说一声,让他给你们派辆马车,不过别随便乱跑就是了。” 明薇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真的?”母亲,可是不太喜欢她随便出门去玩,可京城那么热闹不去看看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朔摸了摸下巴,“自然是真的。”他看着长女,这孩子跟曹氏不是很像,自己当初疏忽了她,好在也没有长歪,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幼薇一旁也是激动,“是不是我也可以?”她之前可是被爹爹“禁足”了的。 看着眉眼间都是期待的幼女,李朔心情又是几分沉重,圣上说是赐婚,只怕是从今往后,幼丫就没那么自由了。 “当然,今天我带你们四处看看,当初我对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是熟悉的很,这些年来没回来,也不知道京城是不是变了。” 两姐妹俩听到这话都高兴得很,便是明薇也大胆了几分,抱着李朔的一只胳膊,“那爹爹你今天来不及的话可以跟我们说说京城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等回头我带着幼薇去。” 看着女儿亲近自己,李朔并没有拒绝,他笑着应了下来,“好。” 对于来一个荒芜的府邸这种事情,明薇很是好奇——这跟热闹八竿子打不着吧? 不过看着幼薇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她也只好假装感兴趣。 长公主府很大,除了一个看守着府邸的门房,这偌大的府邸便是再没有其他人。 “没人看守,就不怕有人来这里偷鸡摸狗?”和李府不同,长公主府虽然布满了尘埃,可是庭院布局更显得大气,到底是皇室做派,是当年的寿康伯府骑着马都追不上的。 “是没人看守,不过这四周也有锦衣卫的人。”李朔耐心跟女儿说了起来。 “哪里都有他们,真是阴魂不散。”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李朔倒是没注意这个,他如今故地重游,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当年他也曾来过长公主府几次,大多是长公主和姑姑询问自己学业进益,也正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云翘。 那时候的云翘,可真是天之骄女,当时的李朔并不清楚她的身份来历,只觉得这人像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谁又是能想到,命运半点不由人,人就是这么被老天爷捉弄呢? 他正要带着幼薇她们往后院去,却是忽然间停下了脚步,幼薇扯着了他的衣袖,“爹爹。”她听到了脚步声,并非来自他们父女。 李朔正诧异着,就看到迎面过来的献王父子,他愣了一下,没想到竟是会在这里遇到献王和沈元煜,“臣见过献王,见过世子。” 身后幼薇和明薇也匆忙行礼,明薇有些好奇,想起早前母亲跟自己说过的事情,偷偷抬头看了眼,只是这一眼却吓坏了她。 献王的眼神犀利,带着杀意一般扫了过来,这让她不由寒颤了一下。 “还真是巧,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李侍郎和令爱。”他目光一一扫过,“起来吧。” 李朔也有些怀疑,适才门房并没有说献王父子也在这里,不然他定不会带着幼薇她们进来。这是献王已经调查出自己的行踪,特意吩咐了门房,还是他们父子是悄悄溜进来的? 脑子里千回百转,李朔还没有找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倒是献王,上下打量了几眼幼薇,“听说李侍郎你很是疼爱这个庶女,不过自幼没有了生母,也没跟在主母身边长大,不知道学了几成规矩。” 他很是不满意这门婚事,心里头堵着气,即便是知道幼薇是明妃的后人,那也是抑制不住的厌恶。 他感恩明妃当年收养自己,却不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沾染这一身的麻烦,尤其是自己一手栽培大的世子。 “小女本性乖巧,便是圣上也称赞一句至纯至孝,承蒙钱女史不弃,又是教导一二,虽说不是在京城长大,却也当得起一句落落大方。” 李朔没想到献王竟是会在一个孩子身上跟自己斤斤计较,他觉得这有些可笑,一时间也是按捺不住情绪便是跟他唱起了反调。 幼薇固然不懂那些规矩,可献王一个大丈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又有几分大丈夫风度? 原本就是堂官,怼起人来,李朔从来不落下风。 原本还沉默的献王世子没想到这两人就这么呛了起来,看着一脸忧色的李府姑娘,他不慌不忙地全劝解,“我父王素来火爆脾气,有时候说话未免太耿直了些,还望李侍郎和府上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耿直?这意思是说他们说的是实话? 献王世子看似劝和,实际上却又是另存了心思,李朔眉头越发皱起,他正想要说话,却是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原来李大人竟是在这里,宫里黄公公传话,要大人带着府上的两位姑娘去一趟宫里。” 沈元晦不知何时过了来,就站在那里。 他目光落在幼薇身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献王没想到自己这次回到京城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了次子,他皱了皱眉头,神色之中带着几分不悦——这孩子,刚才竟是一眼都没看自己。 89.第八十九章 姻缘

array 90.第九十章 寿宴

array 91.第九十一章 众相

幼薇懵逼了,彻底的僵硬在那里。 她怎么被赐婚给沈元晦了? 黄芳温声提醒,“幼薇姑娘,沈大人,接旨吧?” 沈元晦早已经反应过来,只是他在等着幼薇。 皇伯父的赐婚出乎意料,这是他都没想到的。 只是拿小丫头为什么这么个表情,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的消息,难道嫁给自己,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李朔也没有想到,之前帝王明明说……说的是献王府,并没有说非要赐婚给献王世子。 只是当时献王那般恼怒,以至于自己也误会了。 嫁与沈元晦的话,沈元晦于幼丫到底有救命之恩,起码日后能够夫妻相敬如宾,总比嫁到靖州被献王夫妇打压的好。 沈元晦应该不会离开京城,他对于献王明显没多少父子之情,这样的话倒也好,到时候自己在前程上帮沈元晦谋划一二,这样他也能对幼薇好些。 总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李朔这算是把心都放了下来。 他提醒女儿去接旨。 幼薇还是觉得这旨意有问题,怎么就把自己跟沈元晦牵扯到一起了。 他可是自己的小表舅呀,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她是不会承认,也绝对不会喊沈元晦小表舅的。 几乎是迷迷糊糊地去接了旨意,黄芳笑吟吟地看着幼薇,“主子一言九鼎,自然是不会亏待幼薇姑娘的。” 他没有刻意压声音,以至于筵熙阁内众人听到这话莫不是一惊,看向幼薇的神色就更是复杂了。 李朔的这个小女儿,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到帝王这般宠爱? 知晓内情的则是不由多看了几眼沈元晦和献王,幼薇与临阳长公主有些相似,帝王的赐婚怕是有心在弥补当年的过失了。 这些年来虽说武定帝并不怎么露面,可依旧是大周朝的铁血帝王,如今竟也是有悔过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人意料。 而适才还松了一口气的献王这会儿也是反应过来——不对呀,不是元煜,可嫁给元晦也不行呀,这也是他儿子! 回过神来的献王怒了,不惦记他长子就惦记次子,他这是欠了这个皇兄一个儿子吗? “黄公公,皇兄他人呢?”他已经站起身来,大有要去找武定帝算账的意思。 “也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武定帝不知何时出现,而筵熙阁内众人听到这话竟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 帝王的威严早已经印刻在脑海中,没几个人敢大胆挑战。 献王被看了一眼,帝王的眼神很是平静,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而已,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可这一眼却让献王心中一惊,神色之中满是不自然。 幼薇转过身去看从筵熙阁大门进来的帝王,依旧是广袖长袍,玄色的衣袍上绣着金字,一眼看去也瞧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她一时间忘了向帝王行礼。 武定帝却并不在意,“朕给你指的这门婚事,你还满意?” 幼薇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这不是她满意不满意的问题,而是太出乎意料了。 别的不说,沈元晦前世可是被册封为太子的,可现在跟自己有婚约,他这个太子之位还有吗?万一被人翻出来旧账,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怎么想都觉得沈元晦会成为朝臣攻讦的对象。 而到那时候,这太子之位能坐得稳才怪呢。 想到这幼薇就觉得这一万个不靠谱。 然而她能说不满意吗?违背赐婚的圣旨,然后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驳了沈元晦的面子,她哪里敢?也不会这么做。 “是臣女让圣上忧心了。”幼薇中规中矩的回复。 这孩子,倒是学的不错。武定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他看了眼沈元晦,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圣旨被沈元晦拿走了,只是这旨意上写着的却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这道旨意并没有经过内阁,而是武定帝自己决定的,首辅申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其他几个阁老也是心情复杂。 帝王已经很久没这么越过内阁直接颁旨了,就算是上次赏赐李府两位小姐,那也是黄公公传达然后由内阁拟旨。 这,似乎是一个讯号,而这讯号背后究竟又是什么意思,朝臣们还猜测不出来。只是看献王神色不太好看,想来这件事,帝王早前并没有跟献王商量。 倒是高阁老这会儿有些拿捏不准,早前不是说赐婚给献王世子吗?怎么忽然间又变成了沈元晦。 早知道是沈元晦,他倒是会给孙女争取一下了,毕竟沈元晦很有可能留在京城,自己再帮忙运作下,这倒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 只是帝王说话不算数,你还能找他质问吗?高阁老无奈,也许是早就算计好了,当时不过是拉着自家孙女来做个障眼法。 圣上,对这孩子可真是上心呢,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的确是临阳长公主的后裔。 两个赐婚的旨意,一个比一个让人目瞪口呆,帝王万寿节的风头反倒是被这三人抢了去——钱炳这会儿还在家中养伤,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赏赐了个媳妇。 幼薇多少还有些心神不定,她原本只是做准备抱沈元晦的大腿,日后新帝登基自己好歹有个靠山,可这下不止是抱大腿了,两个人还绑在了一块,这让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从前准姐夫到自己的未婚夫,这个转变有点大。 倒是一旁的阴长洳一直气定神闲,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婚事会落在哪里一般。 寿宴上有乐坊精心排演的乐舞,只是这会儿幼薇一点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她多数时间都在低着头,让人误以为这位李府的三小姐是在害羞。 一旁永康伯府的小姐跟阴长洳搭讪起来,“听说宁波府的女儿个个都是算盘精,阴小姐也擅长算账吗?” 永康伯府的两位小姐都精心装扮,阴长洳觉得若是有可能,她们恨不得比大殿中央翩跹起舞的舞姬穿得还要少。 而对于伯府小姐的问题,阴长洳还是给与了回答的,“还好,我比较擅长秋后算账。” 永康伯府的两位小姐一时间都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这,这人什么意思呀这人。 阴长洳笑了笑,没再搭理两个人。 寿宴很没意思,武定帝似乎更多的时间都在把玩那个琉璃盏,根本没有注意下面的情形,这也让永康伯有些着急。 他想要孤注一掷,不惜卖女儿。 听说圣上最近似乎有些近女色,所以这才把自家长得最是美艳的两个女儿带了来,可没想到帝王根本看都没看一眼。 暗暗着急的永康伯到了寿宴结束也没能把自家女儿送出去,他有些郁闷,正想着能不能再找别的办法,余光却是瞄到献王过了来。 “李大人,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献王找过来并不稀奇,他向来不是什么隐忍的性子,要不是因为刚才有武定帝在筵熙阁,只怕是早就冲过来了。 这会儿才过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幼薇觉得献王这会儿的眼神几乎能吃人,她犹豫了一下,“爹爹,我坐长洳姐姐家的马车先回去。” 她现在是议论的热点,只想着能避开这些人。 李朔点了点头,“路上小心些。”他也不想让女儿参与到这件事里,虽然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阴长洳倒是不介意带幼薇一程,帝王给她指婚的人是钱炳,那与幼薇也有着关联,总之这两门婚事很是有意思,她觉得将来也会很有趣。 离开筵熙阁的时候,身后传来康王妃的笑声,“好歹也是喜事一件,不知道姐姐在京城待多久,不如改日咱们给元晦庆祝一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皇兄这一赐婚,倒是了了王兄和姐姐的一桩心事。” 康王妃一脸笑意,越发衬托的献王妃满面生寒。 幼薇拉着阴长洳避让开,让这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先过去。 献王妃走过去又是想起了什么,折返了回来,仔细看了幼薇一眼这才是离去。 倒是康王妃忍不住笑道:“献王妃就是这么个脾气,幼薇你别往心里去。” 且不说她是献王妃,单从日后来看,那也是自己未来的婆婆,幼薇能怎么介意? “王妃言重了,幼薇不敢。” “好孩子,为难你了。”康王妃感慨似的拍了拍幼薇的手,然后也是离开了。 “京城里的这些人,可真是有意思的很。”阴长洳总结陈词,“你这门婚事,怕是得热闹一阵子了。”献王妃刚才没说话,可是眼神却是出卖了她,她一点都不喜欢幼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次子,所以恨屋及乌。 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就算是银子也不见得人人都喜欢,何况是人呢? “不过有圣上给你保驾护航,你倒是也没什么好怕的。”阴长洳笑了起来,“只是光赐婚,也没说什么时候完婚,怕是礼部的官员又得头疼了。”她说这话时带着几分调侃,让幼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阴长洳话音刚落,她就是看到了从一旁过来的沈元晦,他是锦衣卫的副千户,这次并不是以王府公子的身份参加的寿宴,所以途中便是离开了。 这会儿回来,怕是有话要说的。 果然—— “不知道阴姑娘能不能去马车那边等一下?” 93.第九十三章 比较

幼薇感谢一番后回了家中,府门前的门子小厮都齐齐朝她贺喜,显然被赐婚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便是抬软轿的婆子也都朝她恭贺,“多少年了没听说过万岁爷赐婚,这会儿三姑娘可是攒了天大的福气,咱们二小姐挤破脑袋想要嫁到长平侯府去,结果三姑娘你这就是嫁到了皇家。” 那婆子明显的嘴碎,幼薇忍不住皱眉,“往后不能编排这些事情,传到夫人哪里,看你们还想不想在府里头呆着了。” 刚才还兴匆匆的婆子顿时慌张起来,“三姑娘可千万别跟夫人说,是我们一时间嘴快胡说八道,往后再也不敢编排二小姐了。” 幼薇素来不太会惩罚人,这会儿也只是警告一下而已,自己若真是惩罚了,这消息更是传的满天飞。 而且,她不信陈妈妈不知道这些婆子私底下乱说,之所以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只怕是这其中就有陈妈妈的纵容——二姐与长平侯府攀上婚事,曹氏气恼得很,巴不得坏了知薇的名声,让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知道就好。”幼薇还不敢贸然插手后院的事情,不然还不知道会被曹氏怎么训斥呢。 只是这会儿她怎么着也得来沁园。 沁园里的小丫头看到幼薇都围了过来,“三姑娘大喜,往后可是别忘了我们。” “就是就是,三姑娘,圣旨里有说什么时候成亲吗?”光是赐婚了,那也得定下个日子才是,可别回头拖成了个老姑娘。 幼薇笑而不语,只是往正房哪里去,她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明薇的声音,“行了,一个个的都挤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忙自己的?” 她说这话时端着嗓子,带着几分怒意,让小丫环顿时鸟兽作散。 对此,明薇很是满意。 下一瞬,她抓住了幼薇的胳膊,“你怎么被赐婚给沈元晦了,圣上是不是老糊涂了?”还说什么最好的儿郎,沈元晦哪里最好了,她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大姐。”哪能这么说圣上,万一被锦衣卫的人听去了,那可就不好了。 明薇刚才也是一时嘴快,这会儿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我就是随便说一句罢了,不过这赐婚你也做不了主,快跟我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郁闷,自己没能跟着一块进宫了,不然当时肯定有热闹可以瞧的。 幼薇被她拉着,一时间进退维谷,好在陈妈妈及时出现,“三姑娘回来了呀,夫人让你进去回话。”陈妈妈忍不住多看了幼薇两眼,今天这人穿着一身烟霞色的烟罗裙,竟然衬托出几分明媚可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那个瘦小可怜虫一般的三姑娘,此时此刻竟然出落成一个小美人了。 “走走走,咱们一块进去说。”明薇这会儿好奇着呢,不舍的撒开幼薇的手,生怕自己这一松手就是再也听不到好玩的事情了。 曹氏看着一同过来的亲生女儿,不免有几分郁闷,要是明薇进宫的话,这赐婚定是落在明薇身上了的。 沈元晦不是什么良婿,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吗? 老爷有意在明年给明薇榜下捉婿,可是她更希望给明薇找一个门当户对或者更高门大户的人家,而不是什么读书人,她这辈子就是在读书人这里吃足了苦头,不想要女儿重蹈覆辙。 越想这件事,曹氏就越觉得可惜,看向幼薇时,依旧是没好气。 明薇只当作没看见,待幼薇行礼问安后,便是拉着幼薇的手说了起来,“你还没跟我说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止是明薇好奇,梧桐苑里的丫环婆子也都是好奇,毕竟崔妈妈说了,这可是这十几二十年来的头一份,特殊着呢。 翠珠已经连问了三遍,“姑娘,那你什么时候与沈大人成亲,还没定下来吗?” 她已经接受了沈元晦成为自家姑爷,只不过对于什么时候成亲还是念叨着,这让幼薇头大,“这件事得去问礼部,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可要是这样的话,万一时间匆忙,夫人可不一定会给你准备太多的嫁妆。”女儿家出嫁最重要的就是嫁妆了,姑娘原本就不受夫人待见,万一再在嫁妆上克扣,回头姑娘嫁到沈府去,可怎么过活呀? 毕竟上头还有献王和献王妃这对公婆呢。 “没事,爹爹会给我准备的。”幼薇笑着说了起来,她看了眼徐嬷嬷,“对吧,嬷嬷?”对于赐婚这件事,徐嬷嬷到现在还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按照皇室的规矩,聘礼应该至少六十四抬,只不过姑爷自幼就是在京城一个人长大,怕是没那么多的家业,不知道到时候圣上会不会赏赐些东西。”而有了帝王的赏赐,日后幼薇自然有足够的资本。 徐嬷嬷不关心嫁妆多寡,因为有老爷做主,她更想要知道的是聘礼中会不会有宫里的赏赐。 幼薇听到“姑爷”这个词,觉得有点别别扭扭的,好像一瞬间她就是跟沈元晦牵扯到一起,再也分不开了似的。 她重生以来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事,想得最多的还是怎么样好好活下去,如今这个赐婚出乎意料,让她脑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徐嬷嬷有些“担忧”,幼薇趴在桌上自己想事情。 突如其来的赐婚让李府的人陷入“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情绪之中,香姨娘有些不敢相信,“真是圣上赐婚?” “可不是嘛,陈妈妈都吩咐了最近府里可是要小心行事,别被人说孟浪闹出笑话来,姨娘,你说圣上怎么就想着给三姑娘赐婚了?” 她们家姑娘拼死拼活这才是跟长平侯世子有了牵扯,可三姑娘就忽然间跟献王府扯上关系了,这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香姨娘跌坐在炕上,“我哪里知道圣上怎么想的,三姑娘嫁给献王府的二公子,那有没有说是在京城成亲还是去靖州?” 在京城的话那幼薇可就是要快活的多了,上头没有公公婆婆不用守什么规矩,又有老爷给她撑腰,日子简直是不要过得太恣意。 可要是到靖州的话,献王府里怎么也有些规矩,想要讨好公公婆婆可是有些难度。再不受宠,沈元晦那也是献王府的嫡次子,一个小小的庶女嫁过去,能讨得了好? “这就不知道了。”秋红小声答道,这赐婚的消息也是刚传出来而已,关于沈元晦日后回靖州还是留在京城这种消息,谁知道呢? “那你再去打听打听,对了,去前院看看今天会有什么人来拜访老爷,记得都给我打听清楚了。” 秋红领命而去。 香姨娘一时间呆坐在次间里,好一会儿才是站起身来,“冬红,随我去一趟二姑娘那里。”这件事姑娘总归是会知道的,自己得去宽宽她的心才是,别跟自己较劲,到最后伤了的还不是自己吗? 只是香姨娘没想到的是,她过去的时候,知薇正让人找东西给幼薇送过去。 “怎么好端端的给三姑娘送礼物了。” 知薇这会儿正围着一张狐皮大氅,整个人蜷在炕上,“她既然婚事有了着落,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是要恭贺一声的。”说完这话她就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让香姨娘不由心疼,“不是请大夫过来了吗,怎么还不见好转?” “已经好多了,大夫说这得慢慢将养,不着急的。”知薇躲开了香姨娘的手,“我现在病中,姨娘不要靠我太近,免得过了病气。” “我的儿,你是娘的亲骨肉,要是有可能,娘恨不得能帮你经历这一遭,又怎么会担心过了病气呢?”她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女儿忍不住的心疼。 知薇见状也是眼眶微微一红,只不过还是把眼泪都给憋了回去。 香姨娘屏退了左右,留下娘俩在屋子里说话。 “这次圣上忽然间赐婚,三姑娘的婚事显然是要压你一头,也不知道老爷日后会给大姑娘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虽说沈元晦只是王府的次子,日后继承王位无望,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到底是皇族血脉,比起长平侯府世子这个虚名,还是高出一头的。 虽说知道献王府那点子事情,可这婚事一旦落在幼薇身上,香姨娘也是羡慕的很。 单单论才学,知薇比幼薇高出的不是一点半点,偏生没有幼薇那么好命。 “父亲对这件事自有他的意思,姨娘就不用想那么多让自己徒添烦恼了。”知薇并不想说这件事,之于她而言,抓住徐棣比什么都强。 姨娘这会儿摆明了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她可不能学。大夫说了,她这病因复杂,其中有一件就是心思过重,让自己的身体不堪重负。 现在,她就想要先把身体养好。 至于幼薇,不管怎么说,自己身上披着的这狐皮大氅是幼薇让人送来的,她这会儿还不想承着幼薇的恩情还说她的坏话。 “姨娘你也少操这些心。”她暗暗提示香姨娘,别总是自作聪明,这府上除了曹氏,又有几个比她笨的? 95.第九十五章 腊八

曹明博却是心满意足,难得看到这人这么沉不住气,果然还是上了心的。 “我那小表妹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不过别成了你的软肋。”曹明博还是提醒了一句,不管沈元晦有没有鸿鹄之志,总是要小心些才是。 京城,可从来不缺明枪暗箭。 前段时间,小表妹不就差点命丧小凤山吗? “谢谢你关心。”这话说的有些没好气,曹明博也没放在心上,他在沈府待了没多大会儿便是离开了。 出门时看到隔壁康王府很是热闹,停着的马车上有笔锋犀利的“献”字,去看望兄弟却不来看看自己的儿子,献王行事,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呀。 小小的宅院里又是恢复了平静,沈元晦依旧坐在庭院中,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自幼便是相依为命的小厮过来给他添茶,“公子,小的要不要再去找个宅院?” 既然圣上已经赐婚了,那肯定得准备准备了,李府现在的宅院可是原本的寿康伯,李大人又是那么疼爱小女儿,这将来嫁过来憋屈在现在这小宅院里怕是不成吧? 怎么说公子也是皇家子嗣,不能给沈氏一族丢人不是? “不用。”沈元晦缓缓抬起头来,“这件事不用着急。” 还不着急?小厮愣在了那里,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呀。总不能礼部也不着急吧,这都赐婚了还不得忙碌起来? 然而礼部官员再着急也没用,长春殿里始终没有给出消息,便是高阁老递过去的折子也都石沉大海一般没了音信。 第一桩赐婚已经定了下来,阴家嫁女,锦衣卫娶妻,虽说有圣上赐婚,可到底也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钱炳对于忽然间落在自己头上的婚事还有些五迷三道的,倒是周宁一手帮他操持了起来。 他原本是与人一起住在一出院子里,而且是住在东屋,这会儿要迎娶新娇娘了,再住在那么吵闹的院子里是不合适的。 钱炳穷苦出身,没什么银钱积蓄,原本也就是指望着再熬两年到了从六品后攒点银子娶个媳妇,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哪曾想忽然间天子赐婚,而且还是赐给自己一个大家小姐,这让钱炳无所适从,他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之后就是悄悄去了趟阴宅,声明要是阴长洳不满意这门婚事,他可以去请求圣上取消这门婚事。 当然,看到娇艳的阴家大小姐时,钱炳也有些犹豫,毕竟那真是一个美娇娘,若是能搂在怀里心疼一番,他觉得自己死都是值得的。 不过一瞬间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不想耽误人家大小姐。 不过他得到的却是阴长洳笑靥如花,一个“我觉得嫁给你也不错”的回答。 钱炳脑袋晕乎乎的回到了自己那住所,然后就开始忙碌自己的婚事。 为了表示重视,他请周宁帮忙,借了同僚兄弟们的银子开始了自己的娶亲大计。 迎亲的日子订在了腊月初六,幼薇听说的时候正躺在炕上,她入冬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早年刻意饿瘦自己埋下了小小的隐患,听御医的话便是好生在冬日里将养。 进了腊月京城就是下起了大雪,外面冻得要死,屋里头烧着地龙暖烘烘的。 “听说阴家今天还开着粥棚呢,这次大雪来的太凶了些。”翠珠从外面回来后忍不住的搓手,她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还真没经历过这种严寒天气,不过待在屋里就好,有地龙一点都不怕。 “你把东西给钱大人送去了吗?” “送过去了。”翠珠笑了起来,“钱大人说自己正缺银子呢,感谢姑娘雪中送炭,等回头有了钱他再还你。”因为涉及到银钱上的事情,怕其他人口风不紧给钱炳招惹麻烦,所以幼薇让翠珠亲自跑了这一趟。 “这有什么。”她前些天身子不好所以也没在意,等知道钱炳要成亲了这才是想起了这事,好在银子送的还及时。 她话音刚落,外面小丫环就是嚷嚷起来,“姑娘,姑爷那边送来了腊八礼。” “你也不好好教教她们,净让她们跟着胡说。”幼薇脸色微微一红,忍不住怨了翠珠一句,都是翠珠不教好的,害得自己在梧桐苑都没什么威信了。 “那就是姑爷呀,徐嬷嬷都说了,等着来年姑娘过了生日,就可以商议婚事了。”翠珠招呼着小丫环进来。 送礼的小厮长得伶俐,幼薇还有点眼生。 “我家公子让小的送来腊八礼。” 沈元晦准备的是六样礼——腊八粥、腊八醋、腊八蒜、腊八豆、腊八面和腊八豆腐。 翠珠见状不由暗暗称叹京城规矩多,从圣旨赐婚,这段时间沈府那边可是没少往这边送礼,虽说都不是那么贵重,可心意却是有的。 用徐嬷嬷的话说,那就是沈公子很是重视与姑娘的这门婚事。 别的不说,瞧瞧二姑娘那边就知道了。同样是还没定下婚期,长平侯府早前可没说给二姑娘送节礼,还是看着她们姑爷送了过来,这才是派了个仆妇送了节礼来。 倒是二姑娘这段时间也转了性了似的,对长平侯府的“怠慢”一点都不在乎,真是让人搞不明白。 幼薇看着那一小罐腊八蒜顿时动了食欲,她从百宝匣里拿出了一个荷包,“你把这个带回去给你们家公子。” 翠珠看到那熟悉的荷包额头顿时一黑,姑娘,就那糟糕的女红,要不咱就别送了吧,就算是送过去,只怕是姑爷也不好意思佩戴呀。 那小厮脆声就是应了下来,回了幼薇几句话后就是离开了。 翠珠有些忍不住,“姑娘,要不我去找彩梅过来一趟?” 幼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找她干什么?” 还能做什么,让彩梅指教一下你的女红活呀,真的拿不出手,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翠珠心里头有一万句话,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句,“算了,不找了,天怪冷的。” 幼薇:“……”她怎么没弄明白翠珠的心思呢? …… 钱炳的婚礼不大不小,幼薇得到了特许便是过去凑热闹。 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看着钱炳前些天刚购置装扮一新的宅院,“这里倒是距离阴家的那几个铺子挺近的。”好歹是上心了,毕竟阴长洳在京城还得掌管阴家的生意。 “姑娘,咱们还是别乱跑的好。”翠珠这会儿还有些担心,她进来后就看到了很多锦衣卫,虽说今天一个个都是来参加喜宴的,可一想到锦衣卫的名声她还是有些害怕。 万一过会儿遇到什么喝醉了的,那到时候就麻烦了,原本来凑热闹的心是有的,不过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没事的。”幼薇笑了笑,“咱们去新房那边等着。” 钱炳没什么家人,锦衣卫的兄弟都是一帮大老粗,虽说阴长栋也特意过来给妹妹送亲,可在新房里他这个大舅子也不方便露面。 翠珠还有些忧心,怎么哪里越有可能出事姑娘就越往哪里跑呢? 只是她偏生又是拦不住幼薇,只好跟着一块过去。 钱炳这是买了出二进的宅院,还弄来了伺候的丫环小厮,尽可能地让自己配得上阴长洳。 其他方面不说,起码是有心了的。因为生肖忌讳,幼薇没过去看他们拜堂,就听到正厅那边传来的嬉笑声一阵阵的,是锦衣卫的人在为难钱炳。 她来到新房这边还没多大会儿,喜婆便是簇拥着阴长洳过了来,身后跟着新郎官还有一大堆锦衣卫的人,好生热闹。 “六哥,娶了美娇娘不能忘了咱们兄弟们,好歹是咱们锦衣卫的媳妇了,六嫂要不跟我们喝一杯酒?” “去去去,合卺酒还没喝呢,跟你们喝什么喝。”喜婆推开了闹事的锦衣卫,这会儿天大地大新娘最大,锦衣卫在这里也不好使。 几个锦衣卫就指望着今天疯呢,哪里会管喜婆说什么话,“这是我们锦衣卫的规矩,要不六嫂说说,难道不是嫁给我们六哥了?” 钱炳这会儿高兴脑子却没糊涂,这哪里是在给新房添喜气,分明是在添堵。 他没想到这几个人喝酒喝多了就胡乱说起来,正想着该怎么办才是,忽然间听到了那有些清冷的声音,“谁给锦衣卫定了这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幼薇也没想到这会儿沈元晦竟然过来了,他今天不是没空来吗? 不过来的倒是时候,周宁刚才有事出去,这会儿就欠一个能压的住这些人的人,沈元晦是最好的人选。 “沈,沈千户。”原本还高声嚷嚷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沈元晦看了一眼,“刚从宫里出来,这是黄公公让我捎过来的,下次进宫值守,别忘了感谢他老人家。” 他把一个荷包丢了过去,钱炳麻溜地接住了。 黄芳地位超然,说是内相都不为过,有他撑腰,新房里没几个人敢再胡闹。 幼薇见状不由啧舌,到底是黄公公有心,还是沈元晦借着黄公公的名头狐假虎威呢? 不过不管是哪一桩,总归结果是好的就好。 原本还想闹新娘的人纷纷离去,有几个会处事的嚷着去喝酒,刚才还热闹的新房倒是冷清了下来。 “多谢沈大人。”坐在床上的阴长洳忽然间置身行礼,倒是让房间里几个人都有些意外。 100.第一百章 吞金

沈元晦怎么知道这事的? 陈妈妈心中一惊,一想到沈元晦那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她越发的担心,总不能这人真的在府里安插了眼线吧? “我回去看看夫人和四姑娘。”谁知道这位锦衣卫千户到底什么个心思,她这会儿不打算跟沈元晦硬杠,还是躲着点好。 幼薇也是诧异沈元晦的到来,她看着神色间还有痛苦之色的翠珠,还是狠心挣脱了手,往客厅里去。 看着安然无恙的人,沈元晦心中稍稍安稳,“你那丫环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给她包扎了,这会儿睡着了。”只不过就是睡着也不安稳,那得多疼呀,幼薇跌倒都觉得疼得要死,何况是就这么硬生生地掉了一只耳朵呢? “我从御医那里拿了点药,你过会儿让她吃了能好点。”他看着那神色凄凄的人,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幼薇。 素来他有了问题都是自个儿独自面对,谁欺负了他,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归会还以颜色。 可是这会儿,事情落到幼薇身上时,他就是有些拿不准了。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只是在梧桐苑里有眼线,在李府外面安插了一个人而已,府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不是十二分的清楚,不过在锦衣卫待了诊断时间,有些事情,沈元晦还是知道的。 他不需要亲自去拷问,自然会有人帮自己把这些事情做好。 看着转身要走的人,幼薇下意识地去拉扯着他的胳膊,只不过一个往外去,一个着急拉扯,后者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沈元晦这才发现幼薇的手不太对劲,刚才那手……是藏在了袖子里,所以他才没看到。 “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是被误伤了? “没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碰着了,她们小题大做非要我包扎上。”她不想纠结手背上的掐伤,“元晦哥哥,这件事你能不能别插手?” 这会儿幼薇的脑子很清楚,清楚这是李府后院里发生的龌龊事,家丑不可外扬,不然爹爹怎么在朝廷为官? 还有哥哥,他还要考功名前途,真的不能出岔子。 这件事也许香姨娘就是算计到这一点,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的。可她还真就是被拿捏住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只是要给你讨一个公道而已,有些事情既然做了,自然会有一些人知道,瞒是瞒不住的,懂吗?”看着这有些紧张兮兮的人,沈元晦觉得自己心头一软,他努力的给幼薇说道理,事情并不是想要遮掩便能遮掩住的,毕竟宫里的人一直都在盯着这里。 而且他不觉得李府的一个姨娘能有这般本事,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精巧的机关暗器? 这件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所以沈元晦必须得插手,不管是宫里的意思,还是他遵从内心的想法,要给幼薇讨一个公道。 她不争不抢,怎么就是碍了别人的眼? 京城里太多风波诡谲,李朔不过是这会儿不在府中就闹出这种事情,他不敢想象在幼薇嫁给他之前,又是会面临着什么。 抓住了幼薇的手,沈元晦没有丝毫的避讳,“你总该试着相信我。” “不……”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不想影响沈元晦的前途,她总觉得因为自己,沈元晦距离那太子之位已经够遥远了,要是再给圣上留下一个掺和后院的事情,幼薇觉得他这辈子怕是都跟东宫无缘。 读书人想要入阁拜相,皇族子弟想要万人之上,这是最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真的不想因为自己拖累沈元晦。 “我会给你一个结果的,放心。”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这金疮药你记得用一下。”早知道幼薇也是受了伤,他就多从御医那里拿点了。 幼薇目送他离开,脸上始终是舒展不开的阴翳。 徐嬷嬷回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前院里的那几个粗使婆子欲言又止,到了后院里远远就是看到甜儿站在角门等人,看到自己便是冲了过来。 “怎么了?” 甜儿长话短说把事情重复了一遍,“嬷嬷,这会儿姑娘也没用晚膳,自从沈千户走了之后就坐在那里发呆。” 平日里都是翠珠姐姐劝说,可这会儿翠珠姐姐人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崔妈妈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让姑娘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徐嬷嬷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了。”她没想到府里头竟是出了这种事情,尤其是今天还是姑娘生辰。 “这事情传出去了?” “没有没有,崔妈妈吩咐我们守口如瓶,我们这肯定没往外说的,只不过陈妈妈过来了一趟。”甜儿有点不太确定,不知道是不是陈妈妈那边传了什么消息。 “陈妈妈说这事有什么好处?肯定是有人把这事情传了出去,这件事不能疏忽,让崔妈妈再严查一遍,谁要是胡说八道就直接赶出府去。”她这会儿也是手段雷霆,根本不容人质疑。 甜儿连忙应了下来,快到梧桐苑的时候又是说道:“对了嬷嬷,刚才沈千户过了来,才走了没多大会儿。”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这事?”前院的那些婆子,怕是议论的是沈元晦这会儿到府上的事情,不过议论这件事也就罢了,总比说幼薇险些被人暗杀的好。 家丑不可外扬呀。 “我,我慌了。”甜儿低着头,随着徐嬷嬷踏进门槛的时候她察觉到徐嬷嬷忽然间一停,“陈妈妈现在在哪里,这件事夫人说怎么处置?” “夫人今天下午的时候生了咱们府上四姑娘,这会儿怕是正在休息,不知道陈妈妈有没有把这件事跟她说……”甜儿越说越是害怕,她怎么觉得这会儿徐嬷嬷的眼神恨不得能吃了自己呢? “你可真是……”怎么这么长时间一点长进都没有?整天吃的不少,就是没见长脑子! 徐嬷嬷是恨其不争,到了客厅的时候就看到幼薇坐在那里,手里头拿着一个小瓷瓶。 她动作缓慢,好一会儿才是抬起了头,“嬷嬷,您回来了。” 徐嬷嬷听到这声音心中一酸,她一直觉得这孩子长大了,可是现在这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分明还是一个小孩子。 将幼薇揽入怀中,徐嬷嬷轻声安慰,“没事的姑娘,别怕,嬷嬷回来了,嬷嬷在呢。” 她把幼薇哄睡后,这才有时间去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妈妈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是说了出来,“姑爷好像去了香姨娘那里,也不知道这会儿还在不在。” 她说这话时欲言又止,毕竟香姨娘是府里的姨娘,她们虽然喊着姑爷,可沈元晦这会儿到底没有娶她们家姑娘,贸贸然过去多少有些不合适。 偏生这会儿老爷不在府里,这事情乱作一团让人头大的很。 “行了,我知道了,你再去吩咐院子里的丫环婆子,谁要是嘴碎把这件事往外说,到时候一个不留。”她要的是一个安安静静的梧桐苑,没有丝毫的宽容度。 崔妈妈闻言一惊,却还是应了下来。 徐嬷嬷站起身来准备再去香姨娘那里一趟,只不过这一起身她头有点晕,竟是有些站不住,若不是手撑在了桌子上,这会儿只怕是已经跌倒在地了。 “您小心。”崔妈妈看着这头发激生了白发的人,脸上也是露出一些忧色,徐嬷嬷手段强硬能帮着姑娘管理梧桐苑,可是她到底年纪大了,又是能帮姑娘撑多久呢? 若是到时候徐嬷嬷不在了,姑娘能不能管得住呢? “没事,你去忙吧。”自己这身子,到底是不如早些年了。徐嬷嬷摇了摇头,让自己缓过神来这才是慢慢往外去,她今晚说什么都要去香姨娘那里才是。 幼薇一晚上都不安生,她梦见了翠珠,捂着半张脸张牙舞爪的跟她说“姑娘,你还我眼睛,你还我眼睛”,翠珠露出那半张脸,黑黢黢的眼洞挂着一只眼睛,惊得她一身冷汗。 窗外已经微微发亮,只是今晚翠珠却并没有躺在自己身边。 幼薇抱膝坐在那里,伺候的丫环进来时,她有些手脚发麻,难受的要死。 看着神色抽搐的人,小丫环吓了一跳,连忙喊崔妈妈过来。 “嚷什么?”崔妈妈连忙喝止小丫环,昨晚徐嬷嬷回来的时候都三更天了,这会儿才貌似卯时初,把徐嬷嬷吵着了怎么办? 小丫环被吓唬了两句,脸上满是悻悻之色。 崔妈妈看着这会儿正抽筋抽的面目狰狞的幼薇,连忙帮着把她的脚掰直,“姑娘,你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不然怎么还一大清早就抽筋了呢? 幼薇勉强一笑,却是笑得比哭得都难看,“我忘了。” 她正说着,陈妈妈却是急匆匆的进了来,“三姑娘已经醒了呀,那正好。” 看到已经恢复过来的幼薇,陈妈妈心中稍稍安稳,却又是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香姨娘昨晚不知道怎么想不开,吞金自杀了。” 101.第一百零一章 试探

