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唐》 第一章 《长安新雨少年有梦》 第一章《长安新雨少年有梦》 “肥....羊肉嘞!” “炊饼,上好的炊饼!” “茶水,陇叶的新茶!” “客官里边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南来北往的行脚商、码头干活的工人...都在忙碌了一天后,赶来市集采购着需要的东西。 喧闹热闹的市集中,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这年头,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养家糊口,就是最大的盼头。 与那不过百步距离的小巷子相比,而这繁杂的闹市,却显得格格不入。 有时候无良的商贩,也会嫌茅房太远,偶尔跑到这里面交一下“水费”。 酒楼的剩饭剩菜,也都会沉积与此。等到晚上,有专门的夜香人员来处理。 所以这巷子,也成了乞丐们的“食堂”。 他们中会派人,专门盯着这个地方。如果酒楼的小二,刚刚把泔水桶送来,他就会第一时间通知其他的乞丐。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吃上一些客人们没吃的食物。 不知道,应该说这群乞丐聪明呢,还是说他们可怜。 对于他们而言,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面子什么,都不如填饱肚子来得实在。 这地方白天属于乞丐,晚上就是流浪汉的栖身之所。 正值黄昏时分,炎热的夏季。剩菜一旦发酵,那气味。 可想而知.... 每当这个点,乞丐们都收好自己的烂竹垫跑的远远的,更别说旁人。 如果仔细观瞧,应该不难发现,巷子深处的墙头之下,正躺着一个人。 也许是刺鼻难闻的气味,刺激到了那人。 猛得咳了一声,翻起身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满脸惊慌之色。随即又被恶心的气味熏到,连忙用手遮住口鼻,头也不回的逃离这个鬼地方。 巷口处,那人单手扶着墙壁,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看样子是个少年,不过十八九的年纪。 蓬头垢面,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也披散开来,沾满了泥泞和污垢。 穿着一双烂草鞋,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衣服腰间的布料上还有斑驳血迹可见。 少年不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他再次在风中凌乱。 不远处的市集,清一色的麻布粗衣。拥挤推搡的人群,这古香古色的建筑,这耳边的吆喝声.... 怎么跟电视里的古装剧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没什么地方受伤。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好像自己跟他们穿得一模一样? 挠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脑勺却传来一阵刺痛。在看手上,却沾上了一丝血迹。 哪个混蛋给自己开了瓢? 少年整理了一下衣衫,拍了拍沾上的尘土。 忍着后脑勺的疼痛,走向了人群。当务之急要了解清楚,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他找到了一个样貌看起来还算和善的大哥。 “兄弟!” 苏画鼓起勇气的扯了扯那人的衣角,弱弱的问道。 那人听人唤他,这才扭过身来。 看着面前的少年,模样还算清秀。穿着衣衫褴褛的,应该是落难的灾民。 一阵风吹来。一股难闻的气味传入鼻尖,那人捂住了鼻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苏画知道自己这个模样很吓人,但是大哥你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连忙拨开头发,露出一道笑容。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大哥也是出于礼貌,见苏画这模样也是觉得可怜。 这才开口回答:“小兄弟,有何事?” 得到大哥回话,是亲切的普通话,苏画意出望外。他是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渴望着事情的真相,连忙将脑子的疑问说出。 “大哥,摄像头呢?导演呢?你们在拍什么戏?管饭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砸得面前这位大哥有些摸不着头脑。 “戏?什么戏?小兄弟,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那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长安。” 长安?哪应该就是西安了。 “那请问一下西安地铁站怎么走?我还要回去,晚点还要上班呢?” 大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这么奇怪的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何为西安地铁站?” 还有人,连地铁站都不知道?难道……为了证实心里的想法,苏画又开口问道。 “那再问一下,今天是几号?” “几号?几号又是何意?” “意思是何年何月。” “大唐二十九年。” “大唐...二十九年?大唐?.....” “这不是公元二零二零年吗?” “小兄弟说的什么胡话,愚兄在大唐活了三十年,从来未听说过陛下要改名国号叫公元呢?” “那当今国号又是什么?” “天符啊!” 天符? 在他影响里,大唐时期没有国号叫天符啊? “唐朝只有唐僖宗的乾符,唐昭宗的天佑,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天符?难不成,我是历史没学好?” “不应该啊!唐朝历代我都背的滚瓜烂熟,我敢保证没有这个朝代!” 望着面前喃喃自语的苏画,嘴里面尽是一些胡话。 大哥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这小子该不是疯了吧? 听说许多灾民,受不了流离失所的痛苦,心情悲痛之余都有些魔怔了。轻则病个三五天,严重的则会动手伤人。 自己还是先走为上,万一这个小子讹上自己,岂不是有理都说不清。 趁着苏画低头沉思的时候,这位大哥悄悄的后退了几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早已没了大哥的身影。 漫无目的走了很久,期间又鼓起勇气问了许多人,得到的结果都是同一个答案。 苏画心中有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他穿越了! 而且是一个架空的朝代! 架空也就算了,本想着按照自己的本事,能在城中找一份差事应该不是难事。最不济当个店小二不成问题,看咱这健壮的小体格。 最少能吃饱饭,有地方落脚。 天不遂人愿,这朝代竟然还要去县衙开一份户籍证明,酒楼老板才能聘用他。 这个在陌生的时代和复杂的环境,现在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 一时间迷茫无助油然而生。 饥肠辘辘的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累了,就靠着墙角坐下。 “咕噜。”肚子提出了抗议。 苏画摸了摸肚子,只得紧了紧腰间的带子。 他现在只想饱餐一顿,那么就吃一个馒头,然后在好好的睡一觉。可能一觉醒来,就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掏出什么东西。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现在空无一物。心烦意乱的时候,苏画总会用烟来麻痹自己,现在好了,烟也没了。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优秀的良好市民。 好吧,就算是个普通市民吧。 父母从小离异,苏画跟着爷爷长大。对于父母的感觉,更多是可有可无。而自己现在这个情况,他更是觉得无牵无挂。 爷爷去世后,他便孤身一人奔赴大城市。在市里一家图书馆工作,负责整理错乱的书籍。微薄的收入,足够自己的日常开销。 工作之余看看书,玩玩手机,倒也落得个清闲。 按照他脑中最后的回忆,最清晰的时间线就是前天。 正好是星期五的黄昏,那个时间段图书馆也没啥人。同事老张扯了个借口早早就下班了,反正这事苏画也习以为常。 应该是晚上九点钟左右,也快到下班的时间。按照以往的流程,便会提前锁门然后在楼层巡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存在什么安全隐患。 图书馆共有七层,其余六楼都巡查完毕。 七楼是专门陈列古籍的晦涩难懂,平常很少有人来阅读。可是苏画也没有偷懒,还是打算巡查一遍。 循着图书架一排一排巡查,到了最里面一排,苏画发现一本古籍躺在了地上。 苏画想着:七楼本来就很少有人待着,应该是被人无意碰到,掉在了地上。本想把那本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就可以下班走入了。 可是刚刚拿起那本书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道诡异的绿光。 之后就是脑子一片空白,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个奇怪的世界。 对!就是哪本古籍的问题! 人家穿越不是金手指,就是背景显赫。 哪像自己这么命苦,出生地在垃圾堆里,连个亲人都没有。 找个工作都找不到,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怎么说本公子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苏画正这么想着,突然跑来了一条黄狗。 一人一狗,对视了几秒钟。 这英俊的狗脸,这健壮的体格。忧郁的眼神充满了放荡不羁,好一条狗中帅狗。苏画咧嘴一笑,知音难觅啊。 “大黄,你也觉得我很帅,对不对?” 谁料那狗,抬起后腿,随即就是一道弧线。 幸好苏画身手矫健,没有被沾到。回过神来,那狗早已经不知去向。 “别让本公子逮到你,到时候把你做成狗肉煲!” 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吧。 事到如今,连一条狗都敢在我面前撒尿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撒泡尿照照自己? 苏画循着浊黄的液体看去,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剑眉星目,五官清秀。脸上的泥垢也遮不住原本的俊俏,像极了落魄的穷书生。稍作打扮一定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又不知道惹的多少姑娘青睐。 苏画愣住了! 这美男子他不认识啊! 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明明是自己的影子! 这也长得太帅了!还好意志够坚定,不然就被掰弯了。 我这不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苏画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倒影中的影子也给了自己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很直白的告诉了苏画,他不是在做梦。 苏画捂着脸,十分鄙夷的对着倒影中的自己吐了一口唾沫。 “小白脸!” 长得帅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饭都吃不起。 一脸颓废的苏画又回到了墙角,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他记得伟大的科学家,沃斯基硕德就说过一句话:舒服一点,饥饿感就会少一点。 刚刚那一巴掌彻底打醒了自己,可是回过神来,苏画又犯了愁。 自己应该去哪里呢? 县衙的户籍证明,都要当地的县衙才能开。 苏画怎么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在从什么地方来的。 没有了户籍证明,他连找一份工作的资格都没有。 身无分文,也没用容身之所。这根本就没法生存下去,难道他就要饿死街头? 一阵雷声过后,便是倾盆而下的大雨。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为了不让自己淋湿,苏画选择了躺在墙角屋檐下石台上。自己在这里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过,更何况这么大的雨,那还有人顾得上他。 两眼无神的看着天空,苏画已经帮明天的报纸想好了头条。 带着疲惫,想起了一个童话故事。 一边想一边进入了梦乡。 天符二十九年,长安城日报。 一少年,饥寒倦极,蜷于墙角。 乃燃一火柴,则恍然见一火锅。香喷四溢,口欲饱食。 火尽,锅亦逝矣。 复燃一火柴,则睹一寝室。温暖怡人,宛若身入其中。 未至,火又尽矣,一切都无。 乃复燃一火柴,见爷爷已在目前,悲喜交集。 唯恐火灭,爷将随之不见。 乃复燃一片民屋,见爷爷带笑近之,携己而去。 漫天火光,所到之处,长安百姓所见其爷,无不欢喜交加,手舞足蹈。 ----------------------- 【作者想说的】一介女流,文笔不好。第一次在起点写男频,希望诸位多多支持。架空历史,朝堂武侠,没有后宫。想写一本轻松的吧,剧情可能会缓慢一些,后续可能会快一些,一天两更,三千字以上。 第二章 《你可曾听闻丐帮之名》 第二章《你可曾听闻丐帮之名》 长安正时夏季,一直闷热无比。 这一场雨来得很及时,不知道给多少百姓带来了希望。干涸的粮田又得以种植,代表了年底还可以存上一些口粮。一家老小,也不至于挨饿。 哒哒哒... 匆急的脚步声敲击在木板上,发出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名穿着青色服装的女子,站在了书房门口。 循着屋内看去,远处的点着烛火。 一个年过七旬,两鬓斑白的老头。饱经沧桑的脸庞上,那双眼却依旧炯炯有神。挺得笔直的瘦弱身子,正伏案写作。 紫色官服配上径二寸独科花,就知道这老头官职不小。如此时分,却仍在兢兢业业的誊写奏折,想来也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 侍女拂了身子行礼,似乎走得急了,喘息道:“老爷,小姐回府了。” 老人闻言,皱了皱眉头。没有抬头,手中的毛笔也未停下。 只是不温不火的回了一句:“让小姐来书房见我。” 侍女应了一声,行礼退下。 不一会儿,一位妙龄少女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面似芙蓉柳如眉,肌肤如雪,高挽凤缵。 一袭淡青色长衫相衬着水墨画图案,举止言谈便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少女俏步的走进房子,甜甜的喊了一声。 “爷爷,您找我?” 老人这才停下手中毛笔,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女。 “清寒,你又跑去哪里胡闹了?” 老人的语气中却没有先前的不怒自威,反而带着一丝责备和宠溺。 “爷爷,人家哪有胡闹嘛。只是看您,为了难民的事情愁眉不展,我也想帮你嘛。” 沈清寒每当犯错,都会用撒娇来躲避。遁步来到爷爷的身后,乖巧的给老人捶背捏肩。双管齐下,保证爷爷不再生气,百试百灵。 “岭南灾民一事,爷爷自然会处理好。这是官场之事,你一介女子瞎掺和个什么劲。” “巾帼不让须眉,这可是爷爷教的。怎么,现在想反悔了?”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你跟秦家小子有婚约在身。日后可是要嫁人的,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我才不要嫁人!” “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怎能是你轻言回绝的事。” “那让我爹嫁过去,他自己答应的。我可没同意,反正我不嫁。” 沈傲风索性也不在争执,孙女的脾气他是一清二楚。从小宠溺惯了,连她爹都劝不动,更何况他这个当爷爷的。 半晌,沈傲风这才开口:“也罢,秦家那小子倒是配不上我的乖孙女。” “我就知道,爷爷您是最疼我的。” 上位者,烦忧婚亲利益。 寻常人,不过是愁困饱两餐。 透过院墙,可以看到外面的夜色已经黑了。 一阵风吹过,竟有一丝冷意。 苏画侧卧躺在一片茅草之上,身上的衣衫都有些湿透。好在身上披着一件大袍,也许是躺久了,原本湿润的地方都有些暖了。 看着角落里布满蛛网已经倒塌的佛像,苏画的心绪又飘到了九霄云外。 远处,一群乞丐们,正围座在火炉旁。搭着一个小铁锅,煮着今天乞讨来的食物。 有说有笑的,仿佛这些苦日子早就习以为常。 苏画昏倒在墙角的时候,这群乞丐碰巧路过。于心不忍他在外面风餐露宿,便将苏画带到了这破庙之中。 “虎哥,我今天在城东讨到了五文钱。” 一个瘦弱的小个子,推了一把柴火。黑黝黝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洋洋得意的炫耀着今天的收入,这五文钱对于他们来说,可以算得上巨款了。 “可以啊!黑子!那你娘下个月的药,就有着落了。” 被称为虎哥的男子,拍了黑子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他是这群乞丐的领头人,长得人高马大,极其魁梧。 苏画就搞不懂,这一身腱子肉怎么说当个苦力都可以养家糊口,怎么就选择当了乞丐呢? “一群咸鱼。” 苏画惋惜的摇摇头,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虎哥,最近城东那帮人不太老实啊。现在他手底下的爪子都伸入了我们的地盘,学了我们的本事,好些兄弟几天都没讨到东西了。” 说话的叫麻子,人如其名脸上长满了麻子。 邢大虎眉头紧锁,拨了拨篝火,没有接话。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月已经发生了不下三次了。他们负责城西的地盘,王小七为首的则是在城东。 一直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苏画虽然躺着,但是没有睡着,也是能听到麻子说的话。看来这群乞丐之间也不怎么团结,果然啊,同行才是赤果果的仇恨。 竟然还分派系,难不成是丐帮? 这么想着,苏画也来了兴趣。 沉思过后,邢大虎终于开口道: “最近王小七那边收了很多难民,不懂规矩才到城西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明天老三去通知一声就行。” 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长安城内涌入了很多的难民。万一把事情闹大,最后还不是两败俱伤。搞不好还要面临牢狱之灾,邢大虎想着忍一时过去就算了。 “那虎哥,我们怎么办?”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咱们再想一个就是。” 听到这里,苏画心中大概有了推断。 应该是王小七手下的人,在邢大虎这里偷学了乞讨办法。又在城西行动,这样一来城西的百姓上了一次当之后,自然不会在上第二次当。所以邢大虎的手下空手而归,实属正常。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冻得苏画直哆嗦。 这不是夏天吗,怎么这么冷。心心念着同时,苏画猛地打了个喷嚏。 “小兄弟,你可算醒了。” 邢大虎察觉到了扭过头来,对着苏画躺着的方向喊了一声。由于苏画是侧躺,背对着众人,所以很难发现苏画醒了没有。 他很早就醒了,一来是,出于畏惧的心理,迟迟没有出声。万一这群人是穷凶恶极的贼人,刚逃出虎口又跌入龙潭,指不定会被这群人怎么虐待。 人生地不熟,小心谨慎一点总不会错的。如果真如苏画所想,他们真的是坏人,自己也能找个机会偷跑。 只是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苏画心中悬着的大石才得以落下。不过想来他们也是自身难保的情况,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的好。 再说了,苏画还有患有一些社交恐惧。对于陌生的人,他会尽可能保持沉默。 见苏画没有动静,邢大虎似乎想到了什么,勾了一下嘴角。 “小兄弟,别担心,我们不会害你。你身上的衣衫都被淋湿了,睡着肯定不舒服,过来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听到这句话,苏画这才悉悉索索的起身。 他是真的饿了。 这群乞丐不过五人,除了邢大虎表现的比较热情之外,其余人都是一脸的戒备,摆明了态度生人勿进。 他们日子本来就过得惨,最近讨的东西又少,现在还来一个闲杂人等分食,也难怪他们对苏画摆脸色。 “诸位大哥好,初到宝地,多多海涵。小弟苏画,这厢有礼了。”他学着电视剧中的口吻说道。 邢大虎没想到自己救的陌生人,还是个斯文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什么话,为了不让自己尴尬,只得悻悻道:“有礼...有礼...” 邢大虎给了麻子使了一个眼色,麻子很懂事的挪了挪屁股,给苏画腾出一块地方。 火炉很暖,衣衫也被慢慢烘干。 由于苏画的到来,原本热闹的氛围也变得安静下来。只有邢大虎偶尔能跟苏画聊上几句,大部分都是邢大虎问苏画回答的局面。 哪里人士,家中有何人,为何来到长安...之类的问题。 火垅的上方的催壶中,混着一些鸡肉、豆腐、白菜...倒是很丰盛,不过都是些散乱的食物,应该都是酒楼剩下的。 看起来其貌不扬,却传来阵阵喷香。 邢大虎递给苏画一个布包,捏在手里有些软,还有些生硬。苏画不禁打开一看,竟然是两个白面馒头。 “苏画兄弟你刚刚淋了雨,身子又比较单薄。这催壶中的食物,想来也吃不惯,只能委屈你吃馒头了。” 其实苏画不知,这两个馒头是邢大虎自己掏钱买的。 要是知道这背后的意义,苏画一定不会接受。 他不是什么身骄肉贵的公子哥,但是对于他而言吃催壶中的食物,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排斥。 今天正好是邢大虎妹妹的生日,虽说这两个馒头才值两文钱。对于他妹妹来说,那就是她的生日礼物。看着苏画弱不禁风的样子,邢大虎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谢谢虎哥!” 苏画感觉手中的白面馒头一时间重如千斤,他们宁可吃这残羹剩饭都要将唯一干净的食物留给自己。 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次有了被人关心的感觉。 “虎哥是粗人叫的,苏画兄弟是读书人,喊我大虎就行。” 看着邢大虎异常坚定的态度,摆明了要是你敢喊我虎哥,我就敢把馒头抢回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苏画只得细声说了一句:“大虎。” “哈哈哈”邢大虎倒是笑得豪爽,一边盛着催壶里的食物,一边对着身边的兄弟逐一介绍了一遍。 满脸麻子的家伙叫麻子,黑脸的叫黑子。 瘦弱的叫老三,还有一个说话不利索的,牙口都没了的叫无牙子。 这几人的诨号倒也是贴合自己的形象,苏画都一一记在心里。 吃饭之际,麻子忍不住开口了。 “虎哥,要不明天我跟老三,去一趟王小七的地盘?他们在我们的地盘演戏,我们也可以去他们的地盘啊!” “麻子说的对啊,这叫什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三一脸的急不可耐,他明明知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怎么话到嘴边却突然忘了。 苏画咬了一口馒头,缓缓开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对对对!就是这个以彼之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老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本想卖弄一次文采,没想到失了蹄。 “还是苏兄弟有文采!” 邢大虎拍了拍苏画的肩膀,虽然听不懂苏画说的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就很有道理的样子。 听着众人的谈话,苏画也不免有些踌躇。按理来说麻子的方法可行,但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邢大虎对自己不薄,他是有恩必报之人。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苏画弱弱的问道。 “大虎,你可曾知晓一个秘密组织?” “什么秘密组织?” “丐帮!” 第三章 《破庙夜话与大唐形势》 第三章《破庙夜话与大唐形势》 “丐帮?” 众人面面相觑,在他们的认知里,对于这一词汇还是很陌生的。 苏画用烧火棍拨了拨炉火,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乞丐最突出的优势是什么?” “优势?” 刑大虎有些疑惑,不明白苏画的意思。他们不就是乞丐罢了,还能有什么优势。 “苏画兄弟,我还是不明白。老三,你懂吗?” “我也不晓得!” 众人再次摇摇头,实在是想不出乞丐有什么优势。 直到苏画嘴里重重的蹦出那两个字,众人这才幡然醒悟。 “人数!” “乞丐人数众多,分布极广。凡是乞丐者,无不是丐帮弟子,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大帮。 在从中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来当丐帮帮主,从此号令天下乞丐。 到时候你们有组织,有规矩。 保护同伴,打抱不平。聚伙为帮,锄强扶弱,从此不在被人欺凌。” 苏画的声音不弱,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乞丐,没人会在意他们的生活。 以后的日子,那不就是当一天乞丐要一天饭。 苏画的一番言论,却打破了他们死水般的内心。没人愿意过着卑躬屈膝的日子,一时间,他们竟然向往那些不被欺凌的丐帮弟子。 “苏画兄弟你说的轻巧,我们可就这几个人。要啥没啥,傻子才愿意跟我们待在一起……” 黑子这小子口无遮拦,向来没个正形,大家也都习惯了。不过今日不同往日,这可还有苏画在场。 刑大虎不由得推搡了一把黑子,示意他注意分寸。 “兄弟别见怪,黑子一向喜欢乱说话。” 苏画摆摆手,他的内心还没那么脆弱,更也没有放在心上。 “关键不在于我怎么说,而在于你们怎样去做。就拿这个王小七来说,你们双方完全可以达成联盟。如此争斗下去,两败俱伤不说,还有可能引来官府的注意。或者退而其次,合而为一。受益的还不都是你们,这么长久的争执下去,谁都吃不到好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很多事情,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不过有的事情,偏偏是外人说得一针见血。 刑大虎与王小七,相持不下已经很久了。两人都有种撒手和谈的想法,碍于面子上的问题,又担心底下的兄弟们会吃亏。所以就一直维持到现在这个状态,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画就是这个局外人,他来打破事情的僵局是最好不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丐帮弟子分布地域范围极之广泛,眼线甚多。耳目灵通;故在搜集情报,无出左右。 所以有江湖的的地方,就有丐帮弟子。” “丐帮?” 邢大虎喃喃念叨了一句,陷入了深思。他很早之前,就曾有过这么一个想法。 “虎哥,俺们听你的。” “对啊,虎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俺们哥几个都照办。” 看着诸位兄弟炙热的目光,邢大虎点点头。 苏画下意识的举动,却在这群乞丐中掀起了一股热潮。 邢大虎对他有恩,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已经饿死在外头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他做人的根本。 显然他对于自己的能力和人品,还是很有自知自明的。若不是这乱世,说得好像,谁愿意当乞丐一样。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以前他从不相信。 直到他这次穿越之后,才慢慢试着去遵循。 “我们城东的乞丐,差不多有四十余人。如果王小七同意和我们达成同盟,那加起来就差不多近百人。县衙的官差,可都没我们多。” “若是算上岭南的难民,这人数还要翻上一翻。” 听着麻子和邢大虎的对话,苏画不得心生疑惑。 “这岭南的难民是...” 难民这个字眼,他今天已经听到很多次了。 好像邢大虎也以为他是跟难民一起流落的长安来的,你见过这么帅气的难民吗? “岭南远在千里之外,属于凉州府的管辖,是大唐与西凉的边疆之地。 最近几年,西凉妄图吞并大唐,屡次犯我疆土。 上月,凉州都护杨昭,与西凉军队在岭南交锋,不敌惜败。 凉州府六郡,都纳入西凉贼子的手中。岭南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邢大虎说罢,脸色也是极其难看。 苏画也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地方的世界观,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这...还真是够操蛋的,貌似自己所在的大唐,很是弱小。 “难道大唐无将帅之才,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敢赴西凉一战?” 苏画又问。 “要是李老将军还活着,西凉贼人怎么敢挥棋举兵。” “李老将军?” “李澂彦,是大唐百姓的守护神。征战沙场,战无不胜。 此次奉命讨伐西凉,李澂彦就是主帅。可惜年事已高,戎马生涯七十余年,也熬不住长途跋涉,不幸在途中病逝。 西凉贼人趁我军,群龙无首之际,奇袭凉州府隐阳镇。李家军只得退居粮仓重地岭南,派出部队向隐阳方向支援。可随后幽云二州纷纷传来急报,也是遭到了西夏的围攻。 李家军副将赵语,为护幽云二城安危,只得兵分三路解围。岭南城中就只有杨昭的轻装部队驻守,不料西夏贼人佯攻幽云,意在岭南。 最后岭南城破,没有了后方粮草的补给,前线军队难以支撑,最终西伐宣布失败。” 自古纷争,受苦的终归是无辜的百姓。听到这里,苏画也不忍为百姓们感到惋惜,也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如此乱世,自己该怎么苟活下去呢? 瞥了一眼庭院,残月高挂,不由得困意袭来。 明天再说吧,困了。 苏画打了个哈欠,抖了抖烘干的衣服,这古人的服饰还真是复杂。 外袍烘干了还要烤内衬,这七七八八的,可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期间邢大虎等人商量着如何说服王小七的计划,苏画则是从旁当个参谋,时不时的补上一句。 “苏画兄弟,你才思敏捷。不如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创建丐帮大业!” “对啊,兄弟。你这么聪明,我们就缺少你这样的一个军师!” 苏画的言论,很多时候都直击问题的根本,自己糊涂了这么久,人家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不愧是读书人,有两把刷子。 不免为苏画的才华所折服,纷纷有了一种求贤若渴的感觉。 其实邢大虎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过不想以救命之恩,来当作束缚苏画的理由,这才迟迟没有开口。 其次就是,苏画相貌堂堂,举止言谈之间,根本就不像一个乞丐。 “好了,都住口!留不留下来,是人家的自由。” 邢大虎望着苏画有些不好意思拒绝的脸色,随即怒道,帮其圆场。 大哥都发话了,小弟们自然不敢乱来。 苏画对邢大虎报以一个善意的微笑,谢谢他为自己解围。 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他有些犹豫了。 他们都是长得各有千秋,吃饭的时候,看着他们可能会咽不下去,但是他们心地真的很善良。苏画没有嫌弃他们的相貌,而是对于自己来说,真的要当一个乞丐吗? 思索再三,苏画也不想打击众人的热心。 “不瞒诸位兄弟,我失忆了。对之前的记忆都记不起来了,只是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长安。至于自己怎么来的,跟什么人来的,都不记得了。” 苏画没有把自己穿越而来的事情说出来,这种事情说出来谁会信?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精神病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这个秘密,烂在心里是最为安全的。 “怪不得先起问起,兄弟总是语无伦次。原来是患有失魂症,我说乞丐中怎么有这么俊俏的少年郎。” 老三最先开口说话,这倒让苏画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三,你最后一次说什么?” 苏画不由得再次询问了一句。 老三还以为苏画耳朵不好使,便扯大了嗓门说道:“我说,乞丐们怎么有这么俊俏的少年郎。” “没有没有,三兄弟你也很帅!” 看着苏画的模样,众人都有些不解。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有时候却会问一下很笨的问题,有时候却总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和说一些奇怪的话,果然跟失魂症病人的情况一模一样。 邢大虎不免为苏画感到惋惜,这么年轻,就患了这么严重的病。 “那兄弟打算日后怎么办?” “我打算在长安城先找份差事,保证自己能活下去。说不定哪天突然想通了,就什么事情都记起来了。” 苏画笑呵呵的说道,其实他的内心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办。 “还记得在什么地方醒来的吗?我们人多眼杂,可以帮到不少忙。”黑子说道。 “我记得在一个漆黑的小巷子里,很臭,摆放很多泔水。” “附近是不是有一家酒楼叫云来居?靠近市集?” “有一家酒楼,但是名字我没怎么注意。不过有市集,大概位置是在外城。” 苏画回想着第一次看到大唐的风貌,缓缓说道。 “那就没错了。”邢大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靠近外城,还有市集和酒楼,只有杨柳巷一条巷子。” “你们知道这个地方?” 苏画有些惊讶,如果真如邢大虎所说,自己醒来的地方叫杨柳巷。那么一定有人看到过,什么人把他弄到巷子里的,到时候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那就一清二楚了。 包括自己的身世,在这个世界,身体的原主人应该还有家庭吧。 苏画心中,有多多少少有了一丝期待。 “说来有些惭愧,这条巷子算是我们的饭堂。我们会有专门的人在哪里盯着,如果云来居刚处理的剩饭剩菜,我们就会去巷子里捡漏。” “那就拜托邢大哥帮我问问,这几天有没有外人进入到这条巷子里。或者说是用布袋装着,这么一个昏迷的大活人,要弄到小巷子应该不难发现才对。” 说话之间,苏画不由得抓紧了邢大虎的双手。 他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感受着那股焦急的心情,邢大虎连忙安慰道:“天色已晚,明早我就去问问盯梢的人。如果有消息就第一时间通知你,还要麻烦你耐心等候一晚上了。” “谢谢邢大哥!” 天色渐晚,众人也不再喧闹。 各自找了自己的狗窝,打算睡觉了。 苏画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作罢不在询问。 躺在茅草堆里,盖着淡薄的被子,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身旁的麻子鼾声四起,倒是睡得很香。 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晚就在破庙之中安身。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这样的日子,真不知是福是祸。 第四章 《娘子,是我啊!》 第四章《娘子,是我啊!》 次日,日上三竿之际。 苏画正躺在角落里呼呼大睡,前世他就很喜欢睡懒觉。 早上起不来,晚上睡不着。 在加上这休息环境,恪得后背生疼。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嘴角不直觉的扬起,一脸洋溢着幸福的神色。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淋湿了衣衫都全然不知。 一看就是做了一个极其猥琐的梦。 在梦里,他遇到一个漂亮的白衣女子。 花前月下,他侧卧在凉亭之中。 温一壶酒,女子在一旁起舞。 酒醉之后,共赴水气飘飘的浴池。嬉闹泼水,那女子竟然脱去衣衫,半推半就的迎合之间,充满了巫山云雨之意。 两点梅花若隐若现。 苏画原本也想训斥这女子,让她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无奈实在是太挺了。 正欲行事之际,却被一阵推搡惊醒。 睁开眼,又是这杂草丛生的破庙。梦里的草长莺飞,欢声笑语都不复存在。 苏画不禁悲从中来。 扭头一看,一张麻子脸出现在视线里。吓得苏画惺忪的姿态完全消失,连连后退,脑袋直接撞到了石像上。 苏画捂着脑袋抱怨道,好家伙,咋一看,以为自己大白天了见鬼了。 “麻子你...想要吓死人啊!” 麻子百口莫辩,知道自己长的磕碜,只得连连赔笑。 等到脑袋的疼痛完全消失,苏画才直起身来,打量面前的麻子。 “喊醒我干嘛?盯梢那边有消息了?” 苏画还想赶紧问完,然后接着回去躺着。说不定,还能把断掉的梦给接回去。 “盯梢的人都是不定的,还需要几天时间。” “那你来找我干嘛,我好不容易才睡着。我的美梦啊,麻子你得补偿我!” 苏画直勾勾盯着麻子,盯着麻子直发憷。 那眼神,就给麻子一种感觉,好像自己把他老婆抢走了一样。 “苏画兄弟说笑了,这不是看你睡了这么久。怕你饿着肚子,特地请你来吃大餐的。” 麻子一脸笑呵呵的说道,看样子不像是说假话。 难道是邢大虎跟王小七谈成了?麻子摇身一变,成了丐帮长老? 也不再想着这些问题,他又不是丐帮中人,关心这个做什么。 随即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饿了。昨晚两个馒头也太不顶饿了,他想吃饭。 不过苏画左看右看,麻子也是两手空空的。背后不远处的火坑也没点燃,更别提煮东西了。 难道是藏在背后? 苏画一边想着,一边猛地一翻身,往麻子的身后看去,也是空空如也。 那能有什么吃的,难不成请自己喝西北风? 麻子也被苏画的举动逗笑了,这小郎君,还真是有意思。 “别找了,我身上可没东西。” 苏画白了麻子一眼,没看出来,这小子还喜欢逗人玩。得亏自己昨晚呕心沥血,给他们出谋划策。 现在好了,娘子没了,东西都没得吃。 “没东西,那你说请我吃大餐?欺负老实人吗?” 见苏画有些生气,麻子索性也不打算在逗他。 “请人吃饭嘛,在这破庙里多没身份。跟我走一趟,保证叫你吃一顿大餐。” 看着麻子神神秘秘的说着,苏画不免有些来了兴趣。 摇着手,指着麻子笑道:“哦...学会卖关子了,那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容我洗漱一番。” 苏画说罢就站起来身来,拍去了身上沾着的茅草。 在破庙的水井,打了一盆凉水洗了脸。 看着水中的倒影,苏画不禁犯愁。这套破烂的衣服,得找个机会换掉了,不能白瞎了这么俊俏的脸蛋。 找了一根细小的木头,当成簪子。循着记忆中古人的方法,搞了一个发型。 对着水中倒影,臭屁地欣赏了一番,这才跟麻子走出了破庙。 听麻子说,这庙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没落了。加上百姓们平日里农忙,都没法打理和祭拜,久而久之就杂草丛生,就变成了他们的落脚地。 破庙离长安,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看着远处人潮拥挤的城头,苏画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跟着麻子穿过西门,在城中漫步。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面对这古香古色的都城,许多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新奇的。 麻子在一旁跟苏画讲解着长安的由来,宛如一个尽心尽责的导游。 “麻子,今天的长安城怎么有些不对劲?” 苏画说不出什么感觉,总之跟他昨天逛的时候不一样。许多百姓都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沈家、京兆府之类的话题,街上巡逻的官差比昨天相比,也多了起来。 “今天京兆府沈大人颁布了新的条令,在府门设下粥棚、药铺,限时半月,灾民与乞丐,皆可前往沈府领粥。” 看着麻子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苏画这才明白过来。 感情自己跑了这么远,不是吃什么大餐,而是过来乞讨的。 这小子竟然骗自己,实在太过分了。还不如回去睡觉,来得痛快。他可没有那个脸去领取灾民的口粮,自己有手有脚,他不屑做这种事。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受嗟来之食。” 说罢苏画扭头就走。 麻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苏画,赔笑道:“别急啊,过去看一眼嘛。听说沈大人的孙女,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 苏画连连摇头,这小子一定是想用美人计,逼迫自己加入他们丐帮的队伍。 “国色天香?在你眼里,白面馒头都是国色天香!” “这次是真的,听说还是长安四大美女之首!看一眼而已,你就在外头等我。我领了粥就带你去吃大餐,这总可以吧?” 苏画歪着头,仔细打量着麻子。 “真的?” “比真金还真!” “最后在相信你一次!” 路上絮叨的麻子,又给苏画解释了这沈家的来历。 这沈家可是长安出名的书香门第,第一代家主沈傲风,是大唐十五年的科举状元,殿试钦点,现在从三品京兆府。 天下读书人中公认的“书法第一家”,曾经有一位富商花愿意花百万黄金买他一幅墨宝。为自己的父亲祝寿,可沈傲风毅然回绝了。 可想而知,他的墨宝千金难求。 作为沈家大小姐的沈清寒,自幼是含着金汤匙长大。 提起沈清寒的名字,长安城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才华双绝,继承了沈傲风的衣钵,写得一手好字,就连皇帝看了都不免夸赞。 还拥有倾国倾城之貌,更被百姓戏称为“长安四大美女”之首。 这长安四大美女,自然是后话了。 “打住打住!已经可以了!” 苏画不免开口打断麻子的话,好家伙,这一路走来,都是关于沈清寒的事迹。就差一点没说成天上的仙女了,苏画听得头皮直发麻。 “那你是没见过,你见过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我腿都走麻了!” 苏画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看所谓的美女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草鞋都快要走烂了,还有,他很想吃一顿饱餐,而不是听麻子嘚吧嘚的啰嗦。 话音刚落,麻子就接了一句。 “到了!” 循着麻子手指的方向望去,苏画的心都凉了。面前密密麻,拥挤无比的场面。 这人也太多了,怕不是五里外的乞丐都闻风赶来了。 苏画看着拥挤的府门,又看了自己的小身板。他不是很有信心能挤到前面去,一睹沈家小姐的姿色了。 果然大善人,不是那么好当的。看来这沈家的家资本也是够足的。这粥铺要开半个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钱粮。 不愧是京兆府,就是一个字,有钱! 麻子看着苏画心生退意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你在外头等我,我进去瞧瞧。” “那你注意,别被人挤成了人渣。” “瞧好吧你。” 麻子活动了一下身,紧了紧裤腰带。便如泥鳅一般,钻进了人群之中。 看着麻子消失的方向,苏画暗道:有这本事,不去挤地铁,真是屈了才。 天气这么闷热,还是找个阴暗的角落,安静躺着最舒服。 沈府门前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原本只是下人们派发食物,沈清寒和丫鬟则是从旁协助。没想到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外的难民都赶来了,这些人手是完全不够用了。 又要派人维持秩序,又要联系附近的酒楼提供食物。就算沈清寒再能干,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此时的她已经香汗淋漓,身骄肉贵的她何曾受过如此辛苦的事情。 可是看着面前拿到食物的难民,洋溢着无比幸福的脸色。她知道自己再苦再累也值得,只能咬着银牙坚持下去。 “小姐,休息一下吧,您都忙了一上午了。” 丫鬟杏儿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她头上的汗。 “杏儿,你来得正好。仙鹤居答应咱们的事情,办好没?”沈清寒微微一笑,接过手帕这才到一旁休息。 “都办好啦,放心吧。” 得到杏儿的回答,沈清寒松了一口气。坐在了门口的小凳子上,接过来杏儿递来的点心。 自家小姐从小都没干过累活,可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累过。看在眼里,她可心疼了。 苏画半眯着眼睛,躺在墙角。 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微风拂面,惬意至极。 所有人都在为了饱餐一顿,挤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苏画却成了那个最悠哉的人。 如果能再来一壶酒,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也不知道麻子什么时候出来,这小子该不会光顾着吃,把自己忘了吧? 算了,想这些干什么,苏画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又或许是苏画太过于显眼,沈清寒的目光撞见了这一幕。 那人? 就躺在墙角之下晒太阳? 看着穿着,也是衣衫褴褛。侧脸看起来,长得倒是挺俊俏。 难道是人太多挤不进来,索性就自暴自弃了。 也不怪沈清寒这样理解,毕竟今天来领取食物的不是难民就是乞丐。 眉头一锁,低语了一声:“杏儿,去拿几个馒头来。” “小姐若是饿了,我这就吩咐后厨做些吃的送来。这馒头,怕是不合小姐胃口。” “去拿来便是,休要多言。” 苏画像只懒猫一般躺在墙角,今天的太阳实在是太舒服了。 忽然,他感觉温暖的阳光被什么挡住。 苏画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睁开眼。 看着站在面前俯视他的面孔,身体一震,差点从石台上摔下来。 那是她与他的初次见面,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沈清寒伸出白皙的双手,手中拿着一个馒头。 在一个温暖阳光的午后,沈清寒对着苏画露出甜美的笑容。 “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谁料苏画一把抓住了沈清寒的俏手,一脸正色的说道。 “娘子,是我啊!” 第五章 《原来是个瞎子》 第五章《原来是个瞎子》 沈清寒的俏脸涨的通红,她从小是秉持着三从四德。 况且是在这个把贞洁当作命的时代,她尚未出阁,何尝被陌生男子拉过手。 如此亲密的举动,那是日后的夫家才能做的。 面前的陌生男子,又开口唤她“娘子”。 极是沈清寒有再强大的心态,也不免波澜四起。 苏画的心里面,才真的是翻云覆雨。 这姑娘,真的跟他梦中的那名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原本只是打发无聊时光在瞎想,没想到,一睁眼,竟然从梦中跑出来了。 现实总是残酷的。 三息之后,一道高分贝的喊声,打破了平静的水面。 “来人呀!有色狼!他在非礼小姐!快来人呀!” 小丫鬟杏儿涨着通红的脸,指着苏画歇斯底里的喊道。 色狼?非礼? 苏画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正抓着人家姑娘的手,暗道:大事不妙! 麻子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根细草。 今天这顿饭,他可是吃得最饱的。 也不知道苏画兄弟走了没有,拍了拍肚子鼓起的肚子。又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布袋,这顿吃的够他们三天的口粮了。 循着视线望去,想看看苏画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等着他。 只是下一秒之后,脸色一瞬间的凝滞,随后便浮现了惊恐之色。 苏画兄弟,貌似抓着一个姑娘的手? 那姑娘有些眼熟?是沈家的大小姐!刚刚领取食物的时候,他见过! 长得真漂亮! 但是旁边那些举着木棒,面带凶色的家丁是? 糟糕! 麻子也顾不得手中食物,直接丢在了原地。拔腿就跑,心中忍不住破口大骂苏画:兄弟啊!你这调戏对象也得看人吧!想不到你平时文质彬彬的,没想到做起这事来可一点都不含糊。 “苏画兄弟!快走啊!愣着干嘛呢!” 苏画又瞥见了那些凶神恶煞的下人,听着耳边传来麻子的声音。 “松手啊!再不松手,我们俩就要被打死了!” 麻子强拉硬拽,带着苏画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街道之上,两个乞丐在前方疾跑,身后跟着数十个家丁! 看这样式,好像是乞丐抢了人家东西一样。 反正这样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尽可能的避而远之。万一伤到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说麻子,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苏画气喘吁吁的,身后的喊打声不绝于耳。麻子都快崩溃了,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问问题。还不如留点说话的力气,拿来逃命要紧。 “兄弟,别问了。赶紧逃吧!没想到你平时文质彬彬,动起手来....” “麻子你可别乱说,那是一个误会!误会!你信吗?” “你去跟后面的家丁解释,你看他们信不信你?” 原本热闹的市集,就这样被两个乞丐弄的一片狼藉。看着瘦弱的乞丐,像是几天都没吃饱饭了,没想到跑起来还挺快。 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岔道口,苏画心生一计。 “前面就是岔路,你我各跑一个方向,引开部分家丁,晚点在城门口汇合!” “好主意!那苏画兄弟,多多保重!” 看着麻子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剧本不对啊,麻子! 你不是应该说,兄弟,你先走,我留下来断后的吗? “站住!别让大爷抓到你,敢非礼我们家小姐,我打折你的狗腿!” 在听到身后的喊打声吓到了,苏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沈家府门,小姐厢房。 沈清寒也恢复了往日处变不惊的神态,小丫鬟则是在一旁沏茶。 “小姐,你没事吧?那登徒子,有没有做何非分之举?” 杏儿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眼尖,发现得早。要不然,自家小姐可是要吃大亏的。 小姐好心好意拿馒头给你吃,你不但不领情,还想非礼小姐。小丫鬟此时的心里,已经问候了苏画一万遍。 “没事。” 沈清寒摇摇头,随即脸上又染上一抹红霞。 那人,倒还是生得俊俏。 只是如此相貌,又怎沦为乞丐?难不成家中遭受到了巨变?又或者,我长得像他的娘子? 不得不说,沈清还是极为聪明。她相信事出突然,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按照爷爷的脾气,如果得知被非礼了,还不得气急败坏。说不定到时候要全城通缉苏画,那他的处境岂不是更难了。 想到这里,沈清寒低语吩咐了一句。 “杏儿,这件事你先别跟爷爷说。” “杏儿明白,那下人那边....” “如果抓回来,从轻审问吧。如果没有抓回来,那此事就作罢。” “知道了,小姐。” 城东天桥,原本是运粮河岸码头。可这几年水道堵塞,加上北门码头生意越见火爆,这天桥远离城中,不近不远,便荒废了下来。除了附近的渔民会来此打渔,基本平时无人问津。 这也恰巧成了,以王小七为首的乞丐落脚地。 王小七生是长安渔家村人士,世代都以打渔为生。他从小精通水性,在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水猴子。原本生活村子里的生活一直挺安居乐业,直到后来,被富商看中。巧取豪夺收回了百姓的粮田和房屋,又跟着当地官员勾结,把所有村民都赶了出去。 报官无门,官官相护。 最后王小七只得跟村民沦为乞丐,屯集在城东天桥一带。 小屋子,邢大虎与王小七对面而坐。 王小七生得瘦弱,可能以前是渔民的缘故,皮肤偏黄。用手叩击着木桌,似乎是在斟酌邢大虎的提议。 “王小七兄弟,我邢大虎敬你是条汉子,带着这么多乡亲父老也不易。但是只要我们争斗一日,受苦受难的始终是我们自己人。与其窝里斗,不如团结起来,才能与其他势力抗衡!” 邢大虎把对于丐帮的发展,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加上昨晚苏画解答了他不少疑惑,一切管理,发展,规划,他心中都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现在唯一差的就是王小七点头答应,有了第一个答应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就是苏画说的蝴蝶效应。 王小七看着邢大虎,心里也犯了嘀咕。 这一举动无疑是刀口舔血,如此大规模的乞丐人数,会引来猜测。官府的人不会坐视不管,他这么多父老乡亲的性命,可全在他的决策之间。 “倘若结盟之后,谁来发号施令?” “若是结盟,这丐帮帮主一职你来当。我邢大虎倾力辅佐,绝无二心!” “你图什么?” 邢大虎看着王小七,语气坚定说出了苏画告诉他的那句。 “图一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好一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王小七拍案而起喝道:“我王小七便与你组成联盟之阵!” 邢大虎更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将来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 一个宏伟的目标在王小七的眼前浮现,这便他期待已久的生活。 王小七听着邢大虎的慷慨陈词不禁问道。 “如此说来,我们三天之后,便要举办丐帮大会?” “对!这丐帮大会就是所谓的造势!昭告天下乞丐,我们乞丐也是有组织,有统领的!到时候不但要推举你成为丐帮帮主,还可以吸收新的人员,壮大我们的势力。” “可以啊,没想到你这个大老粗,还有这样的谋略之才!” “这可不是我想的。”邢大虎谦虚的摇摇头,这都是苏画的谋略,自己只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晚些时分,我带你认识这位兄弟。” “你手下还有这样的奇才,怪不得,你敢有如此野心!”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预感中的哪一天,已经越来越近。 “不过小七兄弟,此次丐帮大会一定要严禁消息,莫要走漏风声。这是我们内部的会议,且不可被官差知道。” 就在一个温暖的午后,这栋破旧的小屋中,丐帮的基本雏形已经开始呈现。 而西巷里,苏画正抱头鼠窜的逃命。 这一条胡同,那一条巷子。 他自己都不记得绕了多少地方,这长安城也忒大了,能不能认得出去的路还是个问题。 现在他面临两个选择:第一个跑到精疲力尽为止,第二个放弃抵抗被沈家下人抓回去。 他已经饥肠辘辘了,昨晚的两个馒头,加上这一顿奔袭,体力差不多消耗得一干二净。再这样下去,他没脱离抓捕,可能就已经饿昏了。 沈家是官宦之家,沈清寒的爷爷还是什么京兆府。 到时候老虎凳、辣椒水、浸猪笼....一切酷刑在苏画脑中浮现。 跑!果断跑!哪怕是饿死,都不能被抓到! 这错综复杂的小巷,苏画终于在一个漆黑的胡同里停了下来。 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扶着墙大口的喘气,他感觉脑袋有些缺氧了。 “累死老子了,这群混蛋,也太能追了,我怎么有种眼冒金星的感觉。” 苏画猛得甩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貌似!有些不对劲?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空气中带着一丝杀气。 抬起头来,打量一下胡同。 脸上的神情更加精彩,他有种马上去死的冲动了。 小巷子里有着三个蒙面持刀的黑衣人,地上躺着一个光溜溜的胖子,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只剩下一块兜裆布。 一个黑衣人正取着胖子脖子上,挂着金闪闪的项链。 三人匪徒的动作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苏画。 真是刚离虎口,又入狼窝。 竟然撞见贼人作案,万一这群贼人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人灭口....他的运气简直是背到家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给他撞见,难道黄历上说今天不宜出门? 右边的黑衣人对着中间的黑衣人低语了一句,中间的应该是他们的头。 巷子里很安静,那人的声音很小,可是苏画还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要不把他做了? 看那贼人缓慢的抽出腰间的大刀,凌冽的刀光在小巷子极为晃眼。 他们果然想杀人灭口,完了!这下死定了! 忽然,为首的黑衣人摆了摆手,示意拿刀的同伴停下。 只见小巷门口的少年郎,瞪大着眼睛。 摸摸索索的扶着墙壁,猛地脚底一滑磕在墙边。他又步履蹒跚的爬了起来,揉了揉脑袋,又继续向前摸索。 为首的黑衣人这才缓缓道:“原来是个瞎子!” 是个女人的声音! 第六章 《翩如惊燕蹋飞龙》 第六章《翩如惊燕蹋飞龙》 为首的贼人松了一口气,摘下了面纱。 黛眉微起,将垂着的长发撩到了耳后。 高挺的鼻梁显出凌厉的线条,细细的柳眉之下是一双傲气的双眼。黑色长袍有些松垮,但也遮不住女子的曼妙身材。除了刚刚皱眉之外,从她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任何表情。 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给人一种冷艳无双,生人勿进的感觉。 与同伴使用的武器不同,女子所使用的是一柄长剑,斜靠在她的怀中。颇有三分飒爽,又带着三分豪气。 女子望了一眼天空,估计城外已经开始封门。最近难民人数渐多,巡查得很紧,到时候他们想要出城可就难了。趁着还没关门,他们得尽快动身了。 “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撤吧。” 黑衣人持着刀柄,指了指还在远处摸索的苏画。 “小姐,那他怎么办?” “一个可怜的落魄瞎子而已,反正又看不到我们的样貌,留他去吧。”女子的声音依旧很冷淡,但是看向苏画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疑虑。 听到女子这么说,苏画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就在三个黑衣人准备离开之际,却传来另一道让苏画胆寒的声音。 “那小子呢?跑得真够快的?” “要是被我抓到,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官差大哥,麻烦你们了。” “都是为沈大人办事,客气什么。哥几个,你们去这边找找。你们三个,跟我去这边!” 是沈家下人们的声音,他们还没有放弃,竟然还还报了官。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那么轻浮。 现在跑出去可以,但是要面对沈家的追捕,这个险他不敢冒。他只能期盼这群贼人赶紧离开,自己也能全身而退。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装瞎的,也是死路一条。 真是骑虎难下,腹背受敌。 两个黑衣人不约而同抄起了手中的大刀,警戒了起来,互相对视了一眼。 “小姐,有官差!” “听起来人数还不少,不会是朝我们来的吧?” “不可能!我们行动这么突然,没理由会招来官差!”女子喃喃道,他们这次行动是预谋已久的。没有泄露半点风声,再说了,官差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这个巷子里。 事出突然,一定有蹊跷。 下意识瞥了一眼苏画方向,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抓住哪个瞎子,我们走!” 此时的苏画正惦着脚尖,准备他们犯迷糊的时候偷偷溜走。要是运气好,跑出去自己还能逃走。总比在这个地方等死,好上太多。 只可惜,苏画的美梦还是落空了。 刚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被人堵住了嘴巴。 陡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轻飘飘的飞了起来。那黑衣人搂着苏画,只是轻轻一跃,两人便已经站上了丈高的墙头之上。 女子和其余一人脚尖一点,跟了上来。 啊这波!这波是轻功! 这就是失传已经的轻功吗? 苏画的整个世界观崩塌了,他本以为这个世界一直很普通,没想到竟然还有轻功这玩意? 看着脚下的建筑快速消失,身边的三个黑衣人在屋檐上如履平地一般健步如飞。苏画就明白了,这三人的功夫深不可测。 人家都晚上穿着夜行衣行动,生怕暴露自己。这三人倒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蒙面行凶。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三人利用树荫的遮掩,顺利的从城区逃到了城外。那二十多米高的城楼啊,这个黑衣人还搂着自己,蹭的一下,就飞上去了! 苏画第一次体会了空中滑翔的感觉,心想也不断在想:这回小命算是玩完了,落在武林高手的手里,想逃都逃不掉。 长安城外,一片密林之中。 苏画被那黑衣人径直摔到了地上,重重的吃一口鲜嫩的青草。前世他坐公交都能晕的人,更别提体验了一把飞天的感觉。现在一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不三,去看看身后有没有官差跟上来。” “不四,你去看看接头的人来了没有!” “是,小姐!” 苏画躺在地上,偷偷打瞄这三人。 绑架自己的那个贼人,应该就是叫不三无疑了,长得比较圆润,可是身手却不差,是个灵活的胖子。不过有些暴躁,就从冲刚才摔他那一下就知道,这个不三,脾气非常不好。 叫不四的,比较瘦弱。一路上也没见他怎么说话,听两人的名字,不三不四,应该是兄弟,不过这兄弟俩长得相差也太大了。 至于这个女魔头,正在像看待猎物一般看着自己。 难道她故意支开手下人,把自己带到这荒郊野外,目的是对自己图谋不轨? 苏画打了个寒颤,难道今日他就要晚节不保? “别装瞎,起来!” 声音依旧毫无感情色彩,苏画是想多了。如果是图谋不轨的话,语气就不是这般冷漠了。 可苏画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装着看不见的样子,假装着摸索的样子。该装还是要装,万一这女魔头将自己一军,那该怎么办? 还不如自己索性装到底,这样以来也不会露出马脚。 “再不起来,本姑娘一剑斩了你!” 娇声喝道,让苏画毫无抵抗之力。 他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没有得过幸运女神的眷顾。 自从来了大唐之后,他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况且面对如此凶猛的对手,他的胜算为零。为了保全性命,认怂是一种必要的手段。 “女侠饶命!” 苏画弓着身子以九十度,对着这个女魔头,不!女侠! 这是他最大的诚意了,要让他下跪,还是对一个女人下跪,他目前做不到。 男子汉顶天立地,就算是面临死亡。他也不会退让一步,怂一时可以,怂一辈子不行。 看着苏画这番态度,白婉秋就是一阵恼火。如此毫无骨气,卑躬屈膝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我且问你,你去那巷子做什么?” 本打算苏画只要强势一点,摆出一副宁死不从的态度,她可能心情一好,说不定还可能放了他。 如果让苏画知道面前的女魔头喜欢这样的调调,恐怕他早翻脸了。 只可惜,苏画不懂读心术。 “被人追杀。” 苏画老老实实的回答,反正尽可能如她所愿。大丈夫,能伸能缩。这个场子,以后找回来也不迟。 “你进巷子里看见了什么?” 白晚秋撇了苏画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过苏画能感觉到,一旦自己说了实话,很可能就被一剑刺死。 “我什么也没看到。” “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发誓!骗人是小狗!” 噗嗤! 看着苏画信誓旦旦的说着,也不知是长期板着脸太累了,还是她的笑点太低,她竟然掩面一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多笑笑,有益身体健康。”苏画在一旁好心提醒道。 白晚秋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又恢复往日冷冰冰的样子。 “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姑娘把你眼珠子都抠下来!” 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夸你一句漂亮都不行。 “且慢...且慢!姑娘莫要生气,我信我信!把剑收起来先,有话好好说。”苏画连忙摆摆手,示意女魔头别那么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 “苏云谨!” 苏画不假思索,搬出了一个假名字。 谁知道日后这女人会不会报复自己,人在江湖,有必要隐藏自己的真实信息。 白晚秋又问道:“何方人士” “苏州人士。” 扯淡嘛,这可是苏画的强项。反正乱说一个名字,再把自己的身世说的惨一点,说不定这女魔头心一软,就把自己放了。 转头看着苏画,美目中浮现出了一丝疑惑之色。又不好直说,随即问道。 “为何这副模样?又如何到长安来的?” 鱼儿上钩了,苏画不由得窃喜。 “小生本是苏州苏家村人,家中日子也算过得融洽。从小熟读诗书,想着有朝一日考取功名,报效国家。 就在我赶赴长安考取功名之际,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翠花,被那挨千刀的陈家公子,花言巧语的骗走不说,还派人诬陷我爹勾结山贼,最终我爹含冤而死,我娘终日郁郁寡欢,最后也随我父亲而去。 家产尽数被霸占,我这才流落到长安,打算有朝一日取得功名,好早日为我父亲沉冤得雪!” 为了顾全男人的颜面,苏画扭过身去,号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悲悲切切,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其实是这小子哭不出来,转过身去,完全是为了沾了口水充当眼泪。 其实白晚秋若是仔细去想,一定会发现苏画说的故事漏洞百出。 可惜苏画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扯淡和演戏他是最拿手的。 声情并茂的诉说,完全将白晚秋带入了进去。 这个世代,最打动女人内心的,就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最好带一些伦理感情大戏,分分钟黄金档。 要不是时间不够,苏画还能扯出秦香莲版身世。 “既然你说精通诗书,我也要考考你。只要你通过我的考核,绝不为难,立马放你走。如果你没有通过,那就证明刚才说的都是假的,那后果……” 白晚秋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下场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愧是混迹江湖的女子,做任何事都会留一个心眼。 兵来将挡,俗话说的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苏画他是不懂诗词歌赋,但是他会背啊。 知识改变命运啊! 苏画轻叹了一声,负手而立。文绉绉的,颇有几分成竹在胸。 “姑娘,请出题吧。” 白晚秋斜倚在一旁的树干上,撇了苏画一眼,朱唇轻启。 “那便以我为题,如何?” 苏画面色踌躇,露出思考的样子。这女子,给他第一眼的感觉,就是飒爽豪气。他脑中不断回想着符合她气质的诗句,得找出一首极好的诗词,一定要让这女魔头无话可说! 白晚秋见苏画来回遁步,始终一言不发。 这小子根本毫无才学,正准备发怒之时。 耳边却传来了苏画富有磁性的嗓音,诗已然想好。 “佳人自鞚玉花骢,翩如惊燕蹋飞龙。” 白晚秋不懂诗词,但是苏画念完之后。她的脑中慢慢浮现出来了意境,玉带宝剑青骢马,快意恩仇,天纵潇洒。 这诗,别出机抒。婉约秀美之中,又显得英姿飒爽。 白晚秋有些迫不及待想听完全诗,随即催促道:“后文呢,快些念出来!” 就在苏画打算念出下文诗的时候,却被一道呼声打断。 “小姐,寨主来了!” 白晚秋脸色一变,拿起手中长剑走向苏画。 “后文是金鞭争道....” 可是苏画还没念完,就被白晚秋重重的拍了一掌。只见身子晃悠悠的往后倒去,昏迷之前也不忘指着白晚秋。 “你...你...说话不作数....” “书生,下文的诗,以后我再来找你听,自己多保重!” 白晚秋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仿佛她从未来过一般。 第七章 《大理寺奇案上》 第七章《大理寺奇案上》 城北密林,残月高悬。 原本翠绿的草皮也铺上了一道墨色的外衣,树影婆娑,时不时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声。 天上的乌云满布,只有一道小缺口打了开来。黯淡的月光,并没有照亮黑暗的角落,只是让模糊的黑夜中多了一丝轮廓感。 苏画躺在草地上,不停地抖动。头不停地晃,似乎想晃走什么恐怖的画面。 在一片无垠的黑暗中,有着一道诡异的光芒。 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想去睹始知终。 可是越跟随着寻找,光芒离他越来越远,周围的黑暗也在慢慢的缩小,似乎想把自己吞噬。 他疯狂的奔跑,想要去抓到那道光芒。可是明明触手可及的东西,偏偏怎么也抓不住。 黑暗慢慢将他围住,那道光芒也随之消失。 窒息感、无助感...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努力地挣扎着。忽然他感觉手上好像被什么扎到了一样,还有些湿润的感觉。 随即是一阵冰凉凉的涌遍全身,这种很熟悉,非常熟悉。 像是他第一次来到大唐,在破庙中过夜的那一次。这种感觉,他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苏画猛地惊得从地上弹了起来,大口喘气,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一脑门的冷汗。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满脸惊魂未定。 望了一眼漆黑的四周,下意思的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又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还是在那片密林之中,不过这天色好像很晚了。 “我记得女魔头让我作诗,我念下阙的时候....是她一掌把我拍昏了!” 苏画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一边回忆昏迷前的事情。揉了揉发痛的后脖,龇牙咧嘴的骂道: “这小娘皮的手劲够大的,别让本公子抓到你,不然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男儿气概!” 整个林子中静谧无声,只有苏画满口胡言的发着牢骚。 小时候,他很害怕一个人睡觉。每到深夜苏画总会抱着身子,躲到窗边,在月色的保护下入睡。久而久之,他对于黑夜就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所以就算是身处荒郊野外,苏画也不会有害怕的心理。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苏画嘀咕了一句准备抬脚离开。 忽然,怀中的衣衫,好像有什么东西,叮铃一声,掉了出去。 眯着眼睛望去,想要看清楚刚才掉落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布包?还绣着一朵荷花。 苏画顺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枯树枝,去捅了捅那布包,想知道里面是何物。有些怀疑是不是女魔头留下来的陷阱,一打开就会出现毒虫猛兽之类的,虽然说绣着荷花,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但是谨慎一点总是对的。 看到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苏画这才放松下来。 用手去捡起布包,分量倒是不重。用手捏了捏,里面包着类似硬币一样的东西。 “难不成....” 苏画脑中想着,连忙打开荷包,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打开一开,果然是铜钱! 这女魔头给自己铜钱做什么? 苏画连忙摸了摸身子,自己的衣服怎么变得这么宽松了。 仔细一看,这根本不是自己原来的衣服。自己昏迷的时候被人换了衣服?难道....苏画急忙低头望了一眼裤裆,还在。至于后庭,也没有痛感。 他的贞洁还在,那么为什么会给他换衣服?关于这件奇怪的事情,苏画怎么想也不明白。 不过有了第一笔收入,总不会是坏事。 最少能换一身合适的衣服,吃顿饱饭,还能睡一个好觉。 虽然说是别人可怜他的,有乞讨之嫌。不过苏画转念一想,这算哪门子的可怜,这是他被莫名其妙绑架,又莫名其妙扔在这荒郊野外的精神损失费! 一定是这样!理直气壮jpg! 苏画按照之前来时的记忆,摸索着走出了密林。 走在荒凉的田野上,苏画观察着天上的月色。这个点应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钟了,不知道麻子跑出去没有,也不知道邢大虎等人怎么样了。 虽然自己不想当乞丐,但对于邢大虎等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他们是自己来到大唐后,认识的第一批朋友。他们还救过自己的命,这份恩情,苏画不会忘却。 看着天上的月光慢慢被乌云遮住,田野中的道路也变得模糊。隐约有雷声躁动,看这样式,怕是要下大雨了,苏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长安城的另一边,望着雷声渐起的天空,麻子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看着远处奔跑而来的熟悉身影,麻子不禁开口问道:“黑子,你那边怎么样?” 黑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等喘息匀实,就开口回答:“整个城南都找遍了,都没有看到苏画兄弟的身影。” 黑子同样的一脸焦急,对着麻子的屁股抬腿就是一脚。 “麻子你这憨货,这么一个大活人都能弄丢。你眼睛是用来喝稀饭的?我看你回去怎么跟虎哥交代。” “我跟苏画兄弟都约定好了,晚点时分在城门口汇合。谁知道我等了三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有。” 麻子一脸颓废的坐在地上,扯着面前的枯草。 他就想不明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 远处黑暗中又跑来两道人影,麻子喜出望外的爬了起来,是老三和无牙子。 “老三,怎么样?有没有消息?” 老三脸上浮出犹豫之色,欲言又止。麻子看在眼里,那叫一个心急:“说啊!到底怎么样了?” “我在沈府门盯了一晚上,确实有一批家丁回来。” “怎么样?有没有看到苏画兄弟的身影,是不是被沈家的人抓走了?”麻子兴奋的抓着老三的肩膀,他就知道苏画没事。一定是被沈家的下人抓到了,所以迟迟没能跟自己汇合。 老三略带踌躇,最后还是打算把听到的事情说出来。 “苏画兄弟,可能.....已经死了!” “屁话!” 麻子猛地推开老三,早上还跟坐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谈笑风生的,怎么可能就死了。 他不信! “你疯了!” 黑子一把拉住失控的麻子,扭头问道:“老三,到底怎么回事?” “说啊,到底怎么回事!”麻子厉声开口。 黑子的脸色也浮现出迫切,:“快说啊!你看着我们干嘛!” 老三长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我听到那群家丁说,他们追到一个胡同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骨了。” “那怎么确定,尸骨就是苏画兄弟?难道不可能是别人?” “因为那条死胡同,沈家下人跟官差都搜遍了。连大理寺的人都出动了,结合下人对苏画兄弟的外貌穿着,那具尸骨,无疑就是他的。”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麻子始终不愿意去承认,面目全非的尸骨不一定就是苏画。虽然他跟苏画只是认识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两人却异常的聊得来。 昨晚躺在草垛上,睡前苏画问他,将来打算娶几个媳妇。 麻子笑着回答他,自己长得磕碜,又是个身无分文的乞丐,谁会看上他。 苏画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瞎说,男子汉评才不评貌。我看你就长得很帅,心地善良,又热情,总有姑娘喜欢你这一款。” “小时候,我爹也是这样安慰我。算命的都说我骨骼清奇,将来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现在还不是当一个乞丐,你就别逗我开心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麻子你可不能放弃自己。你看我,落魄到现在这个地步,依旧没有灰心。你所吃过的苦,都会在日后慢慢变甜,甜到你蛀牙的哪一种!” 片刻之后,麻子的脸色浮现着坚定之色。 “在分头找找,说不定苏画兄弟只是迷了路,还在城中溜达。” 黑子等人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各自散开,又开始了再一次的寻找。 戌时三刻,长安城,大理寺停尸房。 阴暗的房间,摇曳的烛光,透漏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墙上的小窗吹来一道微弱的风,一股浓厚的腐味便扑鼻而来。尽管是在这里从事已久的官差,闻到这股气味,还是忍不住的遮住口鼻。 看着面前的人,竟然面无表情的低头检查那具腐烂的尸骨。他的眼中根本没有惧意,有的只是对死者的尊重和对事情真相的探究。 过了一会,那人才直起腰来。 身后的杂役见状,端过来一盆清水。 那人才转过身来,黑紫色官服,蜷刻着一头异兽。 双翼,独角,面目狰狞,似乎要冲破那人的衣服。 这图案叫解廌,也称獬豸。据说此等异兽,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 男子从模样看很年轻,一头白发,却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气质。尤其是那双傲气十足的鹰眼,更是散发着无穷的杀意。 他就是大理市卿,封然。 一个活了将近一百年的老怪物,可皮肤却保持得跟年轻男子一样白嫩。 “师傅,有什么发现?”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男子,名叫徐剑南。 是封然的关门弟子,也是大理寺第二把交椅。今天发生了一件疑案,让他怎么也摸不着头脑。报案的还是京兆府的人,让徐剑南不得不重视。 巷子里的尸体,应该是被人用了什么毒药。平常的尸体最少能分辨出容貌,可是这句尸体却面目全非,说是面目全非还不是很准确,严格的来说,只剩下了一具尸骨。 根据最早的发现尸体的下人口供,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就已经以肉眼的速度在腐烂。等到他们大理市的人赶到时,只剩下一滩血水和这具尸骨。 他在大理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案件。所以徐剑南想请自己师傅出山,他师傅一生破案无数,更是知晓奇闻怪事,一定知道其中的蹊跷。 封然的声音很沧桑,眯着眼睛看着那句尸骨,缓缓说道。 “是他!” “这具尸骨就是沈家下人们追捕的那个人?” 封然,点点头,依旧波澜不惊的说道:“尸骨已经融得差不多,不过根据成年男子的胯骨来看,死者就是沈家要找的那个人,死者的身份查到了没有?” “查到了,是一个乞丐。一天前到的长安,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潜入城中,城内城外的眼线都没有看到。昨天昏倒在城西的墙角,被一群乞丐带走了。今天正午时分又出现在了沈府门口,据沈家下人说是调戏了沈家小姐,这才被沈家的家丁追赶。” “是否还有同伴?” “有一同伴,名叫麻子。也是一个经常在城西活动的乞丐,今天一天都在城中乱逛,据我猜测,应该是在找死者。” 苏画不知道大理寺,竟然把他的行踪调查得清清楚楚。 更不知道他被绑走后,和死掉的胖子对换了身份。简单来说,现在躺在大理市停尸房的身份是苏画的,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他的,但是死的人却不是他。 那个胖子用着自己的名字,和一切信息。现在的苏画,在世人眼里已经死了。 第八章 《大理寺奇案下》 第八章《大理寺奇案下》 苏画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原本热闹的街道之上也变得冷清,只有街边的一些小铺还点着烛灯。 这些铺子专门是为了夜间值班的夜香郎、巡城的官差,或者小型行脚商人....提供吃食,有个歇脚的地儿。 这附近的店家,大多数都是靠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通过牙侩从中撮合,能拿到户部的文书,这样一来,才能在街道边上做生意。 户部每个月都会差人来收取租金,除去日常的开销之外也能赚不少钱。有了为了赚到更多的钱,家里人会轮流工作。父亲跟母亲从早上开始卖一些面食,粥食,中午就给过往的路人提供茶水,倒了夜晚儿子来接手,他们才会去休息。 所以他们的价格很便宜,普通人家都可以消费得起。 装修也是一切从简,摆着两三张桌子。 这些小铺子也成了许多苦力工人,在结束了劳累的工作之后的消遣之地。 约上三五好友,点上一壶酒,几道小菜,一盘豆子,最后店家在送你一碗肉汤,虽然只能尝到一点点的肉,不过对于干了一夜累活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慰藉。 喝酒茶饭之余,偶尔聊那么几句高谈阔论。这小小的铺子,却也是异常热闹。 只是今夜雷隐躁动,大雨欲来。 况且差不多要到了宵禁的时间,不少铺子都关了门,只有少数者还想着做些生意的还开着。 苏画一脸疲惫,光着脚走在街道上。 脚底的草鞋早就烂得不像样子,他索性就扔了。 本来以为城门可以顺便出入,哪想到在远处,就看见重兵把守戒备森严,苏画只能又在城外绕了一大圈路,从那个狗洞里钻了进来。 不过好像狗洞进来的地方,应该是城西,那边好像是平民区。百姓们早早就睡了,整个街道乌漆麻黑。除了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叫,巷子里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铺子的老板,是个肥胖的光头男子。满脸络腮胡,穿着一件短衫,露着圆鼓鼓的肚腩。对着面前的锅碗瓢盆发呆,神情有些无精打采。 门口的伙计,拿着蒲扇打着苍蝇。店里没有生意,他又不想挨东家的骂,只能找这样无聊的事来打发时间。 远处黑暗中,晃晃悠悠的出现了一道人影。 从穿着打扮来看,倒不像缺钱的人。只是这般落魄的模样,还光着脚走在大街上实在是太奇怪了。 只见那人径直向他走来,一屁股坐到了铺子最里面的座位。 猛地一拍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小二,有什么吃的?” 还没等店家催促,那伙子就拿起桌上的抹布披在了右肩上,提拎这着一壶茶,扯着又贼又尖的声音回道:“来勒,这位公子,想吃什么?” 苏画疲惫地趴在桌子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有什么好吃的?” “蒸饼,素面,羊肉面,今儿还有几只鸽子未宰,我们店家拿手菜烧鸽子,公子要不要尝尝?” 苏画伸出两个手指头:“一样来一份!不!来两份!” 小伙子麻利的擦了擦桌面,又给苏画倒了一杯茶。 “好嘞,客官稍等片刻,马上给您上菜。” 正准备离开之际,却被苏画抓住了衣角。 “公子,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没有米饭?” 几经波折,在生死关头时刻都没有压垮苏画,就是食物,让他坚持到了现在。他太想吃一碗香喷喷的米饭,那种幸福感,简直用语言来形容。 “在长安城,我们这样的小铺子可没有米饭。只有黄米,不过早些时候,都已经卖完了。” 苏画的梦想再次一次破灭,摇了摇手:“那就算了,赶紧上菜吧。” 厨房这边早已经忙活了起来,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还别具美感。 只是这店家长得五大三粗,不像个厨子,倒是像个屠夫。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伙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上了桌。饿了很久的肚子,终于可以开开荤腥了。 大口吹着热汤,待到面食有些凉了之后,苏画便狼吞虎咽起来。那动作差点没把店小二吓到,吃相就饿死鬼投胎一样。 他开始第一次怀疑自己工作的能力,上菜竟然比不过人家吃东西的速度。只是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那瘦弱的公子就已经解决掉了一碗羊肉面,两碗素面,一张蒸饼。 倒不是苏画能吃,而是这大唐的食物都太淡了。除了那碗羊肉面还符合自己的口味之外,那两碗素面简直淡出鸟来。 他是南方人很少吃面食,他感觉面食不顶饿。至于蒸饼,馒头,沾着麻辣酱还能吃,让他干吃他可吃不下去。 这就是典型的,饿死了还挑食。 趁着烧鸽还在炉火里的空档,伙子却走到了苏画的身旁。 一来是跟客人聊聊天,打好人际关系,说不定客人舒服,下次还会来。其二就是出于好奇的心理,毕竟苏画这一身也太奇怪了。 小伙子在一旁擦着桌子,一遍扭头看向苏画。 “公子,不是长安人吧?” 苏画微微一笑,摆了摆宽松的衣服:“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长安人?” “这道理很简单,公子刚才问我,店里可有米饭,我就猜测公子不是长安人。长安处于北方之地,种植稻米难以收成。就算有了收成,大部分都是进贡皇宫,只有皇室和一些官员才能享用。如果以水路运往长安,成本太高,所以多数百姓都是以黄米为食。” 苏画都不免赞叹,长安城不愧是大唐的都城,藏龙卧虎。一个小小的店小二,分析能力都这么强。 “你这小伙计,懂得不少啊,我确实今天刚到长安。” “都是听南来北往的客人说的,久而久之就记下了。”小伙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公子初到,以后要注意,长安城的规矩可大了。一更三点敲响暮鼓,那便是宵禁了,到时候可是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若是被巡逻的官差抓住,是要进县刑狱的。” 苏画点点头,宵禁他的知道的。 宵禁对于没有夜生活的古人一种惯例,目的当然是为了维持治安。 “我跟您说,今天下午,城中发生了一场命案....”伙子看了一眼还在低头忙活的店家,不由得压得了声音。 “命案?” 难道是绑架那伙贼人做的?他们该不会把事情推到我的身上吧? “听说一个乞丐被杀了,那死状不知道多惨。搞得百姓人心惶惶,连大理寺都出动了,现在大街都到处都是巡查的官差,城门都布满了通缉令,公子您可要小心。不是小的咒您,而是大家都在传言,说那个杀人凶手还在城中,您可千万别在半夜出门。” 听着店小二的话,苏画不禁疑惑。 乞丐被杀?他记得看到的,明明是一个有钱的胖子啊,怎么变成了乞丐,难道发生了两起案件?另一乞丐是谁?该不会是邢大虎的人吧? 店小二歪着脑袋沉思,想着很痛苦的表情。 “我想起来了,他们好像说死的那人,好像叫....苏画。” 哐当一声,苏画手中的茶碗径直摔到了地上。 “哎哟,公子,您怎么这么不小心!” 伙计见状连忙拿出扫帚,扫去了打碎的瓷碗。 看了一眼有些苏画,担忧的问道:“没伤着吧?” “没...没事,刚刚手滑了,这摔碎的碗,待会儿我赔偿就是。” “这一个碗倒是没什么,只是别伤了您就行。” 店小二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而苏画已然没了听他说话的心情。 他现在的心里一团乱麻,他竟然死了?这又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巷子中死的明明不是他,为什么要扣上自己的名字。 所以那个女魔头打昏他,又给自己换了衣服,就是为了让自己当替罪羊,好掩盖他们行凶的真相。 当时巷子里只有他们四人,如果现在他冲出去告诉别人,自己还活着,只能证明死的人不是他,然后呢? 一定会被当成那群贼人的同伙,任凭他怎么解释都没用,反正真正的凶手早就消失不见了。他们竟然能把死去的人,挂上自己的名字,那么留下的足迹也应该清理的干干净净了。 好一招金蝉脱壳,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公子?公子?” 看着苏画失神,店小二轻轻拍了他一把。 “没事,刚刚一时失了神。”苏画笑呵呵的回答,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 “你去忙你的吧,顺便去看看我的烧鸽好了没有。” 支开店小二,苏画再次陷入沉思。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不能用真名了。更不能联系邢大虎等人,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他们。这女魔头做事真够绝的,这无疑是在逼他望绝路上走。 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偏偏要装着蒙在鼓里。 真是人在草里睡,锅从天上来。 看着面前垂涎欲滴的烧鸽子,原本还想大吃一顿的苏画顿时没了胃口。 “小二结账,这鸽子帮我包起来吧。” 没胃口也不能浪费粮食,再说自己现在身上的钱不多。还没有找到工作之前,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他现在连真名都用不了,是真的从头开始了。 “公子,一共是八文钱。” 苏画掏出荷包丢了过去,他可不懂这个大唐的货币是如何计算的。又不想被人坑了,所以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自己拿吧,顺便帮我看看,还有多少钱,本公子最讨厌数钱了。” 店小二一把接住荷包,一脸笑嘻嘻的表情。本来当店小二一年到头就没摸过什么钱,如今还能数数钱,那是也不错了。 这外来的公子哥就是大方,也不怕自己偷走。不过看在苏画这么信任他的份上,店小二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掂了掂量手里的荷包,有些沉甸:“貌似是在五十两左右。” 说罢便将荷包解开倒在了桌子上,都是刻着天符通宝的铜钱。一来是可以数得完整,而来是当着苏画的面,他也可以证实自己没有动任何手脚。 “一两,二两....” 看着店小二拿起一枚铜钱,嘴里就说着一两。 “一共是六十五两,我现在拿走一两,在找您九十二文钱。”店小二当着苏画的面,又将剩下的通宝收入荷包之中。自己则是拿了一枚铜钱,便将荷包递给苏画。 这货币单位,苏画心里有了明确的了解。这一顿就吃了八文钱,很划算了。剩下的钱,自己要省着点用了。 “顺便问问,附近哪里有客栈?” “公子您从这,一直往前走,岔道右拐。百步距离,有一家清风客栈。” 苏画接过荷包,放到了怀中。提起了包好的鸽子,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剩下不用找了,算做你数钱的幸苦费!” 看着苏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店小二的眼里满是感激的泪水。 外地来的公子哥,真大方! 第九章 《水面、阴谋、苏画的本事》 只是走了一会,苏画就看到店小二说的那家清风客栈。 迈着脚步踏进了客栈大门,四处打量了一眼。三层楼阁,涂着棕色油漆。客栈很大,不过很冷清。 店小二在前堂的账房里,右手撑着着脸,歪着脑袋看着楼上。哈欠连连,连苏画进来都没看到。 一道有力的巴掌拍在桌上,小二才回过来神来。看到面前披头散发的人,也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急忙退下了凳子,拿起了角落里的扫帚,一脸紧张的看着来者。 这年头不太平,作为清风客栈的店小二。他在这客栈的日子里,就经历了三次镖局的大打出手,五次捕快抓贼,打烂店里不计其数的东西,八次江湖人士一言不合的开战……他在这个年纪,承受了太多。 哆哆嗦嗦的看着那人,鼓起了勇气:“什……什么人!” 苏画剥开头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随即白了店小二一眼:“来客栈不住店,难道来上茅房?” 听到是来住店的,店小二才收起了扫帚。连忙赔笑道:“对不起公子,最近这长安不太平。” 见苏画也没搭理他,店小二又多嘴问了一句:“那客官…您怎么这副模样?” 反正之前发生的事不能公之于众,苏画索性编了个借口。打消店小二的疑虑,又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唉,别提了!” 苏画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的走到桌边。那表情,要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店小二见状,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连忙提着茶壶过来。一边斟茶,一边问道。 “公子咋啦?” 抿了一口茶,苏画吐了一口气:“来时的路上,被贼人给劫了,才弄得这副模样。” “啊!劫匪!” 店小二惊呼了一声,看样子好像知道些什么。苏画心想:难道自己瞎扯的一个借口,误打误撞的说对了? “是否在城外的林中被劫的?” “你怎么知道?” 还真让苏画蒙对了,这店小二确实知道些内幕。 “这劫匪有来头?”苏画看了一眼店小二。 “那批贼人是戎武寨的,专门抢劫一些南来北往的富商。公子您算命大的,我可是头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在他们手里活着出来。” 戎武寨? 他昏迷之前,就听到过一声寨主。那两个劫匪,又喊女魔头作小姐,那就说明女魔头,很有可能是土匪头子的女儿。 真相开始浮出水面,苏画对于女魔头的信息又了解了一些。 “这戎武寨,就敢在天子脚下作恶?朝廷的官员都是吃干饭的?” 苏画有些气愤的吼道,这乱世就没有正义可言了吗! “公子您可小点声,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是要掉脑袋的!” 店小二连忙捂住了苏画的嘴,抬头扫了四周一眼。又急匆匆的跑到门口,左顾右看的一会,把店门关上。 苏画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前世,不能像以前一样口无忌惮了。他现在可是一介草民,没权没势。 苏画这才收回了心神,看到店小二朝他又来,又低声说了一句:“这戎武寨的贼人,真就没有人管?” “不是没人管,而是根本就管不了。这群贼人不仅武功高强,而是个个骁勇善战。剿匪的军队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是这戎武寨的贼人却丝毫没减少,反倒越来越嚣张。” 店小二说得不假,那女魔头和他两个手下武功就强的离谱,普通军队遇到了肯定无法抵抗。 “罢了罢了,我认倒霉吧。”苏画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问太多反而漏洞百出。 “那公子您…还有钱住店吗?” 店小二悻悻的问了一句,虽然他对苏画的经历很同情,但是他们是开店做生意的,又不是慈善家。 “他们只是抢走我的钱财,不过……”苏画从怀里掏出荷包,一脸得意的看着店小二:“我还藏了一点。” “公子,神了!您这招可得教教我,我家婆媳管的紧,正不知道如何藏些私房钱呢!” 苏画没想到,这店小二居然还是个妻管严。 掏出荷包拿出了十两银子,递给了店小二:“开一间上好的账房,在准备些温水。今天有些累了,明日教你。” “公子劳驾移步楼上。” 店小二带着苏画来到第三层,最里间的一间房。推开门小二则去点燃了蜡烛,随着烛光的亮起,房间的面貌也浮现出来。 说不上豪华但是整洁,茶桌,书桌,饭桌都是朱漆木雕,这就是最古老的民宿风格。 点完灯后店小二便关门退了出去,忙活苏画吩咐的事情。 房间右手边有扇大大的窗户,窗边应该是靠近街道的。供住户一览长安百姓的人文风貌,晴天也好让太阳洒进来。 苏画斜靠在窗边休息,推开了窗子。望着窗外万籁俱寂的长安城,视线与思想都飘向远处电闪雷鸣的空中。 千家万户,竟无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他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无家可归的凄凉感,前所未有。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想家的感觉。 想他那租的小房间,想他那平静如水的生活。 想着跟着朋友一起通宵打游戏,想着跟同事在路边摊喝酒,吐槽生活的一团糟。 想着爷爷的啰哩啰嗦的唠叨…… 平平无奇,可是却是苏画最怀念的事情。 他没有哭,只是风太大,眼睛进了砖头。 “公子,水来了!” 店小二提着木桶推开门嚷嚷道,苏画也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随着浴桶倒满温水,将屏风拉开遮挡住了浴桶,店小二也忙活好了。 抹去了额头的汗水,露出笑容:“公子要不要小的,留下来帮您搓背?” “不用了,你下去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 苏画摇头拒绝道,他可不喜欢男人给他搓背,若是换个漂亮的丫鬟,那就当他没说。 “那公子好生歇息,小的明早再来跟您学习藏钱之法。” 店小二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恭敬的退了出去。传来下楼的脚步声,苏画这才脱了衣服进入浴桶。 水温刚好,蒸汽弥漫。一切的不舒服,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苏画躺在浴桶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想着大唐的经历,先是走投无路饿昏了,被刑大虎救了。第二次调戏沈清寒,被沈家下人追杀,却误打误撞看见戎武寨的人,自己被绑走,却逃离了沈家的抓捕。就在被抓后,他都认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没想到竟然被放走了,虽然背负着同伙的名声,不过现在安然无恙,还能躺在客栈里泡澡。 也应该苦尽甘来,享享福了吧。 如此想着,苏画擦干了手,伸手去拿书桌上的书籍,浴桶离书桌不远。反正泡澡也是无聊,不如看看书,了解一下这个大唐的风土人情。 可是苏画在拿到书籍的那一刻,整个人如触电一般。 这熟悉的感觉,跟他在图书馆拿起那本古籍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现在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一个庞大的数据库,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运转。 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历历在目,甚至他跟麻子在街上狂奔的时候,碰见的每一个路人,他们的容貌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这是?自己的超能力?金手指? 苏画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又仔细往更久的事情想去。他从懂事以来所有事情都能回想起来,清晰到那一年那一天连时间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恐怖的超能力,过目不忘啊。苏画翻开那本书,只见那些奇怪的文字如同活了一般传输到自己的脑中。 “大唐天符六年,兖州向冀州发出联盟之意,共同讨伐西凉铁骑。不料冀州太守背信弃义,趁我军前线苦战之际,率领冀州军夺下我大唐武威、并州双城。兖州军死战,也未等到冀州援军,西凉顺势一举攻下兖州……” 苏画念完连忙看了一眼书名,《大唐志》。跟他在图书馆看到的那本书的封面不一样,他记得那本书是六个字。 这本书写的是,大唐的战事记录。这个超能力竟然还自带文字识别系统!这样一来,这个世代的文字,对苏画来说也不是难事。 苦尽甘来,他这个穿越者总算有了一个像样的本事。 苏画一想到这里连忙出了浴桶,穿上衣服。为什么,他早些没有发现这个本事,难道是因为书籍? 换一本试试,他想测试一下自己的这个超能力,到底可不可靠。拿起书桌旁的另一本,在书桌前翻了起来,速度之快,一目十行。 合上书本,苏画闭着眼睛,回想着书中的内容,开口念道: “天符七年三月,凉州府与益州盟达成联军,商讨攻打冀州之事,势必收回我大唐疆土,血刃叛贼。四月初,益州盟军在冀州北平展开第一次交锋,杀敌数千,斩首冀州大将于温。五日后,凉州都护杨昭率领轻骑奇袭冀州大营,益州盟军紧随其后,从冀州东门攻入,历时三天,斩首冀州太守王章。前方斥候捷报,吾皇大悦,命傲风连夜撰写榜文公告天下百姓。” 这居然还是沈傲风写的,随即想了想,他是京兆府写得一手好字,经他之手也不奇怪。 这样一来,苏画也证实了自己的本事。随即又翻阅了房中其他的书籍,《大唐礼记》、《诸国异闻录、《唐诗集录》……有了这个逆天的脑袋,苏画对于这个架空的大唐,有了全新的认知。 虽然跟兵强马壮的贞观相比,这个大唐显得有些弱小。不过跟古代的中国,在很多规矩和习俗之上,也没有出现太大的偏差。他也不用在去问别人,关于这个朝代的事情。 起码结合书中所言,这个大唐的文宗皇帝还是个难得的明君。紧绷的内心,突然松了一口气。 窗外一道闷雷,几息过后。 滴滴答答的声音,敲击着头上的瓦片,下雨了。 苏画关了窗,躺回了床上 似乎没有关好窗,又或者是漏风,烛火被吹灭,他也抱着那本《大唐志》沉沉睡去。 第十章 《办理户籍》 第十章《办理户籍》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雨的长安焕然一新。 