这消息让幼薇愣在了那里,她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自杀了?” 陈妈妈脸上带着几分感慨,“可不是,我吩咐着婆子看管着她,哪想到她竟是藏了块金疙瘩,半夜里偷偷吞了,那看管的婆子过来跟我说时,我也不相信。” 可是那么个人,就那么神色鲜活地躺在那里,跟活着的时候,或者说跟昨天自己见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陈妈妈知道,这人的确是吞金自杀了。 幼薇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沈元晦说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现在他能从死人嘴里问出些什么? 曹氏昨天生女,结果香姨娘就自杀,知薇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怎么想? 香姨娘死了,临死之前却还是扰乱了整个府里,她这又是什么打算? “听说昨晚上徐嬷嬷去了香姨娘那里,到了子正才回来,那会儿看管婆子还说香姨娘没哭没闹,躺在床上就睡了,也不知道徐嬷嬷跟她都说了些什么。”陈妈妈小心觑着幼薇的神色,她还真不敢说,万一那女人发疯,跟徐嬷嬷说了点什么,那幼薇是不是也知道了呢?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幼薇。 “姑娘昨天戌初就睡了,徐嬷嬷回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崔妈妈想岔了,连忙解释了一句,她怕陈妈妈把香姨娘自杀的事情再牵扯到姑娘身上。 “这样。”陈妈妈微微松了口气,“对了,翠珠那丫头怎么样了,真是个忠勇的好孩子,往后咱们府上自然是不会亏待她的。” “已经醒了过来,只不过大夫说这些天让她静养,所以这会儿正躺在屋子里歇着呢。”崔妈妈回答的有条有理,“徐嬷嬷也说了,日后定是要翠珠跟着姑娘才是,难得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幼薇这会儿真不想说什么话,她没想到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府里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倒是崔妈妈提醒她,“也不知道夫人这会儿怎么样了,我们姑娘说是想要去看望夫人。” 幼薇回过神来,自从曹氏生女后,自己还一直都没过去呢。 “夫人也在静养,三姑娘也是受了惊吓,就别过去了,来回怪麻烦的。”陈妈妈还是拒绝了请安的提议,这会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香姨娘的事情自己现在还隐瞒着,梧桐苑这边最好也什么举动都没有,不然还不知道怎么麻烦呢。 幼薇也没想着去探望曹氏,她这会儿宁愿多陪陪翠珠。 陈妈妈走后,徐嬷嬷过了来,屏退了左右,“姑娘,我昨个儿过去的时候,香姨娘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她抛出一句话后静静地看着幼薇。 香姨娘是个古怪的人,只听说原本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被夫人聘来做妾,因为徐嬷嬷一直在京城,虽说跟李朔有书信来往,却也不至于讨论后院女人的事情,所以她知之不多。 不过这香姨娘古怪的很,说她聪明,有时候像是故意往刀口上撞一样,可说她傻吧?她能够在李府后院安安稳稳生活十多年,是傻子吗? 这么一个人,徐嬷嬷一开始也没太在意,毕竟唯一的女儿已经定了人家,哪有什么好争抢的?往后指望着女儿从手指头缝里孝顺一二,这日子也能凑合着过下去。 谁知道咬人的狗不叫,香姨娘一咬人就是这么一大口,让徐嬷嬷为之震惊。 她昨晚反复问话,却始终没能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只能确定的是,在自己到来之前,有人从香姨娘这里得到了消息,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沈元晦。 幼薇也想到了沈元晦,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也许在香姨娘死之前,他就是得到了想要的讯息。 那香姨娘的死,是不是跟他有关呢?幼薇一时间不敢确定这个事实真相。 “那嬷嬷你跟香姨娘聊出来什么了吗?”幼薇问道,她很想知道,香姨娘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又或者说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呢? “没有。”徐嬷嬷苦笑,“我虽然在那里呆了不短的时间,不过始终没能问出什么。”她也不再跟幼薇卖关子,“姑娘,这件事你是真想要姑爷参与其中?” 幼薇被这个问题弄得一愣,好一会儿才是说道:“我没……” “锦衣卫的手段雷霆,审讯这种事情由他们来做最好不过,香姨娘那里肯定隐藏着些事情,不过姑娘,你得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姑爷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 不然,只知道一些沈元晦愿意说的,归根结底,那幼薇还是被蒙在鼓里。 幼薇听到这话不由看向了自己的手背,她刚才又涂抹沈元晦给的那金疮药,觉得那伤口处有些清凉,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时候看到沉默地站在那里的沈元晦。 冷冷清清的,那个人会笑,可是在他自以为别人看不到的时候,他会站在那里,神色冷漠。 她怎么能确定,沈元晦会把所有的真相,原原本本的都告诉自己呢? 香姨娘已经死了,很多事情,死无对证。 徐嬷嬷看着又是愁绪爬上眉梢的幼薇,她一时间想要说的话全都卡在了舌尖上,好一会儿才是说道:“香姨娘其心可诛,只是这件事到底是牵扯到二姑娘,我觉得姑娘你也得跟二姑娘好好沟通一番才是,她虽说为人清高冷淡,不过却还不至于用这种下作手段。” 只不过这件事导致的后果是香姨娘的死,翠珠的伤,姐妹俩原本就不亲厚的感情,这会儿怕是真的要被折腾的稀里哗啦了。 “我知道,二姐她就算不喜欢我,却也不会这般对我。”知薇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是嫁到长平侯府后该如何自处,又怎么会跟她一般见识。 可香姨娘让她们姐妹俩之间隔着鸿沟,怕是这辈子都难以渡过了。 “我去看看翠珠。”幼薇一时间心烦意乱,到最后却是想去陪伴着翠珠来逃避现实,她不知道往后怎么处理跟知薇的关系,一如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从沈元晦嘴里知道事实真相。 李衍得到府里的消息时正在文贤街的宅院里研究今年的考题,听报信的兴儿说家里添了一个小妹妹后他高兴了下,只是高兴没多大会儿就是被香姨娘的死讯惊呆了。 福祸相依,生死不离,这会儿四妹刚出生,香姨娘就是去世了,难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那你可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兴儿稍稍迟疑了一下,“听说是香姨娘是吞金自杀,不过在这之前,她被陈妈妈禁了足。” 听闻消息的人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道:“回家。”他原本也想着试试今年的考题,只是如今家里出了这种事情,父亲又是在贡院里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他这个李家男郎,不能躲在外面。 事情远比李衍知道的要复杂,尤其是知道了香姨娘竟是在知薇送给幼薇的礼物里动手脚后,他原本心中的那点怜悯之心顿时不见了踪影,当即就是往梧桐苑去。 只是才走了几步,人又是折了回来。 “公子……”兴儿摸不清楚公子到底是在想什么。 “去水仙阁。”这件事牵扯到整个李府后院,除了明薇外,又有谁没被牵扯其中,他必须得找知薇问个清楚明白。 知薇正在看书,看到兄长过来的时候她还有些诧异。 祠堂一事后,她与兄长的关系几近于破裂,平日里见面也不过是表面和气,今天看到李衍忽然间过来,知薇还有些不明所以。 “看的什么书?”一路过来,他的脾气已经缓和了不少,看到室内祥和,便是再大的怒火也消散了几分。 “是孟石先生的《梦华录》。”知薇把书放下,“兄长来找我有什么事?” 李衍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是有些分辨不清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里跟自己装不知情,“没什么,就是听说母亲生了四妹,所以我回来瞧瞧,你怎么没过去看看。” 知薇闻言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笑意,“我怕母亲见着我生气,所以就没过去惹她心烦。”生了个女儿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她可想不通曹氏的心思,这会儿父亲不在家,自己还是安静些好。 “家里添了人口,母亲自然是高兴的,她只不过总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已,你又何必跟她置气?”李衍很是清楚曹氏的脾气,当着知薇这个明白人也不说瞎话。 “说来也巧,四妹跟幼薇一天生辰,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能不能有她三姐的几分好心性。”说这话时,李衍看着知薇,想要从她脸上读出些什么。 只是他却又没有看出什么,知薇宛如平常的笑了起来,“四妹命好,比幼薇和我的命都好多了,毕竟她是托生在夫人肚子里。”眼角眉梢带着几分轻微的嘲弄。 没有丝毫的愧疚神色,似乎并不知道香姨娘的死讯。 李衍微微惊讶,陈妈妈竟是把这消息隐瞒的滴水不漏? 102.第一百零二章 会元

array 103.第一百零三章 问题

曹明博中了会元,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包括曹明博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策论写得并不是很好,也许是正好对了阅卷人的胃口,所以就是能够被点为会元。 先是解元,然后是会元,这人距离三元及第只差一步了。 而会元成功被圣上点为状元的难度比其他人要简单多了。 曹明博的好消息让整个曹府都扬眉吐气了一番,尤其是曹二舅,这两天走路的时候都挺直了腰板子,看着同僚时神色中都带着几分骄傲。 “恭喜曹大人。” “同喜同喜。”曹二舅那神色,仿佛曹明博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似的。 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早前嫌弃曹明博的那些这会儿也是后悔了。 “怎么说也能被赐进士出身,他那姑丈可是吏部的侍郎,又是有高阁老这个恩师在内阁,这曹明博前途大好,你说当初咱们怎么就没答应曹家的提亲呢?” 后悔,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会儿再去重提旧事,那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没人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长平侯府就是两重天了。 徐慎这次也是榜上有名,这次春闱一共录取二百三十六人,他排名不是很靠前,在第二百零三位。 可是勋贵家族之中能够榜上有名已经很是难得,起码这是能进殿试的,要是发挥好了赐个进士出身那是再好不过。 总之都是有了功名在身,这对于徐慎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长平侯对于长子能有这般发挥很是满意,打算大摆宴席庆贺一下。 只是长平侯夫人很是不高兴,“这么大张旗鼓的,万一殿试发挥的不好,就有个同进士出身那可就是丢人现眼了。” 一旁伺候的嬷嬷自然是明白主母的心思,一个庶子现在这般,可不是夺走了世子爷的风头吗? “夫人说的是,这会儿应该低调些才是。” 长平侯夫人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刚想要说什么,就看到女儿从外面冲了过来,“母亲,母亲,那曹明博真的被点了会元,这不是真的吧?” 徐姀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就那么一个矮冬瓜,怎么可能高中会元呢,一定是有人在故意骗自己的。 长平侯夫人看到女儿慌张失措的模样连忙安慰,“蕊蕊不怕不怕,不过是一个会元而已,不怕的。” 怎么可能不怕,徐姀还记得自己当时在李府说的话,李明薇是什么人,睚眦必较的一个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你,你快去打听打听,看街上人都在说些什么?” 徐姀很是担心,担心自己当时的玩笑之言被有心人利用,万一在街上沸沸扬扬的传播开来,那自己的名声可怎么办才好?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这种时候。 而丫环们带回来的消息则是让徐姀一下子晕倒了过去,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整她,怎么就传播的人尽皆知了呢? “外面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长平侯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事情竟是闹的满城风雨。 她把事情告诉长平侯时,得到的也是一顿训斥,“你自己教出来的好女儿,还有脸来找我?”他们侯府可是不容易,慎儿这般出息考中了贡士,结果呢,自己正高兴着,那几个人就是调侃自己,说什么时候去街上找个女婿。 长平侯的那点兴致顿时就被败坏的一干二净。 现在满京城里的人都在看他们长平侯府的笑话,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那侯爷你不能不管呀,蕊蕊要真是嫁给了个乞儿,那,那咱们侯府颜面何存?” “言而无信,我长平侯府威信何在,往后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人?”长平侯冷言说道。 “那,那也不能拿蕊蕊的终身来成全侯爷您的颜面。”长平侯夫人也是着了急,“她可是侯府的嫡小姐。” “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一言一行代表长平侯府?”长平侯满是怒意。 他就是让这母女两个长点记性,别没事就在外面胡作非为,到最后丢人现眼的还是侯府! …… 幼薇这会儿听到消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婚期就这么定下了吗? 明博表哥高中会元,而她则是……很快就要与沈元晦联系在一起。 “姑娘,你这是高兴傻了吗?”翠珠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劫后余生,觉得自己也是命大,好歹也只是少了一只耳朵而已,起码这条命是保住了。 谁能想得到香姨娘当时存了这歹毒心思呢? 姑娘没事,自己下半辈子就安然无忧。 现在好歹是有了好消息,怎么姑娘还哭丧着个脸呢? “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就像是在赶时间似的,之前明明没有半点消息的。 翠珠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别的姑娘到了这年龄哪个不是恨嫁,想着赶紧嫁人,就咱们姑娘你呀,一点都不心急。” 幼薇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最关心的是……她现在不是好好活着的吗? 爹爹是三品的户部侍郎,未婚夫是皇族子弟,即便是日后可能当不了太子,却也不会混的太差。 香姨娘对自己有敌意,已经没了。 便是前世的时候不怎么待见自己的明薇这辈子对自己也好赖不错。 她为什么还觉得自己时刻小命不保呢? 幼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好一会儿她才是弄明白一个道理,她自诩聪明,实际上却是太过于蠢钝了,竟是一直纠结着很久之前就不存在的一个问题。 想通了的幼薇有些睡不着,她辗转反侧,却又是对未来有了忧虑。 沈元晦回到府中的时候就看到了停在那里的马车,他皱了皱眉头,“来了多久了?” “幼薇姑娘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他也没想到未来的主母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按照规矩,这未婚的小夫妻成亲前不是不能见面吗? 幼薇也知道有这些零零散散的规矩,可是她还是想要过来一趟。 “我来就是想要问你一句话。”幼薇先发制人。 沈元晦看着这个努力装的气势汹汹的人,他有些不解,自己最近是哪里得罪了她? “去里面说,这里有点热。” “不用。”幼薇摇头,在这里说就行,她得一鼓作气,不然的话她觉得自己很可能就会没了勇气。 “那好,你说。”沈元晦很是好脾气地说道。 “你有没有心上人?”她得问清楚这件事。毕竟沈元晦老大不小了,万一有心上人,偏生又是圣上赐婚不能抗拒,那她日后怎么面对沈元晦? 不管日后如何,她总不能得罪这人吧。 “问这个问题做什么?”沈元晦往屋里去,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幼薇的问题。 “你没回答我。”幼薇紧跟着他,有点小倔强。 他自顾地倒了一杯茶,看着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没了人影似的。 明明长成了明艳动人的大姑娘,怎么却还是这么一副小孩子心性? “那你确定想要听到我的答案吗?” 幼薇听到这话忽然间慌张了一下,好一会儿她才是说道:“要。”眼神坚决,并没有任何的躲闪。 沈元晦轻嘬了一口茶,“是有一个小姑娘,我对她还算上心。”他看着幼薇,“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她,那与沈元晦见过的次数虽然是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可,可是却也不敢确定,沈元晦说的这人是谁。 “你的心上人,我怎么知道?”她不该来问这个问题的,假装糊涂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你应该知道的。”沈元晦叹了口气,“我救过那个小姑娘,不止一次的,她也聪明,报答了我,只不过那点心可真不好吃,我不介意吃甜点,别再弄其他的花样了。”说到后面,他声音忽然间小了起来,幼薇只觉得自己脑子懵懵的。 他,他说的那个小姑娘不就是自己吗? 可,可是她好像都找不到这么一个理由。 沈元晦,他怎么就喜欢自己了呢? 这未免太过于耸人听闻,比自己被香姨娘惦记还要恐怖。 “你,你别胡说……”幼薇勉强说道,低着头,一张脸宛如赤玉一般。 “我说了你又不信,你可让我怎么办才好。” 幼薇耳边一直回荡着沈元晦的那叹息声,她觉得自己疯魔了,看书似乎书里头都是沈元晦的影子,拿起绣棚来,那绣样都成了沈元晦的那张脸。 看着像是抓着蝎子一般把绣棚丢开的人,翠珠帮着捡了起来,自从姑娘从姑爷府上回来,这整个人似乎都变了,这到底跟姑爷说了什么呀。 “姑娘。” “我没事。”幼薇又是去抓绣棚,她没事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姑娘,老爷过来了。”还说自己没事,这要是没事的话,那什么样才算是有事呢? 幼薇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是反应过来,“爹爹,他过来做什么?” 香姨娘的事情是李衍处理的,等李朔回到府中那已经是三月中旬,事情都过去了许久。 那件事没有人再提,似乎就是香姨娘就是一时间想不开吞金自杀,便是知薇也没有说什么。 “二姑娘再过几日便是要出门了。”翠珠小声提醒了一句,一场姐妹,总是要送送的。老爷过来,大概便是为了这事。 104.第一百零四章 下聘

香姨娘死后,幼薇只见过知薇一次,那是在四妹妹思薇满月宴上。 似乎知薇整个人又是消瘦憔悴了下去,看到幼薇时,她也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再没有其他。 彼时幼薇也不明白,她一直都不知道香姨娘想要杀她的缘由,沈元晦也没有告诉自己。可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是有人把刀架在香姨娘脖子上,让她来杀自己吧? 她和翠珠是受害者,怎么反倒知薇脾气大了起来。赌气的幼薇也没多说什么,反倒是对这件事并不怎么知情的明薇最是开心,她已经接受了这个小妹妹的存在。 这会儿翠珠提醒了一句,幼薇慢慢回过神来,自从上次见面后,知薇就把自己关在水仙阁里大门不出,听说好像是在准备出嫁的女红活。 一个执画笔、握书卷的人忽然间开始专注于女红活,幼薇没有再去想其中的真假,真假与她都没有了干系。 她站起身来迎了过去,只是目光所及,幼薇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自己并没有看错,爹爹的头上不知何时竟是爬上了一根白发。 就那么一根,在一头黑发之中格外的显眼。 “怎么了?”李朔看着怔愣在那里的女儿他还有些奇怪,这孩子怎么这表情? “没事。”幼薇过去抓住了父亲的胳膊,“爹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因为……”她犹豫了一下,“因为我的婚事吗?” 李朔拍了拍女儿的手,“是呀,幼丫最是明白爹爹的心思,一猜就中。” 她只是胡乱说的而已。 女儿的婚事始终是李朔的一块心病,知薇已经自己选择了一条路,是死是活她自己闯就是了。明薇的婚事自己已经有了成算,就等着回头与曹氏商量就是,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幼薇,哪怕这是圣上赐婚。 可献王一而再的出手,分明不想留幼薇的活路。 这次沈元晦查到了献王头上,可却又能做什么? 启奏长春殿,说是献王指使刺杀幼薇吗? 去年秋狝时,圣上饶了献王一次。这次他依旧是放了献王一次。 只是不知道的是,还会不会有下次。 幼薇与沈元晦成婚在即,献王会不会在端午之前再动手。 没有千年防贼的,那边但凡是不打消这个念头,幼薇这就安生不了。 唯一庆幸的是,沈元晦对自己许诺,不会返回靖州。 留在京城自己好歹能照拂一二,一旦离开,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鞭长莫及。 李朔这次过来是把一些东西交给女儿,地契以及房契。 幼薇看着这几张纸有些不明所以,“爹爹,这是……” “这是你娘给你留下的东西,长公主府虽然没落了,不过到底还有些家底,这些东西是你娘前往祁门县时带着的,这些年来爹爹一直让人打理着,等有朝一日幼丫你嫁人了,便是陪嫁给你。不管你是嫁给皇族子弟也好,还是平民百姓,有这些,你日后生活也安稳些。” 出嫁女想要在夫家过好,一要有娘家撑腰,第二就是有足够的银钱打点。 沈元晦的宅邸里并没有几个人,幼薇嫁过去就是小两口过日子,倒是不用担心上头的公婆。 只不过沈元晦也是在公门,总是有许多应酬,这人来人往少不了银钱花销,幼薇若是自己有足够的银钱,多少也能有些底气。 当然,这也是李朔往最坏的方面做的打算。 幼薇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几张地契和房契,正阳门大街上的两家铺子,还有在山东的一千多亩良田,这些…… “你娘虽然早早的去了,可是她一直都在庇佑着你。” 幼薇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我娘,她是怎么去世的?”芳华早逝,她甚至没有一星半点的关于她娘亲的记忆。 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可听到女儿提及,李朔依旧觉得这是一根尖锐的刺,就这么扎在了自己心口,“她是得了疫症去世的,当时整个徽州都是闹了大水,我去县里各处跑着安抚灾民,却不想县城里闹起了疫症,你娘不小心感染,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病床上的云翘不复往日的明丽,便是那素来温柔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她至始至终都在说一句话,“一定要护着这孩子,你答应我”。 李朔不知道,云翘是不是恨他。 恨他,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忙着安抚灾民,却是任由着她在这小庭院里自生自灭。 当时的幼薇那么的瘦小,好像稍微一用力,就能把这孩子给拧断似的。 李朔答应了下来,只是他又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幼薇三番两次遭遇劫难,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却无能为力。 如今她又是牵扯到皇家,不知道日后自己还能不能护住她。 幼薇还是第一次知道生母的事情,父亲离开后,她就是怔怔地坐在那里。 “翠珠。” “姑娘?”翠珠小声问道。 “你还记得小时候那场大水吗?” “姑娘说的是武定二十年的那场大水?” 幼薇点了点头,自己记事特别晚,虽然娘亲死的时候自己已经三岁多了,不过对那时候的事情却并没有什么记忆。 爹爹说他当时去县里各地安抚灾民,应该就是武定二十年的那场大水了。 “我不知道,就听我娘说过,那会儿死了很多人。”翠珠那会儿也就比幼薇大了一岁而已,还是在泥巴地里玩土的野丫头,并不晓得那时候的事情。 再说了,她是宁波府的人,那次的大水还真没涉及到宁波府,只是后来宁波府干旱,她家里头实在过不下去了,爹娘便是把自己给了牙婆子。 幼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想要问一句那场大水的事情,爹爹从来不会骗自己,她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你帮我把这些收起来。”把地契和房契交给翠珠,“往后咱们可是得靠这个过日子呢。” 翠珠一直都看管着幼薇的小金库,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瞧姑娘说的,好像说姑爷回头不给你零花钱似的,没事,他要是不给呀,我去找他要,总归给姑娘你要来银子才是。” “我哪有说这个?”幼薇小声反驳道,说这话的时候不由想起了沈元晦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那个人,他什么时候就是对自己上心了呢?她都一点不知道。 …… 知薇出门的日子是四月初十,李衍背着妹妹上了花轿,连同迎亲的队伍一同去了长平侯府。 长平侯府最近的日子很是不消停,徐姀早前夸海口,说若是曹明博被点了会元她便是找个乞丐嫁了去,这话闹的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据说便是长春殿里的帝王都问了那么一句。 原本还想着蒙混过关的长平侯听到这消息后气得摔了几个前朝的青花瓷瓶,吓得长平侯夫人一晚上都没睡好。 长平侯府五小姐的婚事终究还是定了下来,许给了锦衣卫的方成平。方成平和钱炳一样,都是锦衣卫的小旗,不过他出身倒是不错,只是早年家里人犯了事,当时方成平年幼,流落街头成了个乞儿。 后来被舅舅救济,到了十五岁的时候进了锦衣卫,这几年慢慢的摸爬滚打成了七品小旗。 方成平曾经是乞丐,这是不争的事实。 徐姀对这门婚事并不能满意,她要是嫁给了方成平,日后岂不是要跟阴长洳那个商户女平起平坐? 面对女儿的质疑,长平侯很是干脆地给了她一巴掌,“不嫁,不嫁的话你要么找三尺白绫,要么就绞了头发去当姑子去!”自己口无遮拦,现在还挑三拣四? 不嫁给方成平,难不成还真打算从街上找一个乞丐嫁了去? 他这么做已经是最大限度的保护这个不孝女了,她又是有什么颜面竟然对自己说这话? 知薇就是在徐姀的婚事定下的第三天进的长平侯府。 水仙阁的主人出嫁,伺候的丫环只去了琴书一个,剩余的婆子和丫环都听由陈妈妈安排。 “她可真是个狠心的人。”好歹伺候了那么久,说不带就不带,竟是不给半点余地。 “大姐你不着急吗?”幼薇忍不住问了句,长幼有序,知薇已经出嫁了,可明薇的婚事还没半点着落,现在已经四月中旬了,再过不久,明薇可就是十六岁了。 虽说大周朝这些年来对女儿出嫁的年龄没那么严苛,十六岁待字闺中也并不奇怪,可是外面却也是断不了的议论,甚至可能说明薇有暗疾,所以迟迟没有订下婚事。 “着急有什么用,再说了,嫁人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明薇想得开,府里头吃得好喝得好,自己是祖宗。可嫁了人呢,自己就从祖宗成了丫环婆子,急什么急,不着急的。 幼薇听她这么一番说辞倒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要我说,你要不进宫跟圣上说说,别那么早嫁过去,沈元晦穷的要死,你到时候吃饭都成问题。” 幼薇:“……”她这时候该说什么才是呢? 沈元晦,好像也不是那么穷吧? 明薇话音刚落,彩蝶就是匆匆跑了进来,“姑娘,三姑娘,三姑爷来送,送聘礼了。” “今天?”明薇声音怪异,今天长平侯府世子娶妻,沈元晦这时候忽然间下聘,要是聘礼多的话那就是抢了长平侯府的风头。 聘礼要是少的话,日后幼薇可怎么做人呢? 一时间,她不由几分忧心。 106.第一百零六章 委屈

明薇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不过她又是追问了一句,“那你们比起来谁更是俊朗些?”她承认自己还是有些对比的心思,当然能够比沈元晦更俊朗的可能性不太大。 但是,她要挟似的看了眼沈元晦,那意思似乎是在说如果你不说好听点,我会跟幼薇说道说道。 小女儿家原来是这种心思吗? 沈元晦想了想,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不是也会带着这么点心理。 “彭兄腹有诗书气自华,元晦是武夫。” 抬高了彭文。已经很是难得了。 李朔没想到沈元晦竟然还这般谦虚,他倒不觉得沈元晦是莽撞武夫,只不过身在皇家,他并不需要像徐慎那样参加科举来证明自己。 “既然如此,那我过会儿让人去一趟,明天让彭家来提亲。” 曹氏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自己的想象,她听到这一句不由着了急,“老爷。”语气也是有些恶劣,看到李朔脸色微微一沉,曹氏连忙补充说道:“这,这也太操之过急了吧?” “不急,我想看彭安简已经小半年有余,这孩子品性我看着着实不错。”虽说家中稍稍清寒了一些,不过男儿有志气,总比那些纨绔子弟要强上许多。 更何况,他的长女来到京城后也是沉稳了些许,彭安简脾气好,也能够容忍明薇那偶尔的小性子。换到其他公侯人家,又会有几个惯着明薇的脾气? 于仕途上,他对彭安简有助益,所以这孩子就不会亏待了明薇。 养女十多载,即便是他关照的不够多,可那到底是他李朔的女儿,他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把明薇嫁出去的。 曹氏还有话要说,却是被明薇抢先一步,“女儿先谢过父亲。” 看着有些明朗活泼的长女,李朔点了点头,“去看看你四妹吧。” 他与沈元晦去前院说话,曹氏已经让人去打听彭家的情况,自己的亲骨肉竟然要嫁给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人,曹氏不放心。 还特意派了人去曹府打探一番。 陈妈妈在里间也是听到了外面的话,知道曹氏在担心什么,她安慰了起来,“夫人,老爷眼光向来好,看人准,这彭公子既然是他千挑万选的,准没错。” 李府到现在这地步都是老爷一手打拼出来的,他没道理自毁江山,就算是与夫人感情不好,可也不至于坑害了姑娘。 老爷还年轻,有机会再在朝堂上更进一步,陈妈妈觉得这彭公子兴许就是老爷找到的助手,又或者说是接班人呢? 和明薇想法不谋而合,陈妈妈是更加相信李朔这个一家之主的眼光,因为曹氏实在是太不靠谱了些。 “你到底是我的陪嫁丫鬟还是他的陪嫁丫鬟?”曹氏听到这话不免几分气恼,怎么说的自己像是无理取闹似的,她,她也不过是因为担心明薇而已。 “夫人,我自然是为您、姑娘、公子和四姑娘考虑,可老爷也不会害了姑娘们和公子呀,他虽说早些年忙于政务对姑娘和公子疏于管教,可一片爱女之心您也不能当看不见。早前曹府那边二夫人是给您说了几户人家,可是您觉得姑娘嫁到哪一家好?总不能老爷这个当亲爹的还不如二夫人那当舅母的疼爱姑娘吧?” 陈妈妈是好话歹话说了一遍遍,可夫人就是今天听进去,过两天就忘了。 她体谅夫人这是大龄产妇,可再这么胡闹下去,陈妈妈觉得自己也快撑不住了,这都是三个孩子的娘,眼看着女儿都要成亲了的人,怎么还跟当初做姑娘似的,顾头不顾腚呢? 曹氏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 彭家的人来提亲时原本被安抚了情绪的曹氏有些眼皮直跳,虽说她现在接受了这未来的亲家,可是对比幼薇和知薇的排场,她的女儿好歹是李府的嫡女,就这样? 彭家人是特意请了京城里还不错的媒婆来提亲不错,可是这礼物…… 她看着就是寒酸。 一想到女儿将来要嫁给这么一个清贫人家去,她就忍不住的又是想要给女儿多置办些嫁妆。 要是早前,明薇肯定会说多给我塞点银子,不过这会儿媒人走后,她来到沁园听母亲说起了嫁妆的事,反倒是有些无所谓了。 “我问了瑞儿,他说彭家没那么多地方放我的箱笼,娘你也就别折腾了,彭家都送不来三十二抬的聘礼,你给我折腾六十四抬的嫁妆像样吗?” 这会儿的李府大小姐带着几分郑重严肃,不再是当初那个嬉笑着玩的闺阁女儿了,“到时候彭家送来多少聘礼,咱们就回多少嫁妆就是了,你要是实在心疼我,多给我点田庄好了。” 陪嫁的田庄能有不少的营收,起码能保证她的日子不是? 清贫的日子明薇不是没过过,当初在祁门县的时候她日子并不好过,父亲那会儿真的是清贫的很,也就是后来到了宁波府后日子才好过了些。 她现在过得锦衣玉食,不代表不能吃苦。 既然往后想要跟那彭安简好好过日子,现在总归是要一条心才是。 别折腾那些有的没的,还没嫁过去就是夫妻之间落了生份。 这些年来,明薇也算是看出来了,父亲跟母亲这般生份,不外乎就是母亲跟他不一条心。 她可是得引以为鉴,别再犯了同样的错误才是。 “行了行了。我这是给思薇在准备嫁妆。”曹氏气恼地挥手,她现在里外不是人了,老爷嫌弃,女儿也不待见,便是衍儿那孩子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这几日里都没回来。 整个李府她是女主人,可是哪来的半点女主人的威严? 明薇听到这话直摇头,进去逗弄了一会儿思薇这才打算离开,走到门口她又是想了起来,“对了明天知薇回门是吧?” 新嫁娘三日回门,明天殿试,知薇也是回门。 接连几日,李府是喜事不断,所以这会儿热闹的很。 曹氏还真没在意这件事,对于知薇她这会儿还顾不上,听到女儿这么一说又是想了起来,“可不是,你明天少说话。” 之所以这么交代还不是因为长平侯府五小姐的事情?曹氏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明薇这张嘴得理不饶人,结果害得徐姀不得不与锦衣卫的一个小旗订婚,可以说是颜面尽失。 虽说这件事最终结果是害得知薇在长平侯府讨不了好,曹氏很喜闻乐见这种情况。 可明天又不一样,不管怎么说长平侯府的世子爷也得喊自己一声岳母,她的庶女嫁到长平侯府,怎么也是面上有光的。 心里头再得意,脸上也得收敛着情绪。当然,曹氏往往做不好这一桩事就是了。 明薇听到这话轻声一笑,“我有什么好说的。人家是世子妃,而我不过是要嫁给一个贡士而已,可不敢跟人大声说话。” 她这话说的曹氏顿时心里窝火,明薇却是轻快地跑了去,脸上满是得意。 母亲这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又是自作聪明,可真是好笑。 她刚离开沁园,就看到了自己院子里的彩音。 “怎么了,慌张什么?” “姑娘,表姑娘过来了,哭哭啼啼的止不住。” “哪个表姑娘?”明薇想起了舅家的几个表妹,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是锦绾姑娘,奴婢跟她的丫环打听了下,好像是二舅老爷要给锦绾姑娘说一门婚事。” 明薇听到这话觉得奇了怪了,“他自己的两个女儿还没着落呢,手伸得也太长了吧?”锦琪也到了说亲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跟亲闺女说亲呀。 明薇正要回去,彩音却是引着她往梧桐苑去,“刚才奴婢劝不住,让锦绾姑娘去三姑娘那里了。” “你个古灵精怪。”明薇戳了下彩音的脑袋,可真是会想办法,只不过这件事就算是找幼薇也没用。 说到底曹家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当家,二舅父是从三品的官,外祖父他们又是偏心二房,这会儿要是二舅父说是给说亲事,怕是那边都已经答应了下来,锦绾,只怕是没办法才会过来哭诉委屈的。 大舅父一房软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锦绾也是个可怜人。 不知道为何,明薇忽然间觉得自己还挺幸福的,父亲给自己挑选的彭文虽然是家境稍微清贫了些,可是人品却是不错,而且又是有才学,怎么着也都是给自己找了个好郎君。 瞧瞧锦绾,亲爹指望不住,只能找她们这表姐妹来哭诉委屈了。 她抬脚往梧桐苑去,走到那门口又是想了起来,“明博表哥呢,他怎么不管锦绾的事情?” “姑娘可是糊涂了,表公子这会儿正在准备殿试,表姑娘哪敢去打扰他?”连中解元和会元后,曹明博有望连中三元,真要是这样那可是整个武定朝的头一份。 曹锦绾知道,自己要是去找哥哥,哥哥肯定给自己做主。 可是,她不敢去,怕是打扰了哥哥的清修,影响他明天的殿试。 二叔,二叔他就是特意挑选这个时候让人上门提亲,话里话外都是威胁着父亲母亲的意思。 她看着懦弱的父亲,很想要冲过去拒绝,可是却被母亲拉住了。 曹锦绾觉得那个家自己不敢再呆,所以就直接冲了出来,到最后来到了姑母家,可是她又不敢去找姑母,仗着这段时间和李府熟悉来找明薇和幼薇。 知道这两个人其实也帮不了自己,可是她一肚子的委屈,就是想找人说说。 109.第一百零九章 新房

沈元晦紧张吗? 在李宅被李衍、曹明博那群小子堵门,非要他对对子给银子的时候他一点不紧张,在看到幼薇进入他新置办的宅院前他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甚至于在拜堂时,他能清楚的听到正厅里每一个宾客的话,能分辨出那些人到底是在做什么。 那会儿的他一点不紧张。 可是现在,现在的沈元晦忽然间听到幼薇问了这么一句,他竟是没办法立即给出答案。 “有我在,不用怕。” 幼薇听到这话心神微定,她刚想要说话,却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闹洞房的人来了。 这让她不由想起阴长洳嫁给钱炳时,锦衣卫那群人闹洞房。 当然,那时候人被沈元晦给挡下了,可是这会儿沈元晦是新郎官,还能把人给阻挡了不成? “沈千户……” 盖头遮挡着幼薇的视线,她根本不知道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可单单听到这拖的长长的尾音就知道,这人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钱炳跟在后面有些无奈,他倒是想要拦住这杭佥事,可是这人哪是自己能拦得住的呀? 杭佥事素来与沈元晦不和睦,尤其是周宁的事情之后,更觉得沈元晦是抢了周宁的差事,越发的与沈元晦对着干,虽说杭佥事是四品的官员,品级是在沈元晦上面,不过他平日里也不敢怎么折腾沈元晦,毕竟沈元晦是皇族子弟。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大婚,就算是杭佥事惹了点什么事情,沈元晦也得吃这哑巴亏。 闹洞房,这是最好不过的借口了。 仗着自己喝了点小酒,杭佥事已经拿着酒壶进了来,“沈千户沈大人,听说你可是救过尊夫人的性命。” 幼薇闻言心中微微一紧,长袖之下双手握紧,甚至于还抠住了自己的喜服。 自己在杭州府码头遇险被沈元晦搭救的事情,还有自己在宁波府杀死那海盗头目的事情都被爹爹有意遮掩,毕竟一个闺阁女儿家,手里头沾染着人命,哪怕这人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海盗,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 来到京城快一年了,幼薇也没听谁提及过当初的旧事,如今忽然间听到这杭佥事一句话,她又是有些紧张。 自己当初杀人的事情,这人也知道吗? “去年秋狝,锦衣卫司职不利,以至于出现问题,我与钱炳救了内人一命,也算是将功补过。”锦衣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去年秋狝的事情武定帝并未追究,可真要是追究起来,他杭东庭也逃不过被追责。 杭东庭没想到沈元晦故意答非所问,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件事咱们大伙都知道,还用得着说吗?沈千户应该知道的,我说的是在杭州府的时候,听说那会儿……” “圣驾到。”新房外忽然间一声,原本还扬声说话的杭东庭脸色微微一变,他好一会儿这才是反应过来,“什么?” 圣驾? 这是说在胡闹,竟是假装称圣驾到来。 要知道,这般胡说八道,可是欺君之罪,真要是追究起来,诛灭九族都不是不可能。 再说了,圣上深居简出,怎么可能来这里? 杭东庭虽说如此想的,却还是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看到黄芳的时候他原本那还带着几分恼怒的神色顿时变成了错愕。 谁都知道,除非是传旨,黄芳素来都是守在圣上身边的,难道…… 难道圣驾真的到了吗? 只见下一瞬,一身玄袍的帝王踏步进了来,原本拥堵在新房内的锦衣卫众人一时间失神,竟是忘了跪拜。 黄芳轻咳了一声,提醒新房里的众人。 这杭东庭,可真是出息了,竟是想要这时候闹出点事情。 幼薇看不清外面的动作,只知道自己的手忽然间被抓住,熟悉的感觉,还是沈元晦。 他的声音很轻,那般清晰地传入到自己耳中,“皇伯父来了,随我一起给他老人家请安。” 之于别人,是圣上是帝王,之于他,这会儿来到新房里的人是皇伯父。 “不用那么多礼,朕也只是闲来无事,过来凑个热闹而已。”武定帝嘴上说着,却还是受了这一礼。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朝臣成婚,他这个帝王给与赏赐就是了。 可是却还是过来瞧上一眼,似乎看上这一眼后就觉得安稳了下来,心里头就是再没有任何的遗憾似的。 他没有保护好云翘那孩子,这会儿能给幼薇这丫头一个归宿,也是自己对母妃的交代了。 “圣上,既然来了,不如跟元晦和幼薇说两句,您是长辈,伯父给侄子侄媳妇训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黄芳提议说道,白胖的脸上笑容可掬。 得了黄芳的提醒,沈元晦将那盖头揭了去,露出那一张俏生生的脸蛋。 眉眼如画,星眸琼鼻,俏生生的人儿满头珠翠,似乎不堪重负。 大概是早前因为这盖头遮掩,所以一直在想着事情,骤然盖头揭去,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慌张,把原本还思索的神色掩去,倒是落落大方的笑了起来。 原本还想着看热闹的杭东庭也是愣了下,早前听说李侍郎疼爱幼女,结果十四五的人了还跟着八九岁的小女孩似的,只是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长得这般明艳动人? 便是那笑容,都流光溢彩似的叩动人心。 可真是个美人儿。 “佳儿佳妇,佳儿佳妇。” 武定帝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了当初那个被皇后带到宫里的小女孩,也是这般落落大方。 黄芳看帝王神色,也是心中感慨,幼薇其实与云翘并不是那么相像,可是这一笑倒是有云翘的三分神态,怕是让主子又触动旧情了。 “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亏得主子您撮合,不然我瞧着沈大人可是没办法抱得佳人归。要不沈大人和夫人敬圣上一杯?” 刚才还是伯父,这会儿则是君父。 黄芳很好的拿捏着分寸,即便是武定帝离开后,这新房里的众人也不敢再胡闹。 “我去去就来,你先在这里休息会儿。”沈元晦捏了捏幼薇的手,这一双手依旧是纤细,不像是她的脸蛋那样,带着些珠圆玉润。 “我让厨娘准备了糕点,过会儿给你送过来。”他临走前又是在幼薇耳边轻声说道,惹得锦衣卫的人心里痒痒,想要说却又是不敢说什么,只能拉着沈元晦去喝酒。 非要把新郎官灌醉不可,让他站不稳脚,想要回新房都不成。 吵闹声渐行渐远,新房里安静了不少。 幼薇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喜婆看着新房里安静下来忍不住说道:“夫人可真是天大的面子,没想到圣上都来了。” 她是京城里远近有名的喜婆,大大小小的婚事参与了没有五百也是有三百的,可是没见过能把这帝王招惹来的婚事。 “就连老婆子我都是跟着沾了光呢。” 幼薇笑了笑,“辛苦嬷嬷了,您也先去休息吧。”她示意翠珠给这喜婆喜钱,然后这才是换来新房里的安静,起码只有自己人了。 “姑娘。”翠珠刚一开口就是笑了起来,“瞧我又喊错了,夫人,徐嬷嬷早就吩咐了,现在该改口叫夫人了。” 幼薇闻言脸上笑意消减了几分,徐嬷嬷并没有来这里。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的翠珠连忙安慰,“姑娘,这可是大婚的日子,您可不能这样不高兴,嬷嬷她,她只是不太喜欢这么热闹,等过些天咱们再去三顾茅庐请她过来就是了,您说好不好?” 她又是忘了该称呼夫人而不是姑娘。 只是嘴里头劝慰着,翠珠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请来徐嬷嬷。 毕竟徐嬷嬷她似乎觉得姑娘已经成了亲,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不再需要她在身边提点,所以在昨天便是回了庄子里。 “你说,嬷嬷能回来吗?” “当然,嬷嬷最是疼爱姑娘你,肯定会回来的。”翠珠想了下,忽然间又是附到幼薇耳边轻声说了起来。 白璧无瑕的脸上听到这话也是微微发红,幼薇啐了一口,“你跟谁学的?” “那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翠珠觉得自己也难为情呀,可这是为姑娘着想不是? 有丫环送来了点心,幼薇这会儿还真是饿了,直接过去就是吃了起来,翠珠想着最终还是没阻拦,反正姑娘开心就好,至于吃胖吃不胖的,再说了。 沈元晦回来的时候幼薇已经洗了澡换了常服,身上微微熏着酒气的人头发尖上还滴下了三两滴水,显然也是洗了澡的,不然酒意更浓。 玫红色的常服衬托着这人越发的娇俏,就像是含露的玫瑰一般,这让沈元晦一时间噤声,竟是觉得自己进来会打搅到这一室的静谧。 只是正在看书的人似乎一个动作太长时间脖子有些酸疼,她微微扭动脖颈,不留神正好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原本轻微的动作似乎无限放大,然后眼泪刷的一下就是流了下来。 她扭着脖子了,好疼,好疼,好疼。 110.第一百一十章 洞房