街道也干净了许多,空中都是清凉舒服的气息。 熟悉的吆喝声,也响了起来。起早干活的长工,挑担的货郎,摆摊的商贩……陆陆续续的出现,组成了长安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线。 屋外的喜鹊站在枝头,啼着银铃。一道刺眼的阳光,偷过窗户,照在了苏画的脸上。 苏画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着窗外已经天大亮,知道自己也该起床了。双脚在床边晃了半天,也没穿到鞋子。 这才想到,好像自己没有鞋子。索性光着脚下了床,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衫。 洗了把脸,推开窗。 街道上熙熙攘攘,繁华之极。 望了一个眼枝头的喜鹊,苏画眉尖一挑,这可是大吉的预兆,看来今天有喜事发生。 闻着楼下街道边,小贩铺子记传来的蒸饼的香味。苏画摸了摸肚子,径直向门外走去。 前脚刚迈出房门,下一秒就收了回来。白天客栈的人可比昨晚上多,自己连双鞋子都没有,要是走出去还不让人家笑话。 探出身子,左看右看的寻找昨晚店小二的身影。 这店小二机灵,跟他也聊的来。 自己还答应人家,早上醒来,还要教他藏钱呢,这小子跑哪去了? 仔细打量,那店小二正在阁楼的阶梯上站着。跟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脏辫男人,聊得热火朝天。看那人的装饰不像大唐百姓,结合他昨晚看的书籍当中,这是辽人的装扮。 大唐与辽国仅隔着一片平原,五年前辽国内乱向大唐发出求和,也是李澂彦带兵平定了辽国内乱,自后两国达成同盟,双方彼此促进贸易发展。 苏画看他们聊了半天,店小二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和一纸文书递给了过去,辽人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才从腰间取出银子,递给了店小二,然后转身就下楼了。 店小二转过身来,美滋滋将那带银子收入囊中。 下一秒就和在门口“偷窥”的苏画视线撞到了:“哟,公子您可醒了,昨晚睡得可还行?” 苏画没有回答店小二的话,而是回想着刚才的事情,越想越不对劲儿。这店小二该不是在通番卖国,干一些令人不齿的勾当吧。 看着苏画打量自己的眼光有些怀疑,店小二连忙开口解释:“公子您可别想歪了,我给辽人的是腰牌和通行文书。这辽人想在长安城内行动自如,就要依靠那两样东西。” 看了周围无人,店小二又在苏画耳边低声道:“我有一个远方亲戚,在户部当差,专门提供上报的户籍信息。只要肯给钱,他就把你的放在第一页,一天只有三个名额。公子昨晚不是被贼人劫了吗?腰牌和文书没掉的话,最好不过,若是掉了,小的这有路子。” 大唐很早以前,就有完整的户籍制度。 但是无法准确的区分和管理外来人员,所以出现了证明身份的腰牌,以及当地衙门的官印文书。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苏画正愁着没地方办理户籍,现在店小二可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虽然他也不想助长这些歪风邪气,但眼下的局势可不容乐观。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苏画拉着店小二进了屋,问了价钱。居然要十两银子,不过咬咬牙也就认了。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原来的户籍已经被贼人抢走了。你要让我出示什么证明,来证实我身份的话,那我可没法子了。办了不,你可要退钱!” 苏画索性耍起了无赖,因为他本来就没什么证明。 “这……”店小二无奈的挠了挠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也行!下午就给您办妥。不过在此之前,公子要先填一下自己的信息,我怕我记不住。” 这个条件倒也没什么,苏画很痛快的答应了。 店小二在一旁磨墨,一边指导着苏画填好了自己的名字、年龄、籍贯等信息。大唐的户籍证明,就跟前世的身份证差不多,填写起来也方便。 店小二拿着纸查看了一番,那字迹,跟自己的狗挠门比起来,简直好上太多,不由得吹嘘:“没想到,公子您还写的一手好字!” 这倒不是假话,自从发现这个逆天的脑袋。 苏画的学习能力就直线上升,不仅大脑记住了,手也记住了。 “别贫了,赶紧去忙你的吧。” “好嘞!” 店小二仔细收起了纸张,又拿起了桌上的十两银子。 他帮那远方亲戚做事,十两银子他只抽一两。平时也很少有这样的生意,但今天的收入就是二两银子,这可是相当于他一年的工钱,这可差点没把他美死。 刚走到门口,苏画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又叫住了他。 “顺便让厨子做些早饭,在帮我找个绣娘来,我要量身衣服。” 他所剩的银子已经不多了,在此之前,他打算换一身行头,人靠衣裳马靠鞍,找起工作来方便一些,自己看起来也像个样子。 店小二麻利的点点头,出门办事去了。 沈府,西厢房。 昨夜的大雨倾袭,早上难得有温暖的阳光。 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沈清寒心有余悸。府门派发粮食的任务就交给了下人去做,她则是挑了一本《清词录》坐在了院中。 石桌上刚刚泡了一壶花茶,空气中都漂浮着淡淡的茶香味。 “寻思往事昨日梦,泪脸露桃愁色重。鬓欹蝉,钗坠凤。” 沈清寒的声音清脆悦耳,不过随即便皱起了秀眉。 “可惜这首诗的作者杨婵,一生凄苦。两次流落青楼,苟且偷生。空有满腹诗文,直到死后才有人传唱出来,真是令人唏嘘...” 杨婵是大唐仁宗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少有的女诗人,在诗文的造诣上也是炉火纯青。她那夫家本是京城贵族,可是却勾结地方官员鱼肉百姓。最后东窗事发,夫家满门抄斩。杨婵官卖,送入青楼。 官卖的意思,就是朝廷出钱把你家的女眷卖了,其中所得的银两全部充公国库。某某兵部侍郎贪污腐败,满门抄斩或者是发配边疆,女眷则是买给人家当个丫鬟之类的,最惨的就是卖到青楼。 杨婵在青楼待了二十年,才赚到了自己赎身的银子。 等到她真正从青楼出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人老珠黄,无处可去。 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青楼,直到老死。 这《清词录》是民间书社出版的诗集,记录的都是青楼女子的作品。沈清寒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可是对于青楼中的烟花女子却从未有任何歧义。 “据说杨婵也精通音律,更是弹得一首好琵琶。她这首《晚风夜奏送旧友》中的:孤楼琵琶声似裂,一曲霓裳满江月,意境倒是足了。” 沈清寒喝了一口花茶,手指还不断比划着弹奏琵琶的样子。 “小姐!” 一声突兀的声音,把沉迷学习的沈清寒吓了一跳,刚刚抿了一口茶水,猛地喷了出来。 担忧德翻了翻面前的诗集,还好没被茶水喷到。这《清词录》要是毁了,那真就可没有地方买了。 “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你在看书。” 小丫鬟认错得很及时,低着脑袋,搓着衣角,声音糯糯的说道。 沈清寒都没来得及发怒,只能咳了一声,转过身。 继续翻阅她的诗集,有些担忧了问了一句:“昨天那人,有消息了吗?” 秋菊知道小姐问的是苏画的消息,可是随即想到今早太老爷吩咐过。 果然沈府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沈傲风的眼睛。对于苏画,不能在小姐面前透露半点消息。至于理由,小丫鬟也想不明白。不过昨日去追捕的家丁,也被大理寺通知过,对外的统一口径都是找不到。 半晌,都听不到秋菊的回答。 沈清寒有些不开心,这丫鬟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秋菊,我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小丫鬟有些心虚,扯了扯衣角:“听着呢...听着呢,家丁说没找到。” 没找到,那便最好。如果被家丁抓到了,少不了折磨,逃掉了也好。只不过拉了一下自己的手,也没用什么出格的事情,沈清寒也没放在心上。 “不是让你去买桂花糕么,跑回来干嘛?桂花糕买到了?” “噢!”秋菊如梦初醒,一拍脑瓜:“我给忘了,嘿嘿,小姐我这就去。” 看着小丫鬟跑开的方向,沈清寒无奈的摇摇头。 “小姐~~~” 沈清寒扭头望去,院门口小丫鬟又跑了回来,一脸焦急之色。 “秋菊,又怎么啦?” 小丫鬟气喘吁吁的弓着身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沈清寒。 “这是刚刚我去买桂花糕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上官小姐的丫鬟,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 沈清寒打开信纸,双目一撇。看到结尾之时,却忍不住捂嘴一笑。 这个上官玲珑还是那样古灵精灵,既然姐妹有要事相约,自己总不能拂了人家的热情。 扭头对丫鬟吩咐道:“申时让方伯备马,我要去一趟凤栖楼。” “好,小姐,那我去买桂花糕了!”秋菊又拎着小步伐跑开了。 第十一章 《清吟小班》 第十一章《清吟小班》 黄昏时分的长安城,更是热闹非凡。 苏画终于能亲身体会大唐的繁华,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大唐的身份证,不用像以前一样提心吊胆。店小二是坑了一点,不过办事效率还是挺给力的。不仅腰牌文书都有了,还连苏画的原本户籍证明都弄好了。现在他是一个手续齐全的大唐百姓,地地道道的良民一个。 为了撇清杀人嫌疑的他,刻意用了苏云瑾这个名字。 谁让你们户籍证明里没说清楚,我填个表字也可以。反正日后追查起来,他就说姓苏,名画,字云瑾。 唇红齿白,相貌堂堂。在一身白色长袍的映衬下,尽酌风流。 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扇着胸脯,大摇大摆的走在长安街头。换了一身行头的他,真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少年俊才。 不得不说,那个绣娘的手艺很是不错,这衣服也正合身。为了熟悉大唐的生活,他还跟着绣娘学习了穿衣,打理自己的头发。 花了差不多五两银子,物超所值。 突然停下的脚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姑娘。 弯起了眉毛,看着面前的姑娘,轻声的说了一句:“姑娘,我们可否认识?我看你跟着我一路了?” 自己跟踪被发现,况且自己还是一个姑娘家家的,这本就是不光彩的事情。脸颊上布满红霞,眨眼间又爬到耳根。 欲言又止,又不知道如何辩解。总之一看到那副面孔就慌了神,只能落荒而逃。 苏画叹了一口气,果然,花痴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 少女喜欢书生,尤其是长得帅还有才的书生。 这几乎是古代女子根深蒂固的思想,就算书生一穷二白,还是有很多姑娘前赴后继。更甚者愿意屈身青楼,也要为心爱的书生赚到科举的盘缠。她们看中的是书生的前途,哪怕很渺小,她们也会去争取。 他前世就很喜欢听戏曲,冯素珍为了夫君,进京赶考,可见爱之深沉。陈世美贪慕虚荣,抛弃糟糠之妻,落得遗臭万年。 这样的事情在大唐屡见不鲜,才子佳人更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画也不作评价,摇摇头,又迈步向前走去。 “徐兄,可知凤栖楼?” “什么凤栖楼?” 街道本来就窄,此时又值黄昏,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苏画面前的二人,更是走得慢慢悠悠。也懒得走到他们前面去,反正是来熟悉一下道路的,以后就要在这个地方生活,工作,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想起来他就一阵激动。 面前二人的谈话,引起了苏画的注意。 “你以前不是常去?” “谁常去了!方兄,我已经成亲了,莫要污蔑我。” “懂的,懂的!”那人贱兮兮的笑了笑,又道:“听说凤栖楼新来一个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徐兄要不随兄弟过去看看?” “这不好吧?” “徐兄该不是,惧内吧?” “谁说的,去就去!” 苏画跟在身后,把他们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他们的意思,这两位兄台,是要去坊市吧?要跟过去看看? 想到这,苏画的老脸一红。 他长这么大,都还没逛过青楼呢。 华夏人民骨子里就是特别传统,听到青楼二字便觉得很下流,同时很兴奋。 古诗中记载了数不清的风化场所,让那么多大才子流连忘返的地方,低俗吗? 青楼最早出自战国时期,齐国的宰相管仲辅佐齐桓公治理齐国,记载“治女阊七百”。 一来减少犯罪,二来吸引外地游客,三来就是给皇帝找乐子。 青楼无疑是古代社会滋生的一个特殊行当,但也正是由于青楼女子的存在,才推动了音律歌舞的快速发展,并在文学、政治等领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许多文人的作品大都是靠青楼女子给弹出来唱出来才流芳百世。 不要小看青楼,这其中还分为三六九等。 位列第一的叫“清吟小班”,何为“清吟”,卖嘴不卖身。 但是后来便多了一词,卖艺不卖身。 她们的才华只是覆盖于欲望之上的一层薄纱,一旦真正勾起了买主的兴趣,她们便不再具有存在的价值。 小班的装修十分讲究,琼楼玉宇,姑娘的闺房更是两进或三进、四进的。 这里面的烟花女子,不仅婀娜多姿,还擅长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往往令名流士绅、权贵富商趋之若鹜。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首先声明。 这可不是说些低俗肮脏的事情,只是在叙述传统文化。 我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就是去过过眼瘾,绝不会被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所腐蚀的。 苏画神色郑重地点点头,跟上了两位仁兄的步伐。 绕着城南北街,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最后在一座雕梁画栋的建筑面前停了下来。 两位仁兄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苏画抬头看了一眼那烫金匾额,凤栖楼三字格外刺眼。 苏画心里却犯了嘀咕,看来此地消费应该不便宜,自己口袋就剩下不到四十两银子。 要不要进去? 自己进去就看看,喝点便宜的酒水,应该不会花太多银子吧? 自己就是好奇而已,苏画点点头,迈步进了凤栖楼。 这凤栖楼分为三层,一楼中央是圆形大台。舞姬们正随着音律,扭动着曼妙舞姿。 四处观瞧,倒不是想象中那么糜烂,也没有什么香艳的画面。都是些散落的台子,分布在一楼大堂各处,一张小桌,摆着瓜果,酒水。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坐在席垫上,就陪客人们聊聊天,喝喝酒之类的。 苏画叹道:实践出真知,古人诚不欺我。 原来青楼是这样的,长见识了,这地方真是来对了。 凤栖楼的老鸨叫徐娘,年轻时也是做有技术的女人,后来年纪大了退居二线,觉得在冲锋前线对客人不尊重,所以更愿意扶持年轻人上位,自己就做做管理的工作。 徐娘正在二楼跟姑娘们聊天,摇着湘妃扇。 无意往楼下瞥了一眼,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客人走进来,眼前一亮。 这公子哥长得倒是俊俏,脸生,想必是哪家的富家公子。 连忙扭着腰,急匆匆下了楼 苏画正满怀着学习的心情,到处打量。一只俏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吓了苏画一跳,随后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胭脂粉香。 “哎哟,这位公子,好些面生!” 苏画扭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女人。立马就猜出来了,这一定是老鸨。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依旧风韵犹存,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不过像她这样的女人,一定不是省油的灯。在青楼混迹得风生水起,早就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自己还得小心一点,听说这些人专门宰一些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望着苏画看着自己的眼神,徐娘不由得将胸口的衣襟紧了紧。 这小子,该不是喜欢我这类型的吧? 话说回来,老娘已经退休很久了,不过看你也长得俊俏,今晚陪你喝一杯也不是不行! 苏画也不想被人宰,装出了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本公子以前都是在别家,听说你们这,新来了一个姑娘,就过来瞧瞧。” “那您可是来对了地方,我们凤栖楼新来了一个精通音律的姑娘,要举办一场诗会,晚些时间会在大堂弹奏她新作的曲子,公子要不要赏脸一观?” 徐娘谄媚的眼神递了过去,将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苏画的胸膛。 赤果果的调戏! “那老鸨儿娘都这么说了,本公子要是回绝,那可就太不给面子了!” 苏画爽快的笑道,打开了折扇。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他的内心已经波涛汹涌。扇风是为了让自己凉快一些,这鸨儿娘勾引人的本事也太顶了。 “那要不要叫几个姑娘,开个盘子?” 开盘最早是青楼衍生出来的词汇,意思是叫几个姑娘,陪你喝茶聊天。 没等苏画回绝,徐娘招手喊道:“姑娘们,快出来,让公子挑挑。” 附近休息的姑娘们一拥而上,看着那些暴露在外的姿色,围绕在自己的身边,苏画的老脸也是有些架不住的,红了起来。 苏画赶紧推开一个正在揩自己油的姑娘,整理了一下衣衫。 咳了一声,一脸正色说道:“今儿个,就不需要姑娘作伴了,就吃茶饮酒。本公子是慕名而来,希望鸨儿娘说的哪位姑娘,不要让我失望。” 看着苏画的动作,徐娘有些纳闷儿。 来青楼不要姑娘陪,就来吃茶饮酒?她混迹风化场所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客人都见过,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徐娘眼睛一转,马上便明白了苏画的意思。眼光太高,看不上这些姑娘。 其实是苏画没钱,点一个姑娘一定很贵,这些冤枉钱还是不要花的好。 徐娘笑盈盈地赔笑道:“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公子且放宽心。” 又对着远处的侍女招手:“小翠,带这位公子落座。” 摆脱了徐娘的纠缠,苏画跟着侍女小翠找了个地方坐下。 凤栖楼,虽说算不上长安一流的青楼,但却是文人才子们最喜欢来的场所。 据说朝中很多官员大臣,有时都会相聚与此。这一来二去,总免不了有些传闻。有的书生也是想投机取巧,如果真能得到哪位大人的赏识,到时候平步青云,岂不是唾手可得? 你还别说,还真有过许多成功者。 苏画的位置在大堂东面的一个角落里,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舞台的侧面。 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听得耳边传来的优美音律。 望着周围的场景,苏画有点后悔了。看着人家都有姑娘在一旁帮忙倒酒,聊得热火朝天的。就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干坐着,反正来都来了,要不,我也点个姑娘? 苏画正想着,却被一道浑厚的声音打断。 “这位兄台,我可以坐这吗?” 第十二章 《凤栖霓裳》 第十二章《凤栖霓裳》 苏画抬头看了面前的男子,他并不认识此人。 这人生得白净,却有些肥胖。跟他的年纪相仿,乌黑头发束了个发冠,嵌着一根金龙玉簪。蓝色长袍更是镶绣着精美的云纹,手上提着一座金丝鸟笼,身后跟着两个魁梧的男子。 怎么看,都是充斥着纨绔子弟的人渣味。 “这么多位置,为何非要坐我这?” 苏画低下头喝了口酒,心里在猜测着陌生人的来意。他看起来不差钱的样子,凤栖楼的那个位置不是随便坐,非要跟自己,坐在这么个邋遢位置上,也不怕掉价? 看着苏画自顾自的喝酒,那人的身后的魁梧男子,不禁怒道:“放肆!我们少....”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瞪了一眼。后半句,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介绍一下,我叫秦重。我看兄台相貌堂堂,在这凤栖楼中更是犹如人中龙凤。秦某不才,妄想结交天下朋友,故此前来,问兄弟讨杯酒喝。” 秦重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说得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其实是,怕别人认他来,偷跑出来一趟不容易。如果让他老爹知道他逛青楼,那还不得大刑伺候。他才找到了这个偏僻的角落,盯上了苏画。 苏画瞥了一眼这小胖子,这小子该不会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他想趁机把自己弄醉,然后.... 想到这里苏画打了个哆嗦,不敢在想下去。 见苏画没有搭话,秦重觉得脸上无光,你好拽,很符合本王爷的胃口。 又再次开口问道:“不如这样,兄台若是让我落座,这今晚的一切花销都由小弟付钱,如何?” 苏画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还有这等好事,有人付钱? “说什么钱不钱,我就喜欢热闹,为兄就喜欢结交你这样豪爽的朋友。在下苏云瑾,幸会幸会。”苏画连忙起身拱了拱手,那变脸的速度之快。秦重自叹不如,暗自咋舌。 秦重刚落座,就看到苏画对着远处的侍女招手。 “小翠!” 小翠闻得有人唤她,连忙小跑过来。 “秦兄弟刚来,愚兄自作主张,点些好酒好菜招呼,兄弟不会见怪吧?”苏画看着面前的冤大头,暗道:不宰白不宰,反正这小子看起来也是个有钱的公子哥。 秦重飒飒笑道,他可没苏画这么多鬼心眼:“苏兄喜欢就好。” 苏兄? 苏画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连忙接话:“唤我云瑾便可,这苏兄,不好听。” 接连点了几壶上等好酒,又点了一些酒菜。 原本平平无奇的角落,竟然被这些美食的到来,显得高了几分档次。 “云瑾兄,小弟敬你一杯!” 秦重端起酒杯,倒是有些客气,递到了苏画的面前。 刚刚还高冷无比的苏画,瞬间变得热情四溢。 “贤弟,言重了。愚兄,也敬你一杯。” 秦重给苏画使了个眼色:“要不要,点几个姑娘开个盘子?” 点姑娘?又不是花自己的钱,干脆点一个? 不行,你是生在红旗下的少先队员,不能被这万恶的社会所腐蚀! 仅此一次而已,只是喝酒而已,无伤大雅的!你看看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就你一个人,多不合群! 不行,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苏画内心的天使与魔鬼,犹如天神交战一般。 “大哥,你没事吧?” 望着苏画脸色有些不对,秦重好心的问道。 “没...没事,贤弟要是喜欢就点吧,愚兄就不必了。” 最后,苏画还是没能迈出那道坎。倒不是歧视,而是他从小跟爷爷长大,骨子里深根蒂固的封建观念,他做不到。说白了,有色心,没色胆。 “那如此,小弟也不开了,就陪大哥喝喝酒。小翠你留下,斟酒。” 望着义正言辞的秦重,苏画倒是有些惊愕。两人才刚认识,就为了自己的不喜欢,他也不点了,这小子还真是讲义气。 “是,小王....”小翠糯糯的说着,可是刚说到“王”那字的时候,就收到了秦重杀意般的眼神。连忙改口:“小翠知道。” 苏画正低头吃着酒菜,也没注意到这一幕。 随即抬头,发现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便道:“贤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一听有故事,秦重马上来了精神。反正也没有姑娘,听个故事也好。 苏画端起酒杯,缓缓说道:“这说啊,那是一个冬天。北街靠南,有一户人家,极其宠溺孩子。一日丈夫回家,见儿子却脱了上衣在院中罚站。丈夫问其原委,原来是祖母是在责罚过失的孙子。丈夫大怒,随即也脱去了上衣,与儿子一同在雪中挨冻,你猜这是为何?” 秦重深思了一会儿:“想让他的孩子明白,教不好他,是自己这个父亲的过错,与其一起受罚!” “不对!”苏画摇摇头。 “那就是这个丈夫,想以此博得母亲的同情,让母亲原谅过失的儿子?” “也不对!” “那我就真的想不出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苏画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一脸正色的说道:“那丈夫说,你冻死我的儿子,我也要冻死你的儿子!” 秦重听完,猛地一拍大腿,笑道:“哈哈哈哈,此人还真是愚笨。” 饶是在一旁的小翠,都被苏画的故事逗笑了。就在苏画准备说第二个故事的时候,突然周围的人却骚动了起来。 “别管他们,大哥,再说一个。” 秦重此时也全然无心这繁琐之事,他只是觉得苏画的故事有趣得很。 “好,那我便再说一个,女子与丈夫的房中趣事。” “房中趣事?” 秦重一脸猥琐的笑道,貌似已经知道苏画要说的故事内容。 所有人都在喧闹的时候,东边角落里的二人却满不在意,自顾自的喝酒聊天,看起来他们早就忘了来凤栖楼的目的。 “那姑娘来了!” “在哪?我看看,本大爷就是专门为了哪位姑娘来的” “哪呢,哪呢?” 人声吵杂,随着周围的三言两语。 远远地,看到一个女子款款走上了圆台。 那女子穿着一身绫罗长裙,裙摆摇曳。 高挽秀发,脸上带着薄薄的面纱,露出的双眼堪比桃花还要媚,足以摄人心魂。虽看不清容貌,但能入凤栖楼的女子又怎会差得了。 圆台之上,柔媚娇声,声音不大却听得异常清楚。 “小女子霓裳,身贱名轻。在这烟花之地举办诗乐,本指望有二三赏识,不料宾客满堂。不胜感激,在此谢过诸位。”说罢行礼,一颦一笑之间,都透露出一股别样的韵味。 凤栖楼二楼上,红色劲装的女子扶着木栏叹息道。 “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啊。” 身旁的女子掩嘴一笑,也不免打趣道:“你要是不舞枪弄棒,努力的打扮一下自己,比我都漂亮百倍呢。” 红衣女子听完有些不高兴:“清寒,我舞枪弄棒怎么了?他们男人上的了战场,为何女子就上不了战场!他们男人能做到的,我们女子一样可以做到!” 自古就有些一些女子,立志要比男人更强,上官玲珑就是其中一位。 “就算你以后上得战场,还不是要嫁人。日后相夫教子,这等武艺又有何用,现在又何必去受那等苦处。” 沈清寒一直搞不懂自己这个闺蜜,有着沉鱼落雁之貌,偏偏要把自己打扮得跟男孩子。在家做做女红,看看诗书,日子多悠闲。 “那你怎么不去嫁给秦家小子,过一下相夫教子的生活?”上官玲珑可吃不了一点亏。 沈清寒语塞,上官玲珑每次总能一句话把自己堵死。 可能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吧。 “约我来来凤栖楼,如果就是为了跟我斗嘴的,那我可回去了。”沈清寒假装生气的,迈步就要离开。 “别呀,清寒。”上官玲珑连忙拉住沈清寒,“我错了,不跟你斗嘴了!” 顺势拿起桌上的酒杯,学着男人一般:“这杯酒,就当赔罪了!” 说完一口闷下,酒水都滴到了脖颈。可能是酒水太烈,上官玲珑猛地咳了一声。沈清寒见状又有些好笑,明明就喝不了酒,非要学着人家喝酒。 又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柔声说道:“说吧,这次找我来,是衙门里又出了什么事。” 上官玲珑嘿嘿一笑,自己的小算盘还是被发现了。 “别急嘛,我们先看看这个诗会,待会再说。” 大堂中,霓裳姑娘一开口,旁边的宾客纷纷回应。 “姑娘莫要轻贱自己,你要是身贱名轻,那我们这些名落孙山的读书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等来前来捧场,本是自愿,何须言谢?” “就是,何况美人所邀,我等岂能不到。” “能赏到霓裳姑娘的文采,也不虚此行了。” “哈哈哈。” 一时间嘈杂于耳,皆是些恭维之言。 听得上官玲珑头都大了,这群文人就是喜欢卖弄。 只见霓裳掩嘴轻笑,周围的宾客,这才平静下来。但是上官玲珑的眼力极好,加上居高临下,更能看得清清楚楚。从她的眼神里没有看出半点笑意,反而是说不出的凄凉。 “诸君抬爱,小女子在此为倌,怎配与诸君相比,又怎不是身贱名轻?”言罢,霓裳顿了一顿:“今日,除此之外。小女子还希望找一位心怡的公子,便把身子交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气氛就像一滴热油滴进了冰冷的水里,炸了开来。 “清寒,她刚才说什么?她要把身子交了!” 上官玲珑的胸口起伏,看起来是有些生气了。 沈清寒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同情之色。 “不行,我回衙门叫人,我要救她!” 说罢,上官玲珑伸手就去拿桌上的宝剑。 “玲珑,你冷静一点。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一纸文书都写得明明白白。你就算把你爹搬出来,今日也是于事无补。” 上官玲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说,我们都有一双手,完全可以靠自己活下去。怎么就有的女子,就愿意放弃自己的贞洁呢?” “若不是清贫,她又怎会到这凤栖楼来。” 两人皆没有说话,她们从小锦衣玉食,又何曾尝过民间女子的疾苦。 第十三章 《苏秦双结拜,玲珑救霓裳》 第十三章《苏秦双结拜,玲珑救霓裳》 吵杂声中,徐娘扭着水蛇腰走了上来。 “今夜诗会规则如下,霓裳姑娘以演奏瑶琴为起始。诸位公子可以送上百金一词,能者多首。琴声结束之时,文采入眼者,那今晚的软玉温香,就是他的了!” 徐娘的话意思很简单了,这就是类似与一个拍卖性质,价高者得。 你可以花一百两写上一首诗,如果霓裳姑娘看上了你的词,那么她就是你的了。换句话说,你要是觉得胜算不大,也可以多写,反正没有上限。 既然徐娘都出现了,就不会存在欺骗的可能性。不论今晚有没有能让霓裳入眼的诗词,她都必须从中挑选一首,这是凤栖楼的规矩。 “徐娘,这诗会,算我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 “我跟你们讲,今天,都别跟抢! 基本上能来凤栖楼消费的都是富家子弟,没有谁差这几个钱。不会作诗,没关系。这凤栖楼内大部分都是书生秀才,只要你肯付钱,让他们作多少首诗都行。 学得满腹书,卖与帝王家。 不论诗会上能否夺得头筹,都有银子进账。只赚不亏的生意,所以很多落魄书生来凤栖楼,一来是寻找王公大臣希望得以赏识,二来就在寻找这样的诗会,赚些银子谋生。 一时间报名人数直线飙升,光是一个名叫李困的公子,就花了八百两银子作诗。这可把徐娘乐坏了,这霓裳姑娘还真是她的摇钱树。 大堂喧闹无比,为了她的初夜都在争先恐后。 霓裳的嘴角勾出一丝惨笑,到最后自己始终都逃不过这样的下场。 堂中圆台,拉起屏风将霓裳的身影遮住,她已经不宜抛头露面。 但是沈清寒在二楼的侧方,却正好能看到霓裳那黯然失色的表情。 令人唏嘘不已,这风月场所,身不由己啊。 秦重已经喝了不少酒,此时的眼神都有些迷糊。 “大哥,那边好像很热闹,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苏画抬起头,身影都有些摇晃。 只得把身子往背后的墙上靠了一下,揉了揉滚烫的脸。 这凤栖楼的烈酒还真是上头,口感不如前世的白酒,味道却是极其醇正。 “看他们作甚,你我兄弟聊得正开心,来,干了这杯再说!” “哥哥说的在理!” 看着自家小王爷,跟着一个陌生少年称兄道弟。若是那家的公子也好,也配得上他们王府的身份。反观此人穿着一般,只是长得比他们好看了一些罢了。 刚开始还一脸冷漠的拒绝,听说小王爷要付钱之时立马变了一副脸色。小王爷入世未深怎么知道人心的险恶,看着苏画勾着秦重的肩膀,油腻的右手还在秦重的衣服上蹭了蹭。 两人更是怒不可遏,要不是小王爷警告他俩不能惹事生非,估计苏画现在已经躺着出去了。 “我跟你说....贤弟!”此时的苏画已经醉了,嘴里也开始说着胡话。 一口一个贤弟,喊得那叫一个亲热,完全看不到身后,脸黑得发紫的护卫。 “放眼整栋凤栖楼,我就看你最顺眼...看看他们那些斯斯文文的书生,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大肆挥霍,还不如我俩,在此饮酒来得痛快!” “大哥,我看你长得挺俊俏的,本以为你也跟那些书生一样,没想到却是性情中人。” “贤弟,我俩一见如故,不如就此结拜如何!” “大哥你醉了,开始说胡话了!我们现在不就是兄弟吗?” 苏画捂着发昏的脑袋,组织了一会儿语言。 “我说的是那种结拜!” 话还未说完,秦重马上接话:“斩鸡头!” “烧黄纸!” 看着两人竟然到了要做结拜兄弟的地步,身后的护卫脸色一惊,连忙上去拉扯。 “公子,你醉了,我们该回府了!” 话还没说完,秦重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狗一样的东西!没看到我要跟我大哥结拜?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秦重虽然醉了,但是权力带给他的威风,可不是摆设。 护卫捂着火辣辣的右脸,一脸委屈的看着秦重。那陌生男人不知道给小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把小王爷弄得五迷三道的。 “滚下去!” 一声严厉的怒骂,二人这才退下。秦重又换上一副嬉笑的表情,顺势拿起一旁的酒壶。本以为很重的酒壶,却空空如也,直接摔了个踉跄。 动静很大,把原本醉意袭来,闭眼睡着的苏画直接惊醒了。 “哈哈哈...贤弟,我就说你醉了吧!” 随着一道锣鼓的敲响,霓裳心里一紧,原来却是诗会已经开始。 “时辰已到,劳烦请霓裳姑娘抚琴!” 一位身穿灰衣的公子哥,对着屏风旁的侍女拱手而道。 “是啊,我们都等不及了。” “劳烦了!” 侍女看了徐娘一眼,徐娘点点头示意,那侍女这才走入屏风之内,轻叹了一声,轻声道:“姑娘,时辰到了。” 察觉到来人了,霓裳连忙用手帕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带着哭腔回了一句知道了。 看样子是刚刚哭过。 侍女自然明白霓裳现在的处境,可是,她终归是一个侍女。二者的情况都差不多,对于这些,她也无可奈何。平日里,霓裳待她们都很好,像是亲姐姐一般,如今也只能祝福她,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公子。 轻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恢复心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徒留悲伤又能如何。此时的霓裳,已然想通了。 “你出去吧。” 侍女无奈的离开,临走回头道了一声:“姑娘,以后要好好保重身子。” 一声悠扬的琴声从屏风内传出,时而低昂,时而高亢。 悲悲切切之途低徊婉转,如山间清泉,清澈无痕。又如凛冬破冰,那一朵红梅。 随着动听的音律,大茶壶扯着又尖又细的声音喊到。 “诗会开始,哪位公子,先来!” 话音刚落,南北角的一位公子哥第一个站了出来。 穿着青色长袍,看起来有些瘦弱。很有礼貌的,朝着堂中的宾客作揖道:“鄙人不才,斗胆先来。望诸位兄台静耳,此诗乃为林文景,林公子所做。” “那不是刘韵文吗?” 宾客中有不少人都认出来了,青色长袍的公子。 “就是他!” “两位仁兄,可认识此人?” “他可是天符二十五年的举人,可惜仕途不顺,后来辞官了。” “那这么说来,刘韵文在诗词造诣上,倒是有些水平?” “那不可,人称百诗妙手。据说他百步之内,便能作出一首诗来。” “这么厉害,那我得把宝,押在他的身上。” “仁兄你们在哪里下注,也算我一个!” 有比赛,自然少不了一些好赌之徒。这背后的大庄家,自然是凤栖楼的徐娘。 刘韵文的出现,无疑是给这场诗会的开始,造成了巨大的轰动。更有甚至押了一百两在刘韵文的身上,可见今晚的诗会的热闹程度。 只见刘韵文踱步沉思,不到三十步内,便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缓缓念道。 “聚殷勤上凤栖楼,欲饮美酒。 琼杯满酌,一曲低讴。语话相投,情意绸缪。酒醉花前,不知多少风流。” 刘韵文念罢,引起一阵骚动。 沈清寒只听了前几句,便听出这诗词的水准,远在寻常人之上,看来这位刘韵文确实有着真材实料。只是,她从一个女子的角度来说,缺有些不合意境。 “清寒,这个叫刘韵文的作得如何?” 上官玲珑也在一旁关注着诗会的进展,看着楼下的人窃窃私语,不过人声吵杂她根本就听不清。只能问沈清寒,毕竟她可是出了名的才女。 “遣词作诗倒是一流,不过少了意境。” 听到沈清寒都这么夸了,这刘韵文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上官玲珑随即扯了一下沈清寒的衣角,清了清嗓子:“想办法,做出一首比他好的来,这样霓裳姑娘就是我们的了!” “玲珑,你该不会是有磨镜...” 沈清寒瞪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看着面前的人。她跟上官玲珑认识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的闺蜜有这样的癖好。怪不得整天舞刀弄枪,原来是喜欢女子。 上官玲珑狠狠了白了沈清寒一眼。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把那霓裳姑娘救出虎口,我要是那种人,第一个就把你这美人给办了!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可是,我们终归是女子。救出去之后呢?再说人家,会领情吗。”沈清寒皱着眉头,显然她比玲珑妹子想得更全面一些。 “救出去再说,大不了,我在给她一笔银子,让她下辈子好过一点就是了。” “可是我听说,凤栖楼的规矩....” 沈清寒还想告诉她一些事情,就被上官玲珑不耐烦的打断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我就问你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看着沈清寒踌躇不定,上官玲珑身形一抖,气冲冲的说道:“不帮我自己想办法,我也去找个会作诗的来!我就不信,没了你,我就办不成事!” 上官玲珑是真的生气了,她本身就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女孩。爱恨分明,从来不会藏着掖着,有什么不满就说什么。 迈步就要往楼下走去,又被沈清寒再次抓住。 沈清寒踌躇了一会之后,还是决定帮助上官玲珑,朱唇轻起:“好,我帮你。” “我就知道,你就是最好的姐妹,一定会帮我的。” “不过我先讲清楚,要是我输了,你可不能怪我!” “一定不会怪你的,你肯帮我,已经是最好了,我可不想去求那些臭男人。”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二楼的西边,却有一位丫鬟站了出来。 “我家韩公子,也有一首诗要送给霓裳姑娘。” “你家公子是谁?他怎么不出来!” “对啊,让你家公子出来,让我等看看,是谁家的俊才!” 这场面可打乱了,小丫鬟的思路。 刚才公子可没教她,怎么回答这些话,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名叫韩公子却用折扇遮住了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不过能看到他,朝着侍女点了点头。 小丫鬟这才转过身来,心里也是鼓足了勇气。 “我家公子不便见客,由我代劳。你们好些奇怪,这诗到底听还是不听?” 众人不免一笑,这小丫鬟还真有脾气。 大茶壶的声音再次响起:“有请韩公子的丫鬟念诗。” 小丫鬟深吸了一口气,糯糯的声音传来。 “凤栖楼,凤栖楼,昔日佳人满云愁。一夜闻觉忽报秋,纵使晚风拂素手。” 第十四章 《为赋新词强说愁》 第十四章《为赋新词强说愁》 小丫鬟刚刚念完,诗会再次沸腾了起来。 这首比起刘韵文的差了一些,不过意境却比他高了一倍。 要说刘韵文的诗,倒像是个风流之人。反观这位尚未露面的韩公子,倒是颇为了解女子心思,字词具佳,意境温柔婉约。 从霓裳姑娘的琴声来听,从小丫鬟念完这首诗之后,琴声与之前相比倒是欢快了不少。 上官玲珑托着腮梆子望着楼下,一脸的郁闷。 沈清寒说帮忙,可是她都在哪里想了半天了,也不见个动静。 “清寒,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啊,诗会都快要结束了!” 刚发完牢骚,沈清寒就将写好的纸筏递到了上官玲珑的面前。 “拿去吧,已经写好了,找个侍女来念就行。” 沈清寒一脸得意的看着玲珑,若不是今晚来凤栖楼,她还不一定有这样的灵感。 “干嘛找别人来念?我们念不就好了。”上官玲珑不解道。 “你忘了我爷爷的脾气,我要是被人认出来,在传到我爷爷的耳里。恐怕我一个月都不能出府了,我好心帮你,你可不能托我下水。” 上官玲珑一想也是,沈傲风那个倔驴脾气,确实很让人头大。 随即对着远处的侍女,招了招手。 “二楼南阁,沈公子有诗要赠与霓裳姑娘。” 说话的声音,正是上官玲珑找来的那名侍女。 众人闻声,又将视线聚集到了二楼,看来今晚二楼的才子很多啊。 都是没有听过名号的,难道是外地的来的书生? 上官玲珑和沈清寒分别学着刚刚那韩公子,用折扇遮住了脸庞。虽然穿着男装,还是要慎重一点,被人认出来,那可就不好了。 “秋水眉黛长,细柳腰肢袅。抚琴立春风,惹来诸君闹。 归去洛阳时,江南酒家道。看遍长安花,不似霓裳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首诗比起前两首,有过之无不及。 遣词韵律皆为上品,意境也达到了高峰。尤其是最后那一句,简直是神来之笔。 沈清寒自幼喜好诗词,沈傲风为了他更是请了诸多名师倾囊相授。沈清寒的才学,在同龄人中那是首屈一指,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为“长安才女”。 林文景听着周围的声音,都是在夸赞哪位沈公子,暗觉不妙。 “刘兄,你在做一首,把那沈公子比下去!” 刘韵文也没想到,这凤栖楼中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耷拉着脑袋,长叹了一口气:“林公子,鄙人不才,那沈公子要比我高上太多,我就是再做十首,也怕比不过人家。” 听完这句话,林文景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席垫之上。 “抱歉,林公子,恕韵文无能。” 林景文虽然输了,也没有恼羞成怒。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摆手招来了下人,拿出了事先答应好刘韵文的银子。 “罢了,也不怪刘兄,今晚劳烦刘兄了。” “这....韵文受之有愧啊。” 之后又是念出几首词,都是上等的佳作。 随着各才子的诗词不断送上,推波助澜。一时间,诗会的气氛直达高峰。 “韵文兄的诗词,在今夜的表现倒是一般。虽说整首诗也是标新立异,却无出彩之地。” “兄台所言极是,韵文兄号称百步妙手。今晚一词,倒有江郎才尽之意。” “不过,韩公子的倒是不错。立意新颖,算得上是难得的佳作。” “我倒是觉得沈公子那首不错,想必霓裳姑娘定会喜欢。” “沈公子的佳作实属难得,看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诸位兄台,要不要来赌一把?” “王兄,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哈哈哈。” 另一角落之中,几位才子正对今晚上的诗词进行评鉴。这几人都是长安出名的才子,不见得他们的评价就是比赛的结果,但是却有着参考价值。 “清寒,你有把握能胜过前面两位吗?” “我也不知,不过在遣词之上,林韵文胜我一筹。在意境上,却不如我。”沈清寒摇了摇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从古至今,在诗词之道上,她们女子始终稍逊男人一筹。 而她最担心的还是那位韩公子,总感觉似曾相识。 眼看在场所有的诗词,均已念完。 霓裳姑娘的琴曲,也到了尾声。却听得大门处,有数道低沉的脚步传来。 闻声望去,是两个男子的身影正往大堂内走。身后跟着八个护院,三个丫鬟。 左边男子一脸的玩世不恭,穿着粉色长袍,看起来就不伦不类的样子。右边男子却格外引人瞩目,他好像永远眯着眼睛,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 “是他,清寒,你快看!” 上官玲珑猛地摇着她的胳膊,用手指着一楼大堂的楼梯。 “他怎么来了?” 沈清寒抿了抿嘴唇,眼神始终在那两人的身上不肯散去。 看到来人,诸位宾客都不自觉的退了几步,生怕触到什么眉头。 整个大堂也渐渐静了下来,只有霓裳姑娘的琴声还在继续。 徐娘面色一寒,纠结的心道:这两位煞星怎么来了。 不过还是摇着身子,走上前去迎接,谄媚的笑道:“哎哟....这不是赵公子和图大人嘛,今晚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 赵礼一把搂住徐娘的腰,顺势还在翘臀捏了一把。 在她的耳边吹了口热气道:“当然是徐娘,你这股骚风。” 声音不大,不少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纵使徐娘久混青楼,早已处变不惊,也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如此难堪过。无奈人家位高权重,她实在是惹不起,受欺负也只能往肚子咽,她可以死,但是她身后的一大堆姑娘还要活着。 只得连连赔笑,食指戳着赵礼的胸膛。 “哎哟...赵公子真是会调戏奴家。” 赵礼连忙抓住了徐娘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鼻尖前。眯着眼睛,轻轻的闻着,那模样真是享受无比,看得众人直犯恶心,却偏偏只得忍着。 “香,真香!”赵礼正欲得寸进尺之际。 身边眯着眼的男子,开口了,语气中充满了温柔。 “好了,文谦,别玩了,咱们是来办正事的。” 他叫图尉,翰林院监。天符二十五的殿试状元,有“大唐第一才子”之美称。 至于他身边这位,穿得不伦不类的。 赵礼,表字文谦,宰相之子。长安城出了名的恶少,其行事作风堪称恶贯满盈。 “听说凤栖楼今晚有诗会,所以本公子特地过来看看。” 赵礼整了一些衣衫,打开了折扇,对着周围打量了一眼。 又把视线放到了徐娘的身上,闪过一丝凌厉的目光:“徐娘,你可知罪?” 徐娘心猛地一惊,这小子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了这次诗会,她刻意的私下散布的消息。目的就是防止赵礼乱来,只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奴家不知呀,不知道是哪里,又惹了您老人家不开心?” “混账东西,霓裳姑娘卖掉初夜,此等大事,为何不通知本公子!” 响亮清脆的声音响起,徐娘脸上便多了一个巴掌印。 看得不少人怒火中烧,虽然徐娘身份低微,但是平日里,对于他们这些客人照顾得都是无微不至。哪怕是背地里做暗庄,也是完全公平的,行事作风比赵礼可好上百倍。 徐娘捂着脸,咬了咬银牙。 脸上却无怒意,只是赔笑着说道:“这不是,奴家怕打扰赵公子嘛。霓裳身微名贱,幸得公子厚爱。不过公子的身份....霓裳无福消受。” 赵礼的秉性,别人不知道,她徐娘还不知道吗? 这几年来,为了顾全凤栖楼,不知道推了多少姑娘过去,可是结果呢,没有一个姑娘活着回来,就算活着回来的,也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精神失常。 霓裳本就身世悲惨,若是还要落到他的手里,哪里还有命活。 “罢了,本公子也不是霸道之人。今日前来,就是为霓裳姑娘赎身的。”赵礼说罢鼓了鼓手,身后一个侍女,端着一个玉盘走上前来。 揭开盖着的布,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正闪烁着皎洁的白光。 “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夜明珠吧?” “就是夜明珠,还是当年辽国进贡的颗,据说价值连城!” “没想到今日却在凤栖楼一睹这奇物。” 众人交头接耳,赵礼不屑的一笑:一群土包子,连夜明珠都没见过。 “这便是我为霓裳姑娘赎身准备的礼物,徐娘可还满意。” 徐娘愣住了,他没想到赵礼竟然会拿出这么厚重的礼物。 这夜明珠买下整栋凤栖楼都可以了! 徐娘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屏风内传来了霓裳姑娘的声音。 “赵公子好意,霓裳心领了。” 琴声还在继续,没有停下的情况。 “不过今日霓裳是找心怡的夫婿,还望赵公子按照凤栖楼的规矩来!” “我懂,凤栖楼的规矩嘛,谁能在诗会上夺得头筹就是了。”赵礼望着屏风内,痴痴说道:“所以我才请来了图大人,在场的诸位,没有谁的诗文造诣,比他更高了吧?” 虽然赵礼这话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书生,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是殿试钦点的状元。论才学,自己确实比不过图尉。 “既然如此,那劳烦请图大人作诗吧。” 琴声一转,竟然带着一丝暗藏的怒意。 诸位书生也是有苦难言,一个青楼诗会,竟然惹得大唐第一才子闻风而来。 赵礼拍了图尉的肩膀,嘴角上翘,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老图,到你展示的时候了!” 图尉没有回答,只走上前去,依旧面带笑意。 对着屏风内拱手,又对这在场的书生拱手。 这是文人之礼,不论位高权重,吟诗作赋之时,这文礼都是要必备的。 一来是君子风范,礼仪不可少。二来如果胜了,也摆明了自己的谦虚的心。 不到三息时间,图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夜入凤栖楼,楼前人舣舟。别来后庭花晚,花上梦悠悠。 情难断,泪欲流,谩凝眸。一曲霓裳,燕子来时,多少闲愁。” 诗念完,众人面色有些难堪。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评价。 图尉是翰林院监,日后若想考取功名,翰林院就是最大的阻碍。要是惹他记了仇,那自己未来的仕途,可全都没了。 不得不说,赵礼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完美无瑕。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之时。 东角落却传来一阵讥笑,那笑声肆无忌惮,似乎根本没把赵礼放在眼里。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燕子来时,多少闲愁。我看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哈哈哈,大哥你别笑啊,你一笑我就想笑...哎哟...肚子疼!” 第十五章 《我媳妇今天生孩子》 第十五章《我媳妇今天生孩子》 只见堂东角落里,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桌上的瓜果李桃也被他们打翻,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喝剩下的空酒壶。 这两个酒鬼,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醉成这个样子。 赵礼嘴角抽了抽,脸色有些难看。对着身后的两人护卫使了个眼色,他向来都是欺负人的主,还是第一次被人欺负到头来上了,他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小子没长眼,敢跟相府作对。 看着刘二陈三俩兄弟向堂东走去,众人不禁为两个酒鬼感到担忧。 这两人从小就跟着赵礼,武艺高强做事毒辣。赵礼横行霸道这么久,惹怒了不少仇家,都是这俩兄弟的保护,赵礼好几次都可以化险为夷。 可是两人离苏画不足百步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 陈三拉了身旁等等刘二一把,让他别冒失。因为他看到了,那两人的身后还站在两个魁梧的汉子。站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呼吸有条不紊,那站在更像是习武之人。 秦重的护卫自然也看到了这两人,来者不善。 不过小王爷吩咐过,没有大事,他们就老老实实待着。 刘二明白了陈三的意思,点了点头,慢步走上前去。 或许是忌惮那两个魁梧的汉子,陈三的语气并不算太凶。 “你们是什么人?” 可是苏画和秦重依旧笑得站不起身来,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大哥,后面的诗呢,快念出来!”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苏画强忍着笑意回答道。 “欲说还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哈哈哈....” 这句一出惹得是哄堂大笑,就连一直板着脸的沈清寒都被逗笑了。 “清寒,这首诗是什么意思?真的那么好笑吗?为什么我看图尉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上官玲珑从小就不喜欢诗词,更别说品诗了。就算再简单的诗句,在她的脑子里,都是晦涩难懂。 “这首诗的意思是,为了给新词赋上意境,强加上了所谓的忧愁。终于有一天,明白了忧愁的滋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问你能有多少烦忧,比起一群太监上青楼相比,那简直微不足道。”沈清寒在一旁笑着解释道。 “哈哈哈...他的意思就是,嘲笑图尉是个太监了?” 沈清寒只是瘪红着脸,没有回答。上官玲珑笑得更欢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诗。 赵礼这个人不懂诗词,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反观图尉虽然保持着一股笑容,但是看起来反而像是阴笑。 图尉可以保持波澜不惊,赵礼可忍不住了。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指着苏画大骂。 “臭小子!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苏画抬头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人,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摇了摇脑袋,他发誓,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看着还在笑着打滚的秦重,苏画朝着他屁股踢了一脚。 秦重这才回过神来,捂着屁股喊道:“大哥!你踢我干嘛?” “这人是你朋友?”苏画拿起了酒杯,指了指面前的赵礼。 秦重望着面前居高临下的赵礼,眼睛迷迷糊糊的,挠了挠头:“不认识,大哥,你朋友?” “我有个屁的朋友,我就认识你一个兄弟。” 赵礼脸都黑了,这两个酒鬼简直是不把他当人看。正欲发怒之际,秦重一把推开了他。 这个时候,小王爷的痞气发挥得淋漓尽致:“你谁呀!你瞎啊!看不到我跟我大哥在这里喝酒吗?大喊大叫,你爹有没有教你什么叫礼数!” 苏画闭着眼睛,这小子嗓门也太大了。 “别喊这么大声,万一把他喊聋了,在讹我们。” “大哥,草率了,我自罚一杯!” 赵礼一脸愕然的愣住原地,刚刚他被人推了一把?竟然有人敢推他! 刘二陈三见主子脸色不对,脸上快步走上前去,却被赵礼一手拦下。 “有意思!” 拍了拍刚刚被秦重推了一把的位置,他还是第一次有了一种被挑衅的感觉。 一脸玩味的看着苏画,再次问道:“我问你,你们在笑什么?” 苏画和秦重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赵礼,又转回头去,自顾自的喝酒。 这两个酒鬼!竟敢无视自己! 赵礼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吼道:“本公子问你呢?你聋了!有什么好笑的!” 苏画这才抬起头,砸吧嘴,想了一会:“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我媳妇今天生儿子。” 秦重看着苏画一脸正经的样子说着,怎么看都是在扯淡,什么媳妇生孩子。 刚刚才说自己还没成家,还让自己给他介绍几个姑娘,秦重终于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你又笑什么?” “我媳妇今天也生儿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再次狂笑了起来。 “好!耍我是吧?来人,把这两个酒鬼带走!” 赵礼可不是老好人,要不是看着你们两个是喝醉了,本公子给你们两个面子,要不然,你们早就被人抬着出去了。 大手一招,身后的保镖全都围了上来。 可秦重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眼看小王爷危急,纷纷动身。 只见一道残影,两人就站到了苏画的面前,挡住了赵礼手下的路。 啪啪啪! “我说怪不得,敢这么放肆,原来是背后有高人啊。” 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路,赵礼拍着手,缓缓的走了过来。 秦重虽是小王爷却一直在府中,极少能在长安城活动,也很少跟一些世家公子认识。要不是这几天,他老爹去了江南办事,他可没机会出来。所以他不认识赵礼,赵礼更不认识他。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 徐娘用手顶了身边的大茶壶,给他使了个眼色。大茶壶心领神会,在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堂东的时候,他悄悄的从后门出去了。 刘二抱拳拱手道:“我们是相府当差的,与两位也算是同道中人。若是就此让开,我家主人定不会牵连二位,我们也不会伤了和气,两位,意下如何?” “呸!谁跟你们是同道中人!要战便来,无需多言!” 那人直接往地上吐了一滩口水,刚刚挨了小王爷一巴掌,正愁没地方撒火,你们就找上门来了。扭了扭脖子,手中的关节咔咔作响。 那人的眼神,如同饿狼一般紧紧盯着这群人。 “三弟,你可别插手。这群崽子,我一人搞定!” 被称为三弟的壮汉木讷的点点头,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哥哥的安危。 “给我先把他打残了,在把那两个小子给我抓住!” 听到主子发话了,刘二陈三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提前动了,面对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对手,他们要做的就是快人一步。 一时间整个堂东都混乱了起来,不少宾客连忙退后,生怕波及到自己。 这是打得过还好,那两个酒鬼的下场最多关进牢里,保住一条性命。 万一要是打过了,又不知道赵礼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报复行为。 “哎哟...我的百年梨花桌!” “我的江南瓷瓶!” “别打了!别打了!在打下去,我这凤栖楼都要散了!” 徐娘则在一边心疼地哀求道,那些东西可都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宝贝。 原本以为赵礼仗着人多势众,事情的结尾已经不言而喻了。没想到那个魁梧的汉子,就犹如狼入羊群一般,大打出手,不到十息的时间,赵礼的手下,全数败下阵来。 刘二跟陈三。 一个被打倒在地站不起来,一个被踢折了右腿。 这完全就是一场实力上的碾压。 反观那人,脸不红气不喘,像个没事人一般。眼里更是意犹未尽,四处扫描,看看还有没有站得起来的,在揍一顿。 “大哥,你慢了。换做我,他们还撑不过五息。” “最近正手痒,打那么快多没劲。” 陈三躺在地上一脸郁闷,合着,我们就是你练习的沙袋呗。 “可以啊,有两下子,比我这几个废物手下强多了!”赵礼眼神里不但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两眼冒光的看着秦重的两个手下。 “过来跟本公子当差如何?只要你开个价,多少钱我都能出!” 两人没有回答,赵礼还以为是自己的条件不够令他们心动。 “那这样,我见你们俩也是忠心。我可以放了你们的主子...” 赵礼踱步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这样一来,你们也不算护主无能。你要知道,本公子是宰相之子,跟着我,想要什么有什么!如果拒绝,那你们,逃得过今晚,明晚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赤果果的威胁,不仅要伤人性命,还要挑拨离间。 “二位壮士?要不考虑一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身后的秦重。你在有本事,还能斗得过王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两人选择了不再作声。 赵礼还以为他们是在考虑自己的建议,不由得喜笑颜开。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两个酒鬼的时候,却发现琴声,在他们打斗的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哎呀,即抱得美人归,又能收获两个高手,这简直是双喜临门。 “徐娘!” “赶紧给本公子滚过来!” 赵礼找了一位没人的位置坐了下来,带着的奴婢见状赶紧过来揉肩捏腿。 听到赵礼唤她,徐娘也顾不得那些打烂的贵重物品。 “来了来了,赵公子,有何吩咐!” 赵礼拿起一颗葡萄丢进了嘴里,躺在女婢的怀里,看了一眼屏风:“这琴声已停,这诗会的结果,应该宣布了吧?” 听到赵礼这么说,众人这才会过神来。 他们是来参加诗会的,要不是赵礼这个纨绔从中捣乱,非要跟人打架,诗会早就结束了。 “清寒....你在想想办法啊!” “没用的,相府和翰林院监都在这。这霓裳姑娘,已经无路可退了....” 沈清寒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赵礼突然出现,这霓裳或许会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徐娘看了一眼屏风,又看了一片狼藉的大堂。 心里百感交集,霓裳是个苦命的孩子,要把她推入虎口,她真的舍不得。如果不这样做,那么凤栖楼的姑娘们又该何去何从。 徐娘拖着身子,像失了魂一般,走向了屏风内。 望着梨花带雨的姑娘,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却是霓裳先说话了,拉着她的手:“徐娘,谢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 紧紧握着那双嫩手,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我苦命的女儿啊,说什么照顾不照顾。” 霓裳一开口,徐娘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她这是要委屈自己,救下凤栖楼啊。 “娘,在给我梳一次头发吧。我第一次来凤栖楼的时候,也是您给是梳的。” 第十六章 《云想霓裳花想容》 第十六章《云想霓裳花想容》 建唐年初,百年难遇的暴雪,覆盖了整个江南。 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没有粮食,没有保暖的衣物。只能徒步北上,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饿死、冻死在着冰天雪地之中。 雪一下,风一吹,那些冻死的尸体又被新雪,埋得严严实实。 洁白无瑕的雪地之中,埋葬却是黑暗无比的事实。 只有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行走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地中。身后留下了一深一浅的脚印,风一吹便摇摇欲坠,看起来,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饭了。 脸色冻得通红,嘴唇也干裂了。手里拿着一把木梳,眼里满是坚定的神情。 大雪来了,爹娘带着她和年纪幼小的弟弟,北上逃难。 这一路上仅有的干粮,已经不足以支撑四个人的分量,尽管她把食物都留给了年纪最小的弟弟,自己每天就吃着一点东西,却要支撑她一天的路程。 爹爹的眼里只有弟弟,因为弟弟才是这个家的未来。 她很懂事,一路上不哭不闹,从没抱怨过。 “囡囡,爹爹和娘亲带着弟弟去前面看看,有没有食物,你就在这里乖乖等着好不好?” 娘亲给她梳了她最喜欢的双髻,慈爱着摸着她的小脑袋。 轻声细语跟她说着:“囡囡乖,娘亲马上就会回来了!” 娘亲从口袋里掏出了半张饼,递给她:“囡囡走了这么久也饿了,快吃吧。” 那半张饼是全家人两天的口粮,她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摇摇头。 “囡囡不饿,给弟弟吃吧,弟弟还小。” “没事的,爹爹哪里还有,囡囡快吃。” 她只是轻轻的咬了一小口,不敢全部吃完,她想留给弟弟。 望着爹娘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她躲到了一颗倒下的枯树里。 手里拿着木梳,痴痴望着远方。 每当娘亲帮她梳头的时候,总会从身后拿出她最喜欢吃的五色饼。 现在娘亲去给她找五色饼了,她在这里乖乖等着就好。 这一等,就是两天两夜,爹娘却再也没回来。 霓裳朝着铜镜里的自己,努力的挤出了一个微笑。 “娘,您梳得真好。” “娘梳得哪里好,是我家姑娘生得漂亮。”徐娘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将头上的凤簪取了下来,别到了霓裳的发髻之上。 “我娘亲把这凤簪交托我之时,就曾说过,会保佑我平安。今日这凤簪就交托与你了,希望今后姑娘也能平平安安。” 看着霓裳戴的恰到美处,这也算给这簪子找了一个好主人。 “这怎么使得!” 这么贵重的家传之宝,霓裳连忙身手去摘。 却被徐娘阻止,笑了笑:“这簪子配你,正合适,留下吧,给自己留个念想。” 赵礼的声音,总会是不合时宜的响起。 “你们到底还要磨蹭多久,赶紧宣布啊!本公子可没那么多耐心!” 徐娘不慌不忙给霓裳整理着发饰,像是没听见一般。 “时辰到了,我该出去了。”霓裳叹了一口气,坚定的看着徐娘。 徐娘也知道现在已经无法后退了,她只想能拖一会是一会。 “莺儿,取霞帔来。” 单提到霞帔,大家可能不明白。但是,说起凤冠霞帔,很多人就会恍然大悟。霞帔是从肩上披到胸前的彩带,类似于现代的披肩。 当初你走投无路,心如死灰来到凤栖楼。今日要离开此地,未来不知道会如何,这霞帔是凤栖楼其他姐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凤冠是有身份的人,或者结婚时才能戴的,姐妹们看不到你结婚了,只能做这霞帔送你,寓意锦绣红霞,无疾无灾。 屏风拉开,一身红妆的霓裳出现在众人面前。 魅意荡漾,红唇微张,不由得让人想一亲芳泽。 原本的长裙也褪去,一双欣长的秀腿暴露在空气当中。霞帔之下傲人的沟壑,走起路来颤颤悠悠,略有妖意,又有媚态,世间少有之女色,真当风华绝代。 赵礼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盯着那双大长腿,丝毫不避讳的咽了咽口水。 “霓裳,走吧,我已经等不及!” 搓了搓手,他似乎已经想好了今晚上该怎么快活了。 “急什么。” 霓裳的声音很温柔,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赵礼一眼。 “这不是春宵一刻,怎能不急呢?” 霓裳没搭理他,而是走到台前,对着周围的宾客行礼。 “诸位才子,今晚能来到霓裳的诗会,小女子感激不尽。” “霓裳姑娘客气了。” “这诗会倒也是热闹,我等受益良多。” 回答她的都是一些知名的才子,他们行事作风,光明磊落。全然不怕赵礼的报复,再说了,人家就是说几句话,又跟你赵礼有什么干系。 “得君垂帘,也是霓裳修来之福气。” 她突然觉得是自作自受,沈公子的那首诗,已经算上佳作了。可是她还要等,她总觉得会出现更好的诗词,但是她等到最后,也等不到。 原本先前都看不上的才子,现在跟赵礼相比,都好上太多。 深吸了一口气,是该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霓裳缓缓念道:“今晚诗会的头筹是....” 不少书生都失望的摇摇头,沈清寒和上官玲珑也是为之惋惜。 想必在场,只有赵礼和图尉两人例外。 就在霓裳准备宣布头筹是谁的时候,堂东那边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赵礼黑着脸,眼睛中迸发一股恨意,又是那两个酒鬼。 “酒呢?本公子的酒呢!” 两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身影摇摇欲坠,可是就是不倒。 “拿来酒!” “还想不想开门做生意了?” 徐娘捂着额头,这两人还嫌惹的事不够多吗。好不容易赵礼才安静下来,你们俩又出来,即便如此,她还是走上前去安抚,没接近到二人身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两位公子,今日的酒已经卖完了。时候不早了,凤栖楼也准备关门了。” 酒卖完了,显然是个谎话。先把两人安抚下来最好,也省得赵礼借题发挥。 “卖完了?” “大哥,她说卖完了。” “要不我俩去别处喝?” “听大哥的!” “走!” 看着两人迈步就往门外走去,徐娘也松了一口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图尉开口了。 “站住!” 眼神紧盯着苏画,想起刚才的那首诗,脸色明显抽了一下。 苏画听到有人叫他,扭过身来,看了一眼图尉:“还有事吗?” “若要走,也行!那能否解释一下,刚才的那首诗,是何意?” 语气很淡,却是充满的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而图尉这样的笑面虎,就是最好的例子。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苏画的身上,他们也想知道苏画该如何辩解刚才的所作所为。那可是翰林院监,天下书生都求之不得能在他面前说上几句,留个好印象,日后考取功名心里也安心一点。 只见苏画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混迹江湖这么久,连这首诗都听不懂,还翰林院监?草包一个!” 一个宾客刚喝了一口茶,猛地喷了出来。 他说什么?图尉是草包?还是当面说的! 连文宗皇帝都曾夸过图尉,其才学大唐之下,无人出图尉左右。 众人看苏画的眼神都有些崇拜,也不知道他是真有本事,还是酒后胡言乱语。 “看来兄台自认为才学比图某人更高了?” 图尉脸色一沉,但是这么多文人在场,他又只能忍着。读书人最好一个面子,站得越高就越好面子。若是传了出去,他图尉欺负一个酒鬼,那他在长安文坛可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才学又能高到哪里?” “那兄台的言下之意,是要与图某切磋一二了!” 很多年后,图尉在想起这句话时,后悔不已。他语重心长的告诫自己的儿子,永远不要试图和一个酒鬼讲道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步在想些什么。 “切磋?我凭什么要跟你切磋?” “就凭我是翰林院监图尉,若是胜了,你我既往不咎,以你的才学,入我翰林院绰绰有余。如若输了,只需要道个歉就行,如何?” 翰林院,无数次才子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现在就摆在苏画的面前。 图尉这一招简直完美,不论输赢都落得一个好口碑。 苏画摇摇头:“翰林院不稀罕,不如饮酒作乐来得痛快!” 图尉刚想说话之际,台上的霓裳开口了。 “公子,便作一首诗吧。” 她看苏画的第一眼,也不免为那模样吸引。这么年轻的人,根本不像一个酒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好像都是为了阻止赵礼。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确的。 苏画其实早就醒酒了,就在赵礼等人动手的时候,他爬在桌上睡了一会。有了这个八核运转的大脑,他现在异常的清醒,反观秦重,那是真的醉了。 “美!” 苏画扔下靠着的秦重,嘴里不断的呢喃,径直走向了霓裳。 “好一个美人!” 众人不免一阵头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看美人。霓裳也被苏画看得俏脸绯红,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赵礼看着这一幕,有些得意。 好看吗?我拿恶少的名声换的! 只见苏画摇摇晃晃走向坐满宾客的桌前,很自然的拿起了酒杯。 “兄台,能请我喝一杯吗?” 那人倒觉得好笑,拿起酒盅给苏画倒了一杯。 苏画道了一声谢,随即一仰而尽。 就在众人都不禁摇头,这真是一个十足的酒鬼,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云想霓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是一首诗? 他果然还是有些才学的。 所有人的脑中都浮现了这么一幕.... 晚风吹动云儿,飘过霓裳姑娘的厢房。看到纱窗探出来的人,竟然忘了飘动,就连屋檐下的兰花都在期盼,女子清晨打开窗的那一刻。 霓裳看着苏画云淡风轻的样子,飘忽不定的内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下阙呢?”有人不免开口问道。 “对啊!兄弟,快念下阙!”更是有人催促。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那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遍了整个大堂。 “若非凤栖楼中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图尉脸色复杂,嘴里呢喃着最后的那两句。 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自嘲的笑了笑,负手而立,往门外走去。 直到图尉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人群中不由得一阵哗然。 图尉竟然认输了! 这个陌生的公子竟然赢了! “好!” 不知道是哪位兄台站起来喊了一声,随即整个大堂内都是拍手叫好的声音。 “好一句,若非凤栖楼中见!” “今日之后,大唐第一才子的名头,怕是要易主了!” “没想到今晚,竟能在凤栖楼听到一首传世之诗,无憾矣。” 霓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喝酒的苏画,眼里满是爱意。 第十七章 《画入狼口》 第十七章《画入狼口》 赵礼望着图尉消失的背影,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这不是你要跟人家切磋的,现在苏画只是念了一首诗而已,你怎么就走了。 对着身边的手下踢了几脚,边踢边训斥:“一群废物!丢光了相府的脸面。” “还不赶紧带霓裳姑娘回府,耽误了时间,本公子要你们好看!” 这才窸窸窣窣的动起来,往圆台方向走去。 “怕赵公子不能接霓裳姑娘回府了。” 话音刚落,角落中又站起来五位书生。 赵礼还想大声怒骂,你们又算什么东西,竟然阻挠本公子办事。 可是看到那五人的时候,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堪。 “是他们!” “他们五人竟然会来凤栖楼。” “今晚来此,真是不虚此行了啊。” 人群中不少人都认出了这五位书生,纷纷议论道。 “他们是谁?” 上官玲珑指着那五人,问道。 她只感觉,今晚的凤栖楼格外热闹。每当赵礼要搞事的时候,总有人出来打断他,这样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感到舒服了。 “他们是晋王唐承宗的门客,号称晋门五杰。这些年来晋王屡立奇功,就是他们在身边出谋划策,虽未踏入朝堂,却也是名声在外。” 这些文人的圈子,还是沈清寒了解的清楚一些。听着沈清寒的解释,上官玲珑的点点头。 赵礼可不想得罪晋王,拱手行礼道:“原来是晋王府的人,我当是何人,失礼了。” 这些年太子病重,身为七皇子的晋王,又深得民心。百姓中都在流传着,陛下要废黜太子,另立储君。赵礼可不敢跟未来继承皇位的晋王作对,他可没那么傻。 五人拱手回礼,不约而同道:“赵公子有礼。” “不知诸位,为何拦我接走霓裳姑娘?” 对着整天就知道贪图享乐的赵礼来说,什么诗词不诗词,自己有钱,想买多少诗词就买多少。反正他爹是位高权重的宰相,自己当个败家子就行了。 “这...”王修不知道如何跟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身旁的柳少秋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王兄,还是我来说吧。” “劳烦,柳兄了。” 柳少秋打开折扇,看了一眼赵礼,想了一会儿:“严格的来说,图大人的诗,确实不错。但是要跟这位公子的诗想必,却要逊色三分....”柳少秋将视线转到了苏画的身上。 逊色三分,已经是柳少秋给图尉面子。要不然,他就直接说七分了。 “他?” 赵礼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躺在地上喝酒的苏画:“就这个酒鬼?比图尉的诗都好?” 柳少秋重重的点了点头,一脸诚实的说道:“对!” “堪称是流芳百世的惊艳之诗。”王修在一旁补刀说了一句。 赵礼差点一口老血都吐了出来,他显然没预料到这个局面。好不容易说服了,图尉跟自己来凤栖楼,眼看就要抱的美人归的时候,突然别人截胡了,别提多郁闷了。 赵礼摇头,看向霓裳。 “我不信,我要问霓裳姑娘。” 可是霓裳一脸痴痴的看着苏画的方向,哪里还顾得上他。 他的心碎了,他不甘心。 自己为霓裳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子,都难博得美人一笑。布局了这么久,竟然为他人做嫁衣。 霓裳的美貌自然不用多说,苏画到也是长得俊俏。 在众人眼里,苏画之所以喝酒闹事,完全就是为了霓裳姑娘。心爱的姑娘就要被恶少抢走,自己却毫无本事,只能眼睁睁的在一旁干看。 若不是如此,怎么会做出那句。 若非在凤栖楼相见,令人难以忘怀,真当是一遇佳人误终身。如此美貌除了能在瑶台月下有,人间哪里还有这般女子。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兄台动情之深,令我等自愧不如啊。” “一定要将今晚的事,写入我的传记之中。” “鄙人元温,最近正在整理诗集。这首诗,实在是妙及!希望公子留个大名,让我记在书中,以供后人阅读。”元温走到苏画的面前,重重的行了一个礼。 王修不免开口大骂元温无耻:“元老七,你不厚道,竟敢抢在我先。明明是我最近在整理诗集,你就是在一旁协助,这诗要写,也应该是由我来写。” “今晚的事,也要一同载入诗集之中。要让后人知晓,我大唐还有如此精彩的诗会。” “那也是我来写,王修你休要白日做梦!” “你也不看看你那字迹,这么好的一首诗,意境一定会被你弄坏,我来写!” 晋门五杰竟为了一首诗,吵得不可开交。 赵礼一听,脸色一变。他们还要把今晚的事写在书中?那自己的恶名岂不是天下尽知?今晚发生的糗事还不传遍整个长安? 别人不得说他卑鄙无耻,他还怎么对付凤栖楼? 所以惹什么都不好,都不要惹这些书生。他们一张嘴,就能把你的事迹传遍整个长安。最可怕的就是那种,还会作诗的,搞不好你的名字就遗臭万年。 赵礼在一旁拉了柳少秋:“诸位,不会把我的名字写进去吧?” “赵公子若还是在此地的话,执意带走霓裳姑娘,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赵礼一听猛地摇头,他只能自认倒霉。 “本公子这就走,诸位告辞,千万不要把我写进去啊。” 看着赵礼灰头土脸的带人离开,众人不由得拍手称快。 上官玲珑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扯着一旁望得出神的沈清寒。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首诗很好,想得入了迷。”沈清寒笑了笑,解释道。看着被众人围着的苏画。心生疑虑,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但是却想不起来了。 现在苏画已经不是当初落魄的模样,也难怪沈清寒认不出来。 怕是邢大虎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鄙人苏云瑾,幸会幸会。” 苏画还从来没被这么多大老爷们围在一起,也不免有些不适应。 “兄台,借过借过,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不断的眺望着,一边回绝这些书生结识的好意,一边寻找着秦重的身影。刚刚脑袋一热竟然把他丢下了,怎么说都是结拜兄弟,还是很担心的。 望了一眼大堂都没看到秦重的身影,不禁有些担心。该不是被赵礼掳走了吧,连忙担忧的询问身边的人。 “与我一同喝酒的哪位,是我的结拜兄弟。刚刚我就把他丢在哪里,现在找不见了?有哪位仁兄看到过?劳烦告知一二,感激不尽!” “云瑾兄,我等却不曾注意。” 他们都在关注苏画的诗词了,哪里还有闲心顾及地上躺着一个人。 苏画对着众人抱拳,作势就要往门外追去:“贤弟下落不明,各位兄台,恕我失陪了!” “云瑾兄,你可不能走!” “对啊!你这一走,霓裳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众人拉住了苏画,把视线全部都递到了圆台之上。 苏画暗骂了自己一声,喝酒误事。看见漂亮女子就走不到道,把这茬给忘了! 有些难为情的撞上了霓裳的目光,那眼神说不出幽怨。 这时候徐娘却跳出来说道:“苏公子担心结拜兄弟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现在出去,怕是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苏画眉头一皱,难道真的被赵礼带走了。担忧之际,徐娘又开口了。 “他的下落只有我看到了,苏公子若是不介意,借一步说话。” “好,那便依徐娘之意。”苏画点头答应,徐娘看起来倒不像是骗他的样子。 徐娘摆摆手,又是那小翠走了出来。 “公子,这边请。” 看着苏画跟着小翠往西厢房走去,霓裳姑娘也悄悄的退下。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今晚的目的可不是就是那春宵一刻,还是徐娘聪明。 “今日诗会也结束,途中出了这么一档事,老身也深感歉意。” 徐娘在圆台上对着众人行礼,要不是赵礼从中作梗,也不能闹成这样。虽然大家明面上没说,可是心里总会不舒服。 “徐娘言重了,平时就经常照顾我们。今日凤栖楼有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管。” “这不是你我能阻止的事,徐娘有何须道歉。” “话虽如此,但是这歉礼却不能丢。为了补偿诸位宾客,接下来的酒水全部免费。” 这一招,既挽回了凤栖楼的形象,又能让客人心里舒坦。客人舒坦了,下次就一定会来。 诗会已经落下帷幕,堂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酒照喝,舞照跳。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上官玲珑和沈清寒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纷纷带上了面纱离席了。 凤栖楼,位处西厢中的一个二层阁楼。 此时灯火通明、红绫碧绸,门上还贴了一个大大的“囍”字。 小翠带苏画到了门口,吩咐了苏画在此等候,便走了出去。 不是说要告诉我贤弟的下落吗?怎么把我带到这地方。苏画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徐娘的身影。便起身出去想找个人问问,不料刚出院子门口就撞到了徐娘。 “徐娘,你可让我好等。” “公子恕罪,一切事情耽搁了。” “没事,那我二弟的下落?” “你那二弟被他的护卫带出去了,估计是回府了。” 徐娘说得不假,秦重确实被那两个魁梧的壮汉带回去了。幸好小王爷醉酒了,要不然想让他离开这地方还真是困难。 “如此便好,多谢徐娘。”苏画感激的说完,随即又想起什么,迈步就要出走去。 “公子且慢!” 徐娘一把拦住苏画,这小子明明就是想逃走。她可精明的很,怎么能看不出苏画的想法。 苏画假装着挠挠头,有些不解问道:“还...还有事吗?” 徐娘瞥了一灯火通明的二楼,给苏画抛了一个眼神。 “我家姑娘在二楼等你,你想走,也得跟她说一声吧?” 自己惹得麻烦,还得自己来擦干净。 苏画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那阁楼,徐娘紧随其后。 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进门徐娘就把门给关上了,还从外门把门给锁了。 “徐娘?你这是何意?” 苏画慌了,难道他今夜真要晚节不保? “苏公子春宵一刻,我家姑娘可是等你很久了。别想着逃,院子外我可是会布置打手的。倒是黑灯瞎火的,万一失手伤到了公子,那可就不好了。” 听着门外奸计得逞的徐娘的警告,苏画就是一阵郁闷。 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徐娘的作风竟然会如此流氓。平日里倒是客客气气,但是也无法改变她的鸨儿娘的身份啊。 第十八章 《妾身,董霓裳》 第十八章《妾身,董霓裳》 事到如今,苏画他才是走投无路。 他原本只是好意,想帮那霓裳姑娘逃离虎口,这才拿出了李白的诗来打退图尉。 好家伙,我好心帮你,你反而恩将仇报,还馋我的身子。 骑虎难下的他,也不知怎么办,出不去,也不敢上楼。 只得在楼下观察着房内的建筑风格,这里布置的跟婚房一样,随处可见喜庆的大红颜色。 一楼房间中设有水墨屏风,前面摆着一个铜色熏炉,点着淡淡的檀香。味道也不浓郁,也不重,更没有刺鼻的感觉。屏风两边都露出来的软塌,苏画肯定这背后一定是个茶室。 整个房间给人一种清香文雅的感觉,苏画还在欣赏装修风格的时候。 “小相公,楼上请。” 一道谄媚的声音传来,让他整个人虎躯一震。尤其是那声小相公,酥麻无比。 苏画只得咳了一声,就当回复刚才那声。又整理了一下衣衫,便上楼了。 二楼的格局倒是小了一点,不过倒也让人心安。 墙上挂着着不少名人字画,看来这霓裳姑娘平日里也是喜欢这些东西。就是这红彤彤的气氛,让苏画有些不知所措。 随着视线望去,一张圆桌,桌上珍馐美食全然皆有。 身穿漆红薄衫长裙的夏至,雪白的双肩也暴露在空气中。一脸羞红的低着头,不知是灯光映红还是春意四起。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薄衫很薄,内衬更是,都将她妖娆的身段都凸显了出来,若隐若现。就算是看过维秘走秀的苏画,也免不了老脸一红。 只得撇开视线,硬着头皮,拱手道了一声:“姑娘好。” “刚才见得公子酒醉豪言,本以为是个花丛老手,没曾想,却是这般模样。”霓裳捂着嘴轻笑了一声,反而让苏画更窘迫。 “什么花丛老手,这是什么话!” 苏画挺了挺胸,假装一脸轻松的看着霓裳。 小样!欺负老实人!看本公子不瞪死你!但是还没过一会儿,苏画就后悔了。 这姑娘天生的桃花眼,他顶不住啊。 霓裳看着苏画明明很紧张,还非要表现出不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慢慢起身,带着浅笑,向苏画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苏画的心跳得就越是厉害。 “公子,这边座。” 霓裳轻挽住苏画的胳膊,将他带到桌边落座。苏画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温度,还有一股淡淡的体香。苏画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一热,连忙把脸转过过去。 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倒酒声,苏画也不敢直视霓裳。她的身材容貌都太好了,苏画实在是怕流鼻血,到时候丢脸可就丢大了。 看着苏画的样子,霓裳便觉得好笑。 故意的贴着苏画的身子,将酒杯推了过去,轻声在苏画耳边吐口一口热气。 “公子,请饮酒。” 苏画吓得连忙起身,脸上更是红得厉害。 他是生长在红旗下的杰出青年,何曾受过如此诱惑,一时间话急得话都说不出来。 “公子,现在奴家便是你的人了,为何如此推阻?既然如此排斥霓裳,又为何在诗会上作出那样的诗,为何还要独占头筹?” 霓裳眯着眼望着苏画,语气很淡,没有怒意,反而带着一丝怨气。 苏画低头不敢说话,毕竟是自己理亏。 烟花之地清倌人的名声极为重要,尤其是像霓裳这般才华双绝的女子。先前便说了,此场诗会便是寻得心怡的公子,就算今晚苏画啥也没做,日后难免不会有人说闲话。 凤栖楼的规矩便是如此,这对像霓裳的清倌人来说,她们一旦卖掉,就是沦为红倌,只能选择出卖自己。或是继续选择清倌人,但是名声已毁,再也不会有人慕名而来。 也有把他们娶过门的,当然选择这个办法,就要承受民众的舆论。所以很多人在初夜过后,往往提上裤子不认人。也有娶过门之后,受不了舆论,没过几年便休妻了。 因为世人把名声,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哪位叫林文景的公子,在文人中的风评很好。也听侍女们说过,虽然是风流一点,但是比起赵礼却强上太多。请人作的那首诗,也不错。 反而对于苏画,她是知之甚少。虽然是被才学所吸引,但也不排除这首诗也是苏画请人作的。霓裳选择苏画,实则看来也是在赌,哪怕是输,也认了。 可是第一时间接触苏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赌对了。这个少年郎看起来,会害羞。 “为何不说话?难道是嫌我长得难看?”霓裳娇慎的说了一句。 苏画急忙摇头,看了她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 如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响起:“很好看。” 霓裳将酒杯推了过去,纤纤玉手煞是好看。那迷人的酒香,飘到了苏画的鼻尖,勾起了肚子里的酒虫。这婆娘该不是打算灌醉自己,然后对自己做些什么吧? 正这么想着,霓裳开口了:“这酒名叫女儿香,是凤栖楼珍藏。每个姑娘都有一瓶,等到离开凤栖楼的时候,在从地下挖出来。” “那倒要品一品。” 苏画拿起精致的酒杯,放在嘴边,紧张的气息,吹得杯中酒波澜四起。 “我自幼被徐娘收养,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本以为会在这烟花之地度过残生,几月前却被赵礼看上,百般殷勤,还扬言娶我过门,可他平日嚣张跋扈做尽坏事,我又怎敢托付终身。所以就举办了这场诗会,自己挑选心怡之人....” 霓裳仰着脸看着苏画,一字一句地说着。 “原来如此。” 苏画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个清倌人为了躲避恶少的纠缠,不惜选择卖掉初夜。足以知道赵礼这个人有多么恶劣了,看来自己惹了这么一个人,今后的日子还真的不好过了。 “相公。” 话音刚落,霓裳就贴上了苏画的胸膛,紧紧的抱住了他。加上霓裳本就穿着薄衫,免不了要碰到两团柔软。苏画顿时感觉到,大脑有点供血不足,怎么说,他都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云想霓裳花相容...”霓裳念叨着那首诗,脸上一副娇羞的女儿神态:“我本以为我今晚的郎君,会是个五大三粗的财主,没想到却是个翩翩少年。也许是老天都在可怜我,才将你送到我的身边。” 佳人在怀,情话撩人。 纵使苏画有再好的定力,他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啊!又更何况苏画拿了诗会的头筹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他敢偷跑,沾衣裸袖便为失节,这霓裳姑娘保不齐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之身,拔剑自刎,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你说我们将来生女儿,还是生儿子呢?” 完了,这姑娘已经想到这一步,估计下一步就是孩子以后做什么了,苏画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脱身,就可能被她逆推了。 然后生米煮成熟饭,生孩子,养家,买车买房...他刚刚逃过前世的劳累,他又要过回以前的生活了。喝酒误事,一朝回到解放前。 “女儿跟我学习乐器,儿子便跟你学习诗词。你看这样如何,相公?” 霓裳说完突然托起了苏画的脸,两人就这么面对的看着,那距离不过十厘米。 苏画心跳骤急,脸色更是通红。看着那满脸期盼的绝色,又不忍打破她的幻想,糯糯的回道:“都可以。” “那我们就生两个!”那双大眼睛眨了眨,苏画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苏画啊苏画,你还在嫌弃什么!你前世,连中学的恐龙都看不上你,上天可怜你,给你送来一个绝色美人,你还推三阻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画你要冷静啊!你救她只是见她可怜,而不是图谋不轨! 你要坚持你高尚的人品,想想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要撑过去,你就是大唐当之无愧的第一正人君子。 他的善恶两面,又开始据理力争。 霓裳见苏画良久不语,还以为是苏画身子不舒服,连忙关切的问道。 “相公,你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 苏画收回了心神,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 “我没有钱。”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只要我够穷,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画想来,霓裳在凤栖楼这么久身骄肉贵的,自然是受不了那些苦日子。只要自己坦白清楚,她也不会为难自己了。 毕竟两人以后是要过日子的,而不是天天能像现在这样喝酒聊天。自己连栋房子都没有,难道要这个姑娘跟着自己睡大觉? “不瞒你说,我是个孤儿,身无分文。前几天还躺在破庙中过夜,吃了上顿没下顿。在这大唐连一处容身之地都没有,你没有必要跟着我受苦。” 霓裳莞尔一笑,看着苏画认真的说道:“没事,娘子有钱,以后我养你。” 那抹笑容就如冬天里的温火,一点一点的点燃苏画的心。 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以后我养你,就算男子也一样,他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比女人都要感动百倍。 “我这几年也攒了不少,城北还盘下了一栋小屋,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是也足够我们夫妻落脚了。加上要还给徐娘的。还有剩下不少银子,够我们生活的开销了。” 爷爷!你看到了吗?我有出息了,我被富婆包养了! 感动之余,反而更激发了苏画的上进心。 “到时候,我在织衣做饭。你外出考取功名,我相信相公的才华,一定会平步青云。”霓裳拉着苏画的手,一脸坚定的说着。 “你为何如此确信,我就一定满腹才华。” “我也不知为何,在看到你的第一眼,这个想法就存在我的脑子里,是不很奇怪?” “不奇怪,有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苏画笑笑,这女人的第六感还真是可怕 又接着问道:“你就不怕我跟赵礼是一丘之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霓裳无怨无悔!” 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苏画长叹了一口气,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端到霓裳的面前。 “娘子,为夫苏画,有礼了。” “妾身,董霓裳。” 第十九章 《东庐竹坞》 第十九章《东庐竹坞》 苏画也没想刚到大唐的第五天,就白捡了一个漂亮娘子。 虽然是烟花清倌人,名声有些不好听,但苏画可不在乎这个。只感觉她的眼里都是他,传统封建思想还是有一些优点的,就凭董霓裳从一而终的心意,就足够了。 喝了几杯酒,困意醉意双双袭来。 躺在霓裳的闺床上,闻着那淡淡的体香。苏画觉得人生最美好的事情,不过如此。思绪越飘越远,眼皮慢慢的合上。 霓裳端着一盆温水上楼,本来想给苏画擦脸,让他舒服一些。 看着他躺在床上,传出均匀的息声,已然安睡过去。怔了片刻,便将手中的水盆放下。 又望了一眼窗上的“囍”字,俏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红霞。 在房中走了几步,吹灭了其他的烛灯,只留了床边的那一盏。帮苏画脱掉外衫,又给他擦了一把脸。点燃了檀香,那难闻的酒气才慢慢散去。 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苏画舒展眉眼,呼吸吐纳。 回想起刚才苏画说得那番话。 “霓裳,我们虽已为夫妻,我想跟你说件事。” “好,你说。” “我也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考到功名。天生散漫惯了,不喜欢朝堂那些尔虞我诈的生活。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我也不会玷污了你的身子。如果哪一天,你后悔了,随时都可以离去,我一点都不会怪你。” 苏画这个打算无疑是对霓裳最好的安排,他对于自己以后的路很迷茫。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得去,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那么霓裳又该怎么办? 一个失节的独身女子,又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冷眼。他不能误了人家的姑娘的一辈子,经历过死亡,才知道活着有多美好。 看着苏画一脸坚定的神色,霓裳点了点头。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传来暮鼓的钟声和打更人的喊声。 原来已经到了一更天了。 霓裳看了一眼熟睡的苏画,俏脸上时而羞红,时而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脱了绣鞋,如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翻进了床的内侧,在苏画身旁躺下,和衣而睡,侧过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苏画,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呼吸声,将手放到看他的胸膛。 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此时,另一座阁楼上。 徐娘怔怔的望着远处,她的房间正好可以看到流萤楼。 身后跪着一名男子,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徐娘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回了一句:“下去吧。” “遵命。” 时不时瞥了一眼流萤楼,直到烛火熄灭,她才收回了目光,嘴角扬起一抹狡黠。 又是日上三竿之际,苏画才从睡梦中醒来。 刚看到刺眼的阳光,苏画不由得紧闭了双眼,一时间头痛欲裂。 心里暗骂,这酒的后劲真大,现在都还是晕乎乎的。 良久之后,苏画才恢复了状态,看了一眼四周,还是霓裳的厢房。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换了一套新的,不是原来的白色,而是一套青色的。 想来是昨晚喝多了,是霓裳帮他换的。 因为他看到了床下还有灶灰的痕迹,应该是自己吐了的原因。 摸索着下了床,便看到桌上摆着一碗粥和两道小菜。揉了揉肚子,他想到昨晚应该吐了很多,要不然怎么感觉现在肚子里空空的。 苏画喝了一口粥,顿时觉得舒坦了许多。细细回味,才发现这是绿豆粥,有解酒的功效。 这霓裳还是真是体贴细心,苏画笑了笑,继续喝粥。 霓裳端着一盆热水,从楼下走了上来。看到苏画正在吃着东西,将铜盆放下,说道:“相公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望着她关心的神情,苏画心里一暖:“没事,睡了一觉,舒服多了。” “这绿豆粥解酒,相公多喝一些。”霓裳拧干了毛巾,走来过来。 看着她的动作,苏画知道她想干嘛,连忙放下勺羹:“我自己来就好。” 霓裳笑了笑,她知道苏画是不好意思,也没有拒绝。待苏画擦完脸之后,这才接过毛巾洗好晾在架子之上。 苏画低着头喝着粥,霓裳就在坐在他面前,用手撑着脸静静地看着。 “我脸上有花不成?你这般看我?” 苏画摸了摸脸上,也没有摸到什么脏东西,肤质紧致,细腻,有光泽。 “相公好看。”霓裳像个小迷妹一般说道,苏画老脸一红。 “咳咳咳...娘子吃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苏画赶紧扯开话题。 “醒来的时候吃了一些,如果相公喂我,倒是还可以多吃一些。” 看着苏画的动作僵硬,霓裳就是觉得好笑,她真是太喜欢调戏苏画了,尤其是看到他脸红的模样,就特别开心。 “好啦,不逗你了,你猜猜看这是什么?”说罢霓裳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封,放到了苏画的面前。 苏画摸了摸信封的厚度,猜测道:“是银票?” “不对!” “那是你的卖身契?” “我的卖身契前些日子徐娘就给我了,你自己打开看看。” 苏画看着霓裳神神秘秘的样子,不免有些好奇。放下了婉,随即打开了信封。 “大唐户部管辖长安北镇地契....” 苏画边看边念道,这是一份地契。他记得昨晚霓裳说过,在长安城北盘了一所屋子,这份地契应该是哪所屋子的。可是望下面看去,苏画的脸色变了,这地契的结尾,竟然写着是他的名字,苏云瑾。 这就相当于霓裳,把全部身家都转移到了苏画的名下。若是以后夫妻生活不和谐,霓裳净身出户,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苏画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们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霓裳却做了很多让他感动的事情。处处都在照顾着他,做什么事情的前提都是为了他好。 “你别多想,我可不想别人在外面嚼舌根,说我相公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霓裳被苏画盯着有些脸红,随即换了一副凶色:“你以后飞黄腾达了,可要把名字换成我的,可不能霸占了我的屋子。要是被我发现了你在外面敢沾花惹草,我就休了你,让你睡大街去!” 苏画听着霓裳心口不一的说着,他重重的点点头。只是手上那份地契沉重无比,一个为了自己幸福的女子,真的甘心付出一切,甚至不求回报。 吃过早餐后,霓裳也收拾好了行礼。 只是带了一些胭脂水粉和几件没绣好的衣裳,说以前那些衣服都是穿过给别人看过的,既然现在已经是苏画的娘子,那些衣裳就不能带走,是对丈夫的不尊重,到外面买几件新的就好。 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已经不再属于凤栖楼了。两人挽着手,从凤栖楼的后门走了,也没人来送他们,听霓裳说这也是凤栖楼的一个规矩。 北镇离长安有些远,两人便找了一辆马车,临走前苏画还回了一躺清风客栈。 路途有些颠簸,马车内苏画一直拿着哪本《大唐志》,也不翻开,就看着封面发呆。 霓裳担忧的轻声喊了他一句,却没见苏画回答。 “相公!” “怎么了?到地方了吗?”苏画回过神来,看着霓裳有些愣愣的问道。 “还没到呢?只是你从客栈出来之后,就一直拿着这本书,也不翻开,有些担心你。” 苏画觉得这本书给他带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一定有些奇怪,虽然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是总不能丢在哪里,一定跟图书馆哪本怪异的古籍有什么关系。 苏画轻轻拍了拍霓裳的手,安慰道:“没事,只是想着以后怎么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霓裳所买下的地契是一个叫东庐的小村子,离长安城不过步行半个小时的路程。也是北镇户部管辖之地,在往北上出了长安地界,就是洛阳。 因为东庐满山遍野的竹子,所以一大部分的居民都是竹匠,平时也会去城里卖一些自家篾好的竹具。东庐的北面就是西江,所以也有一部分居民是渔夫。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东庐百姓的生活倒也还可以。 虽靠近长安,却位处偏僻。官差恶霸都看不上这些种满竹子的山头,所以东庐百姓一直安居乐业。民风更是淳朴,这一点,苏画刚到村子门口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 望着那风中摇摇欲坠的破屋,院子中更是杂草丛生,苏画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 这就是花了一千两买下的地皮?这破地能值一千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院子里埋了黄金呢!这该死的牙侩,就是欺负霓裳不懂事,才花了那么多破冤枉钱。 霓裳在一旁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她一直在凤栖楼长大,自从买了这地皮之后就没来看过。 还是一个经常听她唱曲儿的公子跟她说过的,说东庐有一户人家要南下发展,要将偌大的祖屋售卖,什么坐南朝北,风水正好....吹嘘得霓裳将信将疑。当时手里也赞了不少点闲钱,也该为自己的以后打算了,便买了这块地皮。 现在看起来,那公子和牙侩应该都是串通好了的,怪不得从那之后,那个公子说什么要跟父亲南下经商就很少露面,就是怕东窗事发提前跑路了。 “没事的,娘子,破旧是破旧了一点,重新整理一边就好了。” 苏画说完就跑到院子中,打量了一眼。 屋子倒是需要翻修一遍,这院子只要除掉这些杂草就好。到时候再建一堵篱笆墙,把院子围起来,院子中的枫树热天又可以乘凉。院子的东门养些家禽,在西面又可以挖一个鱼塘。这四面都是竹林,还有清澈的山间泉水,充满了诗情画意,是一个理想的居住地。 苏画在杂草中翻出一张破旧的竹凳,跑到旁边的水泉池中清洗了一遍。又摘下荷叶把湿漉漉的竹凳铺好,以免弄湿了衣服。 “你呢,就在这里乖乖坐好,我去办点事情,马上就回来。” 霓裳看了这荒凉的院子,有些害怕。更担心苏画不会想着逃跑吧?虽然这个地方很差劲,但是打理一遍还是挺好看的呀。 “相公你去哪?” “我去请乡亲们帮帮忙,要不今晚我们连破庙都没得住。” 苏画想来这东庐的百姓平时也没啥忙的,刚才进村的时候都还看到一群人闲着在村口聊天。他们自己说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便说,苏画就想请他们帮忙翻修一下屋子,事后请他们吃顿大餐,付一下工钱,这不比他一个人干活来得快。 第二十章 《酿造,草堂建成》 第二十章《酿造,草堂建成》 【二十章了,可以求个推荐票吗(*^▽^*)】 离着屋子不远就是一户铁匠,一位老者正躺在屋檐下的竹椅上休息。 听着阶梯上传来的脚步声,老人方才醒来。看了一眼来者,不禁笑问道。 “这不是刚搬来的苏相公吗,怎么有空到老叟这铁铺来?”老人示意苏画落座,又转向往从火炉方向提来一壶茶水。 “这是自家炒的茶叶,不如城内那些茶楼,招呼不周,多担待。” “玄公言重了,我也是个粗人。喝不出茶的好坏,喜欢喝的那就是好茶。”苏画笑道,想来自己确实有些口渴了,摸了摸有些发烫的杯子,便打算放凉了再喝。 这老叟是东庐村唯一的铁匠,别看他骨瘦如柴,挥起铁锤来可比年轻人都有劲。平日里村民的农具都是他打造的,价格不仅比城内便宜,而且也更耐用。 玄公跟苏画一样都是外来人员,很多年前就来到了东庐村,开了这家铁匠铺。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更没有人听他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反正玄公玄公的喊,就这么传开了。 “是不是打扫屋子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玄公倒是不在乎茶杯的温度,喝了一口,慢慢的说了一句,苏画见状起初还是惊愕,不过随即就想通了。这么多年的铁匠生活,这老头早就练就一手的老茧,那还怕这些小温度。 “那屋子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我们夫妻俩怕是忙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见得整理好,所以便想请乡亲们帮帮忙,人多力量大嘛,到时候也会付些工钱。”苏画说明了来意。 “那屋子是以前李家小子的酒窖,以前时不时还能去他哪里赊壶酒喝,后来他生意好了便南下了,老头子这酒都要去长安城买,这算起来好像去了快六年了。”玄公煞有其事的说着,似乎是为了自己没有酒喝而感到郁闷。 酒窖,苏画听着玄公的话,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大唐的酒虽然也不差,但是根据自己的口味来说还是差了不是一丁半点。这天气也马上要变热了,到时候再一瓶冰镇啤酒,吃上热腾腾的火锅,岂不是美滋滋。 “正好最近捕鱼的网也刚刚下,大家都没事做。小相公只要管饭,工钱就作罢了,要多少人手,尽管说,老头子都给你叫来。”玄公倒是热心肠,还拍了拍胸脯保证。 苏画站起来,朝老者鞠了一躬:“如此便谢谢玄公,要二十人就足矣。” “那好,小相公再次等候片刻,老叟这就去帮你喊人。” “托付于人,怎可在此干等,未免也太娇气了,我与玄公同去。” 请人办事,还是要亲自登门为好。有了玄公做说客,也看到苏画的诚意,大伙也都答应下来,反正还管饭,又不是啥累活,大伙还是很乐意的。 苏画又借了村口陈嫂子的马车,由于苏画不会赶车,只能委托他儿子大牛一同前往长安城。反正就是买些锅碗瓢盆、粮食米面、鸡鸭鱼肉....还有一些丝绸被子,苏画由于担心赵礼的报复,他是宰相之子,还是不要轻易露面的好。 便扯了个借口说自己肚子疼,要去解决,自己则留在了城外等待。 傍晚时分的时候,原本破旧的房屋也焕然一新。 苏画跟着一群汉子忙着在溪水边杀鸡宰鸭,清理下水,一边聊着闲天。 妇女们则是拉着霓裳在院子中摘菜,时不时传来阵阵嬉笑。 “苏相公看你一表人才,没想到还会这般手艺?”吴柱子在一旁有些惊奇,这小相公杀鸡、清理这些动物的内脏,手法娴熟无比,根本不像个读书人。 “对啊,不是说君子远庖厨的吗?”旁边一个小伙子接着说道。 苏画擦去了额头的汗水笑道:“你看他们快饿死的时候,还有没有勇气说这句话!” 倒是引得众人哄笑,东庐的百姓本就淳朴,这一来二去的跟苏画的感情也慢慢建立起来。他们觉得这个小相公很是有趣,不像那些自恃清高的读书人,他们什么话题都能聊到一块去。 忙活好了手中的鸡心,苏画顺手扔进了竹篮里,伸了个懒腰。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扭头对着众人说道: “我先去生火,待会柱子哥弄好,就可以直接下锅了。” “成!这里交给我们吧!” “我可好久没吃到肉了,上次吃肉,还是帮李嫂盖牛棚。” “看把你馋的,赶紧让你弟去把媳妇家把哪壶酒给老子拿来!” 霓裳见苏画回来了,连忙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手帕,贤惠的给苏画擦汗。 “你看看人家这小夫妻,如胶似漆的,那叫一个般配呀!” “可不是嘛,苏娘子长得水灵,苏相公长得又俊俏,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嘛。” 听着大婶们在一片煽风点火,霓裳俏脸绯红。 “怎么样,跟大婶们相处得还愉快吧?”苏画在一旁低声道。 “还好,都挺热情的,人也很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霓裳脸不由得更红了,这群大婶简直堪比虎狼,时不时就问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什么你家相公床上本事如何...时间久不久啊...她都快奔溃了。 “那你先过去,我去生火,晚点就可以吃饭了。”苏画摸了摸她的脸。 霓裳一把拉住苏画的手,她有些害怕面对那些大婶了:“我跟你一起去。” 苏画大概猜得出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反正大婶们八卦的问题也就那么几个。 “你会做菜吗?” 霓裳摇摇头,随即说道:“我可以学的,以后你出去了,我也可以给你做饭啊。” “明天我再教你吧,今晚的客人这么多。我可不想他们在食物中,吃到你的秀发。” 霓裳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也在凤栖楼学过做饭,那次徐娘就吃到过的秀发。霓裳脸上有些挂不住,气鼓鼓捏了苏画一把:“不学就不学,以后饿死你!” 大伙聚在院子里一起吃饭,桌子也是乡亲们临时搬来的。这些菜也是乡亲们自己种的,反正家里有什么吃的都端了过来,桌上的美食倒也是丰富,人多吃饭也香。 苏画则是对着男人们敬酒,一来是感谢今天大家的帮忙,而来是拉拢一下邻里的关系。 饭后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纷纷离席。 苏画便将剩下的肉让他们打包带回去,反正自己和霓裳两人也吃不完,也是浪费。又给每个人结了二钱,就当作今天的工钱。大家起初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拗不过苏画的死塞硬给。 坐在院子的竹凳上休息,苏画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这农家自酿的酒比凤栖楼的都要烈上一倍,只是喝了两碗就开始有些头晕。 仔细算了算今天的开销,还剩下不到十两银子。这大唐什么都便宜,贵就贵在肉类,那鸡鸭肉花得最多,他没用霓裳给他的一分钱,用的都是白晚秋那女魔头丢给他的精神损失费。 他得仔细盘算了以后的日子了,现在成了家不一样了,虽然是有名无实,那也不能花女人的钱,他堂堂七尺男儿,今后还怎么立足,振兴夫纲。 脑中闪过了玄公说过的话,这院子地下有酒窖。 他可以考虑酿一些酒水,反正他脑子里有关酿酒的书籍,这一切要做起来,应该不是难事。 可是就这十两银子,也买不了多少粮食。 要不明天进城看看? 正想着身后传来了一阵芳香,霓裳的手也按在了他的肩上。 “又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想什么,打算明天在把院子弄一下。那边挖一个鱼塘,那边在建一个鸡窝,最好在建一堵篱笆墙。” “都依你的,不过水已经好了,相公打算何时沐浴。” “在按一会,就去,今天没把我的这把老骨头累散架。” 入夜时分,竹坞二层阁楼。 这阁楼的面积只有屋子的一半,另一半的地方是灶台。阁楼的下面就是酒窖的入口,掀开地板就能看到,所以这二楼也算是两人的寝室。 今晚他们俩也是同睡一张床,看着熟睡的霓裳。苏画暗自发誓明天一定要造一张,要不然自己迟早会忍不住的。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快就过去了五日。 这五天来,苏画一直忙着装修院子,根据脑中那些精美的民宿风格,硬生生把一个破落的小院子,弄成了诗意盎然般的景色。 他发现自己不仅脑中知识贮存丰厚,连自己的动手能力都精进了百倍。 又自己学了木工,整天在院子里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相公,你说那啤酒什么时候能好?”玄公懒洋洋的躺在枫树下喝着闷酒,抬头瞥了一眼还在锯着木头的苏画。 “玄公,你这句话,一天起码要问五次!今天已经是第四次!” 苏画看了一眼面前还有些瑕疵的木板,又拿起刨子忙活起来。 他着手酿造啤酒刚刚过去三天,这啤酒的发酵都要七到十四天。这小屋里的酿酒器具,都还是保持的完整。只是花了半天时间,苏画就搞懂了如何运转的办法。 大唐小麦价格倒不是很贵,远不如大米。哪天让大牛去城里采购的时候,就买了几斤。想来白酒跟啤酒,一个是小麦,一个是大米,苏画果断选择了后者。 “玄公,我让你打造的火锅和烧烤架,你打好了没有?” “早就打好了,什么时候你酿出那所谓的啤酒,我就给你拿来!” 这些天玄公也经常来帮苏画整理院子,毕竟他里苏画的屋子不过百步的距离。铁铺也很少有生意,便跑来跟苏画这个邻居聊聊天,这一来二去,一老一少便成了酒友。 “嚯!还会坐地起价了,说得好像我没给钱一样!” “老叟什么时候说过要钱?我说的是要酒!” “老爷子,您这可是耍赖啊!” 苏画有些后悔跟玄公吹嘘那啤酒的滋味了,这老头真是倔强无比。 “好啦,不要吵啦。这几天你们从早吵到晚,相公你就体谅一下老人家嘛。”霓裳端着点心走了出来,打了圆场:“玄公来尝尝我跟李嫂学做的点心” “还是你家娘子懂事,不像你,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 玄公站起身来,往院子中的木桌走去。 “他是老人家吗?老人家能有他这么大的力气?前天我在补篱笆墙的时候,谁踹我一脚?我屁股现在还有你的脚印,娘子要不要看看?” 霓裳俏脸一红,谁要看你的屁股。 苏画也懒得跟玄公斗气,反正他感觉这老头不像个老头,整日除了喝酒就是睡觉,可是行动却比一个青壮男子都还要迅捷。 吹走了木花,苏画心满意足的看着面前的木板,这下总算是平整了。 又拿起了刻刀,在上面忙活起来。 良久之后,霓裳围了过来,看着那木板上的字迹。 “云裳草堂” 第二十一章 《东庐孩童的学前教育》 第二十一章《东庐孩童的学前教育》 云裳草堂,也是因为云想霓裳。 也是从云瑾和霓裳,各取了一字。 玄公吃着霓裳刚做好的点心,也围了过来,在一旁指着说:“好小子,你这字,倒写得不错。” “过奖过奖!” 苏画挽着手臂,骄傲的看着玄公,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名字,光是弄这匾额,就花了他一下午的时间。 “我怎么看着这块板子,这么熟悉呢?” “木板不都一个样子?你还能看出门路。” 苏画有些不自在的怂了怂肩膀,也懒得跟玄公闲聊。抓紧时间把这个四个大字染上水墨,挂到门外才是正事。要不然他好不容易调制的墨水就干了,那样一下雨,颜色就被冲淡了。 看着苏画忙活的画面,玄公自觉无趣。 “女娃,我说你家相公不想着考取功名,整天在家弄些木匠的活路,你也不说说他?”玄公指着远处趴在地上染色的苏画,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问道。 “相公不喜欢朝堂的争斗,而且我看他很喜欢做这些事情。而且做得还比那些老师傅更为巧妙,人家学了十年的手艺,却不如他瞎鼓捣出来的好看。” 霓裳手里拿着针线,正在忙着给苏画缝制一件新的衣裳。 这女红她从小就学的,不像做饭,她学了好几天就没学会,反倒跟着李嫂学做点心的时候学得倒是挺快的。 苏画告诉她,有兴趣的东西学起来才会快,不喜欢的硬要去学,只会适得其反。 又想起苏画给她造的那张粉色的怪床,这也苏画按照前世的上下铺改装的,利用的榫卯结构,也可以简单的拆除。床顶有小阁,可以陈列衣服,又可以遮挡灰尘。 床尾又融合了梳妆台,存放胭脂的抽屉。霓裳喜欢的紧,睡起来也很舒服,粉色的颜色更加显得可爱。 相比之下苏画的床就显得很普通,他就造了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说什么男子汉不需要那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其实是他懒得才去造一张了。为了造霓裳的那张床,他就花了三天的时间。 “年纪轻轻的就能看破朝堂,这小子还真是难得。” 霓裳只是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每当她问起苏画以后怎么办的时候,他总会眉头紧锁,貌似心里无比的烦恼。远不如待在院子,对着那些木头板子来得快乐。 看着门上那苍劲有力的匾额,苏画满意的点点头。 正欣赏之际,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声。 听声音是从村口方向传来的,听着哭声主人应该就是王妈的那个儿子。 此时霓裳也听见了声音,从院子内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苏画淡淡说了一句:“走,我们去看看。” 便拿着霓裳的手往村口赶去,此时的村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 东庐村不大,全村加起来都没超过五十人。 所以一旦发出什么动静,引来街坊邻居的注意也是常事。而王妈的儿子王小猛,更是在村里出了名的捣蛋鬼。前几天苏画在整理篱笆墙的时候,还被这小子拿泥巴砸过。 “我说王彩娟,你也不管好你儿子。看把我们小良打得,这青一块紫一块的,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还不得被你的好儿子打死!” 说话的是薛家嫂子,王彩娟便是王妈的大名。平日李都是王姐王姐的喊,今日却直呼大名了,可见薛家嫂子气得不轻。 看着她儿子薛良,倒真的鼻青脸肿的。 薛良身子骨瘦弱,怎么可能是王小猛那个小胖子的对手。 “薛家嫂子您别生气,这小孩子打架也是平常事嘛。我拿些鸡蛋给小良,补补身子就好了。今早上刚下的蛋,可鲜了。” 王妈是个和善的中年妇女,人很好,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的。 那天苏画翻修,她也去帮过忙,隔天还送了苏画一筐新鲜的青菜。 “臭小子!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去跟别人打架,你看看把小良打得!就仗着自己年长几岁,本事大了是吧!” 王妈越说越来气,直接抄起了门口的笤帚向儿子打去。 看着王妈动真格的,薛家嫂子的气也消了。平时小孩子打打闹闹也是常事,邻居们斗斗嘴也是不足为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第二天见面照样打招呼,也不存在什么隔夜仇。 “让你不争气!让你跟人打架!” 王妈边打边流泪,再看王小猛的腿上,是一抽一个印子。可是小子却一声不吭,眼泪都没流一滴。似乎这点小伤对他来说,远远不如刚才受到的欺负。 霓裳还想上去劝王妈,苏画却一把拉住了她。 “人家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去掺和什么。” “那也不能下手那么重啊,你看看那王小猛的腿上,都流血了!” “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儿子的,她现在打王小猛,是为了以后给王小猛长记性。娘子啊,你就乖乖看着吧,别操心了。” 又传来王妈的声音,也许是打累了,声音有些喘息:“说,你为什么跟人打架!” 可王小猛却一言不发,紧紧的盯着薛良。 “说啊!哑巴了!平时那么能说,现在装什么!” “薛良说我没爸爸!是个野种!我才揍他的!每次一出事,你就知道骂我,打我,连问都不问一句,我是你亲生的儿子吗?” 说道这里王小猛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薛家嫂子一听脸色一变,连忙拿起地上的笤帚就要打向薛良。 这个兔崽子,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了他爹那张满嘴跑火车的本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通通学了个遍。 “薛家嫂子,别打....” 王妈一把扯过薛嫂子手中的笤帚,拦在了薛良的身前。 “王姐,你让开啊!我要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兔崽子!” 很多年前北方混乱,朝廷要从每一个村子挑选几名年轻力壮的男子上战场。当时轮到东庐村,挑选的人就是薛良他爹。可当时薛嫂子刚刚临盆,薛老三实在舍不得儿子, 而当时的王小猛已经一岁多了,为了让薛良以后有个完美的家庭。王小猛他爹毅然选择了代替薛老三上了战场,抛下了这对孤儿寡母,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所以这件事,在村子里也很少有人提起。 扑通一声! 薛老三跪在了王妈的面前,哭声说道:“嫂子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小猛。昨晚多喝了几杯,想起了大哥...不料被这兔崽子听了过去,今天你就是打死薛良,我薛老三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薛家夫妻双双跪下,王妈的眼泪是止不住的流。 “老三,薛家嫂子,快快起来。这些年我何尝不把良子当儿子看待,反而小猛没个哥哥的样子,整日就知道胡来。” 薛老三瞪了一眼薛良,吼了一声:“兔崽子,还不过来跪下!” 薛良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王妈,对不起小猛哥。” “都过去了孩子,过去了...”王妈拉起了薛良,慈爱的摸了摸脸上发青的地方:“还疼不疼?” “不疼了,小猛哥是跟我闹着玩的。”薛良龇牙咧嘴的说着,显然是在说谎。 “也怪我们忙着农活,更没钱送孩子去私塾。小猛都七岁了,整天在村子里闲逛。” 听着两家唠叨的话,苏画动了心思,迈步就要往里走。 霓裳也一把拉住他,有些不服气地说道:“相公,人家的家事,你去掺和个什么劲儿?” 哦豁,现学现卖。 “人家的家事都处理好了,我要进去调解了。” 苏画走了进去,对着三人拱了拱手:“王妈,薛叔叔,薛婶婶。” “原来是苏相公来了,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王妈擦去了眼泪,换上了一副笑容。 熟练得让人敬佩,坚韧,要强,真的是一个尽心尽责的好母亲,怪不得王妈在村里的人缘是最好的。 “我方才听见,好像村子里的孩子,都没有去读私塾?” 街坊们对与这个刚搬来苏画这个新邻居还是有所耳闻的,长得文质彬彬的,谈吐不凡,一看就是斯文的书生。对于读书人,村里的人还是比较尊敬的。 围观的街坊叹了一口气。“哎,城里的私塾一个月就要一两银子,我们哪有闲钱去供啊。” “可不是嘛,李家嫂子以前也供她闺女去读过私塾。可是读了还不到一个月,闺女就嚷嚷着回来了。那些城里的孩子,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的孩子,便处处排挤!” 街坊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发着牢骚,不禁让苏画陷入了沉思。 这大唐的教育事业确实很落后,他在《唐国志》中看到了。 一般穷人家的孩子连上私塾的资格都没有,哪怕是有钱去供,面对那些身世显赫的富家子弟,只会打击到孩子的心灵。 他们生活的环境不同,家庭因素不同,这就导致了看待问题的方向也不同。 “若是街坊们信得过我,把孩子交给我吧,我曾教过几年私塾。” 苏画自告奋勇的说着,如果想要改变,首先就是抓住教育的问题。少年强则国强,王小猛他们现在的年龄还小,正是吸收知识的好时光。 街坊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也不收学费,大家尽可放心。” 苏画看出了大家的疑虑,随即解释道。 “书籍呢?纸张这些都是要钱的啊。不收学费,私塾怎么开得下去!”一妇人惊呼道。 “书籍我会去想办法,没有毛笔,我们就用树枝代替毛笔,纸张就用沙子来代替。再穷也不能穷了孩子的教育啊!他们总不能将来跟我们一样,一事无成吧?你看那王侯将相,祖上谁不是种田的粮农,可是他们的后代为什么能当官经商,这不就是知识的力量吗?” 苏画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看着众人窃窃私语。不由得心里一紧,他就怕那些顽固不化的家长,说读书无用之类的话来搪塞你。 “不必讨论了,就以苏相公所言。” “小叔公!” “让一让,小叔公来了!” 人群中让开一条小道,一道瘦弱的身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是东庐村最年迈的人,也是村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人人都喊他二叔公,年龄比玄公都还要老上几分。 “小叔公!” 苏画也老老实实的鞠躬行礼,这个老人他之前也见过,为人非常和蔼。说起来话总有股仙风道骨的感觉,果然年龄越大看得东西就越透彻。 “苏相公,以后这群小兔崽子就交给你了。”小叔公拍了拍苏画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薛老三你去把祠堂收拾一下,那地方以后就给苏相公当学堂吧。” 第二十二章 《风起》 第二十二章《风起》 苏画在院子中削着竹片,这是回来的时候顺手砍的。 有了小叔公的出面,东庐的学堂也敲定下来。就在东庐的祠堂里,除了祭祀的日子,很少有人去,祠堂还有一间空房,刚好用来做教室。 仔细的算了一下,东庐村的孩子也有十八个,其中女孩子只占了三个。看着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明天就要步入学堂,苏画的心里就有一些期待。 他从来没有当过老师,但是脑子储存的知识。对这些孩子们的学前教育绰绰有余了,不敢说高台教化,起码能劝人向善,让这些孩子有一个明确的价值观。 想到苏画手里的动作快了起来,这是他按照竹简的方式给孩子们打造的“书籍”。至于毛笔也是苏画利用磨好的黑炭,嵌入细小的竹竿之间,完成了这个大唐最简易的“铅笔”。教学的黑板,也是利用剩下的木板拼凑而成。 “相公,吃饭了。” 直到霓裳把晚饭端了出来,苏画才停下手中的活路。这几天霓裳的厨艺倒是勉强可以入口,煮些青菜和黄米粥倒是得心应手,比前几天恐怖的黑暗料理好太多。果然漂亮的女子,总有那么一丝小小的缺点。 苏画还是有些难以面对霓裳,毕竟自己这个娘子实在是太漂亮了。现在自己一事无成,整天让她跟着自己在这穷乡僻壤当着一个农家妇女。虽然霓裳什么都没说,但是苏画可以看到很多时候霓裳都不习惯这些生活。 早上生火的时候,怎么点不燃,差一点就哭了出来。苏画在阁楼上是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事后霓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依旧印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看着苏画只顾低头吃饭,霓裳眉头一皱,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以往玄公来蹭饭的时候,苏画总是谈天说地,指点江山。今晚上,怎么跟蔫了一样。 “相公,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没有,娘子做得很好吃。”苏画回答道,可是他依旧没有抬头。 良久之后,苏画却发现面前的人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传来霓裳动筷子吃饭的声音。 这才抬起头来,让苏画心里一紧。 霓裳紧咬着嘴唇让自己不哭出来,眼泪围着眼睛止不住的打转。一脸幽怨的看着苏画,那模样真是惹人心疼。 苏画连忙走到霓裳的身旁,帮她擦去眼泪,担忧的问道:“娘子,你怎么....怎么哭了?” 也许是苏画的声音过于温柔,看到那副关心的面容,霓裳的眼泪再也崩不住。握紧粉拳对着苏画的胸膛锤去,述所着自己的委屈。 “每次问...相公都说,没有没有....明明心里烦恼无比,可是对妾身永远是只字不提。” 苏画也没有阻止,而是静静的忍受着。 “你果真还是嫌弃霓裳是....烟花女子。” 说罢霓裳就要逃离,却被苏画紧紧的抱住。 “说什么胡话!你屈身与我,本就是莫大的福气,我怎敢嫌弃。” “放开我!” “我不放!” “放开!” 霓裳撒气般的想挣脱苏画的怀抱,可是到最后的力气也变得弱小。看到霓裳冷静下来,苏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你习惯了锦衣玉食,受不了这些苦处。别以为我每天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没发现你在夜里悄悄哭泣。我在把烦恼的事情告诉你,无疑会让你心生厌烦。到时候你走了,我哪里去找这么漂亮的娘子?” 霓裳紧紧贴着苏画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也没有说话,而是静静聆听。 “我这个年纪步入朝堂,怎都斗得过哪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他们有党羽,而我却毫无根基。就算我想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一定会处处排挤,说不定最后也难免跟他们一起同流合污。想要振兴大唐,我们都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教育。 大唐的未来不是那些整日沉醉于酒肆的书生,而是那些涉世未深的懵懂孩童。在这个时候接受正确的知识,而不是整天在山间撒野。倘若十年后,他们有人继承了我的衣钵,就会有第二人去宣传这个思想,到时候又一批人会接纳我的学术,百年之后,多少孩子都能进到私塾学会知识,到时候大唐还愁没人才可用?” 霓裳也忽略的一个最要命的问题,苏画也不过十九岁,她比苏画都还要大上三岁。这个年龄的要在朝堂立足,实在是太难了。尤其他们还惹了宰相之子,翰林院监...苏画的仕途之路就难上加难。 “我知道娘子望夫成龙,我也答应你。待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去做的。” “你去做什么?” “去当官啊!当个大官,把你八抬大轿抬进门!” “噗嗤...”霓裳被苏画逗笑了,伸手摸着苏画的胸膛,缓缓说道:“这些日子妾身也想通了,只要相公平安快乐就好,那些虚名不要也罢,我看相公对着那些木板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比提起功名之时开心太多。只是气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苏画真是不知道怎么感叹,霓裳这个娘子真是贤内助。什么事情都是以自己为中心,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娶到这样的媳妇。 “那以后我不这样了,娘子你别生气了。” 霓裳一把推开苏画,神色还是有些气愤:“不行!” “为什么?” 苏画不解,自己都解释得很清楚了呀,还在生什么气。 “那你先告诉我,那个西域女子是谁?” “什么西域女子?” “昨晚你在睡梦中喊的那个名字?叫什么迪丽热...这种名字不是西域女子是什么!” 看着霓裳认真无比的表情,苏画也忍不住的笑了。 “你笑什么,快说呀,不然我生气了!” 亥时,大理寺档案房。 徐剑南望着书桌上的情报,绝望的抓了抓头发。 这七天来,他们没有查到一丝踪迹,那具无名尸骨的消息,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最奇怪的还是,最近在城里已经很难见到乞丐的身影了,陛下为此龙颜大悦。 令徐剑南奇怪的就是,这批乞丐像是有规模,有纪律一般,慢慢的撤出了长安城,其人数可达近百人。如此的规模的人数,如果对长安发动奇袭,那可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但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乞丐,徐剑南只是奇怪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最近益州又遭到了西夏敌军的侵袭,徐剑南怀疑这件事是很有可能跟无名尸骨有关系。平日里西夏老老实实的,怎么那具无名尸骨出现后,西夏就开始蠢蠢欲动。 难道...死的人是西夏的间谍? 想到这徐剑南不禁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少棠!” “卑职在!” 一个带刀护卫推开门走了进来,跪在徐剑南的面前。 “从现在开始,大理寺丞休假全部取消。马上去通知南北镇衙,让他们加紧城中巡查人手,恐怕有西夏间谍已经潜伏在长安城,似乎在策划一场惊天的密谋。” “卑职遵命!” 看着属下消失的背影,徐剑南又陷入了沉思。他不敢确认死的人到底是不是西夏间谍,但是他的直觉很准,办案十年的经验之谈,最近长安一定不太平。 话再说回城西破庙,现在这里已经成了丐帮的大本营。 自从苏画消失之后,邢大虎与王小七的丐帮势力已经慢慢开始扩大,已经达到了三百人居多。邢大虎更是传下命令,所有丐帮弟子密切注意苏画的下落。 丐帮大会之上,王小七推翻先前要当帮主的念头。因为邢大虎更有做帮主的潜质,为人重情重义,又懂得如何管理。就这样丐帮的雏形就以邢大虎为首,王小七为副帮主,向长安城慢慢扩散开来。 他们的所有资金来源,都是靠着讹诈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有了丐帮的情报人员,他们收集的完全不亚于密碟司的眼线。很少有人会去注意一个邋遢的乞丐,就算注意了,也不会去在乎。一个乞丐,能翻起什么大风浪。 正是因为个这个不起眼的疏忽,所以丐帮的情报更是来得快。 “帮主,我们有兄弟注意到,长安城最近有些不对劲。”说话的是一个道士模样的老头,掐着手指,不知道在算写什么,又看了一眼头上的天空,像个神棍一般。 “贪狼星光大盛,长安必有一劫。” 他叫吴疯子,是个道士。以前经常在城内摆摊算命,穿着破破烂烂的。有人也觉得好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算过,不过大多数都是不准的,还说人家有血光之灾,反正被不少人打过。说他是骗人的烂把戏,可是他却从没放在心上,依旧照常摆摊。 邢大虎见他能说会道,便拜了他做丐帮的军师。吴疯子见管饭,还能当个小官,便屁颠屁颠的来了。 王小七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谈,不屑的瞥了一眼吴疯子。 “疯老道,那你倒说说长安能有什么劫难?” “贫道法术低下,难以窥测天机。不过长安城最近来了很多人,行踪很是怪异。看样貌不像是大唐百姓,反而像是胡人假扮的。”吴疯子一脸认真的说着。 “切,说到底还是靠我们情报来推测的。什么贪狼大盛都是假的,要是真的那么厉害,那你倒是找出苏画兄弟的藏身之处,我王小七第一个服你!” “贫道已经算了过,那苏画尚在人间。只是这藏身之处,尚未算出来。” “帮主!你真的信这疯老道的话?大理寺的消息都传了出来,死的就是苏画兄弟啊!” 王小七看着一脸沉思的邢大虎,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邢大虎就偏偏相信这疯老道的话,还把他拜为了军师。他可不信,邢大虎会觉得算命这事可靠。 “不管道长说的是真是假,在我没有亲眼看到尸体,我是不会相信苏画兄弟死了的。”邢大虎望着王小七,他很确信苏画没有死,至于理由,那只能是自己的直觉。 “哎哟,帮主。不是我诅咒苏画兄弟...可是大理寺都说是具血肉模糊的尸骨,这还怎么确定。” “正是因为无法确定,所以死的那个人就还有可能不是苏画。他只是一个乞丐,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去在乎。如果真要毁尸灭迹,那就说明他们想掩盖什么!”邢大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七,你让兄弟们密切注意长安的动向。” 残色高悬的黑夜下,长安城总显得不太平静。 第二十三章 《秦王府》 第二十三章《秦王府》 次日,六点钟苏画就醒了。 给还在睡觉的霓裳做好了早饭,又跑到院子中锻炼身子。 因为昨天就跟村民们商量好了,八点钟开始上课。这也是苏画第一次当教书先生,自然有些激动,一想到自己的肩上的担子,整个人便充满了活力。 “哟,小相公今天可起的真早!” 苏画闻声望去,玄公迈着矫健的步伐正往他这里走来。 这老头,又来蹭饭吃! 自从苏画搬来之后,玄公每天早上都会来蹭早饭。因为年纪问题他醒的也早,更是懒得生火做饭。每当看到苏画院子里冒出炊烟,玄公就知道,自己的早饭有着落了。 玄公搓搓手,一脸期待地迈向厨房。他不得不承认,苏画的厨艺要比他娘子好上太多。每天变着法做早餐,就算是不起眼的蘑菇,在他的手里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还有他哪些自己酿的调味料,也是一般人想不出来的。玄公就很好奇,一个书生怎么对厨艺这么精通。 “今天早上吃什么,该不会又是那美味的蟹肉粥吧?” “右边的是你的,左边还在煮着的,是我娘子的,你可别乱动。” 苏画继续锻炼的着身体,虽然两人经常斗嘴,玄公又无儿无女。他还是挺照顾这个孤寡老人的,每天做早餐的时候,也会多做一份。 玄公端着一碗鱼汤走了出来,脸上满是陶醉的神情。 “小相公,你那独家酿造的酱油,还有没有多余的?” “碗柜里还有小半瓶,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这个大唐的酱油,叫做“醓”(tǎn),是动物肉剁成肉泥再发酵生成的油,和前世鱼露的制作方法类似,苏画觉得过于恐怖。用豆、麸皮酿造,前些日酿啤酒刚好还留下一点小麦。酿出了酱油,虽然口味还差一点,不过在晒些时日,应该就完美了。 大唐的厨艺都是停留在柴火铁锅的年代,多数炒菜只有盐,油两种。 调味料则是茱萸、小葱、姜一些基本的,辣椒大蒜没有,代替品是胡椒、胡蒜。大唐百姓认为都是异族的东西,所以不经常食用。 但是到了苏画这里,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是美食可不能辜负。拖着玄公打造了新的炒锅,还自己砌了一个灶台。 玄公坐在院子的木桌上,一边喝着汤一边跟苏画聊天:“噢哟,小相公,你这哪一家的武学招式,倒是新鲜。” “玄公还懂武学招式?” “老叟年轻时,曾在道观当过几年的道士,也学得不少本事。后来发生了战事,这才四处流落。” “你确定不是偷看上香的女施主洗澡,然后被赶出来的?” 玄公老脸一红:“别瞎说,我怎么会做出这么下流的事情!” “哦?是吗?”苏画一脸奸笑的看着玄公。 “昨晚我去江边捕鱼,是谁趴在杨寡妇门口偷看?” “.....” “我那是打酒回来路过而已,想问问杨寡妇在不在家。” “看人家在不在家,要趴在门上问?是不是想偷看杨寡妇洗澡!” “别瞎说,杨寡妇明明在洗衣服!” “哦!在洗衣服!” 苏画长叹了一声,一脸得意的看着玄公。玄公理亏便不做声,苏画只觉得好笑。 “我这套招式是我自创的,名为太极。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苏画在脑中没有找到合适的招式,就觉得太极比较适合他。既然女魔头拥有轻功,那么他有了这个变态的大脑,他也一定可以学会盖世神功。 万一赵礼带人过来寻仇,苏画最少能保护好自己的娘子,不然他吃饱了撑着在院子打太极。 “四两拨千斤?有些意思,跟老头子轮的铁锤,倒是一个道理。”玄公马上就换上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脸色,似乎刚才偷窥的行为被揭穿,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小事。 “玄公,吃完了早饭,帮我拿些东西去祠堂,我一个人搬不完!” “那堆东西是吧,没问题。”玄公指了地方摆放着苏画的教学器材。 “听说你要教那群兔崽子读书,正好老头子的铁匠铺可以安静一些,省得整天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睡个午觉都不得安宁。” 听着玄公的唠叨,苏画想到了一些事情。 连忙放弃了练习的太极,走到桌边,带着乞求问道:“玄老头,跟你商量个事呗?” 玄公喝了一口汤,瞥了苏画一眼。 这小子每当有事求自己就这副表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神神秘秘的,有屁就放!” “我去学堂教书的时候,我家娘子就麻烦你照看了。如果有意外的话,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等到我的啤酒酿好了,第一个就喊你!”苏画勾着玄公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咱们兄弟一场,这个忙你不会不帮吧?” 玄公虽然贪酒好色,没事还喜欢偷看杨寡妇洗澡。但是对于霓裳,这老头的眼神毫无亵渎,更多是一种父亲的慈爱。苏画相信,玄公是个可靠的人。 “我说什么事呢,这件小事包我身上。谁敢欺负我女儿,老叟第一个就宰了他!” 你女儿? 苏画嘴角抽了抽,霓裳从屋内走了出来。 “相公早啊,爹爹早啊!” “玄公真是你爹?” 两人看着苏画一脸惊愕的表情,有些纳闷,这件事不是昨晚就跟他说了吗? 苏画连忙扯着玄公走到一旁,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我娘子成了你女儿?” “我无儿无女,霓裳从小也失去了双亲。我认个她做干女儿,有什么不妥吗?” “这件事为什么没跟我说?” “昨晚吃饭的时候就跟你说了啊!你自己忙着弄那些竹片,还点头答应了!” “.....” 苏画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注意力太过于集中,在想怎么教学的事情了,就没怎么注意。 “好啊,我跟你做兄弟,你却想当我爸爸!玄老头,你不厚道!” “放心,你以后喊我兄弟,霓裳喊我爹爹,这不冲突!” ...... “乖女儿,爹爹这就帮你把早饭端出来,小云子的厨艺是越来越精进了。” “谢谢爹爹。” 看着这和善的“父女俩”,苏画一拍额头,这叫什么事啊! ==== ==== 且不说苏画这边混乱的关系,而长安城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秦王府管家正神情紧张,步伐匆忙的赶往后院。 穿过抄手游廊,夸过中堂。 秦王府内森严戒备,唯独后院不见护卫身影。以秦王的本事,就算有刺客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他本人又喜欢安静一些,又不想清静的小院子被人打扰,所以都将护卫安排到了中堂。 后院上房五间,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檐下穿红着绿的丫鬟,正忙着修剪院中园艺。有说有笑,倒是没有深宫之中的压制之像。不难看出,秦王对于府中下人还是不错的。 池中凉亭,名唤澜风。 时值四月,池中荷叶正开的娇艳,也为鱼儿带来了不少的饲料。池中名贵之鱼众多,更有前朝大理一族的皇室之鱼裂腹,其口味之独特又难觅踪迹,就连文宗都未曾尝过。 更有诗云:数朝万代千百载,莫过人间一场空。王权霸业澜风内,不及天策钓鱼翁。 京城百姓众所周知,秦王酷爱垂钓,自号钓翁,字面浅显易懂。 更有甚者拿此大做文章,不懂文学非要学圣人自号,还取了这么一个毫无水平的号,不过这些事情也都被他的威名掩盖了下去。 秦王是当今天子文宗的皇兄,若不是他无心皇位,可能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他了。 此时的秦王唐祈武,穿着朴素带着草笠,执着鱼竿。 身旁挂着虫鸟架,笼子画眉银铃蹄叫。 管家步伐匆忙在石板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唐祈武只感觉鱼儿刚刚咬勾就被吓跑了。还没等管家喘口气,唐祈武就不悦的说道。 “何事如此慌张,没看到本王正在钓鱼吗?现在好了,本王的午饭被你吓跑了。” 管家汗颜,府中什么珍馐美食没有。王爷你非要吃鱼,事情都快火烧眉毛了。顾不得还在发怒的秦王,喘匀了气息,这才开口说道: “王爷,大事不好了。” “说了多少次,老渊你怎么老是一惊一乍。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点东西都没学到。” 老渊是管家的名字,本姓梁,跟随唐祈武征战沙场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由于年纪问题只能退伍,在秦王府从事管家一职,念其有功,后赐唐姓。 唐祈武说着将鱼竿收了回来,又重新放上诱饵重新抛入湖中。 “王爷,你还有心思钓鱼呢?你看看外面在传闻什么吧。” “外面又在说我什么?” “说你不尊圣旨,私自回京。那群文派官员,弹劾您的奏折都堆满了龙书案了。” 唐祈武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散发出来的。 他回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这个时候更是懒得理。 将草笠压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了椅子上。 “哦,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爷!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唐渊这个恨铁不成钢啊,就差摇醒王爷跟他说上一番大道理了。 “小鱼小虾而已,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可是也不能任由这群百姓说三道四,这一来二去,陛下难免会听信谗言啊。” “然后呢?陛下还能将我斩了?顶多是责罚俸禄,又或者剥削手中兵权。这几年来我都习惯了,下去吧,以后不要拿这些小事来打扰我钓鱼。” “帮我把重儿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唐祈武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带着一些失望。 看着自家王爷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唐渊也无话可说,只能砸了咂嘴,行礼告退。 听着脚步慢慢消失,唐祈武这才直起腰杆,扶了扶草笠,一改刚才不耐烦的样子。 看了一眼头顶的朝阳,喃喃道:“跳梁小丑。” 手中的鱼竿又在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唐祈武对着四下无人的凉亭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鱼儿上勾了,是时候收网了?” 随即扬起鱼竿,原本在水中还存有一丝重量的感觉,扬出水面的时候却空无一物。 “心急了,鱼儿还没上钩。” 第二十四章 《教书先生与熊孩子》 第二十四章《教书先生与熊孩子》 一道轻声的脚步声响在了澜风亭内,听得出来是有人刻意放慢了脚步。 略为臃肿的身影,也没有说一句话便上身前倾,对着背影行礼。 “爹爹,您找孩儿。” “我不在的时候,你去了凤栖楼,可有此事?” 秦王的声音很平和,根本不像是父亲对儿子说话的态度,更多是一种质问。 唐承重不得诽腹了一句,自己那两个多嘴的手下。明确警告过他们两个,不能把逛青楼的事情告诉爹爹,回去一定要好好责罚这两个人。 “不用想着去责罚韩家兄弟二人,本王想要打听事情还论不到去问两个下人。” 知子莫若父,唐祈武十有八九猜中了儿子的心思。 “不敢隐瞒爹爹,确有此事。” 得知东窗事发,唐承重只得老实承认。跪在后面不敢乱动,他太熟悉自己老爹的脾气。 “你还认了个结拜大哥?”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唐承重只得老实回答。 秦王直起腰,动了动鱼竿,却发现鱼儿依旧没有咬勾,有些失望。 “你涉世未深,怎么就不怕他图谋的,而是你身后的权力?” “孩儿在外,都是用秦重的假名,没人会知道我的身份,请爹爹放心!”秦王府小王爷唐承重,秦重,不得不说,这个名字取得倒是挺有意思。 “我不关心你的私事,你跟谁交朋友,也是你的自由。只是你擅自动用王府的影卫,去抹掉他的行踪。现在相府的人查到了本王的头上,你打算怎么跟宰相交代?” 第二天秦重酒醒之后,可是没有忘记苏画这个结拜大哥。 便派人去了凤栖楼寻找,从而得知苏画已经离开凤栖楼。与此同时,又得知相府的人也在打探苏画的消息,一想到大哥孤身一人,要是落入赵礼的手中,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为了保护苏画的行踪,秦重不惜动用了秦王府最神秘的影卫。这支是属于秦王的私人军队,大唐长安城中只有他这个老爹有这个权利。 最近几年固执派大臣,对他这个卧榻之侧的秦王,很是担心。秦重这么做,无疑让他人起了疑心。 “爹爹从小教导孩儿,忠义当先。结拜大哥危在旦夕,孩儿怎能袖手旁观。”秦重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行了,别跟我说着这些大道理。先去祠堂跪三个时辰,在抄十遍《练兵要诀》。” “啊!” 秦重有些蒙了,以往自己做错了事,最轻的都要罚跪半天,或者挨五十下板子。今天的责罚怎么变得这么轻,这突如其来的父爱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秦王冷哼了一声:“还不走?是想多跪几个时辰吗?” “谢谢爹爹,孩儿告退。” 秦重一脸开心的低着头,行完礼,之后快步退出了澜风亭。 良久之后,刺眼的朝阳照到了亭内。晒得秦王睁不开眼,想把凳子转一下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帮他把凳子转了过来。 终于没了那刺眼的阳光,秦王的脸色出现了难得的笑意:“擒虎啊,还是你最了解本王。” “为主公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 名叫擒虎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衣。带着一张虎脸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样貌。说的话也是毫无感情色彩而言,给人感觉就是那种只知道执行任务的冷血杀手。 秦王拿起精致的瓷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都调查清楚了,那人现在北镇的东庐村。” “东庐...东庐村?” 秦王不断念叨的这个地名,似乎在什么地方时候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随即也懒得想 “那女子呢?” “与他一起。” 秦王听着回禀,点点头,又倒了另一杯酒。 “擒虎,坐下,喝杯酒。” 男子也没有客气,仿佛秦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会拒绝。 “相府那边的狗爪,都清除干净了?” “全部清除干净,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那就行,让人撤回来吧。消除掉了踪迹就好,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秦王打了一口哈欠,又躺在了凳子之上。 “我们调查的时候,还发现了大理寺的人,似乎也在查写什么....还有....”虎脸面具男子欲言又止,像是发生了他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秦王笑了一声,有些不在意:“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虎将军都语无伦次?” “昨晚赤蛇潜入东庐村的时候,被人打伤了。根据她所说,那人在百米之外就利用竹叶,轻而易举的伤了她,可是她却没看到那人的身影。只是告诫她,想活命就别在来了。” 听擒虎这么说,秦王总算提起了精神。 仔细思量着韩擒虎话中的信息,赤蛇的侦查本领是一流的,上次潜入西夏号称最森严的六武堂,都能全身而退。如今在这小小的东庐村,竟然能有人在百米之外伤到她的,恐怕只有踏入宗师之境的高人了。 “没想到东庐村还藏龙卧虎?” 看来儿子认的这个结拜大哥不不简单,身边还有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 “主公,要不要再派一批人进去查探?” 韩擒虎是这么想的,长安城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名高手,对他们来说都不得不防。尤其还是伤了自己属下,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秦王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此等高手。你们派多少人去,都是徒劳无功。” “总不能放任这颗不定时的...万一威胁到圣上的安危!” “多派些人手去盯紧凤栖楼,还有相府,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本王困了。” 看着秦王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韩擒虎也知道主公的性格,多说无益。只得跪下领命,随即消失在澜风亭中。 “云想霓裳花想容....有意思。” 秦王自顾的念着,慢慢的睡去。 ==== ==== 东庐祠堂,孩子们看着苏画抬进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个个都瞪大着眼睛,翘首以盼的想一探究竟,这些是什么东西。 课桌都是临时拼凑的,都是孩子们自家的饭桌。 孩子们也是面黄肌瘦的,长期都是以黄米为食,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又能补到多少营养。身上的衣服也是缝满了补丁,站在各自的座位上,用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新来的教书先生。 他们都知道村里刚搬来了一个文绉绉的书生,说起来话也很温柔,长得也好看。来到村里的第一天,他们的父母就去帮忙了,晚上还回了不少肉食,平时都没什么机会吃到肉的孩子们,对于苏画的映像还是很好的。毕竟托了他的福,吃到了美味的肉。 孩子们就是这样单纯无比,一件小事,就能让他们对你好感倍增。 况且村里的人都说,苏画的娘子长得漂亮,这一二来去的也免不了孩子们的好奇心。偶尔成群结队的趴在院子旁边的山头上偷看,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可是苏画早就发现了,都是些心思单纯的孩子,他懒得拆穿罢了。 孩子们的家长,昨晚更是拉着自家的孩子,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们,一定要尊重新来的教书先生,不能在学堂胡来,到时候要是做错了事,先生责罚你们,爹娘可不管你们。 要是发现不听先生的话,回家非得把屁股打开花不可。 尊师重道的思想,根深蒂固在每一个阶层。 “先生好!” 一声稚嫩在学堂中响起,随即就是齐刷刷的鞠躬。 苏画看着孩子们的动作,更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同学们好,起来坐下吧。” 随着苏画的声音落下,孩子都坐在了位置上,坐姿也是五花八门。 苏画揉了揉发昏的眼睛,果然熊孩子就是熊孩子,这个坐姿问题还是得孩子说一下,长期下去会引起骨骼的问题。 这书桌也不适合,晚些时分,自己再去偷玄老头的板子,造一些合适的课桌。 反正是第一节课,目的就是熟悉孩子们的名字兴趣,让他们对自己有个好映像。 苏画拿起木炭,在木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想起学生时代每次来新老师都是这样的,先介绍自己名字,这样才能打开下一个问题。 “我叫苏云瑾,这是我的名字。” 看着那一双双瞪大的眼睛,苏画也知道黑板上自己的名字,他们也都看不懂。 随即笑了笑:“以后叫先生就可以了。” 孩子们点点头,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上课。 “这是我们的第一节课,首先呢,要先认识同学们的名字,你们都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话音刚落下,孩子们吵杂的声音,在苏画的耳边炸开。 “先生,我叫王富贵。” “我叫陈狗子。” “我叫李大胆!” 苏画捂住了耳朵,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喊道:“同学们,先停下!” 熊孩子这才停了下来,一脸迷茫的看着苏画。 这不是先生问自己的名字吗?怎么说了,反而还不乐意,还吼这么大声。 苏画恢复了神色,坐在了位置上。 “以后课堂上呢,先生问的问题,都要站起来回答。有什么问题的也要举手,我同意了才能说。课堂应该有纪律,而不是吵吵闹闹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先生。” 看到孩子们都点头答应,苏画这才拿起了毛笔,对着左手边的孩子问道。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是在叫我吗?”那孩子指着自己说道,苏画点点头。他是第一个被先生点名的,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又想起苏画刚才说的,回答问题要站起来,便哆嗦的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苏画笑着问道。 “先生,我叫....陈狗子。”似乎受到了苏画笑容的感染,陈狗子同学也不在那么紧张了。 苏画提着毛笔,在竹片上写下他的名字。 狗子这个名字听起来可能不好听,可是大唐封建思想很严重,穷人的社会地位低下,所以要取贱名字。其次是迷信,都说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难养活,取个贱名字克制八字,保护孩子平安。 “同学们,为陈同学的勇气鼓掌,大家要像他学习。”苏画带头鼓掌。 孩子们也是有虚荣心的,当着这么多小伙伴的面,得到先生的表扬,陈同学脸上有些害羞。 有了第一个榜样,第二个同学就自然了许多。 总共十八个学生,三位女同学。 所以只是花费了一点时间,苏画便都在竹片上记下他们的名字。 第二十五章 《班长之争,王薛隔阂》 第二十五章《班长之争,王薛隔阂》 苏画举起手中的竹片,对着孩子们说道: “这些竹片上面写了你们的名字,这是你们的课牌,没有这个课牌,就不能来学堂读书。我会抽一位同学,每天来按时检查你们的课牌。如果把课牌弄丢了,就要告诉自己爹娘,让他们亲自来跟说,到时候我才会重新给你做一个。” 这课牌说白了,就是前世的校牌。苏画这么做的目标,就是让孩子们养成保护好自己东西的习惯,同时明白课堂的纪律,提高孩子们的自觉性。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课牌上还有一个手指头间隔的划痕。 一共是六道,这每一道划痕对应的是每一个月底的测试。 苏画会按照甲乙丙的等级来给学生们打分,这也算是对教学的一个总结。 “我念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取。”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拿到新鲜的“玩具”了,除了天天在山头瞎跑,下河摸鱼...平时的玩耍活动也是少得可怜。看着那些刻画着奇怪的图案的竹片,孩子们更是按捺不动躁动的内心。 苏画为了迎合孩子们的兴趣,这竹片也花费了不少精力。背面用刻刀画出了一些卡通动漫,比如有一些机器猫、咸蛋超人...只有三张是可爱的,一想就是给女同学准备的。 “陈二狗。” “李小翠。” “薛良。” 念到名字的孩子,都兴高采烈的到苏画面前领取了课牌。 “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孩子们拿在手上仔细观察,想看出一些什么门路来。 “小四,让我看看你的课牌,长什么样?” “那你让我看看你的!” “噢,你们看,小猛课牌后面的图案好威风啊!” 不知道那个孩子们爆发了一声惊叹,其余的孩子们便寻着声音看向王小猛手中的课牌。是一头威风凛凛老虎,站在山崖上俯视众生。 王小猛这个小胖子,像个小霸王一样,是这群男孩子们中的孩子头,而且打起架那叫一个凶猛,苏画所以给他挑了老虎的图案。 “小翠,让我看看你的,我这个猫咪好可爱的!” 又是一阵喧闹,再这样下去,今天的早课还上不上了。他有必要在孩子面前,树立一个严格的老师形象,苏画抽出了戒尺,拍打着讲台,面带怒气。 “肃静。” 看着先生手中拿着那一把戒尺,孩子们又想起被他支配的恐惧。爹娘说过,就算在学堂被先生打了,他们都不会管的。不由得捂住了屁股,一时间吵杂喧闹的课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安静数秒之后,苏画才收起了戒尺。 “课堂上要保持肃静,下次谁还在课堂上大吵大闹,就给我去门口罚站半个时辰!” 扫了一眼孩子们,苏画提高了音量:“都听明白了吗?” 如坐针毡的孩子们听得这一声,抖的一机灵,齐声回答:“明白了,先生!” “明白就好!” 孩子们终归是孩子,对于比他们年纪大的,还是有些畏惧,尤其是苏画还是他们的先生。 “现在我们挑选班干部,王小猛,站起来。” 随着苏画的声音落下,其余的同学不由得看向的王小猛。纷纷在想,先生是不是要责罚王小猛,来一个杀鸡儆猴。王小猛的心里更是忐忑不安,因为他之前有一次拿泥巴砸过苏画,估计苏画这次是来报复他的。 而且昨天自己又跟薛良打了一架,苏画也在场。自己在先生的印象里,一定糟糕透了。虽是这么想着,王小猛还是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看着苏画严肃的面孔,王小猛低头说了一句。 “先生好。” 苏画不知道王小猛是怎么想的,随即清了清嗓子说道。 “以后王小猛同学,就是我们学堂的查牌委员兼体育委员。” 声音刚落下,第二排的一个男孩子就想站起来,一想到先生说过需要举手才能站起来,连忙举起了小手。 看到苏画点点头,他才站起来问道:“先生,什么是班干部?” “你们可以理解为,先生的得力小助手,我不在的时候,就由班干部负责管理学堂。” “先生,那什么是查牌委员?” “就是专门负责检查同学忘记带课牌的一个小官。” 又有一同学举手:“先生,那什么是体育委员?” “体育委员是负责课外的体育活动,不仅学习知识,我们还要锻炼自己的身体。” 王小猛一听自己同时当了两个小官,这么多小伙伴,先生就挑了自己,岂不是说明先生更看重自己,随即问道:“先生,那我有什么权利吗?” “当然有,体育课上所有的同学都要听你的指挥。” 全部的同学都得听自己的?想起来就令人兴奋。 “先生,为什么王小猛可以当查牌委员?那我可以吗?” 王小猛瞪了一眼陈狗子,你小子还想抢我的官?看下课我不收拾你。可是苏画接下来的话,可让王小猛傻眼了。 “班干部的只能有一位担任,要是你们表现好呢,也是可以的。如果王小猛被查出来,不守纪律,包庇不带校牌的同学,欺负同学等等....他的职位就要撤走,换上有能力的同学来担任!” 孩子们若有若无的点点头,似乎明白了班干部的意思。 “王小猛,就要靠你多多费心了,千万不要辜负先生的期望。” 苏画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苏画期盼的神情,王小猛重重的点点头,紧握了拳头,暗自发誓: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拉拢孩子们的心,苏画是有一套的。 “好了,接下来,我们要挑选最后一个职位。” 听着苏画的话,孩子们更加期待了,不知道这最后一个职位,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学堂的班长,班长的职位就是管理所有的班干部和同学。我不在学堂的时候,班长就是代理的先生,如果有不听话的同学,班长也可以代替我,责罚不听话的。” 这班长好啊,掌握里生杀大权,还能管理班干部。 不少孩子们纷纷举手,表示自己想当班长,就连刚刚当了两个官的王小猛也不例外。 “你们要明白,班长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你们确定自己能代替我不在的时候,管理好学堂?班长的人选,你们要自己推选。你们自己商量吧,我去外面把课程表挂上去。” 苏画对着孩子们说完,拿起木板就往门外走去。 挑选班长这种事,最好让他们自己决定,挑一个大家都服气的,这样一来管理的时候也方便一些,反正班长是你们选的。 课程表是一天两节课,早上八点半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到五点。 隔一天上一天,也好让孩子们消化知识,二来是孩子们年纪还小,自己也没有太多精力去管。 一周十节课,自己还可以去忙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赚钱养家。 苏画一走,学堂里便炸开了锅。 王小猛立马站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大声喊道,为自己拉票:“你们都选我当班长吧!我长得最壮,我可以保护你们,谁敢欺负你们我就狠狠地揍他!” 村里除了你,欺负我们还有谁欺负我们。 孩子们不由得诽腹,但是也没人敢明面上说出来。 作为胆小的狗子同学,平时对王小猛言听计从,这时候却是第一个拆台的人。 “小猛哥,你都当了两个官了,这班长总得让我们当一个吧?” 王小猛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自己的手下突然叛变,恶狠狠地瞪着陈狗子:“你是不是想挨揍?刚才你就想抢我的体育委员,现在你还想跟我争班长?要不来打一架,谁赢了谁当班长!” “小猛哥就知道打打打,要是以后让他当了班长,我们还不得被他欺负到头上来,不行不行,这个班长不能让他当!” “对!不能让你当!” 看着一片片声讨,王小猛此时的心态,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班长的诱惑,看来在孩子们的友情面前,不堪一击。 多年的兄弟感情,竟然在今日付之东流。 “富贵儿,你也背叛我!” 角落里传来弱弱的声音,是薛良的声音。 “我同意让小猛哥当班长!” 薛良低着头,似乎很害怕面对王小猛,脸上的淤青依旧没有消退。 “良子,你忘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是啊,昨天小猛哥差点没把你打死,你还选他当班长?” 孩子们听到的都是从父母口中得知的,而事情的真相却没有了解。 薛良对于王小猛有些愧疚,他们向来是最好的玩伴。只是昨天两人发生了口角,薛良才说出那些恶意伤人的话。可是得知事情的真相后,薛良后悔莫及。 王小猛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有什么吃的,玩的,都不会忘记他。有一次去偷杨寡妇的桃子,都是王小猛掩护他逃走的,最后王小猛被抓住,被王妈骂了一个晚上。 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道歉,去挽回自己的伙伴。看着大家都在阻止他当班长,薛良的心里就是很难受。他知道王小猛最喜欢争强好胜了,如果当不了班长,一定会很难过,所以他站了出来,力挺曾经的大哥。 “小猛哥人其实很好的,狗子你别忘了,你去年差点溺水,是谁救的你?” “富贵,你上次去拿石头砸小叔公的狗,是谁给你背的黑锅?” 随着薛良把曾经事迹说出来,陈狗子和王富贵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王小猛望着义正言辞的薛良,眼里有些湿润。 想起昨晚娘亲的话:“这些年来,娘之所以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就是担心你以后会把怒气撒在薛良的身上。你想想这些年来,薛良跟在你屁股后面,都是你在保护他,就跟当年你爹照顾薛叔叔一样。你爹是个顶天立地,重情重义的汉子,以后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好好照顾弟弟,你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想起来,要不是自己先说薛良没种,连杨寡妇的门都不敢敲,孩子们当中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说自己没种,所以薛良才怒气冲冲的回答那番话。 事后王小猛也很后悔,自己在院子里孤零零待着。想起每天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喊着自己“小猛哥”的薛良,可是碍于自己颜面,他又不能主动道歉,只得冷眼看着薛良。 其实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多在乎薛良这个伙伴。 男孩子就是这样,互相谩骂,互相讥讽中却形成了一道坚不可破的壁垒。 时隔多年后两人不期而遇,也许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候彼此的母亲,然后就是 “你小子死哪去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有,想死老子了。” 随后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 你可以说这有损形象,没有素质。可是对于真正的兄弟情义来说,这些字词,更多的时候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一声简单的问候,一声包含了所有思念的问候。 因为他们害羞,难以启齿那些肉麻的话。 只能以最粗鲁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来自我小时候问父亲,他回答我的原话。 第二十六章 《因材施教》 第二十六章《因材施教》 王小猛从桌子退了下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满脸的失望,与其说失望,倒不如说是愧疚。 “狗子说得对,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当不了这个班长。” 薛良看见王小猛的脸色有些不对,连忙跑过来安抚道。 “不会的,小猛哥,你其实可以做得很好!我相信你!” 望着薛良担忧的神色,王小猛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不由得暗骂自己,怎么连一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王小猛还是没有把对不起那三个字说出来。 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没事的,班长应该由合适的人来当。” “那小猛同学放弃了班长的位置,那我推荐李允诺来当,她之前去长安城读过私塾,对学堂之事比我们都了解,班长应该由她来当。” 崔小四看了一眼角落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从眼神中可以看到一些爱慕之意。 李允诺便是前文提到过的李家闺女,单从名字来听就比另一些孩子的名字正常许多。 李允诺的老爹是东庐村唯一的医师,在长安城有着自己的小铺子,所以赚了不少钱。李老爹秉持着那句女儿富养,儿子穷养。送了女儿读私塾,可以种种原因最后也放弃了。加上近年生意不好,也租不起长安的铺子,只得回归了东庐,做起了渔民的活计。 不过有时候村里的人生病了,也会去找他看看,偶尔也能赚些小钱。 李允诺长得也漂亮,自然成了男孩子们爱慕的对象,崔小四就是其中一个。 苏画在一旁只觉得好笑,不过仔细想想,他小时候好像也是如此。 再说了,村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女孩子,加上村子里的父母们在一旁的煽风点火,什么哪家的姑娘以后要给我儿子当媳妇的,伴随着这样的想法,这群整日游手好闲的男孩子,脑子萌生出了最为单纯的情愫。 时不时就找机会,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 追着小叔公的那条黑狗穷追猛打啦, 拿着一根木棍假装自己是江湖高手乱甩一通啦 激进的就是邀请她一起玩过家家,然后自己当爸爸,心仪的女子来当妈妈.... 想到这里苏画就是一阵感叹,童年时光真美好。 “我同意,李允诺还认字,当班长最合适。” “我也同意!” 有了爱慕者的帮助,不少孩子们纷纷投票选举李允诺来当这个班长。 坐在角落的李允诺脸上羞红,不断的扯着自己的衣角。她其实也想当这个班长,只是碍于颜面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这个新来的教书先生长得好俊俏,翩翩风度一看就是很有才华的样子。 她读过不少诗书,很是崇拜那些出口成章的大才子。不像这群头脑简单四只发达的男孩子,整天就知道欺负一条黑狗。看似很威风实则在她的眼里很幼稚。 孩童时期的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更为懂事。而到了长大之后,两级反转,女孩子就开始变得幼稚,男孩子相变的成熟稳重。 苏画迈着脚步走了进来,满脸的笑意。 “好了,同学们,有没有想好,推荐哪位同学当班长啊?” 喧闹的学堂,又一次安静的下来。 崔小四头一个举手发言:“先生,我们选好了!” “说说,选了哪位同学?” “我们推荐李允诺当班长,她读过私塾,还识字,关键长得漂亮...”崔西说到这里不由得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夸她漂亮,李允诺一定会很感动的。 苏画倒是对崔小四另眼相看,这撩妹的技术,无师自通啊。 “其他同学的意思呢?” “我们也同意。” 苏画又看了一眼王小猛,出乎意料的是,他也举起了手。 看着王小猛举手了,薛良也跟着说道:“我也同意。” 就这样东庐学堂的第一位班长,全票通过。 随着激烈的掌声响起,苏画示意李允诺站起来跟同学们打个招呼。 “谢谢同学们的抬爱,以后我一定当好这个班长。不让先生失望,不让大家失望。” 要不说是上过学堂的人,接受过正规教育,说完话后还不忘给苏画鞠了一个躬。 “既然班长是你们选的,以后你们就要听班长的话了。我吩咐的学堂作业,你们都要按时完成,班长代替我检查。如果有人敢违抗班长的,王小猛!” 苏画瞥了一眼王小猛,只见他猛地站起来。 “先生,我在!” “你就给我揍他,前提是不能下手太重!” “没问题,先生,揍人是我的强项。” 有了王小猛这个小霸王的威慑,想来他们也不敢为难李允诺。 “好了坐下吧。”苏画摆手示意王小猛坐下,接着说道:“今天的第一节课,我们更多是了解课堂的规矩,课程表都挂在门口了,下课后班长带领同学们去看就好。现在呢,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威已经立好,接下来就是拉近孩子们的关系了。 一听到“故事”二字,孩子们的脸色果然就变了,纷纷换上感兴趣的样子。 无奈村里大多数都是粗人,平时听到的故事就是一些“有种专门吃不听话小孩的异兽”,这可都是孩子们的童年阴影。村里会讲故事的,就数小叔公了,可是他天天就知道躺在门口睡觉。一旦惹得小叔公不高兴,就会告诉他们的爹娘,然后就是要面临父母的混合双打。 好不容易进一次长安城,最期望的就是看到那些说书的。可是时间又匆忙,每回都只能听残缺的一部分。 故事还没开始讲,苏画已经成功的勾起了他们的兴趣。 看着孩子们翘首以盼,端端正正的坐着,苏画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葫芦山,里面镇压着一只蛇精和蝎子精。可是有一天,一只穿山甲不小心挖通山洞,不慎把自己压在了一块大石低下,让里面的妖精跑了出来。 可是却遇到了一位采药的老汉,推倒大石救下穿山甲。为了避免百姓遭受苦难,穿山甲急忙去告诉这个老汉,山里有一种七色葫芦籽,可以种出七个葫芦兄弟,他们可以消灭这两个妖精....” 苏画抑扬顿挫的声音,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慢慢浮现在孩子们的眼中。 爷爷被妖精走抓、大娃出世、妖雾重回、斗法比武.... 大娃力大无穷,二娃千里眼顺风耳,三娃铜头铁臂,钢筋铁骨.... 学堂之中,安静无比,孩子们都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先生的故事。 当听到二娃被妖精的迷镜和宝剑射瞎了眼睛的时候,无比的担忧和愤怒。 又听到被三娃救出,刚被动物们治好了眼睛,却要遭到了毒计被擒.... 坐在第一排的陈狗子,脸色更是涨得通红,他现在就巴不得跑进这个玄幻的世界里,狠狠的揍那可恶的妖精一顿。 “三娃虽刀枪不入,能只手劈断大刀。有勇无谋却也难敌四手,三娃再次被妖精,用刚柔的阴阳剑绑住.....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四娃出世,能吐烈火,五娃来助,能喷江水。水火兄弟为救兄弟,智斗蛇精!” 苏画讲到这一段的时候却突然戛然而止。 四娃还能喷火,其他的兄弟会顺利的救出来吗? 后面的故事到底会怎么样? 孩子们正听得起劲,可是先生却不说了,一个个都是急的脸红,无疑让他们难受到了极点。 “后面的故事,我们以后在说。现在布置课堂作业,每个同学,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等到你们什么时候学会了,我就接着说后面的故事。” “班长上来,帮我把作业发给同学们。” 苏画的给孩子们准备的“作业本”是一个沙盘,以正方形在用竹片围起来的,利用竹枝就能在上面写东西,写错了随手抹去就是。虽然简单了一些,但是苏画造的那些“铅笔”还不能给孩子们折腾,那些都是苏画为了考试准备的,先得让他们学会了写字才行。 “班长,学堂就交给你照看了,在过些时分,便可以散学了。” “好的先生。” 讲了半天口也渴了,回家喝水,顺便看看娘子。 苏画说罢,便背着手迈步走出了学堂。 前脚刚走,孩子们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后面的故事怎么样啦?你们说,三娃会不会被妖精弄死啊?” “才不会!三娃那么厉害!” “先生说后面的四娃还能吐火呢。” 李允诺望着吵闹的学堂,想起班长的职责,随即涨红了脸,大声喊了一句。 孩子们这才停下来,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先生说学堂要保持肃静,你们这么吵闹,会印象其他的同学,你们看王小猛同学!” 只看见,王小猛拿起了旁边的竹枝,在桌上像模像样的写了起来。 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我还想听后面的故事,不想听的别连累我。到时候我的拳头,可不认人的。” “我要成为学堂里第一个会写自己名字的人!” “你不是,李班长很早之前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那我要做第二个!” “保持肃静,等我们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就可以听下面的故事了。” 孩子们也有上进心的一面,他们可不想因为不会写拖累到大家。更何况,他们对于接下来的故事,也是满怀期待。 看着同学们也不在吵闹了,李允诺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来这先生还真是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让这群孩子臣服了。自己当初读私塾的时候,那先生还是威逼利诱三天,才让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教学器材,解决了孩子们的纸张问题,倒也是一个巧办法。 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山头,整个东庐村都笼罩在云雾之中,颇有几分美感。 苏画狠狠的伸了个懒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这些熊孩子,吵得我耳朵疼。” 丝毫没有注意身边躺在摇椅上的老人,直到老者咳了一声。 苏画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叔公。 刚刚出来挂课程表的时候还没看见,怎么就一会的时间,小叔公就从山下跑到这山上的祠堂来了,还自己带了一张椅子。 不过还是很有礼貌的鞠躬行礼:“小叔公好。” “苏相公,那群孩子调皮的紧,这第一天,可还习惯?”小叔公依旧是躺在椅子上,弱弱的说道,连眼皮子都没有睁开。 “调皮是调皮了,可对于先生还是很尊敬的,请小叔公放心。” 说罢过了一会儿也没见小叔公回答一句话,苏画抬头一看,小叔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了。 刚刚还跟着自己聊天,一下就睡着了,小叔公也真是的.... 苏画摇摇头,迈步往山下走去。 刚下了三道台阶,身后却传来一道好奇的声音。 “苏相公,那三娃被妖精抓走之后到底能不能活?” 看着小叔公认真的表情,苏画笑了笑,迈步下了山。 “等他们什么时候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我在跟小叔公说后面的故事。” 第二十七章 《肖申重的救赎》 第二十七章《肖申重的救赎》 【庆祝热推今日三更】 云裳草堂中,苏画跟玄公二人懒洋洋的躺竹椅上晒着太阳。 霓裳则是跟着李嫂他们去山上挖笋了,最近长得很多新笋,口味鲜爽脆嫩,要是过了这个时间再去,笋都长成小竹子了。 苏画拿起身旁的酒壶,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用手顶了顶身旁的玄公。 “玄老头,待会儿你还要帮我把这些桌子,送到学堂去。” “不去,这都跑了两趟了。老头子腰杆都要累断,你当那上山的路是平的啊!”玄公一把抢过酒壶,往着自己的壶中倒。 “你给我留点,这可是王妈送我当拜师礼的酒。” “这王家娘们儿酿的酒是真难喝,还不如杨寡妇家的。” “那你还喝得只剩下的半坛,还给我!” 苏画一把夺了过来,有些心疼的抱在怀里。自己这个教书先生也太难了,月钱没有,束修也没有,唯一的拜师礼还被玄老头喝了一半。 “不就是喝你半坛酒吗?大不了上次,你偷我门板去做匾额的事情,就扯平了!” 苏画老脸一红,他草堂的匾额还真是偷玄公的门板来做的。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再分我一点。” “你刚刚还嫌弃这酒不好喝!” “虽然口味差了一点,不过王家娘们儿酿得这果酒倒是甜丝丝的,就当喝甜水了,到底给不给,跟个娘们儿一样墨迹,大不了,我帮你搬就是了。” 看着玄公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苏画只得把酒壶递了过去。 “给你给你,你可不许骗人。” 玄公在耳边摇着满满一壶的酒,笑呵呵的拍着苏画的肩膀。 “咱们俩兄弟,说什么骗不骗啊。” 苏画懒得理他,扭过头去想着别的事情。玄公反而落得清闲,又躺好继续喝着小酒。 现在他要忙着学堂的事情,课本,书籍...一切东西都需要开销。身上也只有十两银子了,除去下个月的粮食,他最多还可以用五两。 如果过些天啤酒酿造出来了,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暴利。动了人家的奶酪,自然会有人想办法揪出他。尤其是现在他根基未稳,更不能贸然推出啤酒这个品牌。一旦牵扯到利益的纠纷,也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况且他惹了相府,这么多天不见动静。苏画也只是表面平静罢了,心里却担心的很。 “小云子,想什么呢?” 看着苏画半天没说话,玄公推了他一把。 “没想什么,对了,玄老头,你下午的时候帮我跑一趟长安城,帮我买一些书籍回来。” 幼学启蒙教育还是要跟这个世界相同的,如果按照前世的教学,这群孩子一定会被人当成异类。这个大唐的启蒙书籍,跟《四书》《五经》差不多,取而代之的是《大唐诗录》、《大唐志》、《大唐礼记》、《诸国要术》。 长安城的书店都有,价格也很便宜。 “为什么让老头子跑?大牛也可以啊!” 苏画叹了一口气,他能去的话,他早就自己去了,还会麻烦别人? “大牛不识字,让他去,我有些不放心。” “那你自己去啊,我才不去!” 苏画自觉无趣,这老头,专门吃白食不做事。算了,还是拜托别人去帮忙吧。 看着苏画脸色难堪,玄公对他眨了眨眼问道。 “小云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长安城惹了仇家?”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也会被发现。况且他也发现,玄公在私下里旁敲侧击的问霓裳,可霓裳却始终支支吾吾的都避开问题。对于他这个人老成精的来说,一个容貌过人,一个才思敏捷,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很有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跑到东庐避难的。 玄公的神色,十有八九知道了什么,苏画也懒得在隐瞒。 “确实是有仇家,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仇家。” “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不一般的仇家。” “宰相府!” 玄公刚刚喝下的酒,猛得喷了出来。 瞪大了眼角看着苏画,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相....相府?” “把你的嘴巴闭上,别怀疑,你没听错,就是相府。” 玄公沉默了一会,脸色浮现了难得的沉思表情。苏画见状,还以为是这老头害怕相府的报复,要他撇清关系了。 “我跟你说了,现在跟我撇清关系还来得及,要是相府的人杀到这里,你还有活路一条。” “我呸,相府算什么东西。”玄公收起了酒壶,一脸正色的说道:“他们要是敢打我干儿女的注意,老叟的铁锤可不是吃素的。” “这趟长安,我替你走一趟。不过事先说好,你得付酒钱。” 苏画真是火冒三丈,这老头白吃白喝这么多天,自己还要付他酒钱? “王妈送我那一坛果酿都给你,这总行了吧!” “不行!那果酿还比不上城东那老酒铺的好,你要另付钱,不然老头子不去!” 看着玄公这副丑恶的嘴脸,苏画紧咬着牙齿:“要多少钱?” “一两!” “一两?” “你怎么不去抢呢?” 玄公根本不慌强硬的苏画,反而是理直气壮回答。 “我现在就在抢啊!给不给?不给你就找别人去!” 村里都是粗人,识字的除了李家老爹和小叔公,就只剩下玄公。苏画跟他们两个都不熟,贸然的托人家跑一趟长安城,想来也是不愿意。 瞪了一眼玄公,苏画最终还是选择了在恶势力面前低头。 “一两就一两!不过你要跟我搬完这些东西去学堂了,我才能给你!” “没问题,现在就搬。” 玄公麻利的扛起两捆木板,貌似那沉重的木板,还不如自己的酒壶来得重。他一个小伙子扛一捆都累得气喘吁吁,可是玄公扛着两捆,上到半山腰的祠堂,像个没事人一样。 玄公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跟来的苏画。 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苏画:“走啊!楞着干嘛,晚了,哪家酒铺就关门了!” 苏画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太阳。 你确定酒铺会在这个点关门?你确定是去买酒的? ==== ==== 相比苏画的悲惨生活,而对于东庐的村民来说都是普通的一天。 “狗子,赶紧死回来!吃饭了!” 陈妈扯着大嗓门站在门口喊道,每到饭点无疑是爹娘最火大的。不喊得响遍整个村子,自己那兔崽子就绝对不会回来吃饭。 刚刚喊完陈妈便发现了自己的儿子正蹲在墙角,露着半个屁股,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干嘛。 站在一旁许久,孩子都没有发现自己,陈妈也是纳闷,这娃到底是怎么了。 只看见陈狗子左右拿着一张竹片,右手拿着树枝在地上划着一道一道的。 “狗子,你在这弄啥呢?” 陈狗子这才惊醒,回过头看了一眼老妈,指着那些符号自豪的说道:“这是我的名字,先生说只要我们会写了自己的名字,就说葫芦娃后面的故事了。” “葫芦娃的故事?” 陈妈纳闷之际,陈狗子就匆匆跑进了屋里。 边跑还边嚷嚷着:“我得快点吃,我要做第一个到学堂的人!” 陈妈看着地上那堆鬼画符的划痕,颇有些得意。我家狗子出息了,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与此同时,东庐村的家庭,都在上演着一些奇怪的事情。 “良子,你看我的喷火术!我现在就是火娃!” 王小猛拿着一根火把,在自家鸡窝旁跑得飞起,吓得那些可怜的小鸡魂飞破散。 “小猛哥,那我就是水娃!” 薛良跑到水井边拿着水盆,在自家院子里到处洒水。 这两个撒欢的小伙子,丝毫没注意身后,两眼冒火的老母亲。 苏画正背着木板上山的时候,就听到了山下同时传来了两道哭声。不免嘀咕了一句,谁家的孩子,哭得这么难听。 “小云子,你这身板也太弱了,走一步歇三步的。” 前面不远处的玄公,正悠闲在坐着阶梯上,一脸幸灾乐祸的讥讽。 ==== ==== 秦王府东别院,秦重也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在院子里。 看着那高耸的墙院,他的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别人可以在外面无忧无虑的走着,他就要待着这偌大的王府里,面对这些乱七八糟如何经商的书籍。 他作为秦王府的小王爷,却没有一点自由可言。 秦王唐祈武,膝下有两子。 大儿子唐承轻,年纪不过三十,如今也是独当一面的定远将军。正在江南之地,守卫大唐的军事重地。 反观小儿子唐承重,年纪十八。从小到大都是生长在这深宫冷院之中,秦王更是严禁他踏出府门一步。除了皇宫的一些宴会,秦重根本没有机会结交到任何朋友。 就连授课的老师,也都是专门请到家里来的。 秦重很小的时候,因为好奇偷跑出了府中。若不是王妃在一旁求情,恐怕秦重的双腿都被打断了。所以他特别惧怕唐祈武,在他的眼里,父亲对任何人都是非常温和,唯独对自己特别的严格。 这期间他想了无数的办法,偷偷溜出这戒备森严的秦王府。 第一次,他从狗洞钻了出去,被抓了回来,从此秦王府再也没有狗洞。 第二次,他从湖里想潜水出去,可惜没憋住,还差点嗝屁,从此秦王府也没有了观赏湖。 第三次,他把自己关在箱子里,想跟着那些夜香人员混出去,可差点没被熏死。 一次不成,再试一次... 渐渐地我们的小王爷,从七岁越府,一直越到了十八岁。 每一次失败,他都会躲在房子偷吃东西。因为他发现吃东西,可以让自己的心情变好。 于是...他就变成了一个小胖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父亲的惧怕,却一点都没有消失,反而越加敬畏。 若不是上次秦王去江南看唐承轻,别说去凤栖楼喝酒,怕是连府门都出不去。他开始怀念跟苏画喝酒的日子里,想念那个会说些稀奇古怪笑话的大哥。 “王小爷,小王爷,打听到了....” 一个仆人火急火燎的从院门外跑了进来。 秦重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怎么样怎么样?” 仆人已经顾不得喘息的机会,急忙禀报:“几...几日后...王爷会带着四卫进宫面圣....” “耶!” 秦重紧握着拳头,发出了一声呐喊。 他又等到了爹爹出门的机会,他终于又能出去了。 秦王没有通传圣旨,就从江南赶了回来,外面也有了不少议论。不过怎么说他老爹都是皇上的哥哥,应该也不会被责罚。 由于不太相信,秦重又确认了一遍消息的可信度:“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是我从王爷的贴身侍女哪打听到的。” 看着仆人信誓旦旦的表情,秦重的笑意更浓了。 “小德子,小王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啊,总是能给我玩出一点新花样!” “多谢小王爷,夸奖!那....小奴跟丁香的....” “你放心,等此次事成之后,我一定禀明爹爹,让丁香下嫁与你。” “多谢小王爷!多谢小王爷!”小德子点头如捣蒜一般,有了小王爷的帮助,抱得美人归,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一次,我一定会完成谋划十多年的大计划,我要这秦王府再也困不住我!” 至于小德子的帮助,他也是偶然的一次,撞见了他跟一个叫丁香的丫鬟幽会。 这样的行为,在王府发现,无疑是死刑,秦重于是便以此为借口,威胁小德子帮自己想一些偷跑出去的办法,或者监听自己老爹的行踪。 秦王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一向胆小懦弱的唐承重,为了偷跑而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还买通了自己的侍女。把这心思放在学习上,那该多好。 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千防难防,家贼难防。 第二十八章 《悠哉,风来》 第二十八章《悠哉,风来》 时间如白马过隙般在指尖悄悄溜走,苏画望着书桌上的竹筒格外出神。 睡前的苏画总会在笔筒上化上一刀,以此来记下自己的每一天。看着上面的划痕已经凑够了四个“正”字,他知道自己来到大唐,也快一个月了。 时间说长不长,说陌生的话,也开始慢慢熟悉的起来。 有着一个漂亮贤惠的娘子,有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 这期间还发生过一个乌龙事件,就在孩子们学会了自己的名字之后,苏画把葫芦娃剩下的故事也讲完了。这群熊孩子就跟疯了一样,把自己想成了各种本领的葫芦娃,在村子里闹得鸡飞狗跳,家长们纷纷以为孩子中了邪,连忙跑到学堂去找苏画让个给一个解释。 不过好在有通情达理的小叔公出面,这件事也平息了下来。 苏画也在学堂里也告诉熊孩子们,不要拿着火把到处跑,这会引起火灾。也不要以为那些蚯蚓都是蛇精变的,更不要去摘陈妈的葫芦了,那些不是葫芦娃.... 为了不打击孩子们的梦,苏画又给孩子们讲了《黑猫警长》的故事。 他每天除了教学,就是对着木头,造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多的时间,就是跟玄公躺在院子里嗮太阳,聊着闲天。 霓裳则是在一旁忙着女红,时不时也插一句话。 似乎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跟大婶们聊天的时候也不再害羞了。 苏画不知道这些是好事还是坏事,硬生生把一个才华双绝的女子变成了农家女。 但是他真的爱上了现在的生活,没有了熬夜通宵打游戏,也没有灯红酒绿的生活。现在的苏画,每天都是早睡早起,饮食健康作息规律。 越是平静的生活,苏画的内心就越是不安。 他总得自己是在做梦,这些事情都如泡沫一般随时可以消失不见。他害怕失去这一切,大多数的时候,他只能强行用酒来让自己镇定。 “先生。” 门外传来了一阵银铃,少女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 看见霓裳还有玄公也在,也恭敬向二人行礼。 “师娘,玄爷爷。” 玄公睁开了一只眼,看清楚的来人之后,又继续恢复了闭目养神的状态。 “是李家闺女啊,今天又来找小云子解答什么难题了。” 教书先生的工作,苏画一直是保持着最佳的状态。孩子们也慢慢步入正规,学堂纪律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启蒙的教学课件,都是跟随大唐颁布的政策来教学,苏画只是偶尔举些生动的故事,来提高孩子们的学习兴趣。 最近正是学堂放假,李允诺作为班长,也是学堂里学习最好的一个。所以一旦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便回跑来请教苏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长得水灵,嘴巴又甜的姑娘,自然最得霓裳的喜爱。放下手中的绣针,推了一把还在熟睡的苏画。 “允诺你先坐吧,我给你拿些点心吃。” “谢谢师娘。” 李允诺端坐在座位上,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平日里对同学们也很好,有什么不懂的,他都是耐心的教导,苏画不在学堂的日子,李允诺可算得上半个先生了。 苏画重重的伸了一个懒腰,满身的酒气,小姑娘不由得遮住了鼻子。先生在她眼里什么都好,就是只有一个缺点:喝酒。 来十次有八次是醉着的,就算不醉也都是一身的酒气。 “说吧,今天又学到哪里了。” “《诸国要术》曾记载:治国之道,在明策,利其民,民以至善,大国可成矣。学生始终不能理解,既然明策利民,那为何大唐出了这么多所谓的明策,为何百姓还是苦难不堪。” 苏画不紧不慢的剥开了一个橘子,这是霓裳专门准备给苏画解酒的。还是托了玄公的福,前些天他的老客户,来找他打造马车的铁环准备南下,家中的橘子树正好开了,便送了一些。 “治国之道,不是在于明策。” “不在明策,那在什么?”少女歪着头,不解的问道。 苏画举起手中的橘子:“比如我手中的橘子,现在就是一个大国,外面的橘子皮就是百姓,你觉得没有了橘子皮的橘子,能好吗?” 先生列举的东西还真是五花八门,李允诺盯着那颗橘子,思索再三。 “没有了皮的橘子,算不得橘子。” “所以,没有皮的橘子,算不上橘子。就像没有百姓的国,根本不足以称为国。治国之道,在与民,欲以德行,方能治国。”苏画掰开一瓣橘子,扔进嘴里,看着面前低头记着笔记的少年,他欣慰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没有了橘子皮的橘子,会如何?” “没有了皮的保护,它就要直接面对毒虫的腐蚀,连生长都是问题。所以没有了百姓的国,往往会被其它的势力蚕食,就像先生手中的这个橘子。”李允诺灵光一闪,苏画用最简单的例子,就让她明白了,最为晦涩的道理。 看着举一反三的小姑娘,苏画自愧不如。 学霸是永远都会存在的,哪怕是穿越了,他们也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让你明白,什么是别人家的孩子。 “好啦,你们一说到学堂上的事情,就聊得忘我。允诺,来吃块绿豆糕。” “谢谢,师娘。” 霓裳把糕点推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一脸的慈爱,也递了一块给苏画,凭着偌大的长袖遮住了她的动向,实际上却狠狠掐了苏画一把,如蚊子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相公也是,天天就知道喝酒,一身的酒气,看把人家姑娘熏得。” 苏画咬着牙齿,一脸幸福的推过霓裳的糕点:“谢谢娘子,为夫就不吃了。” 先生和师娘的感情真好,小姑娘这般想到。 李允诺很快的就吃完了一块糕点,便立马问道:“那先生所说的,德行治国又是何意呢?” 有了小姑娘的解围,苏画很顺理成章的推开了霓裳的魔爪。 可是霓裳的眼神却告诉他,等你的学生走了,你看我不好好的教训你。 苏画有些心虚的坐下,不自然的说道:“欲要治国,先是修身,后则整家,然再治国。” “学生不太理解。” “想要治国,欲先端正自己,修好品德。如果一个人从根本上败坏了,怎么可能会去了解百姓的苦难。自己在家大鱼大肉,百姓为了一些黄米而饥肠辘辘,这样的人,所谓的明策利民,那可真是一个笑话。就好比这个...” 李允诺看着苏画动作,就知道他要去拿橘子举例子了。 果然苏画又拿起了那个橘子:“就比如,橘子里面的是大官,橘子皮是百姓。橘子里面烂掉了,我们是看不到的,只有在外面烂掉了,我们才能知道这个橘子坏了。就像我们只看到百姓的苦难,官员却只知道自己被包裹的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烂掉,哪怕有一天烂掉了,他也会觉得是百姓的问题。” “所以治国的第一是自身的品性德行,而不是所谓的明策。”少女歪着头问道。 “是在品性德行兼备的情况下,再去做明策。” “先生,那何为整家?” 苏画看了霓裳一眼:“连自己的家庭都无法调整的人,又如何谈治国之道?” 苏画的意思很明确,我是相公,这个家我说了算! “那依相公之言,没有家庭之人,是否连治国都不配呢?” 霓裳也收到苏画的眼神,淡淡的回了他一句。我是娘子,我要是走了,你连家都没有。 “先生,那....” 少女还想问些什么,却被苏画抬手打断了。 “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回屋给你拿个橘子,顺便给你写点东西。” 这个少女的问题太多,每次霓裳都在一旁跟他抬杠。一旦苏画反驳的过激,晚上就要面对霓裳梨花带雨的哭诉,先赶紧把她打发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到学堂再说。 看着苏画急匆匆的步伐,李允诺还以为是自己不受待见。好像每一次来请假问题,先生总是一副不耐烦让她赶紧走的样子。 小姑娘委屈的看着霓裳:“师娘,先生是不是不喜欢我?” “傻姑娘,他是自己理亏。”霓裳摸了摸李允诺的脑袋笑道:“没个先生的样子,你看他那一身的酒气....” “不会啊,先生很有才学的。” 李允诺请教过苏画无数的问题,他每一次都用最简单的例子,让自己明白了事情的道理,还有一些张口就来的诗句,仔细去品,完全不亚于那些大才子的诗集。 “有才学和理亏是两回事。” “师娘是不是和先生吵架了?” “谁要跟他吵架,我才不稀罕。” 看着霓裳的语气和神情,小姑娘心里也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苏画从屋内走了出来,递给了李允诺一张纸筏。 “这是你要明白的事情,回去慢慢学着读懂,你就知道我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苏画苍劲有力的笔记,写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小姑娘脸色就如获至宝一般,站起来朝苏画鞠躬。 “谢谢先生。” 看着小跑出去的少女,霓裳又开口喊道:“回去路上慢点,别摔着了。” “知道了,师娘再见,先生再见,玄爷爷再见。” 看着少女挥着手臂,消失在了门口,霓裳冷声说了一句。 “苏云瑾,你跟我进来一趟。” 霓裳从来不会喊他全名,一旦喊他全名,苏画都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用脚去踢着旁边玄公的板凳,怎么说玄公都是她干爹,说的话多多少少有些分量。 “玄老头,救我,快救我。” 听着苏画如蚊子的般的声音,玄公渐渐醒了过来。 “干爹,你要是帮他说话,晚上的饭,你们两个都不用吃了。” 随即一道鼾声便响起了起来。 只见苏画被霓裳硬生生拖进了房里,玄公才慢悠悠的翻了一个身。 “自作孽,不可活啊。” ==== ==== 黄昏时分,云霓草堂地下酒窖。 苏画举着火把,看着面前的酒缸。 这是他最后的一坛酒,起初为了保证啤酒的酿造,他刻意的使用了三种不同的方法,前几坛都以失败结尾,面前的这一坛,是他最后的希望。 这一坛是全麦芽酿造的,全糖化、全谷物酿造。也是家庭酿造啤酒最好的办法,它包括三个关键步骤:糖化、洗槽和煮沸,这方法灵活性很强,适用与任何啤酒的酿造。 “小云子,我问你,那个...”玄公跟在苏画身旁,挠着脑袋。 一时间突然忘了霓裳怎么跟他的说,随即一拍大腿:“那个古力娜扎和马尔扎哈,又是何等绝色女子,竟然让你做梦都不忘念着她们的名字?” 苏画机械般的扭头看着玄公,一脸抓狂的说道:“我都说了,那都是胡乱说的名字,我怎么知道梦里的事情,明明就是霓裳太认真了好不好?” 玄公悻悻一笑,拍了一下苏画的肩膀:“也是,这么奇怪的名字,老叟这辈子都没听过。” 这不拍还好,这一拍,正好拍在霓裳趴在苏画肩膀上哭的时候,生气咬得那个位置。 一时间疼的苏画龇牙咧嘴,满是怒气的看着玄公。 “忘了忘了...”玄公又是下意识去拍,苏画连忙躲开。 “对了,小云子,上面屋子用白布盖着的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看都不给看?” 玄公又想起一件事,接着问道。 苏画的脸色闪过一丝狠色,随即便消失了,不耐烦的说道:“你到底还想不想喝酒?” “喝喝喝,快开坛,我都等不及了。” 希望这最后一坛可以让自己如愿以偿,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苏画正欲开坛之际,玄公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喊了一声。 “别动!你听!” 苏画刚才反驳玄公,还想不想喝酒,随即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数声嘶鸣, 马停下了!好像还不少! 苏画暗道不妙,这今天终归还是来了。 想到霓裳还在外面,苏画拿着火把急忙往楼上爬去,玄公紧随其后。 第二十九章 《真亦假来假亦真》 第二十九章《真亦假来假亦真》 “霓裳!” 望着那道风中摇曳的裙摆,苏画在心底默默喊了一声。 只是几步便走到了绝色女子的的身边,将她护在了身后。 “没事的,有我在。”声音很温和,听起来也有些喘息。 苏画扭头看了一眼霓裳,她的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那双手更是不停的搓着衣角。 她和苏画之间并无太深的夫妻感情,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她一开始本打算,事情的风头过了,便会放苏画离开。他的志向与自己的期盼相反,他不喜欢朝堂,苏画也说过,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往往会适得其反。 以前她总在为了自由而发愁,从没体会被人照顾的感受。这些日子以来,那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却悄悄的跑进了她的心房。他会逗自己开心,会给自己讲笑话,教自己如何做菜....在自己难过的时候,把肩膀借给她。 同睡在一间房,可是他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她开始慢慢喜欢这样的生活,慢慢喜欢上了那个醉酒豪言的少年。 炊烟升起之际,那道单薄的身影总会在厨房忙碌。给她做好早饭,然后悄悄的放到房上的书桌上。轻声的告诉她,我去学堂了,然后蹑手蹑脚的下楼。 苏画很聪明,她也不傻。 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真亦假来假亦真,这样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相公,如果有一天看不到我了,会不会....想我.....”说话的时候,她的身形有些颤抖。 “说什么胡话,一切有我。” 苏画朝着玄公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玄公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乖女儿,我们先走,让小云子殿后。” 霓裳猛地扑向苏画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我不走,我不要!” “听话,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在这里拖延时间,你和玄公从后山逃出去。” 苏画抚着她的秀发,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会找到你的,相信我。” “我才不信你,你就是个大骗子。”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玄公的袖里却露出了一道银色的光芒,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杀气,只是苏画只顾着霓裳,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至于对付赵礼,苏画这段时间从没掉以轻心。练习太极目标就是防患于未然,房子里用白布盖着的,就是他造出来的弩箭,这就是为什么他苦学木工的原因。 为了面对这个突发情况,苏画翻阅了脑子所有的书籍。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本古籍,是描述了如何造出拥有巨大杀伤力的武器:诸葛连弩。 虽然在他的映像里,在图书馆无聊的时候没有看过这样的书籍。不过当前的情况之下也容不得他多想,有了变态的记忆,他学习的本事也是如日中天。 不论做什么,就好像有一位老师傅在带着他入门一样,手把手的教他。上手的那一刻,便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诸葛神弩汇聚了历代工匠的智慧所在,巧妙的利用卯榫结构,可以快速组装,苏画也不由得感叹老祖先的智慧。这弓弩内,藏有八十枝削尖的竹箭,为了保证能一击毙命,苏画还跟李家老爹拿了一些毒药,涂在了箭头上。 如果真的逃不掉,他也有着绝对的握把射杀赵礼。 就在生离死别的气氛之中,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大哥!” 这声音,很熟悉! 苏画转回身去看,门口站着的不是秦重,还能是谁! “贤弟!” “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看着向他奔来的小胖子秦重,苏画也松了一口气。 只见秦重就要跳起来就要给苏画一个熊抱,表达这么多天对大哥的思念之情。苏画脑子里突然闪过许许多多的动作招式,紧接着一个背摔把秦重压在了身下。 “大哥,为何许久不见,就对我拳脚相向,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 听着苦苦哀求的秦重,苏画这才拉起他,帮他拍去身上的灰尘:“不好意思,最近大哥有些精神反常。下意识,我也控制不住。” 秦重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对着苏画抱怨道:“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府里偷跑出来。” 两眼放光的看着苏画:“大哥,你家里有没有酒喝?” 困在王府里的他,最馋的就是酒了。 那种喝醉之后,飘飘然的感觉,什么秦王府,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放心,今晚这酒,保证让你喝个痛快。”苏画勾着秦重的肩膀信誓旦旦的承诺,看了一眼迷茫的霓裳和玄公,他这才回过神来。 当天在凤栖楼,秦重酩酊大醉。角落里灯光又黑,霓裳也没看到秦重的模样。秦重也没有看到霓裳的模样,所以这会儿,不认识也属正常。 “这是你嫂子,这位是你嫂子的干爹,玄公。”苏画在一旁介绍道。 对于大哥的家人,秦重还是很有礼貌的:“嫂子好,伯父好!” 苏画又扭头对霓裳介绍:“娘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结拜兄弟,秦重。” 霓裳回复了他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扯着苏画衣角,往旁边走去。有很多事情也不方便透露给外人听,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秘密谈话。 霓裳更是摸不着头脑,本以为来的人是赵礼,怎么盼来了苏画的结拜兄弟。这想象和现实落差太大,一时间难以琢磨。 “相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画冷静下来之后,仔细一想,便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至于猜测的准确与否,只有待会问了秦重才知道。 “我也不知道,这一大批人马,我这结拜兄弟,恐怕是大有来头。赵礼这么久没有找到我们的行踪,多半是他在暗中帮忙,解决了这个麻烦。” 秦重伸着耳朵,好奇心的驱使着他,想听苏画夫妻在说些什么,可是半天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哥和嫂子商量什么呢?该不是,要把好酒好菜藏起来吧?” “怎么会呢,我是让你嫂子炒几个好菜,让你尝尝一下什么叫天上美食!”苏画转身回了秦重一句,又对着霓裳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 “是啊,秦弟,你先座着,嫂子这就下厨。” 霓裳说罢就往屋内走去,苏画又对着玄公说道。 “玄老头,你去把上次打好的东西拿来,我去酒窖把啤酒拿出来。” 有客来临,苏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正好今晚上最后的啤酒开坛,就拿来招待秦重,就算失败了,总不会让兄弟觉得白跑一趟,最少得填饱口欲。 两人勾肩搭背地,往酒窖走去。 听着啤酒二字,秦重不免心生疑惑。 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奇怪的名字,便开口:“大哥,何为啤酒?” “这啤酒,普天之下唯我一人会酿。正好今晚开坛,你真是来得巧啊!” “那我可要好好的品尝一番,这奇货可居的酒。” “随我来,让你看看为兄的酒窖。” ==== ==== 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竹林里飒飒作响,宛如一道动人的琴声。 云裳草堂的院子中,生起了篝火。 苏画四人围坐在篝火旁,面色被火光映得通红,个个都是满头大汗,却是一脸享受。 “舒服!” 秦重半躺在地上,长叹了一声。他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美食,麻辣咸鲜,油而不腻。 “真乃人间绝味啊!” 一阵晚风拂面,全身清凉的感觉油然而生。秦重只觉得味蕾一馋,又怀念起那麻辣的感觉。拿起筷子也顾不得说话,便在锅中寻找令人垂涎的鸡肉。 “小云子,早知道有如此美味,为何不早点拿出来?”玄公夹起碗里的笋,放到了火锅中,还有些不忿的瞪了苏画一眼。 这老头,还跟自己摆脸色。 “早让你拿出来,你非要让我拿啤酒换,现在还来怪我?” 苏画给霓裳加了一块肉,替她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望着面前在锅中大肆搅动的二人,苏画心中一颤:“你们两个在捞什么?想吃不会自己放吗?我给娘子涮的肉,全被你俩夹走了。” “没事的相公,爹爹和秦弟喜欢就行,在放些就是了。” 霓裳也被辣得小脸通红,煞是讨人喜爱。 向来不喜欢吃黄米的她,在今晚却吃了三小碗。这火锅拌饭,也太开胃了。 “谢谢嫂子,大哥放肉啊。” 秦重吃下了一块肉,急忙催促着苏画。又将筷子伸出锅中,恰巧跟玄公的视线同时落在了最后的一块肉上。 “伯父,刚才那一块,我念你是长辈让给您。这一块,就让我贤侄我吧?” “尊老爱幼是个好孩子,不过这一块,你也要让我给。” 秦重眯着眼,散发了一股“杀气”:“这恐怕不合规矩了吧?” 玄公挽起了袖子,似乎就要跟秦重大干一场。“规矩?谁夹到就是谁的,那来的规矩!” 苏画看着这两人,就是一阵无语,为了一块肉抢的死去活来,跟两军对峙一样。 放的食材也吃完了,苏画又重新放入一些。 三人不约而同的仰着天空,感受着微风,齐嘘道:“过瘾那!” “这火锅,鲜香味美,平常无味的食物,到这锅中却是另开其味,真当过瘾啊!” “这啤酒冰凉清爽,时而渴口时而苦口,味道真是奇特。” “火锅啊,最讲究的就是汤底,其次就是蘸料。这胡椒、胡蒜都是异族的东西,在大唐本就不讨喜,可是这火锅若是缺了这两样,那可就是失去了灵魂。”苏画指着他俩面前的味碟解释道。 这个架空的大唐,是不存在火锅和啤酒的,所以他们三人才被这美食震惊。 “大哥,那啤酒呢?” “啤酒就更为麻烦一些,利用麦芽与谷物酿造。经历糖化、洗槽、煮沸,然后静待发酵。这其中的工序更为麻烦,可惜没有精酿用的食材,要不这口感还要翻上一倍,更没有皇宫的冰鉴,若是冰镇过的啤酒,那才是极复口感的啤酒。” 说到这里苏画不禁叹了口气,缺少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虽然三人都听不太明白,不过还是觉得苏画很厉害的样子。也是佩服他的奇思妙想,竟然能想出如此绝妙的东西。 “大哥,伯父,来喝酒喝酒!” “贤弟,为兄心中有一件事不解,想问问你。” 听得苏画郑重的语气,秦重放下了手中的酒:“大哥请讲。” “赵礼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后帮的我?” 苏画和霓裳同时看向秦重,想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确实是我,第二天酒醒之后,我就派人去凤栖楼找你。谁知道找不到,徐娘还收了我一百两,说是什么诗会头筹的定金。然后我就发现相府的人,也在追查你们的下落,我就利用府中的护卫,抹除掉了大哥和嫂子的行踪。” 一百两定金?苏画差点把这茬忘了。 看着苏画半信半疑的脸色,秦重又急忙解释道: “大哥放心,除了我知道你们的行踪,再也没有别人知道了。” 苏哥尴尬的笑笑:“我没有怀疑你,只是这些天来担惊受怕,有些魔怔了。” 听到秦重这么说,苏画和霓裳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 既然秦重比赵礼先找到他们,就说明了赵礼对他们的行踪是完全不知。能暗中与相府抗衡,秦重身后的势力,恐怕也是大有来头。 也许是猜到了苏画所想,秦重开口解释:“我身后的势力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秦重绝对不是那种出卖兄弟之人,只是有难言之隐,希望大哥理解!” “我也并非贪恋权贵之人,你我兄弟一见如故,为了不惜与相府抗衡,为兄感激不尽。”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当初的酒后之言。秦重却当真了,想起来苏画还有些愧疚。 第三十章 《西夏六武堂》 第三十章《西夏六武堂》 秦重的到来无疑是一件喜事,苏画紧绷的心神也可以放松下来。 他不在乎秦重身后的势力,只是很感动能有这么一个重情义的兄弟。本以为会在酒后忘记,没想到他却牢牢记在了心底。 一切之意,尽在酒中,苏画拿起碗与秦重碰杯。 酒过三巡,三人躺在院子中乘凉。 霓裳则是忙着收拾饭桌,苏画还想着帮忙可惜被她拒绝了。 让苏画好好陪秦重聊聊天,这些事她来做就好。 秦重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有些遗憾的说道:“我是真羡慕大哥你啊,躲在这穷乡僻壤,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诗情画意的云霓草堂,还真是佩服你的心态。” 苏画看着秦重的模样,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说得好听些是与世无争,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自甘堕落。贤弟你家大业大,想去哪里不成,非得羡慕我这破烂草芦。”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恐怕说得就是现在的秦重。 “我虽然家大业大,可是我那老爹从小就不让我出府。这么多年一直都深居简出,别提多郁闷了。今天要不是他不在家,我想逃出来,简直难如登天啊!” 苏画也知道有些当朝大官的门风极其严谨,可大多数都是用来约束女子的。秦重这个大胖小子,天天被关在家里面,也不知道他爹是怎么想的,该不是把秦重当女儿养了吧。 “那还不赶紧回去,不怕你爹回来揍你?” “不急,他进宫了。”秦重悠闲的翻了个身,把手埋在后脑勺下。 “听说前线发来的军情急报,我也不太懂,他也从来不会跟我说。反正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只能适合经商吧。” 从小到大,秦重被灌输的思想不是子承父业,而是如何当一个商人。 望着秦重一脸忧愁的样子,苏画也不好在提这个话题。 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评价。如果秦重他老爹,真希望自己的儿子经商,他倒是有些办法,苏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贤弟若要经商的话,我倒是有一计助你。” “经商?真的会适合我吗?”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那大哥你怎么不去....”秦重又想起赵礼的事情,便改口说道:“我连算学都没学好,别说经商了,我连府门都出不去。” “此计不用会算学,也不用出府。只需要你派人去做,然后坐在家里等着数钱就行。” 苏画胸有成竹的样子,让秦重来了兴趣。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不仅能赚到钱,可能爹爹对自己的态度也会有所改观。爹爹希望的,不正是自己经商吗? “大哥,你有办法?” 苏画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身来往屋内走去,只留下了一句:稍等。 良久之后,等到苏画出来时,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却多了一沓纸。 秦重不解:“大哥?你这是?” “这是火锅器具的打造图纸,还有汤底的配方以及蘸料的制作。有了它,你在长安城开遍火锅店,到时候你还怕赚不到钱。” 苏画笑了笑,把纸张塞到了秦重的怀里。 他原本还想等风头过去,自己盘下个铺子开家火锅店。 这种生意在大唐说不上暴利,但其中的利润也是很足的了。秦重暗中帮助了自己,理应报答。但苏画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况且自己还欠他一百两诗钱,这火锅的发财大计,就当送给秦重的谢礼吧。 这火锅的味道,就足以让秦重流连忘返。正在心里打算离开之时问苏画索要火锅的配方,自己回府之后试着做来尝尝,但是怎么说,这也可能是大哥的家传秘密,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连自己都这么馋,又更何况其他没吃过火锅的人。 开遍长安城的火锅店? 那店里还不得人满为患,日进斗金? 如今这一切,都被苏画风起云淡的塞在他的怀中。 “火锅店的经营办法,当时我怕自己记不住,可能也是自己想多了,也都写在里面了,好好琢磨,应该不难理解。至于啤酒的酿造,也不是大哥自私,而是这里面蕴含很多,你不知道的知识,就算我告诉你,你也酿不出来。” 这倒不是假话,其中的啤酒花,发酵,温度...等等,若不是有这颗计算机般的大脑,苏画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更何况没学过数理化的秦重。 “大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收就不把我当兄弟,不把我当兄弟,我可要翻脸了!” 苏画可没兴趣跟秦重来一套古人们谦让,这些东西在他的手里发挥不了太多的作用。他想赚钱不假,但是赚钱也要有命花才行。反而在秦重的手上才能熠熠生辉,他相信秦重的背景,可以解决所有的利益冲突。 “这是大哥的家传之宝啊,若是以后飞黄腾达了,在把火锅店开遍长安也不迟的。若是大哥囊中羞涩,小弟也可以拿出钱来支持。”这么划算的生意,连都他知道只赚不亏。 苏画没有理由放着不做,如果有,那就是口袋没有钱。 “说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你我兄弟一场,我是贪图你的钱吗?” 此时霓裳也从屋内走了出来,插了一句话:“你就拿着吧,没看到你大哥都生了气了吗?” 苏画立马朝着秦重摆出一副生气的面孔。 “可是....” 秦重刚想说话,又被霓裳打断。 “我们夫妻俩,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于情于理,你是他的结拜兄弟,算不上外人。我们总要让自己的心里过意得去,你帮了我们,这也是我和你大哥的一点心意。” 所以刚才苏画进屋的时候,其实是跟霓裳商量去了。 他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尊重她,还是跟她商量一下比较好。 看着夫妻俩不容回绝的样子,秦重只得把那一沓纸小心翼翼的放到怀里。 “谢谢大哥,谢谢嫂子。” “说客气就见外了,天黑路滑的,你一个人回长安要小心一些。” “大哥不必担心,那些下人都在村口等我。” 进村前,秦重怕大批马队影响到村民,便命令他们在村口待命,自己则一个人进村的,由此可见,秦重有时候还是挺有心的。 “如此便好,大哥送送你。” 秦重看了一眼月色,时间确实也不早了。他要在唐祈武回家之前回府,这一次要是被发现,下一次可就更难逃离了。 ==== ==== 皇宫,宣威殿南书房。 大唐第七代皇帝,文宗唐祈文,靠在龙椅之上,手捧着地方官员的程上来的奏折。近来文宗皇帝身子不适,他患有严重的风湿。不过想着历代祖先打下来的基业,他不敢荒废政务。 身边的太监的端着晚膳,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粥凉了。” “放着吧,朕看完这本折子再说。”文宗的语气很淡,似乎被奏折中的事情困惑。 太监应了一声,便继续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文宗将奏折放下。拿起勺子吃起了晚餐,别看他的当今天子,为了体恤民情,文宗更是禁令宫中铺张浪费。 看着承德殿竟然只有他和着太监两人,便问道:“二殿下呢?” 文宗膝下十一子,太子燕王唐承德,体弱多病,自幼在东宫养病,很少出面。 所以二皇子齐王唐承智,理所应当的被文宗推上了新的台面。 可太子的病一日未好,他也一日不能立储。只能事先将唐承智,当成下一位太子来培养,如果将来太子病好了,有唐承智在一旁辅助,这大唐江山也稳固一些。 以往这个时候,二皇子都会在南书房听从文宗的教诲。 终归要继承大统,学习治世之道理所应当。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文宗总会拿出一些地方奏折给二皇子看看,让他说说自己的观点。而后在第二天的早朝之上,再会询问大臣的意见。 一来是锻炼二皇子的阅历与能力,二来是为最后的决策做些参谋。 可是已经快到了宫中宵禁时分,都不见二皇子身影,文宗也不免生疑。 “回禀陛下,坤阳院传来消息。二皇子昨夜奋笔疾书偶感风寒,今日身体不适,故此未曾前来宣威殿请安。” 听着小太监的回答,文宗不怒自威,淡淡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黄邪。” 话音刚落,不到几声呼吸的时间,一道苍老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南书房中。 大内第一高手黄邪,也是文宗皇帝的贴身护卫,实力深不可测。 “朕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二皇子什么秉性他一清二楚,什么奋笔疾书这一套,骗他母后还行。 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还得动用自己的手段。 “二皇子昨夜与宰相公子,在桃花诗社饮酒,昨夜寅时才回到坤阳院。”黄邪淡淡说道。 文宗皱眉,他就知道唐承智是在撒谎。 “好一个奋笔疾书,此等年纪就知道撒谎骗人。宣口谕,罚粮五十禄,抄《忠奸集》十遍,跪在明堂。朕明天上早朝,他在给朕起来。” 小太监慢步退下,去宣口谕。文宗又喝了几口粥,抬头看了一眼黄邪。 他依旧是闭眼而立,貌似对于什么事情都不关心。 “你怎么看二皇子?” “二殿下年幼,贪玩是常事。” “这撒谎,可不是常事了。”文宗都算不清,他编了多少个借口来欺骗自己了,真不知道选他当下一个继承人,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你觉得九皇子如何?” 裳德依旧没有睁眼,语气也是淡漠无比。 “九殿下,无论是在能力还是品性上,都远胜过太子和二殿下。不过这是陛下的家事,黄邪不便评价。不过九殿下的秉性如何,陛下心中有数。” “晋王确实胜过齐王,若是齐王不成才,太子不见病好,这位置始终都是他的。朕不给,他就不能抢。可惜,他的野心展露得太早了....” “有野心是一种好事,当初的陛下也是如此。” 文宗的脸色有些难看,想起当初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不过也没有因为黄邪的这番话而生气。 他与黄邪认识多年,两人亦师亦友。 听闻外头的脚步声响起,黄邪开口提醒道:“陛下,他们来了” 紧接着,数道有条不紊的脚步便响彻内书房。 “罪臣,唐祈武参见陛下。” “罪臣,赵嵩参见陛下。” 文字抬手道:“皇兄,宰相,你们都是大唐的忠臣,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罪臣不敢!”宰相赵嵩跪着依旧没有起身。 “皇兄,你邀朕来南书房说有要事启禀,不会是为了擅离江南一事?”看着跪在地上不起的秦王,文宗不免解释道:“皇兄勿惊,那些都是坊间传闻,朕绝无怪罪皇兄之意,快快请起吧。” 这些年来秦王骁勇善战,为大唐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为了避嫌,文宗更是剥削了他手中的兵权。看似针对,实则是为了保护秦王。 “罪臣所跪不是为了江南一事。” “那是因为何故?” “西夏六武堂!” 文宗闻言心中一惊,这西夏间谍果然浮出水面了。 第三十一章 《镇衙司秘闻》 第三十一章《镇衙司秘闻》 【今天三更,可以求个推荐票咩】 (*?▽?*) “微臣此去江南,目的就是引出潜藏在长安的西夏间谍。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我离开江南的头天晚上,书房中的凉州城防地图就被贼人盗走。” 问题此言,文宗有些着急。 “那可关乎到凉州十五万士兵的性命之忧啊!” “陛下无需担心,那份凉州城防是假的。本就是我用来引出他们的鱼饵,真正的地图现在就在微臣的怀中,陛下若不信,尽可验看。” 秦王从怀中拿出一份地图呈上,黄邪只是身形一动,那份地图就摆在了文宗的面前。 “地图无恙便好。”文宗松了一口气,最近西夏对凉州府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前线的军情更是布满了龙书案。随即便追问道:那贼人踪迹可有线索。” 秦王和宰相对视了一眼,把头低得更深了。 赵嵩回道:“回禀陛下,那贼人便是凤栖楼的徐娘。” “凤栖楼?这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文宗喃喃自语,想起了前几日轰动长安的一首诗,便是从凤栖楼传出来的。他也看过那首诗,做得确实不错。 “那如今徐娘人呢?” “今晚就在围捕的时候...才发现徐娘已经跑了,只剩下楼中的一些伙计和烟花女子。现在以交给大理寺查办,微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啪!文宗猛得一拍桌子,气急败坏。 西夏间谍潜入长安这么久,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动,都无人发现。怪不得前线战事屡次受挫,想来都是因为这西夏间谍的功劳。 “还有何消息,一同呈上来!” 文宗的语气有些愤怒,利于两位是朝中大臣,他才没有破口大骂。 “犬子经常出入凤栖楼,想来泄露了朝中不少机密。如今已被打断双腿,关在府上,严加看管,也同意大理寺的调查,罪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赵嵩刚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犹如晴天霹雳。 想起赵礼这些年在凤栖楼干得好事,这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任,唯独这种通番卖国的事情,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若是赵礼真的泄露了朝中机密,那他这个宰相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与其让陛下责罚,丢到牢里遭受刑狱之灾,他还不如先把赵礼打残,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忠心。 “前段日子,重儿也曾踏入凤栖楼。想必人贼人认出了重儿的容貌,这才肆无忌惮潜入我王府窃取地图。不过重儿只是饮酒,不曾接触任何女子。” 听着两人的说辞,文宗的心态蹦了。 两个朝中大臣的儿子出入风月场所,本就是不光彩的事情。 这偏偏还跟西夏的间谍搭上了关系,自己还能处罚吗?一个是宰相之子现在都被打断了双腿,下辈子已经够苦了。而秦王的小儿子,又是自己的亲侄儿,只是去喝酒的,他也似乎也没有适当的理由去责罚。 “朝中官员,还有谁曾去过凤栖楼?” “六部的官员皆去过,翰林院监图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晋王的门客,据说也是凤栖楼的常客。还有二殿下也曾到过....” “这两个逆子!” 也不知道这凤栖楼有何等诱惑,就连二皇子都去过。这大唐的都是他家的,要什么样子的女子没有,偏偏要跑到烟花之地,皇室脸面都被丢尽了。 文宗大怒:“宣晋王,齐王,翰林院监,上殿!” “赵嵩,把当天的事都给朕讲清楚!” 看着怒气腾腾的陛下,赵嵩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 ==== 宫门外,齐王的马车与晋王的马车一同达到。 皇宫内院,只有太子可以居住,那便是东宫。其余皇子均被赐予宫外宅院,不可擅入皇宫。 “二哥!” “九弟!” 这两兄弟在宫门外打了照面,打起了招呼。 二殿下唐承智,生得瘦弱,年纪不过二十七。相貌平平,深深的黑眼圈,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晃。平日里一定被纸醉金迷的生活掏空了身子。 反观九皇子,倒是气宇轩昂,年纪二十三左右,谈吐非凡。走起路来步伐沉稳,健壮的身躯,透露出这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子。 “你说父皇大半夜的把我们两兄弟宣来作甚,本王正喝得尽心呢。” 唐承智不痛快的发着牢骚,勾着晋王的肩膀,他确实有些醉了。 “九弟不如待会出宫,到我府上喝上一杯?” 晋王有些排斥酒气,怎么说这都是自己的二哥,也不好推辞,只能挽着他迈步走了进去。 “小弟不好饮酒,二哥的好意心领了。待会儿顺路,送二哥回府吧。二哥你醉了,小弟也不放心。” “还是九弟心疼二哥,哪像父皇....整日就知道批评我,不过是喝了几杯酒罢了,就要我罚跪到明日早朝。” “二哥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父皇严厉一些也是应该的。” “继承大统?只不过把我当作太子的替代品罢了....” “二哥,你小点声,被父皇听到那可就不好了。” “嘘!” 齐王伸出手指做出嘘声状,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晋王差点没把他一脚踢开,好在晋王的忍耐力足够强,最终还是忍住了。 军机阁内里,文宗已经了解了,事情的起因。 图尉比两位殿下到的早,也解释清楚自己去凤栖楼的原因。只不过是受了赵礼的邀请,是去作诗的。文宗也是明事理的君王,只是指责了图尉身为翰林院监要做好表率,便让他早早退下。 其实对于官员出入风月场所,文宗并不在意。 他所在乎的,是否有人泄露的朝中的机密。 这关系到的是大唐的百姓,前线无数战士的性命,这才是重中之重。 文宗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那苏云瑾与董霓裳的下落呢?” 赵嵩低头看了秦王一眼,见他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回答:“启禀陛下,那夜过后,二人下落不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饭桶!都是一群饭桶!”文宗不免指着赵嵩怒骂:“堂堂相府,连两个人都找不到。” 也许是怒火攻心,身形一晃,用手支撑在龙书案上,传来阵阵咳嗽。 “罪臣万死,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赵嵩连连磕头,这件事他赵家确实难辞其咎,最大的祸根还是因为自己的败家儿子。 黄邪见状,知道文宗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将右手放在了他的背后,传入一丝真气。文宗的脸色才好转了许多,看着赵嵩的头都磕出血了,心里一软。 赵礼虽然败家,可是赵嵩对于大唐可是忠心耿耿。 “宰相,平身吧,还未查出真相,是朕过于心急了。” “谢陛下恩典。” 额头的血流到了赵嵩的脸庞,看起来无比的渗人,他却丝毫不在意的站着。这些比起文宗的龙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因为自己陛下出现了差池,他这颗脑袋也别想要了。 看到文宗的气色好转了许多,秦王这才开口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兄,但说无妨。” “微臣觉得,苏云瑾与董霓裳,应该不知凤栖楼就是西夏间谍的窝点。还有凤栖楼的闲杂人等,应该也是徐娘临走前所布下的一个局。” 文宗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布局?” “西夏间谍从来不会泄露任务,他们不会傻到去笼络我大唐的百姓,其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调查的方向。如果陛下因为此事,而迁怒凤栖楼的无辜百姓,到时候民间谣言四起,就正好中了徐娘布下的圈套。” 秦王的话引起了文宗的思量,西夏的间谍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策反。 但是有没有证据可以直接证明,文宗脸色微变,接着道:“皇兄此言,可有证据?” “陛下若不信,可宣大理寺少卿上殿,今夜与微臣一同前来,现在就在殿外等候。” 秦王似乎早有准备,就等文宗这么问了。 “宣大理寺少卿上殿!” 一声冗长的喊声,徐剑南身披官服走了进来,对着坐在龙椅上的文宗跪下。 “卑职,大理寺少卿徐剑南,参见陛下。” “徐爱卿平身,这苏云瑾和董霓裳,可是我大唐百姓?” “启禀陛下,苏云瑾,半月之前初到长安,在户部存有户籍证明,仅仅去过凤栖楼一次便不见踪迹。相比之下,凤栖楼的清倌人董霓裳更有嫌疑,此女子在十六年前江南那场雪灾流落到的长安,后来被凤栖楼的徐娘所收养。据大理寺档案记载,二人均无作奸犯科的案例。” “那二人现在何处?” “几日前,大理寺的线人曾在北门城外见过苏云瑾,紧随其后,得知苏云瑾与董霓裳,便藏身在离长安城不远的东庐村。其消失的目的,恐怕就是担心相府的报复。” “火速派人去缉拿二人,不得有误!” 听得文宗这么说,徐剑南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秦王打断。 “且慢!” 看着站出来的唐祈武,文宗不解:“皇兄?” “陛下,这二人还不可缉拿。且听大理寺少卿说完,在决定不迟。” 秦王对着徐剑南使了一个眼色,徐剑南才接着说道。 “根据线人侦查,事后徐娘并没有到东庐村找过苏云瑾,所以这两人并不是西夏间谍。” “那万一他们是利用往来信件联系,又或者是徐娘为了保护他们二人,徐爱卿怎么能肯定他们就不是西夏的间谍呢?” “陛下可还记得半月前,杨柳巷发生的那一具无名尸骨的奇案。” “略有印象,不是说调查清楚了吗?难道大理寺又翻案了?” “卑职原本以为也是调查清楚了,可是在事发之后,大理寺与秦王府携手追捕徐娘,在城外却遇上了一批贼人,全部官差皆命丧贼人的手下。其作案手法,便和半月前无名尸骨一样。而且我们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一道奇怪的痕迹。” 说到这里徐剑南不免停了下来。 “什么奇怪的痕迹?” “陛下恕我无罪,卑职才能说。” 文宗目露思忖之后便道:“恕你无罪,尽管说来。” 徐剑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忐忑的回道。 “那道痕迹,像极了二十年前,南北镇衙司白御风的奇门八剑!” 徐剑南话音刚落下,黄邪却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除了秦王之外,其余的人都一脸的惊骇之色。 文宗的脸色更是差点了极致,手里捏着奏折都变了形状。 在皇宫内,有两个不能提的禁忌。 一是七皇子,二是白御风。 二十年前,身为镇衙司的白御风与七皇子密谋造反,血洗长秋殿,劫走了兰扬公主。行迹败露后,逃离的七皇子被抓捕,如今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 而白御风却销声匿迹二十年,毫无下落。 第三十二章 《相公,我们圆房吧!》 第三十二章《相公,我们圆房吧!》 “徐爱卿是怀疑,白御风勾结西夏间谍,意欲东山再起?” 闻听这陛下平静的语气,徐剑南已经明白,此时的陛下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卑职只是猜测,更多的还需要秦王来奏明。”徐剑南十分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很多时候,有的话还是需要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才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文宗将视线递给秦王,唐祈武慢慢的走了出来。 “我曾下过地牢询问犯人,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疯疯癫癫。嘴里不断说着什么,二十年之约已到,他马上要做皇帝了....”秦王口中的那人已经很清楚了,文宗的脸色更是黑的滴水。 “据江南截获的密报,已经确定,西夏与西凉两国展开合盟之势,意图吞并凉州府。徐娘就潜藏在长安窃取我军情报,从而导致我军前线溃败。” 凉州府是大唐的边疆要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天符七年,凉州府才被夺回,平静了二十二年,又将要面临腥风血雨。 前线军情危急,文宗已经顾不得多想。 “传令,辅国将军上官南,京兆府沈傲风,兵部尚书韩君祁,速到军机阁待命。” “徐少卿,你随黄总管,领一千禁军,速去追捕西夏间谍。若是遇见白御风格杀勿论,务必要将军情拦截在大唐境内。” “卑职遵命!” 文宗看了一眼黄邪,“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白御风多年前就能血染皇宫,文宗实在担心徐剑南一去无返。黄邪二十年前就能与白御风抗衡,二人本事不相上下。实在是抓不到,有黄邪在,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黄邪有些担心文宗的身子,低声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陛下那您的安危?” “这里还有皇叔,你放心去吧。” 得到天子命令,黄邪和徐剑南带着一千禁卫,连夜出了皇宫。 马蹄踩在青石板的声音,响彻整个长安。 如此阵仗,百姓们都关好门窗,躲在家里,生怕惹上什么霉头。等到马蹄声渐渐消失,才探出窗外来,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长安城可是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了。 军机阁内,文宗噤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不发。 秦王看着地图上的分布形势,两道眉毛也拧到了一起。 大唐与西凉交战多年,西凉铁骑勇猛无比,如今还要面对号称铁浮屠的西夏,凉州府现在是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这局面,真是不容乐观。 “陛下,以老臣之见。西凉的意图不像是凉州府,反而是图谋益州。”上官南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说道,上一次交锋,西凉就是假装攻打幽云二州,意在隐阳城断其粮草。 “此次西凉大军主帅便是段玺山,上次奇袭隐阳,就是他的计划。西凉王极其看重此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极具谋略,是百年难见的将才,可惜生在了西凉.....”韩君祁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英雄相惜的感觉。 “眼下情况,凉州府朝不保夕。凉州大将杨昭传来急报,说自己年迈气衰,不在善于征战沙场。特请朕派一位将才之人,前往凉州府指挥十五万大军。不知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杨昭镇守凉州府,已经二十年的戎马生涯。 先后丢过两次凉州,可是都被这个顽强的将领夺了回来。 如今已经七十三的高龄,体力心态都大不如前。若不是此次西凉,兵发突然,杨昭也不会临危受命,当这十五万大军的主帅。 “杨都护为我大唐鞠躬尽瘁五十年,也应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此战老臣愿奉命奔赴凉州,与西夏一决死战!”上官南跪在了地上,恳求道。 其实文宗的心里,也有让上官南奔赴凉州府的意向,可是上官南的年纪与杨昭相比也是半斤八两。并非大唐武将稀少,而是跟随先皇的大将,在二十年参加了七皇子谋伐一事,所以文宗为此元气大伤。 当时叛变的除了镇衙司第一高手白御风,还有禁军统领苏人亡,太师之子,还有沈傲风的儿子沈云霆...那一次谋反,牵连了半个朝廷的官员。 这一倒,二十年都喘不过气来。 “辅国将军年事已高,还是由微臣代替吧。” 上官南也是步入花甲之年,说起话来却是声如巨雷。貌似岁月的痕迹,根本没有打败这个饱经沧桑的老将,反而让他越加勇猛。 “秦王此言差矣,老朽虽以年迈,但手中的唐刀却从未生锈。” 秦王看了一眼上官南,不禁摇摇头:“你已五年没有上过战场,如今要奔赴千里外的凉州,确定还能如当初一般?怕是连马匹都无法驾驭。” 扭头对着文宗拱手道:“陛下,微臣愿率秦王府十二太保前往凉州,平定西凉。” “区区贼寇,怎能劳烦秦王府十二太保。秦王还是安心镇守长安,此事交于老朽便可。” 军机阁内争执不断,宣威殿门外,也是如此。 喝醉酒的唐承智,正跟着一个小太监高声嚷嚷道。 “为什么不让本王进去,是父皇宣我来的?” 小太监也是一脸的为难之色,自己只是尊从陛下的旨意,让二殿下和九殿下在殿门口跪等。如今二殿下非要为难他,还打算闯进去,这要是被陛下怪罪下来,他的命可就没了呀。 “二殿下,小奴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为难了。” “狗奴才,如此聒噪,信不信本王斩了你!” 越说越来气,唐承智刚想动手收拾这小太监的时候,晋王一把拉住了他。 “算了二哥,跟一个小奴才计较什么。父皇让咱们在殿门等,那咱们等就是了。” 看着九殿下为自己解围,小太监递来感激的目光。 宫中都在传言,太子病倒后,若不是二殿下是皇后所生,以二殿下顽劣的性格,怎么可能继承未来的大统。反倒是九殿下,向来对于宫中的奴才下人,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会为难。 只可惜九殿下是嫔妃所生,身份低微。关键就是他排在第九,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 “你也下去吧,我们在此等候就好。” “谢谢晋王,谢谢齐王。” 说罢,小太监如释重负一般,逃离了宣威殿。 文宗让他们跪在宣威殿门口,晋王是老老实实的跪着。而齐王则是扶着殿门的柱子,指着晋王说道:“九弟啊,你就是太心软了。” “父皇就不喜欢你这一点,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过来的。” 晋王脸上充满了担忧,连忙拉着齐王:“二哥你还是过来跪着吧,到时候父皇看到了,免不了又会责罚于你。” “责罚就责罚,本王要回府喝酒,九弟你自己跪吧。父皇总是这般,有时候忙着朝政就忘了我们,你还记得上次,父皇让我们在御花园等他,结果等到了半夜父皇都没来,最后还是太监来通知我们,父皇早就睡下了。” 齐王摇了摇发昏的脑袋,想起父皇做过的事情,就是满肚子的不忿。 晋王就看着他,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出了宣威殿。 嘴里还不断抱怨着,当太子是何等的辛苦。 “我又不想当太子,学那些治国之道,对我而言难如登天,我只想老老实实当我的齐王。” 殿内里火烛通明,想起刚才齐王所说的话,晋王露出一丝讥讽,随即闪过一丝狠色,咬紧了牙关,哪怕是父皇已经睡了,他也要跪在这里。 ==== ==== 残月高挂,竹影摇曳。 苏画点着蜡烛,坐在书桌旁,写写算算。火锅店的梦碎了,他总得在想一个赚钱的法子。 如今赵礼那边的麻烦,也算是解决了一半。自己总算能睡个安稳觉,哪怕不能进城,也总比整天提心吊胆强。 要是让苏画知道,现在的赵礼,已经被打断了双腿,关在家里,不知道他会不会笑出声来。尽管这样有些不道德,但是赵礼做了那么多恶事,也是罪有应得。 只可惜,苏画不知道,他也没预料到,就在刚刚,当今的大唐天子,竟然想缉拿他。若不是有秦王的阻止,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在大理寺的牢房里了。 正想着,鼻尖突然传来了一阵幽香。 刚刚洗完澡的霓裳,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正站在阶梯口。 轻微歪着头擦拭着头发,朝着苏画优雅一笑。 “看什么呢?相公?” 苏画咽了咽口水,真是美人出浴。 望着苏画痴痴的模样,霓裳不免有些红晕。俏步走到苏画的身边坐下,看着书桌上的纸张,轻声问道:“相公,又在写什么东西,这是奇怪的符号又是何意?” 苏画指着一串奇怪的符号解释道:“这叫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好奇怪的名字。” “娘子可以理解为简化的算学。” “那为何要叫阿拉伯数字呢?” “因为最初是由一个古老的国度发明出来的,因为阿拉伯人将这些数字传遍了世界各地,所以又称阿拉伯数字。” “这些知识,相公又是从哪本古籍学来的。” 这些日子,苏画都会在书房写一些奇怪的东西。 每当霓裳洗完澡后。便会坐在苏画身边,也好等头发自然晾干。 久而久之,便有些好奇苏画的所作所为。 为了解答霓裳的疑惑,苏画也是知无不言。只能说是自己在某本古籍上看到过,然后记了下来。也没有打算跟霓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对于她而言,还是太难理解。 望着苏画的侧脸,霓裳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内心的想法,她还是忍不出。 “相公,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苏画正忙着算哪个办法更省钱,也没太注意霓裳的表情。夫妻之间嘛,应该商量的就商量。 有什么问题,说出来都是可以解决的。 “娘子但说无妨。” 反正待会她要说出去找事做,苏画直接拒绝,这问题霓裳已经问过许多次了。 霓裳咬着嘴唇,脸色更是犹豫不决。 半天也听见霓裳的动静,苏画不免抬头问道。 “怎么了?” 忽然霓裳一脸珍重的说道:“相公我们圆房吧!” “不行!” 苏画很直接的拒绝了,她刚刚说什么? 圆.....圆房? 苏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霓裳。 她的眼神充满了坚定,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你认真的?” 苏画的声音略显颤抖。 霓裳点了点头,更是把头埋在到了胸口,声音细得都快听不清:“妾身...认真的。” 真亦假来假亦真,霓裳已经对苏画动心了。 第三十三章 《端阳》 第三十三章《端阳》 楼阁之上,烛光摇曳。 两人面对面,苏画呼吸急促,霓裳的心跳也在加快。 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苏画的身体完全的僵住,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霓裳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如火烧云一般蔓延开来,静静的低着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苏画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忍不住心底的小鹿乱撞。 猛地站起身来,面对着霓裳一时间也慌了,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故事。 准备冬眠的蟒蛇,要外出寻找猎物,碰上了邻居眼镜蛇。 眼镜蛇已经好几天没有收获了,不免问道:“蟒蛇兄弟,能不能传授一些捕猎的技巧,我的毒液只能用一次,查克拉又少,这样下去,冬眠可就没有口粮了。” 蟒蛇说道:“我们蟒蛇都是利用庞大的身躯,缠住猎物的尸体,让他们窒息而亡,你的身子太弱小了,这个技巧并不适合你。” 眼睛蛇一听大怒:“你缠人家身子!你下贱!” ....... “我...我去....洗个澡,冷静一下。” 随即便匆匆的下了楼,看着苏画落慌而逃的样子,霓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或许她只是在调戏苏画,到底是不是任君采撷,那就不得而知了。 “苏画,你要冷静!” 随着一大盆冰冷的凉水,倾泻而下。苏画虎躯一震,顿时精神了许多。 他不断的告诫自己,绝对不能乱来。 霓裳是漂亮不假,但是他终归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是他尊重霓裳。他之所以每天起得那么早,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奇怪的生理。 每天早上自己洗裤子,跟着这么一个大美女同住屋檐下,能没有反应,那估计是废了。 他曾经答应过霓裳,自己若无功名之际,就决定不会玷污她的清白。 那怕是咸鱼,也要遵守自己的约定。 霓裳到底是在假戏真做,还在考验自己,苏画搞不懂。 但是他喜欢霓裳吗?这个回答是肯定的,很喜欢。 这个冷水澡足足洗了二十分钟,也让苏画想了很多,也冷静了下来。 等到回来的时候,打算劝劝她,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不能一昧的逃避。却发现霓裳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床边还空出了一些位置。 对方已经向您发出床位共享,是否接受。 轻轻的鼾声,一双秀腿暴露在外。 苏画站在床边楞了半天,大脑有些充血,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霓裳动了,苏画以为是醒了,没想到她只是翻了一个身,呢喃了几句。 她是在装睡吗?但是看起来好像又不是。 如果自己过去睡在她的床上,霓裳也不会拒绝吧。就单纯的睡觉,不做什么的。 说起来前世的他,也有过女朋友,不过也只是拉拉小手看看电影,最后的一步始终没能踏出去。他与霓裳相敬如宾,她在霓裳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是一种可以厮守的感觉。 到底要不要上床?她会不会一脚把自己踢下来?万一她是在考验自己呢? 考验? 明天要对学堂的孩子们进行测验了! 嗯! 他的思绪飘着飘着,就滑到了一个莫名的角落。 既然睡下了也好,自己也不必煞费苦心的劝解。 替她盖好被子,苏画又轻声的坐到书桌前。 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抖,注视着灯下的背影,随即又合上,一脸幸福的模样。 苏画又是忙到凌晨两点多,看着月挂枝头。 不忙到这时候,他平时根本就睡不着。生活本来很枯燥,苏画又很容易胡思乱想。还要压制住自己的欲望,这是日子无疑是很难熬的。 他也正打算搬去楼下住,反正房间的装修方案也弄好了。只要不把酒窖的入口遮住,还是有一块空地给他布置自己的房间。 鼾声轻起,苏画吹灭了烛光,沉沉睡去。 ==== ==== 次日,东庐的村民,上山的上山,捕鱼的捕鱼。 苏画敏锐的发现,似乎变得忙碌起来,村子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一向很少出面的杨寡妇,都频繁的出现在苏画的视线里。 村里的妇女都成群结队的,往长安回来跑。 就连冷清的铁匠铺,这几天的生意也是好得很。 这其中最悠闲的,就数苏画和小叔公了。 两人躺在学堂门口的椅子上,懒洋洋的嗮着太阳。由于昨晚的事情,霓裳看到他就是一脸羞红,为了不让尴尬的局面扩大,苏画早早就出门了。 今天的午饭也是匆匆解决,一上午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苏画忍不住说出自己疑惑:“小叔公,这几天大家是怎么了,看起来都很忙的样子?” 小叔公像个永远睡不醒的懒猫,来到村子这么久,他好像只看见小叔公站起来一次,就是上一次王小猛和薛良打架那一次。 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端阳快到了,他们是在忙着过节呢。” 虽然是架空了,但是很多传统的节日都保留了下来。 他在之前,看过的《大唐礼记》就记载了端阳节的来历。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位将军要去打仗,临走时,他的女儿告诉他要平来归来。后来将军战死沙场,这个女孩一直在父亲离开的地方等待,这一等就没离开过,人们为了纪念她的孝心,就用她的名字定下了这个节日,也被后人尊称为端阳公主。 苏画心中不免吐槽了一句,这偏差也太大了吧! 在这一天,不论在打拼的父亲多忙,都会赶回家中看望子女。 就相当团圆节和父亲节的结合,父亲会购置银器,给成年的子女打造银锁,一来是告诉孩子你已经长大了,二来是表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为了感谢父亲的养育之恩,孩子们也会在江边放入河灯,保佑父亲平安。 他连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亲人,原主人的一切都不了解。 霓裳也是从小被父母遗弃,这端阳节跟他俩,还真没有半点关系。 自小对过节的感觉,苏画就提不起什么兴趣。 昨晚一事,二人任然有些隔阂,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彼此。 要不下午散学,陪霓裳走走散散心。 男人得主动一些吧,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开口,那多不好意思。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唤他。 苏画闻声看去,李允诺拿着一封信正往山上跑来。 “先生,有你的信!” 这个时候是处于午间的散学,孩子们也都回家吃饭了。 李允诺也是碰巧撞见了送信的衙差,一听是苏画的信,便帮送去了草堂,可是霓裳却告诉她,苏画刚刚回了学堂。 望着大汗淋漓的少女,苏画递出了绣着兰花的手帕,这还是霓裳为他绣的。 有些心疼的说道:“转交给你师娘就好,怎么还跑上山来。” “这封信上写着急,师娘说,还是第一时间交给你才行。”李允诺喘着粗气,小手扇着风,一边将书信递给苏画,这才用手帕擦去了额头的汗珠。 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他也纳闷儿。 自己在大唐没有什么朋友,平白无故的谁会给自己写信。 这封信还有些沉甸,怀揣着好奇,苏画揭开了信封,看到头两个字的时候,苏画就明白了,这是秦重寄来的。 “允诺吃饭了吗?” 少女的吐着香舌,这一顿回来跑,让她有些体力不支。 “我已经吃过了。” “去教室休息一会儿,你师娘刚刚做好的糕点。让我带你们尝尝的,就放在讲台上。” 李允诺点点头,也知道信件是先生的隐私,便小跑着离开了,带起阵阵香风。 望着少女的背影,苏画摇了摇头。 这个小姑娘,就像他的一个小迷妹。 等到李允诺离开后,苏画便打开了信翻阅了起来。 秦重的来信则是告诉了苏画,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就是赵礼的情况,被打断双腿,相府也不再追查他的消息。 这就说明苏画现在可以随意进城,再也不用担心相府的报复了。 第二个就是火锅店开张的问题,也排上日程,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 收了苏画这么大的好处,秦重也说受之有愧。苏画确实没放在心上,要是秦重真能让老爹刮目相看,这也是一件好事。 在信的结尾还提到,亲兄弟明算账,他在信里夹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算是用来买下火锅配方的钱。以后要是赚钱了,分红也会一并托人寄过来给他。 苏画笑了笑,他还真没打算要什么分红。秦重把他当兄弟,他自然也是如此。 翻了翻信封,还真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想起口中的银两也是寥寥无几,这一千两算是雪中送炭了。孩子们的书本,一些课外的读物,还有自己的生活都可以改善了。 这银票,苏画还是决定收下来。 至于分红的事情就算了,还是回一封信跟秦重说清楚吧。 收起了信封,便往学堂内走去。 叮铃铃~ 随着祠堂的大锣被敲响,还在半山腰的几个熊孩子不禁头皮一紧。 这铃声本来是用来集合村民的信号,自从有了学堂之后,就变成了上课铃声。集合需要敲八下,而上课则是敲两下,散学也是敲两下,苏画说这叫好事成双。 “快些,马上要上课了!” 陈狗子提了提宽松的裤子,飞快越过两道台阶。 “富贵儿,都怪你,说什么要去下河摸鱼,现在都要迟到了。” “这也不能怪我啊,谁知道那鱼儿太狡猾了!” “别说了,快点跑,等会要是迟到了,丢脸可就丢大了。” 三个熊孩子到达学堂之际,铃声也刚刚敲下第二声。 王小猛把手放墙壁上,审视着他们三人。学堂的规矩可不能丢,他可是查牌委员。 “课牌呢?” “小猛哥我的课牌在这呢!” 看了三人的课牌,王小猛这才让开了道路:“进去吧,先生已经到了。” 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可怕的。 因为苏画经常不守时,偶尔迟到几次也是被班长教训的份。这下好了,被先生当场撞见。 陈二狗有些怪罪的瞪了一眼王富贵,好像再说,待会儿我们就把事情,全部推倒你身上。 三人刚进学堂,抬头一看,苏画就站在讲台之上,注视着他们。 这三个熊孩子怎么回事,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三个掉泥潭了。 “先生好!” 三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在苏画的面前,这些孩子一直是很守规矩的。虽然课堂上的苏画平易近人,从来不会责罚任何一位同学。但先生终究是先生,孩子们心里面,还是有几分敬畏的。 “下次注意一下玩闹的限度,看看你们三个的样子,像什么样子,回座位上吧。” 苏画摆了摆手,孩子们调皮打闹也属正常。 先生没有责罚他们,三人如蒙大赦,低着头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苏画拿着木炭,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孝”字,符合这几天的节日。 “今天,我们来学的课很简单,那便是孝!” 看着坐着端端正正的孩子们,心里充满了欣慰的问道。 “百善孝为先,有哪位同学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排的小姑娘刘小翠举起了手,看到先生点头,她信誓旦旦地说道:“就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开心,要把笑当作第一件事。” “这个孝呢,不是笑容的笑,而是孝顺的孝。”苏画耐心地解释道。 想起刚才自己胸有成竹的样子,刘小翠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小翠同学回答错了也没有关系,敢于站起来回答问题,也是值得表扬的。” 掌声响起,苏画示意小翠坐下。 不远处的鱼姑朝着自己的闺蜜,竖了一个大拇指。 “那有谁知道,最近是什么日子呢?” “先生我知道,是端阳节!” 第三十四章 《入城》 第三十四章《入城》 “先生我知道,是端阳节!” 王富贵擦去了鼻涕泡,站起来说道。 “那端阳节的来历,同学们都理解了吗?” “理解了!” “是为了纪念端阳公主的孝心!” 苏画循循善诱的,说着:“那同学们,有没有孝心呢?爹娘在为了给我们过好一个节日,忍受着毒辣的太阳。我们是不是应该也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呢?” 他不仅仅只是为了传授知识而教学,更多是为了让孩子们明白如何为人处世。 他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父爱,但是他却从来不会去憎恨,归根结底, 他的爷爷,给他树立了一个极好的人生观。 “本来我和陈狗子还有柳小三,打算今天去河里抓鱼,给爹爹过节的。可是我们几个太笨了,连一条鱼都没有抓到,还差点迟到。” 王富贵羞愧的低下脑袋,似乎因为没有抓到鱼,而感到丢脸。 王小猛拍了拍胸脯:“你可以喊我呀,我抓鱼可有一套了!” “你不说你要跟良子进山挖笋吗?我们就没有喊你。” 王小猛脸色有些挂不住,他明明就是跟薛良去林子里打弹弓玩。 “王富贵给父亲抓鱼,这便是一种孝道。你们呢,有没有给爹娘准备什么礼物?” 苏画说完看向了孩子们,他们也都是一脸沉思。 好像除了王富贵有这个念头,他们还真没有打算给爹娘送什么礼物。 李允诺也是如此,她好像也从没有给过自己的爹娘什么礼物,他们努力的工作,就是为了送自己上私塾。 “我们在学堂不只是为了读书识字,更有学会为人处世的道理。可能我今天不说,你们以后也会明白,但是你们看王富贵同学,我从来没有教过他什么是孝,他却自己领悟了。这就说明,孝顺在我们心里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别人教的。” 孩子们都很单纯,他们的眼里。好像不惹爹娘生气,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来到学堂之后,孩子们也了解到了一些知识。从目不识丁,到现在也可以看懂一些字,还写得有模有样的。回到家里,父母的夸奖也多了,他们也终于不害怕父母的责骂时,却有种很奇怪的想法,好像他们做什么,父母永远都是一如既往的支持。 “葫芦娃都能不顾危险的去救他爷爷,又何况是我。爹爹却很辛苦,平时为了养家糊口,天不亮就要起床去打渔,又要跑到长安的集市去卖,换来的钱,也才勉强养起这个家。村里里虽然都是渔民,可是自己打来的鱼,却舍不得吃。” 王富贵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才想让爹爹轻松一点。” 东庐村安居乐业不假,可是他们的生活,也仅仅是靠着自己的辛劳换来的。一条鱼在市集上可以卖到不少钱,但是他们没有能力摆摊,只能给别人供货,价格低得可怜。 你以为都是渔民可以靠吃鱼过日子,要交税的,大唐的税收只收粮食。 这些年战事不断,粮食的价格越来越高,他们只能换钱买粮食。 鱼姑看着自己的衣服,在想到自己爹爹那身破烂的服装,心里一紧。 “先生,我想给我爹爹做一件衣服,可以让师娘教我吗?” 苏画笑道:“好呀,反正你师娘也是闲着,想学的话,随时都可以。” 王小猛想着母亲这么多年,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而自己却是村里最调皮的那一个。来学堂这么久了,连最笨的王富贵都知道了给他爹准备礼物。 他站了起来说道:“我要给我娘打一个首饰。” “我要给的爹打一样称手的鱼叉!” “我也要给我娘打一套绣针,她的那套都用了好多年了。” 随着孩子们的想法都说出来,课堂上也是吵杂无比。 “你们的想法都很好,那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呢?我们又没有钱买。”李允诺是最冷静的一个,一语点破了孩子们高涨的热情。 “对哦,我们都是孩子又没钱。” 看着孩子们面露难色,苏画笑了笑。 “我可以帮你们买好礼物,不过你们要在今天的学堂测试中,拿到一个合格的成绩。这钱,就当作你们的奖学金!” 苏画很早之前就在学堂说过,成绩最好的同学,有着奖学金这一项,这也是为了提高孩子们的上进心和学习氛围。 “先生,你说得是真的吗?” “可是这要花很多很多钱的吧?” “你看我天天喝酒都有钱,还出不起你们的礼物钱?还想不想给爹娘送礼物,这学堂测试还要不要考?”苏画今天进账一千两银票,现在可是实打实的有钱人。 起码在东庐村来说,他目前是最有钱的一个。 “要要要!先生快点开始测验吧。” “这次我一定会及格的!” 看着苏画的身影,李允诺不禁想到了别处。 明明满腹才华,却甘心在一个小山村里当一个教书先生。 一个没有月钱,连束修都没有收过的教书先生,竟然自掏腰包,他究竟是在图什么呢? 李允诺比同龄孩子想得更远,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也不知道什么叫无功不受禄,反正在他们的眼里。 先生就是万能的,不管他们有什么要求,先生都会满足他们。 她也不知道,这些孩子们的家长有时候,也是淳朴的可爱。今天收获了几条肥鱼,也会悄悄的挂一条在草堂的门把上。 时不时就有新鲜的蔬菜,鸡蛋...只要是有的,都不会缺。 他们是粗人,不知道如何跟他沟通,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苏画。 ==== ==== 霓裳在院子里绣着东西,只要今天能缝好,苏画就有新的衣服了。 平时他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有时候也不方便。 赶上端阳节,也能让他开心一些。 正这么想着,门外却传来嬉闹的声音。 “这还没到散学的时间,孩子们怎么都来了。难道是相公,又给学堂放假了?” 对于放假这样的事情,她是屡见不鲜了。 用苏画的原话来说,放假就是放假,还需要什么理由。 这些孩子们也经常来回院子里玩耍,师娘又温柔,又漂亮,关键还能吃到美味的绿豆糕。 “师娘!” “师娘!师娘!” 一道道稚嫩的声音破门而入,欢快的小步伐鱼贯而入。 霓裳摸着一个小男孩的脑袋笑道:“怎么啦,学堂又放假啦,是不是馋绿豆糕了?” “今天可没有绿豆糕了哦,你们要等等,师娘这就去给你们做。” 说罢,霓裳就要起身走向厨房。 鱼姑拉住了霓裳的衣角,抬起头,大眼睛看着她。 “师娘,我们不是来吃绿豆糕的。” “那你们来干嘛呀!” “是先生,让我们来请师娘陪他逛街的。” 逛街? 霓裳还正纳闷呢,就被孩子们推搡出了院子。 “师娘快走吧,要是晚了长安就关城门了。” “还没关门呢?” “良子,快去把门带上。” “哎哎...你们还没告诉师娘,到底怎么回事呢!” 远处躺在屋檐下休息的玄公,看到这一幕,扯着嗓子喊道。 “干女儿,你们这是要去干嘛呢?” “干爹我也不知道啊,相公说要我陪他去逛街。” 逛街!玄公两眼放光! “干女儿,等等干爹,干爹陪你们一起去!” ==== ==== 长安城们进出的行人络绎不绝,人流车马夹杂其中。 看起拥挤无比,却又井然有序。 望着城内看去,两旁的街道是各种小铺,吆喝声连城门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画挽着霓裳的手臂走进了城门,身后跟着互相牵着手的孩子们。 玄公在最后面照看,以防孩子们被人流冲散。 面对热闹长安的应接不暇,孩子们的脸上也是充满了好奇。 “哇!小猛哥,你看,糖葫芦!” 薛良的惊呼,引得孩子们踌躇不前。 这长安城还是霓裳熟悉一些,也充当苏画的向导。时不时苏画也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例如为什么要叫这么地名的时候,霓裳也被他的愚笨逗得掩嘴轻笑。 平时聪明的苏画,总会在简单的问题上犯糊涂。 只是走了几步,苏画却感觉身后没有了孩子们的吵闹声。 扭过头看去,孩子们的眼神,都纷纷看向那买糖葫芦的小贩,暗自咽了咽口水。 孩子们长时间待在村里,很少有时间接触热闹的长安城。 只是偶尔随着父母来上一次,除了街边的说书人,这冰糖葫芦便是他们最大的期待。 用山楂果蘸以冰糖,酸中带甜,甜脆而凉。 有时候也会换成豆沙和海棠果,这些品种不多,价钱适中,小贩往往被三三两两的小孩围住,缠着父母要买上一支。 苏画迈步走到那小贩面前:“你这糖葫芦多少钱?” 那小贩贼眉鼠眼的打量了苏画,又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边霓裳。 随即换上一副市侩的笑脸:“客官,一文钱一支!” “来二十支!” 苏画麻利的掏出一两银子,丢给那小贩。 这一千两的银票放到这些小铺还真是找不了零钱,所以苏画刻意去钱庄换了一百两银子。这银票盖有秦王府的官印,本来这么大的金额,按理都要通禀本家核实,万一是苏画偷来的,那他们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钱庄掌柜见苏画谈吐不凡,身旁的霓裳更是沉鱼落雁。哪一个小偷会有这样的气质,便认为苏画是秦王府的贵客,急忙的给苏画兑换了。 “同学们,一人一支,先生请客!” “谢谢先生!” 熊孩子们一拥而上,活生生把那小贩都被挤出了出去。 苏画随手摘下一支递给霓裳:“娘子,相公请你吃好吃的!” “谢谢相公!” 两人相视一笑,又迈步往前走去。 孩子们也拿到垂涎已久的冰糖葫芦,一个个都是美滋滋的跟在苏画的身后。 看着苏画的背影,小贩的脸色闪过一丝厉色。 连忙收起了摊位,围观四周,便望着小巷子里走去。 小巷子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呻吟。 一个刀疤脸的凶神恶煞的壮汉,他正在光着膀子,甩着一脸肥肉。 正在给一个瘦弱的男子捶背! “往右边点.....对....” “在往左....哦,就是这个位置!” “舒服!” 刀疤脸像个小媳妇一样赔笑道:“错爷,我这力道如何,还可以吧!” 被称为错爷的男子,正趴在椅子上享受着,有气无力的说道:“勉强还凑合,继续。” 那贼眉鼠眼的小贩,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在那人的耳边低语了一句:“错爷,来生意了!” 那人直接站起身来,披着的外袍也随即落下。 很难想像两个大老爷们光着膀子,在这小巷子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到底是因为什么。 被称为错爷的男子,扎着一头长发,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满身的腱子肉,一看就是不好惹。胸口的一道伤疤格外渗人,身上满是烙印,而这些烙印只有进了刑狱的犯人才会拥有。 男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有些不相信,扭头质问了瘦弱的小个子一句。 “你确定?” 小贩重重点头:“我确定,最少有一百两的银子!” “他身边只有一群孩子,看起来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他身边的娘子,却是天姿国色!” 想起霓裳的容貌,这小个子也不免吞了吞口水。 “萌萌,寒寒,收拾东西,开工了!” 第三十五章 《宗师之境》 第三十五章《宗师之境》 街道狭窄,人群拥挤,免不了被人推搡。 苏画不得不护住了霓裳,生怕她被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揩油。 “王小猛,你看好同学们,都拉着手,不要走散了。” 听着前方传来苏画的声音,王小猛收回了到处四散的目光。 仔细数了一遍队伍的人数,确定没有哪个小伙伴落伍,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画也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孩子们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却没注意到,街边的拐角处,正有人对着他虎视眈眈。 寒寒指着苏画的背影:“错爷就是他,那钱袋就在他的怀中的荷包里。” “错爷能行吗?那可是藏在怀里,又不是挂在腰间。”刀疤脸有些质疑道。 “天下就没有你错爷偷不到的东西,看清楚了,待会儿本大爷是怎么动手的!” 齐错扬起一抹笑容,看着四下无人注意,踩着巷子里的货物,一溜烟上了房顶。 看着齐错消失的背影,两人望墙心叹,不愧是他们的老大! 寒寒用手顶了,刀疤脸的大肚腩:“萌萌,你去跟着他们!” “你怎么不去!我这么胖,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的!” 别看这个刀疤脸凶神恶煞的,可是相处久了,你便知道,他总是有点死脑筋,傻乎乎的,怪不得会有萌萌这样一个可爱的名字。 “我刚刚才跟他们见过,他们一定记得我的样子,你去最保险。事成之后,多分你点。” 萌萌低头拍了肚腩,肥肉抖了几下,淡淡说道:“我不去!” 寒寒一听瞪着大眼,平时对他言听计从的萌萌,竟然敢拒绝他:“为什么!” “你昨天也是说多分我点,结果还贪了我两文钱,我才不去!” 就为了两文钱? 今天可是一百两的大买卖啊!你还跟我计较两文钱! “我揍你这不争气的!” 只可惜他的拳头打在萌萌的肚腩上,就像是打在棉花一样软弱无力。 寒寒只得示弱,乞求道:“就帮哥这一次,咋样?这次绝对不会骗你。” “那你先给我两文钱再说。” 看着伸出来的大手,寒寒只得老实从口袋里掏出两文钱。 “赶紧给我跟上去!跟丢了,你一分钱也没有!” 齐错只是翻了几个街道,便走到了苏画的前面。 苏画指着远处,挂着几块布子的店铺问道。 “娘子那边应该就是丝绸铺子了吧?” “那些是卖布料的,如果鱼姑是想自己亲手缝的话呢,那些铺子倒是也可以。” “那我们过去看看,如果不行,干脆给鱼老爹买一件就算了。” 齐错注意着苏画的一举一动,仔细的打量着苏画怀里鼓起的地方。看到远处健壮的男子后,朝他点了点头,只见那人向他比了一个手势,齐错知道时机到了。 “王八蛋!你给老子站住!偷了我的钱,你还想跑!” 苏画只听见背后传到一道喊声,随即他感觉到了地面有些震动。 扭过头脸色一变,只见一个肥胖的男子正朝他们奔来。身后追赶的人,不是那个买冰糖葫芦的小贩吗。 “都给我让开!” 随着胖子的一阵怒吼,原本拥挤的人流也四散开来,都不想惹上霉头。 “王小猛,快带同学们闪开!” 苏画不忍大声喝道,随即抽离了霓裳的手臂,也朝着孩子们的方向奔去。 肥胖的男子倒也没有伤到人,也是有些刻意的避过了孩子们。最后直接撞到了,侧身想避过他的苏画。 一个踉跄直接往地上扑去,却被一道有力的手臂的及时拉住。 “兄台,没事吧!” 苏画回过神来,说了声谢谢。 刚说完,身后就传来霓裳担忧的声音。 苏画扭头的那一瞬间,齐错也的手如同灵蛇一般柔软且迅捷,利用身体的遮挡,悄无声息的拿出苏画的荷包,放到了自己的袖口里,愣是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和动静。 齐错认为自己瞒天过海毫无破绽,可是这一切都被玄公看在眼里。 眉头一挑,好小子,偷东西偷到眼前来了。 “刚才之事,谢过兄台了。” 苏画对以伸出援手的陌生男子拱手行礼。 “兄台无需多言,若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兄台慢走!” 望着齐错闲庭信步的离开,苏画感叹:大唐还是好人多啊! 霓裳皱着眉头小跑了上来,对着苏画四下打量。“相公,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画笑了笑,随即想起孩子们。 “同学们,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王小猛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同学被冲散的。” “先生,我们没事,只是李班长刚才来不及躲避,好像是受伤了!”薛良指着躺在地上,一脸疼色的李允诺说道。 苏画看去,果然李允诺的脸色极差。 “允诺,怎么了?” 姑娘的脸上露出浓浓的痛苦之色:“刚刚没有躲开,扭到脚了。” 苏画刚想伸手去触碰,想起一些礼节,虽有师名,但是很多地方都是不方便的。 “娘子,你帮允诺看看,我这....” 霓裳微微颔首,她倒是理解了苏画的意思。半跪了下来,替李允诺检查伤势。 看着孩子们都是劫后余生的表情,苏画心里有些愧疚。幸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故,不然他怎么回去跟家长们交代。 四处观察,还想找到刚刚冲撞他的那个罪魁祸首,可是那人早就跑得没了踪迹。 “先生,人数都齐了,就是玄爷爷不见了!” 这老头,又跑哪里去了! ------------------------- “这小书生,还真是好骗。” 齐错翘着嘴角笑道,走在巷子里,将荷包扔向空中把玩。 寒寒搓着手,一脸财迷的盯着手里的荷包:“错爷,你看这银子...” “寒寒,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这荷包差不多有一百两!” 一百两!这次发了! 萌萌已经闻到了云来居的美食,在向他招手了。 “那我们俩兄弟?” “看你们俩这次大功一件,分你们一人十两银子!” “谢谢错爷!您真是,我兄弟俩的财神爷,不....是我的亲祖宗!”寒寒一脸谄媚的看着齐错,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分账了。 他和萌萌自幼在长安城长大,靠着坑蒙拐骗为生。 前几天就把目标转移到了,初到长安的齐错身上。可惜低估了齐错的本事,反倒被他偷走了全身的财物。随后就被齐错收服了,让他们两个当自己的手下。 他们这几天合谋行窃,差不多偷了十个人的钱包。 他们也是越来越佩服齐错的本事,也庆幸自己跟了一个这么厉害的老大。 “走,今晚上,错爷带你俩去快活楼长长眼!” “站住!”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把荷包留下!” 寒寒看着面前不远处的站在一个瘦弱老头,似乎风一吹都能飘走。 就你这体格,还敢让我们把荷包留下? “老不死的!知道我们是谁吗?长安双煞,听说过没?还敢挡我们错爷的路,识相的赶紧滚,本大爷还可以饶你一条活路!” 寒寒不屑的叫嚣道,看向身旁的齐错。 “错爷,我这就去让那老头滚蛋。” 齐错只是和那老人对视了一眼,就宛如掉进了冰窟窿一般,额头也是渗出了一些冷汗。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老头,很危险,极其危险! “别乱动,这个老头很危险!”齐错伸手拦住了寒寒,轻声说了一句。 “我只说一遍,把荷包留下来!” 齐错混迹江湖这么久,可从有把到手的猎物拱手让人的习惯。 “老人家,这荷包是我们凭本事拿到的。您别仗着年纪,倚老卖老啊!” 齐错冷哼了一声,把荷包放到了怀中。 对着寒寒和萌萌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走。 寒寒虽然看不出老头有多少实力,但是他看到了齐错的脸色,明显有些惧怕。他不得不去带着萌萌暗自退下,连大哥都会害怕的人物,他们两个不是累赘吗。 玄公看着这小偷,竟然还有些道义,还会让无辜的人先走。 “你不是我的对手,可要想清楚了!” 齐错摆开架势,右手放在了身手。 “是不是对手,要打过才见分晓,错爷可没有提前认输的习惯!” “后生可畏!” 玄公话音未落,便将腰间的酒壶甩向空中。 齐错只顾看那酒壶,却有些大意了面前老者的速度。 等他回过神来之际,玄公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惊叹一声:好快的身手! 玄公右手化爪往齐错的胸膛打去,见势不妙,齐错一个铁板桥,硬生生躲过了玄公的第一次攻击。紧着就是翻身逃离了玄公的攻击范围,刚刚落脚站起身来。 玄公的第二次攻击再次拉开,依旧如猛虎扑食之速度向自己奔来。齐错看见头上的屋檐木栏,心生一计。就在玄公的攻击达到之时,齐错纵身一跃。 刚才停留的墙上,已经被玄公的力道震得裂开了一个洞口。 若是刚才硬接那一击,恐怖是凶多吉少。 齐错一蹬腿,踩着墙壁,顺势而上,终身一跃抓住了屋檐的木板。 利用甩动幅度,把自己抛到了高空之中。 眼看就要抓上高墙,却感觉右脚一沉,原来已经被那老人抓住。 两人往地上急速降落,齐错气急败坏,连忙想用左腿踢掉老者抓住的右腿,可是刚刚想动左腿,也被老者紧紧的扣住。 顺势从后腰拿出一把匕首,射向玄公。 脚上没了锁住的感觉,底下也没有了老者的踪迹。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玄公一脚踢翻。 幸好齐错捂住了头,翻滚了几圈,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看着面前不远处的老者,齐错把眼睛眯了起来,仔细的注意着玄公的动作。此时他的右臂传来阵阵疼痛,刚才的那一脚着实刚猛无比。 齐错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这个老人的功力实在是高过他太多。 正想着如何脱身之际,玄公动了。 脚踏九宫,丝毫没有借助地面,纵身一跃直接飞过了齐错的头顶。 只见齐错不慌不忙,将手挡在头顶,虽然挡住了玄公的一击,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麻木感传遍整个手臂,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玄公在落地之时,就已经向他腰间再次发动一次横扫,齐错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径直撞上了巷子的墙壁。 齐错整个人趴在地上,只感觉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双手无力支撑爬起来,腰间更是如被千斤巨石砸过一般,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霎时间喷出的鲜血,也沾满了他的脸。就宛如一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气息也是出多进少。 意识开始迷糊,耳边只听得一道不急不慢的脚步声。 有些不可置信的,回想着刚才战斗的情况。 喃喃自语:“这便是宗师之境吗? 第三十六章 《出城》 第三十六章《出城》 在齐错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在寺庙里看到那一幕。 霎时间,狂风而起。 亭中的池水如沸腾一般,数不清的鱼儿皆跳出水面。 齐错能感觉得到,远处盘坐在荷叶之上的老僧,周围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气息,天生异象,年纪尚小的齐错不由得退了几步。 数道呼吸之间,他只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风气拂面。 风止,水静,一切异动归于平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在看老僧,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 反而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齐错壮了壮胆子,从假山后面探出身子。 “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那老僧这才缓缓睁眼,只是用脚点了点湖面,便来到齐错的身边。 “师傅,这叫踏入宗师之境!” “什么是宗师之境?” 看到师傅恢复了往日神态,齐错方才安心。 “这武学一途分为五个境界,每一个境界又分三个小境界。师傅十岁便在龙虎宗学习武艺,三十岁时已达到化境巅峰。苦寻半生道学之法,始终未能突破到宗师之境,终于在刚才算是踏入了宗师的境界。” 老者将齐错放在了肩膀上,慢步向山下走去。 “师傅,宗师之境很难突破吗?” “宗师之境,普天之下尚未超过七人。” “那这七个人是谁呀?” “南海菩提寺的胤广方丈,已达巅峰宗师之境。横练内功“菩提经”天下无双,位列第一。其次剑宗第九代掌门离渊,位列第二,云游四海不见踪影。几年前听闻曾到过南海与胤广大师一战,惜败。第三则是西凉镇南王陈玄,枪法堪称当世无敌....” 老僧又说了几个名字,可是齐错都没有记在心上。 ---------------------------- 街道旁的一个小铺中,霓裳扶着李允诺尝试着站起来。 只是走了几步李允诺就是险些摔倒,好在有霓裳在一旁扶着。 霓裳轻眉紧皱,询问的目光看着她:“允诺你现在扭伤很严重,先去医馆吧。” 李允诺看了周围,也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轻声说道:“师娘再等等吧。” “他们去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有。干爹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瞎跑。” 玄公跟他们走散后,苏画不得不带着孩子们兵分两路去寻找。毕竟玄公一把年纪了,平时不靠谱,苏画也不相信他会弄出不告而别这种事情。 他实在不放心,只得带着一批人出去寻找。 另一批则是交给王小猛,这小子机灵,分别前苏画特意教了他们以阿拉伯数字的“8”作为记号。如果他们也不幸走丢了,苏画还可以凭借这个符号找到他们。 “阿叔,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喝酒的爷爷,就这样...腰间还别着一个酒壶。” 中年男子俯视着面前的小男孩比划着样貌,随即摇摇头。 小男孩叹了一口气,又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阿叔!” 便小跑开了,又把目光放到街边卖蒸饼的阿婆。 热闹的集市上,王小猛对着不远处的薛良招手。 “良子,你那边找见没?” “小猛哥都问了,都说没看到过玄爷爷的样子。” 薛良弓着腰喘气,正好瞥见,在小铺询问阿婆的陈狗子。 “你看,狗子在那边!” 两人又匆忙向陈狗子的方向跑去。 卖蒸饼的老妇人摇了摇头,用着沙哑的声音回答道:“阿婆没有看到过,帮不了你啦。” 显然对于阿婆的回答,狗子同学并不满意。 脸色的神色有些失望,离开之际也是恭敬的说了声谢谢。 “等一下....” 陈狗子又转身看向阿婆,只见阿婆哆哆嗦嗦的,从蒸笼里拿出一张饼递给了他。 “看你们找了很久了,都饿了...阿婆也没有什么好吃的,这有一个蒸饼,拿出吃吧。” 看着爬满老茧的手,陈狗子有些过意不去。 “拿着吧,只能帮到你这了。” “谢谢阿婆!”对着慈眉善目的阿婆道了声谢谢,陈狗子又向别的地方跑去。 看着小男孩跑开的方向,阿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同样是一样年纪的老人,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还要让孙儿到处找。 可怜的小孙儿哟。 阿嚏! -------------------------------------- 玄公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喃喃说了一句:“小云子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单手拎起了躺在地上的齐错,从他的怀里把荷包拿了出来。 “敢...敢问...老人家...的大名,也好让我死得明白...” 此时的齐错,已经接近昏迷边缘。 只能闭着一只眼,努力让自己保持短暂的清醒。 这老头的功力实在是深不可测,他潜入西夏皇宫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劲的对手。纵观江湖豪杰榜上,也从来听说过有这么一位高人。 “放心,老朽从不杀人,只是拿回属于我女儿的东西罢了。” “那...是我明明从一个书生的身上拿的...怎么变...” “那是我女婿!” 齐错自认倒霉,偷东西偷到世外高人女婿身上,他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我点了你的穴道,身上的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玄老头呵呵一笑,把齐错放到了墙角。 对着他胸膛点了两下,齐错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 言罢,玄公就要离去。 感觉到自己的肋骨突然不疼了,想来都是这位老人家的帮助,齐错连忙开口。 “老人家,留个姓名。他日相见,定报答不杀之恩。” 脚步停了,随即便是一阵笑声:“老朽无名无姓,你偷我拿,没有恩情可言!” 只是几道呼吸的时间,老人就消失在了巷子中。 “年轻人,你好自为之!”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飘荡在空落落的巷子中。 一直躲在拐角处的寒寒和萌萌,看到玄公消石后,第一时间跑了出来。 寒寒扶起齐错,一脸哭相:“哎哟,我的错爷,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我....我还...以为你俩走了呢,咳咳...” 再次吐出鲜血,脸色也越见苍白。 萌萌见状连忙用手捂着他的胸膛,带着哭腔说道:“错爷,你可千万别死啊,您是我们俩兄弟的老大,你死了,我们以后还不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咳咳...老大不会死在那老头的手上,但是你马上要把老大捂死了!” 萌萌一听这话,急忙把手拿开,他长得太壮了。 尤其是在这样的局面,他的下意识里根本不会控制力道。 “带我去城西的破庙,去找丐帮...他们会帮助我....” “错爷!错爷!” 齐错只觉得有人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想回答只是脑袋一沉,重重的睡了过去。 --------------------- 苏画躲在墙角阴凉的地方,像一条乘凉的狗,不停吐着舌头。 望着川流不息的闹市,手上更是解开了衣袋扇着胸脯。 大热天的还要穿这么一身,越想苏画就越来气,同时也越发担心。 他现在很怀疑玄老头有潜伏的阿兹海默症,经常就忘了自己跟他说的事情。这么大的年纪了一点都不知道保护身子,就知道天天喝酒。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给玄老头酿酒喝了。 鱼姑撑着小胖脸,蹲在苏画的旁边。 “先生,咱们还找吗?这几条街道都问遍了,也没有玄爷爷的下落。” “我的腿都走酸了,喉咙也好干呀!” 听着身旁两个小丫头向他抱怨,苏画也是于心不忍。本来是带他们来买东西的,现在却变成了寻找失踪老人。要不让先带着孩子们回霓裳哪里,自己在接着找找? 苏画思索了一会便站起身来,摸了摸怀中,想给两个小丫头买些甜水解解渴。 这一摸,不要紧,他的荷包呢? 循着衣服内摸了半天,也不见荷包的踪迹。 钱包丢了!该死! 早知道这古人的衣服不牢靠,他就应该让霓裳多缝一个口袋在里面。 “先生你怎么了?身上有虱子吗?” 鱼姑歪着脑袋,望着苏画抓耳挠腮的样子,像极了她老爹抓虱子的模样。 “没事,身上有些痒。” 苏画实在是没法开口告诉孩子们,他的钱袋丢了。 这样他们一定会很失望的,满心期待的来到城里。还是回去跟霓裳商量一下,她应该带钱出来了。等自己找到了自己的钱袋,在还她就好,先把孩子们的礼物给补上。 “我们先回去跟他们汇合吧。”苏画叹了一口气,目前的办法就只剩下这个了。 “先生,我想喝甜水,好渴呀!” 鱼姑牵着苏画的手,指着远处卖糖水的小贩说道。 “先生,我也想喝!” 得亏苏画狡兔三窟,先前换银票的时候,就把原本的银子拿了出来。虽然只剩下一两三文钱,不过应付霓裳那边茶水钱,应该也够了。 苏画蹲下来摸着两个小姑娘的脑袋,竖起了一根手指:“一人就喝一碗!” 少女的腮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齐声说道:“谢谢先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道他真的不适合出门吗? 苏画决定,下次出门,一定要挑个黄道吉日。 茶铺这边,苏画和孩子们终于聚齐了。王小猛他们一行人也没有打听到玄公的消息,不过好在也没有人掉队。 “娘子,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见苏画神神秘秘的样子,霓裳有些好奇,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不过也没有拒绝,还是跟随苏画走到了茶铺的墙角之下。 “怎么了?” 苏画一脸苦恼的说道:“我的钱袋丢了,娘子今天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带钱?” “钱袋丢了!” 霓裳惊呼了一声,随即注意到了自己的声音,连忙捂住了嘴巴。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我跟鱼姑还有小翠,准备回来的时候发现的。我抱着不被人的捡到的心态,回来的路上也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荷包的踪迹。可是我这衣领这么高,荷包不应该会掉出去啊。” “可是下午来得匆忙,我根本没有时间带上荷包。” “你也没带!”苏画心道:今天果然不适合出门! “要不我回躺家,先将银子取来。把孩子们的礼物买了再说,晚些时分,要是在找不到干爹,我们只能报官了。” 这个倒也是一个好主意! 苏画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还是我回去吧,我跑得快些,娘子就在这里等候就行。” “那相公你快去快回,妾身的荷包就藏在枕头下。” 苏画急匆匆的离开了茶铺,临走前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这都快要下山了,自己往返一趟就要半个小时,到时候买完东西回去,恐怕天都黑了。 还是找一辆马车代步,身上的钱还是足够打“马的”了。 绕个几个街头,苏画终于看到了车夫。 “师傅,麻烦跑一趟东庐村。” 车夫正躺在轿子门口休息,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累了,休息了。” “为什么!这才几点你就下班了!” 这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大唐的车夫都这么任性的? 车夫把草帽压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说道。 “说了不去了,就是不去了!” 苏画强忍着心里的怒火:“你想想你的子女,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口袋里的钱。最后问你一边,东庐村去不去?” 车夫两眼放光,整个人精神抖擞,瞬间有了动力。 “这位爷,请上轿!” 第三十七章 《尚书府的姑爷》 第三十七章《尚书府的姑爷》 【今天也是三更】 市集街道上,一辆马车徐徐而行。 拉车的马只有一匹,通体乌黑健壮,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尘土。 坐在马车里的苏画,已经没心情去看窗外的风景。 心中正抱怨着这都是什么事,突然马车剧烈的抖动,苏画的身子顺势往门框扑去。 只听得前方的车夫长长的吁了一声,马儿嘶鸣了一声,鼻子喷出一道热气,停了下来。 苏画捂着红肿的额头,掀开轿帘。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停马! 毫无马规,真不知道他大唐骑证科目二是怎么过的。 看到眼前的那一幕,苏画整个人都傻了。 原本人流奚落的北镇大道上,此时已经拥堵无比。车夫也是一脸懵逼,通往北镇城门就只有这一条大道,平时人流量最大都不会超过十个人。 眼前这个情况,他在大唐安跑了十年的“滴滴快马”都没看到过。 车马扭头对着苏画,说了一声:“公子,您可能要下车了,这小的也去不成了!” “那就换路,从其他的城门口绕过去,你还怕本公子给不起钱啊!” 苏画心里极其不爽:这都离城北门不远,刚适应了马车的颠簸,双腿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你现在跟我说不去了,让我自己走去东庐。 我看你明明就是想怠工!我要去车马行投诉你! “公子有所不知,通往北门就只有这一条道。从其他城门绕过去,最少要花两个时辰的时间。我看公子也挺急的,小的实在无能为力,您还是自己走过去吧。”车夫一脸嬉笑的看着苏画,似乎发生这样的事情正合他的心意。 “干脆,这几步的车马钱,我就不收了!” 看着车马大义凌然的模样,苏画很是不忿的下了车。 “你不说还好,说了本公子还不想给你。” 拂袖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车夫。 望着苏画的背影,车夫狠狠的吐了唾沫。 得意什么啊!有本事自己买一辆马车! 回头对着黑马的脖颈摸了摸,慈爱的说道:“老伙计,咱们又可以休息了!” 驾驶着马车到了阴凉处,车夫又翘起二郎腿,正打算休息。 你想想你的子女,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口袋里的钱! 刚刚闭眼,就想起苏画说句话时的嘴脸。车夫猛得睁开眼,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不争气,睡觉的时候,怎么能分神呢! 穿过拥挤的人群,苏画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进入了蒸笼里。 穿着这么厚的衣服,下饺子一样的挤在一起。 他们这群人,就不知道什么叫热吗? 看不见他们的脸,连自己踩到了谁的脚丫子都不知道。 “抱歉,兄台借过....借过一下!” “大婶,你干嘛,别摸我屁股啊!” “这位兄台,你在干嘛!注意你的距离,离我远点!” 苏画从来都不喜欢人挤人的场面,纵使前世上班的时候需要挤地铁。只要人一多,他便会等下一列,只会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争先恐后。 人啊,最终活成了当初最讨厌的模样。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苏画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望着远处城墙上“北门”的字样,苏画松了一口气。扇着风,想着只要出了北门走半个小时,就到东庐村了。今天这些倒霉的事情,也都可以结束了。 往城下看的时候,脸色再次发生了变化。 苏画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又看了对面人头攒动的场面。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从里面钻了出来。来回扫视了几眼,苏画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对面还有一批,比刚才更为拥挤的人群。这就要说,苏画还要经历一次蒸笼般的洗礼。 能够在烈日之下,不顾炎热的聚到一起。看来这端阳节,大唐的百姓极其重视。 苏画耷拉着脑袋,迈步顺着墙角走去。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击打大锣的声音,把吓了苏画一跳。 正准备大骂这个没有的公德心的人,耳边就响起了百姓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隔着两地的百姓就跟约定好了一般,往道路的中央奔去。 苏画就在站在他们的当中,看着这个情况,他觉得自己闯入了恶势力份子打群架的地盘。两批人很快的就聚到了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原本鲜明的道路,已经全部被占据,看着地上那无数双腿,苏画惦着脚尖望向城门口。 那边空了! 幸好群情高涨的百姓没有对他下手,只是伸着双手举过头顶,不停的往上跳。苏画还以为这是大唐百姓的习俗,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要自己贴着墙角,慢慢靠过去,应该就可以出城了。 苏画才刚踏出一步,耳边的呼喊声就更加激烈。 突然从街道的阁楼之上,扔出一个圆状物。 百姓们更加激起动来,纷纷想跳起来去接住。 你争我抢,那圆状物就在人头上方不断的跳动。正前方的一个年轻人猛得跳起,眼看就要抓住之际,他就感觉有人正在扒拉他,只得顺手一拍。 只见圆状物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众人的头顶。 苏画感觉风中有些什么东西似的,飒飒作响。 闻声看去,一团黑影正朝他飞速砸来。物体的形状,在他的眼里迅速放大。 砰! 苏画还没来得及皮口大骂,那个没有公德心的人乱扔垃圾,就正巧被砸得人仰马翻。慌忙中碰到了街边的竹竿,一时间整个小铺轰然倒塌,把苏画压在了下面。 街边的百姓,看着应声而倒的年轻人,霎时怔住。 阁楼上的妙龄女子也是一惊,那年轻人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聚到了倒塌的小铺方向,本来只是一场热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故。那年轻人不会被砸死了吧,不少人心里咕咚了一声。 一个胆大的男子,咽了咽喉咙,试探着迈出一只脚,想去看看那人怎么样了! 随即倒塌的小铺传来阵阵骚动,似乎有人要站起来。压着的麻布被猛地推翻,只见那年轻人手里拿着东西,踩在了一张凳子上,对着众人怒不可遏的吼道。 “那个王八蛋扔的!给老子站出来!” 看着那些瞪大的眼珠子,无数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苏画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这个局面,刚才那番话确实是太嚣张了。 “乡亲们好啊,这东西是你们的吗?” “不好意思,刚才多有得罪,鄙人还有事,先告辞了!” 苏画深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连忙把手中的东西甩向人群,拔腿就跑。 “站住!” “给我抓住他!” “别他给我跑了!” 人群中两个穿着官服的男子,指着苏画的背影喊道。 苏画一听还得了,站住? 我可没那么傻,被你们抓到还得了! 明明就是你们动手砸人再先,现在还要恶人先告状。眼看马上要跑出街道,苏画嘴角一笑,只是下一秒他整个人停在原地,面前不远处又冒出了数十个人官差。 “大哥!有话好好说!” “我们都是斯文人,动手不提倡,打脸伤自尊啊!” 看得面前的官差慢慢走上前,苏画只得放弃抵抗,被那群官差围住。 走过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看着苏画俊俏的脸庞,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把他给我绑了,带回去!” 随即周围的官差蜂拥而上,将苏画押住,一同跟着壮汉往身后,往一栋三层阁楼走去。 周围的百姓也围在了一起,对着苏画指指点点,细声说些什么。 可是苏画还哪能顾得上这个,他只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这两个官差抓得生疼。要不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苏画怎么可能会屈服。 有本事放开,咱们一对一单挑,我让你尝尝什么叫太极! 阁楼之上,几名丫鬟站在门口,小声的交谈,时不时望里屋看去。 一名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把梨花椅上,身旁的杯盏冒着新茶的热气。茶杯上的青花纹路,足以证明价格不菲。 中年男人丝毫没有喝茶的心情,而是有些愤怒的看着身旁带着面纱的女子。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绣球招亲,这么荒唐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女子没有说话,而是笑了笑,便端起茶杯递到了男人的面前,示意他喝茶。 男人张了张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只能接了过来。 “是爹对不起你,那赵文谦虽然残了,但是也好过....” 女子扬起脸,表情有些黯淡。 男人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选择了闭嘴。长叹了一口气,喝了口清茶。 匆急的脚步声,屋外小丫鬟走了进来:“老爷,小姐,段护卫把那人带回来了!” 女子整理了一些妆容,静静的端坐着。 几息之后,苏画被人一把推了进来。 “推什么推,我又不是没有腿,我自己能走!” 苏画很是不忿的甩了甩袖子,看着屋中的一老一少,心想:这可能就是他们的老大了,这个男人倒是有些威风,像个恶势力的头。他旁边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虽然看不起容貌,不过看起来应该很年轻漂亮,应该是这个男人的媳妇。 不过这装饰怎么看起来有些文雅,倒不符合他们的身份啊。 不是应该立个神龛,摆一尊大铜像,然后在前面插几炷香。 旁边挂着豪气干云的对联,在这个男人就坐在一旁的茶几边,吞云吐雾,然后一群手下恶狠狠的盯着他吗? 这跟自己脑补的画面不一样啊! 男人打量了苏画一下,暗自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搞得苏画虎躯一震,这目光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身旁的小丫鬟先开口了,对着两人介绍道:“姑爷,这是我们的....” 姑....姑爷? “等一下!” 苏画现在的脑子有点乱,他什么时候又变成姑爷了? “什么姑爷?” 小丫鬟看着苏画,笑道:“你接到了小姐扔的绣球啊,理所当然你就是我们的姑爷了!” 抛绣球! 你们的姑爷? 你们的小姐? 这都什么跟什么! 刚才那批百姓是为了抢绣球在聚到一起的,而不是什么端阳的习俗。刚才砸到自己的东西是个绣球,这是个抛绣球招亲的活动! 苏画这才回过神来,好家伙! “我不同意!我只是路过,碰巧被砸到的,我要报官!” 苏画第一个举起手来反对,那蒙面的女子自己都不认识。 谁知道她面纱下是不是长了一张毁容的脸,才搞出这种绣球招亲的事情来。从苏画一进来她就不说一句话,他老爹也是不停的打量自己。自己女儿不想办法嫁出去,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况且他现在已经有了霓裳,怎么能跟她结婚! 中年男子淡淡说道:“你要报官?” 苏画很坚定回答:“对!我要报官!” 只有法律才是最好的保护方法。 “老夫就是尚书韩君祁,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兵...兵...兵部尚书?” “对呀,我们老爷就是兵部尚书,以后就是姑爷的爹爹了!” 看着小丫鬟一脸得意的说着,苏画有些难以置信,有些木讷的说了句:“我爹?” “别急改口,以后熟了在喊也不迟。” 第三十八章 《登楼赴宴》 第三十八章《登楼赴宴》 苏画这辈子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兵部尚书的上门女婿。 唐朝的兵部尚书,相当于现前世的朝堂军事部长,统管大唐所有军事的行政大官。 还夹带着自己已婚的情况下,虽然没有衙门的证书,但是苏画可把霓裳当作了自己的娘子,这一点是不可否定的。他连属于世界的人都算不上,没有证书又能怎么样。 片刻之后,苏画也冷静了下来。 这个韩君祁,位高权重,自己是惹不起的。