连忙冲了过去,沈元晦看着哭成了泪人的人,“怎么样?”他有些犹豫,哪想到这小丫头竟是这么的蠢笨,不过是转个头而已,就把自己的脖子给卡住了。 “疼。”幼薇只能喊疼,她好像转不过头来了,更觉得自己蠢得像是一头猪,在新婚之夜就是在沈元晦面前丢人了,而且还是这么丢人现眼,往后,她往后还怎么见人呀。 “没事,我帮你正过来。”这对于沈元晦而言是小事一桩,毕竟曾经受过更严重的伤,流血不止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如今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只不过如今他可不是再给手下的人正骨,捧着的是幼薇的脸蛋,因为疼痛而一片绯红,眼泪更是模糊了整个人的双眼,看起来这么的无助以及无辜。 幼薇什么感觉都没有,她以为会经历很大的疼痛,可是这只是她的错觉罢了,她就是忽然间就好了,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试试。”不过是扭着脖子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正过来就好了。 幼薇听他的话左右扭动,发现自己的确没事了之后脸上露出笑意,“好了。”她开心地笑着,只是迎上沈元晦的眼睛却又是有些不太自然,她已经好了,能不能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就好,不过下次别那么害怕,我不吃人。”不用看到他这么激动地转过头去,弄得好像他是会吃人的老虎似的。 “没有,我只是有些……”幼薇轻声开口,“我没有怕你。”她的手指搅动着衣服一角,好像这样就能够舒缓情绪似的。 沈元晦看着这人,好一会儿才是说道:“今天起得很早吧?忙碌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床早已经铺好了,甚至于因为天气热了起来,房间一角已经放了大大的青花坛子,里面装着冰块,散发着一缕缕的冷意。 幼薇听到这话不敢抬头看沈元晦,她知道自己嫁给了眼前这人,如今与他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她还是有些紧张,紧张自己即将面对的事情,那些夫妻必须经历的事情。 “元,元晦哥哥。”幼薇觉得自己语不成调,她甚至于说这话时都是瞧着自己的脚尖,还有沈元晦的脚尖。 “嗯?” “那个,那个你喝茶吗?”她终于憋出了另一句话,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句话。 “我睡前没喝茶的习惯。”沈元晦很想要逗弄一下这个女孩,或者说他的夫人,只不过看着她的耳垂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时,他又是收住了自己的那些心思,“对了,我去沐浴更衣,要一起吗?” 幼薇闻言抬头看向了就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然后猛的摇头,“我已经沐浴过了,我先去睡了。”她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却还是怂了。 慌忙的转身,然后微微转头,用余光看着站在炕边的沈元晦。 沈元晦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是离开。 幼薇松了口气,她发现自己真的没做好准备,哪怕面对的人、自己的夫君是很是熟悉的沈元晦,也一样的。 沈元晦回来之前就是用冷水沐浴过来,主要是为了冲淡一身酒气,他怕熏着幼薇。 在外面转了一圈,然后回了来。看到了屋檐下站在的丫环,那是他夫人的随身丫鬟,从宁波府跟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丫环婆子,都是徐嬷嬷一手安排的,理论上都是靠得住的。 “姑爷。”翠珠冲着沈元晦行礼,她始终低着头。 “嗯,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这处新置办的宅院不大不小,比起李府来那是小得多,可是对沈元晦而言,他觉得正好。太大了会让人觉得空荡荡的,心中未免觉得冷清。 他的夫人心底深处还是个小女孩,其实还是喜欢热闹的,不是吗? “是。”翠珠应了一句,她犹豫了一下才又是说道:“姑爷,姑……夫人若是有什么言语无状的地方,您别往心里去,她其实很好,对我们都很好,就是,就是……” 寻常丫环是不能说这些的,沈元晦自然清楚的很,他可以把这些看作是一个丫鬟对主子的关心,也可以理解为是丫环的无状,暗戳戳的离散主子和主母的关系。 当然,翠珠是前者,这个人素来都是幼薇的左膀右臂,是不会做出那背信弃义的事情的。 “我知道,早些去休息吧,不用在这边伺候。” 他又是吩咐了一句,然后推门进了去。 翠珠还想要说,其实姑娘睡觉的时候很是喜欢粘着人,大概是因为从小没了亲娘的原因,所以姑爷你体谅姑娘一下,可是好多话都是憋在嘴里。 看到那关上的房门,翠珠忧心忡忡地回了去。 她跟姑娘说,想要徐嬷嬷回来还有个办法,那就是有个孩子。 徐嬷嬷到那时候肯定不放心,然后就会回来了。 可她这会儿又是后悔自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姑娘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再有个孩子,这实在是太操之过急了。 可是,可她能跟姑爷说不让他跟姑娘圆房吗? 这种话,也不是她能说出口的呀。 翠珠很是无奈,最终还是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徐嬷嬷要是在,该多好。 幼薇假装自己睡着了,她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然而还是听到了脚步声,以及衣服的窸窣声。 她越发的紧张,侧身睡在里面,假装自己熟睡,什么都不知道。 “不热吗?”沈元晦看着结结实实把自己裹起来的人,他有些无奈,可还真是小孩子心思呢。 “我不会做什么的,你不用害怕。”他不是那种猴急的人,知道幼薇现在还有些怕自己,所以并不打算勉强她。 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熟悉了,一切水到渠成就好。 “真的?”幼薇忍不住问道,说出这话来她又是有些后悔,因为听到了沈元晦的声音——原来你真的还没睡着。 她这是被骗了吗? 床发出吱扭一声响,幼薇知道这人已经躺下,她把被子抓的更严实了。 “你这样,还能睡得着吗?”沈元晦有些无奈地问了句,这不怕半夜把自己热醒呀。 “我都是这样睡的。”里面的人死鸭子嘴犟就是不松手,沈元晦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躺平,鼻息间是浅淡的花香,他知道这人喜欢炮制香料,这种香味浅淡并不刺鼻,让人感觉甚是舒心。 困意袭来,他也慢慢睡了去。 幼薇听到外面绵长的呼吸声,也是松了口气,她得等着沈元晦先睡着了,然后再睡觉,这样自己就不用怕什么了。 只是算盘打的精明的人忘了一件事,她睡觉并不老实。 最开始还是把一床被子全都裹在自己身上,可是京城的五月天已经热得很,裹着被子睡那简直是把自己往蒸锅里丢,不知道什么时候幼薇就是把被子蹬开了,然后习惯性地抓着旁边的人,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继续睡去。 然而熟睡中的人忘了,自己现在身边陪着的可不是翠珠,而是沈元晦。 被幼薇抓着胳膊的一瞬间沈元晦就是醒了过来,等他意识到睡在身边的人是自己的小娘子时,他周身的肌肉都是松弛了下来,然而下一瞬,那忽然间压在自己身上的腿让他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就是想起了翠珠的话。 其实翠珠是想跟自己说这丫头睡觉不老实? 沈元晦苦笑,女儿家的芬香一点点靠近自己,他全身又是紧绷了起来,尤其是那条压在自己身上的腿又是挪动了几分,碰到了关键之处时,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脑海里。 他几乎下意识地翻身,看着迷迷糊糊的人儿,声音中都带着蛊惑,“幼薇,幼薇。” 幼薇觉得自己身上沉甸甸的,像是有泰山压顶似的,她很困,想要努力睁开眼睛却又是不成,只听到有人不厌其烦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个讨人厌的。 迷迷糊糊她觉得有点热,好像是有人在她的骨头缝里点火似的,那种从内到外的燥热让她忍不住的拱动了身体,而这被沈元晦理解为她的应允。 他越发的小心细致,生怕自己粗鲁的举动会让这个小人儿感到不适似的。 …… “你明明说了的。”幼薇觉得自己很是委屈,她正睡着呢,怎么就,就被这人占了便宜。 她也分不清自己这委屈是被人从梦里打搅醒的委屈郁闷,还是因为沈元晦占自己便宜的缘故,总之她现在就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让沈元晦一时间后悔自己的孟浪。 他明明该忍住的,可是就是没有忍住,以至于采撷了这芬芳,让这娇滴滴的人儿忍不住落了泪。 舌尖舔舐掉脸上的眼泪,他小声安慰,“是我不好,别哭了好不好?”早知道会招惹到这小人儿的眼泪,说什么沈元晦都会忍着的,他实在是怕极了幼薇的哭泣。 “那你,那你说我会怀孕吗?”幼薇忍不住问了句,“翠珠说,说我要是有了孩子,徐嬷嬷就会回来了。” 洞房花烛也,沈元晦听到自己的小娘子这般问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是,他犹豫了一下,想到刚才那蚀骨销魂的滋味,轻声说道:“没事,刚才不行,我们可以再试试。”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前途

幼薇只知道自己被骗了,她被沈元晦骗的死死的,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明明知道沈元晦要去当值,她就是不起床,不按照早前崔妈妈的吩咐伺候沈元晦。 “你多睡会儿,不过别饿着自己。”得到满足的千户大人神清气爽,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好像这人比自己想象中聪明,想要再骗住她怕是难了。 再加上这小人儿生气,沈元晦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再想要得手就困难的狠了。 一时间他忽然间明白为什么锦衣卫的那几个人总喜欢去青楼找花娘。 个中滋味如此难得,难怪会上瘾。 他现在都觉得耳边是幼薇的嗯咛声,让他无比销魂。 幼薇不搭理这人,她一句话都不说,便是翠珠进来的时候她也是固执的面对着里面留给了她一个后背——被子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的。 “姑娘。”翠珠没想到她家姑娘这么有行动力,为了让徐嬷嬷回来竟是这么卖力,亏得她之前还以为姑娘会不好意思。 “我还要继续睡觉,你忙去就好了。”沈府里并没有什么事情,不大不小的宅院也不用主持中馈,起码这会儿幼薇还不用操心这个。 翠珠想起自己刚才进来时姑爷的吩咐,她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其实睡不着的,满脑子里都是昨晚沈元晦跟自己说的话,还有她自己说过的话,幼薇想了想,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发烫的。 他竟然还说都是自己招惹的,明明明明是他占尽了便宜,还这么说她…… 明薇过来的很是突然,以至于翠珠都没想到,姑娘这才成亲,大姑娘就过了来,这于理不合呀。 “幼薇呢?” 幼薇还没起床呢,翠珠连忙使眼色让小丫环去伺候幼薇梳洗,自己则是跟明薇周旋,“大姑娘你怎么过来了,来之前也不说声,您来的这么早,用早膳了吗?” 明薇听到这话不由看了翠珠一眼,“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说我吃没吃饭?怎么,幼薇还没吃饭吗?她不是向来勤快,怎么刚嫁了人就变懒了,总不能在家的时候都是在装模作样吧?” 这话,就算是自己这么想的,也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呀。翠珠知道大小姐是一个口直心快的,可是这样的口直心快,多少让人有些消受不起。 “瞧大姑娘您说的,只是我们姑……夫人刚刚嫁过来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跟在府里的时候自然是有些不一样,对了大姑娘,你要不要在府里四处看看,姑爷知道姑娘喜欢花草,特意给她开辟了一小片园子,说是让她种些自己喜欢的花草,回头可以炮制香料。” 明薇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是吗?带我去看看。我倒是不知道沈元晦原来还是个这么有心的人,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这话能这么用吗?翠珠不由地浑身冷汗,只觉得自己今天可真是被吓死了。 等着幼薇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翠珠引着明薇在那小园子旁说话。 “哎哟,沈夫人您可算是过来了,我还以为您贵人事忙,我今天都见不着您呢。”明薇忍不住打趣了去,她看着幼薇总觉得这人像是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却又是说不出来。 “大姐。”幼薇嗔怪,心底里却是有些后怕,她哪里知道明薇竟是这会儿过来了,甜儿匆忙通报后,她连忙起床梳妆,好在看翠珠那手势,应该是隐瞒了过去的。 “哎呀,行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明薇觉得很是无聊,借口找高碧蓉赏花,其实来了沈元晦的宅邸。 她打发丫环离开,悄声问起了幼薇,“沈元晦没欺负你吧?” 幼薇很想要告诉她,欺负了,欺负的可惨了,那人昨晚就是逮着她欺负,把她眼泪都逼出来好几次。 只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头有数,“没有,元晦哥哥对我极好的,昨天还吩咐厨娘给我准备了点心。” 她要是说沈元晦一句不好,明薇可是有十句八句等着呢,幼薇只能说违背良心的话,当然沈元晦也的确对她很好,除了昨天晚上。 “哪还差不多。”明薇笑了笑,“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家找爹爹,让爹爹跟人打招呼参他一本子。” 幼薇:“……”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只不过辩驳明薇的话需要勇气,所以幼薇很是聪明地绕了过去,而是问起了明薇此行的目的,她不认为曹氏会答应让明薇今天来看自己,这于理不合。 所以,究竟为了什么,让明薇竟是过来了呢? “我就是来瞧瞧你,看你成亲后什么样子。”明薇无所谓地说道,只是说完这话她又是无奈地叹气,“好吧,我是想来跟你说说话,我听哥哥说,彭文打算离开京城去地方任职。” 二甲进士,彭文功名已有,然而他并不打算在翰林院任职,而是选择去地方为官造福一方。 幼薇听到这话一愣,“这是哥哥说的?” “嗯,哥哥去表哥那里的时候遇到了彭文,他们那几个人正在喝酒,说日后前程的事情。”明薇说这话时有几分郁闷,她现在很是纠结,纠结自己的选择。 父亲说,彭文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自己将来定是能够跟他同享富贵。 可是父亲没说彭文打算离开京城去地方任职,这,这就像是要走一遍父亲当年走过的路一样。 可彭文能走的比父亲顺畅吗?明薇不确定。 哥哥倒是没说什么,好像他对于这件事并不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明薇想要去问问父亲,可是父亲去上朝了,思来想去她只能来找幼薇,想着跟幼薇倾诉心事,起码能让自己快活一些。 幼薇也很是震惊,她很快就又是平静下来,“那大姐你是不是不太想去?” “咱们小时候是在祁门县长大的,那会儿你还小不过我是记事了的,我记得祁门县很穷很穷,尤其是跟京城比起来,实在是太穷了。母亲总是抱怨父亲,明明可以去一个好点的地方,却非要留在祁门县,直到到了宁波府这才好一些,你说我要是跟着彭文去了任上,我会不会也跟母亲那样?” 她害怕,她是母亲的女儿,再不想承认,却也是亲母女,性子里面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她害怕自己现在看好的丈夫日后也成了怨侣,就像是父亲母亲那样。 幼薇第一次看到明薇这般焦虑,她明白了明薇的心思,然后小声劝慰道:“不会的,你跟母亲是不一样的。” 曹氏自幼生活在京城里,虽然曹府没出什么大官,但是曹氏也算是从小浸淫在富贵窝里,所以她到了祁门县那穷乡僻壤的时候会受不住。 可明薇不同,在爹爹成为宁波府市舶司提举前,李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宽绰,换句话说明薇小时候是吃过苦的。 “而且大姐,你比母亲更明白道理,因为你选择了之后就不会让自己有丝毫的后悔,你不想让我跟知薇看笑话,所以总会让自己的日子过的越好,对不对?” 明薇觉得这话好像很有道理,可又是有哪里很不对劲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我跟着彭文一起去?” “有地方为官的经历,日后在京为官更有底气,而且大姐,咱们还有爹爹,爹爹总不至于让自己的女儿女婿日后受苦受累。”当然,这前提是女婿得争口气。 “小丫头片子,你说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明薇忍不住说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她没想到,自己竟是在幼薇这里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是因为大姐你心里头早就拿定了主意,其实根本不用我说什么,不是吗?”幼薇不介意给明薇戴高帽,她拉着明薇站了起来,结果动作间露出了自己小半截胳膊,上面有清浅的淤痕,那是昨晚沈元晦留下的痕迹。 “你怎么还碰着了,翠珠,你家姑娘都碰着了,你不知道给她弄点驱淤化血的药抹一抹呀?” 那不是碰着了,是沈元晦太忘情,以至于揉搓用力,弄疼了自己。 幼薇又是忍不住地想起了昨晚,耳垂都是红了起来,“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大姐咱们去吃点东西,府里的厨娘手艺很好,做的点心味道香嫩可口,你也尝尝看。” “哎哟,我看沈元晦还真是动了不少心思,竟然在点心上都动手脚,成呀,我可算十分放心了,你这也算是嫁了良人。” 幼薇听到这话不由地想起了前世,前世的时候与沈元晦定亲的是明薇,只是后来沈元晦去云南平乱,曹氏担心他一去不返让明薇担了克夫的名声,就是在沈元晦离开前取消了两人的婚约。 前世今生,明薇的性格大是改变,起码要是放到前世,彭文这样的她怕是都不会考虑,更别说跟着他去任上了。 而现在。 幼薇却又是有了新的顾虑,今生沈元晦还会去云南吗?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调戏

“大人,上午的时候夫人的大姐过来,跟着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在这吃了午饭后才回去,送走了人后,夫人好像有些忧虑,坐在凉亭里发呆,小的让甜儿送去了点心,不过夫人也没有吃几块。” 沈元晦闻言点了点头,他没有换衣服,直接去了后院的那个小凉亭。 幼薇正托腮坐在那里,眼神迷茫似乎便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看着什么。 “大姐是为了彭文的事情来找你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幼薇茫然的抬头,看到沈元晦站在那里,他手里拿着点心,咬了一口后,塞到了自己嘴里。 还是熟悉的味道,可,可是你吃过的点心给我好吗? 幼薇闷闷,让自己把点心咽了下去,这才是说道:“是大姐夫要外放,大姐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过来跟我说说。” 说完这话,幼薇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你也知道这事?”沈元晦都知道这件事了,那岂不是彭文要外放的事情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嗯,听说了的。”沈元晦点了点头,他陪着幼薇一起坐下,“你大姐什么想法?” 他印象中的李府大小姐,也是一个古怪的人,想不通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她有些犹豫,主要是你大概也知道我爹爹的事情,他当初就是外放为官。” “岳父为不少考子所崇拜,彭文也有效仿之意。” 是呀,幼薇也觉得自己这个未来的大姐夫是效仿爹爹,想要复制这么一条为官之路。可是这万一出现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结果呢? 当然这也是自己乱担心罢了,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有这回事。 朝廷里有爹爹,大姐也不是胡作非为的人,怎么着看着彭文姐夫的仕途是一片顺畅。 “就是再好的事情也总有可能出现不太好的一面,所以大姐就是有点忧心,不过她还是挺满意大姐夫的,我估计她还是会跟着一块去的。” 沈元晦自顾地倒了一杯茶,先是递给了幼薇,这让幼薇有些不好意思,不该是自己倒茶给他吗?怎么光顾着吃点心就忘了呢。 “那他们的婚期是不是得提前?” 他记得彭文和李明薇的婚期是定在了十月份。 “不知道呢,明天回家的时候问问爹爹就是了。”幼薇笑了笑,明天是新娘子三日回门的旧礼,她该由沈元晦陪着回娘家。 “明日我不当值,到时候咱们一块回去。” 幼薇听到这话迷蒙了一下,“你,可是你的休沐日……” “我新婚燕尔,按道理本该休息几日的。”只不过他今天得进宫谢恩,原本是打算速去速回,谁知道又是遇上点麻烦事,所以这才是耽误了时间。 幼薇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腔调说话,让她忍不住地想起了,想起了昨晚的那些事情。 “我,我想起来了,我还得安排厨房做饭,你,你先歇会儿。”她不能这么跟沈元晦独处,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是。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看着匆忙间想要逃离的人,沈元晦怎么可能让她跑掉呢?身高臂长的沈千户只不过伸了下手就是把人给捞了回来,直接捞到了自己怀里。 幼薇顿时面红耳赤,“在外面呢,你不要这样。” 她觉得自己丢人死了,而且还是因为沈元晦故意陷害的。 “在这个府里,没人会说闲话的,不信你看周围都没人的。” 幼薇哪还敢抬头呀,她现在就不想跟沈元晦说话,努力想要挣脱出去,却不想自己被圈的越来越紧了,“元晦哥哥,我,我难受。” 她几乎不能呼吸了,快被勒死了好不好? 这一句话比千言万语都有用,沈元晦顿时松开了胳膊,他一个男人又没对其他女人做过这种事情,哪知道力道究竟是大是小? 这会儿看着小娘子面红耳赤的,也是有些担心和后怕,“没事吧?” 坐在沈元晦腿上的人抓着这一瞬间的机会跑开了,然后远远丢下了一句“没事”。 被骗了? 自己竟然被那小丫头给骗了? 沈元晦觉得这真是荒唐的很,可事实如此。 他就是被他的小娘子给骗了。 一时间沈千户有些无语,可好一会儿他却又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翠珠正在院子里跟小丫环们聊天,忽然间看到自家主子跑了回来,好像后面有野狗在追她似的,她愣了一下,连忙吩咐小丫环们去玩。 “姑……夫人,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觉得外面有点热回来歇歇。” 幼薇觉得自己真是不容易,能从沈元晦的魔掌中逃出来,实在是太厉害了些。 “……”这算是什么理由? 而且现在日近黄昏,不算热呀。 再者说,这么跑回来,就算是原本不热现在也得热出一身汗吧? 翠珠心里头有一万个说法,可是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问,“就算是着急回来,那也得注意着点,小丫环们可都是看着呢。” 在小丫环面前失了体统,回头怎么掌管沈府后院? 所以,还是得有威严才是。 “我知道了,你去给我拿一碗冰镇百合汤。”幼薇吩咐了句,她得喝点凉的压压惊。 “您小日子快到了,还是不要碰这些凉物了吧?” 翠珠认真提醒了一句,之前就因为贪吃,结果小日子的时候难受的要死要活,还不长记性吗? “徐嬷嬷不在,你比徐嬷嬷还嬷嬷。”幼薇忍不住念叨了句,她认真地思考着一个问题,她小日子快要来了,那是不是晚上可以把沈元晦给赶走呢? 她是个行动派,晚上的时候很是委婉的提出了这个建议时,得到的是沈元晦微微皱眉。 幼薇怕他不理解,然后又是解释了句,“我就是担心你沾染血腥晦气。”毕竟那是污秽之物。 “不碍事,只要我受伤的时候你别嫌弃我就是。” “怎么会?”幼薇连忙说道:“你怎么会受伤呢?” “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他跟幼薇开起了玩笑,只不过这玩笑明显不能博得美人一笑,看着寒着脸的人,沈元晦有些担心,难道是自己玩笑开过了吗? “我只是说万一。” “可我不想有这个万一。”她拉着沈元晦的胳膊,“你现在是锦衣卫的千户了,难道还要做那种上阵杀敌的事情吗?” 上阵杀敌,沈元晦自然用不着,可是锦衣卫的日子远比她一个女儿家想的要复杂的多,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的来的。 “我会为了你尽可能保重身体的。” 幼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是在说一件很正经的事情,沈元晦却还是能说出这种有歧义的话来。 好像她,她那什么似的。 “幼薇。” “嗯?” 沈元晦看着眼前的人,他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喊喊你罢了。” 这个回答让幼薇一时间懵逼,她就在眼前,又是有什么好不确定的呢? 为什么她一时间竟是有些不明白沈元晦到底怎么想的呢? “我,我去沐浴了,你,你先忙。”她用这个最蹩脚的借口逃离开,人恨不得躲在浴桶里不出来。 昨晚沈元晦留在她身上的那些淤痕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年轻美丽的胴体便是恢复能力都是极好的,幼薇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很多事好像都有些不可思议。 她死而复生,这辈子护住了爹爹,到了京城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是不可思议地嫁给了沈元晦。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幼薇也不知道日后还会再有什么样的变化,只不过对于眼下的生活,她…… 她忽然间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翠珠的手什么时候还有些粗糙了,关键是这手怎么还…… “水凉了,你不是说小日子快来了吗,别再冻着自己伤了身体。”沈元晦面不改色的收回了手,拿着擦澡的棉巾给幼薇,一副我是在为你考虑的模样。 “你怎么过来了?”幼薇护住自己胸前,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我得出去一趟,过来跟你说一声。”他担心这小丫头回头再胡思乱想,所以特意过来说一句。 幼薇有些奇怪,“能跟我说去哪里吗?”为什么这么晚了,却还要出去? “就是有客人过来了,我去前院一趟而已,别担心。”他摸了摸幼薇的脑袋,“你先休息就是了。” 看着沈元晦离开,幼薇本来觉得自己该高兴才是,她今晚再也不用被这人折腾了,因为刚才男人的眼光太直接,恨不得能眼睛里能长着手把她的双手给掰开似的。 可是她现在又是有些担心,这么晚了又会是什么客人到来? 穿好了衣服,幼薇没有直接回卧室休息,而是坐在炕上,手里头拿着一本书,只是这书却迟迟没有翻页。 翠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夫人,大人说了,您要不先去休息?”明天得回李府,要是神容憔悴,那岂不是要被府里的夫人给看了笑话? “翠珠,你说元晦哥哥他去见了什么人?”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纠缠

array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体贴

“妹夫果然与我投缘,这让我不胜欢喜呀。”沈元晦话音落下,身后就是响起了曹明博的声音,这让李衍微微一怔,怎么今天这兄妹两人也过来了? 倒不是说不欢迎,只不过日子未免特殊了些。 “今日过来凑热闹,表妹夫不介意吧?” 从幼薇这边来说,沈元晦的确该称呼曹明博一句表哥。 只不过看着曹明博那神色,李衍都觉得这人是故意来找打的,即便是新科状元又如何,难道就能这么为所欲为吗? 简直是太,太欠揍了。 “绾儿,去找你表姐表妹说话去。” 曹锦绾乖巧的离开,倒是李衍忍不住问了句,“锦绾表妹的事情,解决了?” 他倒是知道曹明博亲自去永康伯府找永康伯商议退婚的事情,只不过永康伯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摆平的,退婚的事情似乎还一波三折了一番,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嗯,那老头不乐意,不过他理亏在前。”说这话时曹明博看了眼沈元晦,到底是锦衣卫的人,安排的滴水不漏。 事情闹大了对永康伯府并没有什么好处,执意结亲只会结仇,反倒是现在好聚好散他日后还不会为难永康伯府。 永康伯大概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强势,而且一点不为他所胁迫,所以前前后后折腾着终于算是摆平了。 至于府里头二叔唠叨不休,曹明博只当做没听到。 “听说明博兄要搬出曹府了?” 李衍听到这话一愣,早前二舅一房想要分家,结果被祖母在府门口教训了一番,如今表哥要搬出曹府的话,那,那祖母要是闹起来,这就是要背着一个不孝的骂名,往后在朝廷上仕途也会受损呀。 “表妹夫可真是消息灵通,这件事倒是不着急。”原本这就是在计划中,只不过父亲母亲软弱无能,曹明博又不好太强硬,如今他们长房多少算是起了势头,二房倒不至于还处处压着一头。 这次执意跟永康伯府退婚一方面是永康伯府的那小公子并非良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婚事是二叔指定的,他们长房的女儿的婚姻嫁娶什么时候轮到二房做主了? 当初他尚且年幼没办法帮着兄妹们,现在可不一样。 只不过看着表弟那神色,曹明博就知道这决定让李衍颇是吃惊,他也没打算再多说,“姑丈可是在书房?” 他这次特意趁着这个日子过来,也是想要再跟姑丈商量一下,看看自己日后该如何行事才是。 “哦,父亲在,在书房。” …… 幼薇随着明薇一同去了沁园,曹氏正在小憩,奶娘抱着思薇在那里玩耍。 看到幼薇,陈妈妈连忙迎了出来,“夫人可是念叨了许久,三姑娘可是回来了。” 明薇觉得陈妈妈可真是说谎都不带脸红的,这话说的好像幼薇是她母亲的亲生女儿一般。 “幼薇出嫁了,陈妈妈往后得喊一声三姑奶奶才是,喊三姑娘让三妹夫听见可不太好。”她打趣了起来,惹得幼薇嗔了她一眼。 “都一样的都一样的。”当初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孩现在竟然嫁了人,一时间陈妈妈只觉得岁月如梭,她也是老了,再不是当年模样。 曹氏早就被外面的声音给吵着了,她皱了皱眉头起了身,吩咐丫环请人进来。 幼薇朝着曹氏行了大礼,她最起码的规矩还是守的。 “难得姑爷这么有空闲,一大早就是陪着你回来了,见过你父亲了没有?” “元……夫君与兄长和明博表哥一块去见父亲,我先来陪母亲说话。”幼薇恭敬答道。 听到这话曹氏微微满意,好歹还知道自己是李府的主母,没有嫁了人就没了规矩,“这有什么要紧的,你素来跟你父亲亲近,先去看他也一样。” 她话音刚落下,便是有丫环传话过来,“夫人,老爷说让三姑娘去前院书房一趟。” 明薇看着母亲脸上那错愕的神色顿时低头憋着笑意,等着幼薇走了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曹氏看着亲女在这里嘲笑自己顿时恼怒,“笑什么笑?” “母亲,你这样不难受吗?何必呢。”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结果父亲真的把幼薇叫去后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着只是给自己找麻烦而已,明薇实在想不明白,她的母亲怎么就是钻进石头缝里不想出来呢? 曹氏听到这话拿起了一旁放着的茶盅,似乎想要砸明薇。 只是她忘了那茶盅里的茶水是刚刚添上的,这会儿正是烫手。 顿时次间里就是兵荒马乱。 知薇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陈妈妈愁云惨雾,一点喜色都没有,“怎么了?” 陈妈妈没曾想自己刚出门就是看到知薇,连忙冲着知薇行礼,“刚才夫人不小心烫着了手,倒是没什么大事,二姑奶奶快进去,外面热。” 说话的时候陈妈妈忍不住又是打量了眼知薇,跟出嫁前相比,这人似乎越发的消瘦,那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好像一阵风吹来就是能把人吹走似的。 这让陈妈妈错愕,在长平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可是这样看着似乎也太不好过了些吧? 这现在好歹也是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都这样,那要是再过段时间,那岂不是…… 陈妈妈又是打量了知薇一眼,却不想跟知薇看了个对眼。 饶是经历了不少事情,陈妈妈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错开了眼神。 知薇却并不着急进去,“听说彭公子打算去外面?” 彭文打算到外面历练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知薇也知道这件事,难道说…… “我是听大哥说的。” 她说的这个大哥并非李衍,而是长平侯府的徐慎,徐慎殿试时发挥不错,进士出身,对于公侯人家而言这是极为难得的。 长平侯脸上有光,看着庶长子很是满意,这也让徐棣这段时间不怎么好过,毕竟有这么一个兄长对比,自己岂不是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 知薇也是从徐慎那里听到了只言片语。 陈妈妈明白过来连忙说道:“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没定下来。”这件事现在麻烦出在夫人这里,她并不想要徐慎出去历练,在翰林院呆着不是挺好的吗? 然而男儿志在四方,这种事情彭文下了决心,谁还能阻拦他?就算是未来的丈母娘也不行,何况现在姑娘跟彭文一条心。 这也是麻烦所在,因为这件事夫人这几日都吃睡不好。 “怎么没见姑爷?”陈妈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不免问了句,没看到徐棣前来,似乎也有些奇怪。 “世子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若是耽误时间长了就不过来了。”知薇面不改色。 陈妈妈听到这话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引着知薇进去说话。 …… 幼薇正在小书房里看书,她听到声响后抬头看了过去,看到是爹爹后整个人都是雀跃,放下书就是冲了过去。 李朔摇头,“怎么还是这么小孩子脾气?”都嫁了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一点都不像是大家闺秀。 “我在爹爹这永远都是小孩子。”她厚颜无耻道。 李朔看着幼女也是心情放松,想着刚才虽然与沈元晦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看着女儿现在这般模样他就知道沈元晦的确是对她不错。 这就够了。 沈元晦但凡是对幼薇好一些,他这个文官日后就会照拂沈元晦多几分,朝廷局势并不好说,圣上到现在也没有确定皇位日后归属,有朝一日万一忽然间颁布旨意,可能会让沈元晦处于漩涡之中,到那时候还得需要自己来伸一把手。 自己伸手的代价很简单,只需要沈元晦善待自己的女儿。 这样,他也算是对云翘有了个交代。 也没什么外人,午饭的时候便是男女同席坐下来吃饭,沈元晦就坐在幼薇身侧,这次帮着她夹了那四喜丸子到她碗里,眼角眉梢还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明薇打趣道:“三妹夫,你也不怕幼薇吃胖了,瞧她这般能吃。” 幼薇也觉得自己胖了许多,听到明薇这话不由有些懊恼,应该少吃一点的。 “能吃是福,只要她喜欢就好,大不了等日后我再教她些拳脚功夫,帮着她强身健体。”沈元晦说的这话让明薇忍不住撇嘴,她怎么觉得在沈元晦眼里,就算是幼薇吃的像是大厨房里的秋林嫂子那么浑身都是肉一样,沈元晦都觉得幼薇娇憨可爱呢? 这可不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表妹夫可真是体贴人,小表妹可是找了个好夫君。”曹明博冲着沈元晦笑了起来,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存了这“狼子野心”,如今把人给拐到了府上去,他怎么都觉得沈元晦恨不得金屋藏娇再也不让幼薇出来见人呢。 曹锦绾看着幼薇那娇憨又不失明丽的笑容不由羡慕,虽说姑母不待见幼薇,好歹有姑丈做主,幼薇也能嫁给良人。这也算是上辈子积攒的福气,却不知道自己此番退婚后,婚姻嫁娶又是到何时才能定下来。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礼物

array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意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沈元晦没想到这段时间被驯服的很是温驯的黑珍珠竟然又是爆发了那点小火爆脾气,他连忙上前,生怕幼薇被马蹄子踢着受伤。 幼薇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她就是安稳下来,心有余悸地对沈元晦说道:“它就是跟我玩呢。” 她还挺喜欢黑珍珠的,想着这会儿能跟它熟悉一下不错,谁知道这马儿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嗯,可能是太久不见了,嫌弃你没有看它,所以跟你发脾气呢。” 幼薇:“……” 真的是这么个道理吗? 为什么明明知道沈元晦是在胡扯,可是她又是觉得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幼薇脑子里忽然间蹦出来一个词,那个词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觉得沈元晦就是她眼中的西施,所以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个念头在脑中越来越清晰,这让幼薇一时间又是茫然起来,为什么她会这么想呢? 什么时候沈元晦竟是成了这样的存在? 一时间幼薇又是慌张起来,她喜欢,喜欢上沈元晦了? 不然为什么会觉得他说这话很有道理,会觉得自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黑珍珠带来的惊喜很快被她这个念头驱散了,看着沈元晦,幼薇忽然间有点怕。 “怎么了?”沈元晦正在安抚着黑珍珠,转头看到幼薇神色有异,他有些诧异,哪里出现了问题? “没什么,那个元晦哥哥,咱们把黑珍珠带回去没事吗?” “当然。”他动用职权,把这匹马带回家里自然是小事一桩。 “那咱们带它回去吧,今天天气有点热,我想回去了,我想吃绿豆沙。” 她想回去吃点稍微凉的东西冷静下,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的想一想这件事。 “好。”沈元晦伸手去试探幼薇的额温,只是他还没碰触到幼薇,这人却是忽然间躲开了,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 “我看看你有没有中暑。” “没,没有,我好的很。”幼薇连忙说道,她这会儿好得很,只不过是需要冷静一下而已,冷静一下。 沈元晦越发奇怪,不过看到幼薇上了马车就是喝茶,好像是一条干涸了许久的鱼一样,他有些担心,“身体不舒服?” 怎么看都像是中暑的样子。 “没有,就是跑了那么多地方忽然间觉得有点口渴而已。”她笑了笑,“元晦哥哥你要喝茶吗?” 她要给沈元晦倒茶,却发现茶壶里的茶水已经被她喝光了…… 拎着茶壶的手僵硬在那里,幼薇想自己今天也许不该出门,或者出门前应该查查黄历才是。 现在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用。”沈元晦轻声说道,语气里却是带着几分轻轻的笑意。 他的小娘子,实在是个开心果,让人忍不住的乐呵。 沈二公子的开心果回到府里后就是往自己院子里去,恨不得把沈元晦甩在身后远远看不见才好。 这让翠珠有些担心,从李府出来后她就是先回了府中,真不知道大人又是带着姑娘去了哪里,怎么姑娘一回来就这样? “夫人说是想要吃绿豆沙,去给她弄一碗,不过别吃多了。”太凉的东西,吃多了不见得好。 翠珠连忙吩咐了下去,送走了沈元晦后她匆忙进了次间,“姑娘,怎么了?” 幼薇看着进来的人,她有些紧张地抓着翠珠的手,“翠珠姐姐,你说我要是喜欢上一个人怎么办?” 翠珠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隆一声,她张大嘴待在那里像是被天打雷劈了一般。 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的人连忙说道:“姑娘,可不能这样,你要是之前喜欢上其他人也就罢了,你现在可是成了亲的人,你要是喜欢了其他人,这……” 这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关键是大人对姑娘很好呀,虽然这才成亲三天,可是细微处能看到的大人真的对姑娘很上心。 翠珠也觉得这是一门很好的亲事,不想,不想最终这件事坏在了幼薇身上。 “我,我不是喜欢其他人。”幼薇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翠珠被她这话弄糊涂了,“姑娘那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时间长了中暑了,脑子糊涂了?” 她说着就是拿起了一条棉巾去拿了块青花大缸里的冰块,等着棉巾凉了下来,把冰块往青花大缸里一丢,然后用凉意十足的棉巾给幼薇敷额头。 “我我脑子没糊涂。”那凉意让幼薇忍不住瑟缩了下,不过很快她就是适应了下来,“我就是发现,好像我有点喜欢元晦哥哥,这可怎么好?” 拿在手里的棉巾差点掉到了地上,翠珠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人,她真的很想要把这棉巾糊在她家姑娘脸上怎么办? “夫人,您现在是大人的娘子,是他的内人,喜欢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还以为她的小主子是喜欢了其他男人,喜欢上自己的夫君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沈大人对待主子细心,若是主子对他有了感情,夫妻俩必然能够夫唱妇随,这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是……”幼薇可是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已经成了亲,沈元晦对她是极好的,她若是喜欢上沈元晦那只是锦上添花。 可她就还是有些忧虑,就好像是并不是那么确定,她为什么会喜欢沈元晦呢?对,她还没找到自己喜欢上沈元晦的理由。 “翠珠,你,你说喜欢上一个人是为什么呢?” 这话简直是再为难自己。 翠珠她又没有喜欢的人,哪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夫人,我想跟您说另一件事。”翠珠决定打个比方,“当初咱们府里北上,老爷和夫人慈悲把卖身契给了大家,说大家若是想要回家就给银子安置,若是想要来京城,那就还是一家人。” 这件事幼薇自然还记得,毕竟发生了还不到一年,“我那里就你一个人跟着过来了。” “是呀,就我一个人过来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着夫人你来就是了。”翠珠笑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我在夫人身边那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所以就下意识地想要跟着夫人你。” “就像是现在,大人对夫人这般体贴上心,他又是一直都对夫人你极好,夫人你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翠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用自己的道理说服幼薇,喜欢一个人也许并不需要找什么理由。 而这个道理让幼薇一时间迷茫在那里,她好一会儿才是开口,“可是他也说过,他好像还蛮喜欢我的,那你说他是为什么喜欢我呢?” “这个呀,那就得问问大人了,他的心思我可猜不出来。”翠珠笑着说道:“要不我去请大人过来,让他跟夫人您好好说道说道?” “不用。”幼薇顿时拒绝了这一提议,她现在还得继续冷静下,才不要,才不要这么快就跟沈元晦打照面。 只是这个冷静的效果并不是那么好,晚膳的时候她还是跟沈元晦坐在了一张桌上,翠珠带着丫环们布好了菜便是下了去。 沈元晦看着依旧是有心事的人,他思前想后最后问了幼薇一句,“可是你二姐跟你说了什么?” 今天的事情前前后后都没出岔子,除非是在李府的时候,李知薇跟幼薇说了什么话。 “没有。”幼薇看着桌上的晚膳,大部分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可是这会儿她却是并没有什么胃口。 她看着沈元晦,好一会儿才是问了句,“元晦哥哥,你说过你有个心上人。” 正在用膳的沈元晦听到这话险些被鱼刺卡着嗓子,“那个心上人是你。” “可为什么会是我?”幼薇不明白,她有哪里好,值的沈元晦惦记? “没什么原因。”沈元晦笑了起来,“怎么了,怎么忽然间问我这个问题?” 她并没有得到答案,这让幼薇有些失望,她觉得沈元晦这是在糊弄自己。 “我想要知道答案。” 说这话的人神色有些严肃,就像是朝堂上的大臣在探讨一个政务,沈元晦有些诧异,他喝了口茶漱口,然后这才是说道:“真想要知道?” 幼薇点了点头,她想也许自己能从沈元晦的答案里找到自己的答案,所以她很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在杭州府码头,你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是敢面对匪徒,为了救自己父亲奋不顾身,也许是你为了特意感谢我做了点心,结果却是放多了盐巴,让那点心很难吃,又或者是因为你在小凤山上,命悬一线之际却还没放弃。”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了这小丫头,总之就是喜欢了,其实不需要给自己找那么多理由。 喜欢就是喜欢,找那么多理由做什么呢? 就好像得说服自己找到一个借口才能喜欢下去似的。 沈元晦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那样太清醒,他希望这一刻自己不是清醒的,永远沉沦。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伤身