只能另想办法,逃过此劫。 学着电视剧里参见大官的模样,半弓着身子行礼。 “韩大人,草民有冤要伸。” 韩君祁端着杯盏,抬头看了苏画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咣当了一会茶盖,小喝了一口清茶。 苏画也没敢起身,只能在心里默默想道:老小子,官架还挺大! 良久之后,韩君祁才缓缓开口:“伸冤去衙门,我韩家不管这些事。” 听得一声冷哼,苏画诽腹了一句:不管?那你说什么。 “那草民去伸冤了,韩大人,草民告退!” 苏画半倾着身子慢慢往屋外退去,时不时打量着喝茶的韩君祁,生怕他反悔一般,脚步也快了许多。可是退到一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撞到了一个人。 扭头看去,不是抓他的好汉段三刀,还能是谁。 段三刀扭了扭脖子,指关节嘎吱作响,威胁道:“姑爷?你想去哪,要不要属下送送你!” “不用了!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你们日理万机的,不用管我。” 苏画悻悻赔笑,侧身躲过了壮汉,迈步往屋外走去。 女子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韩君祁。 见女儿生气了,韩君祁这才抬起头说了一句。 “老段,拦下他!” 苏画便被老鹰抓小鸡一般,被段三刀拎了起来。 “好汉,别这么粗鲁!你先冷静,我不走了还不成,先把我放下来!” 不论苏画怎么说,这段三刀始终纹丝不动,直到韩君祁说了一句,他才把苏画放下来。 整理了衣衫,咳了几声,苏画有些仇视的瞪了段三刀一眼。 “韩大人,这不您说让草民去衙门伸冤的吗?怎么事到如今,却出尔反尔?” “去衙门,也要等到跟我女儿成婚之后。” “成婚?” “怎么,接了我韩家的绣球还不想娶我女儿?当我韩家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挑挑拣拣!还是说我韩君祁的女儿配不上你?” 韩君祁虽然不喜欢女儿的做法,但是总好过下嫁给残疾的赵礼。 ---------------------- 自从凤栖楼东窗事发后。 秦王府与大理寺联手都没能抓捕到徐娘,不过好在把军情密保截了下来。 前线情势也略见好转,文宗皇帝念赵嵩对朝廷有功,对于赵礼也是从轻责罚,让他以后严加管教。毕竟只是沉迷了美色,也没有泄露什么消息。 韩君祁的女儿天生失语,不能说话。 赵嵩便想跟韩君祁拉上亲家的关系,毕竟两家的丑闻全京城都知道,正好他的小儿子现在也废了,配得上你兵部尚书的女儿。 宰相与六部的联姻,他们俩在朝堂更是多了一份话语权。 赵文谦的人品,众所周知差到了极点,这无疑与推女儿进火坑。赵嵩跟他保证过,赵礼已经答应改邪归正了,并且就娶她女儿一个,不会纳妾。 如果将来赵礼敢欺负韩纸鸢,他赵嵩第一个不答应。 要是韩君祁不放心,他儿子当上门女婿也可以。彩礼方面全部由相府出资,也不需要韩府出一分钱。 尽管韩君祁没有反对,但他也没有明确的同意。 说到他女儿韩纸鸢,他心里就是莫名的亏欠。 韩君祁的原配夫人叫秦烟,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俏厨娘。 在夫妻二人的经营下,韩家的酒楼几乎开遍了整个大唐。 二十年前生下了韩纸鸢,小名风筝。 襁褓时,生了一场大病。吃了诸多药材,才见好转。 可是谁曾想,韩纸鸢长到两岁的时候,却还是不会说话。看着人家的孩子两岁便能咿咿学语,有的甚至都可以说话,尽管听不懂。 比起自己的女儿,韩君祁也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明年就会说了呢,为此也没太放在心上。 就在一年后,韩纸鸢始终还是没能说话。 为此,韩家是寻求了天下名医,也无人可以治愈韩纸鸢的这个怪病。 小姑娘长到七岁时,家中发生了变故。 秦烟为了去渝城请一位名医,途中遇到了山匪无人生还。母亲的离世对幼年的韩纸鸢打击很大,他认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会说话的缘故,从那时候开始,韩纸鸢的脾气也越来越孤僻,甚至不愿意跟外人交流。 这些都是往事我们就不再提起了。 上帝关了一扇门,总会给她打开一扇窗。 虽然失语,但是韩纸鸢却生得天生丽质。 韩家也不乏红娘登门说媒,可是韩君祁又怎会不懂,那些世家的公子,只是图谋自己手中的权利罢了。 娶自己的女儿,只不过想利用自己当跳板。 再后来,韩君祁续娶了二房过门,尽管二娘对韩纸鸢视如己出,可是总是有那么一个隔阂在。最后韩纸鸢也从韩府搬了出来,回到了秦烟开的第一间酒楼。 学习着娘亲教她的手艺,经营着酒楼的一切事物。 -------------------------------- 看着有些暴躁的韩君祁,苏画还是打算和盘托出。 “草民不敢,只是草民有家室了!韩家的姑爷,万万当不得!” 韩君祁猛地站起来,身旁的青花茶杯也被打翻在地。 “你有家室!” 韩纸鸢也是愣愣的看着苏画,从她的眼里,苏画竟然读到了一丝幽怨。 这对父女,怎么回事? 好像本公子,不能有家室一样! 这般想到,苏画还是老实的拱手行礼,道:“草民确实有了家室,不敢欺骗大人。” “有了家室你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在抛绣球招亲啊,我都说了只是路过。” 安静了片刻,韩君祁的脸色有些尴尬。 搞来搞去,竟然是个乌龙。 慢慢的坐回了位置,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好像女儿很失望,难道她看上这小子了不成? 旁边的丫鬟走了过来打扫了摔破的茶杯,又重新换上一副新的杯盏。 良久之后,韩君祁淡淡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韩大人,草民名叫苏云瑾!” 似乎是想到一件事情,韩君祁他忽然又站了起来。 “什么!你就是苏云瑾!” 哐当! 那个可怜的茶杯,跟它的前任一样,落得个稀巴烂的下场。 苏画有些纳闷儿,难道自己的名字很大众化吗? “大人知道草民的名字?” 韩君祁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女儿会露出失望的神情,原来她早就认出来了。 怪不得自打苏画一进门,她的视线都一直在苏画的身上。 她书房里临摹的那首无名诗,就是苏画当初在凤栖楼所作的。 自从那首诗流传出来以后,整个长安的文坛都轰动了。若不是宫中封锁了西夏间谍的消息,以窝藏罪犯为由查封了凤栖楼。恐怕苏画的名声还要,响彻一阵时间。 不过这些对于苏画本人来说,他可是一点都不了解。 “本官只是略有所闻,都说你苏云瑾满腹才华,连号称大唐第一才子的图尉都比了下去。” 韩君祁虽是兵部尚书,可却是实打实的文官出身。 尚书一职只是处理内政,并无调兵遣将的本事。对于苏画的作的那首诗,韩君祁可是着实的喜欢。这事还在朝中的文官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经历了赵礼一事后,苏画也变得谦虚起来。尤其在面对这种高官面前,他可惹不起。 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一个赵礼就让他够头疼,这时候还是不要招惹到那个翰林院监得好。 “浪得虚名罢了,图大人才是真的满腹才华。” 听得苏画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韩君祁的声音也变得客气起来。 “既然苏公子已经有了家室,这绣球之事便作罢算了。” “韩大人真是明察秋毫。”苏画拱了拱手,看了一眼窗外的落日,轻声道:“误会已经解开,那草民就告辞了,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韩君祁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看了一眼韩诗雅见她还是低着头。 只能站起身来,回礼,这是文人自有的风范:“待日后有时间,老夫一定登门赔礼,为今日鲁莽之事道歉。希望到时,苏公子要不吝赐教。” “韩大人言重了。” 拱手辞别,苏画迈步就要往门外走去。 有了韩君祁的命令,刚刚押解苏画的官差也不敢上前为难。 见苏画离开,韩纸鸢连忙摇了摇父亲的手臂,眼神了带着乞求的目光。 “苏公子,请留步!” 听后方的韩君祁喊他,苏画的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韩大人,还有事吗?” “小女自幼喜好诗词,苏公子又富有才学。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留下吃顿便饭,也好指点一番小女。也好为刚才之事,赔个不是。” 韩君祁热情得像变了一个人,果然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就连表情都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苏画不知道,如何委婉的拒绝这位韩大人的邀请。 见他面露难色,韩君祁又道:“吃一顿便饭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若是苏公子有需要的,饭后老夫让人送你一程。”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韩君祁给了他台阶下,苏画总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 再说兵部尚书肯拉下脸,已经很给苏画面子了。要是留个好印象,将来说不定还能结交一下,苏画虽然无心朝堂之事,不过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他只希望这顿饭不要花太久的时间,要不然他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老段,吩咐后厨备上等酒席一桌。” 韩君祁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席,领着苏画往楼上的雅座赴宴。 分为三层,三楼厢房制度,用来接待一些高官待客之地。 二楼是茶室,多数都是秀才诗人舞文弄墨之地,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楼设有大堂,寻常百姓皆可落座。 平时供有说书,戏法等活动,不得不说的韩纸鸢的经营手段倒是有些高明。 第三十九章 《韩家纸鸢》 第三十九章《韩家纸鸢》 南望楼,此名还是秦烟在世的时候取的。 当时韩君祁还是兵部侍郎,整日为了收复江南之地烦忧。 就天天望着南方,希望有朝一日收回大唐疆土。 南望以此得名,此楼又见证了他们夫妻的患难与共,难以忘怀。 后来沈傲风亲自提笔赐匾,写下了这三个大字。 南望楼紧靠着北门,后靠着河堤暗柳,绿树阴凉。 从三楼的窗外看去,隐隐的还能看见皇宫的琉璃玉瓦。 位置也处于繁华地段,南来北往的商人,都会途经此地。 附近也是住着一些大富大贵之人,请客吃饭,首选的位置当然就是南望楼。 不仅价格便宜,而且还有这对应不同客人的需求。 下到黄米蒸饼,上到珍馐美味。而且楼中的大厨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掌柜的韩纸鸢更是继承了娘亲秦烟的衣钵,更加上原本的基础又创新出诸多菜式。 就连皇宫的御厨,都曾来请教过韩纸鸢做菜的经验。 南望楼,兰雅阁。 雅间内,厨子们的菜式都已全部上桌,喷香四溢。 观其色就令人垂涎三尺,有这厨艺,想不开遍长安都难。 “韩大人,韩小姐,多谢款待,云瑾先干为敬。” 苏画端起小酒杯举了起来,对着韩家父女二人行礼,然后一饮而尽。 “苏公子,客气了。”韩君祁见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韩纸鸢不喝酒,只是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掀开面纱小呡了一口,以示回礼。 苏画并不知道韩纸鸢天生不语,还以为是她不喜欢跟人交谈,所以才少言寡语。 “苏公子若不介意,那老夫就托大,叫你一声贤侄了。” “大人不嫌弃云瑾一介布衣,那是小子的福气。” “哈哈哈,年少老成,难得啊。” 韩君祁哈哈笑道,苏画给他的印象很不错。年纪轻轻也没有心浮气躁,也不像赵文谦那般纨绔无礼。说话也圆滑有礼,倒有些翩翩风度。 苏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前世自己跟陌生人一打交道就有些结巴。现在面对一个朝廷大官竟然脸不红心不跳,难道是两世为人让他沉稳了许多,还是在学堂当严肃的教书先生久了,无形中变成了自己的一个习惯。 “韩伯伯谬赞了,不知韩小姐有何迷惑之事,云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君祁望了韩纸鸢一眼,叹了一口气:“先吃菜,咱们边吃边聊。” 苏画点点头,只能顺势夹了面前的菜,象征性的吃了一口。 菜刚入到喉咙里,便传来一阵鲜美。苏画不免赞叹,没有调料味都能做出如此美味,看来这地方的厨子不错啊。 “我韩家南望楼的厨艺如何?” “色香味一流,保留了最原始的味道。肉质细嫩,汤酸香鲜美,好厨艺!”苏画非常满意的夸赞道,这不是敷衍,这可是自肺腑之言。 韩君祁看着他,点点头道:“这是小女研究出来的,名为汤酥肉。” 提起自己的子女,每个父母的脸色都会洋溢着骄傲的神色,韩君祁自然也不例外。 “韩小姐真是心灵手巧,蕙质兰心。”苏画端着酒杯敬了她一杯。 韩纸鸢微微颔首,再次掀起面纱喝了一口。 心里默念着:这韩家小姐还是真是高冷,自己都这么说了,还是依旧闭口不语。 对于韩纸鸢,苏画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冷。 好像自己进了这南望楼之后,就没听到过她开口说话。还用面纱遮住她的模样,让你看不清他的容貌。只露出一双眼睛,最大能看出的就是她眼角下有颗泪痣。 只见韩纸鸢对着门外的小丫鬟摆了摆手,端进来一副方砚。 又用筷子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韩君祁自然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贤侄啊,我女儿想请你给她写首诗,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看着站起来的韩君祁,苏画心道:想我写诗,让她自己跟我说不就不行了。 “韩伯伯,小事一桩。不知韩小姐,喜欢何样的诗词!” 韩纸鸢拿着筷子又在桌子上比划了一阵,苏画瞄了过去,好像是在写着什么字。 难道说这韩家小姐是个失语的女子,不能说话。 想起先前的举动,这联系到这,苏画隐约的觉得自己猜对了。 “我女儿说,就以她,做一首诗吧。” 韩纸鸢怔怔的看着苏画,她倒是见过霓裳,确实如诗中所说那般,是个绝色女子。 她倒像看看苏画的诗词造诣,能不能做出一首超越前作的诗来。 那夜,她就在凤栖楼,她还做了一首诗,不过是从小丫鬟的口中念出来的。 她就是哪位从未露面的韩“公子”。 怪不得沈清寒会感觉到怪怪的,还以为作者是个娘娘腔,没想到却是个真正的女子。 苏画看着蒙着脸的韩纸鸢,脸色有些为难。 蒙着面让我怎么以你作诗,我连一个范围都没法去想。万一待会我把你写得美若天仙,摘下面纱之后是个奇丑无比的女子,你让我咋办。 “韩小姐可否摘下面纱,让云瑾有个大概的轮廓。” “贤侄啊,小女向来不喜欢与外人显露面容。就连我这个当爹的,都很少能看到。”韩君祁说完也是一脸的悲伤,他有时候都差点忘了,自己的女儿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 苏画试探性的问道:“韩伯伯,恕我冒昧的问一句,韩小姐是不是失语?” 只见韩君祁脸色一沉,韩纸鸢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悲伤。 父女俩沉默半晌,苏画开口道歉:“是我冒昧,说错话了,抱歉。” “贤侄,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女儿本就失语,你也不必道歉。” 所以韩纸鸢从小便觉得自己不合群。 长大后更不喜欢以真面目示人,便戴上了面纱。也十分排斥跟人交谈,可能患上了轻微的自闭症,这就导致她的发声更加的困难。 苏画又好奇的问了一句:“刚落地的时候,韩小姐有没有哭?” 因为有一个词叫呱呱落地,这反应完全只是生命自我的本能反应,根本不能可能假装。据苏画所知,造成失语的有先天和后天两种,如果韩纸鸢出生能哭的话,就说明还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如果出生便不能说话,那就很难办了。 “哭了好一阵呢!” “那尚在襁褓的时候,有没有生过病,受过伤,或是吃过什么药?” 苏画接二连三的问题抛出来,韩君祁纵使有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苏画这么问。韩纸鸢不能说话,一直是他心里的痛。他也不想外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韩君祁的语气有些重:“贤侄,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我可能有办法治好韩小姐的顽疾。” 苏画一言,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贤侄,你说什么!你有办法治好纸鸢!”韩君祁一把抓住苏画问道。 差点没被这大力的男人摇昏,没想到出身文官的韩君祁力道竟然这么大。 “只要韩伯伯如实回答,让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我可以找到办法!” 为了韩纸鸢的病,韩君祁更是找遍了天下的名医,就连妻子秦烟都是为了此事故去。可以说,归根结底,这都是韩纸鸢的顽疾害的。 问过无数的医师,个个都说药石无医,韩君祁已经失望透顶。如今,竟然有人在他面前说可以治好,怎么能让他不激动! “好好好!”韩君祁连说了三个好,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神态。 “纸鸢确实在两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当时也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转。” “那过后的情况是不是这样的,韩小姐到了会说话的年纪,是不是每次想跟你们说话,她就会指着自己的喉咙?” “你怎么知道?” 韩君祁愣住了,这都是二十年的事情了,除了那些医师才知道,苏画是怎么知道的。看起来他跟韩纸鸢的年纪也差不多,根本不应该知道的。 “韩小姐能听见,但是不能发声,对不对!” “对!”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苏画喃喃的说着,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韩君祁。 “韩小姐的顽疾是于年幼时,生病后高烧或药物导致,可能是烧坏了声带,所以那时候她总是指着自己的喉咙。由于声带没有修复,韩小姐始终无法开口,就算开口也只是咿呀的声音。所以韩小姐变得越来越孤僻,她渐渐的畏惧了说话,甚至严重到不想以真面目示人。这是心理压力,并不是说她真的不能说话。” 苏画说得很认真,韩君祁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声带。不过他能预测到韩纸鸢的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韩君祁就觉得事情还有挽回的地步。 他的眼里有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你的意思是...纸鸢还是有可能说话的!” 苏画看向了怔住的韩纸鸢,重重的点点头。 “只要韩小姐想,她就能像普通人一样说话。” 韩纸鸢眼角两行清泪,怔怔的望着苏画。 苏画心里一紧。 她想听到这句话,已经等了足足二十年。 她真的很想开口说话,只是一开口她就能听到那些咿呀的声音。 她讨厌这种声音,就像魔咒一般缠绕着她。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娘亲就不会离去。 在大唐,把天灾人祸都归于上苍的惩罚,韩纸鸢无疑是个不祥之人。若不是有着兵部尚书的父亲,怕是还要遭受到更多的非议。 在学堂也是,韩纸鸢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你若和别人不一样,旁人就会觉得你是个异类。然后慢慢的排斥你,甚至背地里中伤。 韩府也异常的冷清,没有丫鬟下人敢大声喧哗,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只要是跟韩纸鸢接触过的下人,不是摔伤就是生病。 就连有一次韩君祁就跟她说了一会的话,晚上就发了高烧。以讹传讹,韩府里更是见着自己小姐的躲得远远的。 久而久之,韩纸鸢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给人带来灾难的恶魔,只要她一出现,一定会发生坏事。她开始拒绝跟人交流,也不想让身边最亲的人受到她的影响。 他失去了娘亲,不能在失去爹爹了。 为此她搬出了韩府,因为她觉得,只要自己离开,爹爹就不会受到伤害。 韩府也能太平了。 好巧不巧,就在韩纸鸢搬出了去之后,府里里就很少发生怪事。一来二去,韩家小姐是个被诅咒的不祥之人,也慢慢在长安城的百姓口中流传起来。 第四十章 《失语之疾》 第四十章《失语之疾》 “贤侄,你说的可是真话?没有骗我?”韩君祁喜极而泣。 如果苏画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年来的亏欠,韩君祁也能弥补了。 秦烟泉下有知,想必也能瞑目了。 “只要不是绝症,都能治好。如果韩小姐自己都放弃了,那就真的药石无医了。” 说罢苏画,看向了韩纸鸢。 他不懂医术,也不懂如何治好失语,但他却鬼使神差一般说了出来。 因为可怜吗?苏画摇头,或许不是。 他总觉得自己一定要去做,至于理由,他说不上来,助人为乐需要理由吗? 至少现在的他,还是没有给到自己一个合适的理由。 “风筝,你意下如何?” 韩君祁询问着女儿的意见,风筝便是韩纸鸢的小名。 沉默良久,韩纸鸢伸手叫进来小丫鬟,对她做了个动作。 小丫鬟点点头,又跑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本账本和毛笔。 韩纸鸢接过来,在纸上写了一句,立给了苏画看。 什么样的办法?需要多久? “药物调理,再加上针灸治疗,配合我的发声训练,可以试试看,是否可以治好。这时间,我也说不准,快则是三五年,慢则数十年。因为韩小姐这么多年都没有发出声音了,对于治疗来说,无疑是个最大的堵塞。” 若不是韩纸鸢生长环境有问题,她的声带恐怕已经早就修复好了。应该是韩君祁操之过急,而让她吃了很多的补药,补过易损。又加上娘亲的离世,这病情就更加严重。 刷刷几声,韩纸鸢又在纸上写下了几句话。 你会治病吗?你有多少把握? 苏画叹了一口气:“我不会治病,也不懂医术。” 不会治病,你刚才说得头头是道。 韩君祁刚才指责,就被苏画连忙打断。 “但是我看过一本医术,其中就记载了治疗失语的办法。韩伯伯可以请一位杏林高手,以他的行医经验,配合我的理论。韩小姐的顽疾治愈,指日可待。” 我是不会治病,你们完全可以找一位你们信得过的御医啊。 “这倒也是个法子。” 韩君祁微微点头,回想起之前给韩纸鸢治病的御医就说过。这病是可以治的,只是他学艺不精,医学一途更是博大精深,他所看过医术中关于治疗失语的寥寥几句。不过他坚信,天下之地无奇不有,一定会有人能治疗此病,只是尚未出现罢了。 没成想,这老家伙竟然一语成谶。 “风筝,我看不如试试。想来苏贤侄也是正人君子,自然不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爹爹就请李老御医从旁协助,一定能将你的顽疾治好。”韩君祁想死马当成活马医,有了李御医,外加自己兵部尚书的身份,苏画肯定不敢伤害自己的女儿。 退一万步说,就算苏画想。 他与苏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理由加害。 沉默了半晌,韩纸鸢点了点头。 韩君祁脸上浮现一丝喜悦,自从秦烟离世后,韩纸鸢就特别排斥来帮她看病的医生。以往都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没想到这一次答应的这么痛快。 “那贤侄打算什么时候帮我女儿治疗失语?” “这要容我回去斟酌一番,想一个万全之策。”苏画在脑子翻阅了一遍,随即说道:“韩小姐这几天,需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宜动怒,也不宜剧烈的运动,最好饮食偏清淡,最少不要吃寒食。” 韩君祁颔首,把苏画说的都记了下来。 “不如贤侄去我府上住些时日,这样一来,也好可以熟悉一下小女的病情。” 看着热情的有些过头的韩君祁,苏画连忙摆摆手。 也知道这个男人,是为了女儿的病着急。但是有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还需要从长计议。 “谢谢韩伯伯好意,云瑾今天真的还有事。”苏画拱手道。 见苏画面露难色,韩君祁又道:“贤侄有事直说,看看老夫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兵部尚书说不定真能利用手上的关系,找到玄老头和自己丢了钱袋。 苏画斟酌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今日进城,先是跟娘子的干爹走散了。后来带着学生们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而后又发现遗失了钱袋,本来是打算给学生们买一些端阳所准备的物品。没了钱袋,只能赶往家中拿钱,路过北门就被韩小姐的绣球砸到了....” 后面的事情自然不用说了,韩君祁这才明白了过来。 “贤侄放心,我这就差人在城中仔细寻找。若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那就多谢韩伯伯,云瑾就住在北门外的东庐村。随便问一个村民的话,就知道我的住处了,到时候还要麻烦韩伯伯的下人跑一趟了。” 韩君祁大马金刀的挥挥手,道:“小事一桩无需多言,老段去账房拿五百两银子过来。” 苏画不解,这五百两银子又是何意? 看穿苏画的疑惑,韩君祁解释道:“贤侄你不是要赶回屋中取钱?这一来二去恐怕天都黑了。这五百两,就当作给小女治病的诊金。” 苏画他从来没想过,过给韩纸鸢治病是为了钱。 “无功不受禄,这银子云瑾不能拿!” 看到苏画推辞,韩君祁就越加相信他的人品。 不贪不功,敢言正直。若是放到官场上,也是个难得的清官。 “你为纸鸢治病,劳心费神,这五百两就算是你的补偿费。你若是不收,老夫这心里可是不安啊。” 话音刚落下,段三刀就端着五百两的银子,走到了苏画的面前。 苏画叹了一口气,看这架势他要是不收,韩君祁一定不会作罢。 只得拿起了一锭银子,说道:“那我只收一百两为诊金,以后韩伯伯就不要提诊金之事了。” “这怎么行!” “云瑾虽不是医师,但是深知贪求身外之财,是从医之危。再说我只是从旁协助御医,谈不上什么劳心费神。” 见苏画再三推迟,韩君祁也只能作罢。反正以后想办法就是了,现在就先答应下来。 “老段,你派一批人去城中寻找苏公子的岳父,你就负责护送苏公子回家,要保证安全抵达,你在回来复命。” 段三刀恭敬道:“遵命,老爷!” “那云瑾先告退了,韩伯伯保重,韩小姐保重。” 苏画拱手辞别韩家父女,快步往楼下走去。 韩纸鸢站在扶栏边望着苏画和段三刀离去的背影,眼里又染上一丝忧愁。 他真的能治好自己的顽疾吗? 苏画边走便说着玄公的容貌,段三刀也是认真的听着。 “你们几个去城东,你们几个去城西。” “你们去通知一趟衙差,让他们也帮帮忙!” “是!段护卫!” 是个差人齐声答道,便四散开来。足以见得韩府的效率,还是挺高的。 苏画也松了一口气,现在时间来还得及。 买完东西就可以回家,结束这倒霉的一天了。 “苏公子,刚才多有冒犯,请勿责怪!” 段三刀带着歉意说道,他在外面听得可是清清楚楚。这是能治疗小姐顽疾的高人,就连老爷都对他恭恭敬敬的,想起之前的事情,段三刀心里就有些担心。 听说一些世外高人脾气都有点古怪,生怕苏画会记恨他。 “职责所在,段护卫也不必自责。”苏画笑道,他也知道段三刀是奉命行事罢了。 如今结识了韩君祁,倒也是托段三刀的福。 “苏公子,您真有办法治疗好小姐吗?”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如果现在就放弃了,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段三刀憨厚的回了一句:“说得也是,不过俺是个粗人。脑子转不够快,你是读书人,你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 苏画没有在回答段三刀,而是快步往霓裳的方向赶去。 ----------------------------------------- 太阳渐渐落下,霓裳时不时往着城门口看去。 心里也默念了一句:都去了这么久,相公,怎么还不见回来。 在看着孩子们,都是无精打采的趴在茶铺的桌子上。 王小猛和薛良躲在墙根,挖着沙土玩。本来是来长安城玩的,没想到却变成了无聊的等待。一向活泼好动的孩子们,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苦。 要不是师娘再三嘱咐,不能到处乱跑,孩子这才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待。 茶铺的老板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平时生意就不咋样。 今天一下午都被这群孩子占据了,就点了一盘豆子和一壶茶,就喝到了现在。要不是看着霓裳长得漂亮的份儿上,他早就开始哄人了。 也有不少的公子哥,见到了霓裳的容貌便想上来搭话。可是孩子们怎么会让他们如愿呢,成群结队的挡在了前面,倒是让霓裳心里一阵感动。 店家正趴在灶台边打盹,身形也是摇摇欲坠。 只见一个身材臃肿的妇女,火急火燎的走来过来。 抡圆了手臂,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店家的脸色。那店家连人带着凳子,一起翻了过去。 店家还没回过神来,那妇女就一把扯住他的衣襟。 “刘愣子!你今天都在做些啥?在茶铺里睡觉?生意不要了!” 妇女的声音更是洪亮如雷,霓裳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附近的商铺的店主都无奈的摇摇头,这刘愣子的媳妇那可是出名了母老虎。 今天不知道,又要挨几个巴掌咯,反正见怪不怪,随即把视线抛了过来。 路过的行人也有不少纷纷停了下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好戏。 刘愣子捂着右脸,委屈的说道:“婆姨,这茶铺不是有着客人吗?” “你还敢提!老娘前几个时辰就看到她们在这里了,我看你就是惦记了小狐狸精的姿色,不想敢人家走!”妇女越说越来气,直接揪住了刘愣子的耳朵。 那痛感,刘愣子直接喊了起来,连忙求饶:“婆姨!轻点...轻点....我这就去赶他们走!” “那你还不快去!” 妇女猛地推了一把,刘愣子打了几个踉跄,差点就跟地上来了个亲密接触。好在稳住了身形,揉了揉耳朵。看着面前的霓裳,心道:真是好漂亮的姑娘啊! 被人这么盯着,霓裳也是有些挂不住脸,连忙把头扭了过去。 “刘愣子,你杵在哪里犯浑呢!” 听得背后的怒骂,刘愣子回过神来,有些好不意思的搓了搓手。 “客官,我们就要打烊了,你们这....” 霓裳又望了一眼街道口,还是没有出现苏画的身影。 秀眉紧皱,只得开口道:“店家你能不能稍等片刻,我相公马上就回来了。” 望着面前女子的神情,刘愣子再次失神。 什么时候他婆媳能摆出这么娇羞的表情,他就算死也值了。 刘愣子悻悻赔笑,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这浪蹄子!让你滚你就滚,啰嗦什么呢!” 第四十一章 《王小猛的气势》 第四十一章《王小猛的气势》 城中街道此时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具体原因也没人知道。 听说一个茶铺发生了争执,反正都是跟风凑热闹的,就图看出好戏。 “大婶!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师娘!” 鱼姑站到霓裳的面前,鼓起肉嘟嘟的脸。虽然她不知道“浪蹄子”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妇人的语气,一定就不是什么好话。 “小姑娘,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一边儿!” 这妇人也是得理不饶人,推了鱼姑一把。 眼见鱼姑的小身板差点被推倒,霓裳连忙站起身过去扶住。 “你做什么!” 霓裳瞪着那妇人,又询问了鱼姑,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我干什么?老娘先问问你,你在做什么!” 妇女插着腰,一只手指着霓裳的鼻尖骂道。 王富贵看见形势有些不对劲,连忙推了一把身边的陈狗子。 用着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狗子,把小猛哥喊回来,师娘有麻烦了!” 陈狗子点点头,看了一眼四周,连忙往墙边跑去。 李允诺被小翠搀扶着站了起来,虽然扭伤不疼了,还是没办法正常行走。 “我们只是在等人罢了,什么也没做啊。” 又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这妇女脸上的狠色又多了三分厉色。 “一下午就招待你们这群人,你们倒好,啥也没点,就坐在这里干坐着!” “可是茶铺本来不就是招待客人的吗?” “就你们是客人啊,别人不是客人啊!我们平时一个下午还能赚三两银子,今天怕是一两都是赚不到。” 要论到吵架这一方面,霓裳和李允诺加起来,都不是这个婆娘的对手。 “那你也不能推人啊,我们走就是了!”李允诺淡淡说完,低头看了一眼。 鱼姑的眼睛红彤彤的,委屈的看着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大婶。 要不是霓裳在旁边安慰她,恐怕小姑娘都快哭出来了。 妇人就巴不得李允诺这么说,随即接话道。 “那你们去别地吧,我们店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李允诺看着霓裳,拉了她的衣角:“师娘,我们走吧,去别的地方等!” 可是李允诺又怎么知道霓裳的难处呢,她现在身上也没钱。 走可以,但是也得付钱啊。 要是付不了钱,这泼妇又不知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是拖住她,等到苏画赶回来最好。 霓裳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大姐,就在让我们等一会吧,我相公很快就回来了。” 妇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看她的样貌也不像缺钱的人,自己是不是太过头了。万一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呢?仔细想了一会,也冷静了下来,语气也轻了一些:“我们都准备打烊了,你还是尽早付了茶水钱,自行离去吧。” 霓裳见店家婆姨松口,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说实话:“大姐,实不相瞒。我出门的时候忘了钱袋,我相公回家去取了。你只要在耐心等候一些时分,我相公来了,自然会结清的。” “什么!你没带钱!”那妇女惊愕之人,嗓门又大了几分。 这一声,围观的群众都听得清楚,随即便开始议论起来。 “原来是在等她相公,我当什么事!” “我倒不这么认为,你看那女子的一身,她头上的簪子,就值不少钱呢!” “你是说,她是故意不给钱的?” “难说啊,最近就有很多带着孩子来行骗的,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嘛。”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哟,这不是谁嘛!”一男子抓耳挠腮的想到,他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身旁的伙伴也传来好奇的目光,推了他一把:“是谁?你认识啊?” “这不是以前凤栖楼的花魁,霓裳姑娘嘛!” 这小子是在酒坊工作,凤栖楼的酒水不足就去托人到他们酒坊去要。他送过几次货去凤栖楼,自然也见过董霓裳。 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凤栖楼的头牌啊,怎么可能会没钱呢! 百姓对于烟花之地的女子当然是嗤之以鼻,不少谩骂也接踵而来。 霓裳自然也听到了,有些下意识的遮住面容。 李允诺虽然不知道凤栖楼是什么地方,但是花魁这两个字,她可很清楚的了解。 师娘原来是出生在青楼,先生他怎么... 望着李允诺传来的目光,那眼神多多少少有些厌恶。霓裳更是想找个到裂缝钻进去。身出青楼,就注定会受到世人的冷眼和谩骂。 “好啊!原来是这样的!” 听着耳边的议论,这妇人心中的怒火一下就点燃了。 “老娘最恨就是你这样的女子!把我们女人的名声都败坏了!你现在马上给我付钱,然后滚的远远的,跟你这样的女子站起一起,我就觉得晦气!” 妇女赶紧退后了几步,连连吐了几口唾沫。 又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生怕沾到霓裳的一点气味会带来霉运一样。 李允诺也不经意的退后了一步,怔怔的看着霓裳,喃喃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她心中的师娘是白玉无瑕的,是哪个坐在院子里静静绣花的。 是每次他们调皮,要被先生惩罚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为他们求情的。 是他们每次贪吃,每次都死缠烂打,她总是不厌其烦的给他们做绿豆糕的。 王小猛翻过一张桌子,捡起来地上的木棍,拦在了霓裳的面前。 “什么真的不真的!谁敢欺负师娘,我第一个不答应!” 孩子们也不懂这妇人说的什么意思,更不懂花魁是什么意思。 “良子,富贵!保护师娘,谁要敢上前一步,就给我打!”王小猛可不是一般的小子,他从小没有父亲,就像头野狼,逮谁咬谁的那种。 他手里紧紧握着木棍,瞪着那妇人。气势一点都没消退,反倒把那妇人吓了一大跳! 一个小屁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妇人大吼了一句:“干什么!想吃霸王餐啊!” 王小猛被人莫名其妙的吼了一顿当然不会服气,用着相同的语气吼了回去。 “吃了又怎么样!不服啊!要不你来试试!我看你的头硬,还是我的木头硬!” 说罢,王小猛真的一棒子砸在了一张木桌上,只见那木桌轰然倒塌。 把妇人吓了一跳,这小子真敢动手,连忙又退后了几步。 “刘愣子你在做什么?你婆姨都被欺负了,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妇人对着身旁的男子猛得就是一巴掌:“废物,老娘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了!” 刘愣子家道没落,按理来说是沦为乞丐渡过余生。可是他年轻时虽然长得不算好看,但相貌也勉强过得去。当时吴家大女儿正愁找不到人娶,这才将托媒婆说了这么一桩婚事。 刘愣子入赘到吴家,娶了吴家的大女儿吴秀。 吴家也不算有钱人,只是吴家的小儿子在衙门当了个芝麻大的官差罢了。 入赘之后的刘愣子根本毫无话语权,婚后也是唯唯诺诺听从吴秀的吩咐。一旦惹得她不开心,自己就要被赶出吴家。 忍辱负重三十年,好不容易熬到他的岳父岳母双双去世。他才说服了吴秀,投资自己开个小铺。这才在街道开了间茶铺,自己也存了一些私房钱。 想起这些年来苦难,活得实在太过窝囊,刘愣子双眸喷火的瞪着吴秀。 “你瞪着老娘做什么!你眼瞎了啊!” 啪! 刘愣子的左脸上也多了一个巴掌印。 吴秀,大庭广众你也太不给我面子!好,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 刘愣子咬了咬牙,似乎要解决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让自己扬眉吐气一次。 “弟弟!” 吴秀看着远处前来的官差,喊了一声,面带喜色,径直的跑了过去。望着小舅子吴利来了,刘愣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只能收起了满腔的怒火,带上了自己窝囊废的面具。 看见官差来了,不少百姓纷纷选择了闭嘴。 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王小猛扭头看了身后的师娘,脸色很差。 他想起先生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就要有吾千万人往矣的气势。 危急关头,他要站出来保护大家。 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木棒。 只要他们敢碰师娘一根头发,他绝对会冲上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吴秀跟着那群官差不知道说了什么,隔着太远也听不到。想必都是添油加醋的话,只见领头的官差时不时就往这边瞄来,又若尤其事的点点头。 众人心中不免惋惜,这小娘子恐怕要倒霉了。 这吴利虽说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差,可是他负责征收这一带租赁铺子的税银,专门填写户部的征收报告,要是若怒了他。他就需要在报告里轻轻一动,哪你别想在这附近开店了。 平时赊账、蹭吃蹭喝,也都是家常便饭,大伙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吴家姐妹俩也向茶铺这边逼近。 吴利长得倒是虎头巴脑的,挺着个大肚皮,跟他旁边的吴秀看起来就是亲姐弟。 咧着一嘴大黄牙,对着霓裳上瞄下看。 时不时还砸吧嘴,眼神更是充满了贪婪:“倒是个俊俏的小娘子啊!”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们师娘,乱叫什么!” 王小猛一脚踢翻了桌子,倒向了吴利的方向。 面前的这个人,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轻浮之人。看他望向师娘的眼神色眯眯的,王小猛是怒火中烧。师娘是最疼他的,如今师娘被人调戏,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小猛,别乱来。”霓裳轻声喊了一句。 王小猛头也不回,大敌当前,他可不敢分心:“师娘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吴利虽然臃肿,身手倒是矫健。只是纵身一闪便躲开了,看向王小猛的时候不由惊叹了一声:“嚯!小子!脾气挺大的啊!” “利哥,我看这小子倒是有点骨气!”身旁一个官差笑道。 “马猴,我看他跟你小时候差不多,要不你俩练练?” 官差们传来一阵讥笑声,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他们还很没放在心上。 “小子,不跟你一般见识,赶紧一边去,别打扰了本大爷的雅兴!”吴利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径直向霓裳走去。 只见王小猛一咬牙,无视我? 猛地跳起,挥动手中的木棒就砸向了吴利的后背。 旁边的官差见状,连忙提醒道:“利哥!小心!” 吴利转身,眼前的棒子扑面而来。 嘴角扬起,一个小孩子能翻起什么波浪。抬起手,挡住了攻势,然后猛地出腿。王小猛整个身子飞了出去,落到一旁,撞倒了木桌。桌子也应声而倒,反观王小猛,嘴角却流出了一丝血迹。 “小猛!” 霓裳惊呼了一身,连忙奔去。 “哎,小娘子!你要跑去哪里啊!” 吴利的身形拦住了霓裳的前路,一脸淫笑的看着她。 “师娘!” “富贵,我们上!” 薛良和王富贵对视了一眼,也冲向了吴利。 “拦住那两个臭小子!” 可惜薛良和王富贵的本事,比起王小猛还是差了许多。看到他们两个被官差抓住,霓裳再次出声。 “富贵,小良!” “小娘子,你又想去哪里?不跟哥哥认识一下吗?” 吴利越逼越近,霓裳吓得花容失色,连连退后。 就在吴利就要抓上霓裳手腕之时,背后响起了两道阴冷的声音。 “住手!” “你要是敢碰她,我就剁了你的手!” 第四十二章 《尘埃落定,云瑾野心》 第四十二章《尘埃落定,云瑾野心》 这两道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苏画和玄公。 苏画的脸色阴寒的可怕,站在风中,直勾勾瞪着吴利。 一个男人,看到妻子被人调戏,无疑是在挑衅他的底线。 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夫妻,那也不允许外人的侵犯。 身后的段三刀都能感觉到,这个温和的书生在散发着一股杀意。 玄公的脸色也是好不到哪里去,自从追出去找回苏画的钱袋之后。回来之时就找不到他们人了,自己只能在长安城瞎逛,找了他们一个下午。 “相公!” 看到苏画来了,霓裳的脸色浮现出一抹喜色。原本苍白暗淡了脸颊,也红润了许多。 不管三十七二十一就奔向了苏画,吴利见状还想阻拦。 玄公动了,段三刀也动了。 一个是宗师高手,一个是尚书护卫。 这群乌合之众的官差,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两人所到之处,不出二息时间,便有一人倒下。动作大开大合,极具武学美感。 玄公为了隐藏实力,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功力。倒是让段三刀大吃一惊,没想到长安城中还有如此强大的对手,竟然还是一个瘦弱的老头。 吴利看见弟兄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暗道不妙。 这是踢到铁板了,便想偷偷溜走。 可是玄公眼尖行快,直接一个闪身对着他就是一拳。吴利只感觉眼前一花,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随即身影一摆,往身后的地板上躺去。 “没事了,我在呢!” 苏画拍着霓裳的后背,轻声安抚道。 听着那缓而有力的心跳声,霓裳的内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似乎有他在,什么事情都能风平浪静。 看着地上七零八落躺着的官差,段三刀拍了拍手掌。 抬起头看了一眼玄公,道了一句:“老人家,身手不错啊!” 玄公正抱起躺在地上的王小猛,没有搭理他。右手贴着王小猛的背部传去了一丝真气,若不是被遮挡了,段三刀一定会收回自己刚才的那句话。 真气外放,只有宗师高手才能做到的手法。 王小猛感觉到了背后传来一阵凉意,原本痛苦也慢慢的在减弱。睁开了双眼,这熟悉的面容,是那个整日醉酒的铁匠爷爷。 “玄爷爷,我们可终于找到你了。”王小猛咧嘴道,似乎根本没有把伤势当一回事。 玄公欣慰一笑,将王小猛拉了起来。 这么多年的功力,还治不了这点小伤,他的宗师水准未免也太次了。 “小猛啊,这次你做得很好,爷爷都看在眼里。” “哪里的话,这来就是我应该做的。”王小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随即想起什么。 “良子,富贵,你们两个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王小猛又奔向自己的哪两个小伙伴,看着他又恢复往日的龙精虎猛,玄公无奈的摇摇头,这熊孩子,就知道关心别人。 “干爹,你跑哪里去了,我和相公找了你一下午。” 听得身后的脚步传来的娇嗔,玄公脸色一变,动作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去。 “没事,我就是到处走走。” “到处走走?那你也得打声招呼吧,你看看我带着孩子们东奔西跑。现在我还托了尚书府派人四处找你,现在让人家白费这么大动静,告诉人家找到了,你让人家怎么想?”苏画是真的有些无语了,不过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的责备。 “玄老头,你下次有事能不能告诉我们一声,让我也好安心啊。” 玄公悻悻一笑,勾起了苏画肩膀转了个身。 “咱们两兄弟,谁跟谁呀!放心下次一定告诉你!” 说罢,玄公朝着苏画的肩膀一拍。 “有虫子!” “哪呢?” 苏画扭头望去,玄公运气内力将钱袋又悄悄的放回了苏画的怀里。 “早就飞走了,刚才没打到!”玄公假装遗憾的回了一句。 趁着两人聊天之际,段三刀也赶走了围观的群众。众人看着他腰上别着弯刀,还有刚才那一番身手,想想就有些后怕。能在长安城带刀的,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霓裳也把精力放到了孩子们的身上,一个一个的询问着,有没有受伤。 “哎,你还别说,刚才你那几招很惊艳啊。”苏画也没想想到,这玄老头的身手竟然这么好。怪不得这把年纪了还能挥动铁锤,脸不红心不跳的,感情是个高手。 “都跟你说了,当初我在山上当过几年的道士。” 两人把孩子们都拉起来,除了王小猛略有些擦伤之外,其他的孩子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又整理了一下被打翻的桌椅板凳,似乎地上躺着哀嚎的官差,他们根本就看不见。 刘愣子和吴秀就躲在灶台边瑟瑟发抖,关键是魁梧的段三刀,他们认识。尚书府的护卫,在长安也是出了名的能打。他们根本惹不起尚书府,好像还对那年轻人很恭敬。 “店家,这是五两银子,就当我们打碎这些家具的赔偿。” “这位爷,不用了...”刘愣子还想拒绝,苏画就朝他甩了五两银子。 这一摸口袋,我的钱袋又怎么回来了? 搞了半天,我这个难道也是个乌龙,真的邪门了。 看着苏画的脸色有些不对劲,霓裳伸出手指在苏画的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娘子?” “没事,问问你。” 看着孩子都聚齐了,钱袋也回来了,玄老头也找到了。 这倒霉的一天终于可以结束了,苏画松了一口气:“走吧,孩子们,我们去买东西!” “好耶!买东西去喽!” 孩子们传来一阵欢呼声,悲伤来得快,去了也快。 王小猛对着苏画伸出手,理直气壮说道:“先生,我要买一串,不!我要买五串糖葫芦!” 似乎是为了犒劳自己刚才的壮举,这是糖葫芦是他应得的。 苏画和霓裳相视一笑,苏画又从怀里掏出银子。 “记住,每个同学都要有,不要乱花钱,也不要乱跑!” 苏画还没说完,手中的银子就被王小猛一把夺走,边跑边嚷嚷道:“想吃糖葫芦的,跟我来,先生给我了好多好多钱!” “小猛哥,等等我!” “哎,你们别跑这么快啊!” 霓裳看着完全不顾地上的坑洼的孩子们,忍不住提醒道:“小心点,别摔了。” “我去看着点他们,小云子,你可要快点跟上。”玄公说完,背着手跟了上去。 “段护卫,那就劳烦你回一趟府上通知一下弟兄们。说人已经找到了,让兄弟先休息吧。这点钱,也算给兄弟们的一点补偿。”苏画拿出尚书府的一百两钱袋,又转交给了段三刀。 也没有其他的理由,算是借花献佛吧。 段三刀这个人憨厚正直,以后可能少不了麻烦他。 这一百两倒是没有贿赂他的意思,反而是让段三刀觉得,自己不是仗着尚书府的名头,来命令他做事罢了。利益面前,那就是朋友。 他不喜欢朝堂不假,但是他不能没有人脉。经过今天一事,他的内心萌发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累积他的人脉。假如哪天被人欺负了,都没有还手之力,那他还在这个世界怎么混。这么一个变态般的大脑都不会善加利用,他干脆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这...苏公子恐怕不妥啊!” “这里还有劳烦你善后了,我还要带着学生们去买些东西。”看了地上躺着的官差,他可不管段三刀拿还是不拿,反正尚书府这诊金,他是不打算收的。 硬生生塞到段三刀的怀里:“你若是忙完了,在北门等我就行。” 说完便挽着霓裳,迈步追着孩子们的步伐离开了。 “相公,这尚书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了,我们边走边说。对了,刚刚那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幸好相公来得及时...” 望着两人的背影,段三刀也收起了那一百两,低头环顾了一眼地上趴着的官差。 “你们谁是领头的,给我站出来!” 官差们不约而同的纷纷指向了躺在地上的吴利。 ----------------------------- 夜,天符四月初七。 忌出行、修造。宜结婚、领证。 苏画正在阁楼上,伏案而写。 一边翻阅脑中的医书,一边把人体的穴位写下来。 他不懂药理,只能先把需要注意的事项记下来。还有关于治疗的一些方案,等到韩家那边安排好了,他在跟御医敲定治疗的方案。 回来的路上苏画怕霓裳吃醋,还把事情说了一遍。 不过霓裳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并没有阻拦。反正她一个人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多一个女孩子陪伴,总比一个人待着强。 相处的越久,苏画就越觉得,霓裳就是他心中最完美的结婚对象。 相貌那是没得说,性格也是温婉贤惠。 有时蛮横一点,有时候还会撒娇,却好像很少生苏画的气。 不论自己做什么,她都是无条件的支持。 苏画也理解了霓裳为什么先前要自己考取功名,步入朝堂。就是因为她出生卑微,而要被世人所冷眼相待。如果苏画将来当了大官,她或许还能敕封,从夫品级。 想到霓裳一定会把他走后发生的事情有所隐瞒,苏画还偷偷的问了王小猛。听着王小猛口中诉说着那些人是如何谩骂,苏画的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所以现在的苏画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扩展自己的人脉。 尚书府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不说利用,仅仅只是自保。 讨好段三刀这一招笼络人心,虽然作用不大,但是积小洼溃千里。是有利用之嫌,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又不是恶意的笼络。 求人不如求己,他要为自己的未来,还有霓裳的未来,做个打算。他可以逆来顺受,也可以卑躬屈膝,但是你以为他是懦弱无能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只是在寻找一击必杀的办法,他想得很多,同时也是面面俱到。 只要时机成熟就会连根拔起,让你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阁楼的阶梯传来声响,霓裳上楼了。 刚刚送走回礼的家长们,正是因为今天的事,自己孩子给自己准备礼物的事情。 他们连月钱都没有供给苏画,他不仅每日教导自己孩子读书识字,却自掏腰包帮孩子们买了礼物。看着孩子渐渐长大,也在学堂认识到了更多的道理 如今还知道买东西孝顺父母了,这么多年的辛劳,好像在那一刻都变得甘甜。诸位家长也是心里一酸,同时也是羞愧难当。 他们自认为没有苏画那般品德,钱他们是没有,不过一旦家里收获了什么新鲜的食材都会第一时间送去给苏画。其实这样苏画已经很满意了,可是他们仍然觉得远远不够。 这就是苏画觉得东庐百姓淳朴的有些可爱的原因。 玄公从长安城里回来后,就被那群男孩子们缠着,非要玄公教他们功夫。 端阳节就要到了,鱼姑和小翠算是真正的成年了。两家的家长便委托玄公打造银锁,当然还有王小猛为他娘亲打造的簪子。 玄公在铁匠铺里边打铁,边指导孩子们扎马步。 想着孩子们也是三分钟热度,可能过热度过去就自己放弃了。 第四十三章 《帝王迟暮》 第四十三章《帝王迟暮》 入夜时分,尚书府。 韩君祁站在走廊的屋檐之下,痴痴望着天上的明月。 时而皱眉,时而叹气,不知道是不是在为了韩纸鸢的事情所困扰。 厢房走廊慢慢被照亮,地上映着长长的身影。一个少女提着灯笼出现在了走廊,身后跟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少女四处打量了一下,就看到了韩君祁的身影。 顺着手指去,对着身旁的妇人,轻声说道:“夫人,老爷真的在那。” 妇人顺着视线望去微微一笑,他跟韩君祁不久,可是却把韩君祁了解的很透彻。 他这个相公,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但凡要是能换个思路,不要去钻牛角尖,也不会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 “兰儿,在这里等我。” 妇人说了一声,便迈着轻盈的脚步就朝着韩君祁走去。 晚风吹来,韩君祁觉得身上一凉。 随即就感觉肩上一暖,低头看去,夫人陈礼儿正给他披上一件外袍。 退后了一小步,身子微倾:“夫人,你怎么来了?” 陈礼儿福了身子回礼道:“夜晚风大,又不见你回房,我就料定相公会在此。” 看起来陈礼儿的年龄,比韩君祁还要小上几岁,论容貌也是不差秦烟。他们也算是典型的权势联姻,陈家在大唐的酒楼,比起秦烟所创立的只高不低。 当时陈家酒楼被秦烟力压一头,双方争斗颇多。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陈礼儿认识了这个把心事都写在脸上的男人。秦烟过世后,韩君祁既要忙于朝政,又要打理酒楼事物,这一天两天还可以,时间一长他也是分身乏力。 不过好在有陈礼儿的出现,把他解决了这难题。教他如何打理酒楼,怎么去安排工作...一切繁杂的步骤,韩君祁才知道以前的秦烟有多么的不容易。 两家虽是竞争对手,不过也是属于公平的较量,并没有结下什么仇怨。 后来陈家家主陈东来,以联姻为由把陈礼儿下嫁韩府。这长安的酒楼便是以两家独大,那时候就是韩君祁管理朝堂之事,陈礼儿也把酒楼之事整理的井然有序。 夫妻二人虽结婚十三年,可是依旧是相敬如宾,礼术相待。 所生一子,名唤展图,今年还不到一岁。 正是因为二娘的名声不好,陈礼儿过门以来,更是把韩纸鸢当作自己的亲女儿照看,视如己出。为了照顾她的心情,两人才一直没有打算生二胎。 直到去年,韩纸鸢搬出去,陈礼儿还经常抽空去看她。 “心中有些烦躁,出来吹吹晚风。”韩君祁叹了口气。 “是为了风筝的失语,而感到烦躁?”陈礼儿帮他盖好外袍,又整理了一下褶皱的地方。 “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为了不让陈礼儿担心,韩君祁刻意的隐瞒了这件事。 看着韩君祁一脸迷茫的样子,陈礼儿笑道:“是老段告诉我的。” 听着她的话,韩君祁点头。 陈礼儿又接着说道:“刚才老段回来复命,我见天色以晚,便不想让你操心,让他下去休息了。” 韩君祁拉着陈礼儿的手,柔声说道:“夫人辛苦了。” “老段说那苏公子的住址已经知道了,他让老段转告给相公,这两天他会整理好治疗风筝顽疾的方案,相公呢,也要抓紧联系御医,时间已经耽误了很多,现在要尽快治疗。” 韩君祁的开心溢于言表,只能抓紧了陈礼儿的手。 陈礼儿慢慢向他的身边靠近,韩君祁也顺势搂紧。 身后的影子,也被月色拉长。 走廊的少女,探出身子,歪着脑袋看着天上的月亮。 心中纳闷:每次老爷和夫人总是这样,这月亮真的有这么好看吗? 与此同时,云霓草堂的阁楼之上。 苏画也搂着霓裳,站在窗边,一同望着满天繁星。 霓裳靠在他的肩膀,无意地问道:“相公,你说月亮上面会有人吗?” 这个大唐并没有书籍记载过神话故事,他们的世界观还是处于探索期。 什么盘古开天,九天众神,他们皆不信奉。 大唐百姓信奉的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被称为武神。 或者是杰出的政治家,称为文神。 最高的神,便是已故的先祖与建国的第一代皇帝。 苏画凝视着天空,缓缓道:“应该没人吧,住这么高,怎么下来吃饭呢!” 他们的世界观不一样,所以苏画也没打算告诉她。 这些天文地理,对霓裳来说还是很难消化的知识。 “人家都住在月亮上,肯定有自己的屋子啊。”霓裳笑道,接着说:“相公,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笨!” “也是,还是娘子说得对。” 霓裳又说道:“那她是怎么上去的呢?” “可能是搭着楼梯爬上去的。” “为什么不能是飞的呢?住在月亮里面,一定是个仙女吧!” 人的想象力总是不谋而合,即便身处异界。他们对于未知的事物,都会有一个美好的幻想。 “那她为什么要飞上月亮上去呢?” 看着霓裳咬着手指,好奇的打量着月亮,嘴里也不断嘀咕着。 “可能是因为爱吧。”苏画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爱?” 霓裳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平时苏画说的故事就稀奇古怪。他一定知道什么才对,于是拉起苏画的手,审视的目光问道:“相公,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 “我知道什么呀?我什么不懂!”苏画摇摇头。 “你就说嘛....说嘛...每次都是这样,非要妾身求你。” 霓裳摇着她的手臂,糯糯的声音。 老实说,苏画很喜欢霓裳撒娇时候的表情和语气。 满足了私欲的苏画这才开口:“好啦,那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霓裳一听,立马跑去书桌边拉开凳子,一脸期待的坐在了上面。 又拍了拍桌子,示意苏画快点坐到她对面去。 烛火摇曳,霓裳撑着脸颊,听着苏画说起了“嫦娥奔月”的故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古往今来的奥秘,都写在浩瀚古籍之上,存在了人们智慧大脑里。 唯独爱与被爱,是穷尽一生,也无法去推演和套用法则的美妙历程。 --------------------------- 皇宫,宣威殿南书房。 幽静的大殿之中,偶尔会响起翻动纸张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文宗不怒自威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疲色 各地方奏折实在繁多,批阅起来也是极其枯燥无味。 甚至有些让人捧腹大笑的奏折也不见少数,有人一生为官,可能一辈子见不到皇上,便会在奏折中邀请皇上,什么时候有空来看看他管辖的地方。 大唐某某年,天气不错,时值腊月初八 下官这里天气晴朗,不知道长安天气如何,陛下可有用过早膳。 某某城某知府奏上 一封奏折千里迢迢送来,写了七七八八的内容,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会由宰相和奏事处大臣,先行查阅一番。无法定夺,或者是需要陛下亲自决策的,才会送到文宗的手里。 “这凉州府一事,真是让朕寝食难安。沧州、益州各城镇皆是涌入大批难民。暴动、疾病接踵而来,这一纸纸文书都是在控诉,朕无德之能啊。”文宗无奈的摇摇头,就恨不得把手中的毛笔给扔出去,哪怕解解气就好。 身旁的黄邪劝道:“天灾人祸本就不可避免,又何来牵扯陛下无德之说。” “你啊,倒是会安慰朕。”说到此文宗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若不是黄邪出马拦住了即将逃离的徐娘,凉州府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如今上官南已经奔赴凉州接替杨昭的工作,至于秦王就则代理上官南原本镇守长安的工作。 “话说怎么不见大理寺的奏折?难道是朕批阅过了?你看朕的脑子是越来越糊涂了。” “想必是传来的之时,宰相都替陛下梳理了许多。”黄邪在一旁接话道。 仁宗舒了舒身子,脸色的疲惫也少了一丝:“此次西夏间谍之事,宰相倒是出了不少力。” “还不是为了给赵文谦善后。” “此子在长安百姓口中倒是纨绔,如今双腿已残,想来也不能出去兴风作浪了。”文宗自然知道赵礼的事迹,只不过子不教父之过,赵嵩历代承受皇恩。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怎么有心去管教别人的孩子。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文宗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黄邪淡淡说道:“听说宰相近日跟兵部尚书走得挺近的。” 文宗一听,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哦?还有这种事。” “老奴只是听闻,据说是宰相有意想跟韩尚书结为亲家。” 宰相与尚书的联姻,倒是一件美事。 “朕记得韩君祁的女儿倒是身患失语,想来宰相也是觉得赵文谦残了,必定会遭到嫌弃。倒不如跟韩君祁做个亲家,他俩也正好般配。”文宗摇摇头笑道。 “老奴也是这么认为。” 两人就这么聊着,一直到小太监端来宵夜。文宗问起是什么时辰了,却得知已经到子时。 喝了一口银耳粥,又望了一眼门外:“二殿下呢?” “回陛下,二皇子还在门外跪着。” “让他早些回去,明日卯时再来接着跪。” “唯!” 小太监应了一声,跪安便退了出去。 那夜军机阁与大臣们商量好事后,文宗却忘了,他召见两位皇子的事情,反而摆驾养心殿。直到第二天才得知晋王在宣威殿外跪了一夜,反观齐王,早早就回去喝酒,文宗为此大怒。 “黄邪啊,你说朕做错了什么。要继承大唐江山的太子从小体弱多病,最看重的七皇子却密谋造反。朕这十一个儿子,是一个不如一个,如何能安心把这大唐江山交托下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文宗在位,虽说不上明君。可是始终励精图治,勤勤恳恳。 先辈打下的万里江山,难道就要在他手中覆灭吗? “陛下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朕做得好,也要有人继承下去啊。如今西凉枕戈待旦,各路诸侯虎视眈眈。明年开春之际,便是一场恶仗啊。” 这几天大唐粮食收成渐少,前线粮草难以支撑,不得不提高了税收。昨夜凉州府急报,说粮食只够支撑到明年的开春了。若是到时候粮草供应不上,那凉州府十五万士兵如何抵抗外敌的进攻。 这是一场持久战,比拼的两国的耐力,兵力,物力,财力.... “大唐武将居多,谋士甚少。朕这几年来求贤若渴,科举制度更是屡次放低门槛。遥想当年,文有沈傲风,武有李澂彦。现在澂彦已故,沈傲风也年过半百。大内六大高手,如今也只剩下三位。这一眨眼的时间,竟过去了这么多了。想起来,却觉得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文宗二十岁登基,如今已经过去将近四十年。大唐历代皇帝,文宗算是在位最久的一位。 烛光之下,映着这个男人的脸庞。 眼角也泛起了皱纹,头发也浓白。当初凌云壮志睥睨天下,誓要守土开疆,奠大唐万世基业的文宗也到了迟暮之年。 “黄邪啊,朕老了。” 第四十四章 《霸王枪法,冀州风向》 清晨的苏画依旧早起,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木棍挥舞。 经过昨天的事情,他便愈发觉得,习得一门武艺的必要。 仔细去看,苏画耍得不像一套棍法,反而有点枪法的味道。 这个大唐还处于冷兵器的时代,军队多数就是弓手,其次就是唐刀。除了刀和弓箭以外,唐朝将士们最常用的武器,就是枪。 苏画第一次手握长枪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 犹如长坂坡的赵子龙,单枪匹马七进七出的气概。 同时要是没有高超的枪法,也很难在军队中来回冲杀,所以他就下定决心练一门枪法。 枪似游龙扎一点,舞动生花妙无穷。 花哨的枪法不多,重在实用,就几招,刺,挑,横。 在脑子中仔细排查了一遍储存的枪法知识,苏画找到了南宋名将岳飞。 岳家枪在岳家拳械系列中占据首要位置,技法独特,号称枪中之王。 岳家枪动作古朴,招招制敌,速度快讲究一击必杀,攻有刺,戳、扫、挑;防守有格,拨、架、挡、淌。 苏画选择它的独特之处,正是将防守和攻两动融为一体,攻防一次完成;防中带攻,攻中设防,使敌人无还之机。 不过选择是选择,但是他可没有看到失传的岳家枪法,原来脑中的知识也有薄弱的地方。 正失落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语:太极。 太极的根本就是内外兼修、刚柔相济的传统拳法。跟岳家枪防中带攻,攻中设防同样的道理。 天下武学,万变不离其宗,把太极的根本加入岳家枪之中,何尝不可。 岳家枪苏画不懂,这太极,他可是耍了好久。 这又不是武功心法,而是横练的本事,应该不会走火入魔吧。有了这个前提,苏画对于改良岳家枪就更有把握。 玄公提着一坛酒,看着院子里苏画舞动蹩脚的招式,心里也冒出了疑问:这小子前几天还打拳呢,今天早上怎么就练上枪法了。 “小云子,我看你这枪法,软弱无力毫无章法。怎么,又是自己鼓捣出来的?” 看着玄公倚在门口讥笑,苏画就是一阵不爽。 用脚勾起地上的木棍踢了过去,玄公也是顺势接住 “来,咱们试试。” 只见苏画甩动“枪头”,摆了个请战的姿势。 “喔?看来不跟你玩两把,你还真不甘心。”玄公说完将手中的酒坛放下,把衣衫扎进了腰带里。掂量了木棍的重量,刚好称手。 “那老头子就不客气了,让你开开眼,见识一下龙虎霸王枪!” 玄公扭了扭脖子,松了一下关节。 他早已退出江湖,也很久没跟人动武了。自从遇见苏画之后就动了三次手,不知道苏画是他克星还是福星。这不动手还好,一动手,骨子里的血就有些隐约的躁动。 苏画不知道玄公的深浅,但是他了解,这个老头绝对不是一般的山野村夫。起码功夫之上,要比自己高得不止一星半点。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 玄公可能就是一个躲在东庐的世外高人吧,苏画这般想到。 两人距离不过百步,玄公的脸上也是难得有了严肃的一面。 只听得村口的鸡鸣响起,一阵微风拂面,玄公动了。 只是跟苏画简单的切磋,他还没有运起内功,所以速度并不快。 步伐生猛,木棍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只接近苏画五步的距离,抬手就是直逼苏画的右侧。招式,动作,完全凭的是多年的肌肉记忆。 苏画还是第一次跟人切磋,心跳有些急促。 望着挥来的木棍,他是下意识的见招拆招,反手卸掉攻势。 玄公的攻击被弹开,手腕一转,木棍在手中滑出。本以为会脱手而出,谁料却被玄公稳稳拿住棍子尾端。一击不成,连忙展开第二次进攻。 苏画的心也认真了起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见玄公手中的木棍,如灵活的绳子一般缠绕在他的手上,怎么甩也不会脱落。 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只得一边抵抗,一边后退,寻找合适的机会进行反击。 玄公步步紧逼,棍子更是如疾风骤雨般打向苏画。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拉开距离才能展现自己的威力。就在玄公连续击打之后,要收回去再次发动攻势的时候,苏画一个健步,手中的长枪直逼玄公面门。 玄公身形一转,似乎长枪是顺着玄公的胸膛滑过,苏画刺了个空。如此距离,能保证自己毫发无损,还是无比顺滑的躲开,可见玄公的实力有多恐怖。 来不及给苏画多想,只得收回攻势。 一顿操作连刺带拨,都是被玄公完美的架开。 攻防双方来回交替,院子里一时间是叮当作响。 要不说苏画的脑袋还是有些变态,只是看过一遍玄公的身法,他就能牢牢记在脑中,从而判断出,他下一步的动作。虽然只是预计到了几次,不过都险些让玄公吃了大亏。 第一次的交手,苏画还略显稚嫩。 可是在第二次交手中,苏画就展现了逆天的资质,不仅躲过了玄公的攻击,还将他的身法一并学了过去,如此恐怖学习能力,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虽然略显笨拙,但是接着自己的套路来攻击自己,倒是让玄公始料未及。 就在玄公准备转变攻势的时候,苏画又使出他那一套软弱无力的枪法。说软弱无力却也不尽然,自己刚猛的攻击,每次都能被他架开。还能在架开之后快速展开攻势,专刺自己的破绽。 “小云子,可以啊,学得挺快!” 苏画捡玄公收回了木棍立了起来,以为玄公没了切磋的心思,也收回了自己的攻势。 “没有没有,只不过是碰巧罢了。” 苏画呵呵笑道,他可没有认为自己能在玄公的手吃到好处。一看这老头就是刻意的放水,才能自己赢得这么轻松罢了。 “那就教你最后一招。” 一听是最后一招,苏画来了兴趣。只见玄公不紧不慢的说道:“胜负未分之前,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看着玄公神色全然一变,手中的木棍也是拿得生紧。 苏画暗道不好,这老头耍诈。 瞬间寒光乍现,地面步声雷动。 只见玄公将木棍放在后背,甩了一个花枪,根本不知道要从什么方向攻来。 跑了几步,借助着地面的力量跃向空中。利用着惯性将手中的木棍向他标了过来,根本让苏画来不及招架,本以为是冲刺,没曾想是抛射。 把手中的武器向弓箭一样射出,这种招式无疑于是跟敌人同归于尽的办法。如果没有击毙敌人,自己就要面临徒手困斗的局面。 大人,时代变了。 说时迟那时快,木棍在风中炸响,带起一阵刺耳的声音。 就在苏画以为自己要被斩杀的时候,玄公如离弦之箭,稳稳拿住了木棍的末端。 离自己的脑袋,仅仅不过五厘米的距离。 “这就是龙虎霸王枪,向死而生,霸王出世。” 玄公淡淡说道,随后将木棍收回,顺手扔到了地上。径直走过了苏画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武学一途,还需下苦功夫。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苏画被刚刚那一幕震得出神,就在刚刚,他离死亡不过一步之遥。玄公虽是杀招,却无杀心。若是苏画以后遇上杀招杀意一心想致他于死地的人,自己岂不是毫无胜算。 看着玄公悠闲地躺在了院中的椅子上,苏画不由得更加努力练习起来。 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院子中少年依旧在舞着枪法,老人则是躺在椅子上独酌。 ----------------------- 长安皇宫,今天难得的是没有早朝,而且是持续两天。 五点多就在太和门等候的官员们听说今日不用上朝,也是舒了口气回家补觉去了。 御花园内,文宗正和秦王商谈凉州前线一事。 身后便是黄邪负手而立,闭目养神,视乎听不到两人的谈话一般。 文宗举起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之上。 “此次凉州驰援,各地方报告朕都看了。益州各地出兵三万,各郡遭受战火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凉州各城都收留了许多灾民,有几千或几百的,可是唯独就是没有冀州的奏折。冀州离凉州府不过隔着幽州,打探军情的速度是最快的,为何每次的军情都是慢他人一步。” 秦王没有接下茬,而且沉思良久之后又落一黑子才缓缓回答:“臣看到时也有过怀疑,随即派出府中暗卫前去查询才得知,冀州闭城不纳百姓,拒绝出兵,各路藩王皆是如此。” 听着秦王如实道来,文宗又道:“朕,记得冀州应该是张淮的管辖吧。” “正是。” “果然是他。”仁宗又落一子杀气十足,“黄邪去一趟冀州,把张淮给朕带来。” 文宗看起来没有丝毫生气,可是张淮这举动无疑是让文宗动了杀心。前往战事吃紧,他在后方毫无作为,光是拒不出兵,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人头落地。 黄邪刚想领旨,秦王又补了一句:“当年先皇为了收拢冀州王张渊,这才许下承诺将冀州让他们世代管理。 张渊旧党羽散落冀州均有封地,其势力庞大威胁京城的安危。若狗急跳墙,恐怕会和各路诸侯达成协议,那后果...” 秦王没了后文,其中道理却让文宗开始望而却步:“皇叔,朕又何尝不懂此事的后果,难道朕不要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臣有一策,既能保全陛下圣明,又能制衡冀州风向。”秦王捋了捋胡子说道。 “皇叔快说,有何计策。” “陛下可派诸侯出兵,以检阅军事为由让他们驻扎冀州地界潼山关。有了各路诸侯在镇守,张淮也不敢造次。” “诸侯皆是虎视眈眈,如今派出去驻守潼山恐怕引狼入室...” “历年检阅他们都是私藏兵力,潼山一旦失守,天下百姓皆会取笑,各路诸侯竟然斗不过一个冀州太守。如果不遵,那便是意图谋反,陛下可堂而皇之的削其势力。 如此骑虎难下的局面,他们派去驻守的一定是些老弱残兵,战力方面大打折扣。其二,若是张淮一旦动手,我们多了诸侯的兵力牵制,又可以减少伤亡。 其三,前几日张淮不还上书,让陛下给他儿子封个一官半职吗? 何不顺水推舟,到时候等诸侯控制冀州军情,凉州府皆局势温度。张淮的儿子又在京城,翁中之鳖,谅他插翅也难逃。” 秦王说完再落一子,文宗反观棋盘之上,自己的路已经全数封死。 虽然输了,但是却收获到了比这盘棋更大的乐趣。 文宗笑得很开心:“妙及!” 园门外的小太监匆匆来报,说是兵部尚书求见。 文宗纳闷,今天不是没有早朝,韩君祁又有什么事求见。随即摆手应下,示意小太监下去通禀。 只是过了一会的时间,韩君祁就快步走进了御花园。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秦王。” “韩爱卿免礼。”看着韩君祁起身,文宗接着道:“不知爱卿前来,所为何事啊。” “微臣是来跟陛下借太医署李御医,为女儿治病的。” 第四十五章 《出宫》 【今天三更】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文宗都摆明了跟韩君祁说过。 如果需要御医帮忙,叫府中的下人来通知一声就行,不用亲自来跑一趟。可是每回都点头答应,扭头又亲自来。 君臣之礼不可废,这也是文宗最欣赏韩君祁的地方。 正巧文宗的早膳也刚到,韩君祁也有幸蹭了一顿皇上的早饭,饭后便匆忙的向太医署赶去。 御花园内,就只剩下这两兄弟聊着家常。 文宗最近身体不适,皇后便召来了御医。御医嘴上只是说着疲乏过度,不宜在操劳,应该休息一段时间,养养身子。 可旁人都心知肚明,文宗勤恳执政多年,身体负荷早就难以支撑。最后在皇后的威胁下,每天不变早朝,应该改为了一周五次,文宗也难得有了休息的时间。 除了重大事件宰相会来跟他商议之外,其余就是在御花园下棋钓鱼。 陪皇子公主聊聊天,回归了他父亲的职责。 文宗喝了一口清茶:“皇兄,过些时日便是端阳节了。” “是啊,眨眼半年时间又要过去。”秦王也不由得唏嘘,这时间过得真快。 忽然想起了什么,文宗问了一句:“对了,今年端阳承轻要赶回长安过节吗?” 秦王的脸色浮现出遗憾:“早上刚接到家书,说江南城防事物众多,可能来不了。” 文宗叹了一口气,秦王也是为大唐基业呕心沥血。 把年轻的大儿子唐承轻送到江南参军,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江南不同凉州,是属于兵家重地。一旦开战便是死伤无数,秦王送唐承轻去江南,无疑于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文宗正准备安抚之际,身边的小太监却说,慈溪宫的甄妃娘娘,说做了他最爱吃的清蒸花鱼。 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文宗道:“天色尚早,朕又刚刚用膳。回去告诉甄妃,今日朕就不去慈溪宫了。” 小太监应声退下。 勤恳的文宗难得休息两天,秦王也不想他在为国事烦忧。 “那微臣就先回去了,就不叨扰陛下休息了。” “皇兄且慢,难得休息,不如喝上几杯,朕可是好久没跟皇兄饮酒了,也好久没看到重儿了。” 听得文宗这么说,秦王这才停下了脚步。 一个是天子操劳国事,一个秦王忙着处理军情。虽是兄弟,却也是君臣。相见交谈也都是关于国事,他们两兄弟确实没有好好的喝过酒了。 秦王脸色露出笑容,摆手道:“陛下请。” 文宗拎起衣衫,对着身后的老者喊了一声:“黄邪,随朕出宫。” 秦王府离皇宫并不算远,就离着两个市集差不多。 难得一次出宫,文宗还换上了便服,想搞个微服私访。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其实毫无自由可言。想出宫那都得找个正当理由,正好今天不上朝,也没有那群执拗的官员劝阻。 文宗和秦王走在前面,身后不远处跟着换了便衣的随从。 早上的长安市集,别有一番风味,街道两旁古柳参差,屋宇错落。 文宗如闲庭信步般的走着,享受着他久违的舒适。 临河的茶肆之中,摆着桌凳。人们有在茶馆休息的,有在看相算命的,有在饭铺进餐的。河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街市上,市招高挂,买卖兴隆。士农工商,男女老幼。骑马的,乘轿的,购物的,叫卖的,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秦王则是在一旁讲解着这条街道的治安如何、百姓生活如何.... 瞥了一眼右手边一栋正在翻修的屋子,文宗不禁开口问道。 “二哥,哪一栋又是做什么的?” 秦王的脸色有些奇怪,想起了秦重最近怪异的举动,说道:“那以前是家酒楼,现在算是秦王府的铺子了。最近不知怎地,重儿花了不少钱买下了这家酒楼,说是要自己做什么生意。” “重儿难道要经商了吗?”文宗笑道。 自从送了秦承轻上战场,这小儿子也被秦王盯得紧紧的。若不是秦王妃的劝阻,秦重这小子还真的可能也被送去参军了。 “经商也好,总能给我唐家留个香火。” 战场瞬息万变,秦王把大儿子送到江南的时候,就没指望他能活下去。反而对秦重有些过分的严格,从来不让他接触军事一类,反而是让他学习经商的知识。 秦王府内,秦重正坐在凉亭中,看着苏画寄来的信。 一旁站在七八个人,他们秦王府招来的一些厨子,或者有过酒楼管理的掌柜。 “小王爷,我们已经盘下了四家店,分别都在长安城各城门口的繁华地带。昨日开始动工,想必再过两天就可以开张了。”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男子说道。 “铁匠那边所需要的东西,也已经打造完毕,下午就能去酒楼里装好。” “还有,我已经联系好了市集的商贩。他们新鲜的食材都会第一时间,给我们送来。” 听着他们的禀告,秦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先下去吧,顺便留一套火锅器具在府上,本王要试验一番。” 这些天,火锅的滋味可让他流连忘返。 府中清淡无味的食物,怎么也吃不下。 今天送来了消息,已经打造好了,秦重连忙叫人送来了府上。 “小德子,赶紧让厨子动手,本王已经等不及了。” 小德子听秦重说这叫火锅的美食,是人间仙味。只要光凭味道,便能让人垂涎三尺。这样的美食,普天之下只有王府拥有。看着秦重说得自己都流口水的样子,小德子更是相信了他的话。 “好嘞,小王爷,小奴这就去。” “等等!”小胖子站了起来,越想越难耐,闻个味道也成,便道:“我跟你一起去!” 秦王府后门,由于文宗是微服出访,大门人多眼杂他不想引人注目。 要是传到了那些负隅的老派官员耳朵里,不知道又得批阅多少无关痛痒的奏折。 “我记得,重儿的别院,离后门好像不远吧?” 漫步踏入秦王府的后院,文宗已经放下了皇帝的架子,连自己的称谓都变成了我。本来就是兄弟之间的家宴,他也不想把气氛弄得跟在皇宫里面一样。 想起后门的重兵把守,文宗不由得疑惑:“怎么,二哥后门的防备,竟然比前门的兵力都多?” “陛下....” 秦王刚刚开口解释,文宗就打断了他的话。 “在秦王府没有陛下,只有你的兄弟。” 二人相视一笑,秦王解释道:“文弟,那是为了防止重儿逃跑。这些年,他逃跑的本事见长。我不得不留个心眼,生怕他在外面做出了什么傻事。” “重儿也已经长大了,对外面事物好奇也属正常,二哥是不是未免有些太担心了。” “不担心不行啊,他是王府的小王爷。若是贼人起了恶念,还是谨慎为好。” 秦王也不想这样管着秦重,他也是没办法。 如今大唐内忧外患,文宗的几个二子都是良莠不齐。若是有人打上了秦重的注意,以此要挟,到时候可就来不及防备了,有的事情还是尽早的打算为好。 两人正聊得,忽然鼻尖飘来一道香味。 有些刺鼻,还有些辛辣,不过很让人上头。 “二哥,你府中还有这等美食?”文宗只是闻了一次,就料定是一道美味。随即指责起秦王这个当哥哥的不厚道,不仅那澜风亭的鱼儿不给吃,竟然还在家里藏私。 “文弟误会了,此味道我也是第一次闻,应该是府中厨子新创的菜系吧。” “陛下,味道好像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黄邪指着正右方的小院门,味道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走,过去瞧瞧。” 秦王前面带路,文宗只带着黄邪走了进去。身后的御内侍卫都在门外等待,有了黄邪这个大高手,他还能受什么伤,况且这是自家哥哥的地盘,他带着一群侍卫也不合情理。 园子里,借着树荫的凉爽,秦重直接把桌子搬了出来。 这与当晚在苏画家里吃的火锅不同,还要在桌子垫着一层厚厚的铁板,以防烧坏了桌面。 秦重的是苏画改良过的涮锅,体积轻小,更利于火锅店的营业。而且是以铜打造,全身鎏金。很快就能煮熟食物,为了方便,还特意在涮锅加上了鸳鸯锅的结构。 但是秦重并不满意小巧的涮锅,觉得吃起来不过瘾,放的食物也不够多。就命令铁匠特地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大的涮锅,比普通的涮锅还要大上一倍。 炉内的炭火正旺,锅里咕嘟咕嘟的响着。 秦重把切好的豆腐、鱼肉、青菜、羊肉...通往倒入了锅内,想起了苏画曾经在信里提到过涮火锅呢,不要心急放太多东西,放太多来不及吃,反而会改变食物的鲜味。 秦重心道:还有来不及吃的东西? 随即便用勺子将倒入进去的食物,又捞了出来。 夹起一块薄如蝉翼的羊肉,放到了辣锅中烫了几秒,汤水正滚烫不一会就翻了上来。秦重夹起羊肉蘸着味碟送入口中,被烫得直吸气都不愿吐出来。 心痒难耐的秦重终于满足了,仰天长叹一声。 “啊!好爽啊!” 看得旁边的小德子吞了吞口水,小王爷的表情就告诉他,这叫火锅的东西到底有多好吃了。 “唉,要是有大哥的啤酒就好了。”秦重惋惜的摇摇头,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来人。 “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也好让他尝尝这火锅,省得他整天训斥我,说我像个废物一样。”想到这里秦重又烫了一块羊肉,送入口中,再次长叹了一声。 “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告诉爹爹。让他平日老是骂我,对!不能告诉他!” 小德子拼命的给秦重使眼色,让他不要说了。 可是秦重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秦王摆摆手示意小德子离开。小德子只得悻悻离开,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秦重。 小王爷,你自求多福吧。 “应该先去告诉娘亲,对,还要写信告诉大哥!嗨呀,再来一块。” 没等秦重感叹羊肉的美味,身后黑着脸的秦王就是一巴掌袭来。 力道很轻,可是完全放松了警惕的秦重却是打了一个踉跄。 “那个狗....”刚刚想骂道,扭过身来却看到了父亲那双瞪着他的眼睛。 秦重吓得一身冷汗,只得连忙改口:“爹,你怎么来了?” “不止我来了,你看看还有谁来了!”秦王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在文宗面前听着儿子诋毁自己,平日是不过是管得严格一点罢了,这小子竟然连好吃的东西都不愿意孝顺自己。 若不是顾及文宗在场,秦重很有可能要去宗祠跪上几个时辰。 秦重也是一时担心,竟然无视了身边的文宗。顺着视线望去,连忙跪下。 “唐承重,参见陛下。” “重儿免礼,今日没有陛下,只有你的皇伯伯,快起请起吧。”文宗笑道,扶起跪着的秦重,拍了拍他的胸脯,叹道:“许久不见,重儿的体型倒是健硕了许多。” 秦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知道文宗是不想打击他。这哪里是健硕,明明就是肥胖。 “谢皇伯伯关心。” “你在这后院忙啥,那桌上铜色鎏金冒着蒸汽的东西,又是何物?”文宗好奇的指着秦重身后的火锅问道。 秦重如梦初醒,暗道不好,连忙转过身去,拿起筷子捞了起来。 “哎呀,我刚放的羊肉要烂掉了。” 第四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爹,那块肉是我放下去的,夹走人家的.....” 秦重看着面前的肉被唐祈武一把夹走,放进了自己的碗里,不由得提醒道。 唐祈武狠狠瞪了他一眼,秦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原本只是介绍一下火锅的来历,没想到文宗和唐祈武坐在了桌子边非要尝一下。这一尝就不走了,还加上了一个老头一起蹭饭。 秦重又只得让加了三副碗筷,看着慢慢消失的食物,他的心里就是一阵刀绞。他故意每天只吃六分饱,就是等着今天大开吃戒的。 他又放入了一块羊肉,狠狠的夹住,生怕再被这三个“饿”人给抢走。 “这火锅倒是奇特,一点清淡爽口,另一边麻辣入味。”文宗不免赞叹道,他好像很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额头也是布满汗珠,最后索性脱去了外袍。 “这酱料也是一流,宫中的大厨怕也做不出这个味道。”又蘸着羊肉吃了一块,脸上的表情意犹未尽。 秦王越吃越上瘾,如此美食怎能缺少美酒,随即对着门外的小德子喊了一句:“日德,将库房那瓶珍藏的酒拿来。” “黄邪,这火锅如何?”文宗问着一旁的黄邪。 “妙!”黄邪放下筷子,淡淡说道。 文宗笑道,这黄邪一向严肃无比,宫中美食都吃遍,也不见他夸奖过。 随着接着问道:“听刚才重儿说,还打算将火锅推广出去?” “对啊,皇伯伯。我已经盘下了四个酒楼,就等翻修好。连皇伯伯都说了好吃,到时候我就疯狂的造势,火锅店的一定生意爆火。再然后我就可以赚很多钱,然后再开一家连锁店,赚到了钱再开一家....以此类推,我的火锅店一定可以开遍大唐,甚至超过韩家的酒楼。”秦重说着自己的雄心壮志,他仿佛已经看见白花花的银子正在从天而降。 秦王一听倒是纳闷,这小子怎么突然开窍了! 利用火锅盘下店铺,就凭借这独特的口味,风靡大唐不是难事。 文宗也是微微颔首:“这倒是个好主意,不知道前期的投入几何?” “皇伯伯有所不知,这一个火锅的打造不过五两银子,而且食物都是由附近的商贩最低价出售。如果按照一桌算下来,成本也不过七两。火锅店最便宜的消费不过一两银子,这菜和肉都是虚的,还管饭管饱。一两银子不多,普通的百姓都可以消费得起。 假如酒楼有五十桌,最差一天都是五十两,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两。不过这只是小数目,酒水才是赚钱的大头。” 苏画给他的配方里已经完全涵盖了火锅店的未来发展,只要照着这个模式去经营,不愁赚不到大钱。到时候他就可以收取加盟费,然后当个甩手掌柜就行了。 一个月一千五百两,这还算是最差的收益。 文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火锅店也太暴利了。 就在三人为秦重的生财大计感到震惊时,远离秦王府的尚书省也有一人惊呆了。 --------------------- 本来还打算在家里休息一天的苏画,也好好让玄公指导一下自己的招式。 谁想到,刚吃过早饭,段三刀就来请他去尚书府走一趟。 说韩君祁请来了御医,还想跟他商量一下如何治疗顽疾的办法。 想着韩纸鸢性格孤僻,苏画索性带上了霓裳,她们都是女性,应该有共同话题。留下了玄老头让他看家,自己则跟着霓裳坐上了前往韩府的马车。 韩府内,韩纸鸢依旧是戴着面纱,坐在了梨花椅上。 翻着手腕,那头发花白的老者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闭目良久,才缓缓睁开眼。 又询问了几句,看到韩小姐写在纸上的字迹。老者点了点头,从内房走了出来。 “娘子,你进去陪陪韩小姐说些话。” 苏画见状对身边的霓裳提醒了一句,霓裳点点头。 这个时候应该有个人安抚病人心态,霓裳无疑是最好的人选。霓裳走进去之后,坐在一旁的韩君祁才站起身来。 “李御医,我女儿脉象如何?” “韩小姐脉象平稳,上盛下虚。身体倒无大碍,之是说最近有些心中烦热,或时常噫气,口眼渐形喁斜,有时候还会头晕。这是失语所带来的肝气郁结,待老夫开一副药方,服用几日便好。”说完老者捋了捋胡须。 韩君祁松了一口气,招来丫鬟让她去备好纸笔,对着老者拱手道:“劳烦李御医了。” 李御医也朝韩君祁回礼道:“韩大人客气了,医者分内之事。” “那请落座,喝口热茶。” “多谢。” 三人在外屋落座,内屋的两女也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李御医就坐在苏画的旁边,他们俩只是进门的时候打过一声招呼,然后就没有什么交流。苏画猜想可能是自己太年轻,这个老头子有点不放心吧。 正是因为碍于韩君祁的面子,李御医才没有明说罢了。 丫鬟在一旁磨墨,李御医拿起笔便书写起了药方。 苏画瞥了一眼,他不知道这个李御医的医术如何,不过他这药方写得却是一手好字。 怀牛膝、玄参、天冬.... 苏画在脑中回想这刚才李御医说的脉象,想猜测一下他会开什么药方。 随即还真在脑子里找到了这副药方:镇肝熄风汤。 顾名思义具有镇肝熄风,滋阴潜阳之功效。跟他刚才说得脉象一样,也证明了这个李御医是个精通医术的老头。 写完后李御医还不忘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开口说道:“记得以水煎药,一日两服” 韩君祁刚想接过去,让下人出去抓药,却传来苏画恭敬的声音。 “李御医,药方能不能借晚辈一观。” “哦?云瑾小友还对着药方感兴趣,若是喜欢那便看看吧。” “谢谢李御医。” 苏画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又仔细的数了一下,有些好奇的问道:“是不是少了三味药?” 李御医有些诧异,这小子这么年轻还精通药理。 于是问道:“小友,知道老夫开得的何药方?” 苏画点点头:“镇肝熄风汤啊!” “对啊,我李家的镇肝熄风汤就只有九味啊!” “不对!一定是少了三味!”苏画的眼神充满了肯定。 李御医倒是有些怒意,这毛头小子连医术怕是都没看过,竟然说他的药方少了三味药。 “那小友说,少了哪几味药?” “应该加上茵陈、川楝子、生麦芽为佐药,清泄肝热,疏肝理气,以遂其性。” 李御医呢喃道:“茵陈、川楝子、生麦芽...小友是从何得知?” “张氏镇肝熄风汤,龙牡龟牛治亢阳,代赭天冬元芍草,茵陈川楝麦芽襄。你数数,一共是几位药?”苏画把脑中里镇肝熄风汤口诀背了出来。 “茵陈川楝麦芽襄....是了....是了,我李家的《汤头药典》镇肝熄风汤,就差这最后一句口诀了。”看着一脸激动的李御医,苏画不由一怔。 李家?《汤头药典》? 这不是清代汪昂所作《汤头歌诀》,怎么又变成他们李家的了。这架空未免也太离谱了吧,想到端阳节的来历,苏画也就习惯了。 鬼知道,这世界的轨迹已经偏离到哪里去了。 “小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首歌决?” 李御医急切的抓住苏画的手,脸色的神情更是焦急万分。 苏画一时有些受不了这老头的亲密举动,只得抽出自己的手。 “小兄弟,是老夫唐突了。这《汤头药典》乃是我李家祖上所创,如今过去百年之久,只剩下一本残篇。历经数代研究恢复,只修复了一半。小兄弟既然知道,镇肝熄风汤的口诀,自然是看过全篇了?” “看过啊。”苏画点点头。 李御医急切的追问道:“可否还记得?” “一字不差。” 苏画的回答彻底震惊这个老头,天下百姓有救了。 “这《汤头药典》对于黎民百姓,对于整个医道,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老朽李命,跪求小兄弟,将全本的《汤头歌诀》传授与我。李命代替天下饱受疾病困扰之人,谢过云瑾小兄弟了!” 言罢,这个花白胡须的老者竟跪倒在了苏画的面前。 听得韩君祁一愣一愣的,李命可是当世御医,苏画只不过是个山野村夫,竟然能知晓失传已经的李家药典。看来自己的女儿被治愈的希望,越来越大了。 “李御医,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你这样,晚辈可是要折寿的啊。” 苏画连忙拉起这个老人,他是最见不得老人这样,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愧疚。 李命试探着问道:“这么说,你是答应老夫了?” “我答应你了,不过你在下跪,我可能就要忘了。” 听到苏画这么说,李御医这才站了起来。心里激动的心情,更是溢于言表。 “韩大人!” 听着李御医叫他,韩君祁这才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脑子里还有些云里雾里。 “李御医,有何事?” “云瑾小友与我李家有渊源,今日可否让他去我李家住一晚。只是探讨修复好《汤头药典》,明天一早我俩在来给韩小姐把脉。” “这....” 韩君祁心道:不是我叫你们俩来是给我女儿看病的吗,怎么聊着聊着,你俩还打算离开,去探讨什么药典,那我女儿的病怎么办? “韩大人放心,刚才的镇肝熄风汤已经被云瑾小友完善。只需要在加入茵陈、川楝子、生麦芽,以水煎服,便可。” 看着老人一脸激动的神色,韩君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点头。 听得苏画要离开,霓裳却从内屋走了出来,唤了他一声。 “没事,我只是跟着李御医去造福百姓,又不是去上刀山的,放心吧。”苏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一些。 霓裳还想跟着苏画一块去,随即又想到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 “那你要早些回来。” “我知道,不过你回东户也是无聊,不如在韩府住一晚,正好也陪韩小姐作伴四处逛逛,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苏画提议道。 “这个主意好,我家风筝少有玩伴,董姑娘若是不嫌弃寒舍就好。”韩君祁望着屋内站在门帘处的韩纸鸢,点了点头,她也没有拒绝。 在里屋内,她跟霓裳倒是很聊得来。 “韩大人,韩小姐,我家娘子就麻烦你们照顾了。”苏画拱手行礼道。 “贤侄,我送送你。” 看着三人离开大堂的背影,霓裳叹了一口气。 此时身后的韩纸鸢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扭过头去,看她递来的纸筏。 俏脸一红,什么叫小别胜新婚嘛。 第四十七章 《汤头歌诀》 韩府西厢房,虽然韩纸鸢搬了出去,可是闺房却一如既往的干净。 韩君祁却觉得万一她哪天心情,说不定就搬回来住了,所以便吩咐丫鬟每天都要打理。 她的房间很简洁,大部分的装饰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帐纱,白色的门帘。 就连她穿着都是一身白色的素裙。 房间内除了书架和书桌,就剩下一张床。 这些书架上的诗集,都是她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她就像一个小孩子,在霓裳面前炫耀着自己的“玩具”。 在这一点上她们还是有很多的共同话题,霓裳也喜欢诗词歌赋, 扫描了一眼书架上陈列的书籍,霓裳的目光放在一本略微破旧的书籍,有点不敢相信的指着那四个字说道:“这本《寒词录集》算是孤品了吧。” 韩纸鸢微微点头。 “我可以拿下来看看吗?”霓裳乞求般的问道。 韩纸鸢踮起脚尖,就把那本书拿了下来,递到了霓裳的面前。 “谢谢。” 闺房的朱窗打开,照进来一丝阳光,让着冰冷的房间也多了一阵暖意。 窗外的海棠花传来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平时韩纸鸢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窗下阅读诗集。 若是看到自己喜欢的诗句,便把它摘录下来,记在自己的小本子里。 无聊的时候,也会拿出来看看。 现在那个阅读的人变成了霓裳,房间里很安静,就只剩下翻阅纸张的声音。 良久之后,韩纸鸢推推了看得入迷的霓裳,向她面前递了一张纸筏。 霓裳收回了心神,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来陪她的,现在却反过来了。 顺着纸筏看去,秀丽小巧的字迹上写着:你和苏公子真的成亲了吗? 八卦是女孩子的天性。 霓裳合上了诗集,朱唇轻启:“我也不清楚,相公他很少提及此事。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们虽同住屋檐下,却是分床而睡。只是以夫妻相称,并无夫妻之实。” 韩纸鸢眯着眼睛,让人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又抽出一张纸,提笔书写。 苏公子是不是如外界传言那么有才? “相公很少展露才华的一面,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自古斯文多败类,百无一用是书生。” 韩纸鸢掩嘴轻笑,倒是一个有趣的郎君。 “不过他好像更痴迷武学一些,经常在院子里舞枪弄棒的。作诗的话,有时候我缠着他,相公就会作一些,不过风格也是迥然不同,倒也是挺耐人寻味的。”霓裳回想着她跟苏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说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 诗词歌赋是这些大才子们吃饱没事干的娱乐活动,像苏画这样要忙着为生存的人来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要不是架空记得一些诗词,他这样毫无墨水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作诗。 唰唰又是一阵书写声。 能不能念给我听听,我有些好奇。 “可以啊,让我想想。”霓裳回想着苏画所念过的诗,突然想起来那晚。 苏画总是点着烛灯,在窗边的书桌上写写画画,一直到半夜才肯入睡。 有一次下起了大雨,雷声很大,霓裳也被惊醒了。 看到他正在整理那些被淋湿的草稿,一边嘀咕着什么,骂骂咧咧的把窗关上,然后回到床上更是越想越气,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草堂将军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韩纸鸢是个说得不多,确是想得很远的姑娘。 一个报国无门的才子,只得屈身在一个小山村里。 躺在自己的草芦内,却想着有一日封侯拜相当个大将军。 只是听着屋外的风吹雨打,他也是只能沉沉睡去,那些金戈铁马还是在梦里相见吧。 她曾听过很多慷慨激昂的才子,嚷嚷这一些报国无门的诗词,尤其是隐阳成破的时候。 更是传得天花乱坠,那些作者就恨不得自己冲去凉州府,上阵杀敌。 结果呢,除了朝廷的军队,无一人敢北上西伐。 怪不得他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霓裳念完,韩纸鸢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把这首诗记了下来,署名还写上苏云瑾作。 这都是韩纸鸢的想法,至于苏画本人,那晚为什么会念这首诗纯粹是为了发牢骚。 他不想当什么大将军,他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 李命的府邸不大,靠近北街的小巷子里。 府门还是茅草搭建,挂着一块已经掉漆的匾额,隐约的可以看到四个字:李氏医馆。 这里应该都是平民居住的地方,很难相信皇宫的御医,竟然会住在这么一个地方。 推开大门,苏画才是被吓了一跳。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小的草芦内,竟然别有洞天。 院子分为三部分,前院种植了一些草药,也晒着一些药材。 中堂则是诊治病人的地方,不少穿着李氏医馆的服装,想来这些都是李命的学生了。 此时正值中午,病人也是只有几个,若是到了下午时分就人满为患,这些学生也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李氏医馆不仅惠民,更有御医坐镇。 而且他的徒弟个个都是医术高超,若是发展得当,那可都是要进入太医署的人才。 后院则是李命生活起居的地方。 看到李命来了,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药捻走过来迎接。 他给苏画的第一眼,美艳的不可方物。 若不是看到他太平的胸膛,苏画差点就以为来者是个姑娘了。 “师傅,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人的声音,也轻柔细腻,不去仔细听,不去看他的喉结,你也一定会认为面前的人是一个女子。 “今天还有要事处理,所以便回来了。”李命却是丝毫不在意,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说完扭头对着苏画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弟子墨雨璇。” 苏画觉得有些尴尬,只得悻悻的说了一句幸会。 “雨璇啊,这是你的师叔,苏云瑾。”李命又对着墨雨璇介绍道。 师叔? 他什么时候,又成了这个娘娘腔的师叔了! 苏画想张嘴,却发现那人对他鞠了一躬。 “师叔好!” 苏画听着那声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能敷衍道:“你也好.....你也好!” 墨雨璇看得出来,眼前的男子对他有些厌恶,便也不在多问:“师傅需要泡茶吗?” “泡一壶剑锋茶吧,送到后院的书房来,我跟你师叔还要要事商谈。” 两人迈步进了后院,苏画不由得问道:“李御医,你这个大徒弟,是不是...” 李命捋了捋胡子,笑道:“他啊,是个男人。”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男人啊,怎么看起来就像个女人一样?” “他患上了一种怪病,无论体态,声音都接近女子。我治疗他,已经快二十五年了,始终不见好转。他却自学成才,把我一身的医术都学了去,你说他算不算天生的医师?” 空旷的走廊里,两人的谈话异常清晰。 苏画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其人秉性与女子更无差别。