幼薇觉得这答案像是在敷衍自己,可是她看着沈元晦的眼眸,那双眼睛就这么看着自己,似乎想要看到自己的心里去。 婚后第一次,她没有再躲避沈元晦的目光,而是笑着迎上了他的眼神,轻声说道:“我发现,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 这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沈元晦有些惊讶。 他一直觉得幼薇还有些孩子气,想着自己就像是豢养一只猫咪那样把她养的依赖自己、离不开自己就是了。 他从没想过竟然能从幼薇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 宛如天籁一般。 她说喜欢自己。 沈元晦一时间笑了起来,傻呵呵的像是二傻子一般。 幼薇也是笑了起来,她觉得这话说出来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她愉快地吃起了晚膳。 沈元晦则是看着自己的小娘子,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翠珠带着丫环进来收拾桌子时发现膳厅里的氛围有些奇怪,就是有一些和谐的过分。 之前还忧心忡忡的夫人这会儿眉眼舒朗,至于大人那就更是开心。 这是发生了什么? 伺候幼薇洗澡时,翠珠小声问了一句。 幼薇却没有说,只是看着自己吃得有点鼓的小肚子,忍不住问了句,“你说我是不是太胖了?” 今天大姐和明博表哥都有取笑她。 “哪里胖了,姑娘你正长个子呢,多吃点总归是好的。”翠珠一点都不觉得。 至于就这么被自家主子岔开了话题这件事,她也没意识到。 洗了澡回到卧室,幼薇发现沈元晦并不在。 外面伺候的小丫环回话,“刚才前院里来了人,大人过了去,说是让夫人先歇息。” 今天来的又是谁?幼薇问了句。 “奴婢不知道。”小丫环有些紧张,是不是当时她该多问一句呢。 “行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幼薇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多心,沈元晦才不是省油的灯呢,没几个人能在他这里占到便宜。 她今天四处跑了一天,这会儿也的确是有些累了,躺在床上便是有些困意,没多大会儿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 被人迷迷糊糊的喊着的时候,幼薇努力睁了睁眼睛,看到沈元晦那眉眼,她轻声嘟囔了句,“元晦哥哥你回来了呀。” 睡得迷糊的人像是猫儿一样,沈元晦心中顿时起了欲念,他轻轻吻着她的眉眼唇鼻,然后一路向下转移着阵地。 幼薇觉得有点热,像是有火炭在自己身上划过似的,关键是那火炭还特别沉,她想要推开都推不动,急的她哭了起来。 “别哭。”沈元晦柔声安慰起来,这人就像是毒/药,明明知道脆弱的碰不得,可却又是忍不住的去招惹,他细声说着,将幼薇哄得醒了过来。 幼薇觉得自己胆小的像是个逃兵,哪怕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可还是不想做这档子事,“元晦哥哥,我疼。”她小声求饶,却不敢看沈元晦的眼睛,怕被看出来自己是在说谎。 勃发的兴头被这一句话浇灭了,沈元晦的目光都有些晦涩,好一会儿这才是挪开了自己半边身子。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的似乎只剩下呼吸声,幼薇躺在那里,她甚至不敢看躺在自己隔壁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色。 她这是气着人了吧? 想到可能是这个缘由,一时间她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呼吸。 想要拼命睡觉,这时候睡着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可以假装不知道,可是幼薇发现想要睡着都是一个大麻烦,她这会儿是真的睡不着。 瞧瞧的转过头,她不经意和沈元晦看了个正着,连忙要转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可人却是被他揽到了怀里。 “元晦哥哥。”她小声嘟囔道,带着弱弱的反抗,只是这种程度的反抗沈元晦根本不放在心上,甚至于觉得可笑又可爱,他的心里越发的痒痒难受。 “别动。”他哑着嗓子说道,带着几分禁欲。 他不可能去为难幼薇,结果受罪的只能是自己。 幼薇还是不安分,她抬起头来,“可是你这样我喘不过气来。”她整个脑袋刚才都被压在沈元晦的胸前,只觉得脸颊烧得通红,哪怕是隔着一层中衣都能感觉到这人浑身灼热如炭。 她不会傻兮兮的以为这是沈元晦发烧了,她知道这缘由的。 看着冒出来的脑袋,沈元晦带着点无奈,他觉得这人大概就是老天爷派过来折磨自己的,松开了胳膊,他坐了起来。 幼薇一愣,“元晦哥哥。” “我身上有些出汗,再去冲个澡。” 幼薇听到这话面色越发的滚烫,这是夫妻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她还是有些害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之前已经…… 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幼薇没等到人回来,她有些担心,正打算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沈元晦却是回来了,他头发都是湿漉漉的,不像是去冲澡,反倒像是在水里泡了一遍似的。 “我想起来明天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先睡。”娇妻美眷,他能忍得下冲动才有鬼,偏生这丫头又是嚷嚷着疼不配合自己,沈元晦只能选择逃避。 做出这么一个不太男人的选择。 幼薇目瞪口呆,想起了早前崔妈妈跟自己说过的“新婚三天不离床”的事情,她下意识地拉住了沈元晦。 “怎么了?” “你头发都是湿的,我,我帮你擦干净,不然容易中风头疼。”她仓皇中找到一个理由。 沈元晦想要拒绝,可是看着那一张脸,他实在没办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幼薇找来了棉巾,一点点地帮着沈元晦擦头发,她坐在榻上,腿上又是放了好几条棉巾,然后把沈元晦的脑袋放在了自己腿上。 “徐嬷嬷说的,她早前看到乡下有妇人洗了头不擦干头发就是往外去,后来这人上了年纪就习惯性的头疼,是早年留下的病根。” 徐嬷嬷在城郊田庄一共也就是生活了不到二十年,虽说这二十年足够用来让那妇人上了年纪,不过沈元晦还是觉得这不过是大人用来骗孩子的话,偏生幼薇还信了。 “我们男人家,没那么讲究。”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自己现在还年轻,不用想那么长远的事情。上了年纪?对他而言这还早着呢。 “男人女人都要注意。”幼薇皱了皱鼻子,她调皮的戳了下沈元晦的鼻子,“不能因为你是男人就轻视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沈元晦看着巧笑嫣然的人,他真的很想要逃离开这个人,可是她怎么就还是往上凑呢?这让沈元晦很是无奈,他得需要动用多少定力才能稳住自己呢? “可你刚才不擦头就想离开,分明是……”幼薇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大腿一轻,原本坐在小杌子上的人此时此刻却是倾在自己身上,“照你这么说,我该为了保重身体而改变自己,对吧?” 是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听到这话,幼薇很是担心,因为她觉得沈元晦这会儿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去。 “若是忍着,肯定伤身,你说幼薇,我该怎么办才好?”他那半干不湿的头发垂了下来,有一缕直接垂到了幼薇的领口那里,发梢上还有一点点的水珠,顺着她的肌肤滑了下去。 “我,我不知道。” 她想要挣脱逃离,可是起身的时候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幼薇吓得连忙躲开,惹得沈元晦轻轻一笑,“幼薇,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倾身下去,吻在了她的眉眼上。 原本手里还捏着的棉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里滑落了去,幼薇只听到咯吱一声,那是炕桌被这人挪到了一旁,外面有守夜的丫环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似乎一切都那么清晰。 “到,到床上去。”她轻声说道,这里太靠近窗户了,她怕被丫环们听到。 沈元晦却是笑了起来,他喜欢这个人可怜巴巴的求着自己,他就像是坏人一样,看着她孤苦无助就觉得喜欢的紧。 紧着幼薇来是他的行事之道,不过这次他没有听幼薇的话,而是在她耳边轻声耳语,“没事,她们都走开了。” 原本丰神俊朗的人此时此刻却像是登徒子一样,幼薇很想要呵斥他,只是发出的声音却是连自己听了都觉得诧异。 她紧紧缠绕在沈元晦的身上,像是出海的商船一样在海面上颠簸,而沈元晦是她唯一的依靠。 “幼薇。”男人轻声唤着这个名字,似乎想要得到更为热烈的回应一般。 幼薇不知道是怎么从炕上到了床上,她甚至不知道沈元晦是什么时候起身离开。 醒来的时候身上清清爽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洗了澡。 她发现自己这日子似乎过得越来越没章法了,整理了好一会儿的情绪这才是开口喊翠珠进来。 “昨天说是要去接徐嬷嬷回来,你去问问前面是不是派马车过去了。”她昨天回来的时候忧心忡忡,都没顾得给徐嬷嬷收拾房间,今天上午说什么都要收拾妥当才是。 “夫人放心,大人去衙门的时候已经吩咐了,另外我已经把徐嬷嬷住的房间收拾好了,夫人是不是饿了?早晨大人走的时候说是要奴婢记得提醒您多吃点。”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来客

翠珠一口一个大人怎么着,让幼薇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襁褓里的孩子,得听大人的话。 只是一抬头看着翠珠那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幼薇忽然间明白过来,这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呢。 “你……” “夫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跟大人夫妻恩爱,比什么都强。”刚成婚的小夫妻蜜里调油那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总不能非要大人找通房这才满意吧? 翠珠也就是随便打趣了一句,她知道她这主子面皮薄,可不能一直这么胡说下去。 “我伺候您起身,咱们去吃点早膳?大人特意吩咐了让厨房里蒸着水晶包,说是里面放了桂花糖,您肯定喜欢吃。” “那么甜糊糊的,谁喜欢?”幼薇小声说道,然后她吃了三个水晶包,要不是翠珠觉得她吃的实在是太多了拦住了她,幼薇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个。 看着丫环把残羹剩饭收拾了去,翠珠轻声说了句,“瞧瞧您,还跟小孩子似的,怎么不知道饥饱就一直往肚子里塞呢?” 真要是不拦着,不知道得吃多少呢。 “我哪有,我现在还没吃饱……”她话还没说完,就是打了个饱嗝,惹得翠珠忍不住直摇头。 “大人说,咱们府上虽然不大,不过有些事情还得夫人您拿主意,让您今天上午有空就去见见府里的几个管事。” 这是必要的行程,毕竟不可能沈元晦还操心着府里的人情往来的事情,就像是曹氏再不靠谱,爹爹也不会把后院里的事管得事无巨细,还是让曹氏这个女主人掌握后院,他也只是在子女的事情上多留心了些而已。 “那咱们去前院花厅,让管事们去花厅回话。” 后院是她的地盘,她不喜欢让前院的管事涉足,所以就想着把战场挪到前面去。 翠珠没想到会是在前院花厅见管事,不过稍一迟疑她就是应了下来,“好嘞,我这就吩咐下去。” 幼薇回梢间休息了一会儿,她吃多了早膳,所以喝了杯茶打算消食,只不过这效果不太好,所以她又是让丫环去拿点山楂糕过来。 翠珠来请幼薇的时候就发现她的主子又是吃了起来,而且看了眼桌子,想来已经吃了好一会儿了。 “夫人,管事们已经过去了,要不咱们也过去?”她顺手就是把幼薇那剩下的半碟山楂糕给扯了去。 幼薇伸手抓了个空,看到翠珠似笑非笑的神色时,她讪讪笑道:“我就是吃点山楂糕消消食,既然管事们都过去了,那我也不能让他们在那里等着,走吧。” 她情绪转变极快,翠珠觉得这都是钱女史当初教导的功劳,当然徐嬷嬷和崔妈妈也有指点。 就算是当初曹氏没有教姑娘怎么处理庶务,之于这不大不小的沈府而言,钱女史他们教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夫人您慢点。”翠珠也是反应极快,她搀扶着幼薇往前院去。 前院的花厅里,沈府的几个管事都站在那里,几个人对视一眼却是谁都没开口。 来到府中的时间并不长,这还是第一次被主母召见,又是在前院,几个管事心里头都有些拿捏不准,听说他们这位主母虽然年龄不算大,不过见过的大场面却不少,比朝廷大臣们还要幸运,承蒙圣上召见了好几次。 贵气十足。 这是几个管事对尚未谋面的主母的第一评价。 所以当听到外面丫环说“夫人来了”时,几个人都是弓着身子站在那里,没有人敢抬起头来直视幼薇。 幼薇还是第一次来前院,跟早前沈元晦在康王府隔壁的院子相比,现在的沈府可是宽敞了许多,对比李府虽然说狭小的很,不过整个沈府就三个前院管事,连带着主子,丫鬟仆从还没二十人,这个宅邸不大不小刚刚好。 “辛苦几位久等了,坐吧。” 幼薇不是过来折腾什么下马威的,所以她很是好说话。 管事真要是不听她吩咐,那她就找沈元晦,反正他们锦衣卫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也不介意再差那么一点点。 所以她直接跟几个管事聊起了家常,这让三位管事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这位年轻的主母,似乎也太随意了些。 “其实几位不用拘谨,前院的事情你们比我懂,夫君虽然在衙门里忙碌,不过他操劳惯了,前院的事情还都是他上心,我也就是见见几位而已,没有什么想问想知道的。” 她越是这么说反倒是让其他几个人越是有些不太确定,看着这个身量尚不是很足,看着有进一步成长空间的小主母,负责车马的李管事率先开口,“夫人说的是,能够给老爷和夫人办事是我们几个人的福气,夫人您放心就是了,我们几个活了一把年纪也知道人要脸树要皮这个道理,定然会按照老爷夫人的吩咐办事,不会给府里抹黑的。” 成为锦衣卫千户府里的管事,尤其是这位千户老爷还是皇族人,虽说是身份尊崇可谁又敢胡来呢? 沈元晦可是个六亲不认的,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来。 只要自己差事说得过去,这日子不会特别好过,可也不会太难过就是了。 这是几个人最后的想法了。 “嗯,几位清楚就是了,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找崔妈妈或者找翠珠跟我说便是,行得通的我自然准,行不通的那就掂量好了再来找我,行了,也没什么事,你们也都回去忙吧。” 她就是来看看人脸,别回头连自家府上的管事都不认识,闹出笑话来。 翠珠有些意外,她以为夫人还真打算好好说几句,结果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是要把管事们打发走,未免有些太随意了。 “夫人。” “其实他们不会惹事的,锦衣卫的手段对付外人好使,对付自己人更好使,没事惹那个麻烦干什么,你说是吧?” 翠珠听到这理由有些茫然,是这样吗? 当然,幼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觉得这是沈元晦挑选的管事,难道还会给自己找麻烦不成? 所以她真的不需要太担心什么,窝在后院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不需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给自己找麻烦。 “大概是吧。” 翠珠话音刚落,有小厮匆匆过了来,“夫人,献王府世子殿下过来了。” 呃,沈元煜? 这人过来做什么。 幼薇很想说一句不见,只是想了想之前沈元煜已经来过,而且是深夜前来找元晦哥哥,她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请世子殿下过来吧。” 她整理了下心情,吩咐翠珠去泡茶,自己坐在那里等着沈元煜的到来。 除了早前见了两面,幼薇对沈元煜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这人长得也算是俊朗,可这种俊朗又会泯然于众人矣。 并不是那么让人印象深刻。 看着沈元煜进门,幼薇起身,冲着他微微福了一礼,“世子殿下安好。” 这一声世子让沈元煜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卡在了嗓子里,这夫妻两人可真是夫唱妇随,二弟张口闭口称呼自己世子,如今这弟妹也是如此。 “二弟妹何必这般生疏?”沈元煜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你随元晦一样,唤我一声大哥即可。” 唤一声大哥? 她印象中沈元晦曾经与沈元煜见面两次,沈元晦可从没有张口喊过什么大哥。 这人,是觉得自己女流之辈不好拒绝,所以就这么信口胡诌吗? “世子身份尊崇,我不敢冒犯,翠珠。”她唤翠珠进来倒茶,把沈元煜的位置定在了客座上。 当然,幼薇也没再坐在主座上,她才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只想着能知晓沈元煜的来意,然后尽快把他给打发走才是。 “我听夫君提了世子一次,还以为您已经离开京城了,没想到……”幼薇笑了笑。 “母妃身体不适,父王走不开,所以让我过来参加二弟和弟妹的婚礼,只是我那天又是感饿了风寒不方便出面,没能参加弟妹成亲仪式,弟妹不要记挂才是。” “世子言重了。”到底谁参加了婚礼幼薇一概不知,那天最大的宾客是武定帝,一句“佳儿佳妇”就足够了,至于沈元煜到底来没来的,谁在意呢? 沈元煜也有些意外幼薇的油盐不进,他轻咳了一声,然后道明了来意,“之前我曾经来找过二弟一趟,不过二弟似乎对我有些误会,弟妹应该知道,二弟自幼便是在京城长大,不曾在父王母妃身边,所以难免与家人疏远,我这个当兄长的没能保护好他,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是。” 若不是沈元煜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实在是太糟糕,幼薇简直以为他这是在道歉。 可是跟自己说这话有什么用?好像说了这番话,他就能替元晦哥哥承担十多年的质子生涯似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可真是讽刺的很。 她不说话,这让沈元煜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我们兄弟之间有了间隙,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事情,如今二弟成婚我是再高兴不过,想着如今他也是成家立业,是不是能跟皇伯父说一声,回靖州王府,弟妹你生下一男半女,让父王母妃含饴弄孙?” 120.第一百二十章 情绪

这人,究竟是有多厚的脸皮,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幼薇震惊了。 就好像,献王夫妻很是疼爱沈元晦似的。 就好像跟武定帝说要回靖州就能回得去似的。 就好像被丢在京城十多年来不管不问不是真的似的。 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呀。 幼薇觉得自己真是长了见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可以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沈元煜说完这话后便是沉默了下来,他看幼薇不说话,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怎么,你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同意?” 这话说出口,幼薇都忍不住笑了,尤其是看到沈元煜那不可思议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她错过了多好的一个机会似的。 “你以为京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吗?现在想要我们回去,早些年世子殿下干嘛去了?” “早年时机不合适。”沈元煜还在最后辩驳,只不过幼薇听到这话只觉得荒唐,“不合适,那现在就合适了吗?” “成了亲就可以离开京城?要是这样可行的话,夫君何必到现在才与我成亲?”她笑得都有些无力,“夫君是被献王当作质子送到京城的,据说当初圣上有意的可是世子您,只不过王妃不舍的,以世子体弱不能长途跋涉为由,让夫君小小年龄来了京城。” 沈元煜想要质问一句你听谁说的,只是幼薇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我还听说,夫君是寤生子,自幼便是不得王爷王妃喜爱,如今王爷王妃怎么又是惦念起他来了,世子莫不是在骗我?” “胡说八道!”沈元晦被这话气着了,他还不知道原来这个弟媳竟是这般的能说会道。 “我胡说八道还是世子你痴心妄想?我和夫君回去,莫非世子打算留在京城不成?真要是这样的话,只怕是我们两个还没回到靖州,就是先把王爷王妃给扭送回来了吧?” 沈元煜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哆嗦,“小小年纪,牙尖嘴利,你……” “我怎么了?”幼薇不屑的笑了起来,这沈元煜连明薇和知薇都比不过,竟然还来劝说自己说服元晦哥哥回靖州,他莫非是把自己当傻子了不成? 这个念头让幼薇很是不愉快,“我只是有一说一罢了,世子也老大不小了,可别再以为世事都在你操控之中,这可是京城,不是献王府宅邸。” 他是献王世子不假,可是自己私自进京,若是被什么人不小心给伤着甚至要了性命,又能怎么着?这里可不是靖州,有一层层的护卫拱卫着他的安危。 献王早年可是树敌不少,因为这个缘故当初元晦哥哥在京城可是没少被刁难,也是这几年才稍微好了些。 沈元煜以为京城是哪里? 自家后花园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觉得可笑的很,更是荒唐的很。 “你,你……” “看来我跟世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如此那就不再留世子,省的我没大没小把世子给冲撞了,到时候惹得王爷王妃千里迢迢来京城找我兴师问罪。”幼薇把所有的不悦和郁闷全都发泄在了沈元煜的身上,甚至于她直接拂袖离去,只是留下小厮在这边送人。 只是出了这前厅的大门,她才发现徐嬷嬷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幼薇愣怔了一下,然后朝着徐嬷嬷走去,“嬷嬷这么快就来了,可是辛苦了。” 她虽然刚才逞了口舌之利,不过这并不符合徐嬷嬷对自己向来的教导,所以她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几分心虚。 徐嬷嬷看得出来,哪怕是刚才站在外面听到幼薇义正言辞,好像一个完全懂事了的大人,可是这会儿她也知道,这个孩子呀,也在心虚着呢。 “夫人,我能不能跟世子说几句话?” 对于这位长者的请求,幼薇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好一会儿她才是闷闷说道:“那好吧,嬷嬷尽管说,我先回去了。” 这定然不是简单几句话的事情,幼薇也是知情识趣,有些事情徐嬷嬷想要自己知道,自己就肯定能知道。 至于那些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就算是自己把厨房里的砂锅都打破也没有半点用处。 倒是翠珠心有余悸,“徐嬷嬷回来后,夫人您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不仅睡到日上三竿,跟管事们训话也是漫不经心,最重要的是还跟献王世子顶了起来。 好在就是在府里头的事情,不会传到外面去,不然的话那后果可真是难以想象。 幼薇嘴上一点都不在乎,“我只是在讲道理而已,嬷嬷不会说我的。”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有那么点心虚,并没有去直视翠珠的眼睛。 徐嬷嬷究竟跟沈元煜说了什么幼薇也不清楚,不过下午的时候就听说他离开了京城,这让幼薇忍不住感慨了句,“为什么不明天早晨走呢,这样还能多赶半天的路。” 这话十分之不厚道人,让屋里头伺候的小丫环们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她算着时间让厨房做饭,哪想到晚膳刚做好,便是有小厮传来消息,“夫人,大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派人回来说让夫人不用等他。” 这传话让幼薇脸上笑意一点点消失,她自然知道沈元晦是忙碌的,就像是爹爹那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衙门里各种忙碌,她有时候偷偷等好些天都见不了一次。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心情欠佳,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似的,晚膳也吃的不多,甚至于吃完东西后就是把自己憋在了这小院的书房里,没让任何人进去伺候。 翠珠有些许担心,这才成亲几天,大人就是要忙衙门的事情不回来,往后日子长久着呢,难道一直这样吗? 她有些忧心,生怕真要是这样的话,怕是日后也是聚少离多。 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问夫人去梳洗,书房的门倒是从里面打开了。 “怎么了?”幼薇看着站在门前的人,脸上有些不解。 为什么抬着手,好像一副要敲门的样子。 “没,夫人,时候不早了,您要不先梳洗去休息?” “嗯。”幼薇没有拒绝,神色平淡没有过往开心的样子。 她躺在床上却发现自己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脑子里一会儿是沈元煜那厚颜无耻的面孔,一会儿又是她的夫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贴着她身子问她欢不欢喜。 她原本想着到沈元晦面前邀功,说自己把沈元煜给臭骂了一顿,算是帮他报仇雪恨了,只是现在却又是觉得自己幼稚得很,哪又算什么报仇雪恨呢? 外面丫环婆子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幼薇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迷糊中觉得自己被人揽在了怀里,可是早晨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那应该就是一个梦而已。 心里头有淡淡的失落,看着进来伺候自己梳洗的丫环,她努力打起笑脸,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夫人,大人一大早就是走了,说您要是白日里无聊,可以出去找钱大人的夫人去玩,要不就让管事的准备马车,四处去走走看看也好,别把自己憋在府里。” 幼薇听到这话一愣,她看了眼翠珠,“你是说昨晚元晦哥哥回来了?” 怎么在其他小丫环面前也这么喊?翠珠轻咳一声,“大人昨晚回来的晚,今天一大早又是去上朝,夫人可能睡得太沉了,所以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还以为昨天揽自己入怀的那个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谁知道竟是自己睡太熟了所以才没看到沈元晦。 不知道为什么欢喜,总之幼薇就是觉得自己欢喜的很,她神色也轻松了不少,“知道了,你先去找长洳姐姐问问,看她方便不方便,若是她得空,我过会儿去找她玩。” 翠珠点头,正帮幼薇梳着头,徐嬷嬷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夫人,班家出事了。” 正在梳头的人手上一重,然后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竟是手里有几根头发,翠珠连忙道歉,“夫人……” 幼薇也是头皮吃疼了一下,不过她的注意力更是集中在徐嬷嬷带来的消息上面,不知道为何她想起了二月份自己生辰的时候,班先生跟自己说过的话,还有那略显得寂寥的情绪。 “班家怎么了?” 徐嬷嬷屏退了左右,然后这才是跟幼薇说了起来,“班九姑娘被人送回了府里,只不过这一路招摇弄得人尽皆知,班九姑娘的名声怕是毁了。” 被人送回了府里?这是几个意思? 幼薇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徐嬷嬷跟自己说的哑语,她努力消耗掉这些问题,却发现自己似乎想不明白,然后小声问了起来,“为什么呀?” 徐嬷嬷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刚刚成亲的人这段时间怕是对班家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怎么在意,所以这才是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班家的人之前一直说班九姑娘患了风寒缠绵病榻,如今忽然间被人从外面送了回来,京城里的人纷纷猜测,是班九姑娘为了与班老夫人作对,偷偷从府里溜了出去,结果落在了山贼手里。” “啊……”幼薇惊呆了,她明白徐嬷嬷说的名声毁了是什么意思。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报恩

只是这个时候去看望班先生并不是时机。 幼薇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又是问徐嬷嬷,“那,那现在班老夫人什么意思?” 班家几代人的清誉一朝之间毁灭殆尽,想也知道班老夫人怕是…… 徐嬷嬷苦笑,“这个我还不清楚,不过班老夫人性格执拗,只怕是这次并不好收场了。” 这个回答让幼薇很是头疼,就连徐嬷嬷都这么说,怕是这次事情真的不能善终了。可是一想到班先生,幼薇几乎不敢想下去,“那嬷嬷,最坏的结果……” 看着忧心忡忡的人,徐嬷嬷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把这消息递过来,可是这种事情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真要是麻烦了兴许还会闹到夫人身上,自己现在不提前说一声做准备,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最坏的结果……”徐嬷嬷叹了口气,“夫人,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有时候人呀,求死不能那才是最痛苦的。” 这话说的幼薇心头一颤,求死不能。 有人求生不得,有人求死不能。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幼薇几乎想要打消自己去找阴长洳的念头,只不过徐嬷嬷还是建议她去,“钱家娘子有着不错的人脉,兴许夫人能从她那里知道些消息。” 如今沈元晦不在府中,很多消息幼薇还不知内情,不过之于阴长洳就不同了,她原本就是手腕玲珑,知道一些内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幼薇着实担心班九,思来想去就是前去找阴长洳叙旧。 阴长洳现在五个多月的身子,只不过人却并不见发胖,这让幼薇不由想起来头些时候身怀有孕的曹氏,那会儿曹氏可就像是锅里的大白馒头似的迅速发开了,怎么到了阴长洳这里,反倒是不胖反瘦呢? 她有些忧心,“长洳姐姐你胃口不好?” 正打算行礼的人被幼薇给搀扶住了,“你可真见外。” 阴长洳看着这依旧是带着几分娇憨的人,神色也是放松下来,“礼多人不怪,何况我也没什么事。”她轻声笑了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乖巧的很,也不闹我。” “可是长洳姐姐你……”也没见胖呀。 “天热了我就胃口不好,素来都是这样,等过段时间就好了。”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较之于之前的锐利似乎多了些柔和。 这让幼薇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原本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茶饭不思,她若是再开口麻烦阴长洳的话,那岂不是…… “你听说了班家的事情吗?”到底是阴长洳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微的静寂。 幼薇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她也没再扭捏,“我不是很清楚内情,长洳姐姐你知道?” 阴长洳觉得眼前的人其实很有意思,因为很直接,其实这人也不傻,知道掩藏自己的情绪,可是偏生在一些熟悉的人面前是半点都不遮掩。 也是,要是什么时候都遮遮掩掩的话,未免活得太累了些,要是有可能,她也想要活得简单直接一些,不是吗? “多少算是知道一些,不算是很多。”她收起了自己的思绪,看着幼薇说道:“早前你生辰的时候班九姑娘特意去府上庆贺,其实在那之后她就离开了京城。” “啊?”这是幼薇绝对没想到的事情,她不由地去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因为晚上香姨娘的那件事幼薇很是不愿意回想起那天,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班九姑娘有一个心上人,幼年时曾经于她有救命之恩,后来去了边疆想要建立一番功业,虽然离开多年,不过班姑娘对他念念不忘,后来与献王世子的婚约取消后,她便是打算去找这位恩人,哪曾想自己还没出发,边疆一次骚动,传到京城来的是一则噩耗。” 班九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在与班老夫人的争执无果后,她选择了偷偷离开京城。 而这个离家出走让整个班家都人仰马翻,班老夫人只能谎称女儿受了风寒不便见人。 只是谁曾想,数月之前离家出走的班九忽然间就回来了,偏生还是被山贼头子给送回来的。 这一路进了京城,看热闹的京城百姓纷纷说班九早就没了女儿家的贞洁,现如今怕是连秦楼楚馆里的窑姐儿都不如。 这种闲言碎语不在少数,之前班九地位有多高,现在就是多少人恨不得把她踩在脚下。 “班家具体的消息我还不清楚,只不过依照班老夫人的性情,只怕是班姑娘此番并不好过。” 阴长洳没有像徐嬷嬷那样有所保留,她也没那么多估计,毕竟这家里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倒是不会把这些话给传出去。 虽说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可是再度听到这类的话幼薇还是有些担忧,“那班先生的那位恩人,他是死是活?” 这话问的阴长洳微微惊讶,她看着眉宇间都扫不去那一丝阴霾的人,好一会儿才是说道:“那人呀,听说还活着,只不过是在敌营里。” “被抓了?” 阴长洳轻轻摇头,“最开始说是被抓了,只是据我所知,现在那人是大梁的偏将军。” 那就是变节了。 这个结果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幼薇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只怕是班先生不止是要在班老夫人那里承受着痛苦,还要经受内心的折磨。 她忽然间明白徐嬷嬷所说的生不如死了,此时此刻或许活着才是对班先生无尽的折磨。 “我知道你与班九姑娘交好,不过有些事情是家事,谁都不方便插手的。”阴长洳忍不住又是说了一句,关心是一方面,但是真要是插手到里面去,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果子吃。 “我知道。”幼薇轻声说道。 她没什么心情跟阴长洳品茶吃点心,待了没多大会儿就是离开了。 阴长洳亲自送人离开,然后这才是回去休息。 “夫人,你对这沈家夫人未免太好了些。”都是嫁了人的人了,偏生还这么一副小孩子气,像是天生要被人哄着似的,真不知道是谁亏欠了她。 阴长洳听到这话只是微微一笑,那丫环却是默认为这是一种信号,“我知道她被宫里那位疼爱,可是咱们就算是要巴结她那也得让她知道才是,就像是她嫁给沈千户,那些聘礼嫁妆哪一样不是咱们阴家的?只因为进了宫一趟就成了宫里赏赐的,我就不信她不知道。” 那些可都是稀罕货,除了海上贸易的阴家,又是有谁能找得到? 偏生这位沈家夫人从来不会感谢的话,这让阴长洳身边的贴身丫环愤愤不平,觉得幼薇甚是没有感恩之心。 “说完了吗?” “夫人,我说的是实话,其实奴婢也不是想要沈家夫人对您感恩戴德,可是您身子不好,她还拿班家的事情来烦您,未免也太没眼力了。” 看着一旁嘟嘴的人,阴长洳缓缓抬起了眼皮,“这就是你想要跟我说的心里话?” 这略微有些冰冷的语调让丫环心头一惊,她下意识地想要改口,只是看着神色平静的主子却是茫然的说不出话来。 “既然说完了那就走吧。” “夫,夫人……”丫环噗通就是跪倒在地。 “你这是作甚?我只是让你回宁波府而已。”她轻轻敲了下桌子,很快便是有人进了来,“大小姐。” “把她送回府里,就说这丫头心太大,我管不住,让她老人家再□□□□好了。” 贴身丫环没想到自己竟是因为这么几句话就是被送回宁波府,她一时间失声,却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想要发出声音都是不能。 室内很快安静下来,阴长洳低头看着自己凸起的小腹,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为了你,我也不会造杀孽的。” 只是祖母何等雷霆手段,相比对这丫环会好好管教一番。 没错,宫里赏赐给幼薇的东西,沈元晦送到李府的聘礼都是出自于阴家,只不过那点东西之于阴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比起去年那会儿幼薇拯救阴家于水火,又算得了什么? 祖母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早前不能感谢幼薇,如今有机会而且又是得到了宫里那位主子的允许,阴家这时候不出手又更待何时? 再者说,宫里头的帝王也清楚的很,这就足够了,至于幼薇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你可是要乖乖的,知道吗?”她又是摸了摸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脸上的笑容温和恬静。 …… 幼薇回到府里的时候发现琴书在府门口等着,她皱了下眉头,知薇这时候派琴书过来做什么? “三姑娘。”琴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哪里不对,她连忙靠近幼薇,“这次班九先生出事,您得小心些。” 这话说的小心又是警惕,幼薇瞬间就是明白了过来,“先生与我有教导之恩,难不成我还能一笔抹杀掉不成?” 琴书有些着急,连忙说道:“不是这回事,是有人会借这次机会来构陷您。”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害怕

她稍微这么一晃神,很快就是回过神来,集中注意力听帝王说话。 “可是这朝廷的事情,还是得靠他们,我坐在这皇位上,想要掌控江山还得依靠他们,这人是相辅相成的,缺了谁都不行。”说这话的时候,便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武定帝也带着几分叹息。 “孩子,若是你将来没有孩子的话,你会让元晦纳妾吗?” 幼薇被这个问题弄懵逼了,她才嫁给沈元晦才几天,怎么就要思考这种问题了? 不是没想过沈元晦可能会纳妾,可能会有通房丫鬟,只不过幼薇每每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让自己停止思考,拒绝去想这件事。 她有些鸵鸟似的回避这个问题,却不想竟是被帝王拎了出来,就像是暴晒在太阳底下似的,根本不给她一丝一毫的躲藏的机会。 看着似乎比早前苍老了一些的帝王,幼薇小声说了句,“我不知道。” 这是最万金油的回答,只是这回答并不能让帝王满意。 “他在京城成家立业,与靖州那边怕是没什么往来,不可能从兄长那里过继孩子,难道你想看着他百年之后没有后人供奉香火与他灵位前?” 幼薇自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可是,她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人死都死了,哪还管得着身后事?死后原知万事空,那会儿我也成了亡魂,管不着了的。” 她甚至有些强硬,以至于看待帝王那反应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态度太激动了些,想要说自己就是胡说八道的,可是那话却是说不出口。 “这么说来,你是不会这么做了。”武定帝轻声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人,“那若是元晦想要一个孩子,他自己的孩子呢?” “钱女史和班先生教过我,夫唱妇随,可我还没想好,也许我会绞了头发去一个姑子庙呆着吧。”她不想后院里再多其他的女人,尤其是冠之以“沈元晦的女人”这样的头衔。 她是妾生女,对生母没有任何的印象,只知道曹氏对自己恨之入骨很大原因就是她的娘亲抢走了爹爹的爱。 她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可是她多少能尝试着决定自己的下半辈子吧? 幼薇不想这么憋屈自己,所以她的选择很简单,如果沈元晦那时候真的执意纳妾,也许她不会是一个好的主母,笑盈盈地迎接这个妾氏入门,她只会躲开躲得远远的,省得瞧着这一幕伤心。 帝王听到这回答,略带着孩子气的回答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是这样的吗?”女人,都会是这么想的吧,何况他的皇后也是那么倔强的一个人。 若是当初,当初自己再坚持一下,也许他与皇后就会好一点,不至于现在生活在悔恨之中。 “你是个好孩子。”帝王轻声一句,然后带着几分落寞的情绪便是离开了。 幼薇怔怔,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呢? 沈元晦不止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他还是献王府的二公子,是皇室子弟,是当今圣上的侄子。 自己在这个皇伯父面前,好像有点胡说八道了吧? 幼薇心情惴惴,她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是。 徐嬷嬷也是发现了幼薇的异样,只不过她以为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导致的,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幼薇心情忐忑,她拉着徐嬷嬷的手,“嬷嬷,你说要是元晦哥哥去了云南怎么办?” 这话让徐嬷嬷愣了一下,想起昨日里京城里流传的消息,说是云南那边又打了败仗,难道说今天夫人进宫是为这件事? 可是召唤夫人进宫的那是帝王,帝王……是自己透信给夫人? 这个念头产生时徐嬷嬷有一点点拿不准,她压制住自己那有些激动的心情,“夫人先别慌,千户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哪能轻易上战场呀?” 那可是云南,现在情势已经千钧一发,朝廷应该派遣一个有能力的大臣去才是,绝对不会是锦衣卫任职的沈元晦。 他去到那边不说解决两边战事,能不能压的住大周前线的将士还是另一回事。 谁敢这么托大? “不是的。”幼薇想说她知道,她就是知道,沈元晦这次肯定会去云南。她也知道沈元晦前世平安回来了,再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是成了大周朝的太子殿下。 可这辈子有太多的事情发生了改变,幼薇不确定,战场上那可是刀枪火箭,她就是害怕。 徐嬷嬷轻轻拍打着幼薇的手背,“夫人别怕,这种事情总是得朝廷商议,得由内阁决定。” “那要是圣上执意要他去呢?”幼薇一句话让徐嬷嬷愣在了那里,她怎么就忘了,忘了召唤夫人进宫的可正是武定帝。 他只怕是早就有所准备了吧? 想到这里徐嬷嬷有些担忧,“应该不会吧。”这小两口成亲才几天,难道这就是要分别? 沈元晦到底是献王府的二公子,圣上真打算让他带兵吗? 还有,内阁那帮老大臣会附议吗? 这事情一时间似乎前所未有的麻烦,便是徐嬷嬷也说不好,只能安抚着幼薇,说一句别担心别怕。 沈元晦又是没回来吃晚膳,这就像是一个讯号一般,让幼薇很是忐忑。 她觉得比起帝王提的纳妾生子的事情,此时此刻即将成行的离别更为恐怖。 沈元晦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幼薇的情绪比昨天还不安稳,若是说昨天只是疼痛的话,那现在这张脸上明显写着慌张,而且这种情绪完全可以把身体不适带来的疼痛所掩盖掉。 “怎么了?”他爱怜地抚摸着幼薇的小脑袋瓜,脸上不吝啬笑容。 “元晦哥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幼薇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沈元晦的手,要是有可能,她想抓着这只手不松开,才不送他去云南。 听到这话的沈元晦脸上露出一丝丝的错愕,他小声问道:“你知道了?” 云南战事告急,京城这边迟迟没能商量出个对策来,现在兵部提出让朱老将军前去平叛,自己还有朱老将军的副将陈奇陪同朱老将军一通前往云南。 不过这折子还没递到内阁去,现在也不过是兵部商议出来的一个办法而已。 沈元晦今天也是被反复折磨,他回来后也踌躇该如何与幼薇说才是,却不想幼薇倒是先说了起来。 是因为自己要去云南所以才这么紧张害怕吗? 沈元晦觉得自己该高兴才是,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幼薇在关心自己,他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只不过他又是担心,担心幼薇担心自己。 “我,我就是害怕。”幼薇抓紧了沈元晦的手,“班先生说云南那边豺狼猛兽很多,而且有瘴气蛊毒,我怕你去了那边后……” 他一个在京城长大的人,去了云南那边怕是不能适应。 万一受了伤怎么办,想想幼薇就觉得十分之恐怖。 “傻夫人,别担心,我去过云南,那边还算是熟悉。”兵部此番之所以会让自己这个锦衣卫千户担当朱老将军的副将,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曾经去过云南吗?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不少,他的娘子之前肯定是不知道就是了。 “你去过?” “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是在杭州府码头。 幼薇自然是记得的。 “那次我就是去了云南,因为要保密的缘故,所以后来绕了一大圈的路。” 沈元晦轻声安抚着幼薇,“所以朝廷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云南了,你放心就好了。”他会平安归来的,哪怕只是为了这个人呢? 原本忐忑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下来,幼薇没有再问为什么,为什么早前去了云南。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拦沈元晦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想到这个事实,她只能尽可能地去往好处想,或者说岔开这个话题,“今天圣上召我入宫了。” “哦,是跟你说这件事吗?”难怪这消息知道的比谁都快,原来是从宫里就知道了消息,“去庆明殿了,觉得那里怎么样。” 幼薇又没有特意去看庆明殿的摆设,她当时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哪里还会注意周围呢? “不知道,光听到那些阁臣们吵来吵去的,好像市场上卖菜的大妈。” 沈元晦听到这话忍俊不禁,“让阁老们听到你说他们聒噪如市井妇人,只怕是明天弹劾我的奏章都跟雪花似的。” “那正好,咱就不去云南了。”她又是把话题绕到了这件事上,多少有点情不自禁的。 沈元晦笑了笑,“哪能呀,他们到时候只会打发我去云南将功赎罪,咱们的这帮大臣呀,从来都是算盘精明,精明得很呢。” 幼薇听到这话闷闷,好一会儿她这才是说道:“圣上跟你说了同样的话。”差不多的意思总之对这帮大臣们是爱恨交加。 “皇伯父一辈子与这些大臣们斗智斗勇,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他揽着幼薇的脑袋,“我离开京城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周宁,知道吗?”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发难

一时间原本是京城人人敬重的班家如今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于对当年的班女官终身未嫁也是议论纷纷。 这件事,即便是闺阁之中的明薇都听说了,只是她与班九交情一般,犯不着特意去看望她,可到底是又有着师徒之情,不去看望又说不过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拉着幼薇一块去。 “等我回头让徐嬷嬷去问一下,咱们得到那边回复再过去吧。” 班老夫人是个执拗的人,如今整个京城似乎都在看班家的笑话,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得端着架子,不然那可真就是会被人踩到脚底下。 明薇没想那么多,觉得幼薇这有点太小题大做,不过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她就是跟着一块过去看看而已,看幼薇行动就好了。 陪着明薇说了好一会儿话,幼薇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她在这梧桐苑里住了不到一年,如今嫁给沈元晦再回来,却发现这院子又是别有布置,就看那梧桐树,这会儿就觉得亭亭直直,绿帽如茵。 “夫人,您不是说试着做几样点心,回头等大人凯旋后给他尝尝吗?要不咱们去厨房试试?”翠珠觉得主子似乎太无聊了,所以她尝试着去让幼薇做一些事情打发时间。 “他回来晚着呢,不着急。”幼薇懒散,她现在真没精神做这个,刚才明薇提到班先生的事情让她一时间兴致阑珊。 原本遭遇的事情就已经够打击人了,结果现在被班老夫人责罚后又是被赐婚,而且是和一个带给自己“莫大屈辱”的人。 班先生能忍受吗? 幼薇看着窗外发愣,“你看,天阴了。” 翠珠看了出去,可不是天空飘过乌云,天气瞬间就是阴沉下来了吗? “这才真是应了六月的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是呀。”幼薇轻声应道,却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种情况让翠珠不由地几分担心,总觉得主子情绪不对,却也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担心离家远征的大人,还是因为班先生呢? 翠珠私底下找到徐嬷嬷,想从徐嬷嬷这里得到一二宽慰。 经历了太多事情的老人家听到这一番担忧微微叹气,近来显得有些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愁色,“夫人,她只是太年轻了。” 年轻,却喜欢往心里头存事情,这样活着可不是辛苦的很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可翠珠却又是被另一个问题困扰,“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徐嬷嬷看着这孩子般的问话忍不住笑了下,“有些事情是可以解决的,而有些事情则是没办法解决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夫人的情绪容易被人惹起,不过小孩子心性三两天就好了,等明天咱们去班家看看,到时候她就放下心来了。” 翠珠听到这话微微惊诧,班家的事情,难道还有其他隐情?为什么说去了班家,夫人就能放下心来呢? …… 曹氏对于明薇要去班家有些头疼,自家女儿原本得班九亲自教学那是莫大的荣幸,可是当这荣幸变了味道,班家成为了京城里的笑话,荣幸就变成了耻辱。 好在明薇已经跟彭文定下,倒是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 可这个节骨眼上再去班家那里凑着,那不是要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送? 她隐约觉得这是幼薇撺掇的,毕竟明薇对班九并不是那么喜欢。 “班先生现在遭了点事情,怕是没心情见你们吧?”曹氏也知道女儿跟自己喜欢对着来,所以她说这话时委婉了许多。 “我们已经去拜访,跟班老夫人说好了的。”明薇笑了起来,“对吧,三妹。” 幼薇轻轻点头,“我本来还有些担心,特意让徐嬷嬷去问了下,班老夫人同意我们去府上拜访,说是她的女儿都远嫁,正愁没人跟她老人家说话。” 曹氏听到这话额角忍不住跳了起来,自己女儿也将远嫁,怎么就怎么就不体贴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呢? 她郁闷地看了眼明薇,“那行吧。” 明薇没注意曹氏的神色,她也根本不在意这个。 倒是幼薇瞧见了,觉得自己得罪曹氏的事情怕是又多了一桩,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本来曹氏就不喜欢自己,她现在又不是在曹氏手下讨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呢? 幼薇不是第一次来班家了,只觉得这次气氛越发的肃穆,似乎连鸣蝉都绝迹于此。 明薇也觉得这里气氛实在是太阴沉,她有些忍不住,“怎么这跟死人了似的?”像是乱坟岗,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 这个形容很是恰当,恰当的让幼薇想要反驳都觉得不好说什么,班家的确是太一丝不苟了,好像处处都是规矩,让人觉得这里憋屈的很。 想想班先生那性子,也不知道这过去二十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远远在前面领路的婆子停了下来,“老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希望沈夫人和李家姑娘不要见怪,九姑娘正在看书,两位请便。” 说完这话,婆子行了个礼便是离开了。 明薇觉得这家人奇怪的要死要活,“不是说班先生挨了打吗?怎么觉得像是班老夫人被打了?” “别胡说。”这到底是在班家,被人听到就不太好了。 明薇闻言悻悻,她就是觉得班家古怪的很,关键是那婆子说的班九像是没事人一样,这未免太古怪了些。 班九住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丫鬟在修剪花草,看到人过来后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事,“见过沈夫人,李家姑娘。” 这位说话时声音明明是轻快的,可是脸上神色却也是板着的,奇怪的很。 “听说先生在看书,不知道我们过来可是打扰她的清净?”幼薇客气了一句,那丫环唇角动了下,“我家姑娘等待多时,沈夫人过虑了。” 幼薇上次来的时候班九并不是住在这里,不过很快她就是明白了乔迁的缘由——这院子里格外阴凉,很适合夏日居住。 此时此刻班九正坐在那里看书,看那模样倒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了下来人,“你们来了?”身姿轻盈,绝对不像是挨打险些半死的模样。 那,那些传言,又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幼薇一时间愕然,良久才说了一句,“先生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呀?”班九笑了下,只不过这声音里却透着几分苦涩,这情绪稍纵即逝,几乎让李府的两姐妹都没瞧见。 明薇话不多,就坐在那里看班九与幼薇说话,幼薇小心试探了几句,这才是提起了班九的婚事。 “我让兄长打听了下,说是陈文定其实也算是小有才华的人,只不过当时官逼民反,他这才是……” 看到班九脸上那略带着几分恬静的笑容幼薇话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口了,其实这些,班先生也知道的吧? 对一个知道详情的人说这些话是很没有意义的一件事,也许自己就不该说这个的。 “他倒是还不错,对我也还好。”班九轻声一笑,“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没事的,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幼薇觉得说这话的班九似乎有那么点意味深长,她甚至恍惚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是她想多了吗? 离开班家后,明薇就是跟幼薇小声嘀咕起来,“我怎么觉得班先生好像对这婚事没那么抵触呀。”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好像就是为了诬陷她而说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班家,又是挨着谁的事情了? 幼薇也觉得奇怪,刚回到府中门房便是匆匆迎了上来,“三姑娘,锦衣卫的周大人刚才来了一趟,您不在,他便是留下了这封信。” 幼薇看着门房递上来的信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沈元晦离开的时候曾说过有事找周宁,她还没去找人呢,周宁先是找上了她,难道还真有什么事情不成? 这信似乎都是从沉甸甸的,幼薇收了下来,回到梧桐苑这才是拆开。 只是看到信里面的内容时她愣在了那里。 这京城里的流言蜚语,还真是长平侯府在发难呀,想要借着败坏班家的名声来把李府姑娘们的名声给坏了,尤其是她这个与班九先生格外投缘的李府三小姐。 只不过这传言不知怎么的并没有往幼薇身上扯,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控制着,把这件事全都堆在了班家身上。 周宁的字并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说还有点丑,不过倒是把这件事解释的清楚。 而之所以写这么一封信,那是因为他发现了长平侯府的一个秘密,问幼薇要不要趁机报复回去。 锦衣卫的人素来睚眦必报,她说到底是锦衣卫千户的夫人,差点被人陷害,自然是不能就此罢休。 幼薇看着这信里面的内容,她笑了一下,然后提笔落字。 只写了一个字——好。 “让甜儿去把新做的点心给长洳姐姐送点过去,把这封信交给长洳姐姐,她知道该怎么做。”幼薇轻声吩咐,沈元晦不在家就欺负她? 好呀,她倒是要看看,回头谁才是哭得更惨的那一个。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场面