有时候,我也怀疑,他是不是投错胎,原本他是个姑娘的。”李御医摇摇头,也是有些无奈。 推开书房的门,铺面而来一股浓厚的中药味。 与其说是书房,倒像个杂货间。 书架上陈列满满的医书,桌上也是散落着各种各种的药材。 李御医老脸一红,年纪大了忘了收拾,昨晚修复药方搞得一片狼藉,这待客之道倒是他的疏忽了。 李命伸出右手,请苏画移步去里屋茶室落座。 “稍等片刻,我让徒弟来整理一下。” “您请。” 穿过书架,只是走了百步的距离就到了茶室。 装修风格也是很简陋,很普通的木质茶具。 窗外就是李命种的药田,平日里他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这书房里看书,修复药方。 李命去往书房的深处走去,不知道是去拿什么东西了。 苏画在茶室落坐,房中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墨雨璇提着一个铁壶,端着一盘茶饼走了进来。也没有抬头打量苏画,而是仔细的洗着茶具。 苏画在一旁噤坐,时不时打量一下墨雨璇的动作。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跟女人无异,貌合神离。 “我长得很好看吗?师叔?自从我进了书房内,你差不多看了我七次。”墨雨璇歪头看着苏画,柔声说完,还朝着苏画眨了一下眼睛。 啊!我在干什么! 我竟然被一个男人给撩了! “我警告你,别叫我师叔!还有,收起你这副春心荡漾的面容!” 苏画打了个寒颤,这不是鄙视,这是害怕。 “什么叫春心荡漾,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我也没办法啊。”墨雨璇无奈的耸耸肩。 “你就没有生气的时候吗?拿出点男人气概来啊!” “生气?”墨雨璇咬着食指想了一下,又道:“肝主疏泄,大怒伤肝。肝肾同源,常生气容易肾虚呀。” 纤长的手指把洗好的茶杯,推到苏画的面前。想起刚才的一幕,苏画连连摇头。 “我自己洗就好,不用麻烦你了。” 墨雨璇泡好茶,便起身去整理书桌了,李命也从内屋端出一个墨黑的木盒。 李命把木盒放在苏画的身边,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苏画不解,指着盒子,问道:“这?该不会是《汤头药典》吧?” “师兄,这就是我李家的残缺的《汤头药典》。” “师兄?”望着一脸认真的李命,“李老,我什么时候成你师兄了?” “据我李氏家规,凡是能修补《汤头药典》者,便入我李家族谱世代传知。” 你们这什么家规,未免也太降辈儿了吧。 “李老啊,这师兄就免了。我只不过是看过药方,并非精通岐黄之术,如何当得了李老师兄之名。” 要是跟玄公那个不靠谱的,称兄道弟还可以。这李命是当朝御医,桃李满天下。 这徒子徒孙的就不用多说了,他几斤几两自己很清楚。 “师兄若是不答应,老夫就长跪不起,直到你答应为止!”说罢,李命就站起身来要往地上跪。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还不成吗!” 苏画简直无语到了极点,怎么这老人动不动就要下跪。 见苏画答应了,李命这才坐好。 打开木盒,那本所谓的《汤头药典》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可见李氏族人为了修复这本药典,耗费了多少精力。 苏画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捧在手上翻阅。确实是汤头歌诀,年代久远书里的很多地方都已经被蚕食掉了,严重地方几乎整张都看不见。 李命看着苏画认真的模样,不忍打扰,许久才开口道:“据说《汤头药典》共有三百味,李家祖先数百年来,无数次试验,才将之修复到一百八十五味。” “不!”苏画摇摇头,低头看着书籍,喃喃自语道:“准确的来说,一共是三百二十味。我看了你们修补的药方,其中有很多处,跟我所知道的没有差别,只是有一些遗漏了几位佐药。” 闻言,李命精神一振:“雨璇,准备笔墨纸砚。” 第四十八章 《邢小虎》 李家医馆书房。 苏画说着脑中的完整的汤头歌诀,李命在一旁执笔。 “复元活血汤柴胡...损伤瘀血酒煎法。”写完了汤头歌诀,李命是从小背诵,所以这修复好的一百八十五味药是历历在目。 “花粉三钱,当归三钱...师兄那佐药是?” 苏画见李御医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于是也借了一支笔。两人共同修复这《汤头药典》,听见李命喊他,苏画头也不抬的说道:“天花粉能入血分消瘀散结,又可清热润燥,共为佐药。” “那这,复元活血汤是否少了几味?” “念一遍,我听听。” 听着李命念完,苏画又对照了一遍,缓缓说道:“修改一下,红花二钱,大黄酒浸一两,甘草二钱。甘草缓急止痛,调和诸药,为使药。” 李命咬了一下笔杆子,细细思量,随即眉开眼笑:“对上了!” 墨雨璇在一旁看得出神,他这个年轻的师叔,医术未免太高超了。师傅数辈穷极一生都无法参透的《汤头药典》,他竟然张口就来。 从名字到斤两,使药到佐药。 不仅自己在修复,同时还能不被李命所说的问题而分神。这一心两用,恐怖的记忆力,真是让他望尘莫及。 苏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不过跟着脑子里的抄就行,时间一久这腰酸腿疼,尤其是这手腕更是酸痛无比。 又修复好了两道药方,二人彼此交换来看,帮各自仔细查验。 李命接过苏画递来的药方,转给交帮他们统计的墨雨璇。 在两人刚完成的纸张上,写上数字,墨雨璇心道:这才修复了七十四道,就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修复的好啊。 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又看着奋笔疾书的二人。 他动了动喉咙:“师傅,师叔,我也来帮忙吧?” 苏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行,多个人多份力。 “行,你就从黄土汤开始写,有什么不同的就问。” “好的,师叔!” ------------------------------- 秦王府内,文宗和秦王二人已经喝上了。 这火锅配美酒,文宗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开心的一顿饭了。 两兄弟说起小时候弄出的乌龙事件,时不时放声大笑。 而秦重是最苦命的一个,竟然当起了帮他们烫肉的服务员。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烫的美食,跑到别人的碗里,自己连尝一口的机会都没有。 文宗又吃下了一块羊肉,秦重的心又绞痛了一分。他发誓等爹爹的皇伯伯都走了,他一定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在好好吃上一顿。 “二哥,你这珍藏的琉璃酿,清甜可口,倒是符合吃火锅的时机。” “可惜了,这琉璃酿我也就只剩下这一瓶了。”秦王面露悲色,对于一个好酒的武将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难熬的了。 秦重也偷偷喝过琉璃酿,味道是跟果酿差不了太多,但是口味比果酿清甜又多了一丝酒香。不过对与火锅来说,还是不怎么符合的,尤其是这炎热的夏天。 “皇伯伯不是的,我大哥说,吃火锅配冰镇啤酒才是最舒服的。”秦重忍不住插话道。 文宗看向了秦重:“冰镇啤酒?这是何物?” “顾名思义就是用冰鉴冰过的啤酒。” “我喝过烈酒,也喝过烧酒。用冰鉴去冰酒,还从未试过。” “我们喝得这些酒是不能用冰鉴去冰的,就算冰出来也达不到冰镇啤酒的效果。”秦重很认真的解释道。 “那重儿这么说,一定是有冰镇啤酒了?为何不拿出来让皇伯伯尝尝?” 秦重摇摇头道:“我有的话一定会拿出来,可惜这普天之下,唯有我大哥会酿。” “你大哥?”文宗看向了秦王,他怎么不知道唐承轻还会酿酒。 见文宗曲解了自己的意思,秦重连忙解释道:“皇伯伯不是我大哥,我说的大哥,是我的结拜义兄。” “哈哈,重儿还有结拜义兄了,不知道是何人敢与我皇家称兄道弟。”文宗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 “大哥他倒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只是一介书生罢了,皇伯伯你也应该听过他作的诗。”秦重悻悻的赔笑道。 “我还听过他的诗,那我倒要看看你的结拜义兄是何人了。” “他就是苏云瑾。” “苏云瑾!” 文宗的脑中有些印象,他已经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是凤栖楼传来的诗会上,苏云瑾的诗力挫众人。 第二次则是徐娘东窗事发,这苏云瑾与董霓裳下落不明。 第三次,就是在秦重的口中得知。 文宗这才想起来,为什么当时的宣威殿上自己要捉拿苏云瑾的时候,秦王站出来反对,原来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都说秦王对自己的小儿子严格,看来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见文宗脸色不对劲,秦重开口问道:“皇伯伯,你怎么了?” “没事,他的诗作的很好,比起图尉也是只高不低。”文宗笑了笑,看了一眼秦王。唐祈武知道自己的事情被发现,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 父爱嘛,两兄弟都是心照不宣。 “只是有此文采却不考取功名,报效朝堂。整日想着奇技淫巧,枉费了这般才华。”听得出来文宗有些怒意,秦重在一旁劝道。 “皇伯伯也别这么说,人各有志嘛...” “放肆,逆子!” 秦王瞪了一眼秦重,什么时候要轮得到你来教训陛下,胆子是真的肥了。 “二哥息怒,重儿说得也对,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文宗摆摆手,“如果按你说的,酿出了冰镇啤酒,到时候可要让皇伯伯尝一尝。” “只要借皇宫的冰鉴一用,皇伯伯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文宗一直在秦王府待到黄昏时分才起驾回宫,临走前还带走了秦重的火锅跟和府上的厨子,说是要给宫里的人也尝一尝,顺便帮他的火锅店宣传一下。 虽然很舍不得,自己今晚饱餐一顿的梦想也碎了,不过能得到陛下的支持,他的烦恼也消失一空。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苏画在信里要告诫他,一定要拉一些位高权重的人来帮他尝尝。 这得来全不费工夫,造势已经成了,就等开张了。 -------------------------- 长安北门码头巷。 邢大虎在家门口不远处,骑在马背上就看到屋子还亮着烛光。 时间已经很晚了,怎么父母还没休息。 邢大虎下马将缰绳系好,这才蹑手蹑脚走到家门口。 母亲正点着烛光,坐在小院子。披着一件薄衫,白发银丝,眼窝已经陷落了下去,双手都布满了老茧。手中拿着针,还在忙着绣娘的活计。 身旁靠着熟睡的妹妹,邢大虎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还在家的时候,母亲就经常忙活到半夜,妹妹很懂事就陪在母亲身边,直到自己睡着,也不肯上床休息。 邢母也是轻手轻脚的绣着手中的图案,生怕吵醒了女儿。 又绣好了一面,丝线又用完了,正欲穿针之际无意之间瞟到了地上的影子,抬头一看,眼睛笑得像个月牙。 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摇醒了身旁熟睡的邢小虎轻声唤道:“小虎,你哥回来了。” 睡得死死的邢小虎一听到哥哥回来了,连忙清醒了过来。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哥!” 一声甜甜的童音,飞奔扑向了邢大虎的怀里。 邢母收拾好了刺绣,想儿子连夜赶路也应该有些渴了。起身进了里屋拿茶水,看到老伴也被女儿的那一声吵醒了。 依靠在床上邢父,看到妻子进屋。 问了一句:“是大虎回来了吗?” “是大虎回来了。” “没有受伤吧?” “没有受伤,都好着。”邢母又给老头子把被角整理好,这夜间还是挺凉的,老伴又行动不便,自然不能着凉了。 听着这句话,邢父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你去忙你的就行,我躺一会就好。” 邢母还想搀扶老伴起来,去院子看看儿子。 自己这个丈夫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却是担心的很。 自从邢大虎失手打死了财主家的手下,坐了几年的牢。邢父变卖了所有家产,才能让邢大虎减刑。从牢里出来后,邢大虎就早出晚归,骗父母说自己在外面当兵。 这可不是什么安全的职业,生怕传来什么噩耗,如今没事,邢母也松了一口气。 院子中邢小虎满嘴油腻的说道,手上还拿着一个鸡腿。 “哥,这个烧鸡好好吃哦。”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邢大虎笑了笑,又帮妹妹擦去了脸上的油腻。 入秋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邢母又将箱底压着的去年的旧衣拿了出来给邢大虎披上。 “娘,我参军的银子不都给你们了吗?你怎么还忙活到半夜?”邢大虎话中带着责罚的语气,这也是他心疼母亲啊。 邢母知道儿子的一片孝心,笑呵呵的说道。 “娘闲下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啊,这都忙活了一辈子了。闲下来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住又拿起了刺绣,忙活了起来。 邢大虎叹了口气,看着嘴里不闲着的妹妹,突然道:“小虎年纪也不小了,给她找个私塾吧。天天跟隔壁的小娃子,天天下河摸鱼像什么样子,将来长大了,能讨一份轻松的差事。总比我们一天累死累活的要强。” “私塾可不便宜,你二婶的那个小子,你还记得吗?” “邢良是吧?” “就是他,说好像在什么梨花书院就学。一个月就要花五十两银子,五十两啊,够我们十年的口粮了。” 邢家可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一年到头开销都不过五两银子。 哪里还有闲钱供女儿读私塾,就连邢大虎认识的几个字还是茶馆里跟说书学的。 “我和你爹商量过了,你寄给我们的钱都攒下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 “娘,我还没有打算成亲呢。”可能在几年前,邢大虎还有这个打算。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这不是让人家姑娘嫁过来守寡吗? 邢大虎连忙摇头,这种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他可做不成来。 邢小虎今年才七岁,扎着一个麻花辫。 长时间跟着渔民在江边捕鱼,皮肤都晒成了小麦色。 加上邢家之前就比较拮据,营养也跟不上小丫头生得很瘦弱。 听着哥哥娘亲谈及私塾之时,小耳朵也立了起来。 那个二婶的儿子邢良,她也见过。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起来话也是文绉绉的。懂得道理又多,小伙伴们都羡慕他能上私塾。 邢小虎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家里的情况她很清楚,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了。 “小虎以后嫁个好人家就吃喝不愁了,妇道人家不用学什么的。你看为娘,也没有上过私塾,不照样把你们养这么大。邢家就你一个独苗,不娶妻生子,怎么继承香火?” 邢母自小就认定了女人的一生就是相夫教子,女子学习那些所谓的诗词歌赋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攒钱娶个媳妇,花那么多银子去读书,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 邢大虎还想劝说母亲打消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听闻一声。 “玉兰,就听大虎的吧。” 邢老爹拄着拐杖,扶着门框,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 看到父亲起来了,邢大虎连忙跑过去搀扶。 “爹,您怎么起来了,躺着休息好了。” 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将父亲搀扶到了院子中坐下。 邢小虎举着一个鸡腿对着邢老爹炫耀道:“爹,你也吃这个。哥从外面带来的,好好吃的。” “小虎吃就好了,爹不怎么饿。” 邢老爹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我老了,当家做主大虎说了算。小虎还年轻,还有很多新的东西要学习。玉兰,你的观念是好的,但是你也得为女儿的未来着想。总不能一辈子像我们一样,一事无成吧。” 知子莫若父,他不想成亲的原因邢老爹自然明白。 小虎确实不能天天跟在渔民身边,虽然他是一介渔夫,但是他可深深的知道能上私塾,小虎的未来才是一片光明。 看着父亲苦口婆心的劝着母亲,邢大虎心中一暖。 邢母也不是愚笨的妇人,经过父子俩轮番劝说才答应下来。 第四十九章 《拜师》 一大早苏画就出了医馆,往韩府的方向走去。 今天学堂还有课,他要赶回东庐。 苏画还是第一次和霓裳分别,没有看到她熟悉的身影,还真是有点想念。 在韩府吃过了早膳,由段三刀驱马车送二人回东庐。 望着苏画夫妻远去的背影,韩纸鸢想起昨晚霓裳讲的那个故事,便向爹爹递了一张纸筏。 韩君祁接过来一看:月亮上面有一个女子叫嫦娥,爹爹你知道吗? “嫦娥?月亮上面竟然还有一个姑娘?”韩君祁惊愕之余,问道:“风筝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韩纸鸢指了指马车消失的方向,韩君祁恍然大悟。昨晚霓裳跟女儿一同在西厢房休息,应该是霓裳跟她讲的。 但是霓裳又是从哪里知道,月亮上面有一个叫嫦娥的姑娘呢? 韩纸鸢见父亲低头沉思,只得迈步回房,打算翻翻古籍,看看有没有什么记载的文献。 修复了《汤头药典》后的李命,昨晚激动得一整夜都睡不着,破天荒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还打算拉着苏画一同进宫,向陛下奏明这个好消息。却得知,苏画早已离开医馆回了东庐。 苏画回到东庐时,已经是七点左右。 自己又生火做饭,没有自己酿制的调味料,吃别人的菜,都感觉是平淡无味。 见到草堂的炊烟,玄公知道,今天的早餐又有着落了。 推开门,苏画和霓裳果不其然在大快朵颐。 玄公轻车熟路的坐到了位置上:“这么早就回来了,尚书府好玩不。” 苏画喝着碗里的黄米粥,头也没抬。 好玩?他在李家医馆从早上写到晚上,手腕到现在还酸痛。 霓裳却是站起身来说道:“干爹,我去帮你盛饭。” “谢谢女儿,小半碗就可以。昨晚上喝多了,早上没有胃口。” 闻着玄公一声酒味,苏画觉得不对劲,皱起眉头:“你又跑到我酒窖里偷喝?” 他刚酿的啤酒还在发酵期,现在还不能喝的啊。 “不是,昨晚是小叔公请的。” 玄公说完,见状就要上手去抓笋干,被苏画用筷头打了一下。 “待会儿霓裳就拿碗筷来了,猴急什么!”苏画无奈的想到:这老头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吃饭的礼仪,每次遇见好吃的,他第一个上手抓。且不说别人会怎么想,万一碰见下了毒的呢? “小叔公怎么会请你喝酒?” 玄公悻悻的收回手,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一时半会也改不掉,接话道:“村里的人,正打算举行拜师礼,本来昨晚是打算请你的,但是发现你不在,我就很客气的代替你出席了。你以后就是正式的东庐教书先生,还是有月钱的那种。” 这么说来,以后自己也是一个有工资的人了。 带薪休假,五险一金。 “多少月钱?”苏画一脸期待的问道。 玄公朝着苏画伸出了五个手指。 “五两?” “五钱!还五两,你怎么不说五百两呢?”玄公一句话打破了苏画的美好期待。 此时霓裳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将盛好的黄米粥推到了玄公的面前。 看着身旁失落魂魄的苏画,怎么自己去盛饭的功夫,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免开口问了一句:“干爹,相公这是怎么了?你又跟他吵架啦?” “谁跟他吵架,是他自己的美梦碎了,可怜喏~” 他也知道东庐村民日子过得清贫,五钱就五钱嘛,有总比没有好,拿一个安慰奖还是不错的。他当教书先生本来就不是为了钱,但是听着玄公的冷嘲热讽,苏画很是不忿的一口喝光了碗里的黄米粥。 正准备跟玄公争论一番之际,外门却传来了脚步声。 闻声看去,学堂的十八个家长都来了,为首的是小叔公,正朝着院子中走来。 苏画连忙起身走上前去迎接:“小叔公,你们怎么来了?” “村里经过大家的商议,决定给你举行一个拜师礼,赶巧了昨晚苏相公没在家。” “王妈说早上看到你回来,我们这就赶过来了。” 看着村民们煞有其事的表情,苏画心里一震。 “是啊,这些天你也多亏你帮我们照看孩子。” “俺们都是粗人不懂礼数,这拜师礼都没给你举办过,是我们做得不对。” 先前发生的乌龙,家长们还以为孩子们中了邪。若不是有小叔公出面,恐怕他们都不敢让孩子去学堂上课了。 可是后来一段时间下来,孩子的微妙变化引起了家长们的注意。 也不会到处乱跑了,放学之后都会在院子里的地上写写画画,说是先生留下了的课后作业。 也不会惹自己生气了,有时候还会帮自己打打洗脚水,跟家长们一起出去劳作。 孩子们真的懂事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苏画的教导。 享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苏画,是深有当学生的经验。 兴趣才是最好的导师,与其让他们死记硬背,倒不如因材施教。以讲故事来循循善诱,虽然有些欺骗懵懂孩童的理由,但是效果还是很显着的。 “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吾辈之责。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苏画这句话说得确实没错,他只是在做他应该做的事。 原本只是打发无聊时光,没想到自己却爱上了这群孩子,喜欢上学堂的生活。 看着苏画谦虚的模样,村民就更认定了苏画是个无私奉献的先生。 “好了,说是这么说,但是礼数可不能废,这拜师礼还是要举行的。”小叔公抬手打断了大家还想说的话。 苏画拱手道:“一切听小叔公的。” “反正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拜师礼的地点就在学堂。苏相公若是没吃饱,我们在门外等候便是。” 小叔公天天躺在宗祠门口休息,对于上课的时间都铭记于心了。 让人在外面等他吃饭,苏画还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接话道:“我已经吃饱了,那便一同去吧。” “好,苏相公苏娘子请吧。” 苏画转身看了一眼霓裳,她笑颜如花。 她现在是完全支持苏画在学堂教书的,从王小猛不顾安全挡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明白了,苏画当初说得那番话。朝廷是凭借他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的,改变大唐的,只能是那些孩子们。 教育,永远都是一个朝堂的最大依靠。 --------------------------------- 东庐村祠堂。 左边供奉着大唐武神像,寓意强身健体,平平安安。 右边供奉着大唐文神像,寓意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学文的孩童拜武神,学武的孩童拜文神,也寓意文武双全。 大唐的拜师礼极其严格,天地君亲师,他们将君臣、父子、师生这等名分看的极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拜师礼后,这群孩子名义上也成了苏画的“孩子”。愿先生一视同仁倾囊相授,就像教导自己的孩子一般。若是叛出师门,那可是千夫所指的罪状。 小叔公是这场拜师礼的司仪,他是村里最具有权威的老者,这一职当仁不让。 “击鼓敲锣,祷告先祖。” 随着小叔公沧桑的声音响起,祠堂中的大锣与鼓一同敲响,皆为三十二下。 一拜先祖,表明了孩子们虔诚的心,二来是祈求先祖保佑自己学业有成。 “俯首作辑,叩谢师恩。” 苏画和霓裳则是坐在了上座,两旁坐着孩子们的家长。 这二拜就是师父、师母坐上座,学生行三叩首之礼,然后跪献上茶送上束修。 束修之礼,扎成一捆(十条)的干肉,寓意谢师恩。 其礼有六,下是芹菜,有业精于勤。龙眼干,启窍生智者也。莲子,苦心教学。红枣和红豆,则是大展宏图之意。 “礼成,请先生训话,赐字授业。” 小叔公念完,孩子们站成一排。 这是拜师礼最后一步,先生要训话告诫学生尊师重道,或者宣布门规。勉励徒弟为人处世要清清白白,刻苦学业。 无论何时,生活需要仪式感。苏画也被感染到了,微微起身。 看着曾经调皮捣蛋的孩子,如今礼数周全昂首挺胸,倍感欣慰。 苏画看向了站在第一排,那个精神抖擞的小子,笑着念道:“王小猛。” “到!” 王小猛的回答声音有力,毫不胆怯。 王妈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第一个念到名字,心里感动之余也是眼角湿润。 想着刚才王小猛拜在了文神像前,苏画问道:“你拜入武神门下,可有何要说?” “先生,我将来要当武神。” 王小猛从小就向往征战沙场的感觉,当苏画问起,他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那个调皮的孩子长大了,看着他傲然正气的样子,王妈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已故丈夫的身影。 当初他也是这般,告诉自己一定能跟着大军一起扫除奸邪还天下太平。 连这么一个孩子都有如此雄心壮志,苏画深感欣慰。 想到人家霍去病,十七岁封票姚校尉。 对于自己这个穿越的人来说,培养下一个将才有何不可。既然如此,他这个当师傅就不能藏着掖着了,也应该传授更好的知识给学生。 “大丈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便赐字啸风,明天开始教你兵法,愿你将来能建功立业,开疆拓土!” 王小猛心里默默念了这个表字,很是满意。 以前他们不懂识文断字,苏画就算告诉他们也是无济于事,是自己太把他们当孩子了。 主动去传授,不如他们自己来学。 “谢谢先生!” 苏画示意王小猛退下,又唤了另一人的名字:“薛良。” “到!” “你将来想做什么?” 薛良看了一眼王小猛,挺胸说道:“我也想当个将军,我要跟小猛哥一起建功立业!”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们二人还真是兄弟情深。 薛良性格懦弱却沉稳冷静,王小猛冲动好胜缺乏谋略。两人在一起正好能相辅相成,苏画说道:“便赐字沐风,以后教你如何排兵布阵。小猛性格冲动,到时候你要在一旁多多提点。” 又给其他的孩子们赐了表字,想着自己有一天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五十章 《凉州兵败》 时年五月初五,端阳。 这几日长安城的百姓皆忙于屯集过节的物资,市集之上一片祥和热闹非凡。 佳节来临之际,所有的农活事物都得放在一旁。一年之中唯有此时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所以这段时间就堪比大唐最热闹的节日了。 东庐村内,家家户户生起炉灶,围坐一屋,家长里短皆是农忙之说。 更有甚者,邀上三五朋友,温二两酒,吩咐妻子下几道小菜。 谈天论地,一醉方休。再无农事所劳累,此时当乃饮酒尽兴。 宿醉之后清晨起床,在登好友家门邀其带上工具。赴河边捕鱼,午时茶馆一座听书饮茶落个潇洒快活,下午再回河边收网,收获颇丰者又是温酒邀客,在醉上一夜,人生百年之乐不过此时。 学堂里已经慢慢开始一部分的教学,可能过些天还要转来几位新同学。 因为端阳节的关系,附近的村子也会来东庐村交换物资。这一二来去的也发现了东庐村的学堂,在众人跟苏画的商议下,苏画决定再招收三名学生。等到王小猛他们毕业之后,他才考虑开新的班级。 李御医那边,也经常来东庐跟苏画商议,如何治疗韩纸鸢的顽疾。 修复好了《汤头药典》的李命,总是神采奕奕。时不时还请问苏画一些中药方面的知识,仗着自己脑袋里的知识,苏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终在两人的商议下,先从养好韩纸鸢的身子开始。然后由苏画教她慢慢打开心扉接受他人,学习发生的同时,在由李命以针灸辅佐。 这几日韩纸鸢也经常来找霓裳玩,反正南望楼离东庐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她好像不喜欢回家跟家人过节,应该是不喜欢破坏那份融洽的气氛吧。 她有时候也嫉妒起来霓裳的生活,在着充满诗意的竹坞中相夫教子,也是一大美事。 望着苏画懒洋洋的躺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秦重的来信。 今天就是火锅店开店的日期,不得不说这小子还真会挑时间,这么热闹的节日之中宣传火锅无疑是最好的一天。 秦重还特地邀请了他前去出席,不过苏画看了一眼黄历,果断的回绝了。 今天忌出行,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在家跟霓裳过节吧。 正好韩纸鸢也在,不如晚上吃火锅。 -------------- 太和殿内,文宗正和皇后正用着早膳。 陪同的还有晋王唐承宗,甄妃所生的三公银铃。 今早晋王来报告,由京兆府沈傲风所管辖的隐阳难民,已经全数安顿完毕。文宗心情大好,难得让晋王留下一同用膳。 “父皇,今晚上我们还可以吃火锅吗?”刚刚十二岁的银铃公主生得粉雕玉琢,红扑扑的小脸,说起话来甜甜糯糯的,最惹文宗喜爱。 文宗捏了她的脸蛋,宠溺的道:“银铃想吃,父皇就让御厨就给你做。” 面前其乐融融的一幕,晋王的眼神冷漠转瞬即逝。随即换上一副笑脸问道:“父皇,这火锅又是何物?” “是昨日去秦王府跟重儿学来的,承宗晚上要不要留下尝尝?” “谢父皇,儿臣晚些还要回府中温书。”晋王怎么听不出文宗的意思,只是不想让自己难堪才这么说。 “难得你有这份心,那朕便命人送去晋王府就好。”文宗又叹了一口气:“你哪二哥要是能有你这份心,朕就知足了。” “二哥只是喜欢玩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府中温书的....”晋王还想为他那可怜二哥说句话,便被文宗抬手打断。 “你也不必为他说好话,他是什么秉性,朕一清二楚。”文宗对这个二儿子是最为失望的,整日就知道花天酒地,不思进取。最近更是懒得理他,有意把三皇子当成下一个培养的对象。 除了齐王、晋王,就剩下三皇子魏王唐承仪。 其余的皇子都远离长安驻守封地,这也是文宗以防东宫之争安排好了。 “陛下,智儿只是喜好饮酒罢了,你年轻之处不也是饮酒作乐。”皇后很不给面子点破,被揭穿老底的文宗,脸色有些不自然。 “什么饮酒,你看他昨夜就在府上喝得酩酊大醉,还把侍女给睡了....像什么样子!” “智儿也长大了嘛,也应该成家立业了。” 太子和二殿下皆是皇后所生,自仗着皇后的宠爱,更是得寸进尺。 “慈母多败儿。”越想越来气,文宗挽起袖子:“承宗我们走。” 见文宗头也不回的出了太和殿,晋王只得对皇后行礼:“母后,儿臣告退。” 晋王虽不是太后所生,但是面对皇后还得叫一声母后,至于生母则唤作母妃。 皇后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这些日子文宗已经很少宠幸她,来太和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反观慈溪宫去得越来越多,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可爱女孩的生母甄妃。 身旁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拉起还在大快朵颐的银铃公主。 “公主时间到了,要回房练琴了。” “不要嘛,这莲花羹我还没吃完呢。” “回去奴婢在让人给你做一碗就是了。”丫鬟焦急得不行了,我的小公主啊,这个时候还顾着吃,你是看不清眼下的局面吗? “那你说的,不许赖账。”银铃眯着眼审视着小丫鬟,谅她也不敢撒谎。随即对着皇后行礼:“母后,儿臣也告退,银铃要回去练琴了。” “以后常来,我一个人也无聊得紧。”皇后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到。 “皇后娘娘,奴婢告退。” 看着刚才还融洽的饭桌上,现在转眼就剩下她一个人。皇后怒不可遏,直接掀翻了桌子。两旁的侍女见状连忙跪下,生怕殃及到自己。 皇后脸色一抹厉色,怒道:“让二殿下来见我。” 天下如棋,世人如子。 而此时大唐皇宫,御花园内。 仁宗正和晋王对弈,身后依旧是负手而立的黄总管。 今日早膳之后,文宗难得让晋王陪同自己下棋,也不知是不是在跟皇后赌气。 文宗沉思良久,将白子落下。 才缓缓说道:“宗儿,你从小熟读兵书,对凉州前线,有何见解?” 晋王思想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随即回答:“凉州府易守难攻,只要粮草供应得当,维持到明年开春不是问题。西夏西凉都是久经沙场的游牧民族,马上作战我大唐士兵难以招架。要说到持久,他们倒是捉襟见肘。” 文宗虽然不喜欢晋王,但是他的才智和谋略无疑是所有皇子中亮眼的。 “与朕的想法一致,只要坚持到明天开春,双夏联盟不攻自破。” “就怕再生异端,上官将军年老,虽有大将之风却难有少年之志。” 晋王点点头,又落一子。上官南年轻时倒是敢打敢杀,如今年迈很多时候不能当机立断。这是一个为将者的弊病,对于风云变幻的战场有可能是致死的弱点。 文宗叹了一口气,说道:“朕何尝不明白,只是眼下并无可用之才。” “那依宗儿之见,凉州主帅换做你,如何决策?” 看得父皇抛来的眼光,晋王终于有了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如果是儿臣,定会派大军对敌军对抗,假装佯攻。再派轻骑断其粮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声苦笑从庭院传来,随即是一阵铠甲相撞的响声。 来者身披铠甲,腰执长剑。能携兵器入宫,当今只有秦王一人。 不过秦王最近被派去洛阳查阅军力,端阳佳节之际,这城防之事还是不能松懈。两地距离,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一天才能到达。 一不见文书通禀,二来如此时分,三来嘴唇发干一脸疲惫之色。银甲在身闯入御花园,说明秦王是昨晚上连夜赶回来,而是还是直奔皇宫。 文宗起身问候:“皇兄!” “拜见皇叔。”晋王也起身行礼。 秦王一脸焦急的跑到二人的身后,完全不顾文宗和晋王的问候,自顾自的拿起茶壶对着嘴狂饮。 一杯清茶入口,秦王数日奔波疲惫之色也逐渐消退。 “皇兄,何事如此狼狈?”此时的文宗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从未见过秦王如此惊慌的一面,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秦王动了动喉咙:“陛下,凉州兵败了。” “什....什么?....凉州兵败了?”文宗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秦王,嘴里呢喃道。 身后的黄邪听到这个消息也睁开了眼,晋王更是一脸的惊愕。他们刚刚还在谈论凉州一事,怎么突然间凉州府就沦陷了。 “微臣去洛阳之际截获凉州府传来的急报,上官南遭受西夏铁骑围剿,如今已战死沙场。杨昭率领十五万大军奋起反抗,接连败退。如今只剩下六万,屯集常平。”秦王说完从怀里递出奏折。 文宗的手竟然有些哆嗦,接过来看着那字字珠心的奏折,顿时眼睛一花,往身后倒去。 黄邪眼疾手快,扶住了文宗:“快传御医!” 第五十一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通明的寝宫内鸦雀无声,两旁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 几个位高权重的大官也在殿外等候,脸色担忧。 皇后和诸位宠妃皆在一旁站着,平时不露面的皇子也到齐了。 纱帐内李命眉头紧锁,诊着文宗的脉象。他只感觉时而紊乱,时而平静。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但是呼吸平稳,身体也没有发热的症状,也不是生病的样子。 “李御医,朕的身体如何?”文宗有些气虚的说道,如今凉州府已失,大唐坚固的防御力量就只剩下江南,洛阳两大城池。 只是咳了两声,脑袋又开始有些眩晕了。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文宗的心中难免的生出了悲怆之意,似乎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一想到百年基业就要在手里覆灭,文宗是没脸面对历代先祖。 “陛下龙体无恙,只是过度悲伤方才晕厥,服些静心安神的药便好。”李命慢慢退到一旁写起药方。 又是几声干咳。 “皇兄...” 听得文宗叫他,秦王快步往纱帐内走去。 “陛下,有何吩咐。” “朕有些劳累,这些时间就拜托皇兄操劳国事了。”文宗只能选择休息一段时间,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当好一个皇帝了。 当初明明是秦王比自己更优秀,父皇偏偏传位给了他。 “微臣定当不负圣命。” “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文宗摆摆手,翻了个身睡去,不再说话。 众人只能轻步退出了寝宫,哪怕是一句话都没说上,也只得老老实实的照办。 “李御医,陛下龙体到底如何?”殿门外秦王一把拉住了要离开的李命。 他们在纱帐内窃窃私语,秦王当然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弟弟向来什么事情都喜欢硬抗,看他那么虚弱,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李命摇摇头:“陛下心绪郁结,应该是为了凉州府之事。这些时日且不能再操劳国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本来在此端阳佳节应该是面带喜色,如今却都是忧心忡忡。 大唐近年败绩连连,更是军心涣散。民间因为严苛的税收苦不堪言,凉州府一丢不知道又会传出多少谣言。 “劳烦李御医了,来人,送李御医出宫。” “多谢秦王。” 李命作揖之后便离开了,秦王也知道李命是没有办法。医闹解决不了事情,眼下当务之急是安抚三军,安抚天下百姓。 还是让百姓安心过完这个端阳节再说吧,秦王顿了一会:“凉州府失守之事先别贴出榜文,待到明日辰时再放出。” “下官,遵旨。” 韩君祁自然明白秦王的用意,随即说道:“秦王,那凉州府之事,如何定夺?” “兹事体大,还需要仔细商议。”秦王沉声说道。 随着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炸开,照亮了整个长安城。 高大的皇城宫墙,如同分隔成了两个世界。皇宫内人人面带愁容,而城外的百姓,已经近乎沸腾,根本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凉州府已经失守的消息。 几家欢乐几家愁。 ----------------------- 女子双手合十,俏脸上一片虔诚。 将蕴藏着美好愿望,轻轻放入河水中,然后看着河灯渐飘渐远。 身旁的少女们都一脸幸福拉住父母的双手,王小猛他们几个熊孩子们正在一旁追赶嬉笑。 整个东庐村,都陶醉在热闹的节日之中。 只有苏画静静的坐在江边的石头上,看着那些飘入江中的河灯。 此时的他,与这一片祥和的气氛格格不入。 久而久之,他感觉他就是那些漂泊不定的河灯一样,随波逐流直到灯枯油尽。 如果运气好,还被下游的百姓好奇的捡起来看一看。否则只能冲到不知名的角落里,或是直到烂掉都不被发现。 尽管有了一个贤惠的妻子,但是,这里始终不是自己的家。 以前他不懂,什么叫落叶归根,现在他明白了。 他第二次想家了。 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苏画,此时却不由得泪流满面。 “相公…” 一道倩影从远处跑过来,俏脸上满是笑容。放下撩起的裙摆,霓裳炫耀似的对苏画说道:“妾身刚刚放了一个河灯,祝福我们……” 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温柔的声音变得担忧起来:“相公,你……你怎么哭了?” 苏画衣袖一甩,转过了身去,清了清嗓子:“没事,刚才风大,好像进了沙子。” “那妾身帮你吹吹。” 苏画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转过身来,换上了和往常一样的面孔。 “没事了,刚刚娘子想说什么?” “妾身说放了一个河灯,向河神许愿,祝福我们以后恩恩爱爱。” 苏画短暂的愣神之后,看着眼前娇羞的女子,笑着说道:“傻呀,许愿的话,说出来就不灵了。” 霓裳惊呼一声,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她以前许的愿望都不灵。 连忙挽起裙摆,又往江边跑去。 “娘子,你去哪啊?” 听着苏画在身后喊她,霓裳头也不回的说道:“妾身再去放一个,这次不告诉你啦....” 苏画莞尔一笑,这个傻姑娘。 ----------------------- 秦王府,从宫中回来后,唐祈武就一直沉默不语。 就连在火锅面前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秦重在一旁扒饭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难道是王妃去了江南看望大哥了,没有留在长安一起过节,惹得老爹生气了? 食不言寝不语,家规严格。 担心老爹的秦重,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爹,你怎么了?” “你皇伯伯病了。” “啊!皇伯伯前些天还是精神焕发,怎么就突然病了?” “前线战事失利,陛下一时无法接受,昏了过去。”秦王心里忧愁也是无人述说,见秦重这么问,他也懒得藏着掖着了。 “不应该呀,爹爹你前几天才跟我说上官将军去了前线,难道...”秦重有个不好的预感,看着唐祈武慢慢的吐出的几个字,秦重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凉州府,城破了....” 凉州府远离长安,现在支援最迟都要半个月。 加上凉州府城破,无数百姓都要沦为敌国奴隶。 秦重连忙追问道:“那上官将军他们?” “上官将军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十五万大军只剩下六万....” 秦王说完也是一脸的悲痛,秦重也是皇室子孙,如今正值国难,他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那现在皇伯伯病了,谁来主持朝政?” “陛下将此事交付与我,爹正为了如何平乱而烦忧。”秦王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主持朝政,只能靠唐祈武这个皇兄出马。所以文宗的安排得倒是合情合理,但是毕竟是一介武夫,不如文官那般才思敏捷,这也把唐祈武愁坏了。 “那接下来有何打算?” “当务之急就是造船渡江,循着水流全速而上支援常平。不知敌军何时发动下一次进攻,只要我们援军赶到,就算无法正面对敌,掩护常平大军才是万全之策。” 接过唐祈武的话,秦重慢慢开口:“前去凉州府,陆地行军最少就要一月有余,水路确实可以减少一半的时间。但是长安前往凉州府的江河水道,已经好些年没有船只通往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得通。” 秦重学习的虽然是经商之道,但是他有很多时候都是在偷偷学习兵法。 这些年为了预防西凉,对于凉州府流域的水路全部封禁。来长安的商船都是经过江南流域的,就算凉州府附近的商人想来长安交易,也要骑一个月的马才能抵达长安 “但是上官将军才走不过几日,怎么就会战死沙场?爹爹,你有没有怀疑过,这是敌人抛出来的假消息,目的就是扰乱我大唐军心?”秦重的话,引起了秦王的重视。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但是凉州府的急报确实千真万确。他已经派出了秦王府十二太保快马加鞭赶往凉州府,消息的真伪应该过几天就会传来。 “但是凉州府消息传来,我们就不能不闻不顾。” “可是长安船业远不如江南之地那般鬼斧神工,若想在长安这头,移动大型船抵达码头,又非一日之功。这闹市人流,往来路程,就算拆掉以零部件拼凑都是半月之余。此次渡江,难上加难。” 秦王眼眶有些红,叹息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此次渡江支援迫在眉睫,那六万将士都是我大唐的百姓,我身为秦王,又怎能视而不见。” 婉儿在旁边将两人的谈话听得很清楚。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但是久居秦王府,自然而然也对于百姓之事上心。 小王爷很少触及政事,说起来却是头头是道。 王爷更是难得与小王爷没有往日的争执,父子一唱一和倒也异常融洽。 “重儿,你在想什么?”唐祈武见儿子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秦重抬了抬头看了自己老爹一眼,又低下头沉思:“我在想如何渡江之事。” 秦王倍感欣慰,他儿子长大了,知道为父分忧了,终于有了关心百姓的仁厚之心。他深知秦重的本性,知子莫若父。 虽然这么多年一直严格对着秦重,但是这位父亲,只是不懂如何保护自己的儿子罢了。 凉州府与长安隔江而治,直径差不多千里之长。 直面渡江抵达凉州府,最少都是花费半月的时间。 加上年久失修,能不能准确抵达凉州府还是另一回事。 大型船只肯定没戏,若是遇到堵塞反而会影响前进的速度。 小型木舟,不能湍急的水面不能保持如履平地,也不能运输大型的军队,谁也不知道水中的漂浮物,有些什么东西,那里会有江中暗流,到时候如果出事,则是全军覆没,这个办法实在是太冒险。 凉州府三面崇山峻岭,若想迂回抵达绕路往江南水路抵达,根本是不可能。 除非能长翅膀飞过去! 他没有办法,一定会有人有办法! 第五十二章 《云涌》 三日后,凉州府失陷的消息,在长安城的小街小巷蔓延开来。 街道之上巡逻的官兵也多起来,皇城外的守卫也逐渐增加,闹得人心惶惶。不少外来人员都选择收拾行囊离开长安,就好像长安城已经朝不保夕。 将军府内,上官玲珑发了疯一般在闺房里大吵大闹。 府中下人丫鬟只得站在屋外,听着房内的花瓶被打烂,桌子被掀翻,夹杂着哭腔....尽管如此却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小姐的脾气他们在清楚不过。 上官南还在世的时候,就非常溺爱上官玲珑。 为了不打扰到陛下,让他安心的养病。这几天商议的地点也改变了,所有位高权重的大臣都聚齐到了秦王府。 已经告老还乡的徐国公,准备安享晚年的太师伯伊,听到凉州失陷的消息,也闻讯赶来。 加上秦王唐祈武,大唐的三位元老重臣,全数到场。 事态严重性,不亚于二十年前七皇子起兵谋反。 秦王脸色深沉,顶着黑眼圈站在羊皮地图前。 这三天他是寝食难安。听着身旁的士兵念着前方的急报,不由得揉揉了眼睛。 “如此一来,前方战况焦灼。双西联盟为了争取凉州府而撕破脸皮,如今大动干戈。这正是我军反击之时,秦王的意思呢?”说话的是上官惊鸿,身穿孝服,腰带金刀。得知父亲的亡故的消息,镇守封都的上官惊鸿连夜赶回了长安。 “上官大人勿要心急,毫无章法的出兵,就算前去支援常平也是无济于事。”太师伯伊说话了,如今已经头发花白的老者,站起身来都还要侍童搀扶。 “太师,可是......” “老夫理解上官大人的难处,可这关乎大唐江山社稷,不可贸然出兵。”伯伊与上官南相识以久,如今白发人送白发人,他也悲痛莫名。 想起之前上官南出发前写给他的信,好像早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一样。昔日好友故去,为了挽回大局,更不想老友死得不明不白,他这个辞官的老头,也踏上了回京之路。 “惊鸿,出兵是迟早的事。这个血海深仇我们不会忘记,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想出救援计划,而不是被怒气冲昏了脑袋。”韩君祁也在一旁劝道。 上官惊鸿像是突然被点燃的炸药桶,怒道:“想办法,想办法,事情都已经过了三天了,你们还在这里想办法!那你们慢慢想吧,我自己带兵去常平!” 说完就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商议大堂。 “放肆,这上官惊鸿把秦王府当作什么地方了!王爷,属下这就把他抓回来!” “罢了,他现在的心情本王能理解。”秦王挥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卫不要小题大作。 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秦王接着开口说道:“君祁啊,你去劝劝他,现在的局面容不得他胡来。” “好!我这就去。” 韩君祁说完跟着上官惊鸿的脚步追了出去。 徐国公在一旁站了起来,“秦王,可是在等什么消息?” “各城都是急报传来,除了冀州和潼山。冀州王张淮虎视眈眈,各路诸侯也是蠢蠢欲动。如果贸然出兵,长安内外空虚,则给了他们可乘之机。”秦王紧盯着地图上的一处,冷冷说道。 “秦王是怀疑,辅国将军之死,很有可能就是冀州或者是诸侯在暗中偷袭?”徐国公曾经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语就点破了端倪。 “上官南在云州的苍山一带遭到敌军偷袭,距离凉州府不过百里。我方大军压境,西凉只顾着前线对敌,又怎么会选择绕过山路,到苍山设伏。就算是西凉所为,他们又是从何处得到上官南远赴凉州的消息。西夏间谍都已经被排查干净,唯一的解释....”秦王扫视了一眼众人,没有在说下去。 徐国公捋了捋胡子,所有所思的接话道:“唯一的解释,那就是位靠苍山的右方,穿过并州就是冀州的地界。冀州王张淮的军队,是出了名的擅长山路密林作战。要想设伏,苍山是绝佳的地点。可是按路程来说,辅国将军此时应该还在河西一带,不可能短短几天就到了苍山。” 徐国公所说的话,正是秦王心中困惑的地方。 沈傲风看了一眼地图,轻声道:“前些年,我还是节度使的时候,就整理过河西一带的水路。若是从河西转水路赶往冀州,然后穿过并州完全可以抵达苍山,这个时间刚好对得上。” “那这样一来,张淮完全可以在冀州的时候,把辅国将军拦下,为何要等他抵达苍山?”秦王毫不客气了推翻了沈傲风的猜测。 沈傲风摇摇头,解释道:“这个问题,微臣也不知道。只不过要想快速抵达苍山,就只有河西水路,这一条路径。” “目前冀州和潼山,皆无消失传来。很有可能表明张淮,已经跟其他势力达成了某种约定。” 徐国公猛得拍向桌子,眉毛都立了起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初就应该劝先皇以绝后患。” “全盘布局的计划如此完美,应该是早有预谋。上官兄虽然年老体迈,但是遇上冀州的杂兵,应该不会大败而归,其中应该是掺杂了江湖之人。”伯伊和秦王对视了一眼,关于这一点,他们两人都想到了一块去。 “朝堂和武林向来不合,先皇在世时就约法三章。我们既不招惹武林的事情,他们也无权干涉朝堂之事。”徐国公的脸色一变,那群武林中人着实可怕。 二十年前出生武林的白御风,就能凭一己之力血染皇宫。其战斗力,恐怖得惊人。 还有如今的大内总管黄邪,大理寺卿封然。也是因为反对武林中人进入朝堂,徐国公才选择了告老还乡。 “如果当真如此,那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一场恶战。冀州张淮,各路诸侯,还有武林。”秦王怒目而视,望着桌上的沙盘,心里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 市集上,穿着白色素群的女子,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 脸色苍白至极,像极了一副丢了魂的躯壳,如行尸走肉一般。 完全看不到前方推车的商贩,径直撞了上去。 埋头推车的小贩也感觉到了撞到了什么东西,放下车子一瞧,真的撞到了行人。 不由得暗骂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 连忙走过去,扶起那姑娘,关切的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只见那女子眼神涣散,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被撞到了一般。 小贩伸出手指在女子的眼前晃了晃:“姑娘?你是不是.....” 女子回过神,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连连爬起。 “我.....没事,谢谢。” 说完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留着小贩在风中失神,自己不用负责了吗? 刚想回头,继续推车去了,就发现自己的衣领一紧,被人拎了起来:“刚刚你撞到那个姑娘往什么地方走了?” 望着面带着斗笠的陌生男人,摆着一张死人脸,异常阴森。 小贩被吓得不清,哆哆嗦嗦的指着了一个的方向,那人这才松了手。 随机端着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走!” 身后一大批穿着蓑衣的人,又跟随那人一同追去。 小贩刚松了一口气,随机感觉一阵空荡,又被人拎了起来。 “刚才那群穿着蓑衣的人,问你什么!” 面前这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比刚才那张死人脸也好不到哪去。 “问你话呢!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话音刚落,魁梧男子就往腰间拔刀。 小贩连忙回答:“他们问我刚才撞到的一个姑娘走哪个方向去了。” “穿什么颜色衣服的姑娘?” “白色!” “往什么方向走了?” “那边!” 段三刀看了一眼北门的方向,扔下小贩,也追了上去。 “哎哟,大哥你轻点啊。” 小贩捂着屁股爬了起来,随即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再也顾不得伤势,连忙推着小车走了。 此时正值黄昏西斜, 苏画挽着霓裳,往东庐的方向走。 今天进城是秦重所约,信中说他爹一直在府上,他不能出门。正好有事跟苏画商量,约了他在城北的陈记茶楼碰面。 其实就是为了问苏画,有什么办法能飞的。秦重想着自己大哥似乎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所以就喊来了苏画,想问问他能不能帮到秦王。 凉州府失守,苏画也有所耳闻。 但是秦重想用飞的方法,到达前线支援,根本是异想天开。以大唐现在的技术,根本还达不到翱翔于天空之上。如果是利用木质骨架机械造一出滑翔风筝,倒是可能的,但是需要风力,而且根本不能自由操控,这个办法被苏画否决了。 秦重又跟苏画讲了,他在议事厅外偷听到的消息,想让苏画帮他老爹想想办法,如今大唐算是危在旦夕,秦重只有兵行险招,他没有认识的朋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苏画身上。 两人在茶楼商量了一下午,苏画只是给了他一些意见。他对于朝堂战事,仅凭借秦重听来的三言两语还分不清局势,更不能盲目的下决定。 离别之前,苏画嘱咐了秦重,如果有新的消息,要马上通知他。 上官玲珑左手捂着腰间,脸色更加苍白。右手拿着一把软剑,停下脚步,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然后转过头看了身后一眼,又飞快的向前方跑去。 腰间的白色素群也被鲜血染红,身上的衣衫更是被利器划破。 她不知道,身后的穿着蓑衣的人为什么要杀她。为了自保,她只能拼命的跑。 直到在前方,看到了两道身影,凤栖楼那晚见到过。 “是....你们!”上官玲珑开口说道,身形一顿,作势就要往地上倒去。 苏画见状连忙扶起她:“你认识我们?” “苏云瑾,董霓裳....救我...”上官玲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讲话。 苏画看着那姑娘身后紧跟着一群蓑衣人,手持利器,来者不善! 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做出选择,见死不救吗?他做不到。 “娘子,你带她先走,回去找玄公!”苏画把上官玲珑交给了霓裳。 “相公,那你呢?” 霓裳也不认识上官玲珑,但是看到那群蓑衣人,就料定他们一定是坏人。 苏画捡起路边的一支竹竿,摆开了架势:“我会拖住他们!一定要让玄公赶过来,我支持不了多久的!” 望着苏画坚定的神情,霓裳咬了咬牙,扶着上官玲珑往东庐村赶去。 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为首蓑衣人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第五十三章 《岐山雾隐派》 苏画看着面前的七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人,不由得捏紧了竹竿。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一个姑娘,他不懂。 那个姑娘为什么会认识自己,他也不懂。 不过就算见死不救,这群贼人为了消除踪迹杀人灭口,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和霓裳。 与其看人家被抓走,不如自己做一个困兽之斗。 他不能说最近自己练的枪法,有多强,但是总要经历实战才能成长。 对于玄公的放水般练习,相比这一场战斗,他已经期待很久了。 为首的蓑衣人也在打量着苏画,这个少年面对他们,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摆开了架势,这架势看起来怎么有一点眼熟。 难道也是哪个江湖门派的弟子,为了谨慎起见,他不得不开口说道: “少侠,你我素未谋面,为何拦我兄弟众人去路?” 声音是装出来的沙哑,苏画发现了。 天也没下雨,他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似乎想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同时还有一点,他们忌惮自己,只要自己装得越无所谓,他们就越害怕,自己反而能拖延更多的时间。 想到这里苏画不禁冷笑了一声:“不是我刻意拦住你们的去路,而且那姑娘与我认识。你们在我面前,想对我朋友做点什么,难道要我在一旁袖手旁观不成!” 右边的男子在为首的男人身边低语了几句,声音很小,苏画仔细去听,也听不清。 几个呼吸之后,为首的男人又说话了:“敢问少侠,出自那一门派?” 武林局势动荡,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也不想沾惹到什么大麻烦。有些事情最好提前问清楚,若是发生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可真就有理都说不清。 苏画不懂武林,灵机一动,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门派?” “在下岐山雾隐派,俞临。” 雾隐派,苏画回想着脑中这三个字的一切信息。很可惜一无所获,大唐的文献除了记载军事和朝堂之外,好像对于武林只字不提。 苏画想起玄公跟他说的一件事,随即回应道:“龙虎宗,玄某人!” 他不知道龙虎宗是什么门派,就算是个道观,能教出玄公这么厉害的徒弟,应该在江湖上盛名已久。 果然苏画说完,这群蓑衣人明显的愣了一下。 “你是龙虎宗的人?”俞临也不装沙哑的声音了,本音中带着几分质疑与害怕。 宝押对了,苏画不由得窃喜,一脸正色的回答道:“正是!” “不可能!龙虎宗如今消失近百年,你怎么可能是龙虎宗的人!” 看见面前的人有些惧意,苏画淡淡说道:“消失百年,只是因为我们讨厌所谓的武林争斗罢了。” 俞临依惜记得年幼的时候,跟着师傅上了龙虎山,看到那一幕惨绝人寰的屠杀。 所以他一口否决,苏画并不是龙虎宗的人:“绝对不可能!你撒谎!” “对啊,骗你好玩而已!” 苏画本来也没指望瞒多久,见事情败露,便马上冲向俞临。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虎步生风,当头一枪,直接刺向俞临。 苏画来势汹汹,俞临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龙虎宗的惨案当中,幸好身边一人拉了他一把,要不然他可真就被刺穿了。 见攻击被躲开,苏画连连后退了几步,尽量跟他们拉开距离,不要被他们所包围。 “师兄,任务要紧,先宰了他,灭口。” 郭鹤说完抽出腰间的弯刀,凛冽的刀光让苏画一颤。这一下,就是真正的生死较量了。 “动手!” 俞临大喝一声,其余的雾隐派弟子都抽出了弯刀。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昔日菜鸟苏画,并非吴下阿蒙。 有了玄公的一些指导,加上苏画这些时间的勤学苦练,也小有所成。融合了太极与龙虎宗的霸王枪法,苏画这一套攻守兼备的枪法,才得以完善。 连拨带扎,攻中带防。每一次面对雾隐派的攻击,苏画尽可能卸到敌人挥刀的力道,保证自己的手中的竹竿不被弯刀所破。 你们想围住我,我就跑。 扔弯刀我就打飞,直接上我就硬刚。 一时间,正打得难分上下。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长枪遇上短匕弯刀,还是略占上风。 俞临利用其余人,在前面遮住苏画的视野,给自己创造近身的机会。这小子枪法过于刁钻,打上去软弱无力,而进攻方面却异常刚猛。 刚刚架开攻势,又见一人向苏画砍来。 来得好! 苏画的步伐如龙似虎,踩着黄土也是尘埃四起。 左握在长枪的末端,利用竹竿的韧性完美的弹开。对着他的上中下路三路穴位刺去,这三个地方一旦遭到击打,不足致命但是失去一段时间的行动能力。 这也是苏画在跟李命商谈针灸之时,也顺便记下了人身上的穴道。 就在那人刚刚落地,俞临的手中的弯刀,直接甩了出去。 苏画眼疾身快,一个则身躲了过去,但是实战经验不足的他,根本没有那种肌肉记忆,右肩直接被弯刀划伤了一个口子。 来不及细想,苏画左手挥动竹竿,在地面上掀起一阵灰尘。 雾隐派弟子见状,连忙抬起右手的蓑衣,遮住了视线。这小子又想用下三滥的招式,来阻止他们进攻,可刚刚放下右臂,就看到苏画的身影已经往密林中跑去了。 “给我追!” “师兄,那上官玲珑?” “郭鹤,她交给你们四人。你们两个跟我来!” 看着俞临往密林奔袭的身影,郭鹤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师兄一意孤行,当时就应该直接动手,非要自报家门,现在这个烂摊子却让自己去弄。 说到底,还是他们雾隐派长期住在山上,也是第一次执行师傅交给他们的任务,经验不足。 “山涛你留下,消除踪迹,去鬼市等我们!” “好的,二师哥。” 郭鹤还是有些脑子的,不论发生了什么,比较想掳走辅国大将军的孙女,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应该把地上打斗的痕迹消除掉,拖延他们调查的方向和时间。 吩咐好了师弟,自己带着人去追上官玲珑。 ------------------------ 东庐村口,王小猛和薛良正趴在沙盘上,研究昨天苏画教他们的排兵布阵。 “不对,你要从这里出兵,先生说了虚则实之!”薛良拿起一块小石头,放到在了一个用沙子堆成小土堆旁,接着说道:“你要带着一千人马从侧面迂回,才能与军队完成两面夹击。” “为什么我不能直接带着队伍,从这条小道直接冲进去?”王小猛拿起一块石头,放到地上的深沟里:“这条小道,离他们的大本营最近,本将军,一定可以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不行的,小猛哥,你不能这么鲁莽,这样下去我们会输的!”薛良连连摇头。 王小猛闻言一听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提上了松垮的裤子。 “你是信不过我的武功?” “你放眼看看,东庐村有那个是我王啸风的对手。这批贼人,我一定把他们杀得血流....” 望着远处村口两个蹒跚的身影,王小猛没有再说话,怎么有一个看起来好像是师娘? “怎么了?”听见王小猛不说话,薛良抬起头,看着他,正痴痴的望着一个方向。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让我看看!”薛良好奇,也爬了起来。 王小猛不禁问道:“今天师娘出门的时候,穿着就是青色的衣服吧?” 薛良也有些不确定,只得敷衍了回了一句:“好像.....是青色吧。” 身影越来越近,容貌也越来越清晰。 王小猛喊道:“就是师娘!” 两个熊孩子二话不说,翻过墙头,直接向霓裳跑了过去。 师娘平时最疼他们了,不知道进城回来有没有给他们买好吃的。 “师娘!” “师娘!” 看着一边招手,一边向自己奔来的两个孩子,霓裳松了一口气。 可是刚看清,霓裳扶着的上官玲珑时,两个熊孩子就愣住了。满身的血迹,腰间更是殷红得渗人。 霓裳此时已经大汗淋漓,本身就是柔弱的女子,还扶着受伤的上官玲珑跑了这么远的路,已经能站起来,就算不错的了。 “小猛,你快去叫玄公,小良,快去喊李老爹准备,她不行了,受伤很严重。” 薛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受伤这么严重的人。 “快去啊,晚点就来不及了!”霓裳加大了嗓门,催促着孩子们。 王小猛回过神来,拉起薛良就往村里跑去。 “玄爷爷,玄爷爷!” 玄公刚刚酒醒,躺在铁铺里看着苏画,让他打造的武器图纸。 听到了王小猛的声音,在护栏上探出头来:“咋啦,猛子,又来跟爷爷学武功了?” “不是,是师娘救了一个受伤的人回来,师娘让你赶紧去李老爹家!” 有人受伤了,他们几天不是进城了吗? 难道是惹上了仇家,是不是上次偷钱的那个小子回来报复了! 这般想到,玄公纵身一跃,翻身下来,奔向李家。 以苏画现在的身后,碰见那个轻功了得的小偷,后果不堪设想。 ------------- 东庐村里不远处的密林之中,俞临带着两人,正慢步寻找苏画的身影。 春去秋来,地上也积累了厚厚的枯叶。竹林里有些昏暗,风一吹林里就飒飒作响,根本听不清周围有什么异动。 “师兄,血迹到这里就消失了?”一个拿着火折子,对着地上的血迹说道。 他们追着苏画的血迹,一直到这片竹林,现在却找不到人。俞临接过火折子往旁边的一照,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心一点,谨防有诈!”俞临低声说了一身,然后三人慢慢散开。 苏画就躲在他们一旁不远处的枯叶堆里,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放慢了自己的呼吸,细细得听着他们的脚步。 苏画不敢起身,他担心那群雾隐派的人没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愤怒的声音传来,苏画庆幸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 “这个臭小子,根本不是龙虎宗的人,还敢骗我!让我看到他,非得扒了他的皮!” 随后就是一阵竹子被砍断倒塌的声音,苏画猜测应该是那个叫俞临的,在拿刀砍竹子发泄。 又有一人说话了:“师兄,那现在怎么办?还要不要找?” “不知道郭师弟有没有抓到人。” “二师兄那边应该成了,师兄,不如我们也撤吧?” 苏画只能在心里期望,霓裳不要被他们所抓到,本以为可以引来他们全部人,没想到他们却分头行动了。 现在的他还不能轻举妄动,自己已经受伤了,如何在这时候被发现,那可真就是死路一条。 此时又有一人说话了:“那个臭小子怎么办?” “干脆一把火烧了这里!” “不行!火势太大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我们还是跟二师弟汇合,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 “好!” “我们走!” 听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画想来他们应该是走了。 可是依旧不放心,以为他们是在诈自己献身,迟迟没有起身。 又趴在草里良久,苏画确定他们走远了,这才慢慢起身。 四顾扫描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了,刚刚拍去身上的落叶,准备离开之际,冰凉的感觉就顺着脖颈传到了大脑。 随即就是一阵冷冷的声音:“小子,你要去哪?” “呵,你们走路还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苏画苦笑道。 “哈哈哈,我们雾隐派,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怎么样,躲在草垛里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吧?”俞临放肆的笑道,原本他们早就发现了苏画躲藏的地方。 只不过俞临对着两个师弟使了颜色,让他们陪自己演一出好戏罢了。 第五十四章 《玄天龙虎宗》 苏画心里有点沮丧,仗着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人,自负过头了。 如此拙劣的办法,他是怎么想出来的,现在都不能理解。 “你如果只是弄了一个草垛在哪里,并不躲在里面,这样一来引起我们的注意,你早就可以逃之夭夭了,可惜啊....”俞临有些得意的笑道,手上的弯刀也慢慢动了。 苏画苦笑了几声:“着实可惜啊....哈哈哈....” 牵动了肩膀上刚刚慢慢闭合的伤口,一时间又渗出了血迹。 昏暗的林子里,响彻着苏画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渗人,还有一丝毛骨悚然。 他要镇定下来,才能想出办法。 “装模作样,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俞临说完,也没有打算再跟苏画啰嗦,手中的弯刀顺势滑过,原本以为苏画打算乖乖等死。 就在俞临动手的那一刻,苏画也动了。 脖子一扭,那把弯刀就擦着苏画的耳边扫过,削掉了他的秀发,锋鸣震得苏画耳膜生疼。又不顾肩膀的疼痛,直接用手肘顶开了俞临。 一顿摸索,从草垛里拿出那根竹竿,重新摆开了架势。 “臭小子,还想做困兽之斗,那本大爷就成全你!”俞临说完将手中的弯刀扔到了一旁,手中结了手印,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旁边二人见状也扔掉了兵器,学着俞临的样子念了起来。 还说我装神弄鬼,我看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他们奇怪的样子,苏画挥动竹竿就刺了过去。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雾隐奇阵,开!” 他们的声音刚落下,苏画就刺了一个空,随即就是一阵白烟炸开。 苏画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冲出了烟雾中,在回头看着四周,雾隐派的弟子竟然全部消失了! 不禁待在了原地,左右查看四周的方向,确保自己的安全。 作为坚信科学的人,怎么可能相信有人凭空消失,这一定是障眼法! 利用了某种布料,跟附近的景色相差无异罢了,说不定他们就躲在其中,伺机而动。 仔细的注视着四周的落叶,在怎么隐藏自己的踪迹,总有行动的时候。 苏画试探着用竹竿敲打着地面,全身心都紧绷着在一起。 敌人在暗,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刚刚走了几步,苏画耳尖就听到身后传来响动。 三路都看了,故意后背给你们偷袭,早知你们有此一招。 苏画转身一个回马枪,枪头触碰到了软物,突然空荡的前方就有人被顶了出去。 “啊!我的眼睛!” 雾隐派的弟子捂着自己脸,在地方滚翻哀嚎。 第一次动手伤人,苏画的心跳动的很快。刚才刺到那人的眼睛,一想到他以后可能会瞎了,苏画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苏画把着竹竿上的布料,扔到了一旁。他们杀心已起,自己就不能当待宰的羔羊了。 林子太密集,根本没有办法甩动竹竿,从而打乱他们的近身。他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面试探,知道他们隐身的诀窍,苏画也不在那么害怕。 “我已经看到你了!乖乖出来,否则下一个,我捅瞎的就是你!” 苏画边试探着地面,一边用语言试探着雾隐派,看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原本俞临打算施展隐身术能把苏画吓破胆,这点伎俩,换做别人还可能吓得六神无主,可是他们偏偏就遇上了苏画,对于崇尚科学的人来说,这点小把戏还不够看的。 明明三打一,马上就能解决战斗,偏偏要玩什么单打独斗。 苏画想到这里,真的是不知道应该是庆幸自己命大,还是敌人太愚蠢。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在苏画的身后响起,他连忙回头一顿猛扎,却没有扎到什么人。 就在苏画疑惑之际,在地上的落叶出猛地蹬出一双腿。 苏画连忙把竹竿放在胸前抵挡。 只听得空中传来两声怪响。 苏画被俞临重重的踹飞了出去,手里的竹竿也应声二断。躺在地上苏画擦去了嘴角的鲜血,连忙翻起身来,看着面前趾高气扬的俞临,苏画干脆把断裂的竹竿丢在一旁。 这里竹子密集,枪法根本施展不开。 俞临挑着眉头,不屑的看着一眼苏画:“小子,枪法你就行,不知道这拳脚上的功夫,又当如何?” “如果坏人都能向你学习的话,我相信天下一定会太平许多....” 苏画弓着身子,喘着粗气,模样有些狼狈。撕着衣衫的布条,包住了肩上的伤口。 俞临还没有理解苏画所说的意思,于是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苏画以猎豹捕食的形状,手臂上青筋炸起。 你还有心情问问题,真的是一个天真又可爱的反派啊。 “反派死于话多!” 话音刚落,苏画如紧绷的弹簧松开一般,弹射了出去。 数道凌冽的拳头打在俞临的身上,他只得捂着脑袋见招拆招。 这个小子丝毫没有江湖道义,一言不合就动手,问的问题都没回答,真是卑鄙到了极点。 看着苏画的拳头在眼中迅速放大,俞临一个铁板桥,又是往苏画的胸膛踢去。 左后格挡,右手进攻。 只可惜苏画的手臂还是短了一些,并没有砸到俞临,就被他再次踹翻在地。 俞临见状一蹬腿,接着反冲力跳着踩向苏画。 砰! 苏画翻身躲过,再次站了起来,再次黏住了俞临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竟然难分高下。俞临也在纳闷儿,这小子怎么越打越猛,这软弱无力的拳法又是怎么一回事! 皎洁的月光之下,两道的黑影在林中缠斗也散开来。 风动。 吹起苏画脸颊上的长发,当初俊俏的脸色却是苍白无比。他都不知道打了对方多少拳,也硬挨了对方多少拳。 眼神也开始迷离,苏画伸手去擦,才发现自己的眉骨上,已经多了一道新的伤口。 反而俞临,摆着一张死人脸站在不远处。咧着一嘴烂黄牙,恶狠狠的瞪着眼珠。一道雷声闪过,格外的惊悚。 苏画再次动了,右手划刀,直冲俞临面门。 见苏画来得极快,俞临不禁怒骂:这个臭小子,到底还有多少力气! 右腿一撑,往前小跑了几步,对着前面的树干踩了三脚,蹬蹬蹬! 借着这个力道,直接跳向空中,右腿就直扫苏画的头颅。 裤腿的长衫在空中直接如同雷声一般炸开! 苏画利用跑动的惯性,直接抓用手臂挡住了俞临的鞭腿,硬碰硬的较量。 手刀化爪,直接叩住了俞临的右腿,带着惯性直接把他狠狠的摔倒在地。 可是苏画也不好受,手臂挡住的那一击震得发麻,右手臂已经骨折。 惯性的冲击把俞临摔得七荤八素,苦胆水都要吐出来了。 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胸口,差一点就喘不过起来。 苏画没有废话,踉跄的捡起一旁的石头。决定先把他打残再说,免得他秋收算账。 可是苏画真能如愿,一直藏在暗处的另一个雾隐门弟子,就等着苏画卸下防备的一刻。 草丛中,寒光乍现。 苏画来不及防守,那弯刀直逼他的小腹,入肉三分,伤其血肉。那人一脚踹飞苏画,再次挥动手中的弯刀,要取苏画项上人头。 说时迟那时快,只得听得风中雷动,几片竹叶如离弦之箭飞向贼人。 叮叮叮! 坚不可摧的弯刀,竟然被三片竹叶硬生生打断。 “龙虎霸王枪!” 苏画倒地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月色下,一头宛如夜鹰的黑影,腾空而起,带起片片落叶。 他手中持着一柄长枪,被猛地甩出。 苏画眼里最后画面,就是那杆长枪径直插入雾隐派门弟子的头颅之中,巨大的冲击,连枪带人,直接在地上拖着滑行,直到长枪稳稳的插在了一根树干之上,枪尾还在颤抖,反观那人,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龙虎霸王枪!” 回过神来的俞临,嘴里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龙虎宗已经被灭门了,消失了近百年,为什么还有人会龙虎霸王枪! “你是谁?为什么会龙虎霸王枪!” 那轻轻的脚步,在俞临的耳里,此时就如同索命的钟声。 百步之外,飞花摘叶便能击断利器。如此本领,只有巅峰宗师的高手。面对宗师高手,他怎么跑也是无济于事,他知道今晚自己死期将至。 皎月的月光下,那黑影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向俞临。 乌云散开,雷声四起,照亮了竹林,俞临也终于看清楚了来者的容貌。一身麻衣,年迈却身姿飘渺,仙风道骨般的姿态,手里还提着郭鹤的头颅。 玄公把手中的头颅扔向一旁,冷声道:“雾隐门,我找你们很久了!” 俞临面无血色,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一般,额头冰凉,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 “你为什么会龙虎霸王枪!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还是下去问阎王吧!” 玄公话音落下,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下一秒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狠狠捏住了俞临的脖子。 他拼命的吸着空气,努力的想挣脱。可是却感觉全身都被捆住了一般,呼吸越来越困难,脖颈出青筋炸开。只能用着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 咔嚓一声,俞临的脖子应声而端。随即两眼一翻,腿也蹬了几下之后,再也没了动静。 “告诉阎王,杀你的人是玄天龙虎宗第三十六代传人,玄机子!” 言罢,玄公扭过身去,抱起了地上昏迷的苏画,往竹林外走去。 就在玄公走后不久,地上没了气息的的俞临,手指头忽然动了一下。 咳咳咳... 猛地干咳了几声,俞临从地上爬了起来,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幸好自己会诈死逃过一劫,正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时候,空中再次响起一阵锋鸣。 扭头看去,一个圆点在眼中迅速放大! 嗖! 削尖的竹竿直直穿过了俞临的脑门,稳稳的扎在了身后的树干之中,入木三分! 俞临死前都没有想到,以为天衣无缝的诈死,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雷声四起,林中惊起无数飞鸟。 密集的雨水不断落下,狂风大作更是吹得竹林东倒西歪。雨水越积越多,直到没过了地上躺着的人,飘落的枯叶浮在水面上,慢慢的便铺满了深坑。 他们就这样被枯叶所盖住,或许将永远不被人发现。 上官惊鸿穿着蓑衣,站在城楼之上,看着风雨飘摇的城外,眼里尽是无奈之意。 我的儿啊,你到底去哪儿了! 第五十五章 《盗圣齐错,红妆徐娘》 东庐村李家药庐,昏暗的烛灯之下。 苏画静静地躺在床上,地上扔得都是渗血的纱布。伤口虽然被包扎好了,但是还是渗着殷红。全身上下中了六处刀伤,最严重的就是肩膀跟腹部,肩膀差一点就砍到了骨头,腹部的伤害还好是弯刀,若是长剑直接通穿了,苏画就一命呜呼了。 虽然双眸紧闭陷入昏迷当中,可以他的表情仍然很痛苦,额头上布满汗珠。 李寅正拿沾了酒精的针头,望着一旁的老者,玄公心领神会的按住了苏画。 烧得滚烫的针头穿过皮肉,发出咝咝的声音,焦味、腥味混杂其中。 今晚上的李老爹,可算是最辛苦的一个人,忙里忙外动了两场手术,幸好有玄公帮忙,否则他真的要累趴下了。 上官玲珑的伤势已经处理完毕,皮外伤并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修养几天就好了。苏画就不一样了,他是死里逃生。现在还能有一口气在,多亏了玄公在回途中传输的真气,稳住了苏画的心脉。 门外,霓裳心急如焚的在屋外来回踱步。 时不时望屋内看去,心里嘀咕道: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出来。 薛良望着霓裳来来回回的脚步,看得他眼睛都花了。 “小猛哥,你说李老爹把先生治好了没有?” 薛良扬着脸,把身旁的一个小石子扔进了雨中。 “一定会没事的,先生那么厉害,李老爹医术那么好...”王小猛自然是希望苏画好起来,对着薛良重重的点点头。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玄公端着一盆沾血的纱布走了出来。 霓裳抬起头,皱着眉,一脸担忧的问道:“干爹,相公他怎么样了?” “小云子的身体已无大碍,李老爹说静养一段时间,晚些就会醒了。” 玄公话音一落,霓裳如释重负。 脸色舒了舒,又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进去吧,我去后院看看李丫头的药磨好了没有。”玄公说完,端着木盆往后院走去。 ----------------------------- 今夜的雨下得很大,年久失修的破庙也有一些地方漏雨。 邢大虎跟齐错算是有一面之缘,齐错初到长安之时,一身破烂。 负责招收新成员的麻子,就盯上了齐错,把他带到了丐帮的大本营。 不料,齐错根本没想加入他们丐帮。邢大虎也没有阻拦,反而说了,以后若是有困难便来这里找他。被玄公所伤之后,寒寒萌萌两兄弟就把齐错带到了城西,邢大虎向来豪气,二话没说便找人给齐错治伤。 依旧跟往常一般生着火,一群人围坐在篝火一旁,窃窃私语。 “虎哥,我都帮你打听好了。东庐有一家学堂,正在招生,学费也很便宜,而且小虎的年纪正好也对得上。”满脸麻子的男子,开口说道。 “东庐?”邢大虎嘴里念叨着,“哪教学本事可靠吗?” “端阳节的时候,我去过东庐,那群孩子学得都是有模有样的,关键是....”麻子感觉后背一痒,伸手去抓了抓,接着说道:“那个教书先生,还做了一首诗,说是把大唐第一才子都打败了。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吧。” “我打听过,长安城内的私塾、书院,进去就要花五两银子。”一旁的老三煞有其事的伸出了五个手指:“而且这些书院龙蛇混杂,小虎进去难免受人欺负。” 老三说的才是正中要害,邢大虎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今晚跟兄弟们商量,就是为了给邢小虎找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眼下看来,他要去东庐村走一遭了。 正这么想着,突然想起了一阵咕噜的声音,众人闻声看去。 一个胖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笑道:“肚子饿了!” “你刚刚还吃了三个馒头,又饿了!”身旁的萌萌顶了寒寒的肚子,低语了一句。 “三个馒头怎么可能填饱肚子嘛....”寒寒委屈道。 这几天的钱都给老大买药了,他哪里还有钱买东西吃。 邢大虎笑道,把怀里的馒头丢了过去:“没事,寒寒兄弟想吃的话,我这里还有两个馒头。” 别开这个肥胖的有些蠢萌的寒寒,一动起手来,那可是真的生猛。 “还是邢帮主对我好,嘿嘿嘿!”寒寒接过馒头,带着笑意说道。 萌萌看着那些白面馒头,不禁吞了吞口水。 “分你一半!” “寒寒,哥就知道,不枉哥哥白疼你这么多年!” 寒寒掰开一块,犹豫了一会,递给了身旁的萌萌,落落大方的说道:“拿去!” 萌萌看着那指甲盖大小的馒头片,欲哭无泪的送进了嘴里。 望着这对活宝,众人不禁笑出了声。 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萌萌脸色一变,瞬间来了精神。 “错爷回来了!” 门外,齐错撑着一把油纸伞,雨水顺着伞边滴落。 他手中拎着一大包东西,看样子今晚收获颇丰。 “错爷,没受伤吧?”萌萌打量了齐错一会儿,这才接过他手中的布袋。 齐错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不过是个半步先天境界,若不是当时遇见了宗师高手,齐错还真可以逃之夭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着萌萌便打开了布袋,眼中不由的闪过了一道精光。 发财了!这么多古董! 邢大虎站起来,开口说道:“齐错兄弟,你伤势刚好,应该多多休息。” “麻子,去弄点酒菜,我们跟齐错兄弟喝几杯。” “小事一桩,身体已经好了。天天躺着,身体都闲出病来了。”齐错拍了拍胸脯道,“萌萌,把东西拿过来!” 萌萌小心翼翼的,拖着沉甸甸的一袋珠宝玉器,走了过来。 “来了来了!” 寒寒见状也凑了上去,摸摸了布袋,问道:“哥,这里面有吃的吗?” “去去去!什么吃的,这些都是宝贝!” 听着宝贝二字,众人来了兴趣,纷纷把目光转到了布袋之上。 “不瞒兄弟,我齐错本是梁上君子。幸得邢兄所救,齐某人感激不尽。这几天听丐帮兄弟说起,城南有一奸商鱼肉百姓,连夜盗走了他屋内珠宝玉器,算是报答邢兄救命之恩。”齐错说完,摆摆手,示意萌萌解开口袋。 在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玉器,邢大虎也是一怔。 “兄弟,这....” 他倒不介意齐错是个小偷,而是这么多名贵的玉器。他实在无福消受,这善后也是个问题。 齐错看出了邢大虎的疑虑,便开口解释道:“邢兄不必担心,此物若是拿鬼市贩卖,没有人会追究。丐帮长久发展大计,还需要钱粮支持。齐错习惯了浪荡江湖的日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寄人篱下。若他日丐帮有难,刀山火海,齐某人也会帮上一把!” 他浪迹江湖数十年,都是孤身一人。齐错已经习惯了这些日子,并不是嫌弃丐帮,而是他盗走各国宝物,是官府通缉的头号罪犯。 加入丐帮,只能牵连邢大虎。 能从森严的府中盗走这么多财物,想来齐错也是个武功高强的人,求贤若渴的邢大虎不禁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我也不再强求。若是齐错兄弟想来,丐帮大门随时敞开。” “不说这些事情,伤了兄弟和气!来,喝酒!” --------------------- 话说一头,远在西凉的世子府中。 正躺在府中凉亭喝着闷酒,身旁服侍的婢女大气都不敢出。 这段时间来世子喜怒无常,动不动就体罚下人摔坏东西。马文启越想越气,这一切都怪他那个该死的兄弟多嘴,要不是他说出了自己擅自行动,父皇才不会责骂他。 一名蒙着面的女子走了进来,府中下人知道她和小王爷有事商量,便识趣的退下了。 女子行礼半跪行礼道:“卑职红妆,拜见小王爷。” 马文启没有正眼看她,反而是继续喝着酒:“吩咐你的事情,办理得怎么样了?” 红妆眉头一皱,随即说道:“您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理完毕。雾隐派的人已在苍山除掉上官南,至于马文渊到底从何处出兵,目前还在调查。” “饭桶!” 马文启猛得将手中的酒瓶摔在了地上,不顾形象的怒骂道:“都是一群饭桶!老子养了你们这么久,什么事情都干不好!一群废物!” 红妆虽然蒙着脸,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内心的不悦。 要不是碍着他的西凉未来的接班人,她早就一刀结果了马文启。 为人狂妄自大,什么事情做不好就甩给手下,她都开始怀疑,这些年组织密谋的计划是不是出错了,真的要扶这样的一个人当皇帝? 西夏武神庙,一道身影翻身越过高墙,步入满是荒草的庭院之中。 这庙本来是香火不断,可是几年前一场流行瘟疫。庙中人员全数身亡,很多人都认为此地是不祥之兆,所以久而久之这庙就萧条了下来。 残垣断壁中,那武神像也布满灰尘。 身影仔细打探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快步奔向神像。 只见那人在神像面前的地砖按了一下,神像底座突然动了起来,转向一旁。露出一个四方小入口,仔细一看还有阶梯烛光。 原来这神像之下暗藏玄机,竟还有机关密道。 跟着人影步入密道,神像又慢慢转回原位。 四周想从来没有来过人一样,依旧是寂静无声。 那人穿过小道打开石门机关,这才露出了别有洞天的模样。 这是一片被掏空的山洞,如今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办公大厅。所有的人身穿黑衣在其中忙碌,中央便是一张巨大的石桌,不少黑衣人都围在一旁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 看到来人摘下面纱,是刚才的红妆,但是她还有另一个身份 众人跪下行礼。 “六武堂刺客堂主李通,参见徐娘。” 徐娘看了一眼石桌上的一些情报,冷声回答:“我们筹划已久的计划,都被冀州王张淮弄得一团糟。本想着他能一举拿下凉州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堂主,以属下之见,不如就派几个身手高的兄弟,潜入冀州把张淮给做了。” “不行!”徐娘历声回绝。 “冀州是我们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如果贸然潜入一定会打草惊蛇,留着他的狗命还有用处。” “可是冀州也算大唐的腹地,也是我们的盘中餐。张淮不除,组织的计划就无法推进。” “主上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已经改了目标潜入西凉。只要西凉王一死,扶世子马胤尘上位,组织的计划依旧可行,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收集大唐的情报,为日后做好筹谋。” “那戎武寨那边?”跪着的那人又开口问道。 徐娘眼里闪过一丝狠色,被黄邪追击的场面如噩梦一般在她心头萦绕。 “白御风已经被黄邪重伤,先把戎武寨除掉!” “属下遵命。” 徐娘的话里,透露出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 而且幕后的黑手,图谋的不止西凉和大唐,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计划,我们暂且不得而知。 第五十六章 《武林与论道》 【今天第三更】 长安的雨,不同江南的细雨。 雨势很猛,漫天洒落而下,只是一晚上的时间,便是一地的水坑。溪流江河的水位都涨高了几分,城内的排水沟也是一夜未浅。 已经是五月,这恐怕是入夏之前最后的一场雨。 苏画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之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 玄公站在一旁仰起脖子,望着漫天的雨水,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喷嚏,或许是昨晚被雨淋到,身子着凉了。 苏画醒来的时候,雨就下着。 霓裳在屋内煎药,苦涩的中药味在鼻尖萦绕,苏画也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那姑娘,没事吧?”苏画弱弱的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虚弱。 原本霓裳让他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着休息,可是苏画非要下楼,说是想欣赏一下雨景。霓裳执拗不过他,只能搀扶着苏画下了楼。 “没事了,她伤得不重,只是些皮外伤,相比你....”玄公看了苏画一眼,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随即岔开话题:“小叔公已经去通知将军府了,可能这会儿,他们已经来的路上了。” 上官玲珑醒来后,感谢了他们的救命之恩。问起缘由,她才说出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天,她因为爷爷的去世,备受打击。漫无目的在城中瞎逛,就遇到了雾隐派的人。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看来这辅国将军的死,不仅仅是战死沙场那么简单。 “雾隐派的人,你认识吗?” 苏画想起昨晚使用龙虎霸王枪之后,俞临惊恐的神情,他就料定,玄公跟雾隐派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玄公知道事情早晚都会败露,只是时间问题。 吐出了一口浊气,望着远方的雨景,喃喃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所以你真的是一个道士?” 玄公捏了一个道诀:“道号玄机子。” “那玄天龙虎宗,又是什么地方?” “龙虎宗位处巴蜀之国,千百年来都为求寻找世间奇门,以证道法。” “道法?是一种武林秘籍吗?” 苏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道法是道法,武林是武林。道法蕴含武林,武林却未包纳道法。”听着玄公说得糊里糊涂的,苏画一时也搞不清楚,玄公口中的道法,又是什么意思。 “武学一途分为五个境界,后天、先天、化境、宗师、通神。每一个境界,又分三个小境界,初识、半步、巅峰。而我们龙虎宗,修的是飞升太虚!” 苏画难以置信,惊讶之言脱口而出:“你们是在修仙?” “传闻千年前,祖师爷玄慈,在龙虎山锁云台,乘烟得道,飞升而去,留下秘法给后人修炼。可惜,千百年来无一人炼成。 我师傅为求道法,云游四海。最终才发现这秘籍,不过是空穴来风之言。玄妙法门,变幻无穷,又怎么会是书中文字,所以羽化之前,师傅才不过半步宗师。” 听着玄公的解释,苏画慢慢明白了。 敢情他们就是为了一本不知所云的秘籍,一代又一代疯狂修炼。最后发现,这本秘籍是假的。都说了是传说,凡事都要讲究科学。 苏画接着开口问道:“那你不好好的在山上修炼,怎么跑到这俗世来了,还当了个铁匠?” “百年前,武林各派为求踏入通神境界,不惜联合犯我龙虎宗,逼我宗门交出秘典。我师傅与武林各派高手大战,最后力竭而亡。”说道这里,玄公似乎陷入了回忆,脸色也是悲伤之色。 “所以雾隐派,也是当初参与的一个门派?” 玄公点点头。 苏画又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龙虎宗的师兄师弟,都死在了他们的围攻之下。他们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所谓的那本秘典,他们一气之下,一把火烧掉了龙虎宗。那我那时年纪尚小,躲在了地道中,才得以逃过一劫。” “那本秘典呢?” “早就被我师傅毁了....”玄公坐了下来,继续说着后面的事情。 “后来,我便下了山。从小修行的道法,在我心里久久不能散去。我也开始学着师傅一般,云游四海,以求道法真理。倘若我有一朝一日踏入通神之境,龙虎宗的血海深仇也就可以得报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在我心中慢慢消退,我也慢慢理解了师傅当时寻求的道法。” “所以你就决定退出江湖,当了一个铁匠?” “没错,这便是我的道法。” 玄公的来历真是让人唏嘘,苏画又想起玄公说的话,貌似存在着一些漏洞。 “你说百年前发生的事情,那你现在岂不是已经超过了一百岁?” “贫道....如今已一百三十岁。” 苏画的世界观,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有些激动的追问道:“是不是习武之人,都可以活这么久?” “习武只有踏入宗师之境,才能修养心神。踏入宗师的人,少之又少。据我所知,活的最久的应该是菩提寺的上一任方丈,梵虚,活了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 苏画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那得是经历了多少朝堂更迭。 “玄公,你是什么时候踏入到宗师境界的?” “我三十岁时已达到化境巅峰,苦寻半生道学之法,始终未能突破到宗师之境。耗费了七十的光阴,才勉强踏入了宗师。” “宗师之境很难突破吗?” 听着苏画的白痴问题,玄公反问了他一句:“这个问题你不懂吗?” “我又不是你们武林中人,懂他作甚。” “宗师之境,普天之下尚未超过七人。” 苏画又赶紧接着问道:“那你如今,你就是第八人?” 玄机子摇摇头,略微谦虚的说道:“我虽是武林中人,对于排名之事向来不闻。况且天下英才辈出,可能有的已然踏入宗师之境未曾公布世人,这第八人,我也不敢妄言。” 苏画一听也是不无道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保不齐就有几个痴迷修行的武痴,老早就踏入了这个境界,只是醉心修行罢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世吧。 “玄公,玄公!你有没有听过有一种武功叫《降龙十八掌》。”苏画两眼冒光问道。 “降龙十八掌?” “传说天下第一刚猛的掌法,能御物化龙,掌法之妙,天下无双。” 玄机子摇摇头。 “那么《九阴白骨爪》呢,使用时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以十指摧骨破骨,狠辣无比。” 玄机子再次摇头。 “那《金刚不坏神功》你总听说过吧?练此功后,人体外表如穿金甲,成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金刚不坏身之人。” “.......” 玄机子闪过一丝疑惑:“小云子,你这些武功都是哪里听来的。” 苏画有些失望,看来这个世界的武林,跟金庸先生的江湖,差了许多,随即打了个哈哈:“茶馆听说书人说得呗,好奇问问。” “不过你所说的《金刚不坏神功》,倒是有些像剑宗的护身剑气,堪称当今防御第一的外功。不过这《降龙十八掌》御物化龙,未免太过玄妙,如果有,早就轰动武林称霸江湖了,说书人之言,不得当真。” “那你看我,像不像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玄机子看着苏画满怀期待的眼神,很无情的泼了一盆凉水:“武学一途讲究先天条件,骨骼经脉缺一不可。再说了,你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间。” 苏画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 又不死心,接着说问道:“那有没有那种武功,能将自己的内力,传给别人,让他人成为绝世高人?” “能将内力传授给他人的话,宗师之境岂不是遍地都是。” 苏画是彻底死心了,他的武侠梦碎了。什么都没有,叫什么武林。 “罢了罢了,喝茶喝茶。” 苏画又将杯茶推到玄机子的面前。 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玄公,何为道?” 玄公眉间一舒,这小子竟然还想跟自己比起论道了。 接过话,回了一句:“贫道是道。” 品了一口茶,反问了苏画一句:“你以为,何为道?” 方显玄机子老奸巨猾的本性了,苏画的问题就是一个致命题,百年来众说纷纭。 只要你说了你以为的道,苏画一定会找出各种理由来反驳你。 玄机子反将这个问题丢给了苏画,你要是不回答,那么就是你输了。你要是回答,那我就来与你争辩一二。 反正这个问题是你先开始的,死循环也好,苏画必输无疑。 苏画眉梢一挑,抛出后世经典之言:“道可道,非常道。” 玄机子被苏画震住了,没想到,他这个年纪,竟然说出如此有深意之话:“道便是道,何为非常道。” “道,若可以言说,就不是永恒常在之道。道可以言说,但不是人间常俗之道。道可以言说,但道非恒常不变之道。” 从来没想到过有人可以如此清晰解释道意,三条诠释,竟然让他无法反驳。 “贫道,愿听其之道。” 既然玄机子问他的道,就表明玄机子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道。如果苏画能说服他,那么就是苏画赢了。但是一个坚实了百年道意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说服。 “道长是道,云瑾亦是道,世间万物皆是道。” “那为何,你我皆不乘烟得道而去,窥仙人之计。” 苏画既然说,你我都是道,那么为什么不跟道家祖师一样飞升化仙呢? 苏画不紧不慢,又小品了一口茶,接着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皆分阴阳;阴阳两面方显大道至简。你我皆未乘烟而去,立于大道,观其根本,都在遵循天道法则。” 一语惊醒梦中人,玄机子从未听过如此富有道学经典之言。 “何为天道法则?” 苏画看着玄机子不耻下问的态度,暗道:小样,还治不了你。 无形中,又装了一波十三。 道德经的精华,融汇了千年古人的智慧。 “人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如同此时的风,道长轻功举世无双,那道长可曾想过,是你在驭风?还是风在驭你?” 玄机子沉默不语,闭眼沉思,细细感受着此时吹过的风。 苏画接二连三抛出的问题,将他原本内心恪守的道学一说,冲刷得干干净净。 苏画望着老僧入定般的玄机子,又品了一口茶接着道:“换句话说,我在驭风,风也在驭我。世间万物,阴阳两面,环环相报,亘古不变。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这便是命数,这便是道法自然,这便是大道至简。” 玄机子犹如醍醐灌顶,他穷极一生追寻的道家之法,在此时全然理解。 原本道法就是简简单单的之说,只不过后人为了圆其之言,才描述得玄妙变化。 大道至简,大道无为。 玄慈能飞升化仙,实则命数,他来到长安,遇到苏画也是命数。 今日在云霓草堂,得其点化,皆是命数。 “怎么样,玄公?你看我有没有道缘?要不要收我做关门弟子?” 望着一脸殷勤的苏画,玄公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五十七章 《败走益州,三官登门》 凉州府,常平山路,此时已经快接近寅时,一只军队已经奔袭了四个小时。 连夜赶路的滋味真是不好受,风冷,又黑又困,路途颠簸,丁铃当啷的碰撞声,能把一个人的心都弄得乱七八糟。 为了快一步抵达跟益州军队汇合,杨昭也是吩咐了队伍全速前进。 “杨都护,已经抵达后丘,再过三个时辰就踏入益州地界了。” 狼胤是此次军队的指挥使,也是杨昭军队中的一个人才。 此人年纪二十八,生得倒是白净。因为从小跟随父亲养马,对于骑术便有了异于常人的理解。这才在军中谋了一官半职,当了骑兵指挥使。 看着杨昭眼睛止不住的打架,身形在马上逐渐摇晃。 狼胤知道杨昭是困意袭来,这才不免开口提醒。 杨昭被他喊醒醒,顿时清醒了不少。这几天连夜奔袭,不少赶路的将士都已经疲惫不堪,更何况是年迈的杨昭。 “后丘之后便是沧镇,沧镇平原地带,利于我军奔袭。” 杨昭脑子回想着附近的地形,松了口气,剩下的路好走多了。看着身旁疲惫的将士,他不得下了命令。 “全军修整,后卫变前锋。半个时辰生火做饭,半个时辰休息,争取在午时抵达益州。” 先前开路的五百骑兵也终于可以休息,首尾互相交换利于接下来的行军。这五百骑兵在凉州府城破的时候经历了一场恶战,这个时候应该补充体力。 原本杨昭打算只给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息,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还有六个小时候的长途跋涉,再三思考,还是给了一个时辰。 全军开始交替阵型,伙头兵也慢慢就地取材生灶做饭,一切事情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兄弟们辛苦了。” 杨昭下马一边巡视,一边对着盘地而坐的将士们说道。 他们刚刚经历了败仗,又逃亡了这么久。安抚军心,让他们重振旗鼓, 一个士兵正欲起身向杨昭行礼:“杨都护,俺们不辛苦。” “坐着休息吧,不用在乎那些规矩了。” 说罢杨昭也一屁股坐在将士当中,众人也下意识的给杨昭空了空位置。 “都护要不要一起吃点?” “也好,连夜奔袭此时腹中也饿了。让我看看今天的早餐,口味如何。”杨昭接过一个士兵递来的肉汤,闻了闻。 “嗯,有肉香,料足。” 一口下肚暖意十足,肉虽然少了一些但是运气好还是能吃到大块的。这年代配备军粮都是小米和野菜煮成的糊,行军途中能打到猎物,偶尔也能开开荤,军队中的伙头兵专门负责打猎和采集野菜之类的。 当然这还算好的,如果情况更恶劣,没有了粮食就掠夺,甚至会吃敌人的尸体。 “怎么样,逃命这么久,害不害怕?”杨昭拍着身边小士兵的肩膀问道。 “说实话,确实害怕。既然选择参军,迟早都要死在战场,我们心中把苦吃够了,以后就习惯了。”小士兵的眼神很肯定,看着杨昭说道。 “好样的,是我凉州府的好儿郎!” “杨都护,听说你自幼便跟着李老将军上了战场。给我们讲讲呗,那时候的你是怎么样的心情?” “是啊,杨都护,说说呗,我们都挺好奇的。” 