对于幼薇与阴长洳来往过密这件事,曹氏看在眼里烦在心中,老爷当初在宁波府的时候死活都要拉开跟阴家的距离,结果这会儿他最是疼爱的女儿和阴家人走那么近,他却是不管不问。 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得提点提点幼薇才是,别以为嫁了人就真的万事大吉,现在住在李府,她依旧是李府的女儿,万一惹出什么事情来,还不是要牵连府里头? 便是陈妈妈都有些不太清楚曹氏忽然间请幼薇过来的缘由,她有心先打听了一句,却不想曹氏不咸不淡地把她打发去请人。 幼薇现在倒是没再那么怕曹氏,陈妈妈过来请人她换了身衣服便是过了去。 曹氏正在逗弄着襁褓里的小女儿,听到那脆生生的声音后这才给了幼薇一个眼神。 身上是绣着红莲的锦绣钿花衫,手里头拿着一柄宫扇,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让曹氏恍惚了一下,似乎一下子回到十多年前,她第一次看到云翘的时候。 幼薇有些意外,尤其是看着曹氏怔怔出神时,她有些奇怪。 陈妈妈倒是反应快,连忙将人搀扶了起来,“都是自家人,三姑娘不用这么多礼的。” 自己要是没了礼数,第一个甩自己脸子的就是曹氏,幼薇可不想平白多这么一出。 她浅浅笑了下,站在那里并没有坐下。 倒是襁褓里的思薇不知道怎么忽然间闹起来,曹氏恍惚中回过神来,“乖囡,别闹了。”只是这哄劝却没什么用途,小孩子哪里会管大人的想法? 还不到伴随的李府四姑娘这会儿扯着嗓子嚎叫起来,曹氏一时间头疼无比。 幼薇轻声问道:“怎么不见四妹妹的奶娘?”曹氏这么大年纪了,自己再带孩子那简直是不要命,可是今天思薇这么闹都没见奶娘出来,也不太正常呀。 “奶娘头两天有些闹肚子,这不一直都没好过来,夫人让她先休息两天。” 曹氏体贴是真的,不过担心带病的奶娘把病气过给小女儿也是真的。 看着哭嚎的越发厉害的思薇,幼薇犹豫了一下,走向前去,这个举动让曹氏顿时心生警惕,“你干什么?” 便是陈妈妈闻言都有些哭笑不得,夫人这是胡闹什么呢? “夫人,三姑娘只是想帮着哄一下四小姐而已。”那么小的孩子,又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三姑娘还会做什么事吗? 这可真是关心则乱,脑子都糊涂到什么地步了。 曹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她是不会跟幼薇道歉的,“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里会哄孩子?”她皱了皱眉头,语气中还是带着一点点的不耐烦。 幼薇笑了下,这倒是句大实话,自己的确不会带孩子。 “四妹妹这是饿了吧?”她就是象征性的关心一下而已,至于这小娃娃究竟是什么个情况,她又没生养过,哪里知晓呢? “她刚吃完东西,怎么可能饿?”曹氏瞪了幼薇一眼,觉得这纯粹是胡闹。 倒是幼薇丝毫不脸红,她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谁知道这小孩子闹什么呢? 陈妈妈连忙抱着孩子离开,她把小孩子抱在怀里之后,李家的四姑娘反倒是不哭不闹了,这让曹氏这个做母亲的微微挫败,这种感觉就像是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跟自己作对。 幼薇觉得自己站在这里颇是多余,偏生曹氏又没说找自己来什么事,她便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在这里站着,“坐下吧。” 曹氏听着外间的女儿不哭不闹后心里头也平静了些。 幼薇没有反驳,半边屁股坐了下来,老实又是规矩。 “这几天可是收到姑爷的信了?” “前两日刚收到一封,元……”意识到是在曹氏这里,幼薇改了口,“夫君说他们原本是计划着这月十五到曲靖府,不过给我写信的时候已经距离曲靖府只有五天的路程,他们赶着行程似乎提前了些。” 曹氏对于大周的舆图并不熟悉,对于曲靖府更只是听说过而已,对这件事她并不是那么感兴趣,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便是说这个,“说起来靖州倒是距离那边挺近的,姑爷没说去靖州看看?” 那到底是献王的封地,献王在那边盘桓久矣,如果能得到献王的支持,那平定云南的叛乱不更有把握些吗? “这个,夫君并没有说。”幼薇倒是没想到曹氏还会问这么一句,不过看舆图,靖州的确是靠近贵州司,沈元晦他们有没有取道靖州府,就不是她能知道的消息了。 曹氏很想说一句他不说难道你就不知道问问嘛?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过问政务的时候,往往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便是没再说这些话。 “下次姑爷再来信,你也替我捎句话,就说一个人在外面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凡事别逞强好胜,一切以保重自己的身体为重。”听到曹氏说这话,幼薇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这也就是场面话,她轻声应了下来。 “今天找你过来还有两件事,这第一桩是你大哥的婚事。”女儿的婚事已成定局,曹氏也不想再挣扎什么,这会儿她就是在给明薇弄嫁妆罢了,而另一件还困扰着她的就是儿子的婚事,毕竟李衍不小了,寻常男儿到了这般年岁也该做父亲了。 就算是要准备科考,那也不耽误娶妻生子,不是吗? 幼薇很是意外曹氏竟然会跟她说这件事,“哥哥的婚事,母亲有着落了?”她总觉得这件事最后还是爹爹做主,曹氏这般也只是瞎忙活而已,之前有种种风声,可是都当不得真。 主要是,跟自己说这件事,又是为什么呢,难道这其中还能有自己插手的余地吗? 幼薇一时间还真是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也不算是,只不过我一直留意着几家的姑娘,想着姑爷是锦衣卫的人,消息灵通,你也能帮着问问这些姑娘家究竟如何。” 这让幼薇越发的不解,依照曹氏的性情,她所挑选的应该是富贵人家才对,这样人家的小姐,还用多方打探吗? 总不能是之前吃了什么亏,所以这会儿就越发的警惕小心了吧? 不过只是帮着打听一下消息而已,又是牵扯到李衍的婚事,幼薇便是应承了下来。 曹氏看她态度倒是不错,这也是松了口气,“这第二件事,就是你大舅舅家的锦绾要嫁人了,你大舅舅要面子,想要几样稀罕东西给女儿当嫁妆。” 幼薇顿时明白了过来,想要稀罕货可是又没有渠道,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走阴家这条路,而偏生自己跟阴长洳来往密切,所以让自己找阴长洳,那是最简单不过的办法。 “你大舅母求到了我这里,我也不好推脱,阴家再怎么说都是商户人家,想要在大周朝长长久久,可不是得巴结着咱们这些官宦人家吗?不说你父亲,便是你明博表哥,那也是锦绣前途,我想,钱家娘子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这倒不至于。”幼薇笑了笑,这笑容让曹氏松了口气,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一句“这就是了”,却不想幼薇比她还要快上一些,“只是不知道大舅母准备了多少银钱,长洳姐姐在商言商,爹爹又常常教导女儿不要占人便宜,我总不能拿着三两银子的钱置办三百两银子的货品吧?” 这话让曹氏一时间哑口无言,幼薇见状发现还真是想的这样,她不由叹息,这到底是曹大舅想要这么做,还是……曹氏想要在娘家挣面子呢? “你整日里与阴长洳这般来往,这就不怕瓜田李下了?”她有些气急,觉得幼薇这是故意不给自己面子。 “钱炳钱大人与我有救命之恩,夫君跟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所以我会与钱家有往来,长洳姐姐孤身一人嫁到京城,她是商户人家出身,和京城的贵女不熟悉,只不过我幼年时在宁波府长大,虽说没什么来往却也有同乡情谊,所以这才多了几分来往,这件事爹爹也是允许的。” “我只是说了你一句而已,哪来的这么多话?不行就算了,反正那也不是你……”她话到了嘴边,到底没有那么愚蠢的说出来。 幼薇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曹氏就这么一个人,要面子的要死,可结果呢? 总是自找苦吃,倒是明薇看的通透,说的也明白。 她很快就是被曹氏训斥走了,只不过刚回到梧桐苑没多大会儿,崔妈妈就是过了来,“夫人,长平侯府那边说,二姑奶奶今天下午会回来一趟。” 长平侯府? 周宁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吗? 不然知薇回来又是什么缘故,也不知道知薇这次回来是侯府里要求的,还是她终于坐不住,想要拯救长平侯府一把呢? “嗯,我下午的时候出去一趟,你先去安排马车吧。”崔妈妈闻言愕然,这是故意要躲开吗? 幼薇却是笑了笑,知薇不管是什么缘故总之是要回来的,可是她回来,自己就要见吗?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惊诧

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向来多变,前些天还在讨论着户部尚书家嫁女的事情,这两天就又是班九的婚事,不过这些哪有现在京城里流传的长平侯府的事情让人大跌眼睛呢? 长平侯最近爱上了红袖添香,哪想到这书房里伺候的丫环却也是个多面手,不止是上了长平侯的床,便是侯府里的庶长子、世子的床都爬上去了。 而今这丫环不知怎么的竟是有了身孕,这原本是好事一件,毕竟添丁怎么能说是坏事呢? 可这孩子是谁的? 长平侯? 庶长子徐慎? 还是世子徐棣的? 当这消息传播的满京城人尽皆知的时候,长平侯府里也是阴压压的一片,“好,侯爷你可真是做的好事!” 长平侯老夫人近些年来吃斋念佛,原本都避世不出了,哪想到自己半截身子入土却是听到了这般消息,顿时整个人怒不可遏,这几年来吃在念佛的人气得用龙头拐杖直接揍了长平侯一顿。 长平侯夫人觉得又是过瘾却又是气急,就算是揍了人又如何呢?这丢人现眼的事情现在闹的整个京城无人不知,他们府上往后可怎么做人? 老夫人发了腔,“去把世子妃请来。” 这话一说,长平侯夫人顿时意识到什么,“母亲,那孩子我之前说过她,可是她根本不听我的话。” 慈眉善目的长平侯府老太君横了儿媳妇一眼,“你眼睛长在脑袋上,跟她说话的时候能客气了?你自己管不好丈夫,管不好儿子,偏生又嫌弃人家管教夫君,要我,我也不会听你的。” 上了年纪的人并不需要在说话的时候考虑小辈的想法,老夫人这么一说,长平侯夫人顿时臊红了脸,只觉得这老太太别看深居简出,偏生侯府上下的事情就没她不知道的,自己是晚辈,还能怎么说呢? 知薇就是在这情况下临危受命回了娘家,侯府的马车很是宽敞,平日里走亲访友与人交际,知薇还没资格坐这马车,也就是今日里老夫人说的,她这才是颜面十足,然而这样的颜面,在琴书看来还不如不要。 “姑娘。”琴书看着面色沉沉的人,她很是担心。现在回李府,能解决什么呢? 这件事人家锦衣卫根本不屑于藏着掖着,就是摆明了说这就是我锦衣卫做的事情,你有能耐来找我麻烦呀。 什么意思谁都懂,沈元晦前去云南平叛,而京城里有人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对人家留在京城的夫人动点手脚,当人锦衣卫是吃白饭的吗? 都以为在沈元晦从副千户升职为千户后他与周宁闹崩了,可是现在是周宁帮着出头,直接就是把长平侯府的面子里子都给揭了。 这件事,让整个长平侯府陷入了鸡飞狗跳之中。 长平侯夫人整日里以泪洗面,骂侯爷老不修,又是去找大公子的麻烦。对于姑娘和世子闹矛盾,却又是无条件的站在儿子那一方,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睡个女人怎么了,拦着不给丈夫找通房本来就是为人妻的不对。 也不瞧瞧她在姑娘嫁到侯府后已经弄死了侯爷身边几个伺候丫环,又是有什么脸面教训姑娘呢?琴书真的领略到公侯人家为人妻的不易,尤其是在婆母这么难对付的条件下。 如今知道开罪了三姑娘,夫人是什么个态度? 竟是指责都是三姑娘小心眼,让主子回娘家一趟,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若不是她们早前想要利用班先生的事情来做文章,谁又是稀罕搭理她? 结果自家男人现在丢人现眼,却又是颐指气使地让她家主子去求情。 自从香姨娘的事情之后,主子跟三姑娘之间很少有来往,又是哪来的颜面去做这事情? 琴书都觉得这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情,面对侯夫人的指责,主子可以不搭理,可是面对府里的老夫人,她又是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如今这就是一道难解的题目,摆在面前。 琴书都替自家主子委屈,当初为什么要走这一条路,偏生嫁到长平侯府呢? 也许听老爷的安排,找一个寻常的读书人嫁了,日子也能过得平安顺遂。 只可惜,这天底下没有或许,如果这种事情,到最后只剩下的是现实。 她们就得面临这样的困境,没有半点办法。 知薇缓缓抬起眉眼看了眼伺候的丫环,她的脸颊比早前又是清瘦了不少,年轻的人脸上似乎挂不住肉,只让人觉得憔悴消瘦。 淡淡的妆容让她更显得神色有些疲惫,神态间却又哪像是年方二八年华,便是说二十八也有了的。 “我回头帮你找个人家嫁了吧。”知薇开口,声音飘飘的像是没有着落。 这让琴书一愣,“我,我不嫁,我陪在姑娘身边。”她怎么能嫁人呢? 她知道主子的意思,不是给自己配一个小厮嫁了留在侯府里继续当她身边的管事妈妈,而是,而是真的嫁出去,远离长平侯府。 可若是自己嫁了,往后侯府里只剩下主子一个人,这让她怎么放心呢? “不嫁,不嫁的话,你要做世子的通房吗?”知薇笑了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世子不止一次瞧琴书了,自己是拦不住他的,这丫环跟了自己那么长时间,让她跟了世子,不管是做通房还是提了做姨娘,放在自己眼前头,知薇并不觉的自己能容忍下。 她还不想让自己与琴书之间的关系变成这样,所以,所以她选择了最简单的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琴书嫁人。 原本还反对的人瞬间就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琴书才说道:“可姑娘你往后怎么办呀?” 知薇听着这微微的哭腔,却也是觉得心满意足,毕竟这世间还有真的为她考虑的人,便是自己死后都有人会给自己落两滴眼泪,这不挺好的吗? “我呀,侯府里现在风雨飘摇,老夫人是不会让我这个世子妃地位动摇的,你放心好了。”她摸了摸琴书的脸颊,“我会让幼薇给你找一门不错的婚事,往后不要再去侯府走动,多去幼薇面前殷勤下,你是个聪明的,知道怎么能活得更好,知道吗?” 琴书眼泪纵横,只觉得这就像是最后的交代。 …… 幼薇回来的时候已经天色不早了,门房上早早迎了过来,“三姑奶奶回来了,二姑奶奶今天下午回来了,到现在还没走。” 这么好的耐性? 这倒是有点出乎幼薇的预料。 “嗯,辛苦了。”她有些拿不准知薇的想法,不过躲不开那就不躲着了。 知薇正在陪着曹氏吃饭,看到幼薇回来后曹氏瞧了她一眼,“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这都什么点了,这才回来。 “遇到了长亭伯夫人,就是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长亭伯夫人德高望重,曹氏年轻的时候也多次拜访她,只不过回到京城后,听说长亭伯夫人深居简出,她也没能有机会去拜访,却不想幼薇竟是有这样的机会。 “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长亭伯夫人身体康健,只不过年纪大了不太喜欢热闹,所以不怎么见客,我今天也是凑巧去凑了下热闹,伯夫人还托我跟母亲问好。” 者自然是场面话,不过只要听着顺耳,场面话也没什么关系的。 曹氏心情好了不少,她又是拉着知薇和幼薇交代了几句嫁人后应该注意的事情,这才是放两人离开。 “你可是用过晚膳了?”离开沁园后,这是知薇的第一句话。 幼薇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笑道:“还没,不过翠珠已经吩咐崔妈妈给我做饭了。” 她没有邀请知薇去自己的梧桐苑吃饭,知薇对此也见怪不怪,自己这个妹妹向来都是恩怨分明的,现在能够这么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别指望她还会邀自己过去吃饭。 “今天特意过来是有事相求。”不等幼薇开口,知薇便是说道:“琴书也不小了,我不想让她继续为奴为婢看人脸色吃饭,好歹看着也都是从宁波府一块过来的份上,你能不能给她找个郎君,我不求那人大富大贵,只要能待她好,跟她安稳过日子就行。” 这话让幼薇惊诧,她回头看了眼远远跟在后面的琴书,不知道正在跟翠珠说些什么,因为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灯火下瞧不出什么。 只是知薇这次来……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她惊讶的是这件事,知薇特意来找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琴书的婚事吗? “不然你以为呢?”知薇轻声一笑,长平侯府的事情闹得再大那也是侯府的事,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找幼薇帮忙处理府中的事情,其他人再怎么说,嘴长在她身上,谁都管不着。 不借这次机会,她一封书信怎么让幼薇帮自己?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妙笔生花说动幼薇。 “她就留在你身边吧,愿意放她在哪里都行,只要给她找一门还可以的婚事就行了。”她要求不高,只希望琴书能嫁得良人,不要像自己这样就好。 130.第一百三十章 传言

“沈大人现在……”那前来传话的小太监稍稍一迟疑,还是按照黄芳的吩咐说了,“现在下落不明。” 一句下落不明让幼薇一瞬间觉得自己头脑发热,似乎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他怎么可能下落不明呢,他不是军中副将吗,难道还要他当诱饵去诱敌深……”幼薇语无伦次的说着,然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这个答案让她跌坐在那里,一时间失态竟是脸色煞白,吓坏了那前来传话的小太监。 “夫人。”翠珠连忙搀扶起来幼薇,她也是慌张的很,这小太监是怎么回事,报喜不报忧,怎么特意过来捡坏消息说吗? 瞧瞧把人给吓得。 “我没事的,我没事的。”幼薇笑了起来,只是脸上还带着惊恐的泪水,那小太监按照黄芳的吩咐打量着,却也不知道这沈夫人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辛苦公公这一趟了,夫君他定然是有深谋远虑,我们远在京城也不能知道那边的消息,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有了转机呢?” 看着情绪安稳下来的人,小太监也是连连说好话,“夫人说的是,沈大人素来被圣上所倚重,自然是吉人天相转危为安的,奴婢们也会为沈大人祈福的。” 幼薇心里头已经慌张,不过面上情绪却是控制住了的,她吩咐翠珠送走人,自己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于连沈元晦长什么样她好像都忘了。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是去过云南那边,熟悉地形吗?所以这次才会担任朱老将军的副将前去云南平叛,怎么还能不知所踪呢? 一定是那边传来的迷惑人心的消息,想要把叛军给迷惑了。 对,肯定是这样的,朱老将军到了云南那边身体不适根本不能带兵打仗,如今沈元晦再“不知所踪”,这会让叛军气焰高涨,到那时候叛军骄兵必败,平叛大军就能有获胜的希望,不是吗? 幼薇努力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她肯定不会猜错的。 先锋军折损,身为副将的沈元晦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时间京城舆论哗然,几乎那小太监刚一走,曹氏便是过了来。 “姑爷真的还没找到?” 她这话问的特别直接,幼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好一会儿才是点了点头,“嗯,宫里的消息说是现在下落不明。” 曹氏看着努力装镇定的人,一时间心情竟是有些复杂起来,她不太希望幼薇过得好,可是看着她这样却又不是想象中那么高兴。 “他命大着呢,你别胡思乱想了。”她胡乱着安慰了幼薇一句,然后有点躲避似的离开了。 这样的安慰之于幼薇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没人能够给自己带来沈元晦的确切消息,而前来李府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来看她的,或者说来看她的热闹。 这时候“雪中送炭”一般的安慰吗,没有任何用处。 幼薇只想要冷静一下罢了,可是却没有人愿意给她这个空间。 她让崔妈妈拦住来看望的人,只是有些人是注定拦不住的,例如康王妃。 “元晦这孩子,唉,他向来命硬,这次肯定也能逢凶化吉的。”和善的康王妃说这话时格外的虔诚,好像自己是在菩萨面前祷告似的。 幼薇附和了两句,却又不是那么有精气神,她也不知道自己都陪着康王妃说了什么,看到人走后只觉得自己累得很。 可是这次,她一觉醒来后,身边却不会有沈元晦看着自己。 京城里的传言越来越众说纷纭,甚至还传到了幼薇身上,说她早年生母去世,是个天煞孤星,如今又是把这煞气带给了沈元晦。 要不是李朔命大,当初在宁波府的时候,怕也是要被自己的亲女儿给害死。 昔日李朔隐瞒着的幼薇杀了海盗头子梁直的事情也被传的人尽皆知,一时间似乎京城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沈千户的夫人是个手上沾染过血腥的煞星。 谁跟她走得近了都要倒霉。 话传到梧桐苑的时候,翠珠气得几乎要爆炸,“这是哪些人在胡说八道编排姑娘?姑娘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些人就这样,说风就是雨,谁管这事情是真是假?” 幼薇看着义愤填膺的翠珠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在意的,其实这些跟我都没关系,只要元晦哥哥没事,一切都没关系的。” 她没有妄想过沈元晦当太子继承大统,自己到时候妻凭夫贵成为他太子妃甚至于皇后,她只希望沈元晦安然无恙,能够回来跟她一块过小日子。 可是现在这点祈求似乎都是无比的奢侈,幼薇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能够做到的。 京城里的风雨比她想象中还要猖狂几分,这铺天盖地传来的流言似乎要把她淹没一般。 便是连阴长洳都有些惊讶,让钱炳帮着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时间似乎连锦衣卫都不管幼薇的死活了呢? 起码,这样的消息不该这么在京城里大肆传播吧? “这件事,周大人已经吩咐了,让我们别管。” “周宁周大人?”阴长洳迅速反应过来,而看到丈夫点头后她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倒是钱炳有些不明所以,“娘子这是笑什么呢?”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看来这次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不过这池塘那么大,可能还有淤泥……” 浑水摸鱼吗? 可别把不小心让自己掉到烂泥潭里没办法抽身。 钱炳有些听不懂他家娘子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跟周大人似的也开始说话藏一半露一半了?可是自己这头脑,实在是听不懂呀。 京城里的传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就算是在乡下庄子里“养病”的琴书都听到了这流言蜚语,什么克父克母不祥之人的说辞都是出了来,她有些恐慌得很。 不是因为自己从姑娘那里出来又是错投到三姑娘门下,而是这种传言很有可能是来自于…… 长平侯府呀。 早前长平侯府便是想要在班九先生的事情上做文章,结果没有做成。 如今这种夸大事实真相胡言乱语的事情,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长平侯府的手笔呀? 琴书匆匆回到了京城,去梧桐苑毛遂自荐,“夫人,这件事和世子妃没干系的,希望您能明鉴。” “你大老远的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说这件事与二姐没有关系?”她看着跪倒在那里的琴书,“又或者说,你是想告诉我,即便是二姐嫁给了长平侯世子,她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对吗?” 琴书没想到,三姑娘竟然这般能言善辩,让自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女人嫁了人,自然是与夫家利益保持一致,毕竟这里是未来几十年内你生活的地方,让自己跟夫家格格不入,那可真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长平侯府若是参与其中,知薇真的能从中脱身吗? 幼薇知道,知薇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她不屑于用那些卑鄙手段,可是身为长平侯府的人,她怎么可能与长平侯府划清界限呢? “起来吧。”幼薇没让人跪着的习惯,“这件事我自有定论,不用你多说什么。” 琴书一时间惶恐,她的命运其实现在是握在三姑娘手中的,只是她好像不足够了解三姑娘,所以刚才那些话,怕是惹怒了她吧? 她一时间心情忐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回乡下庄子里去。 有心去问翠珠,却见翠珠也是神色不悦,让她又是心情忐忑起来,只觉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多余,在哪里好像都是会惹出麻烦的那种。 六月下旬,长平侯府五小姐下嫁,这场婚事颇是低调,京城里的百姓还在关注着云南那边的事情,倒是没多少人关心徐姀到底有多少嫁妆。 七月份,眼看着一年一度的七夕又是要来到,只不过今年太液池似乎并不打算准许贵女们前去放河灯,谁也不知道帝王是怎么想的,京城贵女们一年一度的节日没了,不由地多了几分怨怼。 转眼间就是到了七月十五,一大早便是有人快马加鞭进了城,手里高举着竹筒,“战报,云南战报。” 这简短的几个字吸引了京城百姓们的所有注意力,谁都想知道这将近时隔一月,云南那边又是传来了什么消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李衍也是让人去打听,他知道自家小妹那急迫的心情,可是却没有打听出来什么消息,这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回去见幼薇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大哥你也是快要谈婚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一副窝囊模样?”明薇有些郁闷,说起自己的亲兄长来那也是毫不客气。 这话说的李衍没脾气,对自己这眼看着就是要出嫁的妹妹,他又是能说什么呢? “你也都过了十六个生日了,怎么还这么……”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小厮匆忙过来,“公子,大姑娘,宫里头来人了。”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提议

宫里头自然是来送战报的,只是这战报偏生是今天送来,到底是好是坏,一时间李衍也是心中忐忑。 自从上次消息传来后,沈元晦便是断了消息,也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京城里的人明面上都是紧张担心,可暗地里那些心思谁又能说得好呢? 打着来看望幼薇的名义,实际上却不过是在她心口上再度撒盐罢了,当初沈元晦与幼薇的婚事有多盛大,现在那些人就有多想要看幼薇的笑话。 李衍很是清楚,自己那个爱说爱笑的三妹现在真的成熟了很多,她能够从容的应对那些人的打量,只是转过身却又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说到底,这还是个孩子。 又或者说,这孩子是真的很害怕,害怕沈元晦出事。 便是李衍这段时日也有去庙里烧香拜祭,只希望沈元晦能平安归来。 如今消息骤然间传来,他却又是有些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从南边战场上传来的消息——万一,万一是噩耗怎么办? 长春殿里的帝王不再像是年轻时那般硬气,听说这段时间帝王也是身体不适,对于云南的战事很是忧心,毕竟战祸不平,云南一旦乱了起来,只怕是川贵那边也跟着遭殃,到时候整个西南可就是一片大乱。 大周江山一旦不稳,最终倒霉的却也不过是平民百姓而已。 李衍心中忐忑,便是往外去,这宫里的人定然是直接去梧桐苑,他也去那边便是了,若真是什么噩耗,他,他又是该怎么安慰幼薇呢? “大哥,你别一副担心受怕的样子成吗?说不定是沈元晦打了大胜仗呢?你这模样,回头让幼薇瞧见,还不够难受的。” 这话说的李衍愣怔了一下,“我真的很担惊受怕吗?” 明薇听到这话哈哈一笑,“不信你问福儿就是了。”这么明显的表情,难道真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李衍看着走在前面的大妹,好一会儿这才是追了过去。 他过去的时候梧桐苑已经很是热闹,里面欢声笑语不断,明薇见状也是微微松了口气,看样子是好消息,这样的话自己也不用想着办法去安慰幼薇了。 宫里来的人还没走,看见幼薇和李衍便又是行礼报喜,“沈大人出奇谋断了叛军的后路,朱老将军来战报说,云南那边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明薇觉得好奇,“他弄了什么办法呀?”沈元晦那人,出身锦衣卫不就是会审个犯人抓个人什么的,会有什么奇谋呀?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朱老将军对沈大人颇是赞赏,黄公公交代让奴婢过来跟夫人说一声,免得她担心受怕。” “有劳黄公公担心了。”李衍送这小太监离开,倒是明薇进去找幼薇说话。 幼薇这段时间还真是没少担心受怕,这人都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明薇看着也是心疼,好不容易珠圆玉润了几分,结果现在又是消瘦了很多,可真是……造孽呢。 她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幼薇把什么东西藏了起来,明薇好奇,“莫非三妹夫给你写了书信,写了什么快跟我说说。” “没有。”幼薇否认,只不过明薇却又是哪里肯依,便是跑到她身边去找那藏起来的东西,姊妹俩歪倒在炕上,幼薇的后腰顶在了炕桌一角,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翠珠跑进来后帮她检查,看到自家主子身上那碰的发青的一片顿时郁闷,“大小姐,您这是故意的吧?” 丫环这般对自己说话,若是平时明薇早就呵斥一番,甚至一巴掌都扇了过去,这会儿却是不同,她有些心虚,尤其是看到那白皙的腰眼上有这么一块突兀的颜色,整个人都不太好意思。 “没事吧?” 能没事吗?不是碰着自己不知道疼。翠珠还想要再说两句,却是被幼薇给拦住了。 “没什么大事的。”她这会儿高兴,便是这疼痛也都不放在心上。 因为这小小的突发事故,明薇倒是没再争着看那被幼薇藏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李衍过来后兄妹三人又是说了会儿话,然后这才是留给梧桐苑一片清净。 “夫人,大姑娘都这么大的人了,再怎么毛毛躁躁的可不好,亏得你……”亏得您没怀孕,若是有了身孕被这么一碰,还不知道会怎么个后果呢。 “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偏生跟她计较做什么?” “反正回头闯了祸也是她丢人,赖不到我身上。”翠珠嘀咕了一句,幼薇笑着摇了摇头,她心情好,谁都不计较。 云南的战事利好似乎让京城里的燥热都去了几分,等到八月初的时候又是一封战报传来,朱老将军已经班师归来,留下沈元晦和陈奇在那边处理一些琐事。 这个消息多少有点古怪,京城里议论纷纷。 有说朱老将军身体扛不住了,所以这才是着急回来。 也有说是沈元晦和陈奇出了事,所以要多在外面待段时间才回来。 众说纷纭,便是李府里也有所议论。 李朔来看望女儿的时候,就看到幼薇正在指挥着小丫环在那里捣花瓣。 “这是在做什么?”他一进来就是闻到了那桂花香味。 “爹爹,我在弄桂花露呢,到时候做好了给您送一罐过去。” 这种分明是女儿家喜欢用的东西,李朔对此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不过看着幼薇兴致勃勃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呀。” 眼看着便是中秋,他特意过来看望女儿一番。 今年春闱后地方官员多有调任,尤其是又牵扯到云南那边,他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忙碌,也知道幼女消瘦了不少,今天再度过来,看她活泼模样倒是微微松了口气。 “爹爹,明博表哥真的要去贵州那边吗?” 她还是从明薇那里听到的消息,只觉得曹明博可真是大胆,毕竟云贵那边可真不安生,虽说叛乱已经被镇压,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事呢。 “嗯,你表哥是有这打算,怎么了?在担心他。” “我只是觉得表哥想要博一个前程是没错,有了地方父母官的履历,将来再进朝堂中枢是会有所裨益,可是他这一离开,只怕是大舅一房又得看二舅一房的眼色了。” 在父亲面前,幼薇并不隐藏自己的想法,“锦绾当初就差点当了二舅的棋子,大舅和大舅母又是性子弱。” 李朔听着女儿控诉,好一会儿这才是开口,“这话往后别轻易开口。” “我说的是实话,再说了,我也就跟爹爹你说说而已。”幼薇奉上了香茶,“我也知道,明博表哥不放心家中却还是要出去,肯定是有他的缘由。”她说着又是有些激动,“难不成大舅舅要分家了?” 这大概就是唯一的解释吧? 不然幼薇还真是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曹明博选了个穷山恶水的县城,自然不被曹二舅看得上,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不过曹二舅那眼光也就那样了。 说不定这就是曹明博的办法,让曹二舅厌烦之,然后再度提出分家一事,起码这样能让自己这一房摆脱曹家这个大家庭。 “鬼精灵,就你知道的多。”李朔戳了下女儿的脑袋瓜,不过事情也真的像是幼薇说的那样。 曹明博的选择让整个曹家闹得人仰马翻,有多少肥的流油的差事曹明博不选,偏生要走这么一条路,曹家老太爷和曹二舅都不赞成,扬言曹明博若是一意孤行那便分家。 曹大舅没什么本事,真若是分家了往后曹明博离开京城,那父母兄妹怕是就要过得苦哈哈。 只不过这般要挟曹明博根本不放在眼里,当即便是唤来了族长让他主持分家之事。 虽然现在曹家还在闹着,不过多半还是会入了曹明博的意。 李朔觉得这孩子还是挺有能耐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且也很是有胆气,这让李朔很是喜欢。 曹家的未来势必在曹明博身上,可惜现在曹二舅越发没了见识,他这个做小舅子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对于外甥的要求还是尽可能给与了帮助。 没想到幼薇竟是这般通透,猜到了曹明博的想法,女儿越来越像是云翘了,李朔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明博表哥那么聪明,我也就是能拍拍马屁而已。”幼薇笑了笑,只是没多大会儿她又是问道:“爹爹,你今天特意过来,是想要跟我说元晦哥哥的事情吗?” 她不觉得父亲特意过来就是陪着她说一下曹家的事情,归根结底还都是与沈元晦有关,不是吗? 女儿很是聪明伶俐,李朔看着她瞬间就有些忧心的情绪,不由叹了口气,“云南那边最近诸多调动,吏部和户部、工部都在讨论着几桩事情,沈元晦怕是一时半会从那里回不来。” 他看了眼女儿,“幼薇,你是留在京城,还是爹爹派人送你去云南与元晦团聚?” 若是早前,李朔并不会提出这种建议,幼薇留在京城便是,自己这个当爹的自然是能庇护女儿。 可是这孩子已经长大了,儿大不由娘,她的心就是在沈元晦身上,自己又能如何呢? 所以,若是幼薇愿意,自己还是派人把她送到云南那边,与元晦夫妻团聚才是正理。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动心

幼薇原本还以为会是其他的坏消息,听到这话时她明显的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是说道:“我,我不知道。” 她没有一个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从京城到云南实在是太远,她想念沈元晦,可是想念他就要去云南吗? 他说了要自己留在京城里等他回来的。 看着女儿稍微有些慌乱,李朔知道她在害怕,“没事,爹爹也就是随便猜测了下,你也别太担心,这件事也不着急,你大姐就是要嫁人了,这两日若是有空便去多陪陪她。” 幼薇应了下来,只是在父亲离开后却又是心绪难宁。 她只是怕,怕自己去了云南那边反倒是给沈元晦招来麻烦,父亲的好意她是明白的,只是沈元晦,他希望自己去云南吗? 晚上的时候,幼薇便是没睡好觉,她有心事便是辗转反侧,这会儿醒来之后床头可不会站着沈元晦,莫名的失落感让幼薇一时间又是觉得委屈。 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会这样。 而宫里的旨意第二天就是到来了,帝王召她进宫去说话。 这口谕让曹氏都心里头一惊,“你进宫后多听少说,记得可别胡说八道惹怒了圣上。” 昨天爹爹刚跟自己说了去云南的事情,今天圣上就是让自己进宫,这之间能没什么联系吗? 幼薇总觉得好像很多事情今天就会出一个结果似的,她进宫的路上都是心绪不宁,等到了宫门口,看到那巍峨的建筑,却又是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有些事情,既然没办法回避,那就去面对好了。 只不过幼薇没想到的是康王妃和王府里的几位公子也都在这里,倒是武定帝并没有出现。 行礼后,康王妃让几个孩子向幼薇见礼,不过之前如何,现在自己这几个孩子见到幼薇可不就是晚辈吗? 康王世子沉默寡言,倒是那小公子沈逾看到幼薇后觉得亲切,“姐姐,你带我去烤地瓜吧。” 这话惹得康王妃面色微微一沉,“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你元晦哥哥的娘子,你往后见了该叫嫂嫂才是。” “叫什么不一样,对吧姐姐?”沈逾并不把他母妃的话放在心里,拉着幼薇便是要出去。 幼薇有些骑虎难下,自己还真不担心这小孩子,她就算是再没力气,这小孩子也能打得过,只不过又怕抻着沈逾的胳膊,惹了康王妃。 何况,他们是来进宫面圣的,还没见到帝王跟他行礼,自己先跑了这像什么话? 幼薇正挣扎着,就是听到了黄芳的声音。 沈逾也是愣了下,连忙松开了幼薇的手,显然对于自己这位皇伯父,他也是潜意识的害怕。 武定帝缓缓走来,幼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是觉得帝王似乎比之前憔悴了不少,早前自己见到的还是一个威严的上位者,一怒一嗔都能牵动八方风云。 可是现在,她觉得帝王的脚步都似乎有些沉重。 好像一下子就是被人抽去了大半的精气神,这显然并不是一件好事,说到底帝王也不再年轻,今年已经五十又五,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康王妃领着几个孩子行礼,毕恭毕敬,便是连沈逾都规规矩矩的,一副皇家规矩森严。 “自家人哪那么多礼数,坐下吧。”帝王声音沉沉,带着几分无力感。 幼薇心中惊讶,难道说这段时间南方战事让帝王也…… 她一时间忧心,武定帝上了年岁,按道理说也该确定皇位的继承人,他膝下无子,最好的办法便是从自己兄弟那里过继一个孩子,收为自己的嗣子,起码不断他这一脉的香火才是。 献王是同胞兄弟,康王是武定帝看大的,想要选择嗣子,这两个王府里的公子是最合适的。 前世的时候,帝王选择的是献王府的沈元晦,那个从小就来京城当质子的献王府二公子。 至于缘由,当时是死鬼的幼薇自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现在呢?一切好像跟之前都不一样了,自己这么个尴尬身份,让沈元晦距离太子之位怕是越发遥远。 帝王与献王兄弟关系并不是特别好,应该不至于过继献王的嫡长子。所以最大的希望应该是落在康王府。 康王府。 康王与康王妃夫妻恩爱,没有什么妾氏通房,三子均是康王妃所出,这一点也是加分项,毕竟当年帝王与卫后,不就是向往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吗? 今天帝王又是特意唤来了康王妃,怕是就有意于此吧,只不过他会过继哪个孩子呢? 幼薇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她这会儿乱七八糟的想着,被黄芳又是喊了句这才是回过神来。 “……圣上问你话呢。” 一时间走神的幼薇还真不知道刚才帝王到底问了自己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 康王妃笑了起来,“看来幼薇是想念元晦那孩子,毕竟是年轻孩子,又是新婚燕尔的,难免一时间走神。” 幼薇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康王妃说的在理,可总归是透着点其他的意思在里面,这让她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一旁黄芳瞧了眼帝王笑了起来,“之前圣上还说呢,千户跟幼薇这刚成亲就被自己拆散了,小两口可别恨自己才是。” “怎么会呢?”幼薇连忙道:“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是男儿志向,夫君和幼薇怎么会心生怨念呢?” 黄芳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可不是嘛,主子这是上了年纪后就胡思乱想,之前还说要送夫人你去云南和千户团聚,不过这千里迢迢的,等夫人您好不容易去了,怕是千户又该回来了,所以咱们还是安心在京城等着好了。” 幼薇不知道帝王到底是几个心思,不过如今看来自己是要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也好,她就怕到了云南那边,得再去跟献王和献王妃打交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够头疼的了。 面对曹氏她还能虚与委蛇,可是献王也好献王妃也罢,她都不是那么熟悉,可不是那么好应付。 武定帝跟着几人说了几句话便是有些神容倦怠,康王妃有些担心,“皇兄可是身体不适,用不用请御医过来看看?” 她一脸的担忧之色,一旁康王世子也是细心劝慰,“皇伯父上了年岁,应该保重龙体才是,切勿讳疾忌医。” “我哪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过是最近精神不太好罢了,你们也先回去吧。” 自己进宫来也没陪着说几句话呀。 幼薇一时间还没能摸清楚自己这次进宫的目的。 倒是康王妃热情地让她上了康王府的马车,说是一路过去说说话。 第一念头还是想要拒绝的,只不过看着康王妃那风韵犹存的脸,她最终还是没把这拒绝的话说出口,又怎么能对这位长辈说出这番话呢? “这些时日,我跟你王叔想着给世子寻一门婚事,结果这挑选儿媳妇的时候总是左一个看不上眼,右一个看着不对劲,只能向礼部递了折子,请圣上给指点迷津。” 康王世子是到了适婚的年龄,这会儿成亲也是时候了,不过康王妃这么按照流程走,怎么没有再刚才直接说呢? “内阁那边还没什么消息吗?” 这种皇室宗亲的折子,按道理说处理的应该很快才是。 “许是最近战火纷飞,你皇伯父还没时间来想这件事吧。”说着康王妃笑了笑,“好在元晦争气,这第一次带兵打仗就是立了功,往后你们小两口的日子倒是会好过些。” 这话自然是宽慰人心的,不过说出来却又是有些不同,幼薇觉得康王妃说这话的时候那笑容都是带着几分牵强,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都是朱老将军运筹帷幄,夫君他没出什么事就好。”她小声说道,到了李府后下了马车回了去。 幼薇把这件事跟徐嬷嬷详细地说了起来,“嬷嬷,你说王妃是不是在试探我呀?” “夫人觉得是在试探您什么?” “我也说不好,不过就是觉得圣上身体不太好,好像康王妃有点动了心思的。”毕竟康王夫妻还年轻,一旦日后武定帝百年,若是他们的子嗣继承了皇位,那…… 那这大周便是会多了太上皇和太后,不是吗? “动了心思不过是正常的事情,不过能不能如愿以偿也得看自己的本事,夫人你不必如此忧心,既然圣上不打算让夫人去云南,那咱们就在京城好了,大人再过段时间就会回来,到时候看到夫人养好了身体,想必比在云南见到夫人还要高兴些。” 幼薇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但愿吧。” 只是成婚后的第一个七夕,中秋都没有一起过,这让幼薇多少有那么点失落。不过这种情绪很快烟消云散,因为迎来了明薇成亲的好日子,而这个即将嫁人的李府大小姐,现在竟然是害怕了。 没错,明薇害怕了。 “你说要是父亲看走眼了怎么办,万一这彭安简只不过是个伪君子,那我往后可怎么过日子呢?” 这马上就要拜堂了忽然间假设自己的丈夫是伪君子,大概也只有明薇才能说得出这话吧。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知

“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吗?” 幼薇一句话让明薇又是缓缓安定了心神,对于,这彭安简自己是见过的,不止是在家里偷偷看过几眼,在街上的时候也有看到过。 当时的彭安简在街上帮人写信,倒是耐心的很,那样一个人,怎么回事伪君子呢? “这话,你谁都不能说。”要是让彭安简知道自己这么想他,往后他俩的日子还用过吗? “我倒是想说,可是你也得给我机会呀。”她这个小姨子,怎么可能私底下跟姐夫接触呢?根本没可能的事情好吧。 明薇看着明显拿自己打趣的人,顿时掐住了幼薇的胳膊,“就连沈元晦都不能说。” 这话说的幼薇脸上笑意都微微僵硬,她倒是想要跟沈元晦说,可是如今沈元晦远在云南,她每每写信都是说不完的话,总不至于鸿雁传说就为了跟沈元晦说明薇这些事情吧? 不再是一味额刁蛮任性的李府大小姐看到幼薇这般神色,也是有些后悔,怎么好端端就提起了沈元晦呢? “他跟你写信了吧,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幼薇笑了笑,一扫自己那略显得颓丧的情绪,“倒是前几天刚来了一封信,说是云南那边还得要一段时间,他会尽快稳定局势回来的。” 他写信告诉自己,云南那边的山茶花很是漂亮,跟她说云南的白茶倒也是不错,特意让人捎来了一些让自己尝尝。 信里面说他最近在忙些什么,看到了什么稀罕的鸟兽,又是尝到了什么稀奇的菜色,至于政务方面不过是一言带过。 幼薇也不懂得什么军机要务,书信之中说的也是平日里的事情,就好像他们两个在寻常对话一样。 只是幼薇还是清楚的,沈元晦并不在自己身边,这个尽早回来,有可能是十天半月,也有可能是一年两载 事情并不是完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一切还都得看天命。 …… 明薇出嫁的那天,曹氏哭成了个泪人。 便是素日里有些瞧着母亲不顺眼的明薇也黯然落泪,她便是平日里再嫌弃,可这到底是她的母亲,这会儿一想到自己要嫁过去,不能再像在府里那会儿耀武扬威,被娇宠着,整个人不免还是有几分惶恐。 曹氏眼睛哭得红肿,照看思薇的时候又是有些不上心,结果一下子把沁园闹了个人仰马翻——思薇病了,高热不退。 这让曹氏慌张起来,这八月的天气逐渐凉爽,自己最是可心的幼女忽然间就是高热,万一烧成了个傻子怎么办? 她慌忙让人去请郎中来诊断,还是陈妈妈沉得住气,“夫人,不妨让去麻烦一下三姑奶奶,借她的名义去宫里请一位御医,御医院的大夫总是比外面的郎中看着靠谱。” 大夫自然是要请名气最大的,陈妈妈的心思很简单,只是幼薇听到这话后不免有几分担忧,“陈妈妈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宫里这些年没有皇子公主,我担心御医院的御医也是没什么处理小儿疾患的经验。” 别说是没皇子公主了,这些年来整个宫里就武定帝一个人,她怎么都觉得宫里的御医经验都不够丰富呢,因为用来练手的药人都没几个。 诊治小孩子的疾患这种事,还是得请有经验的郎中来比较好,不一定非得去请名气大的御医吧? “三姑奶奶说的是,不过这御医院的御医平日里也去公侯家诊治,倒也不见得诊治不好四姑娘的病情。” 这倒是她疏忽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依照陈妈妈的意思好了。”幼薇笑了笑没再勉强什么,她写了名帖,让陈妈妈带走去请人。 “夫人,要不咱们也去瞧瞧四姑娘?” 到底是住在娘家,既然小妹妹身体不好,过去看看是应该的。 “去看看也好。”幼薇也有些担心,这天气不冷不热的,怎么思薇还能病了呢、 她过去的时候曹氏正在那里坐着,脸上神容憔悴,竟像是忽然间苍老了十岁似的,看到幼薇后也有些心不在焉,“你怎么来了?” “我听陈妈妈说四妹妹身子不好,就过来瞧瞧,她现在可是……”幼薇话还没说完,便是听到那孩子尖锐的哭声,她不由地皱眉。 这哭声未免太凄厉了些,身子不舒服是肯定的。 从沁园离开后,幼薇去了前院,只不过李衍今天并不在府中,他与几个同窗相约出门,据说是游湖去了。 毕竟等到下次春闱还早着呢,便是爹爹也没有督促着他苦读,幼薇也觉得一味苦读并不见得是好事,适当地出去一趟倒也无伤大雅。 傍晚的时候,甜儿带来了沁园那边的消息,“御医院的院正过来给四姑娘诊治,说她是着了凉,这段时间注意着些就行了,那边夫人说是要院正给四姑娘开个药方,院正并没有开。” 曹氏那是担心过度了,医家向来都说是药三分毒,思薇现在也才不过半岁而已,这身子哪能喝什么药呀,老老实实的照看好便是了。 只不过曹氏却不放心,而曹府那边也是过来人看望,因为过来的是尉氏和曹家二舅母和三舅母,幼薇便是过去见礼。 尉氏对于幼薇成亲后却是回娘家住表示不爽,都已经成了亲的人老是住在娘家做什么,难道自己家还没有那么一口吃的? 她是长辈,神色严肃,“千户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云南那边情况我也不甚清楚,这牵扯到朝廷政务,夫君向来很少跟我说这些。”幼薇如今也是命妇,品级不比尉氏低,便是尉氏也不好用什么规矩来压着幼薇。 再说,她还有事情要跟女儿说,问了幼薇几句便是作罢。 “你说曹家老太太也真是有意思,把明博公子他们大房分出去,反倒是把三房留下。” “做母亲的总是喜欢小的,就像是夫人现在喜欢四妹一样。”因为担心思薇的病情,这些天曹氏都没再管李衍的事情。 翠珠深以为然,她想起了刚才自己在院子里遇见的人,“夫人,刚才那个婆子看着真的很古怪,我在她身上闻到一股香味,就是说不上来是什么香,你说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幼薇闻言愣了下,“你说的什么婆子?” “就是您刚才出来的时候,在门廊下坐着的那婆子,她身上的香味很古怪,您还往那边瞅了一眼,难道没注意吗?” 被翠珠这么一提醒,幼薇忽然间想了起来,“那是,那是香的味道……” 她经常炮制香料,所以对香味很是敏感,当时就察觉到了那股味道,只是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被翠珠一提醒,倒是觉得有些个不对劲。 “佛香……可是 那婆子有头发呀,不对,她那头发还有点不一样,好像是道士髻。” 那是一个道婆! 主仆两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都恍惚了一下。 “可是曹府那老太太没事带着道婆过来做什么?”翠珠还有些不明白。 “作法。”幼薇皱了下眉头,只有这么一个答案。 那道婆是被尉氏请来作法的,说不定还会弄个符烧了弄水给思薇喝,她之前听班先生说过这类的事情,只是这些事情都是用来蒙骗那些无知妇人的。 曹氏……可不就是那无知妇人吗? 一个半岁大的孩子,要是喝了那符水的话,能没事吗? 幼薇顿时觉得脑门一凉,她顿时转身往沁园去。 翠珠也是反应过来,有些担心,“夫人,咱们过去也没用呀?”曹氏那脾气,说不定还会以为她们主仆是过去捣乱的呢。 “有用没用的……你快点回去把这件事跟徐嬷嬷说一下,让她过来。” “可是……”可是她回去找徐嬷嬷的话,那岂不是夫人要一个人去沁园?那岂不是狼入虎口吗? “我没事的,你快点过去。”就算是那道婆作法也得需要些时间不是?自己应该是来得及的。 她对曹氏无感,若是曹氏喝符水倒也罢了,可是思薇到底是爹爹的小女儿,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看着小孩子遭殃? 幼薇一时间不忍心,便是脚下快了几步往沁园去。 沁园的婆子丫环显然没想到幼薇竟然是去而复返,“三姑奶奶,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东西落下了,过来找一下。” 那丫环看幼薇径直往里闯,顿时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拦住,“三姑奶奶落下了什么,跟奴婢说一声便是,等过会儿找到了,奴婢亲自给您送过去。” 眼看着这丫环竟是要拦着自己,幼薇顿时横眉怒目,“那是圣上赐我的玉佩,又岂是你一个小小丫鬟能沾手的?” 她忽然间威严起来,吓得那丫环一愣,幼薇趁机便是往里面去,却不想那丫环反应极快,回过神来竟又是去抓幼薇。 不过她很快就是惨叫了起来,幼薇当初跟班九学的本事派上了用场,她手腕反转然后把这丫环的手腕给拧断了。 而瞅着这丫环痛苦尖叫,幼薇也有些恍惚,自己这一招竟是这么厉害吗?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狠戾

她一时间神色悻悻,之前跟沈元晦过招,自己从来都是输的那个呀。 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里面传来小女娃那尖锐的哭声,幼薇没有犹豫便是闯了进去。 屋里头有烧过纸张的味道,幼薇心头微微一惊,便是看到曹氏那带着几分恼怒的模样,“你把我这沁园当哪里了?” 一旁陈妈妈也是有些为难,她觉得四姑娘的病情明显是好转了的,偏生夫人被曹家的老太太和二舅太太一说这就是上了当。 她小时候倒是见过小孩子被灌符水,可那都是穷苦人家才有的事,这生在官宦富贵人家还被灌符水,图什么呢? 偏生有这两位在,自己说话根本不好使。 现在看到幼薇闯了进来,陈妈妈是既高兴又有些担心——便是三姑娘来了又如何,她还能阻止夫人不成? 尉氏瞅了幼薇一眼,又是继续给思薇灌符水,只不过小孩子平日里吃的是奶娘的母乳,哪里会喜欢这种东西,顿时张牙舞爪地挥动。 幼薇没吭声,直接就是冲过去,把那碗抢了过来,然后把符水往那道婆嘴里灌。 她这动作行云流水,让尉氏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脸上满是惊讶之色,倒是曹家二舅母顿时呵斥起来,“你不过是出嫁的女儿,凭什么干预你母亲的事?” 一旁曹家三舅母目瞪口呆,小姑子家的庶女,可真是大胆的很。 怎么说这也是主母和外祖母,这般冲撞,真不怕惹事呀? “这是李府,主人姓李不姓曹,又关你什么事?” 还没等曹二舅母发威,幼薇一甩手就是把那碗摔在了地上,吓得宋氏哆嗦了一下。 曹府老太太到底是见识过市面的人,只不过之前被幼薇的操作给唬住了,这会儿也是黑着一张面孔,“好呀,看来三姑奶奶倒是要在这里跟我们这些长辈耍威风了。” 陈妈妈见状想要说话,可是刚上前一步就是被幼薇给拦住了,“这符水若真是有效,这道婆为什么自己不喝?” 那道婆这会儿正把手往自己的嘴里塞,明显是想要把这符水给吐出来。 尉氏见状愣了下,反应慢半拍的曹氏恼怒,直直冲了过来,伸手就是往幼薇脸上扇,“放肆,谁让你这般对母亲和二嫂说话的?” 只不过这一巴掌到底是没甩出去,幼薇抓住了她的手腕,“夫人,若是信不过院正大人,何必用我的名义去请他过来,今天这事若是传到宫里,往后这御医院的人怕是要绝迹咱们府里了。” 看着曹氏面上迟疑,幼薇放下了她的手,“陈妈妈,夫人脑子不清醒,你把四妹抱到我那里去,让丫环给夫人请个大夫才是。” 至于尉氏和宋氏她们,幼薇瞧了一眼,“我在曹老夫人面前自然是晚辈,不过客随主便,这里是李府,不是你们曹府人撒野的地方,若是我四妹有半点差池,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亲。” 尉氏活了一把年纪,什么事情没见过?只是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小丫头片子在自己面前放肆,关键是这小丫头神色狠戾,还真像是能做出这事的人。 “你,你以为你是谁?” 曹二舅母还是不服气,沈元晦不过是小小的锦衣卫千户而已,自己的夫君可是从三品的官员,就算是命妇品级,自己也比幼薇高。 “我是李府的三小姐,我的夫君是锦衣卫千户,如今为朝廷办事,我的父亲是三品吏部侍郎,圣上亲信,曹二夫人若是想告状不妨去试试看,看到底是谁自取其辱。” 不等宋氏开口,幼薇又是笑着说道:“前提是,你敢得罪锦衣卫。” 她脸上的笑容清冽,却是让宋氏心头一惊——眼前这人,可是锦衣卫千户的夫人,听说之前长平侯府的事情,就有锦衣卫插手。 想到这宋氏脸色都微微发白,幼薇心满意足,指挥着陈妈妈抱着思薇离去。 刚到了沁园门口,便是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徐嬷嬷。 原本还昂首挺胸的人此时此刻却有一点点的心虚,好吧,刚才她好像是把曹氏、尉氏还有宋氏她们得罪透了的。 “四姑娘没事吧?”徐嬷嬷看了眼陈妈妈怀里的小女娃,瞧着她眼睛哭得红红的在那里小声啜泣不由地心中一软。 她是看着老爷一点点成才的,对于她而言,也许偏爱了幼薇几分,可这四姑娘也是老爷的女儿,哪能不心疼呢? 何况是这粉粉糯糯的一团,瞅着就是招人待见。 “亏得三姑奶奶来得及时,这才没出什么事。”陈妈妈惊魂未定,刚才幼薇一个人跟曹家的三个女人唱对台戏,实在是太大胆了些。 “没事就好,我过去再说两句,夫人先带着四姑娘回去歇着吧。” 徐嬷嬷在李府地位特殊,便是曹氏都不敢对她放肆,尉氏她们遇上也只能吃哑巴亏,幼薇想了想,留下翠珠给徐嬷嬷助阵,然后自己带着思薇回了去。 陈妈妈招呼着奶娘过去,哄着思薇睡着了这才是进去看幼薇。 “今天的事,多谢三姑奶奶了。”她说着便是下跪给幼薇磕头,拦都拦不住。 “夫人的脾气不怎么好,做姑娘时还好一些,等着成了亲反倒是越发的没遮掩了,偏生又是耳根子软,这被娘家人撺掇一句就跟老爷置气,今天这事我也想拦着,可根本拦不住。” 若是尉氏不在还好些,尉氏在这里,哪有她说话的份? 说一千道一万还都是亏了幼薇,要不是她出头,四姑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多大点的孩子,喝符水真不怕出了事呀。 到那时候那道婆铺盖一卷就走了,又有谁能够代替四姑娘承担这苦楚呢? 幼薇看着陈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就是下来,一时间也是无语,“夫人,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件事并不是很好处理,自己这次能把思薇拯救于水火之中,下次呢? 陈妈妈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半晌无语后便是下了去。 等着李朔从衙门里回来,便是知道了府里头发生的事情,他手段雷霆,先是吩咐门房上不许曹府的人进来,甭管是曹家老夫人还是长房二房三房的太太小姐,一个都不许放进来,沁园的丫环谁若是敢往外面传递消息,逮着便是打发出府。 至于曹氏,去祠堂里反省去就是了。 便是幼薇都惊诧于父亲竟然这般处置,这直接把曹氏的脸面都给踩到了地上,往后,往后可怎么主持府里头的事情? “夫人可能不知道,老爷给大公子说了一门亲事。” “是哪家的小姐?”难道说,爹爹是打算让哥哥娶亲后,直接让大嫂主持府里的事情? 其实李府的事情并不算多,除了她们三个嫁了人的姑奶奶之外,便只剩下一个还在襁褓中的思薇,爹爹的后院如今只有曹氏一个人,也没有说纳妾的意思,管理起来并不算麻烦。 若真是让将来进门的大嫂主持中馈,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进门,总是得需要时间的吧? 似乎瞧出了幼薇的心思,徐嬷嬷笑了笑,“是大名府吴家的嫡次女,吴家太夫人素来喜欢这个孙女,原本是想要多留在家中两年,谁知道头段时日太夫人不知怎么的身子不太好,眼瞧着是过不了今年去,所以府里便是想要赶紧给吴家姑娘张罗婚事,说不定喜事冲冲,能让太夫人身子好转呢。” 话是这个道理,不过幼薇却是明白,这是怕吴家太夫人撑不过去,反倒是耽误了孙女,所以便是有了冲喜这么一说。 “爹爹就这么定下了,什么时候?” “说是十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左右也就是一个多月而已,幼薇没想到事情这般突然,“嬷嬷,国子监的吴大人,是吴家姑娘……” “是她的叔父。”徐嬷嬷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夫人且安心就是了,老爷总不会坑了公子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她又是有些担心,自己这个未来大嫂进了门,怕是很难讨曹氏欢喜,这样大哥夹在婆媳之间,怕是有些为难吧。 爹爹既然选择了吴家姑娘,想来是会站在未来儿媳这边的,曹氏失去了爹爹的支持,定然会想方设法让大哥帮自己,到那时候她还真怕…… “吴家姑娘前些年丧母,便是代替其父教导兄弟,别看吴家小公子年幼,倒是一个聪明伶俐又不失礼的,我瞧着老爷的意思,怕是想要吴家姑娘进门后,帮着照拂四姑娘。” 幼薇目瞪口呆,“哪能这样呀。” 人家小两口刚成婚,就把还在襁褓的小姑子塞过去,真不怕扰了大哥和未来嫂嫂的清净吗? “大概是想要大公子体验一下为人父母的不易吧。”徐嬷嬷笑着说了一句,脸上的笑意却是带着几分打趣,“夫人你不必忧心,到那时候大人就是回了来,咱们自然要回沈府去。” 幼薇一时间愕然,徐嬷嬷都开始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了。 只是,沈元晦什么时候回来呢,便是她也不知。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归来

李衍的婚事这般定了下来,听说曹氏倒是闹了一通,便是曹府那边听了消息也是匆忙过了来,尉氏有意让自己的外孙娶她娘家的女孩,想着借此加强两家或者说是三家的联系。 尉氏意识到,女儿虽然是李府唯一的女主人,可是李朔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因为儿子的建议而盛情难却,再加上外孙和外孙女都不亲近府里,她得找一个折中的办法才是。 然而并没有用处。 李朔并不在府中,便是李衍也是跟同窗一块去读书,不知何时归来。 府里的门房如今也是严守着主人的交代,并不打算放尉氏进去,“夫人最近在吃斋为四小姐祈福,庙里的师傅说不宜见外人,还请老夫人您回去吧。” “我是外人吗?”尉氏一时间来了脾气,她没想到李朔竟是这般拒绝,“当年你家老爷一穷二白,我把掌上明珠嫁给他,现在他飞黄腾达了,便是不打算搭理岳家,这是哪家的道理?便是寻遍整个京城,也断然没有这般道理。” 尉氏上了年纪的人,嗓门却也是极为响亮的,这么一闹门房上有些担心,觉得这般胡闹丢了主家的脸。 如今这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不要脸面,他一个当奴仆的能怎么办? 已经有机灵的去后院请示。 而请示的对象除了幼薇再无他人。 崔妈妈传话进去,“夫人,曹家老太太到底是您外祖母,您要是出去怕是不合适。”徐嬷嬷今天不在府中,真要是出来那还真得靠幼薇。 闻言,幼薇放下手里的茶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没事,既然父亲刚让门房上挡着曹家的人,我便是过去父亲也不会责备我的。” 这个是自然,曹妈妈很是清楚老爷对夫人的疼爱,就算今天出面的是明薇、知薇,老爷也不会责怪的。 只不过这到底是对府上名声不好,不管怎么说尉氏都是长辈,忤逆长辈,这般话要是传出去,夫人即便是出嫁女,日后的往来中也会被人说闲话的。 曹妈妈却也知道,自己不像是徐嬷嬷那样有说服力,自己说的话夫人可不一定能听得进去,她只好随着幼薇一块出了去,只是这软轿还没落下,就是听到门口那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也是听说了的,母亲向来孝顺,等过些时日身体好转了自然会去看望外祖母的,若是她知道外祖母在外面顶着日头为她担心,怕是更加难过,到时候再给自己加十天半月的时间来茹素怎么办?” 明薇的声音响亮,丝毫不给尉氏留情面,别以为她不知道曹家人的心思,真要是让大哥娶了尉家的女儿,往后她们家就等着家宅不宁吧。 尉氏没想到自己的亲外孙女竟然这般说辞,她脸上神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明儿,你怎么能这般对外祖母说话?” “我素来如此,便是父亲母亲也奈何我不得,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外祖母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别跟我计较。”明薇淡淡扫了一眼,她看着曹府来的马车,“知道老夫人年纪大了还让她在这里站着,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 说完,却是头也不回的进了府中,并没有邀请尉氏进门的意思。 她一进去就看到了幼薇,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原来三妹你也过来了,正巧我有些事情要问你。”她丝毫不加遮掩,可以说是态度极为强硬。 李府门外,尉氏听到这话气得险些把手里的拐杖给丢出去。 若是李幼薇出来,她自然能训斥那丫头让她无话可说,偏生过来的是回娘家的亲外孙女,再这么找麻烦,丢人的却是明薇。 她与明薇并不亲厚,却也知道现在真不是得罪外孙女的时候,听着里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还是忿忿地离开了。 幼薇诧异明薇的到来,曹氏被关禁闭的事情难道已经传到明薇耳中了吗? 她这会儿过来,却又是为了那般目的。 “听说四妹妹现在在你那里养着,她好点了吗?”明薇并没有问曹氏的消息,而是关心起了自己的胞妹。 “翠珠和奶娘正在逗她玩呢,徐嬷嬷说去给她找一些玩具,这不一大早出门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幼薇犹疑了一下,“大姐,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哦,你姐夫陪我去逛街,正好听说外祖母在咱们府门口又吵又闹,他就把我送了过来。” 这话听得幼薇顿时一懵,好一会儿才是说道:“不要跟我说刚才你说那些话也都是姐夫教的?”她就觉得,明薇怎么还能说出这么有理有据的话,这一点都不是明薇的风格好吗? “不然呢?”明薇耸了耸肩,这个动作母亲每每看到都觉得自己没规矩,不过相公看到后倒是从没说过她,反倒是还笑了起来。 这会儿只不过是幼薇在身边,明薇也是相当的放松,“你以为我能说出那些话来?” “不能。”自家姐姐到底肚子里多少墨水幼薇还是清楚的,不过大姐夫竟然教导说这些话,看来他对于府里的情形很是清楚嘛。 想到这里幼薇不由笑了起来,“姐夫陪着大姐你逛街,是去了绸缎铺子还是脂粉店?” 明薇听到这话顿时啐了她一口,“小丫头片子还来套我的话,我才不告诉你呢。”她说这话时理直气壮,可是脸却是有些发红。 这不由让幼薇觉得可爱,明薇性子不好不坏,不过看现在这样,大姐夫倒是不错。 到了梧桐苑,明薇逗弄了一会儿襁褓里的思薇,看向了窗外。 “大姐要不要去沁园一趟?” 到底是亲生母亲,真的能丝毫不惦念? “还是不去了,去了也是徒惹烦恼而已。”明薇叹了口气,“你姐夫告诉我说,大哥的婚事之所以这般早早定下是为了四妹着想,可是我又担心嫂子进门后就要照看四妹,她能接受吗?” 一个新嫁娘,倒是要当嫂娘,这成吗? 大名府吴家也是百年世家,吴家的嫡次女难道就没半点脾气? “爹爹既然与吴家已经定下,向来吴家姑娘也是知道的,她虽然自幼没了父母亲,可我听徐嬷嬷说也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大姐不用这么担心,何况哥哥向来宽厚,便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日后嫂子也不会轻待了四妹的。” 让曹氏养孩子是不成的,明薇自己都这么感觉了,因此她对于日后由兄嫂照顾小妹妹没什么意见,只是担心这会惹得未进门的嫂子不快而已。 不过爹爹既然极力主张,想必他能拿捏住吴家的姑娘,不管是权还是利,只要能达成一致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那也只能这样了。”看着襁褓中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明薇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意,“我跟相公也是定下了行程,等大哥成亲后,我们便是要离开京城了。” 从曹明博已经外放到过段时间彭安简也选择外放,似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权利中枢,想要去外面寻找一方天地。 班先生曾跟她说过,距离权利中枢越近越是危险,在京城免不了要站队,如今圣上尚未定下太子,朝廷之中其实也是风波暗涌,倒是不如外放为官有些履历,日后等到新帝登基再回京城,那也就没那么多的麻烦了。 道理幼薇也懂得,京城里机会多危险也多,之于这些科举出身的士子,去外面先磨砺一番自然是极好的,不然就像是曹二舅,蹉跎在翰林院中,最后也没什么出息。 “姐夫体贴,只不过到了任上怕也是有诸多事端,大姐到时候你也得耐心些才是。” 明薇自然是晓得这个道理,她稍稍犹疑了一下,“我想带着陈妈妈一块去。” 这话让幼薇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这怎么成? 陈妈妈是曹氏的左膀右臂,若是跟着明薇去了任上,那曹氏怎么办? 主要是曹氏老是犯糊涂,有时候还得曹妈妈提醒着呀。 “只不过相公说最好不要这样,可是我还是想要跟爹爹说说,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要是性子上来了,总是得有个人在身边规劝我才是。”她的那些丫环,又是有谁能劝得了自己呢? 明薇做出这个选择也并不容易,而且这选择还并不为彭安简所支持。 “我想陈妈妈还是留在府中好一些,不止是夫人,还有四妹这里,她怎么也得照看着。”让陈妈妈离开,只怕是陈妈妈自己都不同意。 “我想问问陈妈妈。”明薇是个坚决的人,这会儿尤其如此。 让幼薇意外的是,陈妈妈并没有当即拒绝明薇的提议,“大姑娘对我信任,能跟着姑娘出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我想先等着四姑娘过了生日,还望姑娘应允。” 只说了思薇,却是半句没提曹氏。 幼薇一时间唏嘘,陈妈妈这是对曹氏失望透顶了吧? 一辈子没有嫁人,陪伴在曹氏左右,偏生这个主子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便是为后半辈子考虑,陈妈妈也是得给自己找个依托才是。 她到底是曹氏身边的人,若是留在府里,伺候李衍和未来的少夫人,难免会给吴家姑娘心里头添堵,这会儿既然明薇想要她,那便是去明薇身边。 只是到底放心不下也才半岁多点的思薇,所以想着来年思薇过了生日再去。 “妈妈肯答应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了,那我明年等着妈妈去。”明薇觉得自己取得了胜利,冲着幼薇嘚瑟的笑了下。 这还真是得陈妈妈在身边提点着才是。 …… 尉氏来府里闹事的事情在京城里传扬了一两日也便是如云烟一般过了去,倒是班家嫁女的消息闹的整个京城沸沸扬扬。 班九和陈文定的婚事就定在了九月十二,如此匆匆,一时间整个班家都被京城议论。 有人说当初班九被人坏了身子,如今怕是有了身孕,所以早早成亲遮掩过去。 还有的则是说班老夫人命不久矣,所以班九早早出嫁,再在闺阁中蹉跎,那可就真的成了老姑娘。 幼薇原本是打算过去为班九添妆,偏生这边府里要准备给吴家下聘的聘礼,礼单送了过来一切都得由幼薇做主,她只好让翠珠把添妆的箱子送了过去。 等着幼薇把礼单核对,又是去请教了曹氏增添了两笔聘礼后,翠珠也是回了来。 “夫人,班家可热闹了,好像是钱家娘子把大大小小的箱笼往里面送,说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把这些东西给班九姑娘添妆。” 圣上的旨意? 幼薇愣了一下,班家对于沈氏皇族似乎还挺特殊的,也许回头问问沈元晦能知道其中有什么故事。 只不过从五月廿三离开到现在已经三个半月了,沈元晦却是还没有归来的讯息,却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一时间,幼薇兴趣缺缺,便是厨娘送上来刚做好的点心她都没什么胃口。 夜半时分,她翻身之际忽然间意识到有些不对,自己身边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瞬间便是心口提起,幼薇下意识地往里一滚,却不想自己还没滚出去便是被人一拉扯到了怀里。 “这么长时间没见,娘子难道就不想念为夫吗?”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肆

沈元晦回来了。 幼薇原本清明了的脑子一瞬间却又是犹如一团浆糊。 她没吭声,倒是把沈元晦给吓着了,“幼薇?” 沈千户小声唤着,他很是想念自家娘子,深夜入城又是潜入李府后院,可不是为了吓唬她。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幼薇只觉得心里头鼻子里头全是酸涩感,他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沈元晦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原本是想要给自己的小娘子一个惊喜,只是现在瞧着,这惊喜似乎都变成了惊吓。 “我回来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一遍遍的重复,然后帮着幼薇把泪水擦干,将她揽入怀中,“别怕,我好模好样的回来了。” 幼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跟沈元晦说,可是到最后却是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除了泪湿了的枕头,再无其他。 沈元晦又是走了,模糊地想起他说今天才能进京。 幼薇一时间失神,怔怔地坐在那里。 倒是翠珠进来收拾床铺时看到那透着泪痕的枕头不由一声叹息,“夫人,要不咱们再给千户写封信?”这有小半个月没收到千户的来信了,再加上过段时间公子要成婚,大小姐要离开京城,这左左右右都是事情,她都觉得夫人快要承受不下去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不用了。”沈元晦都回来了,自己还写什么信呢?幼薇一时间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忽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收到沈元晦的书信了,起初还以为他忙碌没空,现在想来是想着要自己焦急等待,然后突然杀回来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只不过这惊喜,未免太幼稚了些。 想到这,幼薇又是一笑,这让一旁翠珠有些不明所以,夫人这是怎么了? 沈元晦回京的消息很快就是传来,这让听到消息的李府众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便是崔妈妈也忍不住阿弥陀佛起来,“大人总算是回来了,不过夫人现在是不是得回府里去,总是在娘家住着,倒不是那回事。” 她想了想去找徐嬷嬷说这件事,徐嬷嬷只是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去跟幼薇提及。 崔妈妈有那么点担心,想着这般拿捏着是不是不太好,只是看徐嬷嬷老神在在,却也不好说什么,到最后也是噤声无语。 曹氏也听到了沈元晦归来的消息,只是她高兴了一会儿很快又是失落起来。 高兴的是沈元晦回来后,幼薇总不会再住在府里,这样的话府中没有女主人必须不像话,自己还能重新掌握府中中馈大权。 不高兴也是有缘由的,沈元晦此番立了功,只怕是朝廷会有封赏,到那时候幼薇便是鸡犬升天,想想自己的亲生女要跟着女婿去任上吃苦,幼薇这个庶女却是如此的好命,曹氏怎么能开心呢? 陈妈妈这些天在梧桐苑和沁园两头跑,看到主母这般神色便是明白了她的心意,一时间她有些无奈,低低叹了口气。 曹氏闻声忘了过去,“怎么,现在有了新主子,对我都不耐心了?” “夫人言重了,奴婢不敢。” “不敢?”曹氏冷声一笑,“吃里扒外的东西。” 昔年主母如今这般,这是陈妈妈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如今这么一句吃里扒外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抬头看向曹氏,眼神直直。 这让曹氏一阵惧意,只觉得脊骨生寒,“你放肆。” 陈妈妈垂下了眉眼,“奴婢不敢,只是夫人莫要逼急了奴婢才是,毕竟昔年云姨娘的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让三姑奶奶知道了,奴婢怕……” 她看向了外面,一张已经初现老态的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奴婢怕夫人往后的日子可是不会太好过。” “贱婢,你威胁我!”曹氏怒极,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奴才竟然会这般对待自己。 “奴婢不敢,只是老爷让夫人吃斋念佛想来有其深意,夫人还是多多领会老爷的意思才是。”陈妈妈不会说出当年的事情,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帮凶,真要是供出了曹氏,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若是幼薇怒极,再把思薇和明薇牵扯进去那就更是得不偿失。 所以她不会说出来的,只是对于曹氏,用这话来威胁一二总是没关系的。 “三姑爷回来后,怕是要加官进爵,到时候三姑奶奶妻凭夫贵,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夫人若是真的还有半点慈母心怀,那就不要给公子和两位姑娘添麻烦才是。” 看着气极却又是说不出话来的曹氏,陈妈妈继续道:“有件事夫人可能并不清楚,就算是今日三姑爷把三姑奶奶接了回去,府里头主持庶务的也不会是夫人您,不然老爷何必着急让公子成亲呢?若是说府里真的要有个人主持庶务,香姨娘死后老爷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说不定他会再纳个姨娘。” 看着曹氏那慌张的脸,陈妈妈心中无限感慨,她的这个主子脑子从来都是愚钝的,凡事不会想透了去,以至于一把年纪却是落到如此这般田地。 “老爷并不喜女色,可真要是有个贴心的在身边耳磨鬓厮,说不定也会心肠软了去,到时候新姨娘再吹吹枕边风,生个一儿半女的,怕是难免会招人疼爱。“ “你胡说!”曹氏只觉得自己心跳的急促,恨不得从胸口里蹦出来一样。 李朔,她不会的。 便是香姨娘当初都是自己塞给他的,要不是因为云翘,她根本不会把香云塞给他做妾分宠。 “我胡说不胡说夫人心里明镜似的,老爷这些年来轻女色不假,可若是有人长得与云姨娘有那么两三分相似呢?” 那个老爷心中始终念怀着的人,陈妈妈很是清楚。只不过幼薇如今已经成亲,老爷心中牵挂不复往日,府里头的事情即便是有日后的少奶奶做主,多一个姨娘襄助那也是不错的。 只是,这么明明白白的事情,夫人却想不通,或者她不想去想通。 看着曹氏那震惊的神色,陈妈妈行了一礼,“夫人早些歇下,奴婢告退。” 今日三姑爷归来,三姑奶奶回沈府就是今日的事情,四姑娘再放在梧桐苑是不成了,她总是得去照看四姑娘才是。 沈元晦从宫里出来后并没有立刻去李府,而是先去了吏部衙门一趟。 这次回京先是向内阁陈述此番在云南诸府的种种措施,他原本想要去长春殿问安,却不想圣体欠佳。 圣体欠佳。 而且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沈元晦心头浮上一层阴翳,到了吏部衙门就听到府吏说两位侍郎大人正在商讨着今科士子外放之事,一时半会儿怕是结束不了。 他倒是也不着急,等了有小半个时辰,这才是看到岳父从里面出来。 一旁的郑侍郎看到沈元晦后笑了声,“早知道沈千户在这里等着,今日之事就晚些时候讨论了。” “郑侍郎言重了,我左右无事,跟衙门里的人聊了两句倒也是收获颇多。” “随便聊聊也就罢了,可别今天沈千户聊了几句,明天就来我吏部衙门抓人了。”说完郑侍郎也是笑了起来。 沈元晦笑了笑,目送郑侍郎离开。 “幼薇喜欢吃点心,听说这飘香居新推出了点心,不如去尝尝?” 沈元晦自然是应下,翁婿两人慢慢往飘香居走去,倒是都不着急的样子。 “圣上身体欠安是从七月底开始的,听说是受了风寒。”李朔对于长春殿的事情也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帝王身体不适,便是申首辅这段时日都没怎么见到帝王。 “我从云南回来的时候取道靖州。”沈元晦看了眼街道两旁的铺子,好一会儿才是说道:“献王为世子定下一桩婚事,王府中的长史正打算把这消息送到京城。” 李朔闻言愣了一下,“看来圣上身体不佳的事情已经传扬出去了。” 沈元晦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结果,他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是说道:“皇伯父素来深不可测,如今贸然行动,怕是忘了他当年的杀伐。” 虽说有些事情他并不曾经历,却也是从众人口中听说过。 病了的老虎也是老虎,并非是人人可欺的羔羊。 李朔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他指了指前面的飘香居,“走吧,今日便是偷个懒,吃点现成的。” 两人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幼薇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人,原本紧张的神色也是松弛了下来,“爹爹,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李朔看到女儿眼神偷偷打量着一旁的沈元晦,他忍不住笑了下,“元晦特意去给你买了些点心,不过晚间少吃点,别涨着肚子。” “你说的我跟三岁小孩似的。”幼薇又些许的不服气。 沈元晦一旁看着只是轻笑,昨晚看的不甚清楚,如今再看也不过是数月光阴而已,他的小娘子似乎又长高了些许,身形像是抽了条的柳枝一般,便是脸颊也不复往日的丰盈。 只不过性格之中还带着往日里的那几分稚气,倒是没什么变化。 幼薇安排人摆饭,沈元晦看到并没有请曹氏过来,心中明镜似的没有问,只不过晚膳后还是携着幼薇去沁园拜访曹氏。 “近来照看四妹,是不是太过劳累?”以至于这般消瘦了? “没有,四妹很是听话,只不过大哥快要成亲了,府里头大事小情诸多,我帮着处置,没闹笑话就是不错了。” “便是闹了笑话也没关系。”沈元晦抓起了她的手,“这段时间辛苦娘子了,等明日咱们回家就好了。” 今天时辰已晚,他不打算再回去,府里头这段时间没住人,总是得好生收拾一番才是,不是吗? 幼薇心头犹如浸泡在蜜罐里似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沁园也是笑了起来,“好啊。”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妥协