听着这边的声音,不少众位将士都将耳朵贴了过来。 他们也想知道,杨都护幼年就上了战场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看着大家翘首以盼的神情,杨昭也不好回绝。 盘好了腿,扯开嗓子说道:“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杨都护沧桑的嗓音传来,不少将士都收了心神。 “事情还要从我十七岁那年说起,那时大梁衰微,朝纲霍乱。高祖关岭起兵,携军南下,攻城拔寨,经历大大小小战事六百余场,才创建如今的大唐王朝。 就逐渐形成了大唐、辽国、西夏,西凉的局面。 要说起这如今的西夏王李元继,可是大有来头。 那年,我跟随李澂彦将军前往西夏北伐,路过西夏东洲疃。 李元继登位之后以杀戮凶伐着称,不臣服者就要面对他所谓的西夏铁骑。 连年战争此地早已荒无人烟,铁蹄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搬家的搬家,逃难的逃难。只剩下年老哀伤之人,只有战事中失去双亲的幼儿,守着这地方不肯离去。 放眼望去遍地狼烟,去何处也逃脱不了这乱世的铁蹄。只能在此地,困苦一生。 尸鸿遍野,战死带来的瘟疫,连干净的水源都无法异常难寻。 没有庄家收成,没有了往日的和平安宁。他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废墟中寻找残留的食物,战死的马匹,腐烂的人脯,皆是他们眼中的珍馐美食,食不果腹。 当晚李澂彦动了恻隐之心,拿出一些多余的粮食救济了这些可怜的孤寡百姓。 在那破庙里,老人跟我们说起了西夏的往事。 一个小乞丐,因战事失去双亲,只能四处流落。一个六岁的孩子苟活到十九岁,可知其心已经强大到了何等地步。 那一年的西夏还是南宫一族统领,西夏的兵马大将军南宫正与辽国交战。只可惜寡不敌众吃了败仗,南宫正单枪匹马,落荒而逃,足足逃了三天两夜。 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既然昏迷之际却看见前方有一座破庙。竟然还冒出了炊烟,他笃定此处一定有人在此,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时候的南宫正已经是奄奄一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破庙爬去。 说来也是南宫正命大,还真让他才猜对了。破庙里还真有一个小乞丐,这时候正在生火做饭。这小乞丐见到这个人还有呼吸,便将其扶进庙内。 有了温暖的篝火,南宫正也慢慢苏醒。正欲向救他的好心人道谢之时,肚子却传来了一阵叫声。 这小乞丐已经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现在的这顿,还是他拼了命从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偷来的。看着不好意思开口的南宫正,还是好心的分了一半给他。 就这样,一碗偷来的剩菜剩饭,救了西夏位高权重的兵马大将军。 南宫正念其恩情,将小乞丐带回了西夏。视如己出的抚养长大,传授武艺教导带兵技巧。小乞丐也很珍惜自己的这个机会,非常用心的学习着南宫正传授的一切。 慢慢的小乞丐从一个小士卒做到了校尉、西夏右将军、武府将军...他屡建奇功威名远扬,西夏王亲自接见,封一等骠骑将军,西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公将军,权力仅在南宫正之下。 他渐渐尝到了权力带来的好处,他便渴望站在更高的权力之上。他开始对西夏周围不臣服的小国开战,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西夏的疆土也慢慢扩大。 小乞丐的改变南宫正都看在眼里,他没有想到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竟然会是个杀伐果断的恶魔。照这样下去,西夏将面临群起而攻之的局面。 南宫正思虑再三决定亲自除掉小乞丐,劝西夏王以公主成亲之名骗进宫中。 到时候他手无寸铁,只能坐以待毙。 只可惜,小乞丐再不是当初不知世事的孩童。 终于西夏暴乱的起因,就从此开始了。 西夏皇宫太极殿中斩杀南宫正,胁天子以令百官。尚德门兵变,整个皇宫一片血海。小乞丐杀红了眼,待到独掌大权之后边下令将整个南宫皇族全数杀尽,就连那用来牵制文武百官的皇帝都未能幸免于难。 南宫气脉全数断绝,统治了西夏两百年的南宫王朝从此销声匿迹。 却其代之的是李氏王朝,这个小乞丐就是如今的西夏王李元继。” 李澂彦的故事说完,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故事确实是真的,哪个老头说的也是真的,李氏皇族不为人知的秘辛。 弑君谋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李元继登基之后便将此事压了下去。基本上有一点风言风语就要面临株连九族的大难,为了监督百姓李元继听从国师之言建立了西夏六武堂。 “这么说来,李元继倒还是一个英雄。” “弑君造反,不忠不孝之辈,谈不上英雄。” “那人家有本事啊,怎么说也当上了西夏皇帝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着,每个人的观点都是不同的,杨昭也不想多做解释。 “都护,你来说说,这李元继是英雄还是奸贼?” 李澂彦站起身来,抖落了衣衫上的尘土,笑道:“我说了不算,评价一个人要在他死后。是忠是奸自有后人评说,李元继称霸西夏,与大唐分庭抗礼接近五十年,他从一介士兵到万人之上,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故事说完了,杨昭正准备好好休息之际。 一斥候匆匆来报:“报告,前方发现不知名小股势力。” 闻言,杨昭心神一紧。 “不到百人,未穿官服却皆骑马匹,手持武器,属下怀疑有敌袭。” 如果是益州盟军的队伍应该会穿着官服,难道西凉的军队,追了上来? 杨昭想了一会,果断道:“全军戒备,绊马索准备,其余人进林子埋伏。” 一声令下,全体将士都连忙清除地上残留的迹象。 生火的地方也被树枝掩盖了起来。一时间这支队伍全部潜入林中,就像从未有人到达此地一般。 半刻之后,杨昭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啼声。 果然有人来了,将士们也收紧了精神,做好了准备战斗局面。 ------------------------------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正午时分雨势依旧慢慢停了,乌云也逐渐散去,可天空还是一片混浊,不见阳光。 一匹老马绑在院子外的一颗柳树下,不知为何打了一个鼻鼾,或许是虫子飞进了鼻子里。蹄子在泥泞的地上踏了几下,踩出了几个深浅不一的印子。 负责看马的士兵,抚摸着鬃毛,似乎想让它安分一点,那匹马还真的安静了一下。 再看往常空无一人的的院门外,此时已经人满为患,他们内罩袍服,外带盔甲,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静静的站着门外等候,人数大约在八十人。 队伍中央,是一辆雕梁画栋的马车。赤红的帘子上,赫然绣着两颗斗大的字:上官! 东庐的百姓,一直安分守己。 就连前来征兵收粮的队伍,也不过才三五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躲在屋内,从窗缝里露出了一双双眼睛,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为首的男人,虽穿着便服,但身上总有一种上位者的气息。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这李家老爹,该不是招惹到了朝中的哪位大官了吧? 院子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李老爹,就送到这里吧。” 上官玲珑轻声的说道,有些歉意的看着神情不自然的李家三人。原本以为会吩咐几个下人来接回去就行,没想到过,将军府会派来这么多人。 就连韩君祁、沈傲风,上官惊鸿,三位朝堂大佬,都纷纷到场。 “那草民就送到这里吧。”李寅供了拱手,其实他打算送到村外的。 上官惊鸿是个武将,不懂什么礼数。李命救了他女儿,他就要报恩。二话不说从腰间拿出一块鎏金令牌,交到了李寅的手上。 “这是将军府的令牌,若是以后有困难,凭借此符,保你无忧。” 看着那块鎏金令牌,李家三人脸色一变。这份礼物,未免太过贵重了。 李寅连连推辞,将令牌递还给上官惊鸿:“将军,这东西太过贵重,草民不敢收下...” “李老爹你就收下吧。”上官玲珑拦住了李寅:“救命之恩涌泉相报,这一点东西,算不得什么!” 李寅看了一眼妻子,又看了一眼李允诺,这才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见李寅收下,上官玲珑笑道:“那我去苏家看看,就不打扰李老爹了。” 想来也是,毕竟苏画才是救了她的命,于情于理,应该去看一眼的,便对着李允诺说道:“大人们不知道苏相公的家,你去给大人们带带路。” 李允诺微微点头,松开了娘亲的手,有些胆怯的绕过了上官惊鸿的身旁,低着头往屋外走去。 众人刚走,村民一窝蜂的涌进了李家药庐,纷纷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那块鎏金的令牌,竟然是将军府的令牌,村民们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想来老夫也是第一次涉足,苏贤侄的房舍。”韩君祁想起来,有些愧疚的说道。 “怎么,人家给你女儿治病,你连人家的家门都不曾到过?”沈傲风在一旁笑道。 说来也巧,当初去将军府通知的时候,韩君祁和沈傲风就在府上。 一听是东庐村,他就记起苏画就住在东庐,而且这段时间韩纸鸢也经常跑去东庐。 韩君祁老脸一红,这不是政务太多,忙都忙不过来,便岔开了话题:“说来也巧,没想到救玲珑的竟然也是他。” “这苏云瑾是不是胜过图尉的哪一位?”沈傲风追问道,看向了韩君祁。 “就是他!” 一旁的上官惊鸿不免生出了疑问:“感情这苏云瑾你俩都认识?” “你在封都镇守,自然对长安之事不了解。前段时间这小子,凭借一首诗就打败了翰林院的图尉,不少文人都说,他是大唐的第一才子。” 沈傲风又道:“那首诗,确实当之无愧的传世之词。” 什么传世之词,上官惊鸿是个粗人,根本对这些提不起兴趣。一想自己等下要女儿救命恩人,他硬着头皮想了几个文绉绉的词语,以免自己丢了面子。 “又能在贼人手下救出玲珑,这武艺想来也不会差。” “能文能武,又精通医术,倒是一个可造之才。”沈傲风捋了捋胡子接话道。 李允诺走在前方,也把两人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想到先生竟然还有过这样的事迹。 两人交谈之际,已然到了云霓草堂的门口。 沈傲风抬头望着那块牌匾上“云霓草堂”四个大字,忍不住开口赞叹一句:好字! 富有诗意的竹林小筑,这苏云瑾倒是会过日子。 李允诺轻轻的叩了门,身后都是陌生人,她有些害怕,也没有鼓起勇气喊门。 良久之后,门被轻轻的拉开。 “哦?李家姑娘,怎么了,又来请教问题了?”开门的是玄公。 “玄爷爷,是他们要来找先生的,我只是带个路。” 看着李允诺身后的队伍,玄公心道:还真被这小子猜中了。 想起苏画交待他的话,清了清嗓子说道。 “小云子伤口裂开,刚刚躺下休息了。今日恕不见客,请他们回去吧。” 第五十八章 《洛阳范家》 在云霓草堂吃了闭门羹的众人,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没用。 谁让伤者为大,李寅也说过苏画伤得很重,两处致命伤,这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上官惊鸿等人也只得拱手告辞。 “回头,我请李御医过来看看吧。”骑在马上的韩君祁对着上官惊鸿说道,想来他们俩之间也有点渊源,李命的医术那是没得说。 “如此也好。”上官惊鸿淡淡回了一句。 沈傲风见状,扫了一眼上官惊鸿,一脸沉思的模样。堂堂一个将军吃了闭门羹,想来也是郁闷至极,不过他和韩君祁倒是觉得没什么。 “看你心不在焉的,不会还在为了刚才之事所懊恼吧?”沈傲风劝道:“伤者为大,日后再见也不迟。” 上官惊鸿笑了笑,刚才的事情,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我只是再想,玲珑被贼人所伤之事,未免也太过蹊跷。” 见他面带疑虑,沈傲风说道:“辅国将军一遇害,玲珑侄女就遭到绑架。看来秦王的推测证实了,这其中确实有武林中人的影子。” 上官惊鸿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开口,对着一旁的将士说:“陈荀,你速去城外领两百人,到府中轮流巡查看守,小姐再有差池,你的脑袋也别要了!” “卑职遵命!” 一员小将领命,催着胯下战马往城外的方向奔驰而去。上官惊鸿回京之时,只带了五百兵马,均驻扎在城外三里外的平原。 “那我和沈公就回一趟秦王府,跟秦王说一下这边的情况。” 上官惊鸿点点头,说道:“那我安排好府上的人手,在过去跟你们商谈。” 苏画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霓裳扶着苏画,不解的问道:“相公,你怎么明明就醒了,怎么骗他们,说自己睡下了呢?” “他们是当官的,我嫌麻烦。这件事牵扯的事情太多了,他们一定会问个不停。”苏画走到床边,慢慢的坐了下来。 等到他们问清楚,哪得是什么时候。 有了玄公真气疏理,伤势带来的疼痛也不是那么要命了。 “过段时间,伤好了再跟他们说吧。”苏画说着,又感觉小腹有些温和的样子。 “叫一下玄公,伤口又在冒血了。” ------------------ 秦王府议事厅。 唐祈武正看着,洛阳送来的百里加急文件。 信中报告,最近有一部分小股势力,出现在洛阳城外。多名斥候前去巡查都音讯全无,恐怕已经遇袭身亡。秦王自接手政事以来,最担心就是洛阳的安全情况,要知道这不仅是关乎长安百姓的安危,更决定了大唐江山未来的命脉。 自打凉州府兵败,秦王的心里始终担忧两件事。 一是,没有凉州府在前方御敌,并州危在旦夕,冀州张淮心怀鬼胎。 二来,洛阳后方就是长安,这一处可算是平原地带。如果洛阳成破,敌军不出三日,一马平川直取长安。 西凉轻骑所向披靡,众所周知,马上作战一流,陆地行军也不差。 凉州一战大唐损兵折将,前方军队更是损失惨重。如今洛阳只拥兵三万,囊括两万水军,陆地作战军种更是少之又少。加上多年来,有李澂彦将军稳扎前方,洛阳可未染半分战事。 怕是军队操练已经手生,这是大唐要命的弱点。 兵败的消息,势必会引起恐慌,朝廷一来安抚群众,二又派兵支援,诸城定是顾不瑕接。 西凉没理由会放过这一次进攻大唐的良机,虽不能贪到什么大便宜,但积小洼溃千里,大唐百姓口中定是多了许多风言风语,一来二去难免会有人大作文章。 洛阳守军众多不假,灾民大多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本想严加城防,又遇上并州传来的求援,这才搁置到现在。秦王是前怕虎后怕狼,所以才以调动军队维护秩序为由前往洛阳,其目的就是为了遇上西凉轻骑做好防范。 又仔细分析了附近的山脉地形,在想着用什么策略御敌。 杨擒虎也在此时,风尘仆仆赶回来复命了,身后还跟随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 “王爷,你吩咐之事,皆以办妥。” “擒虎啊,这一路你辛苦了。”秦王看着杨擒虎,心里充满的暖意。 要说这段时间最辛苦的可不是他,他只是动了动脑子,最辛苦的莫过于杨擒虎。连夜快马加鞭赶止苍山调查上官南的死因,又要赶回长安复命。 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让这个魁梧汉子,多了一丝疲惫之色。 “为王爷排忧,属下之分内之事。”杨擒虎跪下行礼。 随即转身又道:“这位是洛阳知府范公次子,范困。奉其家父之命,前往长安向王爷禀告前方军情。” 秦王打量一会儿,身后男子样貌倒也俊俏,倒有几分书生之气。年龄上看起来,要比秦重大上几岁。 洛阳知府范安,年事已高。 洛阳城大小事务,皆由长子范季代为打理。次子范困,年幼无知贪图逸乐,与淮南王赵均小女儿赵嫣从小指腹为婚。 这几个月来,双方家庭逼婚极其严重。为求自己还能逍遥快活些时日,范困毛遂自荐得跟范安请辞,说要到长安禀告军情。这三言两语的下来,范安也想过不无道理,要是自己离开了洛阳城,这大大小小的事物,又交给谁去处理。 思来想去,也只有弟弟范困,是此行的最佳人选。 “学生范困,表字觉长,拜见秦王。” 范困老老实实的行了一个礼,虽然平日纨绔,但是礼仪面前,他还是很知晓分寸的。 看着他官靴沾满尘土,想必一路赶来也是累坏了。 又时不时的摸摸肚子,秦王就猜到他应该是饿了。 “觉长免礼,连日奔袭想来也饿了。擒虎啊,吩咐下人做些吃食送来,不能怠慢了客人。” 此言一出,倒是把范困吓了一跳。 “学生不曾饿,回禀军情之后就得赶回洛阳,不敢多做打扰。”范困连连拒绝。 洛阳还需要范家的力量,秦王也没有摆出王爷的态度,而是一副和蔼的模样。 “军情之事我还有诸多安排,费时良多,你还要多待一会儿。” 见秦王没有半点退让的地步,范困只得砸了咂嘴,淡淡说道:“谢秦王厚爱。” 韩擒虎退下,往着后厨的方向去了。 秦王指着面前的长安地形图,开口:“看看这里。” 范困还是第一次看到沙土模型,不免有些好奇:“这是何物?” “这便是长安与洛阳的地势模型。” 听着秦王的解释,范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秦王用手指了一块地方:“这便是洛阳城。” 朝着秦王指的地方望去,范困先是一惊,这模型果然是巧夺天工,那沙土模型的地势,跟洛阳城竟有九分相似。 他是知府的儿子,自然知晓一些兵法。从小便跟着父亲,到过洛阳各个地方,体察民情。对与地势越了解就越有安全。 不过他看的都是地图,不是沙土模型。纸张终归是纸张,不如实物来的巧妙。 还在感叹之时,秦王又说话了,范困也收回了心神。 “此处,乃洛阳城十里外,水域常年水流湍急,峡谷漩涡更是数不胜数,就连城中渔民都不敢涉足。水流北上则是西凉的关外—龙门,常年屯扎于屠龙峡之外。” 秦王指了一处峡谷,这峡谷离洛阳城并不算远,如驾小船半日便可到达。 峡谷中怪石嶙峋,惊涛拍岸,暗流漩涡数不胜数。 又位处于两山间隔之内,礁石潜伏水中,水流浑浊肉眼无法分辨。因南来北往的商船都曾想绕路而穿越屠龙峡,结果都葬身鱼腹。百姓之间就戏言,就算了龙王来了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游出此峡谷,因冠名屠龙峡。 “屠龙峡一般商船无法通行,但是轻舟皮筏倒是大展身手。西凉龙门一带皆是熟悉水性的贼寇,如若驾皮筏渡峡,倒是拿手好戏。” 秦王未曾踏足洛阳城,就对附近地形了如指掌。 范困听罢,心中又多了一丝佩服,回过神来才想起一件正事。 “学生正要将此事禀告,两日前接到秦王的命令,就派斥候在水域巡视。 共派出四队,每队十二人。 可就是在前日下午,洛阳西江边发现一具浮尸,身上多处伤痕想必是受了多次酷刑。 此人正是派出的斥候之一,脚部还缠有绳索。 学生猜测,是贼人言行逼供之后将其杀害,脚部绑住巨石想沉入水底,不料江水太过湍急,杂物众多。绳索在水流中被割断了,这才漂浮到城西江边。 根据水流的方向,就是从屠龙峡漂流下来的。” 秦王听完不由得赞叹,这个范困倒也是聪明。 这也确实是他所猜测的。 得到夸奖,范困的心中自然有些开心,接着说道:“当日跟愚兄商谈之际,回想起秦王曾提及的西凉贼寇。便差人前往屠龙峡,可是未发现可疑人等。 可就在昨日,四队斥候仅剩六人回报。 洛阳城外,又多了几股不明势力。跟家父商量之下,家父也察觉不对劲,又怕打草惊蛇,这才派学生前来禀告。” “很好!洛阳有范氏父子,长安无忧啊!” 秦王终于听到了一个让他值得开心的消息。这范氏父子真乃是人才,从分析到做事都是有头有尾,不过有一个不好消息,就是西夏的贼寇,确实踏进长安地界。 “谢秦王美誉!” 谈话过后,秦王让下人领着范困去大厅吃饭了。 而自己则在房中来回踱步,不知在筹划着什么。 秦王府门外,韩君祁也和沈傲风赶了回来,步伐匆匆的就赶往议事厅。 第五十九章 《出兵益州,千面银狐》 【一号上架啦,兄弟们冲鸭!】 韩纸鸢来探望苏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刚下过雨,苏画经常在院子里躺着的美好生活,一去不复返。 韩纸鸢噤坐在木椅上,此行的目的就是看看苏画的伤势,为此她还刻意的打扮了一番。 一袭白衣,模样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柔情。 青丝披落,仅仅用一条粉色的发带系着,白衬衬托着女子肌肤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煞是美丽,凤眸潋滟,唇若点樱,尤其是那傲人的双峰,更是引人无限遐想。 身后站着她的贴身丫鬟小白。 如果说她的特点是清纯的御女,霓裳的给人感觉,就是一个居家贤惠的妻子。 “韩小姐,带来了很多名贵的药材。晚点吃饭后,妾身在给你熬些汤药,补补身子。”霓裳提着烧好的茶壶从厨房走了出来,在苏画的耳边低语道。 苏画心里还是挺感动的,随即给韩纸鸢添了一杯茶。 “韩小姐远道而来,云瑾谢过了。” “我家小姐也是从老爷的口中,才得知是苏相公救了上官小姐,为此还受了伤。所以带了些药材过来,希望苏相公早日康复。”身旁的丫鬟小白念念有词,似乎在来之前,她们俩就已经知道如何面对苏画的说辞了。 “韩小姐有心了。”苏画受伤便没有起身行礼,“来,韩小姐,请喝茶。都是自己家炒的茶叶,比不上府上那些名贵的茶叶,多多包涵。” 这个世界的茶,可是苏画的心理阴影。他们的吃法并不是泡茶,而是煮茶或是煎茶。具体做法就是将茶叶碾碎,成粉末状,然后加入葱、姜、蒜、桂皮、薄荷、橘皮和盐等等佐料,然后放在锅里一起煮,最后煮出来的茶是粘稠状的,就像喝汤一样,所以叫吃茶。 就跟黑暗料理一般,反正苏画是吃不惯这类的茶叶。 之前让玄公打造炒锅的时候,就去了山上采了一些山茶,反正他也知道如何炒茶。 淡淡的茶香飘了出来,这也是韩纸鸢喜欢来东庐的原因。 因为她发现,苏画家的茶,确实比自己家的茶好喝多了。 还总能认识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对于很多事情的见解,都跟常人不一样。 小白鼻尖传来一阵香味,叹道:“好香呀!” “若是喜欢,待会回去的时候,我让霓裳给你们带一点。这种茶叶,用开水一泡就能喝了,也不用加什么作料,很方便。” “那怎么行呢,这些茶一定很贵重吧?”小白歪着脑袋说道。 苏画笑了笑:“山茶,后山上多得是,哪里贵重了。” “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趁着苏画低头喝茶之际,小白对着韩纸鸢眨了眨眼。 面纱下的韩纸鸢脸上闪过一丝红霞,这么敲诈苏画的茶叶,貌似有点不厚道。 “对了,苏相公,今晚我们又吃火锅吗?” 苏画抬起头,他就知道这个小丫鬟最惦念的就是这个,这段时间,韩纸鸢和小白可是在他这里蹭了好几顿饭。 放下了茶杯,苏画开口说道:“最近我有伤在身,不能吃辛辣的。你们要是喜欢,我让霓裳给你们做就好。” 听见苏画这么说,小白露出了笑容,嚷嚷着便往厨房跑去。 “霓裳姐,我要吃火锅,要鸳鸯锅!” 韩纸鸢指了指离开的小丫鬟,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苏画理解了韩纸鸢手势的意思,说道:“没事,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平时我去学堂教书,还得多谢你们陪着她。” 韩纸鸢没有在说话,小心翼翼的端起了茶杯,用袖子挡住了面部,只听得吹了几口气。 小呡了一口,这才放下袖子,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她一直都是这样,吃饭的时候也是,苏画这段时间来也已经习惯了。 厨房传来整齐的切菜声,霓裳又喊着小白看看火候,时不时喊她加点水。 两人相处的很融洽,反观苏画和韩纸鸢两人,就是自顾自的喝茶。 又过了半晌,两人也都没有在说话。 对于韩纸鸢,苏画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陪着她一起安静的待着。 -------------------- 秦王府议事厅,韩君祁跟着上官惊鸿商量着如何出兵支援。 十二太保已经传来消息,杨昭带领着剩下的队伍向益州方向靠拢,曾经的盟友又在危急的时刻,拉了大唐一把。 而张淮已经坐实了,跟西凉勾结的行为。西凉和西夏已经和谈,共同攻打并州,先遣部队就是张淮的兵马。 “从长安赶到益州,急行每天大概是十五里,需要二十天才能抵达。如果换上骑兵,依照马匹的速度,一天最少可以奔袭三十里,最多十五天便可抵达。”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别说上战场了,还没到益州,马儿就累死了。”上官惊鸿否决了韩君祁的计划,接话道:“我们可不是八百里加急,一路上,每十公里有一次换马的机会,就连八百里加急,有时还经常跑死马,你这办法行不通!” 上官惊鸿是最了解兵马的行军速度,除去做饭、休息的时间,加上马儿的负重,一天能开拔三十里,这明显是天方夜谭。 “不行也得行!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耗,益州的兵力撑不了多少时间。”秦王站出来说道,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办法,实在是无奈之举,但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们犹豫了。 上官惊鸿皱着眉头,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可是,我大唐的骑兵还不足五千。且不说人数上,我们占不了上风,就连我们的马儿,都不如西凉的善跑,要是一人三骑互换,抵达益州时,恐怕我们也只剩下一千的骑马,到时候情况更加被动。若是以急行军,我们则可以出动四万大军。抵达益州时,也是兵强马壮,遇上西凉轻骑,还有一战的余地。” “惊鸿说得没有错,拿五千的兵马去跟三万的大军抗衡,实属下策。”徐国公也开口说道,大唐的马匹远不如西凉的健壮,想一天跑三十里,太不现实了。 伯伊却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老夫同意秦王的办法。” “太师,您怎么也犯了糊涂,这无疑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去送死啊!” “这不是送死,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伯伊长叹了一口气,“出动四万大军,长安内外空虚,一旦攻破洛阳,那大唐便真的完了。” “江南也有守军啊,我们也可以掉三万兵马过来,镇守长安。” 伯伊摇了摇头,上官惊鸿想得还是过于简单,只得缓缓开口,解释道:“江南水军居多,不善于陆地行军,南岸又是蛮夷之地,周边海郡更是有不少流寇屯聚驻扎。他们图谋江南,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江南水军齐出,到时候江南岂不是拱手相让?到时候前线再次失利,腹背受敌,我们至少还有洛阳,可以抵御外敌。” 上官惊鸿自然不会服气,反驳道:“您这是助他人志气,我们遇上西凉不见得就会输!” “哪凉州府城破,足足十五万大军啊,只剩下了六万,又当何解?短短只言片语,我大唐就损失了将近九万兵马。” “行了!本王、韩大人,还有太师赞同快马支援,你和沈公都决定从长计议。三比二,就按照韩大人的计划进行。” 秦王大手一挥,坐在了主位上。 “上官惊鸿,上前听命!” “卑职在!” “命你,率领五千兵马支援益州,给你两天时间整治军队,挑选人手!” 虽然不同意这个计划,但是上官惊鸿还是得老老实实的领命。 “卑职遵命!” “韩君祁听命。” “下官在!” “命你,为此次支援副指挥,从旁协助上官惊鸿。” “下官领命。” 事情都商量好了,任务也分得差不多。 “好了,今天的商议就到这里,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秦王说完,自顾自的,拿起书桌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众人离开后不久,悄然无声的议事厅,却冒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秦王,好久不见!” 声音听起来显得很低沉,给人一种很奸诈的感觉。 唐祈武抬起头,脸色微微一变。 此人带着一副诡异的面具,狐角昂藏,长须横陈。如同黑暗中的幽冥,一张血盆大口似乎能吞噬一切,它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傩”(nuo)。 “行了,这里没有外人,不要戴着你这破面具吓人。”秦王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继续低头看着奏折,看起来两人的关系,应该不算太差。 “你要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 那人慢慢摘下面具,看起来不到三十岁。 一头白发,生得黑青面庞,白眼无瞳。脸色勾画着殷红色的诡异纹路,跟他右手上的纹路一致。浑身煞气,令人畏惧。 “你还是把面具带上,别吓坏了我府上的丫鬟。” 那人轻笑了一声,又将面具带上。 也懒得卖关子了,淡淡说道:“挟持上官玲珑的是雾隐派的人,他们来长安一共七人,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人,那人现在鬼市。” 秦王听着来了兴趣,这才扬起脑袋,看着面具男子:“一共来了七个人?剩下的人呢?” “都死了。” “死了?” 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秦王,面具男子点点头到:“都死了!” 秦王惊愕,能在这么多江湖高手中救下上官玲珑,这苏云瑾功夫也不低啊。 “死相很惨,有两人是被竹竿插入了头颅,当场气绝。” “在什么地方死的?还有别人知道吗?” “有三个死在了东庐的路边,还有三个死在了附近的竹林里。都被我消除干净了,没有留下一点线索。”面具男子的语气十分自豪,仿佛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秦王没有回答,而是又把脑袋埋了下去,继续看着奏折。 “你要的东西,今早上我已经派人送到你家了,你可以走了!” 闻言,男子立马摘下了面具,面带怒气,一脚踩在了书桌上:“不是吧,这就过河拆桥。你这变脸简直比我还快,我这忙活了大半天,你连杯茶都不请我喝,待客之礼呢?皇室风范呢?” 秦王十分不爽的皱着眉,长安城除了他,还没有谁,敢在他的面前如此放肆。 “那你还想怎样?” “嘿嘿嘿....”面具男人搓了搓手,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你府上不是还有一把,号称天一第一的软剑清雪,不如借我玩几天?” “你不是使用暗器的吗?什么时候开始耍剑了?” “无聊嘛,耍耍剑也无妨,就问你,给还是不给?” “明早送你家里,不过事先声明,只借你三天!” 听着秦王这么说,男子这才带上了面具。 “走了!以后有事喊我胡离,给你打折!” 话音刚落,身影便消失在议事厅之中。 胡离,大内第二高手。 传闻他有九条命,也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一头白发,故绰号千面银狐。 就连刚才的一副面容,秦王都不敢确信,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容。 第六十章 《改变战事的马蹄铁》 长安城内大小官员,好多人都彻夜未眠。互相走动,交接文件。 街道之上,不断有着军队调动,马啼叩击着青石板,响彻整座皇城。 码头的粮站也破天荒的没有宵禁,早早的开门,为了筹备粮草而通宵达旦。 直到天光大亮,百姓们才奔走相问,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连禁军都出动了。 这长安,真的不太平了吗? 韩府门口,韩君祁看着有些刺眼的太阳,不由得垂下头,叹了口气。 他昨晚也是一夜没睡,都在忙着筹划出兵的方案。 段三刀按照韩君祁的吩咐,备好了马车。 “老爷,这么早出门,去哪里?”看着顶着重重黑眼圈的韩君祁,段三刀张了张嘴,也没在问下去。自己只是一个护卫,问那么多做什么。 想着自己就要离开长安奔赴前线了,还是跟女儿说一声得好。 韩君祁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去一趟南望楼吧。” 段三刀搀扶着韩君祁上了马车,自己当起了车夫的活计。 马车刚行驶不远,段三刀就注意到了街道上一批又一批的军队。 便好奇的开口问道:“老爷,城内怎么多了这么多兵马?” “要打仗了,他们都是为了支援益州做准备。” “老爷也要去吗?” “是啊,秦王命我为此次的副指挥,跟上官将军一同前往益州。”韩君祁一脸的无奈,他也知道此行凶险,但是沈公年迈,根本无法支撑长途跋涉。 当今朝堂之上,忠于大唐的官员也是少之又少。 他和上官惊鸿也是最合适的人选,陛下会安心,秦王也放心。 “那我跟老爷一起去吧,益州凶险,有我在,也能保护您的周全。” “不必了,最近长安不太平。”韩君祁回绝了,他知道有段三刀在,他一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上官玲珑刚刚遇到贼人,他实在放心不下韩纸鸢。 有段三刀保护的话,最少还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我走之后,你要照顾好小姐,知道吗?” “三刀明白!” 段三刀回答后,马车内便没有传来声音。细细去听,是一道轻微的鼾声。段三刀又刻意放慢了车马的速度,这些天老爷很疲惫,让他好好的睡一会儿。 南望楼,韩纸鸢闺房,她醒的很早。 正拿着毛笔写着,昨晚苏画告诉她炒茶的方法。 她想来,如果南望楼有了这样的茶叶,生意一定也可以红火不少。 门外,丫鬟小白走了进来,轻轻说了一声:“小姐,李御医来了。” 韩纸鸢这才收起纸张,站起身来,把纸张交给了小白,比了一个手势。让小白去找一些茶叶回来,她也想试试这个炒茶的办法。 “没问题,小姐。” 小白答应得很爽快,出去的时候,也遇到了李命。 这段时间,李命每天都会在这个点过来,给韩纸鸢针灸。他和苏画所决定的治疗方案就是以针灸为主,发声训练为辅。 苏画是按照头皮针语言区来治疗韩纸鸢的失语症,语言二、三区,晕听区。每天针刺一次,十次为一个疗程,中间行针配穴,哑门、廉泉、通里穴。如果病情减好,则会采用百会穴埋线为主,到时候就是每月治疗一次,六次一个疗程。 这是苏画根据前世的“穴位埋线”方法,又跟了李命商量再三得出了方案。治疗方法虽然还存在一些问题,对于失语症的疗效评定缺乏统一的标准,但是前世的治疗案例中,有着非常显着的意义。 为此还跟了韩纸鸢提过这个方案,苏画不敢确保完全治愈,但是会对失语有些帮助,韩纸鸢也点头答应了。 针灸的时间不长,李命只是先刺了单个穴位,然后把让韩纸鸢把感受写下来。回去之后拿着韩纸鸢的描述,反复推断,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在决定下一步的方案。 针灸过后,李命起身辞别。 他还要赶到东庐看望苏画,他对苏画这个挂牌的师兄,还是很在意的。 有了李命这个御医,韩纸鸢送来的药材,还有玄公的真气的护理,苏画的伤势好了很多。李命能在苏画的身上,学到很多新的医学知识。 同时也越加好奇,一个连把脉都不会的人,怎么对医学这么精通。 李御医刚走不久,韩君祁就到了南望楼。 望着哪块牌匾,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只是不到半晌,他就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脸上难以扼制的悲伤。 “老段,去将军府。” 段三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说话,便驾驶马车往将军府方向去了。 小白急匆匆的追了出来,喘息了几口气。 看着扬尘而去的马车,又回头看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发生了争执。 回到楼上之时,韩纸鸢弯着腰,收拾着打碎的茶杯碎片,眼角还残留着泪珠。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怒,一听到韩君祁要奔赴益州支援战事,韩纸鸢便坐不住了。 拉着父亲的手,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一样,韩君祁还是无动于衷。 她失去了娘亲,不能在失去父亲了。 韩君祁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为大唐社稷存亡,他又岂能在乎自己小家。此去益州,便抱着一去无返的态度。 所以父女俩,第一次有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小姐,到底怎么啦?为什么跟老爷吵架呀!”小白轻声念叨,弯下腰,也帮着韩纸鸢收拾的碎片。 韩纸鸢指了指桌上的纸张,捧起手中的碎片往楼下走去。 看着桌上韩纸鸢的字迹,小白脸色一变。老爷竟然要上战场!他一个文官,怎么吃得了战事的苦,这不是摆明了去送......呸呸呸,小丫鬟连忙把这个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 匆匆下了楼,怎么找,也不见韩纸鸢的身影。 小丫鬟挽起裙摆,就往后厨跑去。 果然,韩纸鸢就坐在后厨的屋檐下,撑着俏脸,对着地上的水洼发呆。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猫咪,每次她不开心,就会这样一个人待着。 “小姐,老爷他....说不定有苦衷呢,你也别生气了。”小丫鬟在韩纸鸢的身旁坐了下来,安慰道:“苏相公说了,你现在是治病期间,不能有负面情绪的。” 小白用手指戳了戳,猫咪的小脑袋。它很乖巧的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又钻进了韩纸鸢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继续睡去。 见韩纸鸢没有搭理她,小白又不死心的继续说道:“苏相公说了,让我好好的监督你的。如果你不好好维持你的情绪,小白就没有火锅吃了。” 韩纸鸢扭过头来,瞥了小丫鬟一眼,还是没有丝毫动作,又气呼呼的转过身去。 “小姐.....” “小姐,你就别跟老爷置气了嘛。” “要不然,我们想想办法,老爷可能就不去益州了。” 听到小白这么说,韩纸鸢又转过身来,一脸审视的看着小白。她倒要看看,这个小丫鬟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们就装病,然后老爷一担心,可能就不去了。” “或者我们在抛一次绣球,小姐你找个如意郎君成亲,老爷肯定不会去了...” 小丫鬟还在七嘴八舌的说着,脑袋上就被韩纸鸢敲了一个暴栗。 这是什么馊主意,上次抛绣球的主意也是小白想出的,最后搞了一个乌龙,现在又来? “哎哟,小姐...打我干嘛呀,我觉得我想得办法很好呀!” 韩纸鸢白了小丫鬟一眼,扭过身去,打算再也不搭理她了。 “不如....”小白灵光一闪,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 “我们去找苏相公,他的脑子最聪明了,一定能想到一个好办法!” 苏画!她想到这里也是一怔,他一定有办法的, 随即,韩纸鸢放下了怀里的小猫,俏步往门外走去。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呀!” 小白又将小猫咪放到了猫舍里,这才随着韩纸鸢的步伐追了上去。 ------------------------------- 什么? 让我劝韩君祁,打消去益州的念头? 苏画看着韩纸鸢主仆二人,刚喝下的中药差一点就喷了出来。 今早秦重才刚来信,说明了益州的情况,让苏画帮忙想想办法,如何才能快速支援益州。 办法还没想出来,韩纸鸢就来让他劝说韩君祁,放弃去益州的念头。他又想起,秦重在信中所说。这次支援的副指挥,好像就是韩君祁。 这一点苏画也可以理解,但是怎么说,他不过是一介草民,怎么可能劝得动兵部尚书。 而且战事不是儿戏,最忌临阵换将,会很大幅度的影响士气。 苏画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拱手道:“这件事情......恕云瑾不能答应。” 韩君祁虽是一介文官,却有捐躯赴国的意志。舍小家成大家,为国为民值得苏画尊敬。 扪心自问,苏画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他两世为人,更是知道生命的可贵。他顾及的太多,他还想跟霓裳厮守一生,过着田园诗酒般的生活。 韩纸鸢微微失神,小丫鬟也是一脸失望的看着苏画。 小白望着自家小姐的神色,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打扰苏相公了,那我们回去了。” 也许是心有歉意,苏画接着说道:“我送送你们。” “不用啦,你有伤在身,还是好好休息吧。”小丫鬟拒绝了苏画的好意,搀扶着韩纸鸢,迈步就要离开。 苏画对霓裳使了一个眼色,她这才走过来扶着苏画跟了上去。 草堂门外,霓裳喊住了即将上轿的韩纸鸢。 “韩小姐,你也别太担心。韩伯伯吉人自有天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韩纸鸢身形一顿,转过身来,对着霓裳扶礼。 看着马儿在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挺起了苏画的兴趣。 他突然发现这个大唐的马匹,是没有钉过马掌的。而是用麻布将马蹄裹了起来,这样可以防止打滑,降低磨损的程度。 “韩小姐,且慢!” 苏画突然喊了一声,韩纸鸢还以为苏画回心转意了。 “霓裳,帮我从书房拿笔和纸来。” 虽然搞不懂苏画想做什么,霓裳还是快步往屋中赶去。 苏画趁着这会儿空闲,让小丫鬟吩咐车夫退出去一点。 艰难的弯下腰,用自己的手掌盖在了马蹄上。看着苏画奇怪的动静,韩纸鸢更是不解。 不一会儿,霓裳拿着纸笔跑了出来。 苏画对着刚才比划马蹄印,又将它的形状描绘了出来。三女好奇不禁围了上来,看着苏画在纸上的成果。 暗说了一声,马蹄铁?这又什么东西? 看起来倒像个是光滑的铁盘,还有哪些钻孔和钉子,又是何意? 看着之上四只奇形怪状的鬼画符,小白疑惑的问道:“苏相公,这是做什么的?” “马蹄铁。” “马蹄铁又是做什么的?” 小丫鬟脸上的疑惑更浓了。 这个世界还没有这一件东西,苏画耐心解释道:“就是给马穿的鞋子。” “啊?” “相公,马儿还需要穿鞋吗?” 霓裳不懂马匹,但是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马儿要穿鞋的。 “都是在地上走路,我们需要穿鞋,为什么马儿就不需要呢?” “可是...马儿又不是人,它们又不知道疼痛,没必要穿鞋子呀!”小丫鬟嘟囔了一句。 “你要知道,马儿跑的路,可比你走的路多得多。长此以往,等到马蹄磨没了,马儿也就废了。”苏画又解释道。 又将打造马蹄铁的步骤,材质,如何钉马掌都写得清清楚楚,递给了韩纸鸢。 “韩小姐,云瑾虽不能劝说韩伯伯打消去益州的念头。不过,有了这马蹄铁我可以保证,韩伯伯可以平安回来。” 望着苏画信誓旦旦的模样,韩纸鸢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随着车马掀起一阵泥土,消失在苏画的视线了。 他知道,这场战斗基本上稳定了局面。 --------------- 【很多读者说,这个书名不好听。 当时写的时候也是随便取的,真的,取名对于我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新的书名和封面,都是一号上架的时候,一起修改上传,希望大家会喜欢。】 第六十一章 《拨开云雾见光明》 送走了韩纸鸢,霓裳扶着苏画回到屋檐下休息。 这些天不能上课,苏画便交待李允诺代为管理。她的知识虽然不多,但是管理好孩子们,应该不是难事。又何况苏画受伤的消息,早就在村里传开。为了让先生早点好起来,学堂的孩子们出奇的听话。 “相公,哪马蹄铁,当真能让韩大人平安而归?” 霓裳给苏画披上外衫,又从屋内拿出了女红,她说要给苏画做一件内裤。 原本苏画是有换洗的,但是不幸的是,哪一件在苏画受伤的时候,沾了血。霓裳嫌弃晦气,便把那套衣服和内裤一起给烧了。 “这马蹄铁的用处很大,可以加快行军的速度,保证马匹的寿命。而且,还能为国库剩下一大笔钱粮。”苏画换了舒服的姿势躺着,淡淡回答道。 “为什么,相公会想到给马儿穿鞋呢?”霓裳也奇怪,这几百年连都没人想到这个办法,怎么偏偏自己相公就想出来了,他的脑袋里,到底还装着多少知识? “这说明....你家相公,才思敏捷呗。”苏画很臭屁对着霓裳眨眨眼。 霓裳莞尔一笑,苏画有时候又害羞的紧,有时候却很厚颜无耻。 看着苏画又动乱了外袍,霓裳又细心的给他遮好,生怕苏画着凉了。 两人的手不经意的就碰到了一起,说是苏画故意的也不足为奇。霓裳想抽出去,却发现苏画抓得很紧,这还是苏画第一次摸她的手,而且还是这么长的时间。 俏脸上又如火烧云一般蔓延,把头埋到胸前,声音糯糯的说道:“相公,你干嘛呀。” 苏画抚摸着手里的素手,轻闻这风中吹来霓裳的体香。 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霓裳抬起头,说道:“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这几天不辞辛劳的照顾我啊。” “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哪一笑,便让苏画失了神,痴痴的说了一句:“娘子,我想抱抱你。” 听着这番话,霓裳的脸红得更厉害了,这大白天的怎么说这样的话。虽然是害羞,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女红,向苏画的怀里靠去。 苏画有些得意忘形,动作拉得有些大,腰间又传来一丝温热。 “娘子,快去叫玄公,我的伤口又裂开了!” --------------- “刘大人,不如我给你五万两,你来解决益州战马的问题吧?” 沈傲风一挥衣袖,将手里的奏折扔到了那人的面前,脸色有些铁青。 对面那人苦笑了一声,说道:“沈公,三万两已经不少了。去年江南水灾严重,光是赈灾就消费了近十万两。” 户部侍郎心虚的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秦王唐祈武,见他一言不发,又接着说道:“再说前些日子,凉州府十五万大军的粮草,就拨了十万银两。更是加重了今年的赋税,国库并不充盈。现在张口就是十五万两,我们户部哪有那么多的钱?” 沈傲风眉头一皱,说道:“那十万两是军饷,不要和此事混为一谈。” “沈公啊,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户部了。五万两已经是我们能给出的上限,国库实在是没钱了。”户部侍郎望着强横的沈傲风,依旧没有后退一步的态度。 上官惊鸿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说道:“如今凉州军队败走益州,在这个紧要关头。我大唐连前去支援的战马都没有,如果益州成破,洛阳不保,后果如何?刘侍郎,你要想清楚!” 户部侍郎刘羽闻言不再说话,益州一旦不保,之后便是洛阳,下一步就是长安城。 这个后果他可承受不起,但是国库是真的没有钱了,只能把目光望向了秦王。 秦王收到刘羽的求助,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无疑是最头疼的。 钱粮,战马,一直都是打赢胜仗最重要的保证。在平时,或许还可以先缓一缓,然而现在却是生死存亡之际,一点都不能耽搁。 秦王心中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先让上官惊鸿出兵。 至于文宗那边,他会再去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刚想让户部退步之时,韩君祁神采奕奕的从外门走了进来。 “不用争了,五万就五万!” “啥?老韩,你在说什么胡话,五万银两能买多少马匹?”上官惊鸿拍案而起,根本不同意韩君祁的话。 一匹普通的战马就在三千到九万钱不等,或者四十匹绢,差不多就要花三十两。 五万两,连兵力的一半都无法完善。 “秦王,请看。”韩君祁将一纸文书,递到了秦王的面前。 秦王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看着那“马蹄铁”三个字,不禁好奇,这是何物? 顺着文字,往下文看去,从起初的惊愕,到笑容逐渐舒展开来。 “哈哈哈,有了此物,我大唐,再不愁战马之事。”秦王大笑道,随即将几张纸拍在书桌之上。 众人满脸疑惑,这韩君祁给了什么东西,秦王竟然这么开心。 纷纷围到了书桌边,看着那纸上的内容。 战马每天都要长时间的奔跑,适应军中的战事。一旦马蹄磨坏,那就只能是一匹废马。 大唐军队的马匹护养和更换,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的钱粮。而马匹报废的概率在九成以上,归其根本就是因为马蹄磨损太过严重,一旦马蹄磨坏,那就只能是一匹废马。 没有了马蹄的马,自然无法冲锋陷阵。 苏画在纸上写得明明白白,马蹄子上钉上铁片之后,马蹄再也不用跟地面接触,就能避免磨损,只需要按时检查铁片,如果损坏了,重新钉一个马掌就行。 从此以往,不知道节省下多少的开支,朝廷再也不会为了巨额的马费而头疼。 一匹战马的寿命,也被大大的延长。 秦王看过西凉的马,他们也是没有马蹄铁,只是他们本就是游牧民族,马儿的血统纯正。 现在他们有了马蹄铁,在速度上就领先了一个档次。 大唐历代兵部尚书,一直在钻研试图解决马蹄磨损的这个问题,做了无数此试验,都是以失败告终。最后的结论,就是给马蹄缠住纱布,减少磨损而已。但是长此以往,蹄子比纱布磨损得更快。 如今,他们面前的那一张图纸,解决困扰各国一代代君王朝臣的难题。 秦王激动的看着韩君祁,问道:“韩尚书,那马蹄铁有没有打造出来?” “已经打造出来了,下官拿到图纸的第一件事,就去了铁匠铺,已经吩咐了全城的铁匠都在着手打造马蹄铁,消息也都全面封锁。”韩君祁是明白人,他知道马蹄铁无论如何也会被旁人发现,因为它的打造实在是过于的简单。 但是目前他们要兵发益州,封锁消息是对于支援部队的一种保护。 “那成品,我已经派人钉在了马蹄上,秦王移步后院,便可知马蹄铁的妙用。”韩君祁摆了请的手势, “好好好,我等移步后院!” 后院里,订好的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上官惊鸿蹲在一旁,远远观瞧,不禁赞道。 “真的神了,有了这马蹄铁。我大唐军队不知道节省下多少战马,马蹄磨损降低了,开拔三十里,绝对不成问题!” “哈哈哈,好啊!原本我们推算的时间是十五天,看来只需要十天,便能到达益州。西凉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如此神速,到时候吃亏的就是他们了。”太师伯伊捋了捋胡须,开心的笑道。 要说最激动的还属秦王:“韩尚书,随我一同进宫面圣。” 文宗最近在养病,就算在怎么隐瞒,前方战事的消息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况且还有黄邪的耳目。 有了这马蹄铁,相信文宗的病,一定会一扫而空。 ---------- 与此同时,大理寺档案房。 徐剑南仍旧对着书案上的资料发呆,身后密密麻麻的线索,让他一头雾水。 当日跟黄邪去追击徐娘,那蒙面男子使用的功夫,确实是白家的绝学《奇门八剑》。但是事隔了这么多年,白御风的功夫不进反退,反而被黄邪打成了重伤。 这是他没想到的。 二十年前,白御风是公认的大内第一高手。处心积虑的谋反以失败告终,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会努力的学习武艺才是,为什么会打不过黄邪。 徐剑南是一个天生的查案高手,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就会顺藤摸瓜一直到查清事情的真相。为了求证自己的猜想,他问遍了有关二十年前,知道白御风消息的人。 得出的结果只有一个:白御风的武功,确实是在黄邪之上。 难道是白御风故意放水?那他又是为了什么? 长安城内的西夏间谍,真的消除干净了吗? 那雾隐派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系列的疑问,在徐剑南的脑子里炸开。一时间他痛苦的趴在书案上,怎么想也想不通。 “徐剑南,冷静!冷静下来,才能有破案的可能!” 他喃喃自语的告诫自己,一边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既然没有头绪,那我就从头开始调查!” 徐剑南看着桌上的档案,回想起了事情的最初。 惊叹了一声:“杨柳巷,无名尸骨!” 想到这里,徐剑南站起身来,就往屋外走去。辗转反侧,几经波折,苏画不知道是,又查回了自己的身上。 ---------------- “哈哈哈,有此....咳咳咳...” 文宗到底是患病在身,看着秦王递上来的文书,不由得大笑了几声,一口气没喘上去。 黄邪在一旁扶着他的身子,又传输了一丝真气。 片刻之后,咳声终于平复了下来。 “朕这几日寝食难安,就是为了益州的事情。皇兄啊,你可是解决了朕的心病。”文宗的脸色难得有了悦色,声音中也带着笑意。 “陛下,这马蹄铁不是微臣想出来的,而是韩尚书想出来的。”秦王不是居功之人,把目光看向了身旁的韩君祁。 “韩爱卿?”文宗又将视线移到了韩君祁的身上。 “陛下,这也不是微臣想出来的。”韩君祁躬身道,他钻研消磨马蹄都差不多有了七年的光景,都没有半点进展,他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文宗更加疑惑了,接着问道:“不是你们俩想出来的?那是谁?朕要看看这位,解决了大唐历代君王朝臣难题的人,是何等俊才!” “回禀陛下,此人是东庐的苏云瑾。” “又是他!”文宗下意识的说道,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又。 这段时间文宗听到苏画的名字,已经很多次了。 韩君祁女儿就是他在诊治,还是李命的师兄,又救了上官惊鸿的女儿..... 还是唐承重的结拜大哥。 此人来大唐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能跟朝中大臣拉上关系。文武双全,真当一个奇才。 沉思了一会儿,文宗说道:“宣苏云瑾,进宫面圣!” 一道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了宣威殿的大殿之上。 天晴了,众人萦绕在心里的难题迎刃而解。 文宗的心病也消除了,拨开云雾见光明。 第六十二章 《进宫面圣》 北镇府县衙,长安以北的村落,皆由北镇县衙管理。 陆县令是个不得志的小官,年纪已经五十,四方大脸,身材也有些走形。他寒窗苦读数年,还是走了一些后门,才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难得天晴,正端坐在院子中。 他平生最看不起那些大官,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吆五喝六的。 不就是官嘛,谁不是呢,有什么好得瑟的? “萧儿,沏茶。” 陆远吩咐着身旁的丫鬟,拿起手上的书籍翻阅了起来。 刚看了没一会,就听得一声呼叫。 “大人,坏了坏了!大人,不好了!” 这一大清早的,就坏了坏了,听着很是刺耳。 陆远皱着眉头,放下了书籍,看着院门口,慌慌张张闯进来的衙役。 “本官好着呢!看你慌慌张张的,还在县衙里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陆远怒斥了一句,随即又把精力放到了书上。 他这县衙清净的很,平时就是处理一些农事纠纷,小偷小摸的案件。再大一点事,不是京兆府管理,就是大理市插手,他还能有什么作为。反正已经混成这样了,陆远也就破罐子破摔,还努力去搞什么业绩,不如在县衙里待着舒服一点。 也懒得计较衙役的无礼,陆远淡淡道:“是不是溪县的刘老二,又来询问他的丢失的哪匹骡子。告诉他,本官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就能找到了。” 马上了马上了,实则进度为零。 “不是啊!”那衙役喘着粗气,接着道:“是皇宫来了圣旨!” “圣旨!” 陆远惊呼一声,皇宫的人他可是怠慢不得,而且还是带着圣旨来的。难道他辛苦的耕耘终于有了收获了吗?陛下要给他升官了吗? 如此想到,陆远连忙起身,急匆匆的向着前堂走去。 那衙役在连忙喊住了陆远,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提醒道:“大人,官服!” 陆远低头看着自己穿着便装,脸色一变。急忙又回到屋中换上了官服,跟着衙役来到前堂。 跪着对着带着圣旨的太监行礼,道:“北镇县令陆远,接旨。” “接旨?陆县令,你接什么旨啊?”李公公的细腻的声音传来。 陆远不禁抬起头,心道:这圣旨,难道不是给我的吗? 随即也想到,自己当初上任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纸委任状。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只见过文宗两次,圣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廉价了。 “是下官误会了,公公远道而来,可否有什么吩咐?” “东庐村苏云瑾,你可认识?” 陆远求助性的目光望着身边跪着的师爷,他天天在县衙摸鱼,他哪里还记得这些,周边村落的管理都是师爷打理。 师爷努力地回想起自己的记忆,过了一会儿,说道:“回禀公公,东庐村的苏云瑾,上月前来县衙备过宅屋地址。” “速领咱家去东庐村,皇命下达,不容耽误!” “快快快,备轿,公公请随下官移步东庐。”陆远连忙吩咐下人去备娇,这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看着李公公慢步出了前堂,陆远不由得在师爷的耳边嘀咕了一句。 “这苏云瑾是什么人,竟然能上达天听!” “大人,小民也不知啊。只是上月他孤身前来县衙,也只是报备了自家的地址而已。”师爷想到:大人你都在摸鱼,小人偶尔摸鱼,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天天帮村民不是找骡子就是调解邻里矛盾,是谁都会觉得乏味的。 陆远又追问道:“东庐村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没有啊,东庐村一直很太平。” “以后多加人手关注一下东庐,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要第一个汇报与我。” 陆远觉得一个普通的村民,肯定得不到圣旨?一定是不得了的人物,自己招惹不起,要是在他管辖的地方出了什么差池,他这个县令也是难逃其咎。 ---------------------- 雨过天晴,东庐的百姓也都各自忙碌起来。 大雨过后,有些漏雨的房舍,都要重新修补。左邻右舍的村民,往往都会前来帮忙。忙完之后在主家吃一顿好的,就当这次苦力的结算,千百年来,都养成了一个习惯。 村口王妈的屋顶,聚集着几个汉子。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王妈在院子中刮着鱼鳞,王小猛跟着薛良在大路上踩着泥泞的水坑,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双目冒火,拿着竹条的薛家嫂子。 “薛良,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声怒喝响起,薛良头皮发麻,僵硬的转过身去。 “娘,我说.....我跟小猛哥是在学习兵法,你...你信吗?” 随即就传来一阵嚎啕,比以往哭得还要久,看来薛家嫂子确实是动怒了。 屋顶上的汉子也被薛良的哭声引起了兴趣,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坐了起来,看着薛家嫂子和王妈对着两个顽皮的孩子,进行新一轮的混合双打。 让刚才这两个臭小子,往他们身上扔泥巴,活该被打。 还在幸灾乐祸之际,蓦地的发现村口远处的一幕,一个个都愣住了。 映入了他们眼帘的是,前方骑在马上的人影,中间还抬着一顶轿子,一杆金龙旗帜,最为醒目。这是皇家的标志,难道是.... 想到昨天将军府的兵马,几人面面相觑,面色皆是微微一变,纷纷顺着梯子下了屋顶。 东庐本就位处高山地带,村口的动静看得是一清二楚,也引来了不少村民的注目。 渐渐的,村民们都围到了村口。 王小猛和薛良也停止了哭声,张妈和王妈的混合双打也怔住了。 “本官是北镇县令陆远,谁是苏云瑾?” 骑在马背上的陆远,喊了一声,村民都愣在了原地。 苏云瑾?好像就是苏相公的名字吧。 “本官问你们话呢,为何不答?”陆远横着眉,再次说了一句。 村民都是普通人,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还是李寅站了出来,他算是这里面见识最广的人了。 “回禀大人,苏相公在家养身,这些天,无法动身。” 陆远闻言,受伤了,便接着道:“你带本官前去,我们是奉了皇命而来,耽误不得!” 李寅连连点头,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请,苏相公的家,就在哪边。” 官差们跟在陆远的身后,往苏画的草堂走去。 乡亲们更是一涌而上,跟了上去,纷纷想知道发什么什么事情。 苏画正和玄公在院子里,吃着李家嫂子送来的桂花糕。 “你还别说,这李嫂的糕点,真的做得还真不赖。”玄公往嘴里赛了一块,竖起了大拇指。 “听小翠说,她娘这手艺的代代相传的,可惜啊...若不是战事波及,可能现在的糕点铺都开了几家了。” 苏画叹了一口气,这战事,不知道何时能停。 “哎,小云子,我看你的病差不多了,酒窖的啤酒可以开坛了吧?” 苏画看了一眼屋内的霓裳,在玄公耳边低声道:“可以开了,但是霓裳不让我喝酒。晚点我把她引到楼上去,你去酒窖拿一坛,然后晚点你就来接我,就说接我出去散散步。” “这个主意好,不过...我要开两坛!” 看着玄公狮子大开口,苏画有些肉疼的回答了一句:“成交!” 两人还在憧憬着,晚些时分小酌一杯的美好梦想。 草堂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鱼贯而入进来许多官差。 陆远开口问道:“苏云瑾是何人?” 被打扰到了玄公极其不爽,大声的回了一句:“喊什么喊,这里就两个人,你瞎啊!” “放肆!” “无礼!” 玄公脸色一沉,怒视着陆远,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冷声说道。 “本官是北镇县令陆远,你这一介草民,见到本官不跪便好,还敢大放厥词!” “老夫是龙虎宗的道士,先皇御赐,凡是道中徒孙,三品之下,皆不用跪拜!”玄公挑了一眼,一个小小的县令,还想让他下跪,真是痴心妄想。 先皇尊崇道家学说,还真的下过这条御令。 陆远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玄公,怒道:“你看看你,哪里像个道士,分明是信口雌黄!” “怎么?你还不信?待会儿我把你扔出去的时候,你就信了!” 看着玄公准备动手的样式,陆远脸色一变,突然忘了此行的目的,高声道:“把他拿下!” “且慢!” 骑在马背上的老者发话了,望着视线过去,陆远冷汗的都下来了。 这不是大内总管黄邪吗?以前见到文宗的时候,黄邪都会陪在身旁。 刚才一直在队伍中,他又带着面袍,还低着头,陆远这才没有注意到。 想到这次,陆远连忙跪下,为自己失礼而补救道:“下官...陆远,参见黄总管!” “不必了,李公公念旨吧。”黄邪没有正眼看着陆远。 反而紧紧盯着玄公,玄公也在注视着他,两人一言不发,身上的杀气却陡然而生。 至于黄邪会为什么会到场,都是文宗的安排了。 韩君祁说苏画受了伤,文宗金口御言,不过口令都说出来了,总不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吧,这进宫面圣还得进行。 所以文宗便派了黄邪前来,其次就是黄邪也想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公公走出了轿子,端着圣旨打了开来,念道:“圣旨到!苏云瑾,跪下接旨!” 哗啦!一片哗然! 苏画还没跪下,附近村民们和那些官差先跪下了。 宣读圣旨,便如同天子驾临。不仅接旨之人需要跪拜,周围在场的人也得一同跪下。 尊卑有序的观念,已经深深地流入他们的血脉之中。 就连刚刚赶过来的霓裳,也搞不懂什么局势,也跪下了。 在场的人,就只剩下苏画、玄公,还有骑在马上的黄邪没有下跪。 李公公冷冷的看了苏画一眼,捏着嗓子说道:“苏云瑾,为何还不下跪?” 苏画和玄公对视了一眼,当下形势严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穿越来了之后,苏画就知道,这传统规矩,给人下跪是迟早的事情,他也不想跪,但是总比落个不敬天子,人头不保的局面,要强上太多。 苏画有伤在身,还是霓裳扶着他,屈身下跪。 “草民苏云瑾,接旨!” “大唐第九代文宗敕旨,膺昊天之眷命。东庐苏云瑾献策有功,封从九品登仕郎。赏银百两,丝绸千匹。即刻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苏画一脸懵逼,啥!九品登仕郎? 什么时候我献策有功了?转念一想,难道是马蹄铁,是韩君祁搞得鬼? 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若是其他的官职也就罢了,还是个不入流的从文散官。不入流的也好,总比跟那群人老成精的狐狸打交道,好上太多。 “苏仕郎,快接旨谢恩啊!”一旁的的陆远,看着苏画愣在原地,不由的开口催促道。 所以现在,他跟苏画也算半个同僚了。 登仕郎的工作地点就是在北镇衙门,负责录事参军,其权利相当于一个知县令。 “叩谢皇恩!”苏画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花里胡哨整了这一出,肠子都悔青了,还谢个什么劲啊。 李公公又把圣旨交到苏画的手上:“苏仕郎,还请跟随咱家移步,进宫面圣吧。” “我这身子不适,能不能带个人去?”苏画看着阴阳怪气的李公公,有些轻声的说道。 李公公看了一眼黄邪,见黄邪点了点头。 “苏仕郎请便。” 苏画又看向了地上半跪的玄公,他就是最佳人选。 第六十三章 《宣威殿,封登仕郎》 北镇县衙的官差来的快,去得也快。 霓裳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苏画就被李公公拖上了马车,往皇宫方向奔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相公他,怎么突然之间就当官了呢? 霓裳楞在原地,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看着霓裳,俏脸上还存有惊愕之色。 东庐村从没有出现过一个当过官,就连读书人都只有苏画一个。这陡然间当上九品仕郎,能跟大官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他们的心里就有一丝激动和开心。 况且苏画人又很好,从来没有什么架子。 尤其还是拜在苏画门下孩子的家长们,对自己孩子的未来更是充满了希望。 “苏家娘子,恭喜啊!” “我就说了苏相公,不是一般人,这当官是迟早的勒!” “那不可,昨天将军的人都来了,这不是明摆的事吗!” 迎着乡亲们热情的祝贺,霓裳显得有些尴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她心里的小算盘却是歪打正着。 不过众人也没有再多的打扰,王妈的屋顶还要修补,各家要忙的事情也挺多的,还是打算苏画回来的时候,再给他庆祝一下,便自行离开了。 马车之上的苏画,看着李公公那张血色苍白又死气沉沉的脸,不由自主的往后靠了靠。同时在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封官可以理解,马蹄铁无疑是帮助了国库,帮助君王解决了一代难题。但是就凭这一点,进宫面圣的说辞,说起来还有些牵强。 再说了,要是论官职来说,他也不过九品,也根本没有资格啊。 他所没有在意的地方,却引起了文宗浓厚的重视。 当初弄出马蹄铁,无非是想帮韩君祁,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苏画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文宗不一样,他是从朝堂的大局观上,看中了苏画身上的闪光点。 这些年,大唐人才稀少。苏画的出现,无疑让文宗的心里多了一些缜密。 马车之外,玄公骑着马背上打着哈欠,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而他的心里,却不如表面上这般懒散。一直紧绷着神态,后面的黄邪,是他最为忌惮的。 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昭小云子入宫,但是身边多了一个危险的角色,他也不得不防。 ---------- 皇宫内院,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苏画重重的舒了一口气,他前世坐公交车都会晕车的人,显然还没有习惯大唐的代步工具。若是让他在马车外,吹着风说不定还能好受一点。可是自己有伤在身,也只能暗自强忍着不适。 门帘被掀开,映入苏画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宫院城墙。 承德门,这便是文武百官见驾途经的大门。 太子的名字,也是根据此门而来。寓意继承大统,德行天下。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捆绑住了多少位历代君王。 寥寥几句,却是别人的一生或者是祸福转折。 朝堂之斗,皇权之争,实在是波诡云谲。 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却包含了多少的杀伐决断,这便是大唐皇室。 李公公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苏画道:“苏仕郎,后面的路,咱家就不送了。” “啊!你不送我,我怎么知道路?” “接下来的路,咱家可是没有资格走的,黄总管会带你的。”李公公看着问着这个简单的问题,不禁掩嘴一笑,又把视线投到了一旁的黄邪。 “有劳公公了!” 苏画虽然不喜欢太监,不过对于李公公,他还是有些好感的。虽然是一张死人脸,但是比起身旁怒目而视,一言不发的黄邪,李公公明显温柔多了。 “你随我来,他要留在宫门外等候!”黄邪淡淡说道,又看了一眼玄公,迈步走了进去。 “这....可是....那谁来扶我,你总得给我找个拐杖吧?”苏画对着黄邪的背影喊道,可是却没人搭理他。 “放心去吧,老夫就在门外等你。”玄公给苏画使了一个颜色,又在苏画的耳边低语了一句:“那人的武功很强,你不要招惹他,知道吗?” “他?”苏画看着黄邪的背影,挑了挑眉。 “对!他的实力,不在我之下,你要小心点,知道吗?”玄公很严肃的提醒着苏画。 望着玄公认真的神情,苏画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黄邪发现了身后并没有传来脚步声,身影一停,看着苏画还在原地,跟着那老者说话。 “你到底走不走?是不是想抗旨?” “来了来了!”苏画嘴上答应着,又低声对着玄公说道:“等我。” 这才转过身去,捂着腰间的伤口,艰难的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原本只需要十分钟就能走到目的地,硬生生被苏画走了二十分钟。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苏画如蜗牛一般的地上艰难的行走,他感觉得到,伤口又在慢慢开始流血了。 按照你这个走法,还要陛下等多久。最后黄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拎起苏画就往宣威殿走去,完全不顾苏画的感受。 “哇!别乱来啊,我伤口流着血呢。” “别动,老夫已经传了一丝真气给你,血已经止住了!”黄邪没好气的回答了一句。 这一点小伤都能喊半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付雾隐派的人。 脚步虚浮,四肢无力。 看来雾隐派的人应该不是他杀的,反而是他身边的哪位老者,更有出手的可能。 苏画仔细去感觉,好像真的止住了。怪不得玄公让自己小心一点这个老头,没想到,他还真是一个练家子。 不一会的时间,黄邪拎着苏画就到了宣威殿门外,才把苏画放下。 “随老夫,进来。”黄邪冷哼了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苏画深呼吸的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跟了上去。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夜明玉璧为灯,尽现皇室尊贵地位。 大殿内柱,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根柱上都刻着回旋盘绕的巨龙。 苏画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应接不暇。有着黄邪带路,两旁是禁卫也没有阻拦苏画。 蹬蹬蹬! 五步之内登上了宣威殿的正殿,也就是文宗跟大臣们商议的地方。 两人的脚步声响彻在大殿内,黄邪拱手行礼道了一声:“陛下,人以带到。” 龙书案上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黄邪,辛苦你了,退下吧。” 黄邪没有回话,而是径直退到了一旁。 苏画低着头打量了一眼文宗,这毕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难免有些好奇。 看起来大唐的文宗皇帝有些年迈,头发也有些发白。仅仅是看了文宗一眼,苏画就低下了头,他深知古代的规矩,目视帝王就有意谋杀,他可不想染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他在文宗的身上看到了阴鸷孤绝,如此有压迫感的人,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草民,苏云瑾,叩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画学着电视剧里听来的台词,叩在地上念道。 “哈哈哈....万岁?人,岂有活万年的本领。”文宗捋着短须笑了笑,他也知道这是吹嘘之言,不过这一记糖衣炮弹,倒是让文宗心里舒坦了一些。 “以后你就是朕的臣子,无需在自称草民。”文宗又接着说道。 “微臣谨记。” “听说你有伤在身,不必长跪,起来说话。” “谢陛下。” 苏画慢慢的站起身来,环顾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站起另一旁的韩君祁,正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要不是仗着陛下在此,苏画很有可能过去把他掐死,但是也只能想想。 既来之,则安之。 “苏云瑾,这段时间你的名字,朕可是如雷贯耳啊。就连太医署的李御医,也称赞你医术高超。又救了辅国将军的孙女,一身的本领想来也不差。” 听着文宗说着自己的“辉煌事迹”苏画表示有点开心,随即更加清楚到了当今天子的本事,要调查起他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你年纪尚小,入朝也难以服众,这九品登仕郎,就算朕给你的一个磨练吧。”文宗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身旁的秦王也有些一惊,陛下貌似很看重苏画,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但是苏画真的没有想到过当官啊,于是他便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陛下,可以辞官吗?” 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小子说什么?在陛下的面前扬言辞官?他有几个脑袋? 文宗脸色一变,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想要辞官?” 苏画冷汗都下来了,连连解释道:“微臣的意思是,如果将来累了,能不能告老还乡?” “当然可以。”文宗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声音,摆摆手道:“不过你现在还很年轻,告老还乡,还是等你五十岁以后再说吧。” 苏画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五十年以后!合着他要为朝堂工作一辈子吗! 那他还怎么逍遥大唐,当一条无忧无虑没有梦想的咸鱼。 一想到若干年后,苏画挑灯夜读。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奏折,多年来的政务,已经把他弄得头发花白,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 两袖清风,一贫如洗。由于忙于朝堂之事,而疏忽了霓裳,导致婚姻破裂,妻离子散! 不!事情一定不能发展到这个局面! 苏画狠狠的摇摇头,把这个危险的想法甩出了脑袋。 “苏云瑾,你为何摇头,是不满意朕的安排吗?”文宗见状问了一句。 满意,满意个锤子。想是这么想,苏画可没敢说。 “微臣非常满意,只是刚刚略微有些头疼,望陛下恕罪。”苏画赔笑道,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满意便好,那你给朕说说,你是从何想到,要给马匹钉上马蹄铁的?”文宗问道了点子上,周围的大臣们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还是韩家小姐给我的灵感。”苏画随便找了借口,总不是说不是自己想的吧,那可真就是欺君之罪了。 “我女儿?” 韩君祁嘀咕了一句,这马蹄铁的图纸,是南望楼的小白,说是苏云瑾让她转交给自己的,怎么又牵扯上了自己的女儿。 “今早韩家小姐来拜访微臣,说是让我想一个办法,劝解韩大人留着长安,取消前往益州的念头。” 听着苏画说着,韩君祁心头一酸。 看着文宗好奇的目光,苏画接着说道:“但是微臣拒绝了,送韩家小姐出门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府中的车马,马蹄上正好包裹的纱布。也是碰巧,我家的旁边就是一家铁铺,于是我便想到了,为什么不能利用铁片来代替纱布,从而降低马蹄的磨损。” “好啊,奇思妙想。”文宗赞叹了一句。 苏画舒了一口气,这个慌总算是圆的滴水不漏。 第六十四章 《兵不血刃》 宣威殿内,时不时传来几道爽朗的笑声。 一旁负手而立的黄邪,是最清楚不过。几日来陛下都是愁眉苦脸,别说开怀大笑了,不长吁短叹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今天却笑了很多次,可见文宗的心里确实很开心。 望着殿内站着赔笑的少年郎,黄邪再次闭上了眼睛。 “既然,你知晓,马蹄铁的妙用,对于兵法也应该有所涉猎?” 望着文宗的目光,苏画的心里又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这皇帝,该不是让自己想支援益州的办法吧? “朕在问你呢?为何不说话,是不是伤口又开始发疼了?” 苏画只得缓缓开口,说道:“没有,谢谢陛下。下官只是看过一点兵书,对于兵法之事,并不精通。” “那对于支援益州一事,有何看法?” 苏画有些无奈,自己都明明说了不懂兵法了,这皇帝怎么还问。 “陛下...”站在一旁的秦王忍不住站出来说道。 这战场可不是儿戏,而且他们的支援也蓄势待发。尽管苏画想出来的马蹄铁,确实对此次益州战事有了极大的帮助。但是他只是一个九品官,能站在金銮殿面圣,已经是最大的殊荣。 要谈论战事的话,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文宗摆了摆手:“唉...皇兄无需担忧,朕只是问问。” 秦王也只得退回了原位,苏画也打量了秦王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秦王的眼神明明就是在告诫苏画,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辞。 苏画就纳闷了,这个秦王看起来,貌似对自己有很大的偏见。 朝堂就是朝堂,沾染到别人的一丁点利益,他们就想方设法把你除掉。苏画暗暗想到,以后一定要远离这个叫秦王的。 他不知道的是,秦王的眼神本来就是这个样的,多年来站在高位上,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秦王也不知道,自己在儿子结拜大哥心里,已经被拉入了黑名单。 “想来朝中大臣,也有了商议的对策,陛下何故问我。”苏画这会,还不宜树立仇家,只得把球,踢回了文宗的脚下。 “陛下问你,回答就是了,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被秦王呵斥了一句,苏画这爆脾气当场就上来了。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秦王到底想怎样啊!就好像老子把你儿子抢走了似的,跟苏大爷有仇是吧! 文宗似乎看出了苏画的担忧,便开口道:“好了,尽管道来,朕恕你无罪。” “那既然陛下执意要臣说。那微臣就斗胆了。”苏画舒了一口气,用余光瞥了一眼秦王,这可是你和陛下要我说的,到时候可别怪我。 “陛下,微臣看过关于益州战事的方案。” 文宗皱起了眉,随即问了一句:“从何处看到?” “微臣的结拜兄弟,这几天曾以书信方式,告诉微臣。能听到益州商谈的战事,想来是哪位朝中大臣的公子。君子之交淡如水,微臣也没有多问。” 看着苏画的样子,文宗又看了一眼秦王,貌似苏画还不知道,秦王就是秦重的父亲这一件事。随即他也没有点破。 秦王也是一脸铁青,家贼难防啊! 怪不得这几日,他怎么发现有人在议事厅外,感情是自己的儿子。 “好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文宗又笑了笑。 “朕在你的口中,可是听到了不少富有深意的话语,接着说下去。” 苏画砸了咂嘴,这一句君子之交,感情你们也没有啊。 “微臣认为,千里奔袭之举乃是下策。兵不......” 还没等苏画说话,秦王就站了出来,怒喝道:“放肆!” “这是朝中大臣费力劳心想出来的,就连当朝太师都认同的。你区区九品登仕郎,竟然敢说是下策!” 抬杠是吧,刚才呵斥我,本大爷没跟你计较,是给你面子,现在你还来自找麻烦。 四条腿的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苏画。 “据微臣所知,秦王是想用五千兵马快速前往益州支援。如果放在之前,这批军队可能九死一生,但是有了马蹄铁,他们的行军速度反而提升了两倍。但是不论从什么局面上看,这支部队,无疑只是去益州让局面更加焦灼,并不会有什么影响。我想,秦王所担心的,就是洛阳和江南两城的安危。两城一破,长安不保。” “你既然知道就好。”秦王冷哼了一声。 “秦王的计策,朕也有考虑过。虽然掀不起风浪,也好过朝廷不闻不顾,朕也是同意的。” “可是,陛下不觉得这是徒劳无功?打不赢的仗,为什么要去打?这不是让将士们去送死吗?”苏画口无遮拦的说着,秦王刚想阻止,苏画又开口,根本没有给秦王机会。 “西凉占据了凉州府,陛下猜,他们第一件事做的是什么?” 文宗皱起眉头,沉思一会儿,道:“朕要是占领了城池,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军队伤亡,补充粮草....”文宗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对啊,粮草! “对!就是粮草!西夏与西凉图谋凉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攻占凉州府后,他们还甚至翻了脸。陛下觉得他们会分给彼此粮草,作为供给吗?” “当然不会!” “这几年西凉干涸,粮草收成,更是少之又少。根本难以支撑这次战役,所以他们攻占了凉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粮草,从后方调动。” 秦王反驳道:“他们也可能早就调动了,只是你不知道呢?” “不可能!”苏画很自信的说道。 “凉州府的粮草被敌军烧毁之后,如果他们敢调动粮草,无疑与给了我们反攻的动力。况且,以凉州府的情报来说,如果西凉有异动,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回来!秦王久居高位,负责前线的军情,可曾听说过西凉和西夏,调动粮草之事吗?” 顺着文字的目光,秦王开口道:“并无此事。” “所以,现在的西夏和西凉,就是一批没有后方供给的军队。秦王觉得.....”苏画说着扭头看向了秦王,将这个问题抛了过去。 “他们还能撑多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只没有粮草的军队,在将领的煽风点火之下,攻入凉州府,占城抢粮!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凉州府也没有多少粮食,所以西夏和西凉的联盟,开始了慢慢产生了一丝裂痕。对于我大唐的六万败军,不也敢乘胜追击,反而只是派出一小批的部队,试探性的跟在了后面。秦王觉得,他们是因为什么呢?” 秦王脸色一沉,问个没完了是吧。不过碍于文宗在场,他也不敢发怒。 只得说道:“自然是害怕我大唐的军队!” “对了!他们就是在害怕。面对大军压境,逃离的军队反而会受不了逃跑的压力,最后有可能奋起反击,反正逃跑也是死,不逃也是死,干脆就鱼死网破。所以他们只能陆续的派出一小批部队,前去追击。如果倾巢而出,这到手的凉州府,岂不是拱手让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明白人都应该知道苏画的意思。 韩君祁接话回道:“你是说,西夏和西凉都在等?他们要等到粮草抵达,才能有下一步的动作?” “没错,不只是他们在等,冀州的人也在等,各路诸侯都在等。谁的心沉到了最后,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说,我们才是这才大战中,最悠闲的人?”韩君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也可以这么说,益州联军跟还能勉强的抗衡一下。但是如果我们迟迟不动,益州也难保。所以当务之急,不是支援益州,而是兵分两路,奇袭双西。他们认为我们唐人重义,只会一昧的支援,一定不敢率军进攻,而且我们的马匹,根本达不到兵贵神速的地步,所以他们此次进攻凉州府,才敢倾巢而出!” “哈哈,我到是什么办法。原来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秦王不屑的笑道,“如果出动大批军队,你觉得各路诸侯坐得下吗?那长安的城防力量又该如何?到时候,前后夹击,莫说偷袭人家的大本营,我们的兵马都会搭进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大批军队?” “啊?”秦王的笑声戛然而止。 “五千兵马,兵分两路。有了马蹄铁,此去两地不过十日,如此兵贵神速的猛攻,你觉得在前方收到消息的西凉将领,会如何作想?”苏画挑了挑眉,看着秦王。 “我要是西凉将领的话....我想的是,如此速度,一定是大唐大军压境,一定会撤走一批部队前往支援,然后看到敌国也在慢慢撤兵,他们就更坐不住了,一会放弃凉州选择回防,或者....”韩君祁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脸上也是难以扼制的激动。 “或者是选择刚跟我们一样的目的,进攻我们后方的大本营。但是我们只是派出去了五千兵马!他们一旦撤出凉州府,益州败军,便会立马重新占领凉州。到时候,前后夹击的就是我们,而不是双夏的军队。到时候诸侯,一旦行动,他们潜伏多年的计谋也随着败露,长安还是固若金汤。不论事情的发展如何,都是一石三鸟,此计才是良策啊!” “就算他们被我们包夹,如果我们只是一昧的围捕,绝不动用武力。再说了我们的马匹向来比不过西凉的战马,他们便更能安心的逃离追捕。不伤一兵一卒,只是跑了几圈,到时候他们回过神来,凉州府重回,他们又无粮草。反而我们这次救援,不伤一兵一卒,可是说是兵不血刃,就是骑着马跑了几天罢了。” 文宗猛得站拍案而起,想着苏画刚才的计划,越想越觉得可行。 “好啊!好一个兵不血刃!秦王,你觉得苏云瑾的计划如何?” 秦王是一向的稳健,可能是因为年龄的缘故。苏画这办法确实稳健,但是更有一丝大胆,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都没有听过这么疯狂的举动了。 “微臣觉得可行!” “微臣也是!” 秦王和韩君祁纷纷拱手说道。 文宗越看这个少年郎越觉得顺眼,意气风发,有自己当初的模样。 看着苏画欲言又止,文宗又道:“苏云瑾,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陛下,微臣能不能在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哦?你还有要求,说来听听!” 秦王心道:这小子又在搞什么猫腻! “陛下,此偷袭后方的将领,可能要换一换。韩大人是一介文官,相比上官将军而言,此对瞬息万变的战场,还是有些欠缺经验的。” 文宗微微颔首,捋了捋短须。 如果真有奇袭敌人后方城池,韩君祁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正在文宗沉默之际,秦王开口了。 “陛下,微臣愿为此次的偷袭的副将,代替韩尚书的位置。” 秦王自动请缨,更是符合了文宗的想法,当然还有苏画的小算盘。 “好,就以苏云瑾之言。此次偷袭,事关重大,全面封锁消息,五千兵马迅速钉上马蹄铁。颁布讨贼檄文,就说朕要御驾亲征。后天,你们潜藏在军队之中随朕一同出城。” 不得不说,文宗的谋略终归还是一代帝王。 谋略决断之中,在苏画的计划里,补上了完美的一笔。 第六十五章 《你知道葵花宝典吗》 文宗又交代他一些为官的常识,登仕郎的官服也发到了他的手上。为了照顾苏画的病情,文宗很大方的,准许他休息半个月时间养伤,十五天后就要到北镇县衙报道。 苏画出宫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正午一点多。 不仅饿,而且站得腿都酸了。早知道要待这么久,他就不应该跟秦王怄气。 最后还是韩君祁派了府上的车马,把他和玄公送回了东庐。 宣威殿内,人也清净了。 文宗在龙书案上看着马蹄铁的设计图纸,黄邪站在一旁闭目养神。 “黄邪,你对于此子,有何看法?” 淡淡的声音响起,黄邪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自然明白文宗口中此子指的是谁。 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懒散。” 文宗轻轻一笑,“你的评价中听,此子确实过于懒散。你不知道,刚才朕让他十日后赴任,他竟然推三阻四,还跟朕提条件。” “看他的样子,貌似不喜欢朝堂生活,而且...有点嫌弃陛下给他的职位” 文宗无奈的摇摇头,看着纸上的图案,又道:“朕何尝又看不出,可是他过人的谋略,实在是让朕爱惜得紧。再说他年纪尚小,想在朝堂立足简直难如登天,这登仕郎一职位,虽然不高,倒也可以保护他的安危。” “对了,让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根据在户部的记载,苏云瑾的户籍倒是没问题。家中父母。早年死在了旱情之中,他也不知所踪,最后出现的地方也就是长安。” 苏画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写的地址,竟然还真让他蒙对了。 “那雾隐派之事?” “可能不是他动的手。”黄邪眯起了眼睛,想起了玄公的容貌:“我跟随宣旨的人,一同前往东庐的时候,发现他身边有一个老者。其实力,不在我之下。” “哦?还这种事?”文宗提起了兴趣。 黄邪的武功算是大内第一,没想到一个个小小的东庐,竟然能有跟黄邪一较高下的人。 “他很多年前就到了长安,一直在东庐生活,并无什么诡异举动。” “那苏云瑾,平日都在东庐做些什么?” “他在东庐自掏腰包办了一家学堂,教东庐的孩子们识字读书。” “此子倒是有心了。”文宗微微颔首,将图纸细细合上,放到了抽屉最下层的暗阁里。 “黄邪啊,随朕摆驾慈溪宫。” 难得好的心情,不能被耽误了。文宗也不在宣威殿为了益州而发愁,甩了甩龙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年轻了几岁一般。 慈溪宫,便是甄妃娘娘的住处。 这些天,可冷落了不少分妃子。就连皇后娘娘,都难得见到文宗一面。 ---------------------- 南望楼,韩纸鸢忧心忡忡的站在窗边。 一个稚嫩的男孩,指着路边摊位的糖人,拉住了父亲的衣角。 “爹爹,我想买那个!” “好!冲儿喜欢,爹爹就买。”男子在怀里摸摸了,身形一顿。 貌似荷包的银子,只够明天的饭钱了。望着儿子一脸期待的神情,男子咬了咬牙。 “店家,这糖人多少钱?” “只要两文钱!” “来,给你!” “谢谢客官!来,公子,这是你要的糖人!” “谢谢,爹爹!” 男子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拉着他的手又往远处走去。只不过是两文钱,他想明天在努力一点,多干一点活就好。 韩纸鸢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貌似从来还没跟爹爹逛过街。 是韩君祁太忙了吗,是因为自己不肯。 这么多年的失语,韩纸鸢就变得喜怒无常。每次生气发怒的时候,韩君祁总会在一旁劝解她,安慰她。哪怕朝中的事务再忙也好,他也始终会按时回家吃饭。 如今爹爹为了长安太平,就要奔赴战场。舍小家顾大家,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懂。 她是责怪韩君祁,没有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吗? 并不是,她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恨自己多灾多难。把一起事情的起因,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姐,老爷来了。” 听得身后的丫鬟提醒道,韩纸鸢擦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风筝,爹爹是来跟你道歉的,早上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听着温柔的话语,韩纸鸢泪眼婆娑,连连摇摇。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根本不需要爹爹的道歉啊。 韩君祁以为是女儿还在生自己的气,又解释道:“爹爹答应你,不去益州就是了!” 小白惊叹道:“老爷,你真的不去益州啦?” “是啊,陛下让秦王代替了我的职位,由他前往益州。”想来不能透露太多消息,韩君祁简短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耶!”小白拉着韩纸鸢的手,一眼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这下老爷不去益州了,小姐你也不要在生气了嘛!” 他们总是在包容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过错而生气。 看着韩纸鸢轻轻的点了点头,韩君祁也舒了一口气。 “不生气就好,那爹爹在陪你一会儿,晚些时分还要去忙些政务。” “那老爷,我去吩咐后厨做点吃的。” 韩君祁想了想,貌似今天早上也没吃什么,便道:“也行,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了。” 小白刚想走,却被韩纸鸢一把拉住。她拿起桌上的毛笔书写了起来,写完之后竖在了胸前。 小白顺着视线看去,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韩纸鸢又点了点头,走了几步,挽上了韩君祁的手臂。 “风筝,这还是爹爹第一次陪你逛街呢!”韩君祁叹了一句。 想起来,自己亏欠的女儿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韩纸鸢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韩君祁,摆摆手。 那意思仿佛是说,都是自己的问题,根本不关爹爹的事。随即递给了一块手帕,示意韩君祁掉眼角的泪。 看着父女俩迈步下了楼。 小白喊了一声:“小姐,老爷,你们等等我呀!” 随即想起还有东西没拿,小丫鬟小跑着进了屋里。风风火火的拿着钱袋,追了上去。 --------------------- 云霓草堂内,苏画正跟霓裳解释着,为什么自己会当上登仕郎的来龙去脉。 皇宫的赏赐也在刚才送到了,所谓的赏银百两不过是九两银子,千匹丝绸只有五匹,正好对应着九五至尊的意思。 苏画还真的以为是赏银百两,就是赏一百两银子。感情憧憬了半天,只不过是个华而不实的美梦。不过霓裳倒是很喜欢那些丝绸,都是进贡的一等料子,能不好吗! 玄公在一旁为苏画把脉,脸色阴晴不定,貌似感觉有些奇怪。 苏画的感觉也很不好,该不是因为这一来二去的,自己的伤势反而严重的吧? “没事了,那老者给你传输了很多真气,过几天你的伤口就会完全愈合了。” 苏画瞪着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你说什么?他给我传输了很多真气?” 玄公点点头,捋着胡须说道:“几乎是他十分之四的真气,他都要休息好些天才能补回来。怎么说也是宗师,你这一点皮外伤,还是可以治得好的。” 太神奇了,这武林中人的内力,还有这样的功效。 看着苏画两眼发光,玄公敲了他的脑袋,又道:“别指望能救什么大病,真气只能治疗一些皮外伤。什么断手断脚,疑难杂症都治不好,收起你的歪脑筋!” 果然,自己的梦想再次的碎了。 收回了心思,苏画又问道:“那他为什么,要给我传输这么多真气?”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玄公喝了一口酒,躺在了椅子上。 “那你怎么不给我传输真气,好家伙,感情!你还跟跟我玩私藏?” “你小子!不识好歹!我的真气属于至刚之气,你失血过多,需要补的是阴气。我这至刚真气下去,你可能会死,你知道吗?” 还有这样的操作! 苏画抱着怀疑的眼神看着玄公,见他义正言辞,不像撒谎的样子 看出那摆着一张臭脸的黄邪,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 苏画也懒得想这些了,难得休息,伤势也逐渐好转,想那么多烦心事干嘛。 靠在了椅子上,长叹了一声:“舒服!” 腰也不疼了,伤口也没流血了,想怎么动就怎么动,不知道多舒服。 “哎,你说那黄邪的内力是至阴的,他该不会修炼的是....”苏画随即打个了寒颤。 “你小子,还知道他修炼了什么功法?”玄公瞥了苏画一眼,不过也难说,这小子见多识广,还真的有可能知道。 苏画看着霓裳的背影,还在欣赏哪些丝绸。对玄公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玄公嘀咕着,什么功法,神神秘秘的,还是把耳朵附了过去。 苏画轻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据传这种功法叫葵花宝典,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玄公下意识打了一个冷颤,双腿一紧。 “你要不要练练?我这里有修炼功法哟!”苏画一脸阴险的说道。 “练不来,练不来!”玄公连连摆手,这功夫也太可怕了。 有本事练这种功夫的人,一定是个难缠的对手。玄公已经暗暗决定,以后少去招惹黄邪,哪怕是苏画被他打死,自己也绝对不去帮忙! 此时远在御花园的黄邪,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文宗不禁问道:“怎么,生病了?” “没事,可能昨晚吹了凉风,一时着凉了。” 想来是传输了太多真气给苏画,自己的抵抗力,反而下降了。若不是为了让陛下开心一些,那个懒散的小子,他才懒得管。 “好啦,娘子你就不要在看了,快去做饭吧,我好饿啊!” 听着苏画的嚎啕,霓裳这才将箱子给盖上。 “知道啦!” 说完小跳般走进了厨房,说到底,霓裳也不过是个爱美的女人。 “玄老头,你说,我现在开始修炼?能不能达到宗师境界?”苏画歪着脑袋说了一句,一边在脑子回想着,脑袋里的图书馆,有没有陈列着武林秘籍。 自己有了宗师的实力,他就不会前怕狼后怕虎。自保没有问题,自己也更能硬气一点。 “你啊?”玄公不屑看着苏画,“连个八十年吧,估计能到半步化境。” “半步化境?”苏画想着之前玄公说的武林等级制度,化境才是第三等级,而是还是半步。 就这样,他还要花八十年? 见苏画垂头丧气,玄公又开开口道:“练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凡踏入武学一途,哪个不是受尽磨练。坐享其成就能登顶宗师,那武林也便不复存在了。” 两人还是聊天之际,屋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和少女的清脆的嗓子。 “先生,有人找您。”是李允诺的声音。 而且,来者好像还不止两个人。 第六十六章 《应是故人来》 苏画受伤的期间,管理学堂的任务,顺理成章的落到了李允诺的身上。 自从上次与玄公失散之后,这小姑娘来他的家次数也渐渐变少。为此,苏画也纳闷儿过好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不过她对于自己态度,依旧是老样子。 也问过霓裳几次,可是她都是支支吾吾的。苏画想着,可能是小姑娘不想打扰到自己,索性也没放在心上。 站起身来,刚想看看来客的时候,只是走到了门边,整个身子都杵在了哪里。 来者眼神犀利,虎背熊腰,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狂放的豪气。 这不是苏画来到大唐后,第一个结识的朋友邢大虎还能是谁! 他手里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女童,杏谋流光,眉若轻烟,想来她就是邢小虎的妹妹了。 “先生,先生,你怎么啦!”看着苏画失神的样子,李允诺不由得摇了摇苏画的手臂。 邢大虎也是第一次见到苏画现在的模样,难免认不出。不免有些好奇,怎么他看的眼神,好像认识自己。而且在他的身上,邢大虎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苏画想到杨柳巷一事,目前还没有调查清楚,只能把身份继续隐瞒下去。如果现在说穿了自己的身份,皇帝老儿那边说不定还要判他个欺君之罪。 “没事,只是看到这位仁兄的相貌,忽然想起自己儿时的一位伙伴。”苏画打了个哈哈。 “不瞒你说,我也有这样的预感,总觉得似曾相识。”邢大虎挠着脑袋想了想,随即又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对了允诺,他们是?”苏画摆手,对着来者二人问道。 这演戏嘛,当然得做全套了。 “哎哟,我差点被先生带偏了。”李允诺一拍脑瓜,指着邢小虎,介绍道:“她叫邢小虎,是学堂新收的学生。她身旁的是他的哥哥,今天特意来拜访先生的。前些日子,小叔公没跟先生提起过吗?我记得,他说过了跟你讲了,学堂招生的事情?” 苏画哪里还记得这个,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有点多了。 “忘了忘了,这些天受伤了,事情也有点多。”苏画只能笑道,以此缓解自己的尴尬。 “这位,就是我们东庐学堂的先生。苏云瑾,九品登仕郎。” 来此之前,小姑娘自然把苏画封官的事情说了一遍。作为苏画的头号小迷妹,这种让先生出风头的事情,怎么可以藏在心里呢。 “苏仕郎,幸会幸会。鄙人邢大虎,以后舍妹,就劳烦先生多多管教了!” “小虎,快叫先生!”邢大虎催促着身边的妹妹。 小丫头还有点怕生,躲在了邢大虎的身后,时不时露出一双大眼睛,偷偷看着苏画。估计是看着苏画身上还缠绕着纱布,就像她在村子里看到那些打架斗殴的混混似的,他们的身上就经常缠着纱布。 虽然害怕,但是也只能听哥哥的,糯糯的说一了一句:“先生好。” 声音很小,苏画只是听到了先这个字,其他的字都被风儿刮跑了。 “既然是学堂的新生,那就移步屋内。” “有劳先生了。” 两人迈步进屋,苏画又对着厨房喊道:“娘子,多炒一些菜,家里来客人了。还有,那个李嫂的送来的桂花糕,还有没有啊?” “都放在楼上的书桌上了。” “好,我知道了!”苏画又转身给邢大虎兄妹俩,拉了凳子:“还没吃过饭吧?要不留下一起吃点,我们也正打算吃午饭呢。” 一听到吃的邢小虎就冒出了精光,他们早上就吃了一碗黄米粥,走了这么久,她的小肚子早就开始抗议了。可是哥哥说,要在先生面前保持形象,不能乱说话。 邢大虎没想到,自己妹妹的教书先生竟然会如此客气。 尽管他也知道什么是客套话,连连摆手拒绝。 “实在是不用了,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不用麻烦了。” 但是,苏画这可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既然你妹妹,拜入我的门下。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必那么见外的,留下一起吃顿便饭也无妨。” 见苏画盛情难却,只得松口答应:“那真是谢谢太麻烦了。” “不麻烦,允诺去厨房帮你师娘打打下手,也留在这里吃饭吧。” 李允诺点点头,往着厨房走去。 苏画又踢了踢玄的椅子:“别装睡了,帮忙去酒窖里开一坛酒来!” 从进门,玄公就是睡得沉沉的。邢大虎还真的以为,这位老者睡得很死。 没想到苏画一说到喝酒,他猛地直起身来。 “开坛!我最喜欢开坛了!”二话不说就往酒窖的入口走去。 想来小孩子都喜欢甜甜的糕点,苏画又慢步上了楼,去拿桂花糕。 见四下无人,邢小虎这才开口,小声问道:“哥哥,他就是小虎的教书先生吗?” 