母子平安就好。 幼薇连忙让人把早就准备的礼物送了过去,她一开始不知道阴长洳这是怀了个男孩还是女孩,所以两样礼物都是齐备了,如今龙凤胎倒是一块送去便是了。 康王妃闻言也是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好消息,把这簪子和镯子赏给钱家娘子好了。” 幼薇恍然,难怪康王妃总喜欢戴着这么多的首饰,原来是方便打赏人。 不过这是送给阴长洳的礼物,她也就没再阻拦什么的,任由着康王妃打赏。 送走了人,幼薇又是吩咐翠珠亲自去钱家一趟,看看阴长洳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是需要自己来做的,这孩子姗姗来迟,如今能平安落地,皆大欢喜。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沈元晦,这人剑眉星目,可真是俊朗帅气,也不知道自己日后生孩子的话,这孩子到底是像自己多一些,还是随沈元晦多一些呢? 想到这里幼薇又是觉得有些羞涩,徐嬷嬷说了自己还小,别想着这么早生育,只是刚才被阴长洳生产的消息一刺激,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些事情。 “虽说是在娘胎里呆的时间长了,不过钱家的两个小孩子倒是可爱,我看着像钱家娘子多一些,夫人,钱家娘子身子似乎有点虚,我看钱大人也挺想要去请个御医的,要不咱们用千户的名帖,去找个御医过去瞧瞧?” 产后虚弱,是得找个名医好好瞧瞧才是,“那就让前院的人快些去,别耽误时间。” 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可是得好生注意才是。 刚刚生产后,幼薇还不能去看望,先是班九的婚事,再加上李衍婚事将近,她这边又是忙碌起来,整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点肉这下子又都是消耗了去。 而这项吴家嫡次女刚刚进门,献王世子也是抵达京城。 这让整个京城议论纷纷,陷入了一片低气压之中。 幼薇也是听过一些传言,说是此番不止是献王世子被传召入京,便是连定陶王世子也一并被传召来。 三王的世子全都集聚京城,武定帝意在立储。 至于究竟是献王、康王还是定陶王家的世子,却是谁都说不好。 便是华阁老和高阁老两家孙女出嫁的喜事似乎都不能掩盖如今京城里那暗潮涌动下的风波诡谲之势。 十月下旬的天气已经逐渐冷了起来,幼薇也是早早便穿上了棉服,整个人似乎都有几分臃肿,像是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阿福娃娃似的。 沈元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幼薇正在后院的一片空地上慢悠悠地牵着马闲逛,别人都是练骑马,唯独她总是喜欢牵着马走,似乎并不喜欢坐到马背上去。 “在想什么呢?”他一开口打断了幼薇的思绪,原本正在想着的事情一时间也没了丝毫的头绪,弄得她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是回道:“我都忘了。” 看着委屈巴巴地冲自己撒脾气的人,沈元晦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夫人怎么记性这么不好了,既然记不住那就算了。”他从幼薇手里拿过了缰绳,然后交给小厮,“刚才回来的时候听人提了一句,你二姐小产了。” 幼薇听到这话愣了下,“什么时候的事?” 知薇有身孕的事情似乎一直隐瞒着,即便是被外人知晓了她这边也是遮掩着,直到三个月后这才是说了出来,这也才没几天的功夫,这孩子就是掉了吗? “就是昨天。”沈元晦抬了下眼皮,“听说是侯府世子与她有些争执,因为生气这才是伤了身体。” “不可能。”幼薇说的坚决,丝毫没意识到沈元晦脸上露出的那一丝错愕的情绪——他很少看到幼薇这般激动。 “二姐虽然心气高,可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是吗?”沈元晦闻言笑了起来,神色中带着微微的讽刺,“我可是听说你二姐之前为了嫁到长平侯府用了些手段,府里头罚她跪祠堂伤了膝盖的。”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这让幼薇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是喃喃说道:“那,那也是为了她的命运做挣扎,她只是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罢了。” 谁都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只不过要做到这样不管如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知薇的行为他不评价,那到底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都要受着。 “想要在深宅大院里生活下去,有时候是得要学会妥协的。”他神色淡淡,“一味的刚强下去,有时候难免让自己受伤。” 幼薇闻言愣在了那里,这引得沈元晦诧异,“怎么了?” “那我,是不是也得学会妥协呢?”她直直地看着沈元晦,不想要错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你不需要。”沈元晦抓住了那揪着衣角的手,“我不是徐棣,你也不是她。” 有他在,总是会给幼薇一片天地,所以在他的庇荫下,幼薇不需要学会妥协。 沈元煜从小在父母的庇佑下长大,自己与他同父同母却是孤苦伶仃的在京城摸爬滚打。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 他很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也知道为了今天的承诺他会付出什么代价,不过他从来都不会害怕。 幼薇只觉得自己手心微微出汗,明明外面有些冷,可是她心里头像是点燃了一个小火炉似的,暖洋洋的。 “我,我也会好好待你的。”她低声说道,话里头还带着几分羞涩,这让沈元晦心念一动,只想着将这人揽入怀中,紧紧的不放手。 而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幼薇这次没有挣扎,只是安心享受着沈元晦给与自己的这一点暖意。 …… 到了冬月,京城里竟是早早就下了雪,天象异常让京城百姓人心惶惶,上了年纪的都知道,上次这么天象异变还是三十多年前,那会儿天象异常,然后先帝…… 先帝驾崩。 而长春殿里老早就是传出了帝王圣体欠安的消息,联想到先帝那事,便是朝廷里的官员也有些后怕。 近来献王府、康王府和定陶王府三家世子都在宫里,帝王明显想要从中选一个继承大统,甭管三王乐意不乐意,如今大周的主宰是长春殿的那位,其他人都没办法左右他的心意。 就算是家里的世子被抢走了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可是究竟选谁又是不选谁? 便是连内阁首辅申鼐申大人都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 能被看穿的那就不是武定帝了。 幼薇奉旨进宫的时候就看到地上的积雪竟然没有被打扫,她有些惊讶,虽然宫中没什么其他的主子,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偷懒吧? “先皇后素来喜欢雪天,所以每逢冬日下雪,都不让宫里人清扫,虽说去世十多年了,可这习惯还留着。” 引路的太监解释起来,“不过主子爷不太喜欢下雪天,每每这个时候都不怎么出门。” 幼薇有心听一些旧日消息,便是由着这内监跟自己说。 “先皇后最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了这下雪天,就让宫里人端出个火盆出来,放着银霜炭,然后把栗子丢进去,奴婢记得有一次先皇后正带着小宫女在那里弄栗子呢,主子爷刚好过了去,偏巧那栗子一下子从火盆子里爆了出来,可是把主子爷给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倒是先皇后笑得肚子都疼了,说主子爷这么大个人了,竟然会害怕这个小玩意,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大周的臣民笑话?” 幼薇听到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没想到在众人眼中杀伐果决的武定帝竟然也会有被吓着的时候,只不过很快幼薇就是意识到,或许这并不是什么真相。 “我也许是圣上为了逗先皇后一笑,所以才故意这般呢?” 认真想一下,武定帝会被一个栗子吓着?这怎么看都不是很现实吧? 那内监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幼薇说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长春殿里暖烘烘的,跟夏日里的阴凉完全不同。 刚一进去就是听到了那沉重的咳嗽声,幼薇心头一紧,难道外面说的是真的,武定帝的身体真的不好? 等她看到大殿里坐着的帝王时,幼薇一时间竟是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是想起来自己没有行礼问安。 只是原本还威严的帝王现在就像是一个垂暮的老者,似乎,似乎稍微有点凉风吹过他就会撑不过去似的,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会这样呢? “过来坐。”已经有小内监给端来了绣墩,幼薇坐了下来,看着几乎没有半点生气的帝王,她有些忧心,“圣上没有让御医来瞧瞧吗?” 一国之君,如今怎么会这样了呢? 武定帝闻言又是咳嗽起来,“老毛病了,上了年纪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听说你给朕缝了一件狐皮大氅,可是带来了?” “主子爷惦念着夫人的衣服多时了,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跟人讨礼物,夫人这会儿尽管笑话,出了宫可别说了。” 黄芳一旁笑着,只是那笑容中带着牵强,显然对于武定帝如今的状况,他也不是很乐观。 “带着呢,就是我针线活不太好,皇伯父您可别嫌弃才是。” 有宫人捧着那狐皮大氅过来,黄芳接过来,轻轻抚摸着这大氅,“这狐皮倒是不错,应该是春蒐的时候千户猎来的红狐吧?” “是。”幼薇上前帮着把这狐皮大氅展开,帮着黄芳给帝王披在身上,只是她靠近了这才发现,帝王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消瘦几分,他的脸上干瘪,好像是没了生气。 帝王站在那里,依旧是挺直了腰背,像是无论何时都不会弯曲似的。 幼薇正打算退回去时忽然间被抓住了手腕,抓着她的那只手是如此的瘦削,可又是格外的有力,似乎牢笼一般紧紧箍住了她。 “你说,朕是不是命不久矣?”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闹事

这样的话,没几个人敢说。 而听到这话的幼薇也是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这才是反应过来,“皇伯父……” 她可以说出很多很多的漂亮话,可是面对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那些话一时间却又是说不出口了,她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呢? 帝王看着脸上写满了“慌张”一词的人,竟然露出了几分笑意,“朕是真的老了,瞧着你们都不敢回答。乖孩子……”他招了招手,一旁黄芳示意幼薇上前,却又是忍不住地抹眼泪,“主子爷说什么呢,你现在春秋鼎盛,吓唬着孩子了呢。” 幼薇小心上前,她再度看到了那老迈的手,皮包着骨头,像是老鹰的爪子,又不像。 “朕前些时候梦到了皇后,她跟朕说,你怎么还不来看我呀。” 说这话的时候,帝王那有些浑浊的眼睛一下子清明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别看她最是喜欢冬日,可也是怕冷的人,也不知道这些年来皇后在陵寝里一个人孤零零的躺着是不是会害怕。” 明明是一些胡话,可幼薇就是抑制不住的眼泪,她眼前模糊了起来,听着这位老者絮絮叨叨。 …… “主子爷一到冬天就这样,没什么办法的,夫人您听着他说就是了,不用往心里去。”黄芳送幼薇离开,说话间却又是眼眶红了起来。 幼薇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帝王像是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孩子,是的,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如今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说着那些乱七八糟让人理不清思绪的话。 她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蝼蚁般的存在,可怜高高在上的君王实在是讽刺可笑。 可是,听到那些话,她还是觉得心中酸涩。 “宫里头有那么多的御医,天气很快就会暖和了的,圣上他很快就会好转的。” 听到这话的黄芳笑了笑,语气中却是带着几分落寞,“但愿吧。”他话音落下,便是听到那边的笑声。 幼薇也是听见了,宫里头向来忌讳这些,只是这笑声,若是她没记错,应该是来自康王世子吧? 黄芳往声源处看了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送幼薇离开宫里。 “千户素来稳重,圣上当初思忖许久定下了这门婚事,夫人您放心便是了。” 忽然间又是这么一句,还有那么点没头没脑,幼薇觉得有些奇怪,她看着黄芳微微弓着腰往回走,那是黄芳惯有的姿态,哪怕是弓腰行走,便是内阁阁老们也不敢小瞧他。 从宫里刚回到府中,幼薇便是看到了热锅上蚂蚁一般走动的门子。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门房连忙上前,“刚才李府过来人,说是府上的夫人和少夫人不知怎么的闹了脾气,这会儿那边正闹着呢。” 幼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前段时间吴氏进门,紧接着明薇离开京城,曹氏便是坏了脾气似的,如今这般发作倒是也不算奇怪。 “嗯,没什么的,翠珠你回去看看,带着两支人参送到沁园,另外从库房里选几张狐皮和两匹缎子给我大嫂送去,让她做几件衣裳。” 说完,幼薇又想起来什么,“对了,之前不是有几匹棉布吗?那个倒是松软,你也捎过去两匹,让嫂子费心给思薇做几件小衣裳。” 至于李府后院的矛盾,她就不打算参与其中了。 哥哥为人子,为人夫君,自然会处置。 爹爹为一府之主,自然会有公断,如今沈元晦回来了,自己是沈府的女主人,娘家的事情哪还用她管呢? 翠珠顿时应了下来,只是等她回来,时候却是不早了。 甜儿拦住了她,“翠珠姐姐,你这是借着公干偷偷跑出去玩了吧?夫人可是念叨了你好几次呢。” 看着拦路虎似的小丫环,翠珠摇了摇头,“胡说什么呢,我只是顺道去看了眼琴书而已。” 琴书头段时间刚嫁了人,幼薇给她从锦衣卫里选了好几个她都不发表意见,到最后还被沈元晦撞见了,崔妈妈接手这件事情后倒是杀伐果决,在农庄管事的儿子和穷酸秀才之间让琴书做出抉择。 这样的选择琴书哪会满意?可是如今的崔妈妈也不是那个只会伺候花草的老好人,对这件事格外的坚决,根本不给琴书见幼薇的机会。 琴书不甘心,便是想方设法找原本的主人求救,崔妈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胡闹——长平侯府那边热闹的很,二姑奶奶自顾不暇又是哪来的时间去管琴书的死活? 正像是崔妈妈预料的那样,琴书死心了,最后嫁给了一个穷酸秀才。 幼薇给了银钱让其置办了宅院,琴书出嫁的时候又是给她添了嫁妆,只是在琴书三日回门回来请安的时候却没有见她。 翠珠知道,夫人跟琴书本没什么感情,这般被折腾也是烦了的。之前之所以给那么多银钱嫁妆不过是打发琴书出门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认下她呢? 可她们这些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从李府回来的时候便是顺道去看了眼。 廊檐下的话被屋里的幼薇听了去,她有些怕冷,如今正捧着姜糖茶蜷缩着坐着,用那句话来说就是坐没坐样。 “府里头怎么样?” “倒是没什么,陈妈妈已经拦着了,不过我远远去看了一眼,觉得那沁园现在阴森森的,也不知道夫人能撑多久呢。”她觉得曹氏已经疯了,明明知道老爷的意思却还是跟他对着干。 偏生吴氏又是个会说话的,为人处世处处让人觉得贴心,这两人一对比,曹氏更没有半分胜算,就这样每日里心中集聚着火气,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呢。 远远瞧了一眼,觉得比起生女后的曹氏,这会儿的人简直瘦的像是个人干似的。 再这么一根筋的活着,也就是这一两年的活头吧? 幼薇听到这话啜了口姜糖茶,“琴书那边怎么了?” 翠珠也没遮着藏着,开了天窗说亮话,“也没什么,只不过那秀才新近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笔银子,打算再纳个妾,琴书原本打算过来给夫人您请安,想着让您说他一下。” 幼薇闻言一怔,她还以为琴书是日子过得紧巴,想要自己拿钱呢。 “我劝得了吗?”男人好色,难道会因为自己的劝说就此作罢? 翠珠闻言一怔,觉得也是这回事,两口子过日子,总是喊夫人过去给做主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插手到小两口的生活中去。 “行了,她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往后你想去看看就去看看,能劝就劝,只不过这些话别跟我说了。” 翠珠轻声答应,拿起一旁的绣棚打算继续绣花。 冬日里的日子素来都是无聊的,好在这京城有地龙,屋子里暖烘烘的不像是在宁波府那会儿,每到冬日里又湿又冷,用再多的银霜炭都无济于事。 “我今天瞧着四姑娘,少夫人倒是把她喂养的白白胖胖,便是陈妈妈说起来也觉得少夫人是个体贴人,对四姑娘视若己出。” “我记得嫂子今年十八,对吧?”比她们姐妹几个都要大一些。 “嗯,少夫人因为照看家中弟妹,所以出嫁晚了些。”翠珠也是探听到一些消息,便是跟幼薇说了起来。 “那要是正常婚嫁,她这会儿可不就是孩子娘吗?”幼薇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一时间又是有些惆怅。 徐嬷嬷跟自己说不着急生孩子,沈元晦倒是从来没说什么。 她今年正在长个头,原本的身子骨变了又变,也的确不适合生孩子呢。 孩子…… “对了,你过会儿让人去钱家看看,长洳姐姐要是有空,下午的时候咱们去瞧瞧她。”幼薇忽然间想起了,钱家那对龙凤胎,自己还没怎么去看过呢。 “行,说起来钱家娘子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家里头家财万贯,可是孩子身上从来不戴那些金项圈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戴不起呢。” 幼薇笑道:“戴那些做什么,孩子那么小,沉甸甸的项圈戴着,再不长了多不好呀。” 阴家的财势从来不需要多说,阴长洳爱护两个小孩子,并不需要让孩子们来炫耀什么。 翠珠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行,我这就去让人去瞧瞧。”她起身放下绣棚出去,却不想看到外面进来了人,沈元晦穿着飞鱼服,脚下匆匆。 “大人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素来对她们这些丫环婆子和颜悦色的沈元晦却并没有跟她多说话,而是直接冲了进去,抓住幼薇,“跟我进宫去。” 他这般举动把幼薇给吓了一跳,“宫里出什么事了?” 说完幼薇便是意识到了什么,宫里就那么一个主子,能出什么事呢? 除了武定帝,便是再无他人可能出事。 沈元晦眉宇间神色凝重,帮着幼薇系好了斗篷,牵着她的手骑马去了宫里。 长春殿里氤氲着浓厚的汤药味,尤其是其他殿门关闭,这种汤药味便是越发的浓厚。 看着跪倒在地的康王夫妇和世子,一旁身后还跪着康王府的另外两位公子,幼薇不由皱了下眉头。 另一边,是定陶王世子和献王世子跪在那里,只是定陶王世子脸色不太好看,一直皱着鼻子,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若是平时,康王妃定会说一句“可算是来了”,不过今天她异乎寻常的安静,只是看了眼幼薇便没再说话。 幼薇随同沈元晦一同跪倒,哪怕是地上有着厚厚的毡毯,她还是觉得有坚硬的凉意透过膝盖。 没多大会儿,殿门外又是响起了内监的声音,“内阁申首辅、高阁老、吴阁老、陈阁老、汪阁老求见。” 内阁的五位阁老联袂而来,再加上正在床榻前伺候的内监头子黄芳。 帝王,这是打算做什么? 140.第一百四十章 太子

幼薇看到跪倒在一侧的沈元晦神色格外平静,倒是康王世子听到内监的声音后神色似乎微微一紧,不过很快就又是平静下来。 几位内阁大臣很快便是进了来,幼薇再度见到了内阁首辅申鼐。 武定帝对内阁把控严苛,内阁首辅几经换人,到了申鼐这里成了一个例外,他已经做了将近十年的内阁首辅,如今花白了头发,却还是精神矍铄。 和高阁老的阴沉不同,申首辅一张脸素来是笑意示人,好像从来就不会有什么令他不悦的事情似的,便是京城都有流言说内阁首辅申鼐申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只不过现在笑面虎神色有些凝重,和往日不同。 幼薇很快便是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似乎华阁老并没有过来,六位内阁阁臣少了一位。 黄芳搀扶着帝王坐了起来,开口说道:“诸位大人,今日圣上请诸位来,所为何事想必诸位也是心知肚明,首辅大人,还请您宣读圣上旨意吧。” 申鼐似乎也有些意外,看着黄芳递过来的圣旨,他微微迟疑,然后面向众人沉声宣读。 从听到第一句开始,幼薇脑子里就是轰隆隆地响,而听到沈元晦的名字时,她忍不住抬起头,却看到帝王脸上流露出几分笑意。 这是册封太子的诏书。 沈元晦过继到武定帝膝下,成为其嗣子,入主东宫,待帝王大行后登基继承大统。 这道旨意让整个长春殿都静谧下来,饶是早就知道帝王册立太子,可是谁都没想到,这个人选竟然是沈元晦。 明明这些时日帝王一直都是在考验三位世子。 可现在,这旨意能有问题吗? 毕竟帝王就坐在那里,神志清醒。 “皇兄春秋鼎盛,册立太子之事并不急于一时。”康王第一个开口,一脸恳切模样。 幼薇回过神来,觉得康王真是操之过急了。 武定帝现在神容憔悴让他产生了错觉吗?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朝廷里都嫌朕迟迟不肯立太子,倒是康王与众人意见不同。”武定帝缓缓开口,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早知道如此,就该让康王你去劝说朝臣才是,这样朕……”他说着话忽然间咳嗽起来,一旁黄芳连忙拿锦帕捂住了帝王的嘴。 看到那锦帕上的血迹时,黄芳不着痕迹地将帕子收了起来。 “这样朕也就不会被这群朝臣整日里步步紧逼,张口愧对祖宗,闭口百年后无颜面对大周百姓。” 帝王的声音越来越高,康王也是意识到什么,顿时磕头如捣蒜,“皇兄喜怒,是臣弟糊涂了。” “臣不敢。”几位阁老也是同时发声,他们已经很久没看到帝王动怒的模样了。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武定帝笑了起来,他在黄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子颤颤巍巍的往前去,“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帝王笑了起来,“朕不纳妃你们张口祖宗江山闭口黎民社稷。朕不立太子你们又是来这一套,朕倒是想要知道,这大周的帝王是谁!” “我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我偏生不如你们的意,熹儿。” 听到帝王这一声时,幼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喊沈元晦,“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朕册立的太子,是朕百年之后大周朝唯一的新君,甭管什么父母兄弟,谁若是不如你的意,直接拉出去便是了。” 沈元晦只觉得跟自己说话的帝王此时此刻透着恨意,他并不是在恨自己。 “是,儿臣谨记。”他沉声应道,让这一切成为了定局。 长春殿内,再没有半点回寰的余地。 离开大殿时,幼薇觉得自己的腿还在发软,帝王当着这些人的面把内阁的脸都给打了,又是呵斥了康王,这让沈元晦日后不好行事,怕是得埋下大敌。 她这会儿妻凭夫贵都要成为太子妃了,可就是,可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恭喜元晦,如今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可是得注意些才是。”康王笑语吟吟地表示恭喜,似乎之前在大殿里被呵斥的人不是他一般。 越是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越是恐怖,虽然沈元晦并不一定会害怕。 “多谢康王叔提点。”沈元晦微微躬身,看着离去的康王一家三口,神色却是格外的平和。 阁臣们不便与他多交集,所以也是早早离了去,这会儿只剩下献王世子和定陶王世子。 沈元煜对于兄弟如今的身份不知道该如何言说才好,他原本对太子之位无意,可是被召到京城里来又是让他动了些心。 哪想到最终这太子之位是落到了献王府不假,却并不是在自己身上。 说没失落是假的,毕竟那可是未来的君王,九五之尊呢。 尤其是在大殿里,帝王还说了那样的话,让沈元煜整个人心头都蒙上阴影。 待他日沈元晦登基,只要内阁的这五位阁臣还有一个在内阁,到时候就能拿出这番话来压他们献王府。 原本元晦与府里关系就是冷淡,只怕是到那时只会更为惨淡。 这个事实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接受,毕竟父母兄弟健在。 他有话说,可是面对着沈元晦却又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好一会儿这才是悻悻离去。 背后有定陶王世子的声音,“元晦哥,这样的话是不是我就能回家了呀,我母妃前段时间又给我添了个妹妹,我想回府里去瞧瞧。” 定陶王世子还有些年轻,说话的时候透着几分孩子心性,幼薇觉得和同龄人康王世子相比,明显这一位才更符合年龄。 “这个还得问黄公公才是,你先别着急,等有时间我问问黄公公。” 定陶王世子闻言有些神色抑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那好吧,你可别忘了问黄公公哈。”他不想在京城了,这里虽然大,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家。 看着跟着小内监离开的人,幼薇忍不住说道:“定陶王世子好活泼。” 沈元晦闻言也是一笑,神色之中却还带着几分阴翳,“是呀,他倒是养了个好性子。”他牵起了幼薇的手,“这些时日,娘子得跟我受苦了。” 这话说的幼薇有些不明所以,沈元晦被册立为太子,自己会受苦吗? 很快,她就是明白了沈元晦话里的含义。 哪怕是这旨意昭告天下,可是却依旧有不赞成帝王这一旨意的。 朝廷中也不在少数。 朝臣们的谏言犹如雪花似的飞向了内阁,只有少量一部分这才是被传到了帝王的御案前。 幼薇这些时日也是每每都有人来拜访,有讨好的,也有言语里试探的。 当然,最绝的还是曹氏,借口重病让她回府里,然后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跟你娘一样的贱骨头,不知道对男人施了什么迷魂记,你将来也不得好死。” 瘦削的不成人形的曹氏宛如森罗阎王一般,幼薇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的娘亲拎出来,她丝毫不迟疑地上前,然后给了曹氏一巴掌,“我是妾生女,可是现在我是太子的发妻,夫人你最好放尊重一点,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你敢打我!”曹氏的牙齿都在晃动,她压根没想到幼薇竟然敢对她动手。 “君臣父子,夫人最好记清这个关系。”幼薇冷声说道,看着站在那里的陈妈妈,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便是离开了。 背后,是曹氏那癫狂的声音,“你个贱人,狐狸精生的女儿,你将来一定不得好……”声音中断,听着像是被捂住了嘴。 幼薇摇了摇头,出了沁园看到吴氏站在那里。 “三妹妹探完病了,不知道还方不方便去我那里一趟,四妹妹最近懂了点事,甚是想念你。” 思薇这才多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想念自己?吴氏不过是找了一个托辞而已,幼薇也没拆穿,跟着一块过了去。 “眼看着就是要过年了,不知道母亲这身体能不能扛得过去,我听小丫环说她最近东西都吃不多了,这么冷的天,便是屋子里有地龙烧着,也不成呀。” 吴氏无意中透露出来的笑意让幼薇愣了下,“大哥知道这事吗?” “夫君最近在老宅那边勤学苦读,我曾经跟他说过这事,不过夫君说有陈妈妈照顾没事的。”吴氏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就怕万一有个好歹,到时候夫君再埋怨我。” 幼薇觉得这是在跟自己示好呢,起码是在告诉自己,她已经把事情该说的说了,曹氏真要是有什么问题,她绝对不存在知情不报的嫌疑。 自己这个嫂子,可真是聪明。 “嫂嫂要照看四妹,又是得主持中馈,有时候难免照顾不来。”幼薇笑了下,“这样好了,等回头我跟父亲说说这件事,看要不要再给母亲那里调几个丫鬟过去。” 她其实对于眼前这事还有些好奇,曹氏到底是真的身体不行了,还是强行被不行了呢? 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情里面,父亲又是参与了几分? 一时间幼薇也有些想不清楚,她去了五十那里,看着有几分粉嫩可爱的思薇,一时间心情又是有几分沉重。 吴氏在这件事情里到底参与了多少? 若曹氏真的是自己身子垮了也就罢了,不然的话纸包不住火,日后思薇要是知道了,那该如何是好呢?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喜欢

李朔看着进来的人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然后便是低头看向了长案桌面。 帝王来不来还不知晓,不过现在沈元晦与首辅联袂而来显然是一种威慑。 到底是帝王手底下担任首辅时间最长的人了,又岂会不明白帝王的心思? 傻瓜,才会跟未来的新君过不去。 幼薇正在长春殿里帮着武定帝整理衣裳。 “我手艺不好,圣上您可别见怪,万一被大臣们笑话了,到时候您可不能把我出卖了。” 这段时日帝王的身体似乎好转了一些,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消瘦,倒是让幼薇放心了不少,人活着总是比什么都好。 “瞧太子妃说什么呢,圣上喜欢还来不及呢,谁要是敢胡说八道,到时候咱们就把他丢出筵熙阁。”黄芳擅长说这些吉利话。 虽说针线手艺比不上宫廷的织造局,可是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主子爷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孙绕膝,如今有这孩子心里头惦记着,不知道多高兴呢,就算是做的乱七八糟,那也会穿在身上,让其他朝臣可着劲儿夸奖。 谁要是敢说一句闲话,主子爷第一个就不依。 武定帝慈爱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幼薇的头,“好孩子,辛苦你了。”他这段时间休养身体,知道这孩子每日里都忙着宫宴的事情,还把内廷给整治了,这还凑空给自己每日里送自己做的点心,又是做了衣服,真是有心了。 “瞧您说的,别人就是想要孝顺您还没这个机会呢。”幼薇笑了起来,“您看我可怜,所以好好养着身体,朝廷里谁敢说我,您就给我出头好不好?” 她算是摸准了帝王的脉,高高在上的帝王很是喜欢孝顺的孩子,康王世子不是不乖巧听话,可是这种乖巧听话若是夹带着明显的目的性,帝王就不太喜欢了。 得了帝王的喜欢,然后顺水推舟提出自己的要求,一准能成功。 这些本质上殊途同归,然而你得明白一个道理,夹带着私心的孝心和乖巧,在帝王这里是行不通的。 沈元晦被册立太子后,康王府的种种行为都有些急功近利,便是世子进宫都屡屡被拒见。 相反,一直住在宫里的定陶王世子时不时的还能跟帝王来聊聊天说说话,惹得帝王哈哈大笑,不外乎是因为定陶王世子对于皇位没什么觊觎,最大的想法不过是回到封地去而已。 这样的人,帝王不介意给与疼爱封赏。 可惜,现在的康王是看不透的。 幼薇甚至怀疑,康王与康王妃的伉俪情深,是不是装出来的。 毕竟帝王与仙逝的卫皇后情深,这辈子最大的坚持也是不纳妃。 有妻无妾很是得帝王的赞赏,不然当年高阁老那般举动也不会被帝王留下内阁之中。 康王会不会也在这件事上做足了功夫? 当然,这也只是幼薇的猜测而已,她开始觉得康王有野心时,以至于对过去种种也是产生了怀疑,究竟是真是假,却还是得再经过时间的验证。 稍稍失神,幼薇便是回过神来,帮着帝王整理好衣冠,“那边差不多也开始了,咱们过去吓他们一跳好不好?” 她说的顽皮,惹得帝王笑了起来,“听你的,对了,浩儿那孩子呢?” “皇伯父我在呢。”定陶王世子连忙出来,“我和太子妃姐姐陪着您一块过去。”他听父王说过,每年的除夕夜宴都是很热闹,尤其是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 只是他出生的时候,先皇后已经仙逝了。 今年倒是看太子妃姐姐操持的很是热闹,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索性就是来凑凑热闹好了。 定陶王世子还年轻,比幼薇还要小两岁,是定陶王唯一的嫡子,也是晚年得子,格外的娇宠。 不过人娇贵却并不骄纵,这很是讨宫里人的喜欢,毕竟这位世子出手阔绰,打赏的时候豪气的很。 帝王见状招了招手,拉着定陶王世子一块出了长春殿。 幼薇没想到自己也被请上了御辇,她有些惶恐,这可不是她能上的。 倒是定陶王世子没什么心思,听从武定帝吩咐便是上了去,“太子妃姐姐你别磨蹭呀,咱们还得去筵熙阁看热闹呢。” 幼薇觉得自己过去后得先是被那些朝臣看热闹,只是瞧着帝王那神色,她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上了御辇。 小太监早早就是跑过去报信,而一应的朝臣也都是在殿外恭候帝王,等看到从御辇上下来的人时,朝臣们震惊了——昔年帝王让卫皇后上御辇也就罢了,李幼薇不过是小小的太子妃何德何能? 对,还有这定陶王世子。 真是一个比一个没规矩! 关键是这两人进了筵熙阁后还坐在帝王左右,便是太子都被丢到了一边去。 朝臣们觉得帝王真是上了年纪后就老糊涂了,先是糊里糊涂就册立了太子,如今又是在除夕夜宴上闹了这般笑话。 定陶王世子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朝臣们觉得搞笑,从帝王身后探过身去扯了扯幼薇的衣袖,“太子妃姐姐,你觉不觉得他们很好玩?” 明明气得要死,可是却还一个个脸上面带微笑,就像是一帮跳梁小丑一般,真是活得辛苦极了。 幼薇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帝王胃口不好,她从面前的长几上夹了一块山楂糕放到帝王的碗碟里,“您尝尝这个山楂糕,我让厨子放了点蜂蜜在里面,酸酸甜甜的味道好极了。” 黄芳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主子爷胃口不好不止一天两天了,如今太子妃劝说着好歹能吃上一些,能吃就好,能吃身体就会慢慢好转。 要不是太子妃忙碌,他还真想让太子妃就住在长春殿旁的侧殿里,每天就督促着主子爷吃饭就是了。 “皇伯父你快尝尝,好吃的话我也吃点。”定陶王世子和幼薇一唱一和,倒是让帝王有些无奈。 他是被这两个孩子给吃透了,看着幼薇侧头看着自己,他点了点头,“若是不好吃,我可找你算账。” 幼薇小声嘀咕道:“那我去找厨子算账。”御膳房的御厨的确是老资历,不过这些年来做膳食也就那样了,幼薇从自家院子里找了个厨子来做点新鲜的吃食,倒是让帝王开了些胃口。 她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也许帝王身体不好早早去世对于沈元晦会更好一些,毕竟这样就能尽快登基为帝。 可是她觉得沈元晦不是这样的人。 沈元晦自幼进京,可以说是在帝王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虽说对待他也是平平,可她也听说了,若是沈元晦继续在献王府呆着,怕是都长不大的。 不管如何,如今沈元晦文成武就都少不了帝王的栽培。 她想沈元晦无暇顾及宫里,自己多尽孝总归是不错的。 而且,帝王也是对她和娘亲多有照顾。 幼薇做事凭本心,对她好自然是倾心报答,对她不好她也不介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对她好,不是吗? 下面坐着的朝臣有些欣赏着大殿里的舞姬,有的则是看向了丹陛之上。 看着太子妃哄劝帝王多进食,一时间心情复杂。 若是早知道沈元晦会是太子人选,说什么他们也会将女儿嫁给沈元晦了。 可是谁都知道,献王和帝王兄弟关系并不怎么好,谁能想得到帝王会摒弃康王府,反倒是选了献王府的二公子册立为世子呢? 从圣旨颁布到现在,多少朝臣进言,只是却都没得到帝王的回复。 有些眼力价的就知道,当初那个铁血手腕的帝王又是回来了,生病了的老虎那也是山中大王,绝对不会容忍跳梁小丑在面前晃荡。 只是不知道,这次帝王什么时候才会出手,处置这件事。 沈元晦看着幼薇跟武定帝笑着说话,脸上也是露出笑意。 不用刻意的巴结只需要做好一个晚辈该做的事情,自然是能得到皇伯父,或者说父皇的垂青。 别人做这些事情可能显得刻意,偏生幼薇不会。她素来就是喜欢折腾这些吃的喝的玩的,不是吗? 也许父皇当初赐婚他跟幼薇,也不只是为了给幼薇找一个能托付的人。 他也许是觉得自己幼时便是缺了父母的关怀,需要一个没心没肺的陪着自己,这样人生才能轻松愉快一些。 不管是哪一样,他都是感谢父皇,从这么多人中挑选了幼薇给他。 不管是幼薇,还是这江山社稷,他都不会辜负的。 沈元晦又是一笑,抬头便是看到康王世子站在自己面前,“我敬太子哥哥一杯。” 康王世子脸上带着笑意,只是对于尚且还年轻的他,很多情绪并不是掩饰的那么天/衣无缝,沈元晦看着有些许情绪外泄的人,他点了点头,“好。” 他一副友爱兄弟的模样,落在武定帝眼里更是多了几分欢喜。 早早离席的帝王没有坐在御辇上,而是由黄芳陪着走在这无比熟悉的宫廷大道上。 “朕没看错人,你说是吧?”多年前就是被他挑选了的人,果然是最好的那一个,不是吗?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崩

黄芳轻声笑道:“主子爷的眼光,自然是独到的。” 圣上早有栽培之意,无论是当初遣侍卫教授武道还是让沈元晦去太学读书,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因为过于苛责,外人只觉得这是把气撒在了献王的这个小儿子身上。 可是主子爷不管,在献王府,这孩子能过得了好? 王爷是个眼里头只有王妃的,便是对世子也只是爱屋及乌罢了,沈元晦从小就没有得到王妃的宠爱,说是在王府里自生自灭都不为过。 圣上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将这孩子接到京城,起初有没有栽培之心黄芳不确定,只是自从将沈元晦送入太学,让孙博士严加管教,黄芳就知道,圣上对这孩子寄予厚望。 不管是日后封王拜相还是说登基大宝,总之是给他安排了一条路的。 如今看来,这条路是天底下最富贵繁华权势滔天的路,却也是最为艰险的一条。 “黄芳,你说回头朕到了九泉之下,皇后会不会认不出来我呀?”他老了,他的皇后仙逝的时候却还年轻,永远的芳华永驻,不像是自己,现在苍老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主子爷哪里话,您寿元长着呢,皇后泉下有知,也希望您多栽培殿下几年。”他忍不住抹眼泪,这话说的自己又是能相信几分呢。 这么多年的清修,主子爷的身子骨早就垮了。 御医说如今这也不过是回光返照,也许能支持个三年五载,也许只有一个月的寿元,甚至于没几天的功夫都有可能。 这结果究竟如何,没有人知道。 黄芳如今只盼望着,太子妃跟定陶王世子两个能逗人开心的,多陪陪主子爷,起码让他不觉得那么孤单,就当是有儿女承欢膝下,有人给他养老送终了不是? “皇后呀,皇后她恨朕呐。”帝王轻咳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悲戚。 当初若是他再坚持下,没有向朝臣妥协的意向,皇后怎么会跟自己闹别扭? 她若不是使性子,怎么可能染了风寒,最后年纪轻轻就是没了呢? 她恨自己呢,明明许诺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到最后却要妥协纳妃。 哪怕是自己还没有答应,她那么聪明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 武定三十四年三月初六,武定帝薨逝于长春殿。 次日,内阁首辅申鼐遵先帝遗嘱,请太子沈熹登基。 太子守孝,拒。 三月十日,申鼐率内阁阁臣再度请命,请太子登基。 太子守孝长春殿,拒。 三月十三,头七日,太子率众臣哭灵。 停棺七七四十九日,先帝棺椁方入帝陵。 期间,内阁首辅申鼐代理朝政。 五月初一,太子沈元晦登基,遵先帝遗诏,改元熙元元年。 太子妃李幼薇册封为皇后,执后宫凤印,入主储秀宫。 幼薇回到宫里后这才是松了口气,她不管不顾地摘下了凤冠。 “娘娘。”翠珠惊慌,这凤冠,怎么能随便摘下来呢。 “是要我戴着还是要我命?” 这话说的翠珠哭笑不得,怎么这都母仪天下了,竟然还这般性子? 瞧着,把宫娥太监都吓着了。 “快些回宫去,外面天气热,娘娘别中了暑气。”翠珠顾左右而言其他,这让幼薇觉得满意。 反正册封大典已经过了,这是在后宫,那些朝臣还能管得着她做什么? 她坐在凤辇上,端庄坐着倒是还像几分模样。 到了储秀宫后,却又是撒欢似的,“徐嬷嬷呢,熬了绿豆汤没?” 今年天气热,好在先帝停棺的时候倒还好些,如今刚一进五月就是热的难受,她现在就想喝一碗绿豆汤解解暑。 “嬷嬷早就给娘娘准备好了,她去那边院子里调/教宫女去了,让奴婢在这里守着。”崔妈妈随着进了宫,如今也是应小宫女一声崔嬷嬷了。 从一个小小庶女的管事妈妈到锦衣卫千户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再到太子妃、皇后的管事嬷嬷,用那些老相识的话来说,崔妈妈这是走了狗屎运了。 谁能想到她竟然也会有鸡犬升天的一天呢? 然而现在她的主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除了徐嬷嬷压她一头外,宫里的哪个宫女见她不都是恭恭敬敬的? 当然,能够随着幼薇一同进宫,崔妈妈也不是孟浪的人,现在徐嬷嬷管宫人,她管饮食和储秀宫里的花花草草,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那再多煮些绿豆汤,给徐嬷嬷送给过去些,这边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也都送去一碗。” “回娘娘的话,早就备上了,小厨房那边一直都有,值班的宫女太监每隔一个时辰能去喝上一碗。”她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 “妈妈安排了那就再好不过。”幼薇端起了绿豆汤,这里面放着百合,因为徐嬷嬷不让她夏日里吃凉物,想要放冰块是不成了的。 “对了,去问问元……去前面瞧瞧,若是皇上回来了,也送过去一碗。”她还是惦念着沈元晦的。 武定帝对沈元晦到底有多少恩情,幼薇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帝王垂危之际,沈元晦一直守候在旁边,便是自己都得往后退几步。 而帝王驾崩后,他也是沉默不言,原本交给小太监做的敛容净身的活都是他和黄芳两个人着手做的。 而停棺的四十九日,沈元晦也是每日一餐,茹素,整个人清减了不少。 如今他胃口也不是很好,每日里若不是自己督促着,也吃的少得很。 可偏生这段时间又是忙着朝务,礼部那边安排着登基大典,活生生的折腾人。 也不知,这次清减下去这许多,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养过来。 幼薇有些百无聊赖,储秀宫里的摆设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偏生又早早进入夏日闷热状态,她也懒的去庭院里收拾花草,索性就是懒懒地坐在榻上看书。 “娘娘,等下午天凉快了,您去宫里四处看看?”总归是得熟悉这宫廷才是。 “嗯,到时候再说吧。”幼薇觉得宫里宽敞,可是却又是一个逃不脱的笼子,她再也不能像在沈府那会儿,想要出去吩咐一声便是出门了。 她在宫里头做些什么无伤大雅的事自然是无碍的,可一旦随随便便迈出宫门,只怕是那群大臣恨不得拿唾沫星子淹死她。 人言可畏,元晦哥哥刚刚登基,朝局都不是那么稳定,她可不能给他惹祸才是。 翠珠看着意兴阑珊的人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才是。 好像被册封为皇后,娘娘她也没那么开心,为什么呢? 这是她所想不明白的。 …… 直到端午节前,幼薇这才是见到了沈元晦。 穿着黑色衮服的年轻帝王眉眼间还有些倦怠之色,丝毫不加以掩盖,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朝堂上有什么事吗?”幼薇帮着他按揉眉心,却也是多问了两句。 “那些老臣子,什么时候没事才奇怪呢。”沈元晦笑了笑,他就躺在幼薇的腿上,抬头就是能看到她整张脸,今年上半年一直很折腾,好像这人都清减了不少。 “也没什么大事,任由着他们折腾好了,你别担心。” 幼薇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有些事情她是管不了的,所以也懒得去过问。 倒是沈元晦忽然间抓住了她的手,“幼薇。”他轻声喊道,却也不再多说话,让幼薇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若是在宫里觉得无聊,回头我把彭文给调回来。” “可别。”幼薇听到这话觉得有些紧张,“大姐和姐夫在外面好好的,而且她现在有了身孕,你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舟车劳顿,合适吗?” “是是是,皇后说的是,是我莽撞了。”他只是觉得,好像幼薇没什么人能说话,整日里待在宫中,能把活生生一个人给闷死,若是李明薇回来后,倒是好一些。 “那要不然,让你嫂嫂进宫来陪你说说话?” “还是不要了,其实我跟她也不是那么熟,再说了,夫人还卧床呢,她每日里又是得操劳主持中馈,又是得侍疾,哪有空来宫里闲坐呀。” “傻瓜。”沈元晦没有坐起来,他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在幼薇腿上枕着,“正是因为她每日里忙碌,所以才让她进宫陪你说说话,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懂吗?” 幼薇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她怔了下,“可是也没什么好说的呀。”吴氏还没有身孕,孩子是聊不起来的。 朝政他们不懂,所以也不会妄议。 总不能说家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曹氏的病情还是其他? 幼薇想了又想,觉得好像能跟吴氏聊得并不多,“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让长洳姐姐带着孩子进宫来玩呢。” “那也成,只不过别嫌小孩子吵闹才是。”沈元晦倒是无所谓,有人陪着幼薇打发时间就够了。 因为先帝薨逝还不到两个月,所以今年上半年大大小小的节日都不过了。 端午节宫里也只是包了些粽子,然后赏赐了内阁的阁臣,其他的朝廷官员只是按照惯例进行赏赐。 至于让阴长洳进宫来陪自己说话,那也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之前,阴长洳还没来,康王妃倒是先递了牌子进来了。 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局势

当这个问题忽然间摆在自己面前时,幼薇觉得有些头疼。 武定帝那般强势的人差点就妥协了,沈元晦,他能做得到吗? 她其实也没有想着拦着沈元晦纳妃,可是又觉得真若是有其他人出现的话,大概她对沈元晦的情也会淡几分吧。 幼薇想着有些入了神,一旁黄芳看着怔怔发呆的人,想要劝慰一句,却又是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能替年轻的帝王做出承诺吗? 就算是做出了承诺,又保证帝王能信守吗? 既然不能确定,还是不要多说了。 看着怔怔发呆的人,他瞧瞧退了出去。 内阁的几个大臣依旧是喋喋不休,沈元晦这会儿有些头疼,对云南的措施已经讨论了几天,可始终没能达成统一。 “你们内阁自己先拿出个意见来再跟朕说。”他一时间心烦意乱,也不管是谁在争辩,便是起身站起来。 身边伺候的人不再是黄芳,沈元晦怔了下,离开了这边大殿,“黄公公去哪里了?” “储秀宫过来人,说是让黄公公过去一趟,现在还没回来呢。” 沈元晦闻言愣了下,“嗯。”他往后宫去,而方向正是储秀宫那边。 内阁的几位大臣也是面面相觑,沈元晦虽然年轻,可绝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忽然间撒手离开这是为什么? 高阁老传唤小太监问了几句,脸上神色也微微凝重了几分。 “皇后,嫁给皇上也两年了吧?” 两年了,却还无所出,甚至于没有任何的消息。 这样的一个皇后,可不是能让人放心的。 “先帝丧期内,说这话不合适吧?”倒是申首辅说了句不偏不倚的话,他也不是为沈元晦开脱,只是谁敢上这么一个劝帝王纳妃的奏疏,就等着明天被赶出京城吧。 现在龙椅上的皇帝年轻,还没有稳固朝堂局势。可正是因为如此,他需要杀鸡儆猴。 谁要是想要不长眼的要做那只鸡,那可真是嫌自己活得够长了呢。 高阁老闻言怔了一下,然后没再言语。 …… 沈元晦到了储秀宫的时候就看到幼薇托腮坐在那里,他的举动并没有引得人注意,以至于走近了他才发现这人竟是睡着了。 这么累的吗? 难得还能睡梦中保持稳定,可真是不容易。 他把人抱起来想要放到床上去让她好生休息,却不想刚一碰到就是看到那轻眠的人睁开了双眼,“元晦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这话时,沈元晦微微的内疚。 他好像是真的冷落这人太久了,虽然这并非自己本意。 “想什么呢?”他岔开了这个话题,想要扯点别的,却不想幼薇听到这话反倒是沉默了下来。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结果,最后反倒是趴在桌上睡了去,可真够丢人的呢。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我们是不是……”她犹豫了下,“该用晚膳了?”她很是确定了,“我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吧。” 富有四海的帝王一时间却是让自己的夫人饿了肚子,这若是传出去定然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好,也不知道今天御膳房有没有做皇后喜欢吃的四喜丸子。” 幼薇觉得这个人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忽然间却又是想笑。 日后的事情她说不准,沈元晦也说不准,为什么为那些可能发生又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操碎了心呢?她应该冷静一些才是,不该胡思乱想的。 想到这幼薇忍不住笑了下,“有的话,那你可不能再跟我抢了,不然全天下的百姓怕是都要笑话你呢。” “我是逗你玩呢。”沈元晦笑了起来,他的娘子样样都是好的,起初他还以为幼薇有点护食,后来才发现也不尽然,就是比较喜欢那些好吃的而已。 只是现在却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晚膳颇是清淡,幼薇吃的也不是很多,沈元晦看着她眉眼间有几分不畅,他心念一动,“今天找黄芳来,有什么事?” “哦,我只是问问他,若是我出宫的话方便不方便。”她话到嘴边却还是说了谎,不知道该怎么说武定帝和卫皇后的故事。 在沈元晦的心中,武定帝应该是个英明神武的帝王才是,帝后恩爱又是有手腕。 她不想要把那些事情说出来毁坏了武定帝在沈元晦心目中的形象。 “想出去让人安排下出去就是了,不过注意安全。”他最近忙碌,陪着幼薇出去是不太可能,所以若是想要自己找乐子,那出去就是了,并不用想那么多。 幼薇如今是一国之后,若是做事还要瞻前顾后,畏缩不前,那当这个皇后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话让幼薇忍不住笑了下,“好啊。”她笑嘻嘻的答应了下来,有沈元晦开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黄芳是个聪明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很是清楚,他身子板硬朗,再给沈元晦当几年差事也没问题,到底是原本的主子指定的继承人,又是个有心的。 所以他乐得帮着沈元晦,至于幼薇那就更别说了,说到底还有那层关系在里面呢。 对于幼薇忽然间到访这件事,阴长洳倒是颇为淡定,指挥着丫环把小孩子抱过来,然后准备茶水陪着幼薇说话。 “原本还想着进宫拜访娘娘,只不过我身份不合适,难为娘娘出来看我们。”她笑着说话,态度和过往差不多,倒不是那种敬而远之,这让幼薇觉得舒服。 “等回头我找黄公公要个牌子,你们回头拿着那个随时进宫去找我就是了。”她看着被丫环抱过来的两个小孩子顿时眉眼间都是笑意,“哎呀,他们都长那么大了呢。” 钱家的龙凤胎这会儿还迷迷糊糊的睡着,丫环有些担心,生怕这小孩子闹了脾气热闹了皇后,偏生自己怀抱里的孩子还是被幼薇给接了过去。 “小孩子睡长睡长的,整天迷迷糊糊都在睡觉,倒也算是听话。”阴长洳抱着儿子,她看着抱着自己女儿的人,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武定帝无子嗣,所以这才是过继了沈元晦立为储君。 幼薇嫁给沈元晦时间不长不短,一直也没子嗣。 现在国丧期间倒也好说,只怕是过了国丧期,那些朝臣倒是耐不住了。 一个帝王无后嗣让朝廷争吵了几十年,若是再来这么一个,只怕是整个大周朝堂都坐不住了。 到那时候的话…… 国丧之后,朝臣必然会上书沈元晦纳妃,到那时候也不知道幼薇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看娘娘像是瘦了些,最近身体可还好?”阴长洳问了一句。 幼薇正逗弄这小女孩,她看着小女娃嘴里吐出来的小奶泡觉得十分可爱,脸上也是露出几分笑意,“御医单日便是给我请平安脉,倒是没什么事。许是天气热了,所以胃口稍微差了些,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阴长洳知道自己现在担心也没用,国丧期间帝后敦伦是不成的,若是幼薇传出有喜的消息,只怕是能被朝臣的唾沫星子给淹了。 着急也没什么用。 按照生意场上的说法,如今的幼薇已经让自己进退维艰。 反倒是朝廷里的那些文官如今是占据有利位置,只等着国丧期过,到时候纷纷开口,通过送女儿、孙女入宫,来巩固在朝廷的地位。 她不知道幼薇可否清楚这些朝廷局势,未来局势如何还说不好,如今多一分的快活倒是真情实意的。 “对了,今天正好出来想要拜托长洳姐姐你给我打听个事。”抱孩子久了胳膊有些酸疼,幼薇把孩子交给丫环,让她带着小女娃去那边躺着继续睡觉。 “康王妃最近似乎迷信上了什么高僧,说世子若是近段时间不能成亲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原本这件事是要跟沈元晦说的,不过看沈元晦最近操劳,幼薇想着还是自己解决好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高僧,长洳姐姐你看看能不能帮着打听下。” 阴长洳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康王妃这是在捣乱呢。 国丧期间哪能皇族子弟哪能婚嫁?偏生还闹到了宫里去,答应了那就是不敬先帝,不答应世子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又能赖到宫里去。 这就跟那帮等着分肉汤的朝臣一样,想要把自己置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阴长洳不免有些心情复杂,朝堂局势历来复杂,自己从钱炳那里知道些消息这才能旁观者分析,可真要是置身其中,想要处理好却也不是什么简单易与的事情。 想到这,她点了点头,“我会让人打听清楚的,娘娘放心就是了。” 幼薇笑了下,“那就麻烦长洳姐姐了。”她想起沈元晦曾经跟自己说过,阴长洳若是男儿身,经商可富甲一方,为官也有入主内阁的本事。 只可惜,有雄才大志却是女儿身。 离开钱府的时候幼薇迟疑了一下,钱府是在思诚坊这边,她记得年后长平侯府被抄家,侯府被查封,如今侯府众人也是在思诚坊这边落脚。 “娘娘?”小太监小声问了一句,难道不回宫吗? 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求饶

“去……原本的长平侯府现在住在哪里?”她忽然间觉得似乎自己应该去看看,知薇当时是真的有了身孕,现在快要临盆了吧? 小太监是个机灵的,听到这话顿时去向钱府的人去打听,没多大会儿就是问了出来。 “娘娘,咱们要过去吗?”徐家被抄家了,而且是先帝在的时候定下的案子,皇上当初也因为徐家险些在云南遭了秧,徐家,是不可能重新起复的。 “去看看吧。”她是想去看看知薇现下里到底如何了。 今时不同往日,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便是知薇,也得小心着行事,不是吗? 小太监连忙在前面带路,马车缓缓往徐家人住的榴花巷驶去。 内城的家族破落后往往会选择去外城居住,那里毕竟花销小了不少。不过原本的长平侯府很是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哪怕是现在府门败落了,那也坚持住在内城里。 毕竟他们家还算是皇后的姻亲,说不定哪天就是能起复了呢? 这会儿前长平侯夫人正捂着鼻子,一脸的不乐意,“这是哪里买来的黄瓜,一股子酸味?”她看了眼坛子里的酱黄瓜,嫌弃地看着正在那里坐着的知薇。 肚子大了就越发的没了规矩,现在看到自己不行礼了不说,整个府里都还紧着她的花销,生怕她的肚子出什么问题。 谁让当时长平侯府的家财全都被抄没了去,便是老夫人的私房钱也都被抄没了个干净,到最后便是在这里置办宅院的钱都是亲家老爷给的呢? 一想起来这件事崔氏就是恼怒的很,谁都知道李府有钱,当年先帝给他那么个肥差,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国丈,便是多给自家一些银钱又如何?偏生这般小气。 知薇对于婆母的阴阳怪气早就习惯了,只当做没听见罢了。她看着坛子里的酱黄瓜,嘴里头微微泛酸。 这是一出一进的四合院,院子里是塞满了人,侯府原本的主子们,还有几个伺候的丫环。 是的,哪怕是没了当年的一掷千金,现在的侯府众人依旧还不能习惯自己动手做事,他们依旧是靠着丫环伺候,靠着亲家接济。 “你妹妹现在贵为皇后,你这个当姐姐的就不能进宫去看看她?”哪怕没办法让他们侯府重新富贵,随便赏赐点什么,他们也不用再过现在这种紧巴巴的生活了吧? 知薇闻言依旧是低着头,看着自己尖尖的肚子,她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母亲,你今天生辰是吧,五妹妹说什么时候过来了吗?” 长平侯夫人顿时词穷,她那早一步出嫁的亲女反倒是早些脱离了苦海,只不过除了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别说是自己的生辰,便是侯爷前些时日生辰,她也都没回来。 “她忙,当家太太,哪有空回来?” 知薇看着脸上神色并不怎么愉悦的崔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是呀,她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刺激崔氏一两下而已,用她最是疼爱的女儿。 婆媳俩正在院子里斗法,有小丫环看到门口站在的人,连忙催促,“你们谁呀,在我们家门口站着干什么,赶紧走。” 崔氏这会儿被知薇堵了一口气,心里头正是难受的时候,听到这话也是来了脾气,看都没看一眼,“哪来的叫花子,赶紧打发了去,没由来的带来晦气。” 伴着幼薇过来的小太监听到这话顿时来了脾气,嗓子尖尖道:“大胆!” 这可真是破落户,竟然敢说皇后娘娘是叫花子,越发没了规矩。 崔氏听到这嗓音愣了下,等看到是幼薇后,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膝盖忍不住的发软跌倒在地上,“皇,皇后娘娘。” 她,她怎么忽然间过来了,自己刚才说那话是不是被她听见了? 完了完了,会不会治自己一个大不敬的罪呀。 想到这,崔氏浑身都在打颤,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丝的理智,她几乎就要尿出来了。 幼薇闲闲看了眼穿着打补丁的缎衣的崔氏,又看了下被丫环搀扶着跪倒在地的知薇,“二姐,起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薇太过于消瘦的缘故,现在看着她肚子扁扁的,似乎里面都没有孩子。 知薇起身,看着站在那里的妹妹,幼薇比之前出落的更好了,一身打扮清爽,眉眼间似乎都浸染着华贵之色。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小妹妹竟然有朝一日能够母仪天下。早前的幼薇还是个一心想要讨好曹氏的傻子,后来她只知道吃吃喝喝,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反倒是这样的人,嫁了个好夫君,如今身份尊贵,让人不敢直视。 “孩子多大了?” “已经七个月了。”知薇有一句说一句。她看了眼一旁还跪在那里的婆母,并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幼薇看到了知薇的那双手,上面沾染着酱料。 早前,这双手纤细如葱白,平日里拿着的是笔墨纸砚,翻看的是古籍画纸,沾染的是墨汁和颜料,不像是现在,葱白的手指似乎被酱油染黑了不少,再也不复往日模样。 “宫里御膳房里厨子做的酱菜味道还可以,回头我让人送些过来给二姐,就别自己操劳了,你挺着个肚子再做这些粗活,别累着了。” 知薇知道幼薇这是在给自己说话,让崔氏听着往后别再指使自己,可是这话她怎么听着都觉得别扭不喜欢。 “习惯了,多谢皇后娘娘抬爱。” 崔氏现在很想要骂儿媳妇一句,只要说两句软话,说不定他们侯府就能重现昨日辉煌,就不能在自己妹妹面前服软吗? “娘娘,你姐姐整日里惦记着你,想着……”崔氏连忙说道,只是被幼薇那眼神扫到后,她又是心虚起来,话都是卡在了嘴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我就是过来看钱家娘子,顺带来看二姐一眼罢了,既然二姐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幼薇跟崔氏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两句就是折身离开。 知薇知道自己这位三妹任性的很,她有任性的资本,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崔氏不死心,这次不抓住机会,下次怎么办? 她不由地去抓知薇,让她赶紧向幼薇求情。她一天都不想要再过这样的日子,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知薇不由发出一声痛吟,只不过却什么也没说。 幼薇回头看了一眼,崔氏连忙松手,却是跪着到她面前,“娘娘,我们知错了,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你二姐她每日里都睡不好,您就算是不怜惜我们府里人,就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就让皇上宽恕了我们吧。” 眼看着崔氏竟是要抓皇后的衣摆,小太监连忙拉开了她。 “娘娘,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宫吧。” 幼薇看着那边站着的知薇,她就像是一尊石像似的,就站在那里根本无所畏惧。 她摇了摇头,回宫里去。 晚膳后,翠珠已经把事情打探清楚跟幼薇说了起来,“老爷每个月给交的那租借院子的钱,听说长平侯每日里都是醉酒,也是个不顶用的。” “爹爹难不成还给他们日常开销?” “那倒没有,听说是二姑爷平日里出去挣些银钱回来补贴家用。” 听到这话幼薇挑了下眉头,“是去自己做工挣钱,还是找人借钱?” “还有人会借钱给他们吗?”翠珠觉得不太可能吧。 “为什么没有呢,说不定有人就觉得我一个心软,就会法外开恩呢?”就像是长平侯夫人想的那样,不看在外人的面上,哪怕是知薇肚子里的孩子呢? 翠珠一时间愕然,“那我再让人去查查?”这件事,总是得弄出个水落石出这才是。 “也不用查了。”左右自己都不会参与到朝廷的事情里面,所以想要在长平侯府身上做文章的人大可以私信就是了。 翠珠有些不太明白,“那娘娘你今天去看望二姑奶奶是……” “闲着无聊,去看看她,你说依照我二姐那个小心眼的,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是去耀武扬威呀?” 对于这类说辞,尤其是从自家主子这里听到这般说辞,翠珠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才是。 犹豫了下,她又才是说道:“娘娘,听说徐姀现在跟娘家断了来往,还有琴书……”这话到了嘴边,翠珠好一会儿才是说道:“她家那口子到处说自家娘子当初是伺候过娘娘您的,没少在京城里招摇撞骗。”她也是去打听徐家的事情顺带着打听出来的。 “哦,这么说,琴书也有在接济二姐了?” 翠珠一时间不好意思说话,好一会儿才是说道:“听说之前去给二姑奶奶送过东西,不过被二姑奶奶丢出去了。” 幼薇一时间愕然,好一会儿才是说道,“我二姐这人,可真是个刚烈的。” “其实也不能怨二姑奶奶,琴书送的那东西,也着实是寒碜人。”二姑奶奶是落魄的凤凰,可到底也是凤凰,怎么会穿琴书穿过的衣服呢? 150.第一百五十章 醒来

幼薇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知道耳边一直有一个声音喊自己的名字,她很是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身子却很沉。 沉甸甸的像是没有任何的力气。 脑海中空荡荡的一片,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在睡梦中都遇到了什么。 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手是被人握着的,正在一只手批改奏章的沈元晦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幼薇醒来,他提着朱笔,正皱着眉头想什么事情。 “元晦哥哥,我渴。”幼薇轻轻晃了晃手,这个举动让沈元晦愣怔了下,似乎没想到幼薇人会醒过来似的,他有些恍惚的转过头,等看到这两天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人竟是真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他有些失态地将人抱了起来,朱笔落在了锦被之上,洒落了一朵梅花。 幼薇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都被压着,好像是要喘不过气来,隔着半幅锦被,她都能感觉到沈元晦的那种激动,就像是他恨不得把自己揉到骨子里让自己无处可遁逃似的。 向来能够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年轻帝王很快就是冷静了下来,他怕自己刚才那有些过激的举动伤着幼薇,连忙松开人,“饿了吗,你想要吃什么,跟我说,我让御膳房做给你吃。” 两天昏迷不醒,御医没有任何办法,徐嬷嬷一直劝说自己先冷静下来,可是他怎么可能冷静地下来呢? 甚至于他去长春殿跪拜先帝的灵位,想要先帝在天之灵保佑幼薇。 寻常女儿家哪会有这么多的磨难呢? 他听黄芳说起,先皇后在世的时候,每每有些小病小恙先帝都会斋戒,就差去太庙为先皇后祈福了。 作为新君,他自然不能这般恣意妄为,除了这两天昼夜不舍陪着幼薇,便是再也没能再做什么。 好在,现在人清醒过来了。 “我想吃烤地瓜。”不知道为什么,幼薇就是想起了这个,她想起了过年的时候,沈元晦拉着自己在院子里烤地瓜,还往火盆里丢板栗,看着板栗在火盆里爆开了一个个小火花,她当时甚至想过要是时间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幼薇又是提出了要求,“你给我烤地瓜吃好不好?”她觉得自己有点恃宠而骄了,要是让那些朝廷官员知道,肯定会说自己没有一国之后的风范。 可是她现在就拉着沈元晦的手,眼巴巴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好。”沈元晦笑了起来,“天上的星星摘不下来,可是烤地瓜还是可以的。”他接过了宫女递过来的水,端着要喂给幼薇喝。 幼薇想要拒绝,可是看到沈元晦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她还是由着沈元晦喂自己水喝。 在床上昏迷了两天的人此时此刻没有一星半点的力气,所以被年轻的君王抱了出去,储秀宫的宫娥太监见状莫不是低下了头。 幼薇依旧是觉得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她小声的抗议道。 自己又不是三岁的娃娃,这样真的很不好啊。 “万一摔倒了,那可就是丢人了,你说是想要在他们面前丢人现眼,还是要我抱着出去?” 幼薇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可是不管是哪一样,她都觉得很丢人啊。 “夫为妻纲,皇后还是不要当众驳了朕的面子才是。” 沈元晦很少当着幼薇的面自称朕,如今这般说辞只让幼薇这个刚刚醒来的人有些哭笑不得。 翠珠已经亲自在廊檐下安置了藤椅,手里头还拿着一床轻薄的锦被,等沈元晦把人放下就是给幼薇盖上,“娘娘不知道,这两天您昏迷不醒,可是把皇上给急着了。” 她小声说道,然而这种声音还能瞒得过沈元晦的耳朵吗? 幼薇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看着沈元晦在那里拣选御膳房飞速送来的地瓜,她整个人又都是轻快了起来。 崔妈妈已经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放在了藤椅旁边的小桌子上,看着拿点心慢慢嚼咽的人,她一时间感触万分几乎落泪。 这两天的日子真不是好熬的,皇后忽然间不知道怎么昏迷不醒了,怎么都查不出来一个缘由,要不是徐嬷嬷规劝,只怕是御医院都要被皇上给砸了。 而前朝也不安生,那些大臣似乎得到了什么信,朝廷里接连几桩大案要处理。 偏生这位主子爷又是给执拗的,非要陪伴在皇后身边,也不知道过段时日那些大臣们会不会一个个的上奏疏说皇后狐颜魅媚呢。 不过这些也不是自己担心就能解决的事情,这会儿崔妈妈更想着怎么让幼薇能多吃点,这虽然短短两天,怎么都觉得人憔悴了许多呢? 可是得好好养着,自己得想几个做菜的方子才是。 这厢崔妈妈正想着,储秀宫的主子醒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内阁和宫外。 李府也是得了讯息,少夫人吴氏不由阿弥陀佛了一下,“谢天谢地,皇后可算是醒了。”她看着正在那里蹒跚学步的思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等过些时日咱们进宫,去给你三姐姐请安好不好?” 已经一岁又四个月的思薇现在还不怎么开口会说话。 不过倒是能听得懂吴氏在说什么,小小的人儿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由奶娘搀扶着在屋子里学步。 吴氏的陪嫁妈妈看着思薇出了去,这才小心凑了上来,“少夫人,要不咱们先去宫里打听下?” 听到这话的吴氏咧嘴笑了下,“宫里头什么没有,你又不是没听说,这两天皇后昏迷,皇上可是一直陪伴左右的。” 这个时候,李府这个娘家也用不着送什么东西入宫,就等着过两天皇后身体稍微好一些再进宫请安就是了。 陪嫁妈妈闻言笑了下,“可不是嘛,您说宫里也是有意思,什么消息都能传的出来。” 就像是筛子似的,哪哪都漏风。 吴氏听到这话低下了头,拿起了一个绣棚,上面绣的正是观世音菩萨,“是啊,宫里的消息向外传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只是她不知道,是有人埋伏在宫里,还是储秀宫故意传出这消息来想要让人跳脚。 可不管是哪个,作为皇后的娘家,现在李府安安静静的便是,就像是老爷也就是每日里上朝忙于公务,没人能找他的茬。 幼薇这次病愈后有好几日这才是缓过精神来,紧接着康王妃就是递了牌子来宫里请安。 幼薇着实不太喜欢康王妃,那一团和气就像是个面具似的,康王妃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现在想想早前的事情,她越发觉得不舒服,偏生这是内命妇,还不能拒绝。 “让康王妃进来就是,另外你传话去请我嫂嫂和二姐一并进宫,对了,让嫂子把四妹妹也一块带来,不是说有新进的几匹丝绸吗,看哪些合适让她回去做衣服。” 翠珠连忙照办。 这种事情自然是有个先后顺序的,康王妃进宫请安,现在还在那边候着呢。 而请知薇和吴氏过来明显是搅局的,所以先让人传话去两边府上,等着差不多人快到了再请康王妃过来就是了。 即便是王妃,见到皇后也得矮一头不是吗? 康王妃进了储秀宫就看到那庭院里开得娇艳的花儿,而花树下站着的人因为国丧期间还穿着素色的衣裳,便是脸上都没涂抹胭脂水粉,可是那么一张脸却是娇艳明媚,人比花娇。 不是说病后一直没怎么缓过劲来吗?这可一点都不像没缓过精神来的样子。 宫娥提醒了一声,正在裁剪花枝的人才是回过神来,看到正在冲自己行礼的人,脸上带着几分恍惚,“王妃快快请起,不必这么多虚礼。” 这话听得康王妃格外不舒坦,不过她还是直起身来,“规矩不可废,臣妾瞧着皇后精神倒是还好,头些天听说皇后病重,可是把臣妾吓了一跳。” 幼薇笑了下,“劳王妃担心了,只不过是他们大惊小怪罢了。”她看了眼宫娥给康王妃看座,“听说这一株昙花是早些年先帝养的,只不过一直都没开花,先帝仙逝后,黄公公便是送到了储秀宫让我养着玩。王妃很擅长养山茶花吧,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康王妃连连笑道:“不过是胡乱养了几株而已,这昙花养的太费精气神,也就是先帝和皇后有精神,臣妾怕是没这个力气,养一辈子大概都看不到昙花花开。” “先帝,也没等来昙花一现的时候呢。”幼薇轻声一笑,这笑容看的康王妃心中一虚,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时间竟是看不透这个小姑娘家的心思了。 明明就是个年轻的女儿罢了,怎么这一事件竟是心思深不可测了? 她问了几句就是说起了家常话,“……早前还想劳费皇后您给指派婚事,后来王爷知道了训斥了我一顿,皇后也知道臣妾出身不好,有时候脑子难免糊涂,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论说场面话,康王妃排第二,就没几个敢自称第一的。 “王妃哪里话,为子女考虑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身在皇家一言一行总是得再三思量才是,不然没由来的闹出了笑话,可不是丢了皇室的脸面不是?” 她这话说的康王妃心中不悦,这段时间宫里头传来的笑话还少吗? 让一国之君为自己烤红薯,难道没听说过君子远离庖厨吗? 一国之后立身不正,又凭什么训斥自己呢? 不过看到幼薇那笑吟吟的脸,康王妃一瞬间又是冷静了下来,“皇后说的是,是臣妾……” 话还没说完,就有宫娥匆匆跑了过来,“皇后,徐家的少奶奶刚到了宫门口好像是动了胎气,您看该怎么办才是?” 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巧合

康王妃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徐家少奶奶是何方神圣,就看到年轻的皇后不再像之前那么气定神闲,她甚至剪掉了一片叶子,脸上带着几分慌张,“还不快就近送到长明宫?请御医往那里去!” 长明宫是最靠近宫门口的,这会儿把知薇送回去自然是不成的,只是幼薇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这么凑巧,她请知薇进宫,结果这人在半途中就是动了胎气。 她午歇的时候听窗外徐嬷嬷和崔妈妈聊天,说女人家生孩子就是一脚踏到鬼门关。 知薇身体不太好,今天忽然间这般,她忽然间有些担心,若真是出了什么事,那她岂不是身上背负着一条无辜的性命? 想到这幼薇脸色微微惨淡,康王妃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不要着急,先吩咐人去将徐家少奶奶安置下来就是,这人也真是的,早不生晚不生,偏生这个时候……” 存着小心思的康王妃被幼薇这一眼看的有些心理发虚,她脸上笑容讪讪,“臣妾想着,若是身体不适,说一声便是了。皇后是宽厚的人,又是亲姐妹,自然不会计较这个的。” 幼薇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看着康王妃,“只怕是要怠慢王妃了。” “皇后这是哪里话,不过我是过来人,不如随皇后一块过去看看?”她脸上带着几分诚恳之色,只是狼来了的故事多了,幼薇并不相信。 “王爷心疼王妃,平日里连端茶倒水都不会让王妃动手,若是在宫里受到了惊吓,怕是会冲到宫中来找皇上兴师问罪。嬷嬷,你送王妃出宫吧。” 她不愿意再跟康王妃多纠缠,直接让徐嬷嬷送人。 崔妈妈则是跟在幼薇身后,“娘娘别着急,二姑奶奶福大命大,有皇上和您保佑,定会转危为安的。” 幼薇心里头这会儿略微急躁,并不能听得进去崔妈妈的安慰。 宫人又是匆匆过来报信,正好半道上遇到了幼薇,“李府的少奶奶正好也进宫,听说了徐家少奶奶的事,她现在也先去长明宫那边了。” 有吴氏在那边,幼薇这会儿也是缓了口气,不过车驾还是往长明宫那边去。 等她过去的时候,御医已经在那边候着了,只是宫里并没有产婆…… 幼薇愣了下,“那赶紧去请呀!”卫皇后去世后,武定帝的后宫没有其他妃嫔,自然是不需要产婆这类人。沈元晦如今登基时间不算长,又是处于国丧期间,自然也不用担心产婆的问题。 之前幼薇也没想到,如今听到长明宫侧殿里知薇那凄厉的声音,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揪起来了。 “娘娘,您别担心。”吴氏没想到进宫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她一时间也有些担心。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知薇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是到时候第一个不好过的就是皇后吧? 怀抱里的思薇似乎被侧殿里知薇的声音给吓坏了,这会儿小脸都傻白傻白的。 “你抱着思薇去那边玩。”幼薇不知怎么的又是冷静了下来,就好像是自己又回到宁波府的街头,侧殿里发出欺凌叫声的人不是知薇,而是那海盗头子。 翠珠领命而去,吴氏有些不太自然,她刚才也是担心受怕,竟是忘了思薇也只是小孩子,自然是不喜欢这样的声音的。 刚想要解释一句,就是看到幼薇往侧殿去。 吴氏连忙跟了上去,“你不要进来,先在外面等一下。” 听到这话的吴氏一愣,她也拿不准幼薇到底想要做什么,虽说早前这位姑奶奶在家住了好一段时间,可是在自己嫁进李府那会儿,她很快就回了府上。 都说这位姑奶奶性格是极好的,对待下人很是温和,即便是姐妹之间也都是情谊不错,如今这个时候,偏生一个人进侧殿。 若真是发生些什么,便是贵为皇后,只怕是前朝的那些朝臣也能拿这件事做文章吧? 想到这,吴氏不由地一头冷汗。 这大夏天的明明天气是闷热的,自己却是浑身冰冷,只觉得这竟是比头些天幼薇昏迷的时候还要难熬几分。 侧殿里有宫女守着,因为宫里头没有女医,御医在进行诊断后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熬药,这会儿只剩下宫女陪着知薇。 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挺着一个大肚子,越发显得自己的身形单薄,似乎,稍稍用力就会折了一般。 幼薇走了过去,吩咐宫女出去,没自己的吩咐不准进来。 一时间侧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一个躺在侧殿的炕上,脸上挂满了汗珠,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另一个则是站在那里,穿着素色的衣裳,头上只簪着两枚簪子,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到往日的模样。 “二姐姐,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原本是想要让知薇进宫,和吴氏一起聊聊天,正好也赶走康王妃,却不想现在闹成了现在这般田地。 到了宫门口忽然间觉得不舒服,马上就是要生产了,真的就这么巧合吗? 她不相信的。 知薇向来是一个果敢的人,她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博。 对不对? 就像是现在,她说出这话后,躺在炕上的人发出的声音都小了几分,没有刚才那般歇斯底里。 “女人家真若是生孩子,早前哪会这么大力的喊叫,力气都没了,这孩子怎么还生得出来呢?”幼薇轻声说了一句,“你这又是何苦呢?” 原本是多么孤傲一个人,冷艳若冰霜,现在呢,却是格外的滑稽的在自己面前卖弄。 吴氏在外面听着,听到里面声音小了下来后,她越发的紧张,不会是喊的没有力气了吧?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那很有可能是一尸两命,母子都保不住啊。 长平侯府的勋爵已经被剥夺了,可是他们到底在朝廷里还有些关系,真要是闹腾起来,沈元晦继位时间不长,能压的住吗? 吴氏很是担忧,偏生自己想要进入偏殿里面却又是被外面候着的宫女给拦住了,“皇后娘娘说,没有她的吩咐,谁都不能进去。” 听到这话的吴氏郁闷了一下,只是焦急地在那里团团打转。 “我没有。”知薇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是落寞的,她现在可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幼薇了,原本以为自己聪明过人,可现在呢,什么都不成了。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地位尊贵,而自己呢? 世子妃?连侯府都没了,还谈什么世子妃呢? 她现在命如草芥一般,只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的人可以依靠,可是她还是不服气。 抓着幼薇的手,知薇有些紧张,“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姐姐,可是这孩子,这孩子是无辜的,就算是看着她身体里都流淌着父亲的血的面子上,你救救她好不好?” 她找产婆子看了,自己怀的是个女儿,若真是生下来,别说自己了,这孩子在徐家都没什么立足之地。 所以,她必须得给这孩子谋一个出生。 偏生这时候幼薇让自己进宫,知薇便是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这孩子若是在宫里头出生,好歹也是有面子的事,起码徐家不敢懈怠她,不是吗? 她故意让自己动了胎气,只是这孩子却一点都不顺从自己的心意,折腾了这许久,竟是半点没有想要出生的意思。 知薇更没想到的是,幼薇竟然看透了自己的把戏。 她甚至不知道幼薇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会不会为了维护她一国之后的尊贵,会杀鸡儆猴拿自己立威呢? 这个三妹妹,她看不懂,太久了,仿佛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二姐,你太聪明了,可有时候未免太傻了。”她既然请人让知薇进宫,自然是想要告诉徐家,这好歹是李府出去的二姑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偏生知薇自作聪明,倒是让幼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拿自己还有孩子的性命开玩笑,若是没什么大碍还好,真要是发生了什么,难道知薇就不怕一尸两命吗? 听到这话有些惶恐的人忽然间觉得自己肚子一阵绞痛,这跟之前装腔作势不同。 幼薇也看出了其中的区别,她的手被知薇死命抓着,只觉得快要被抓断了。 “你,你答应我,能不能保这孩子,这孩子一命?”她和徐棣的那点情分早就没了,长平侯两口子这会儿还放不下自己的身价,真要是一个女儿,她,她都不敢想,若是自己死了,这孩子可怎么才能活下去。 外面有宫女在请示,“皇后娘娘,产婆请来了。” 知薇却并不肯放手,她死死地抓着幼薇的手,似乎幼薇不答应,她就不会松开似的。 她就是那么固执一个人,只是这次幼薇却并不会由着她的性子来,“你以为寄人篱下就是什么好日子吗?我告诉你,没有亲生母亲疼着,她也只是个小可怜罢了。” 挪开了知薇的手,幼薇轻声说道:“你记着,你活着,她才能活得更好。” 她迈步向外去,“请产婆进来接生。” 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纳妃

知薇的叫声凄惨,这让外面候着的吴氏都心惊胆战,女人家生孩子就相当于去阎王那里走一遭,能不能回来那可都是说不定的事情。 如今看着幼薇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她只觉得自己心头在敲边鼓。 产婆的声音不断,让人听着脑壳疼。 幼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是听到里面传来一句“生了”。 孩子微弱的哭声响了起来,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产婆已经兴奋地从里面出来报喜了,“母女平安,恭喜皇后娘娘。”她都不知道的就是被带到了宫里,说是为贵人接生。 现在总算是皆大欢喜,这产婆也是松了口气,起码自己这条小命是攥在自己手心里了。 “辛苦了。”幼薇让翠珠打赏送人回去。 刚刚生产的知薇自然是不方便再回徐家那小院子,幼薇便是安排她在长明宫先住下来。 至于知薇那刚刚出生的女儿,她看了一眼。 “娘娘你可真是想多了,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 怎么刚才就是一副被这孩子吓着了的模样,哪有那么多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漂漂亮亮的,大部分小孩都是丑丑的一小只罢了。 幼薇还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就是觉得那孩子跟二姐不太像。”也不像是徐棣,大概是因为孩子太小了还看不出来什么吧。 “等着孩子眉眼长开就好了,娘娘您别担心。”崔妈妈又是安慰了句,“其实这孕妇很容易影响孩子的,二姑奶奶有喜的时候境遇不太好,难免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是吗?”幼薇若有所思,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这孩子岂不是有些命苦? 她不由地陷入了深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沈元晦不知何时过了来。 “在想什么?”他坐在幼薇对面,捏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我就是在想,我是不是又给你闯祸了?”长平侯被褫夺了侯爵,然而其亲人却是在宫里头生产,这件事只怕是已经传到了前朝。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又添了麻烦。 看着那苦巴巴的小脸,沈元晦忍不住笑了下,他捏了块点心塞到幼薇嘴里,“所以皇后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气氛顿时暧昧了几分,守在外面的宫人也是悄悄出了去。 翠珠听了个面红耳赤,原本还想要提醒说这还是国丧期间,可犹豫再三也没说得出口。 幼薇觉得这人是故意使坏,她很是清楚,这会儿沈元晦并不会做什么。 只不过就是嘴巴上占占便宜而已。 不过她还是有些心虚,好一会儿这才是说道:“你又胡说了。”匆忙吞咽下去那点心,幼薇说起了正经事,“说起来也不知道大姐怎么样了,她是不是也快生了。” 明薇还随着彭文在外地,真要是到了生孩子的时候,那也是一桩让人担心的事情。 “与其担心你大姐,倒是不如想想如何安置你那位二姐才是。”沈元晦挪了下位置,坐到了幼薇身边。 幼薇却是早就想好了,“明天我安排马车让人把她送回去。” 孩子得洗三,到时候那小女娃的父母长辈自然是要到场的。 她总不能让徐棣等人进宫吧? 请神容易送神难,幼薇对于这还是有所盘算的。 知薇总是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人,她很是讨厌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别人这件事,不管是谁,都一样。 前长平侯夫人在听说了知薇在宫里产女后有一瞬间的郁闷,“没用的丫头片子。” 不过很快她就又是兴奋起来,“老爷,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进宫,到时候你去庆明殿,我去储秀宫给皇后请安,说不定咱们就……” 就时来运转了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这孩子的份上,皇后也会宽恕了他们徐家的,不是吗/ 只是还在兴奋劲头上的长平侯夫人很快就是被晴天霹雳了一把。 知薇回来了,怀抱里抱着沉睡着的婴孩。 “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面对婆母的高声,知薇脸上神色微微一变,然后抱着孩子进了去。 她很是要强,明明有软轿却还是自己走了进去,好像前天生孩子的不是她一样。 而要强也是有代价的,生女后的知薇很快就是消瘦了下来,整个人再也不是之前那朵娇艳的花儿。 熙元元年,整个大周还都深陷武定帝驾崩的悲暮氛围之中,次年五月,除丧。 这才让京城恢复了过往的繁华热闹。 而在熙元元年也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前长平侯的贪墨案又有了新进展,原本还住在内城的徐家这次彻底搬到了外城去住。 而前世子妃李知薇则是与夫君徐棣和离。 用长平侯夫人的话来说,那就是“你个狗眼看人低的,要是我们徐家还是高门侯府,你敢提出和离?” 然而破落了的徐家这时候能为一百两银子折腰,李朔拿出了钱,让女儿彻彻底底的离开了徐家。 不过和离后的知薇并没有回李府,而是在内城找了个小院子住了下来,她手头上还有吴氏和兄长李衍接济她的一些银子。 然而她既然打算与徐棣和离,就没想再靠着娘家生活。 当年的宁波府才女如今靠着炮制脂粉倒是在京城里折腾出点名气,谁都知道这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同胞姐姐,和这人处好了关系,说不定将来就能飞黄腾达呢? 只是一来二往,这位京城里小有名气的胭脂娘子似乎从来没进过宫。 另一桩那就是班家的事情了,班家老夫人病逝,班九承继了家产,然后散尽家财离开了京城,临行前幼薇曾经见过班九一面,只是却也没有说太多的话。 人各有志,如今班先生能够有人陪伴,不再困守在京城这个牢笼里,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熙元二年的端午节是一个大的节日,便是宫里也早早就是准备了御米。 幼薇也是动起手来包粽子。 先帝早年卫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卫皇后总会招呼着宫里人早早就是包了粽子,然后让进宫问安的命妇带回去,也算是她的小小的节日祝福。 不过这个惯例后来是没了的。 今年是除丧之后的第一个端午节,内外命妇还要按照惯例进宫请安,幼薇觉得还是仿照先例比较好,然后就是包起了粽子。 只不过很快她就是后悔了,“到底得包多少才够啊?”她觉得自己胳膊都要废了。 “内外命妇那么多,你自己包怎么可能够?意思一下就行了,让宫女们去弄。”沈元晦有些无奈,他过来已经多时,偏生这人包粽子包得不亦乐乎,竟是没有看到自己。 还在这喊累。 他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人越来越大,反倒是越来越实诚了呢? 幼薇没想到沈元晦过来,她这会儿倒是不累了,拉着沈元晦一块坐下包粽子。 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宫女们看着帝王竟然真的就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顿时目瞪口呆。 听说便是先帝那会儿,也只是看着,倒没有跟卫皇后学这个的意思。 幼薇玩的不亦乐乎,她这会儿倒是不嫌累了,还跟沈元晦比了起来,只不过很快她就后悔了。 沈元晦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自己根本就跟不上啊。 “你耍赖。”明明之前还要自己教,怎么这会儿偏生就又是快了起来? 沈元晦脸上却是露出几分笑意,“我这是熟能生巧。”他幼年时过端午也是跟着府里的老仆一起包粽子,只不过多年没有再包过粽子,一时间都忘了而已。 “既然输了,那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愿赌服输幼薇还是做得到的,只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什么事?” “我想喝茶,得劳烦皇后给我煮茶喝。”沈元晦找了最合适的借口,这人玩的虽然开心,可是脸上有些许的疲倦之色,偏生又是好强不想偷懒。 所以只能自己拉着她去休息了,总不能让她真的包完这些粽子吧。 帝后离开,宫女们纷纷小声说道:“皇上跟皇后娘娘感情真好。” “是啊,真羡慕皇后。” …… 听到这些议论声的黄芳神色却并没有那么轻松。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今天的朝堂上,群臣的奏疏已经上来了——劝谏帝王纳妃。 这几乎是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有武定帝的前车之鉴,朝臣们谁都不敢大意。在年轻的帝王羽翼尚未丰满之前,先让他屈服于朝臣的庞大势力。 要真是效仿武定帝,后宫只有一个皇后,那可真是祸乱大周朝廷。 年轻的帝王面沉如水听完了那朝臣的奏疏,只是黄芳却知道,他们的帝王还是动了怒的。 帝后成婚时日不长,沈元晦先是去云南平叛,后来归来后没多久又遇到先帝病重,紧接着守孝。 又是哪来的时间孕育帝嗣? 现在借着皇后未有龙裔之事来大做文章,分明就是无中生有。 帝王不生气才怪。 只不过这件事终究还是得解决,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皇后诞下帝嗣。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这前朝的消息,能瞒得住皇后?何况,明天就是端午佳节,内外命妇可都是要进宫朝贺的,到时候人多嘴杂,难免谁就是会抖搂出来。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骄傲

array 155.第一百五十五章 私心

array 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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