邢大虎笑了笑,摸着她的小脑瓜:“对呀,小虎觉得怎么样?” “很亲和,而且人很好!” “那以后小虎在学堂,一定要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小虎知道了。” 兄妹俩听到下楼的脚步声,这才压言。 “来,小虎,尝尝桂花糕。村里李嫂做的,很好吃的。”苏画把一盘糕点推到了小丫头的面前,温柔的说道。 小丫头锁进了哥哥的怀抱里,露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色泽香艳的糕点,咽了咽口水,但是却没有下一步的动静。 邢大虎尴尬的笑了笑,对着苏画解释道:“我妹妹有些怕生,先生不要见怪。” “别怕,这糕点特意给你吃的,我也不是坏人,别担心。” “没事的,刚才你才答应过哥哥的?怎么现在就忘了?”邢大虎也在一旁安慰道。 见邢小虎还没有动静,苏画拿起了一块自己尝了一口,又拿起另一块递了过去。 “来,尝一块!” 邢小虎这才伸出两只小手,小心翼翼的接过苏画递来的糕点。 “你先吃着,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想来,这小丫头可能在主家的面前,有些怕生,于是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果然苏画一走,邢小虎就轻轻的尝了一小口。眉毛弯成了两道月牙,笑道:“哥,这糕点好好吃哦,你也来尝一口。” 说着就把糕点掰成了两半,另一半选择喂着邢大虎吃下。 拗不过妹妹的热情,邢大虎也只好由她,喉咙一甜,叹道:“真的很好吃啊!” “我就说嘛,小虎才不会骗你。” -------------------- 长安北门巷口里,三个男人叼着狗尾巴草,坐在一家客栈的石台上,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坐在中间的男子,浪荡不羁,不修边幅。不像哪些富家公子般英俊,但双眸清澈,笑意盎然。扎着一头长发,更是显得几分英气。 身旁的左右护法,一胖一廋的衬托下,中间的男子倒显得有些帅气。 “寒寒,那大腿真白呀!” “可不白嘛!” “腚那么大,一定可以生好几个儿子!” “那可不是嘛!” “那你加油,明年,哥给你娶个嫂子!” 两人正在插科打诨,路过的一个臃肿妇人,朝着他俩吐了一口唾沫,脸色厌恶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话语。 “真没素质,我呸!”萌萌很是不忿的回击道。 “对啊,她比我们还没素质,我也呸!” “你干嘛!吐在我鞋子上!” “人家好饿啊,没有力气嘛!” 萌萌摸了摸肚子,空空如也,他们好像早上就没吃饭,也懒得跟寒寒动怒了。 搓了搓手,对着身旁的男子说道:“错爷,你看...我们这都一天没吃饭了,是不是...” 齐错吐掉了狗尾巴草,看着远处走来的摇着折扇的男子,嘴角一扬。 “猎物来了,准备动手!” 街道之上,一男子摇着折扇,四处打量。 这男人面如冠玉,唇若涂丹。仪表堂堂,似有满腹经纶。腰间挂着一块碧玉通透的玉佩,仔细看去,依稀可见一个“范”字。 范困已经以家书的形势,把事情传递回了洛阳城,他现在可还没有回家的心思。一想到赵嫣那个母老虎,他就不由得身体发颤。 再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长安城,不得好好逛逛,怎么对得起自己。 突然感到右边的肩头有人拍了拍,范困不自觉地就扭头看了过去,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与此同时擦肩而过的齐错,用着常人根本看不到的速度,摘下了他腰间的那块玉佩。 “是我糊涂了吗?我怎么感觉有人在叫我?”范困嘀咕了一声,随即也没有多想,又朝着前方走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腰间的玉佩已经被人盗走。 巷子里,萌萌和憨憨正端详着范困的玉佩,发出阵阵感叹。 “这雕工,这玉泽,怎么说也得值个百把两银子吧?” “肯定值百把两银子!”寒寒在一旁附和道。 “别想太多,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齐错依靠在墙上,泼了一盆凉水。 “不会吧,错爷,你这次不会又摸到,我们惹不起的人身上了吧?”萌萌连忙把玉佩扔给了齐错,上次玄公重伤齐错的场面,他们还历历在目。 “放心,这一家,本大爷以前偷过。”齐错冷笑了一句。 洛阳范家,老主顾了。 随即把玉佩抛到了空中,接着道:“不过这东西,要是放到当铺里,可能值个万把两银子。但是来历很大,根本无人敢收。只能拿去鬼市贩卖,也就值八十两左右。” “万两变百两,简直比我们还黑啊!” “是啊,比我大哥还黑!” 萌萌很是不爽的踹了寒寒一脚:“你怎么老学我说话?” “行了,你俩是想花万两,还是想要八十两?”齐错挑了挑眉,似乎是在给他们做选择。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点点头,不约而同道:“八十两!” 一万两,他们也想,但是他们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两个咸鱼!” 齐错冷哼了一句,收起了玉佩,往巷子外走去。 “错爷?你去哪啊?” 听见身后传来萌萌的喊声,齐错头也不回的说道:“去鬼市当物,哪里龙蛇混杂。你们俩去不得,再这里等我便是。” “错爷,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一只烧鸭,我好饿啊!” “知道了,乖乖等着!” 齐错的身影消失在巷子中,萌萌和憨憨也依靠在了墙角。 而街道之上,一名男子正脸色焦急的在路上寻找着什么。 “我的玉佩呢?” “我从秦王府出来后,就一直没注意....是不是掉在了秦王府?哪天我跟秦王的儿子喝酒来着?难不成落在他家了?” 这玉佩对范困的意义很重大,这可是将来继承家产的证物啊。 思来想去,范困还是决定回一趟秦王府。 第六十七章 《鬼市》 【今天第三更,小女子求个首订】 鬼市,位处于长安城西二十里外,曾是大梁地牢旧址。 自大唐推翻大梁暴政之后,关于这个朝代的东西几乎焚烧殆尽。这鬼市,深藏在屠梁山下的洞穴之中,其中暗流涌动,错综复杂。 光是密道,就多达数千条。长脉地下,幽深恐怖。这是当初大梁为了对付那些,反对他们朝政的反叛份子,特意打造出来,把他们秘密关押在此。 而大梁覆灭之后,这地牢也人去楼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中冒出了一位自称“鬼王”的人,占据了地牢,渐渐的就变成了他们藏污纳垢之地。 只要在鬼市一日,就算是犯了天大的案子,也永远不会有人抓你。躲在鬼市是自由,但是跟坐牢没区别。只要少数人能支撑到了死亡,也没有离开鬼市。 就算遇到了血海深仇的仇人,在鬼市里也要和平相处。 只要出了鬼市,其他的事情,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武林穷凶极恶之辈,在这里出售见不得人的货物,或是派发江湖暗杀....朝堂密碟司的人,也潜伏在其中收集情报,鬼市,就是这么一个三不管地带。 朝堂不闻,武林自觉,百年来一直都是相安无事。 至于齐错,自封为侠盗。 多年来行走在各国之间,盗走无数奇珍异宝,这鬼市就是他的当铺。 不过自从偷了辽国跟西夏的和谈金之后,就一直没露面。 最后再次出现,就是在长安。 虽然来过鬼市很多次,但是他却没有一次踏足长安城内,可能这个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密道里,凶神恶煞之辈,随处可见。男女老少,蒙面刺青皆有。 他们都是一群亡命徒,或者是身上背负了血案的之人。 “哟,这不是错爷吗?什么风,又把您给吹回来了!”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瘸腿的老头,依靠在石墙下,面前摆着一些五花八门的货物。他是鬼市里的货郎瘸阿九,卖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当然来路也是不正,跟齐错算是老相识了。 “瘸阿九,你怎么还没死啊?”齐错冷声说道,往着他那地摊走去。 那瘸阿九也不生气,笑了笑,拿出一张小马扎放到了身旁:“快了快了,我在等你跑我前面去呢,哈哈哈。” 齐错大马金刀的坐下,也不管那小马扎有多脏。 “最近生意咋样?” “还能咋样,老样子呗,怎么....”瘸阿九看着面前的路人络绎不绝,扯了扯嗓子声音:“这次又有什么豆子?” 江湖黑话,豆子则是姑娘的意思,不过他们的暗语里,这却是好东西的意思。 “当然是粉雕玉琢的豆子!”齐错大声的笑了笑。 任旁人怎么看,这一老一少都是两个登徒子,根本没在意他们私下的交易。 从怀里掏出玉佩,利用袖子遮挡,递到了瘸阿九的手里。 瘸阿九自然也不是傻子,只是接过,并没有拿出来观瞧,财不可外露。 只是摸了一把那玉佩,胡须颤抖,笑呵呵的说道:“哪家的豆子啊,如此香气扑鼻,你身上都是那些骚味!” 瘸阿九的意思就是:哪里偷来的,确实是个好宝贝,但是出手有些难。 “怎么吃豆子,还怕豆子磕了牙?你不去,我找别人陪我去!” 见齐错要起身离开,瘸阿九一把拉住,笑呵呵的赔笑道:“去,我肯定去!不过...我只要三个豆子,你点七个,如何?” 齐错心想:这才七十两?最近行情怎么压得这么严重,前几月来,估计还能拿一百五十两。 “没法儿啊,东家点子硬,我这小本生意,也拿不到几个钱啊。”瘸阿九见齐错生疑,在一旁解释。意思是,他上头的人,遇到了一点大麻烦,最近出手都是这个价,他也拿不到几个钱。 想了一会儿,齐错点点头,又道:“行了!别玩脱手就是,我去酒馆等你消息。” 别看这鬼市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可其中的门道却是五花八门,小到衣食住行,大到红白喜事,只要你有需求,总会有人来创造机会。 “放心吧错爷,你可是我的老东家了,跑不了您的。” 齐错没有回答,快步消失在了石道里。瘸阿九对着远处一个摆摊的刺青男子喊道:“彪子,帮我看一下摊位,有事出去一趟!” 不见回应,瘸阿九又扯着嗓子喊了一次。 只见那人翘起了二郎腿,慵懒的声音传来:“晓得了,鬼喊鬼叫,吵死个人了。” ------------------ 韩纸鸢父女俩,正漫步在喧闹的集市之上,有说有笑,难得的和谐。 小丫鬟则是紧跟在身后,东瞧瞧西看看。虽然已经看了好些年,但是每一次出来逛街,她总是觉得那么新奇。 “哪里貌似开了一家新店。” 韩君祁嘴里呢喃道,他记得哪里原本是一家叫来仙居的酒楼。 韩纸鸢也望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翻修得倒是有些异国风味。二人好奇,走进一看,六个烫金大字:秦家火锅店! “欢迎光临!”店门口两个礼仪小姐,面带微笑的齐声说道。 韩家父女被吓了一大跳。 “欢迎光临!秦家火锅店,请问两位客官需要用餐吗?” 望着热情四溢,笑容沁人的礼仪小姐,韩君祁一时有些无法拒绝的理由,淡淡开口:“不知道店中有何美食?” “老爷,你这都不知道。这火锅可好吃了,是吧小姐!”小白闻着味就赶来了,两眼发光的看着店里面,眼珠子都掉出来,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楚里面的人在吃着什么美食。 “小白,你还知道这个火锅啊?”韩君祁笑道,不敢说满腹才学,最起码在皇宫宴席,这天下美食都有所耳闻,但是火锅二字,却是从未听说。 难道他的见识,还不如一个小丫鬟? “当然啦,我们在东庐的时候,就天天吃。” “东庐?”韩君祁想到,那不是苏画的住的地方吗? “走吧小姐,我们进去尝尝。看看他们的火锅,相比苏相公家的怎么样。” 韩纸鸢点点头,她是开酒楼的,自然知道火锅的利润,碍于面子,韩纸鸢只能犹豫到现在。没想到却有人先她一步,捷足先登。怀揣着好奇,拉着老爹走进了这家店。 清一色的棕红色的家具,古香古色。墙上挂着诗词字画,窗外养着梅兰竹菊。 店里热闹无比,座无虚席。 仔细看去,都是清一色的漂亮姑娘,来其中来回穿梭。 提壶的、添茶的、端菜的...充当着店小二的活计。奇装异服,花枝招展。动作娴熟无比,似乎是经过了特殊训练一般。 配上镂空木雕,将大大小小的桌位隔开,根本不会让人觉得闷热。 “哎哟,三位客官,您看这一楼已经满了,二楼是雅间,不过价格也高了一些。”这火锅店的掌柜马均,是个圆滑市侩,能说会道,察言观色的本领更是一流。 只是仅仅打量了一眼,韩君祁三人的衣着。就连忙从柜台来走了出来,亲自接待。 “你们这火锅店的摆设,倒也是新奇,不知这火锅是为何物啊?” “这位爷,您可是问对人了。在大唐别的不敢说,就这火锅,是除了我们秦家火锅店,你想去别处吃,还真没有。它是以浓汤烧开来,涮煮各类食物的烹调方法。就连陛下吃过,都赞不绝口!”马均口若悬河的解释道。 “陛下都尝过?这若是哄人的把戏,那可是要杀头的!”韩君祁有些怀疑,轻声道。 “小人哪敢瞎说,我们东家就是秦王府的小公子,陛下的亲侄子,这事能有假嘛!”见来者不信,马均便搬出了秦王府的名字。货真价实的皇家,总不能是假的了吧。 “秦王府的门业?” 韩君祁来了兴趣,随即想通了。估计是苏云瑾弄出来的,他跟唐承重不是结拜兄弟吗,这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小白和韩纸鸢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他们心知肚明,她们第一次吃火锅,是苏画捣鼓出来的。但是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苏画又认识了秦王府的小公子。 无凭无据的她们也不好点破,只能静观其变。 “楼上带路,我倒是要品尝一下这叫火锅的美食。” “好勒,小凌啊,带三位客官,楼上请。” 第一次来火锅店的,都会配一名受过训练的侍女。教客人点菜,用餐....这都是苏画跟秦重几日书信往来教导的经验,秦重自然不用操心,一切吩咐下人们去做,他就整天在家休息,安稳当个甩手掌柜。 不过秦王从宫中回府后,大发雷霆,劈头盖脸一顿教训,秦重就在宗祠跪到了现在。 理由呢,就是泄露军情告知他人。 秦王冷眼盯着秦重,吃了一口茶。脸色狠色,又加三分。 手上的戒尺,也在啪啪作响,怒斥了一句:“知道做错了吗?” “孩儿知错!”秦重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懦弱的回答道。 “你知不知道,如今你的好大哥,被陛下封为了九品登仕郎...” 秦王的话还没说完,秦重就连忙惊叹道:“啊?大哥被封官了,那岂不是.....” “跪好了,你这个逆子!” 啪! 秦重的屁股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这才老老实实的闭嘴。 “你以为朝堂是过家家吗?他年纪才多大,想在朝堂立足简直是痴心妄想!万一被什么人花言巧语哄骗了,最后接近你,就是为了扳倒秦王府,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不可能,苏大哥,绝对不是那种人!”秦重没有抬头,低头反驳了一句。 “逆子,你还敢顶嘴!” 又是响亮的一声,秦重这次愣是咬住了牙关,没有喊出来。 “你以为秦王府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是因为什么?还不是老子在苦苦支撑,以宰相为首的文派,哪个不希望把我除之而后快!” 这段时间若不是凉州战事,接手政事大权的就不是他,而是宰相赵嵩。 文宗登基以来,说不上是一代明君。但大唐也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朝堂之上,文臣武将分为两大派系。 一是武将一派为首的秦王唐祈武,主张外战。 二是以宰相赵嵩为首的文派,主张内政。 赵嵩在文宗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就拜为太师。其文人风骨天下皆知,桃李更是遍布士农工商,文宗登基之后他又自辞太师职位,权利辅佐文宗。 其女赵凉又是皇后,二弟封淮南王,镇守洛北,真是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可是看他的身边,却只有沈傲风和韩君祁,两位朝中官员。 二十年前沈云霆协同七皇子造反,尽管文宗没有责罚沈傲风。不过他却在这个京兆府这个位置上,一待那就是二十年。 或许是这样的原因,沈傲风的臭脾气,越来越重,长安城人尽皆知。他这个京兆府,下到黎明百姓,上到皇亲国戚,只要是犯了事,他照抓不误。 也是百姓们公认的清官,但是也是不少世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韩君祁也是钻个角尖的人,两人的脾气大相径庭,怎么可能愿意跟赵嵩结党营私。 秦王虽是当今皇叔,但手里的兵马大权足以起兵逼宫。虽然是自己退位让贤,亲自把皇位送给了文宗,但是这几年谣言四出,说秦王为了稳固手中权力,才让大儿子远赴江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文宗也在暗地里,慢慢削弱秦王手里的权力。 明面上说是为了保护他自己这个皇兄,但是帝王心思,谁又能猜得懂。 别忘了,唐祈武也是皇族,他有权利罢免当今天子。 多年来文武两派,明争暗斗,文宗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第六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朝堂之争,暂且放到一边。 说回鬼市这头,齐错在一家破落的酒肆之中,自顾自的喝着小酒。 店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门口那一桌,个个虎背熊腰,胸口刺着凶猛的异兽图案。嘴里也是大放厥词,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大口的喝酒,满衣襟都被酒水淋湿也全然不顾。 看着桌上的两人,正在卖力的掰手腕,他在一旁放声大笑。 他们的右手臂上都划着一个十字伤疤,这是他们的强盗的标志性。 十字也正好对应了他们的帮规,十不抢! 不抢摆渡人,八股绳(瓜果小贩)。书生,快驿,鳏寡孤独,因为他们生活疾苦。 不抢行医者,医师悬壶济世,人老病死拦不住,日后还有劳烦医者。 不抢赌鬼,此类人品行恶劣,抢了他们麻烦得很。 不抢车店,是为了防止以后被追杀,无人帮忙,也不抢。 僧、道、尼,不抢,他们跳出五行,不属于尘世中人。 红白喜事不抢。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单独的夜行者不抢。 保不齐此人功夫比你好,是人是鬼都不清楚,所以不抢。 单凭这十条帮规,哪怕只要犯了一条,就不能算一个合格的强盗。各路山头,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你,也没人敢收留你。 那他们抢什么呢? 他们的目的,跟齐错无二,专门抢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 如果他们的十字伤疤上有划了几刀的人,就代表他们已经犯了规矩。划几刀,犯了几条,只要是划满十刀,反正江湖中人,朝堂官兵,但杀无妨! 看他们的刀疤上都没有划痕,齐错又将注意力,转到到了角落那一桌。 他们坐着有四个人,都带着斗笠,还刻意压低的帽檐,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容貌。桌上摆着四把长剑,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不过哪长剑,已经说明了她们的身份。 青州莲花坊,一个专门培养女刺客的组织,在青州本地教众极多。而在齐错眼里,她们只不过是一群邪教。正道门派的弟子,怎么可能出现在鬼市。 蹬蹬蹬!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齐错知道,正主来了。 随着壶中的酒顺势倒下,那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亮得反光的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四处看了一眼,发现齐错的身影后,这才把整个身子都挤了进来。巨大的身材,那门都差点被要被他撑开。 光头男子,身形挺拔,眉目粗狂。 右眼上有一道渗人的刀疤,也是因为如此,他的右眼也瞎了。虽然看起来模样凶恶,可是这肉头的脑袋,圆鼓鼓的肚子,却给人一种憨态可掬的感觉。 他就是鬼市流通销赃,最大的庄家,笑面佛:冷读。 “嚯哟,齐老大,好久不见啊!” 话音刚落,齐错把酒壶放到了桌上,脸上毫无波动,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漆黑的外袍之下,遮住了齐错的动作,只见他紧紧抓住了桌腿,只是微微一使劲。 猛地一震,桌上那杯酒,就飞向笑面佛的脸上。 杯中薄酒,如履平地一般在空中漂浮。 四周人声鼎沸,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别人。 啪! 笑面佛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稳稳的接住了那杯酒。翻了几个手腕,手指头一勾,那酒水就如同活了一般,游入了他的口中。 随即哐当的一声,酒杯被他随手一声,丢到了地上。 冷读径直走到齐错的位置,不过十步距离。他在五步之内,就已经化解了齐错的攻势。 眼疾手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你还是老样子啊!”冷读一屁股坐在齐错对面的位置上,又拿起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 齐错跟冷读也算是半个朋友,冷读帮他销赃,他帮冷读解决一点难题。 一般不是有了什么难事,他是绝对不可能来酒肆找自己的。 齐错开口问道:“怎么,遇上硬点子了?” 刚刚夹了一口菜,准备开吃的时候,桌子猛地一震,那盘菜直接反扣在了桌上。 “别提了!他奶奶的!”冷读闷了一口酒,猛地一拍大腿,一脸的郁闷。 “你是不知道,最近大理寺的人,整天在洞口蹲着,不知道搞什么猫腻。我这东西出不去,也进不来的,亏大发了!”越说越气,冷读又闷了一口酒,摸着自己光滑的脑袋。 齐错招了招手,让店里的小二过来收拾残局,顺便在让他上一份新的。 “官差嘛,不都是做做样子。过段时间就自然会离开,你心急什么。”齐错扔了一颗豆子进了嘴巴里,看着冷读说道。 “不行,我等不及了。这里有一批货要马上出手,要不买家那边不好交代。” “所以....你就打算找我帮忙?”齐错瞥了他一眼,继续嚼着豆子。 “规矩就跟往常一样,引走他,一百两。当物归还,下次来当,我还收!” 说完,冷读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带银子,跟着是瘸阿九拿着的那块玉佩,完好无损的,摆在了齐错的面前。 “考虑考虑?” “多少人?什么境界?”齐错想了一会,这个生意好赚钱,问了一声。 “大约六个人,都是普通的衙差。还有一个应该是个小先天,不需要花费太多功夫。”冷读摆摆手,满脸的不屑。 要不是他一出鬼市,就没有了庇护,他还会怕大理寺的人? 齐错潇洒的捡起桌上的钱袋和玉佩。 “成!这桩生意我接了!” “我就知道,找你准靠谱。若不是你今天回来,我可真就拜托青瞎子去了。”冷读摇摇头,一想到青瞎子的手段,他就汗毛直立。 齐错拍了拍冷读的肩膀,想起了萌萌和憨憨还在等着自己。抓紧办完事情,早点回去找个地方休息才是头等大事。 鬼市死气沉沉,待久了还真是不舒服。 “走了,改天再来找你,还有点事要处理!” “哎,别这么早就走啊。”冷读拉住了要离开的齐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喝两杯啊!” “有空再说,记得结账!” 齐错头也不回的离开的酒肆,留下一脸无奈的冷读。 “臭小子,每次都让我结账。” 而酒肆的二楼之上,却有一双眼睛,盯住了齐错的背影。 昏暗的楼道里,一张诡异的面具,若隐若现。 -------------------- 太阳刚刚落下,天色还是有点黑。 城外小道上,奔驰着一批骏马,驮着一位受伤的姑娘,正往长安城奔去。 她的身后跟着,成群的队伍,如鬼哭狼嚎一般,扬起漫天尘土。 贼人手中还甩荡着勒马缰,这似乎就是一场捕猎的游戏。 前方的道路突然一转,一颗巨大的枯树倒在了路的中央。就在姑娘身下的的马儿即将跃起,一举越过枯树的时候。 一人手中的勒马缰突然甩了出去,只是一瞬间,那姑娘,连人带马皆摔倒在地。 女子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再看远处的马儿,也没有站起来,就算站起来,也难逃一劫了。 身后追赶的队伍也围了上来,带头的人勒住了缰绳,胯下的马儿打了蹄子,稳稳的停在了枯树的前面,响起了几声鼻鼾。 领头的男子,仰头大笑:“哈哈哈,这次看你还怎么跑。” “我呸,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姑奶奶就算死,也不会落到你们的手里!” 女子说完就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就正好省得我们动手,我也想看看,白御风的女儿,到底多有骨气!”为首男子从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抓活的,白晚秋落到他们的手上,也是难逃一死。 一路的追捕,只不过是他们为了过瘾罢了。 “我呸,你们这群卑鄙小人!是你们违背契约再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我们卑鄙?你老爹通敌卖国,企图谋反。你竟然还有脸说我们卑鄙?我们在卑鄙,也不会跟你们一样,出卖自己的君王!”为首男子狠狠朝着白晚秋啐了一口,脸色全是厌恶之色。 “养育你们白家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被白家反咬一口。大唐啊,还真是可怜!” 白晚秋横眉怒目,身上的杀气更是多了三分。 “我白氏一族顶天立地,还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顶天立地?还不落草贼寇,做的事情,跟我们毫无差别。说什么替天行道,用你们的话来说,真是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应该说是,要当了什么子,还要立牌坊!”另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说道。 引起这群贼人一阵讥笑。 白晚秋的眼里似要喷出火,紧咬银牙。 哪怕今日自刎而死,也比这被这群贼人用言语欺辱,来得痛快。 蹬蹬蹬,连踩几步。 她中了西夏的毒,内力流失过快,只能做最后的奋死一搏。 利用树干助力,跳向空中,手里的匕首,就向贼人的头目刺去。 而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慢,破绽百出。还没接近那人,就被他的护体罡气给弹开。摔在了地上,萧蔷张弓搭箭锁住了白晚秋的喉咙。 眼看临死反扑失败,她也闭上秀眉。 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的同时,想起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她,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嗖! 一只离弦之箭 说时迟,那时快! 一声马啼从后方传来,一名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骑在马背上。 弓着身子,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顷刻间,一阵金戈龙鸣的拔剑声,顺着空气炸开,直破那只弩箭的气势。 叮当的一声! 弩箭被长剑弹开,应声而断,而那长剑在空中打了几个跟斗,稳稳的插在了地面之上,剑刃在地上一百八十度来回摆动,剑身也嗡嗡作响。可见其剑之软,威力无比刚猛。 萧蔷抬头一看,三道身影映入眼帘,脸色为之巨变。 一道身影,踩在了路边的大石头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们。 另一道,是穿着大理寺官服,骑着骏马的徐剑南,他拔出腰间的唐刀,看向齐错,随即又对准了这群西夏贼人。 另一人,带着一副诡异面具,白衣男子。他的腰间还有三把剑,尚未出鞘。 “哟,徐少卿,看来今天你是抓不到我了,干脆抓几个西夏贼寇出去交差吧!” “你,我也会抓!他们,我也会抓,一个都逃不掉!”徐剑南望着这群贼人,齐错本领高强,这些西夏贼寇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孤身一人,深处劣势,从怀里掏出信号弹。 绚丽的烟花,在密林上空炸开。 一官服男子指着远处的烟花,喊了一声:“你们看,是头的信儿!” 另一官服男子,脸色一惊。这是大理寺紧急集合的标志,徐剑南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集合人手,火速支援!” 第六十九章 《化境斗宗师》 齐错砸了咂嘴,看着消失的烟花。这么漂亮的转瞬即逝,真的有些遗憾。 “大理寺少卿,我们又见面了!” 萧蔷骑在马上,挑衅的看着徐剑南。 上一次追捕徐娘,他们俩就曾交过手,后者自然是萧蔷顺利的逃走了。上次若不是黄邪在场,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萧蔷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齐错的身上,这个笑意盎然的小子,他可是老熟人了。 “盗贼齐错,你偷了我们的和谈金,今日也正好把你一网打尽!” “说大话,别闪了你的舌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爷爷我,不还是在逍遥法外!”齐错不屑的笑了笑,对付这个萧蔷,只是需要花费一点时间罢了。 不过骑在马背上的面具男子,是敌是友,不得而知。 萧蔷倒很有礼貌的问道:“不知...这位朋友,是何人,有何仇怨?” “无冤无仇,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面具男子回答的声音很温和。 似乎他真的只是一个路见不平的路人罢了。 四人都没有动,都在互相试探,都等着对手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齐错微微眯起了眼睛,慢慢的动了。他的轻功算是在场最好的,只是借用脚下石头之力,轻而易举便来到了萧蔷的面前。 一记鞭腿直踢萧蔷的头颅,他似乎有所准备,早就做了好招架。 砰! 几道击打声在空中响起。 “动手,杀了她!” 萧蔷在跟齐错搏斗时,还不忘下达命令。 顿时,那群西夏贼人张弓搭箭,一举瞄准了地上的白晚秋。 嗖嗖嗖! 面具男子右手一蹬,翻身下马,一把掳走了白晚秋。 两人刚刚离开原地,地上就被箭头插满,若不是他,白晚秋很可能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他右手化爪,对着地上插着那把软剑比划了一下。那软剑如同破土的春笋,直接飞到了他的手中。 以气御剑,巅峰化境才能达到的水准。 齐错还没来得及细想,萧蔷的弯刀就从他的右侧袭来。 二人从马上打到地上,两人攻防交错。在没有找到萧蔷的破绽之前,他不能进攻也不能逃脱。一旦逃脱,萧蔷就会立马找到他的破绽。 萧蔷一记落空,齐错快速出拳,打在他的右臂肋骨之上。 直拳,长拳,重拳……齐错仗着身手敏捷,硬是选择徒手跟萧蔷近战交锋。 又是一记冲拳,狠狠打在了萧蔷的肋下,他持刀的手一软,随即松开。 齐错眼见弯刀落地,对着它的刀把就踢了过去。在空中盘旋了一会,直直飞入到一旁的密林里。萧蔷没有了武器,他就能玩得更欢了。 齐错正准备来一个高边腿的时候,萧蔷猛地一脚扫倒了他的下盘。齐错打了几个踉跄,萧蔷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反打,用手肘直逼齐错胸膛。 就在齐错准备防御的时候,萧蔷出其不意,再次来了一次扫堂腿。齐错摔了个狗吃屎,这段时间萧蔷快速闪到了几米之外。 掏出袖箭,射向齐错。 齐错刚刚起身,就看到短箭在瞳孔中放大,一个侧身躲过,嗖嗖嗖,全数落空。 然后一个扫堂腿,掀起一阵尘土!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萧蔷的武器都是暗器,对于擅于近身的齐错来说有些头疼。不过,一旦他到了密林深处,就利用大树、草垛、石头....来遮掩自己的行踪。 突然齐错的视线,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巨石,这一举动被萧蔷捕捉到了。萧蔷也不是傻子,一旦他进了地形不利的地方,他转身就逃。 “卑鄙小人,有种别跑!” 齐错追着萧蔷,一边躲避他射出来的暗箭,一边破口大骂。同时也是心急如焚,如果跑到大道上,那他就不妙了。 运起十层内力,对着破空而来的暗箭,在他的眼里,就跟放慢了速度一样。 齐错的右手如同沾染上了一丝冷气,稳稳的接住那支短箭,然后猛地弹射了出去,径直穿进了萧蔷的右腿上。 他爬将起来,拔出箭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箭头有毒。 刚刚站稳,齐错就黏了上来。 疾风骤雨般的爪子袭来,硬生生把萧蔷抓得是遍体鳞伤,还有一击差点没把他的心掏出来。 萧蔷甩了甩,两支火辣辣的手臂,暗自叫苦:小女孩打架的招式,也用,真卑鄙! 摆出招架的姿势,暗自运起了内气。 面对齐错的长拳袭来,萧蔷选择了硬碰硬的出拳。只是只是对上去之后,齐错的攻击变成了诡异的手法,竟然顺势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往后一扳疼得萧蔷是撕心裂肺,不论萧蔷怎么反击就是抓不住齐错的身影。 齐错的诡异的身法,在萧蔷的身边游走。 每一次出手,萧蔷就觉得就筋脉一处传来阵阵疼痛。他想运起功法脱身,不过每次都被齐错在紧要的关头打断。 几息之下,齐错停止了攻势,萧蔷见状连忙运起内力,可是感觉喉咙一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就是双腿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 胸口传来一阵巨大的疼痛涌边全身,每一次呼吸,萧蔷就会觉得体内有无数的针在扎。 原来刚刚筋脉传来的阵痛,是齐错搞的鬼。 他已经把自己的筋脉全部封死,萧蔷想要站起来,可是他全身无力,让他连半跪的力气都差点没有。 “你这是什么诡异的武功?”萧蔷嘴角流着殷红,声音的气息也是粗多细少。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师傅说这叫:三十六路封穴。” 话音刚落,齐错就踩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卸掉了他的右臂。 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响起,惊醒林中栖鸟,四散逃离。 ---------------------- “是大哥的声音!” 一贼人抬头看了远处的密林,说了一声。 “赶紧解决他,过去支援大哥!” 整齐的抽刀声,看着面前的面具男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们刚才就追着他打,无论怎么进攻,他都能化险为夷,尤其是那把软到至极的兵器,更是让人分不清它的攻势。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有五个兄弟的性命断送在他的手里。 反观他,剑上不沾血,动作更无紊乱的迹象,关键是他怀中还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 “你们打不过我的,还是尽早放弃吧,要不然你们大哥,可能真的要死了。” 面具男子淡淡开口,善意的提醒道。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人数很多。 “不好!是大理寺的人来了!” “副堂主?” 称为副堂主的男子,脸色一变,收回了弯刀,目光留在面具男子的身上。 十分不舍的说了一句:“我先撤!” 望着他们扬长而去,徐剑南骑在马背上不禁喊道:“你怎么把他们放走了?” “他们的生死,我无关干涉,你也命令不了我,有本事,自己追上去!”面具男子抱起白晚秋,就要离开此地。 “等等!” “怎么?你觉得以你的本事,还能留得住我吗?” 面具男子身影一顿,散发着一股无情的杀气。 “他留不住你!老夫能留得住你!” 一道浑厚的声音破空而来,更是带着无形剑气,如狼似虎般要吞噬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第一次运起四把剑,如同太极图一般,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招。 砰!一声炸开! 面具男子在地上滑行,倒退了好几步。 烟尘散步,森森森!四把剑同时插回鞘中。 来者墨色外袍,身姿挺拔,气势刚健。 剑眉之下目光如炬,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与之直视。 看见来者,徐剑南喜出望外,喊道:“师傅!” “噢?原来是大理寺的老怪物,我说谁能有这般气势。”面具男子的声音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一丝轻松。 “把那女子放下,我给你一条活路。”封然冷声说道。 “想要,有本事自己来拿!” “既然你想死,老夫就成全你!” 封然人影藏在袍中,步伐生风,带起一阵尘土! 行动之余,还不忘吩咐徐剑南:“赶紧去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徐剑南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大理寺的一批人马,望着西夏贼人的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叮当数声响起,面具男子拔剑而战,每次都只能化解封然的攻击。 老怪物就是老怪物,利用衣袍都能做武器,能跟他的软剑抗衡,而且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破开他的防御。 一声虎啸,狂风大作,面具男子被震得连连后退。 三把剑,应声折断。封然出手了,就是一掌,震得面具男子再次倒飞出去。 半跪在了地上,面具下也流出了鲜血,他受伤了。 “咳咳...虎啸龙吟功,宗师之名,果然名不虚传。”面具男子说完,用袖子遮住了面容。叮当一声,刚才的面具已经被他丢弃在地,就在封然以为他要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他又换上了一副新的面具。 “知道老夫是宗师,为何不束手就擒。”封然负手而立,脸色有些不对劲, “哈哈哈,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的弱点吗?”面具男子笑了笑,把白晚秋放到了地上。 “刚才与你接触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气息紊乱。我想,你应该是受伤了吧,不然就凭你的虎啸龙吟,我绝对不可能有生还之机。”他抖动了一下软剑,快步直逼封然的下盘三路。 “老夫就是受了伤,取你小命,也是易如反掌!” “一个受了伤的宗师,对上两个化境,你以为能有多少胜算!” 叮当,面具男子的攻击再次被封然弹开。 两个化境!封然还在好奇的时候,齐错突然从一旁的草垛跳了出来。 “你错爷在此,今日新仇旧恨,一并算上!” 封然硬是用胸膛接住了齐错凛冽的腿法,鞭腿如龙,封然接连后退。利用护体罡气,将齐错震开之后,封然也吐出了一口老血。 封然迅速点了自己的穴道,看着面前的二人:“你们两个早有埋伏?” “不不不,我们不认识。我只不过很想领教一下宗师的威力罢了!”齐错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上次在宗师的手上吃过大亏。如今碰上一个受伤的宗师,怎么能忍住不出手。 也是他躲在草丛的时候,无意跟面具的男子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如果他想跑,随时都可以。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具男子。 所以刚才面具男子说了那句话的时候,齐错才跳了出来。 “兄弟,你是先上,还是我先上?”面具男子对着齐错说道,倒是有些绅士风范。 “你先上,我殿后,你看如何?” 话音刚落,封然怒道:“两个一起上,都不见得是老夫的对手!” 虎啸龙吟之声再次响起,封然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目的就是锁住两人的脖子。 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出腿,踢在了封然的琵琶骨之上。 接着翻身一跃,两人围住了封然。 第七十章 《横生枝节》 云霓草堂,酉时过半,快到戌时。 刚刚送走邢家兄妹,苏画揉了揉发昏的太阳穴,躺在了椅子上。 玄公趴在桌子上,鼾声四起,已然是醉了。啤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喝起来涨肚,而且玄公一个人就喝了两坛,按照他的话来说,那种迷迷糊糊,醉生梦死的感觉,简直犹如返老还童。 霓裳和李允诺下午就出去了,学堂要迎来新生,她们去购置新的教学器材。 看着桌上一片狼藉,苏画叹了口气,只得自己收拾。 小道上,一辆牛车,正赶在月色下急行。 “谢谢你了,大牛兄弟,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送我们一趟。”邢大虎坐在牛车的架子上,对着赶车的大牛说道。 “客气啥,你们是苏相公的贵客。这一点小事,举手之劳。”大牛嘿嘿一笑。 他还收了苏画二钱银子,虽然百般推辞,也执拗不过苏画的硬塞。 平时苏画对他也是很照顾,像是去城里送信,都是大牛的活计。他只要按照苏画说的地点,交到城外驿馆,都会有人来取,每回都能拿到一些赏钱,跑这一趟也是忠人之托。 邢小虎,扶着栏杆,一双大眼睛望着天上的明月。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一袋桂花糕,是他们临走前,苏画特意塞下的,怎么劝都没用。 或许让妹妹到东庐的学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大牛在前面就停下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走几步就到了。”邢大虎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石碑说道。 大牛摇摇头:“那可不行啊,苏相公说了,要把你们安全送到家才行。” “你不是还要去北门接苏娘子吗,天色已晚,她们两个女子应该等急了。” 大牛瞥了一眼天色,想着邢大虎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苏画也曾交代过他,记得去北门接人的。毕竟东西很多,两个女子要拿回东庐,也是很吃力的。大牛的牛车本来就是用来拉货的,也正好送一趟邢家兄妹。 “那行,我在送你们过去一点吧。待会儿夜深了,路都不好走。” “麻烦你了!” -------------- 长安的夜晚,无疑是热闹的风景。 街道上,两道巧影穿梭在人群之中,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嬉闹之声。 “允诺,快把手帕还给我。” 霓裳追着前面小跑的李允诺,她手里拿着的手帕。绣着苏画送给她的哪一首诗,最要命的还绣了一句,只有女孩子才懂的羞涩诗词。 “师娘,我还没有看完呢,看完了在还给你。” 李允诺也听过沈傲风说过,苏画做过一首诗,送给了师娘。有些好奇,看着手帕的绣着:云想霓裳花想容....一时也是怔住了,她懂的不多,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这首诗很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诗的后文。 这才有了,你追我赶的缘故。 霓裳看到前方的行人,清眉一锁,大声喊道。 “允诺,小心...” 可惜晚了一步,李允诺还是重重的撞在了那人的身上。 被撞的没啥意外,倒是小姑娘被震到后退了好几步。霓裳连忙上去扶着她,仔细一看还好没什么大事。又给小姑娘揉揉红肿的伤口,这才将她扶起来。 “没事吧?” “我没事!”李允诺摇摇头,顺着霓裳的力气站了起来。 “哦豁?没想到今日一撞,撞出个大美人来。” 说道的正是被撞的那人,霓裳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 一身白色长衫手里拿着折扇,一副文人风骨的样子。 开口却是轻浮之言,身后又跟着几个体型魁梧的男子,霓裳知道,这是碰上纨绔子弟。 因为是自己的学生撞了人家,霓裳连忙开口道歉:“舍妹不小心撞到公子,小女子在这里给公子赔罪了。” 今天只有她和李允诺两个人来的长安城,也是为了消除她们之间的隔阂。所以就没有带上苏画,遇见这样的情况,心里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小娘子严重了,只是舍妹撞得我实在有些痛。尤其是我这里,痛的紧啊。”白衣男子用手摸着胸口的位置,脸上浮现出无比疼痛的样子。 霓裳看着白衣男子,哪里有着疼痛的模样,分明是好得不能在好了。 自认理亏,只能强忍着恶心回答:“那就请公子移步医馆查看,如果身体有恙,这汤药费就由小女子承担。” 白衣男子看着霓裳的容貌,越看越喜欢。 直勾勾的眼神仿佛就要把霓裳看穿一般,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子了。 看面前的女子穿着打扮应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过对于他来说,什么富贵人家能大得过老爹手里的权力。 吞了吞口水,色眯眯的望着霓裳,说道:“医馆就不去了,小娘子不如就陪本公子喝一杯,这一件小事就翻过去,如何?” “公子自重,小女子已经成亲了,我相公是圣上御封的北镇登仕郎,还望给个薄面。” 这个时候霓裳不得亮明身份,虽然官阶不大,但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听到这里,白衣男子明显一愣。 嘴角勾了起来喃喃道:“哦,原来是登仕郎的夫人啊!” 看到对方有些退步,霓裳松了一口气。 官场上的事,她不懂,但是应该没有人会选择跟当官的作对。 “你可知道本公子叫什么名字?” 白衣男子一脸玩味的看着霓裳,淡淡说了一句:“本公子,姓赵名茂,字文宾。” 一听到这个名字霓裳瞬间失神了,连忙将李允诺护在身后。 虽然第一次见到此人,但是赵文宾这个名字,她可是听过很多次了。 长安城出了名的恶少,平日就欺负相邻鱼肉百姓。而最要紧就是,他是宰相赵嵩三弟的儿子,也是赵礼的堂哥。他们两个可是臭味相投,他比赵礼好不到哪去。 “原来是赵家的公子,还望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姐妹。”霓裳强忍着内心的委屈向着赵文宾鞠躬,自古民不与官斗,就算苏画已经当官,但是他要面对的是相府,在背后动一点手脚的话,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到时候苏画仕途危险,恐怕项上人头也难保。 “我不是说了嘛,只要陪本公子喝一杯,这件事呢,就当无事发生。”赵文宾舔了舔嘴唇,眼神始终停留在霓裳的身上不肯移动。 而这边发生的事情也引来不少围观的群众,不少人都认出了赵文宾这个恶少。 毕竟他街头调戏妇女,不止一回两回了。百姓们不免感到怒火中烧,无奈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又如何斗得过位高权重的相府。 看着弱不禁风的霓裳,不少百姓摇摇头,又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要堕入魔爪。 “要赔偿多少银两都可以,还请赵公子不要在为难。” “钱?本公子不缺钱,就缺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赵文宾一抬手,身后的手下就走了过去。 看样势,他们打算来硬的。 见到师娘有麻烦,李允诺顾不得疼痛,像个护犊子大公鸡挡在了霓裳的面前。说到底,这事情也因她而起。 “不要动我师娘!” 话音未落,就被赵文宾的手下推倒一旁。 十几岁的小姑娘,哪能挡得住这群魁梧壮汉的力气。 看到李允诺再次跌倒在地上,这次却没有在站起来,霓裳不得放声呐喊。 “允诺。” “还是留着力气,等着晚上叫吧,哈哈哈...”赵文宾一脸淫贱的笑道。 “把她给我带走!” 此时的霓裳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李允诺。 看着旁边围观的百姓,她心灰意冷。 与此同时,正在收拾饭桌的苏画,突然手一滑,打碎了一个碗。 他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也是慌慌张张的。视线不禁看向了门外,心里也是有些焦急,都这个点了,霓裳怎么还没有回来。 ----------------- 而一条巷子中,齐错扶着墙壁,连连吐了好几口鲜血,手里还提着一包东西。 “该死的面具男....” 还没等他说完,怒气攻心,又喷了一口鲜血。 当时他决定和面具男子一起打败大理寺卿封然,以报这么多年大理寺的追捕之仇。谁知道关键时刻,面具男突然反水,抱起了地上的女子就逃之夭夭。 只留下自己跟封然,若不是封然为了追他,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但是他全力接下了封然的一掌,导致胸口的筋脉受损,能逃回长安,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两次遇到宗师,都是受伤而逃。 他暗暗发誓,下次遇到这个面具男子,一定要先把他除之而后快。 脚底一滑,齐错又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听得巷子口传来的怪响,黑暗中的一坨黑影动了一下。 “是不是错爷回来了?”寒寒伸着脑袋去看,无奈太黑了,实在是看不清。 “听错了吧,我怎么觉得是野狗在翻食的声音?”萌萌又贴着寒寒的身体,靠了靠,这人肉的垫着睡觉,那是真的舒服。 “再说了,错爷回来不会喊我们吗?” 萌萌显然对于刚才的怪响毫不在意,这声响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怎么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寒寒不太相信,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 他这一走,重心就消失了,萌萌对着地板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黑影里,寒寒顺势拿起了一旁的竹竿,不断在地上敲打,如果是野狗是话,应该也被吓走。 “怎么样?是不是啊?” 身后传来萌萌的喊声,寒寒鼓起了勇气又推进了几步。 “大哥,好像不是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好像是个人啊!” “那你就给他一棒,看看是什么东西!” 既然大哥都说了给他一棒,寒寒也就握紧了竹竿,正要打下去之际。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寒寒...” “错爷?” 寒寒惊愕之余,连忙丢了竹竿,过去抱起了齐错,对着身后的哥哥大喊:“萌萌快来啊,是错爷!” 一听到是齐错的名字,萌萌连跪带爬的跑了过来。 掏出火折子一照,还真是齐错。 “哎哟,我的爷啊,您怎么又弄成了这副样子!” 齐错微微的抬起眼皮子,抽出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寒寒。 “答应.....你的烧鸡,还热乎着。” 寒寒还在感动之余,萌萌眼疾手快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包扎着他身上的伤口,擦拭着吐了满胸膛的血迹。 “您别惦念着寒寒的烧鸡了,这....这是咋弄的啊。” 齐错干咳了几声,寒寒见状也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齐错的脸色才有些好转,苦笑一声。 “别提了...有个王八蛋出卖老子,又被宗师给伤了...”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去找虎哥帮忙?”看着齐错的伤势,萌萌是真的担心啊。 齐错摆了摆手,刚刚从丐帮出来,又要去麻烦人家,哪多丢份儿。 “不用!我口袋里还有一百两,你们先找个地方安顿,在帮我找个郎中...” “行,我们听你的。”萌萌把一些重伤的伤口都给包住,以免引起别人的察觉。 “寒寒,背着错爷,我们先离开这里!” 第七十一章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马!》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侠唐大业,正赖诸位相扶。】 李允诺醒来之时,发现霓裳早已不见身影。 眼前只有一个和蔼的老妪,见她倒在地上昏迷,便好心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茶铺之中。问起原因,才得知霓裳已经被相府的人抓走了,顾不得自己的伤势,道谢过后连忙出了长安城。 事到如今,只有回去把事情告诉先生,才能救回师娘。 苏画现在正倚在门框边,坐立不安。 按理来说,就算她们俩玩得过头,这个点也应该回来了啊。 这个时候,北门都差不多要关了。 “别太担心,也许她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玄公喝了一口清茶,在一旁劝说道。 苏画眉头紧锁,脸色更是布满疑云。 “怎么可能不担心,说的轻巧。” “我心里总有一丝不安,我得出去看看。”言罢,苏画站起身来就要往屋外走去。 “你总是这么毛糙,先坐下吧。相府那件事情不是解决了吗?谁还会找你的麻烦。” “难说啊,万一是那群雾隐派的人呢?”苏画有些踌躇,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一句。 苏画猜测击中要害,玄公想了一会,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随即站起身后,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得把那登仕郎的腰牌给带上,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说不定还能有些用处!” 一老一少,匆匆出了房屋。 苏画的心里更是懊恼不已,千不该,万不该,偏偏要答应让她进城。 两人正走到村口时,不远处正奔驰而来的动静,正是大牛的牛车。 “你们可总算回来了!” 苏画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查看。可是怎么看,都没有发现霓裳的身影。反而看到的是脸色焦急的李允诺,和一路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大牛。 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苏画心里的大石再次挂了起来,“允诺?你师娘呢?” “师娘...她被人抓走了,我被他们打昏在地,醒来的时候就找不到师娘了!”小姑娘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带着一丝哭腔抽泣了起来。 苏画脸色一变,身子一晃打了个踉跄。 玄公连忙扶住苏画要往后倾倒的身子,开口追问道:“是被谁抓走的?” “是相府的人,叫赵文宾!” 相府!又是相府! 苏画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当初为了躲你们,可是百般退让。如今你们还依旧还穷追猛打,还抓走了我的娘子。忍你们也够久了,事到如今你们找上门来,那就真的别怪我心狠手辣。 “大牛,下来。你先带允诺回去,我跟玄公去救人!”苏画催促道,翻身一跃坐上了牛车,也顾不得腰间的伤势。 “先生,我跟你一起去!师娘是我弄丢的,我有义务要把她救回来!”李允诺神情坚定的看着苏画,脸上的泪痕依旧没有消退。 苏画知道相府背后的势力,不是李允诺这样的姑娘能插手的。 “你就乖乖的在家等消息!” 来不及多费口舌,苏画和玄公二人骑着牛车就火速赶往北门。 望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李允诺暗自祷告,希望苏画可以平安的把霓裳救回来。 苏画用力甩着鞭子抽打着赶路的老牛,田野上空飘荡着鞭子的抽打声。 “玄公,你知道赵文宾这个人吗?” “不知道,如果是相府的人,那去一趟相府就什么都知道了!”玄公此时的神情,可以说是黑得滴出水来。虽然霓裳是名义上的干儿女,可是却把他当亲爹一样照顾。 这个仇要是不报,旁人真就以为他是软柿子的宗师。 两个杀意肆溢的男人,正往着北门扬尘而去。 此时的北城已经封门,这几天全城戒严,所以四个城门早早的就关闭。 若干的守城将士在城下用铁炉点起了篝火,一来是照亮二来是取暖。每隔一个时辰跟楼上的值班轮换,以此保证城防的安全。 北门是居住区,所以人流不多,到了这个点也是比较安静。 值班的将士百无聊赖的看着黑漆漆的山头,尽管每晚都是平静如水,可是他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因为除了站着发呆,他真的找不到什么事情,来打发值班的无聊时光。 一团黑影在他的眼中慢慢放大,好像是一匹狂奔的车马。 出于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他对着城下取暖的人喊道:“百户长,远处好像有人,正往北门来了!” 听到喊声,守城百户长连忙吩咐城下士卒拿好武器,准备御敌。 这个大唐的军队不是府兵制,倒跟府兵制大相径庭,他们称呼为:户所制。 以百人为一户,五十人为一旗,十人为一队。 长安城内共四门,共八支守城卫队。其部由禁军都指挥使调动,属于兵部管辖。其部属官品等级依次为:参军、百户长、旗长。 兵役以一年两番,轮流执役,共计军卒八百至一千二百人。以定期服役来代替赋税,也有每月的军饷。简单的来说,这城门士兵,除了原本的八百人,其余的人都只是兼职,平时于家藏兵器铠甲,朝堂一旦轮换,他们马上可以批挂上阵。 牛车越来越近,城下的长枪兵也一字排开,楼上的弓手也搭好了弓弩。 “我乃北门守城百户长萧洋,北城已经封门,速速离开。若是在敢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城下响起一道粗狂的声音,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气势,苏画内心暗道不妙。 北门关闭,擅闯城门可是死罪。 要是从这里前往西门的城门洞,他进城连个代步的工具都没有。 等找到霓裳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苏画急中生智,扯着嗓门喊道:“鄙人乃是北镇衙门登仕郎苏云瑾,携秘密情报,进宫面圣,还不速速打开城门。延误了军情,你担当得起吗!” 听到这句话,萧洋脸色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 一旁的小军卒提醒了一句。 “户长,小心有诈!” 苏画停下了牛车,跟玄公对视一眼,两人翻身下车。为了保险起见不让别人生疑,他们俩选择步行踏入城门。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乘坐牛车来的,估计打死也不会让他们进城。 见两人没有携带兵器,萧洋摆了摆手,示意士卒收回了阵仗。 “可有证明信物?” 苏画想着从怀里掏出了出门时带上的登仕郎腰牌,还真是被他押对了宝。 “这是鄙人的腰牌,望户长过目查验。”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在空中滑过,萧洋也是准确的接住。拿在手上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确实是登仕郎的腰牌,皇宫的信物若是造假,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你的身份是证实了,不过城门已经关闭,不得擅自打开。若是有急事,告诉我等,我派人前去皇宫通禀就是,这门是万万开不得!”萧洋将腰牌又扔了回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苏画只能另辟蹊径,声音不由得抬高了几分:“军情十万火急,耽误不得。若是前线因为尔等失误,导致我军溃败。陛下责怪下来,我的人头落地,你们的照样保不住!” 萧洋踌躇了一会儿,这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这两头他都惹不起啊,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户长,他一个九品登仕郎如何能进宫面圣,你看他年纪轻轻的,我看多半是在说假话。”士卒在萧洋的耳边低语道,却被耳尖的玄公听到了。 萧洋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好像他说得也有道理。刚准备反驳苏画之际,玄公动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抓住了萧洋的脖子,冷声说道:“别废话,挑两批快马给我们,不然老夫就扭断你的脖子。”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这城门是万万开不得啊!若是出了差池,我这小命也难保啊。” “你不开,我保证现在你的小命,就要完蛋。” 说话之际,玄公的手劲不由得加大了几分。 萧洋一时呼吸困难,又极力要咳嗽的趋势,却怎么也咳不出,喉咙也发出磁磁的响声。 见户长被抓住,士卒们再次摆出了攻势。 就在玄公刚刚松手让萧洋喘气之时,一道暗箭从城上射下。宗师高手怎么可能会被这点小阴招所伤,还没等苏画提醒,玄公只是释放出了真气,便把那支弓箭硬生生的折断。 “开不开?”玄公再一次开口问道,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萧洋连连摆摆手,这等高手,他实在是惹不起,示意兵卒赶紧听玄公的吩咐去办。 有时候,以暴制暴,才是最快速的办法。 城门吱呀的被打开,城下士兵也分成了两排。玄公对苏画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先上马,自己随后就来。 苏画点了点头,翻身上马。驾了一声,胯下战马便往城内奔去。 “多有得罪,老夫告辞!” 玄公说完,送开了萧洋的手,如风一般跑出,纵身一跃骑在了马上。 “驾!” 那马儿打了一个响鼻,马蹄掀起一阵尘土。只是几息时间,便消失在城门之下。 一士卒连忙过来扶着萧洋,担忧的问道:“户长,你怎么样?” “先关城门!” 他贪婪呼吸着空气,嘴里蹦出这四个字,就没有了下文。 冷清的街道之上正奔驰着两匹骏马,马蹄敲击的声音响彻整个巷子。 玄公扭过头望着一旁的苏画问道:“小云子,长安城这么大?我们要如何寻找霓裳的下落?你知道那赵文宾的宅屋吗?” 苏画没有回答,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擅长城门已经是大罪,此时若是拜访韩君祁,还有可能连累到他。最好的人选就是李御医,他就住在北街,李氏医馆他也去过。他在长安行医这么久,大大小小的官员应该都找他看过病。 他一定知道赵文宾的府邸在哪里。 “走这边!” 苏画调转了马头,往李氏医馆奔去。 ----------------- 李氏医馆内,一道身影正借着烛光,在屋檐下翻阅书籍。 穿着一身蓝色薄衫长袍,露着两双纤长的腿,浸泡在了木盆之中。 咬着食指,仰头念念有词:“秦艽扶羸鳖甲柴,地骨当归紫菀偕....” 眼波流动之间,神态堪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半夏人参...半夏人参,后面是什么来着,哎呀,记不住了。”墨雨璇惊叹了一声,又翻开了医书,把这歌诀的后半部分记了下来。 正准备背诵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我们已经关门啦!不看病了!” 屋内温柔的声音传来,苏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由得喊道:“我是你师叔,还不给老子开门,我扒了你的皮!” 师叔! 墨雨璇顾不得穿鞋,提上了灯笼就往门外跑去。 吱呀的一声,他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摆了一张甜甜的笑容。 “师叔晚上好呀!这么晚来医馆做什么呀,是不是又想起了一些古籍药方?” 苏画没心情跟他耍嘴皮子,问道:“李御医呢?” 墨雨璇咬了一下食指,歪着脑袋想到:“师傅他晚些时分进宫去了,好像是陛下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下糟了,李命不在,那他该怎么办。 看着苏画一脸焦急的模样,墨雨璇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师叔你看起来有些心急,脸色暗沉,虚汗又多。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帮你扎几针?” 苏画懒得搭理他,索性转身就走,打算跑一趟韩府,希望这个时候还来得及。 “师叔,别走呀!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苏画翻身上马,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知道赵文宾的府邸在什么地方吗?” “赵文宾,我知道呀!就在....”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苏画一把拉起。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马!” “师叔,我还没穿鞋呢!我要回去穿鞋!” 第七十二章 《匹夫之怒》 城南,秋兴居,它的名声由来已久。 秋兴,北方人称为蛐蛐儿,又名蟋蟀、促织,天生好斗的寻常小虫。 簧草一拨,它们就如同驰骋沙场的将军。 这小小的罐中争斗,可以让人为之痴迷,或是倾家荡产。精通蟋蟀的特性,就如同听懂它们的叫声,把蟋蟀驾驭于股掌之中。 他们是斗蟋蟀的重要人物,养花养狗养鸟都有专门的人,统称为把式。 秋兴楼夜夜都有把式开赛斗蟀,庄家盘口,有人一夜暴富,有人血本无归。 这一活动,也是长安纨绔子弟不得不学的本领之一。 而赵文宾,就是这家秋兴居的幕后老板。利用了叔父赵嵩的势力,从别人手中巧取豪夺而来。 大堂内,人声鼎沸。 一个把式,满头大汗的拨弄手中的簧草。 反观对面的把式,却稳若泰山,不急不慢。 “咬它!” “上啊!金吾卫!” “咬,对!牙门将军!咬死它!” 罐子中,两只小虫叫声响亮,不断的来回交战。名叫金吾卫的蟋蟀,通体金黄,牙口极好,是秋兴居里数一数二的猛将,以有五年高龄,多年来还未尝过败绩。 今晚挑战它的是,城东的赌坊掌柜丘老板。他的“牙门将军”通体翠绿,此类蟋蟀产自宁津,凶猛好斗,腰细体长。又因为宁津玉簪闻名天下,此种类蟋蟀别称玉簪腰。 “怎么样,邱老板,我看你今晚这一千两,也要输给我了!”赵文宾抱着一个侍女,身后的侍女在为他扇风,还有一个在替他捶背。 邱老板身形有些哆嗦,时不时拿着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文宾兄,胜负未分。你要是把我的牙门将军吵输了,那我可就不认账了。” “哟嚯,你这老头还跟我玩这一套。”赵文宾讥笑了一句,“那我就闭嘴,这规矩我也守了,待会儿你要是输了,就别拿这套来搪塞我。” “咬她啊!” “赶紧让我的牙门将军发威啊!” 丘老板催促着一旁的把式,看这局面,他的蟋蟀在不发威,那一千两就完蛋了。 那把式收回了心神,开始拨弄簧草,牙门将军也开始了反击。 赵文宾见局势有些不对劲,踹了他的把式一脚:“你还在磨蹭什么呢?赶紧比完,本公子还有大事要做!” 一想到,还绑在房里的霓裳,他不禁咽了口水。又顺势搂过一个侍女,把脸埋在她的胸前。 “哎呀,公子讨厌啦!” “本公子就喜欢你身上的这股味道,真是把我的魂都勾走了。” “哎呀,这么多人看着呢...”那女子娇慎了一句。 香艳糜烂之下,众人却只顾着罐中的场景,反正这赵文宾的癖好,他们也都司空见惯。 那只金色小虫越战越勇,簧草轻轻一挥,犹如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猛将,跳了起来的压住了玉簪腰的背上,那翠绿色的小虫,抽搐了一会,便不再动弹。 随着把式,用簧草掀开,预占用已然被金吾卫咬断了牙口。 “本次比赛,丘老板的牙门将军被咬死,赵公子的金吾卫,获胜!” 宣布结果一出,丘老板眼睛一花,双腿无力跌回了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 “哈哈哈!”赵文宾推开了身旁的侍女,打开了折扇笑道:“金吾卫赢得满堂彩,今晚怎么说,本公子也得拔个头筹,庆祝庆祝。” “听说文宾兄,又获得美人芳心,这春宵之夜,岂不是....” “鱼水之欢,欲仙欲死啊!” 赵文宾的一些狐朋狗友,也都是一群纨绔,这喝酒赌博玩女人,他们是无师自通。更是肆无忌惮的说着些令人不齿的话,一旁的侍女也只得默默忍受。 “文宾兄,我家中还有一瓶上好的虎鞭酒,要不要给您送来?” “这你就是小瞧文宾兄了,他的龙精虎猛,上次在群香院,你们还不清楚吗!” “哈哈哈,倒是我等操心了。” 听着这些阿谀奉承,赵文宾貌似很受用。 “今晚本公子开心,你们在秋兴居的消费,统统免了!” “赵公子大气!” “你们先在这里玩着,我怕那小娘子估计是等不及了。” “我怕是文宾兄,等不及了吧?” 在一阵嬉笑吹捧中,赵文宾带着两个护卫步入后院。 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个丫鬟,对着赵文宾行礼,轻声说:“公子,那姑娘已经沐浴更衣了。” “行了,你下去吧。”赵文宾摆摆手。 “奴婢告退。” 丫鬟低着脑袋,慢慢的跟赵文宾擦肩而过。瞥了一眼后院的厢房,心里不由得一酸。又是一个可怜的姑娘要落入魔爪,但是她又能帮到什么呢。 无权无势,就算帮了人家,她的父母又该如何,她的命又该如何。在真正的权力全面,自私一点,并没有错。 后院守卫森严,不知道多少人都想逃离。结果呢,还不是惨死刀下。 “你们两个,在门外守着。” “是!” 赵文宾收了折扇,推开西厢的房门。迈步走进去的同时,两个壮汉也转过身来,守着门外。 房间内粉香艳裹,富丽堂皇。设有浴池、秋千、刑具... 中央是一件粉色纱帐大床,霓裳就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上面。此时双眸紧闭,鼾声轻起,应该是中了迷药之类的东西。 赵文宾走到床边,轻轻的挑了一下霓裳的下巴。 睫毛微动,红唇呢喃。 配上刚出水的白皙容颜,棱角分明的五官,赵文宾咽了咽口水,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一把掀开的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只穿着一件白色薄衫,映衬着粉色的肚兜,若隐若现。 纤长的美腿,就暴露在空气当中。小巧无比的双脚,玲珑有致的线条。 赵文宾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极品的女子,脸色的笑容也变得极其淫荡,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他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衫,一边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 “这怡情丹,要借助酒劲才会起作用。” “小娘子,你放心。今晚本公子,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你。” ------------ 吁! 两道浑厚的声音,在秋兴居的门口停下。 墨雨璇看了一会儿,很确信的点点头:“就是这里!” “我们进去!” 苏画和玄公翻身下马,门外的护卫见状,立马拦住了二人。 “你们是什么人!没有我们秋兴居的令牌,你们....”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画狠狠踹翻在地。顺势拔出他腰间的宝刀,虎步生风,直接闯了进去。 其余的人都被玄公如数解决,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几人,墨雨璇惦着脚尖,生怕踩到了他们,一跳一跳的跟了上来 “师叔,等等我呀!” 大堂内,还是吵杂无比,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门口杀气腾腾的两人。 “咬他啊!” “不是吧,你的飞将军是不是动了手脚!” “刚刚还软弱无力的,怎么这会就这么生猛!” 众人都还沉浸在斗蟋蟀的比赛之中,大堂里当啷的一声,巨大的瓷瓶应声而碎。 全场皆静,纷纷把视线看向了那个白衣少年。 苏画冷声说道:“赵文宾在哪里!” “你小子谁啊!知道这里是谁的地方吗?” 苏画根本没有给他啰嗦的机会,直接把刀驾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问你,赵文宾在哪里!” 那人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现在马上成了泄了气的皮球,哆哆嗦嗦道:“我不知道。” 苏画二话没说,直接把刀扎进了他的大腿里。 “赵文宾在哪里!” “啊!” 顺着大腿上传来的痛感,男人惨叫响彻整个大堂。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貌似那一刀就跟扎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一样。 苏画见他没有回答,手中又用了几分力气。 那男人又发生一声惨叫,连忙开口:“赵文宾就在后院!” 苏画一把拉住他的衣襟,用刀架在他的脖子。 “带路!” 就在苏画众人前往后院的时候,几个赵文宾的狗腿子商量了一会,便匆匆的往屋外走去,看起来像是去搬救兵了。 第七十三章 《血溅五步》 出来的小丫鬟正好撞上了苏画,看着地上那滴答的血迹,吓得她花容失色,跌在了地上。 她的印象里,从来遇到过如此渗人的面孔。 就算是赵文宾,都不如面前清秀男子给她的压迫。 神色肃穆,一双上扬的凤眼,目光中透露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锋芒。 “她是赵文宾的丫鬟,她一定知道赵文宾在哪!”受伤的男子也顾不得男子气概,连忙把锅甩给了跌在地上的小丫鬟。 苏画闻声扭头看去,声音很轻,却是毋庸回绝的语气:“他说的是真的?” 望着苏画手中染血的长剑,小丫鬟马上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怪不得刚才给哪姑娘沐浴的时候,她百般乞求让自己放她出去。 小丫鬟来不及多想,连忙点点头。 “知道他带回来的姑娘在哪吗?” “就在后院的西厢房,他说....”小丫鬟踌躇了一会儿。 苏画不由得加大了嗓门:“他说什么!” “他说今晚要逍遥快活,让所有的下人都不得踏入后院一步。” 话音刚落,苏画和玄公脸色惊变。 “去后院!” 苏画刚刚说完,玄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之中。 他也懒得搭理这小丫鬟,对着那猥琐的男人猛地踹翻在地。对于这种在关键时刻,拉女人下水的软蛋,苏画是打心底里鄙视。 -------------------- “小娘子,别动啊!你可要乖乖的哦!” “放开我,等我相公来了,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就他?一个区区的九品官,能奈我何。你要是把本公子服侍好了,说不定还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你那无能的相公,当个六品官,也不是不可以的。”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霓裳拼命的挣扎之际,想起苏画告诉她的自保方法,对着赵文宾的裆部就是一记撩阴腿。 起初是一道惨叫,接着就是怒骂。 “贱女人,给脸不要脸!” 啪! 房中响起一阵清脆的巴掌声,门外的两个壮汉无奈的摇摇头。 霓裳的脸上印着通红的手印,嘴角还渗出了血迹,足见赵文宾铆足了力气。 她泪眼婆娑,央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到了我赵文宾床上的姑娘,还没有一个能清白的走出去!”说着他就接解开了自己的衣衫,一边摸上霓裳的双腿。 “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凄凉的喊声,回响在整座后院。 听到的人无不悲从中来,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只得选择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待会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现在这般贞洁烈女!” 撕拉一声,那薄衫被赵文宾撕开。春光乍泄,还没等他来得及看,一柄长剑破窗而来,稳稳在扎在了他的琵琶骨上。 砰! 大门轰然被人踢开,玄公一个健步直接扣住了赵文宾的脖子。 顺手一挥纱帐倒塌,盖住了霓裳的身子。 霓裳连忙抓起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干爹!” “乖女儿没事了,小云子就在后面!” 玄公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瞪着面前脸色发紫的赵文宾,脖子上青筋乍起。 他不断的蹬着双腿,窒息带给他的感觉,着实是无比难受。玄公察觉到了一丝脚步,便拔出长剑,将赵文宾像死狗一样扔到了地上。 赵文宾捂住肩上的伤口,咬着牙怒道:“臭老头,我要把你五马分尸!” “我看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苏画的剑驾在了赵文宾的脖子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赵文宾此时倒是有些冷静,面不改色的问道:“你是谁?” “你抢走了我娘子,你说我是谁?” “我以为是谁,一个小小的登仕郎而已。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你敢杀我吗?”赵文宾不屑的说道。 “我敢不敢杀你,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画冷声说完,便走向了床边。 “别动,你敢乱动,我就宰你了,跟我出去!” 玄公倒是识大体的人,拉起赵文宾就往屋外走去。 此时屋外已经聚齐了不少的护院家丁,看着少爷在贼人的手上,他们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相公!” “没事的,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霓裳终于扑倒了苏画的怀里,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如同溃堤的大坝,奔涌而来。 “你吓死我了,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哭腔中带着捶打,苏画也任由霓裳发泄。 被人掳走,差一点就失去了贞洁。让她发泄一下也好,总比压在心里面强多了。 “这不是来了嘛,不要哭啦。脸都花了,不好看了。” “哭花了也是你娘子,你不要也得要。” 霓裳紧紧地抱住了他,在此刻,他们好像突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原来,他们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好,我们回家吧。” “可是,我的衣服...” 霓裳低着头,有些难以启齿。 苏画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是心里的怒火却压不住。 “雨璇,把那个丫鬟叫进来!” 光着脚丫站在门外的墨雨璇,躲在了玄公的身后。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男子,他莫名的害怕。听得苏画唤他,墨雨璇推了那小丫鬟一把,让她进去。 “把我娘子的衣裳拿来。” 看着苏画冰冷的眼神,小丫鬟连声答应:“奴婢这就去取!” --------------------- 此时秋兴居的所有护卫,都围在了西厢房。 赵文宾正稳稳被剑抵着脖子,一动不动。 玄公坐在一旁,等着苏画出来。 “宰相到!” 不知道是从哪里喊了一声,顿时火光冲天。训练有素的将士一涌而上,铠甲声叮当作响。手持长枪弓弩,正剑拔弩张的对着西厢房。 人群中纷纷让开一条小道,赵嵩负着手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西厢房的场面,大袖一挥。 “何人敢在秋兴居闹事,全部拿下!” 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往前推进了一步,玄公挑了挑眉,手中的长剑又用了几成力。 赵文宾只感觉脖子一两,流着一丝温热,连忙大喊道:“叔父,快让他们停下啊!” 赵嵩摆了摆手,将士们又整齐的停下。 原本就是一件强抢民女的事情,可以却被赵文宾那几个损友,添油加醋的说成了谋反的大罪,所以赵嵩才会带着大批军队赶来。 “你这贼人,还不放了我侄儿。” “放了他?”听着赵嵩的命令般的语气,玄公笑了笑。 “狗一样的东西,留着在世上也是祸害。不如老夫替你除掉他,省得以后给你惹麻烦。” “你敢!” 赵嵩眉毛都要立起来了,敢在长安城内动兵器,这是对陛下的不忠。在相府的地盘闹事,这是对他的不敬。 “你往前走一步试试,看我敢不敢!” 哒哒哒,一声清脆的脚步声。 在众星捧月之下,苏画从内屋挽着霓裳走了出来。 看着远处的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下官,苏云瑾,见过宰相。” 声音温和,倒是有些翩翩公子的风范。 赵文宾见状还以为是苏画胆怯了,事到如今知道后悔了。脸上不免浮现一丝喜色,还想大喊,再次却被玄公手里的剑抵住,只能选择闭嘴。 “你就是苏云瑾!” 赵嵩仔细打量了苏画一眼,这个名字他也算听过几次了。 因为他,自己的小儿子被打断腿,现在都还在家养伤。宫里也传来消息,陛下御封他为九品登仕郎,这倒是让赵嵩琢磨不透。 区区一个登仕郎,竟然能进宫面圣。 “下官正是苏云瑾。” 苏画回答不卑不亢,似乎根本毫不畏惧这些剑拔弩张的将士。 “知道这是何地?” “知道!” “知道,他是何人?” “也知道。” “知道你还敢到此地闹事?苏云瑾,你不过是区区登仕郎,竟然来我相府地盘闹事,还打伤我相府中人,我看你就是意图谋反!”赵嵩指着苏画的鼻子一通骂道。 “宰相大人这话,就有点托大了。下官前来,是为民除害的!” “为民除什么害?” 苏画脸色浮现着一股淡淡的笑意:“长安的第二号害虫,赵文宾啊!” “放肆!赵氏中人岂容得你等污蔑!来人啊,全部带走!” 赵嵩话音刚落,游廊外就传来一阵声音。 “谁敢动手!” 声音浑厚有力,整个游廊都是他的脚步声。地板上的倒影,犹如一头猛兽一般。 而这身影的主人,披着红色披风,身穿银色铠甲。腰间挂着一把雕龙的长剑,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封都将军上官惊鸿。 他身旁还跟着小姑娘李允诺,可能是撞见了这么大的场面,小姑娘明显有些胆怯。可是眼神看到苏画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赵嵩对着上官惊鸿拱手而言:“原来是上官将军,不知道连夜来我相府,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苏仕郎携带前线军情要与我通禀。不料妻子被赵文宾抓走,所以才闹出了这一场闹剧。现在我要把苏仕郎带走,宰相大人,应该没有意见吧。” 上官惊鸿是个主张武力的人,别人怕宰相,他可不怕。 赵嵩干笑了一声,缓缓道:“可是我却听闻,是苏云瑾意图谋反,他身边的女子正是西夏间谍。侄子文宾,担忧圣上安危,所以抓走了她,带到府上严刑拷打,准备逼供。” 不得不说,赵嵩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很厉害。 “说起刑事,也应该是大理寺的职责,还论不到相府来过问吧?” “是老朽管教无方了,来人,通知大理寺,让他们过来收押。” 上官惊鸿果然还是一介武夫,不知不觉就被赵嵩带进沟里。 “你!” 还没等他说完,赵嵩又开口堵了他一句:“这不是上官将军的意思吗?怎么,事到如今,又要怪起老朽来了。” 上官惊鸿还没接过话,苏画就鼓起了掌。 “哈哈哈,有意思,宰相大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本领,倒是很不错嘛。” “真凭实据的存在,怎么能说是颠倒黑白。”赵嵩捋了捋短须,他想要证明这件事的真伪,实在是太过于简单。 对于一个小小的登仕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那好,一人做事一人当。” 苏画笑了笑,接过了玄公手里的长剑,抵在了赵文宾的脖子上。 看着赵嵩的眼里,苏画挑衅的说道:“我的确是西夏间谍,要抓就抓我好了! “相公!” “小云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苏画摆了摆手:“玄公,先带他们两个离开。” “他们是你的同伙,也要一同收监!” 苏画一脚踹翻赵文宾,一剑刺在了他的大腿上。 怒道:“你再说一次,你这侄子的命,可就没了!” “你敢!” 苏画瞪着赵嵩,威胁道:“放人不放人?” 望着苏画的眼神,看样子他真的敢动手,赵嵩有了一丝动摇,只能松口:“放他们走!” “相公,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 “玄公带她走,快!” 玄公点了点头,他知道苏画心里在盘算什么。 这么久来,他们俩好像已经达成了一个默契。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都知道了彼此的意思。 玄公不由分说,两下点住了霓裳的穴位,拎起一旁的墨雨璇。 脚踩七星,一瞬间消失在了后院之中。 赵嵩捋着胡子,似乎苏画现在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怎么样,人已经放走了,现在可以把文宾放了吧。” 苏画挑了挑眉,露出一股轻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了他!”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了,我是来为民除害的!” 苏画话音刚落,一剑刺穿了赵文宾的后背,穿破心脏。 精通人体穴位的他,怎么可能让赵文宾有生还的机会。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赵文宾,至于这官,不当也罢! 有玄公在,霓裳一定能平安无事。 所以苏画才赶走了霓裳,目的就是不想让她看到眼前的一幕。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真的有人敢在宰相面前动手,而且死的人还是他的侄子。 眼前笑得人畜无害的少年郎,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第七十四章 《朝野震惊》 慈溪宫内,文宗正睡得安稳。 忽听得,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太监低头跪在门外,面红耳赤的喘着粗气。 “陛下,出大事了!” 门外声音传来,文宗躺在纱帐内。好梦被打搅,着实让他不满。一想到自己要做一代明君,他还是蹑手蹑脚的起身。披上了一件貂袍,生怕吵醒了熟睡的甄妃。 半晌,大门被轻轻推开。 服侍的宫女,对着那太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文宗坐在书桌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出了什么大事,半夜还要惊动朕!” 听得文宗语气有些不舒服,太监五体跪地:“冒犯陛下休息,奴才罪该万死。” “行了,挑重点的说。” “相府来报,当朝九品登仕郎苏云瑾,杀害赵太尉之子赵文宾,当场人证物证具在。如今已经被大理寺缉拿,刑部尚书曹策、御史大夫魏统、协同大理寺三司会审。” 文宗拍案而起,满脸的震惊之色。 原本他打算在磨练苏画几年,少年才智过人,朝中大臣多数以老。待他羽翼丰满,这朝堂也有他一席之位。 没想到马上就被浇了一盆凉水,纵使文宗脾气好,也禁不住这般打击。 “你....你说什么!” 太监被文宗吓了一跳,慌忙道:“兵部尚书韩君祁,封都将军上官惊鸿,如今就跪在宣威殿外,陛下若是...” “来人,摆驾宣威殿。” 又对着空气自顾自的说了一句:“黄邪,去大理寺走一趟。” 依靠在窗外的黄邪,没有说话,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宣威殿外,韩君祁和上官惊鸿跪在地上。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当众杀人,就算陛下在怎么看重,他总不能这样胡来啊。”上官惊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脸上也是懊恼之色,可心里却是充满了敬佩之意。 敢跟相府作对,而且还是当面挑衅,如此有血性的汉子,当今的大唐着实不多了。 苏画不仅对他女儿有救命之恩,对于前线战事,也是有巨大的贡献。所以他才会跟着韩君祁深夜进宫,为苏画求情。 韩君祁也是忧心忡忡,他知道赵文宾在长安的所作所为。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要保住他。” “怎么保啊,杀了赵文宾,还伤了那么多将士。” 上官惊鸿回想起秋兴楼内,苏画一杆长枪大杀四方的场面,心里就是一阵后怕。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动起手来,却是狠辣无比。 若不是大理寺的人来得及,说不定赵嵩都被苏画一枪给扎死了。 “陛下驾到!” 两人听到太监的喊声,看了彼此一眼,不约而同的低下了脑袋,不再言语。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看着眼前的金龙纹绣。 “微臣韩君祁,参见陛下。” “微臣上官惊鸿,参见陛下。” 文宗声音很淡,回了一句:“两位爱卿,免礼。” 韩君祁这才站起身来,看到文宗身旁的人,他嘴角不禁抽了抽。 不免诽腹,果然还是来晚了,赵嵩在途中就截胡。 现在任由他们怎么辩解,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出于臣子的礼仪,韩君祁还是煞有其事的对着赵嵩行礼。 文宗看了一眼上官惊鸿,转过身去,往着内殿边走便说:“上官惊鸿,明日就要出兵益州。你不好好在军营里养精蓄锐,深夜跑来皇宫作甚?” “启禀陛下,微臣是来求情的。” “求情,你要为何人求情?” “是登仕郎苏云瑾。” “那这么说来,韩爱卿也是如此?” “微臣跟上官将军此行目的一致。” 文宗身形一顿,停了下来:“放肆!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有什么情可求?” 身后三人听得陛下发怒,连忙跪下。 “此事大有蹊跷,还望陛下明察秋毫。”韩君祁跪在地上说着,额头还流着冷汗。 文宗没有理会韩君祁,反而看向了一旁的上官惊鸿。 “明日朕要御驾亲征,你还不速回军营。若是耽误了军情,你有几颗脑袋!” 上官惊鸿看了韩君祁一眼,表示自己也很想帮苏画求情,但是真的无能为力。 韩君祁也朝他微微颔首,事到如今,也确实没办法了。 他只得缓缓开口:“冒犯天威,微臣该死。待到大军凯旋之日,惊鸿任凭陛下发落。” 文宗挥了会袖子:“退下吧。” “谢陛下。” 宣威殿中,只剩下跪着的韩君祁和宰相赵嵩。 文宗坐在了龙椅上,看着堂下跪着的两人,泛起了愁。 一个是自己的岳父,一个是直言不讳的大臣。 中途被赵嵩截胡,文宗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更是不由分说的回绝了赵嵩,让他有什么事情,在众人面前说清楚,不要跟自己玩官场那一套。 思来想去,文宗的声音响起。 “韩爱卿,你因何故,为苏云瑾求情?” “微臣只是在为大唐的人才求情,苏云瑾才智过人,如果夭折,对我大唐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何不让他将功赎罪,陛下三思啊。” “三思?他动手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三思?” “赵文宾掳走苏云瑾的妻子,如此丧尽天良的缺德勾当,其罪当诛。”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嵩开口了:“陛下,经过户部调查,苏云瑾之妻董霓裳,户部记载中未曾找到婚配的消息。二人未曾登记,也无婚书。” “可是民间多数夫妻,都无婚书,不能以此来评判,他二人的夫妻感情吧。”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韩尚书不会不知道吧?” “这么说来,君祁记得....宰相有个未出五服的胞妹,好像也是没有婚书,就嫁去了扬州。哪明天,下官就派人去接来我的府上!”韩君祁瞪了赵嵩一眼,不甘示弱的回道。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休要扭曲是非。” “众人皆知?下官也知道苏云瑾之妻,便是董霓裳,上官将军也知道,秦王也知,怎么唯独就赵文宾不知?” “侄儿与苏云瑾素不相识,不知此事,也属正常。但是,他万不该动手杀人。” “那明日....君祁把你扬州的胞妹接来府上,宰相你会不会也想杀了我?”韩君祁是那种一旦认了死理的人,他就绝对不会被别人打乱思路。 你提杀人,我就要娶你胞妹。 你说不认识,那我也要娶你胞妹。 总而言之,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你娶你胞妹。 “韩君祁你这是知法犯法。”赵嵩被气得不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拍了拍胸膛,指着韩君祁接着说道。 “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我们就假如。假若真是赵文宾抢走了苏云瑾的妻子,但是老夫抵达的时候,她已经跟苏画在一起,穿着得体,安然无恙。 并且老夫也答应了既往不咎,放他们离开。是苏云瑾背信弃义,这总不可否认吧?” “我哪天抢了宰相的夫人,宰相会也会既往不咎吗?” “放肆!你....” 文宗猛得拍案怒道:“都给朕闭嘴!”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君臣礼仪都给你们败光了。” “微臣知错。” “老臣知错。” 且不管宣威殿里,韩君祁和赵嵩唇枪舌战,后文如何。 --------------- 长安城泛起鱼肚白,繁华的都城又迎来喧闹的日子。 “听说了吗?昨晚上赵文宾被人杀了!” “我知道,哪个赵文宾是吧,我知道...” 看着面前只顾狼吞虎咽,敷衍自己的老友,男子扯着他的手臂。 “哪个赵文宾,是秋兴居的那个赵文宾,赵太尉的独子啊赵文宾啊!” “赵文宾?哪种恶少死有余辜,小二,来碗肉汤!” “来勒,客官。” .................. “听说了吗?赵文宾被人杀了!” “是谁啊?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连相府的人都敢动!” “说是叫苏云瑾...” “苏云瑾!” “兄台你认识此人?” “前些日子,不是有传闻大唐第一才子的图尉,就是被此人打败的吗?” “或许是同名同姓呢?兄台,你想多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就穿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街边小铺,茶楼酒馆都是谈及昨晚秋兴居的事情。好像都忘了,今天是文宗御驾亲征的日子。 --------------- 长安城东,小楼内。 窗户遮掩,仔细看去,一姑娘垂着发鬓,依靠在梳妆台前。 镜子中,倒映着女子的绝世容颜。 只可惜这芙蓉面上却是愁云密布,令人怜爱。 素手提笔,面前铺着一块宣纸。女子的眼神朦胧,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嘴里喃喃。 “云想霓裳...花想容...” 轻轻的摩挲声在房间中传来,良久之后女子缓缓放下笔。 一首诗词跃然于纸上,字迹落落大方煞是好看。 推开窗,女子注视着窗外的风景,眼神又带着几丝黯淡。 “果然才华横溢之人,都是人家的相公。” 暖阳洒在脸上,沈清寒却没有感受的丝毫的暖意。 就连离别之际,都不愿让自己感受一下长安的阳光吗? 沈清寒苦笑了一声,合上了眼睛。 脑子又回想起,苏画吟着那首诗的场面。 有时候,拨乱姑娘的心。 一首诗,足矣。 “小姐,小姐!” 门外,突然传来了小丫鬟秋菊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清寒听着门外的动静,莞尔一笑,这小丫鬟总是这么毛毛糙糙的。 “进来吧。” 应了一声,沈清寒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面前的宣纸,放到簪盒里。 沈清寒努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笑脸,这才起身走到桌边。 刚坐下,正欲倒茶之际。 门口秋菊已经露出半个身子。气喘吁吁的,却是一脸的笑意。 “小姐,有消息!” 沈清寒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她头上的汗,微微一笑:“你能有什么消息?难道秋菊也打算跟小姐一起嫁去赵家,做个暖床丫鬟?” 秋菊喘了口气,俏脸一红:“小...小姐,你又取笑人家..” 沈清寒微微一笑:“那是什么消息。” “是苏云瑾。” “苏云瑾?” 沈清寒一愣,难道,苏云瑾来找她了? 手中倒的茶水溢出来也全然不知,直到小丫鬟提醒,沈清寒才收回了心神。 沈清寒擦着手上的水渍,语气看似漠不关心,可是脸色却极其不自然:“他怎么了...” “他要死了!” 沈清寒的手帕飘然落到地上,满脸的惊讶之色。 第七十五章 《奇怪的囚犯》 望着小丫鬟一脸笑意,沈清寒真的有些心酸和无奈。 跌回了椅子上,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她起初的联姻对象是赵文谦,然而因为西夏间谍的事情,被赵嵩打断了双腿,沈傲风以此为由推掉了这门婚事。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太尉赵羡却没有打算放过京兆府这个强有力的盟友。 给皇后娘娘写了一封信,让姐姐在陛下耳边吹吹耳边风,这还不算手到擒来的事情。 沈清寒虽然不喜欢嫁给赵家的人,但是现在,两个登门提亲的,非死即伤,她还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克夫的命格。 三师三公,赵家两兄弟,一人占了一个位置。 尽管文宗有意架空赵家的势力,太尉之实已经撤去统帅天下兵马大权,只算上一个虚名而已。真正的兵马大权则是秦王手里掌握着一半,文宗手里掌握着一半。 近几年沈傲风有意往秦王的队伍靠拢,而曾经沈云霆造反的事情,让文宗有些担忧,随即也同意了赵文宾和沈清寒的婚事。 一个真正的帝王,则是利用臣子互相牵制对方,一方不能太强,一方也不能太弱。 赵羡无实际职事,便很少待在长安,而是游说诸国,宣传仁义之道。他的门生遍布商场官场,可谓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沈清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捡起了地上的手帕:“他是怎么死的。” “是被苏云瑾杀的。” “什么!” 闻听此言,沈清寒先是一惊。 秋菊虽然口无遮拦,但是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绝对不会胡说。 想着前些天,才探望了上官玲珑,得知了苏画的消息。有了将军府,尚书府的势力,在长安还真没有那个能压得住他。 但是他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吧,真敢动相府的人? 沈清寒神色有些不定,缓缓问了一句:“接着说。” “我也是出去买桂花糕的时候,路过茶铺听别人说的。赵文宾掳走了他的妻子,苏云瑾气不过,夜闯东门。就在宰相的面前一刀解决了赵文宾,现在都被大理寺关押在地牢,大家都传言要在秋后问斩了。” “我去找爷爷。” 沈清寒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往后院跑去,任由小丫鬟在后面怎么喊都不答应。 沈傲风早就下了朝,回到了府上,此时正在书房休息。 房门被沈清寒猛地推开,沈傲风也是吓了一跳。 以往的沈清寒都是沉稳无比,怎么今天毛毛躁躁的。 “爷爷,苏云瑾是怎么一回事?” 沈傲风没想到孙女的消息来得这么快,合上了奏章,叹了一口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赵羡估计也从外省赶回长安了,苏云瑾夜闯东门,就已经是死罪;还谎报军情,刺杀太尉之子,简直是罪加一等。” 沈清寒心里一凉,爷爷都这么说了,那苏云瑾岂不是死定了。 沈傲风站了起来,拿起了手中的奏折,缓缓向她走来。 “就算他天纵奇才,有天大的能耐,此事也无力回天了。” “这原是陛下让我撰写的...待到秦王凯旋归来,打算招苏云瑾进翰林院修文,可是现在想来没机会了。” 看着孙女满脸悲伤,沈傲风又不忍继续说下去,又摇了摇头,负手走了出去。 沈清寒身体颤抖,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滑落。 她不知道是为了苏画而哭,还是庆幸自己再一次逃脱了政治的联姻。 ------------- “好色风流,不是冤家不聚头。 只为淫人妇,难保妻儿否。 嬉戏眼前谋,孽满身后,报应从头,万恶淫为首,因此上美色邪淫一笔勾!” 茶楼中说书先生,猛地一拍惊堂木,引得满堂喝彩。 “说书的,你给我们大家讲讲,这诗的意思呗!” “对啊,说说呗!某是个大老粗听不懂啥意思,但是就是觉得中听啊!” “听不懂你也喜欢?刘柱子我看你是猪鼻子插葱,装大象!” “你们这些腌臜泼才懂甚!”被唤作刘柱子的糟汉子回了一句,看其模样是不想跟他人争执。 有人便又故意的高声嚷道:“我看你最近杀猪没生意了,这才想做个书生,好当个谋骗的手段!” 刘柱子睁大眼睛说:“你少凭空捏造污人清白……” “什么凭空捏造?你又哪里来的清白,几日不见杀猪本事长,之乎者也,倒学得挺快!” 刘柱子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说什么杀猪……是屠猪!……屠户的事你们懂毛球?”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三刀要命”。 什么“屠牛刀法”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此诗乃是昨夜,秋兴居发生的案件。 苏云瑾斩杀赵文宾后,所念的诗句。 诸位!今日我们就来说说这义薄云天苏云瑾,闯入秋兴救娇娘。” 说书先生话音刚落,又迎得满堂喝彩。 台下坐的都是粗人,长安百姓生活也是百无聊赖。 听书,就是大家伙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之一。 今天早上已经听到了数个版本,看到说书人胸有成竹的,打算说一说昨晚的事情,而他说书一向是以真实性为准,众人也不由得了竖起了耳朵。 “只见那房前一翩翩少年郎,猛地躲过赵家护卫刺过来的长剑。苏云瑾的整个身体随着惯性,几乎贴着地面而行,凭借左手之力猛地一翻身,被架开的长枪竟然调转了方向,那身资真当是婉若游龙,惊艳无双!只听得苏云瑾大喝一声,回马枪! 那人来不及躲闪,说时迟那时快,平地起惊雷! 眼看那护卫就要被一枪刺死,身旁披着铠甲的男子动手了。只见他腰间的龙纹长剑应声而出,金戈龙吟之声,一招便打断了苏云瑾的枪头。 此人正是封都将军,辅国大将军上官南独子上官惊鸿。” 只见说书人,口若悬河般的将当晚发生之事娓娓道来。将堂下等人都带入其中。 为苏画那惊鸿之影倒吸一口凉气,又被苏画回马枪失败所感到可惜。 “苏云瑾危在旦夕一时,要命关头只听得一声大喝:住手!我乃兵部尚书韩君祁。预知后事如何,待明日午时我们细说,苏云瑾凤栖楼英雄救美,翰林院监图尉有苦难言!” 就在众人听得过瘾之时,说书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台下嘘声一片。 “我就知道这老头没安心好心,尽挖坑了。” “某正听得高兴呢,这就没了,真扫兴!” “罢了罢了,我可告诉你老头,明日你可得早点来。” 众人心有怨气,还是老老实实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打赏了。这老头虽然气人,但是这说书的功夫却不假,今天能听到这么一段精彩的故事也算值了。 “小姐,苏云瑾真的跟说书人讲得哪样子吗?” 小白手里拖着一盘糕点走了过来。 韩纸鸢坐在窗外一言不发,心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韩君祁早早的就出了家门,只是告诉她,苏云瑾出了事情。就算她在怎么追问,韩君祁也是只字不提,反而最近严禁她踏出南望楼一步,还派来了段三刀在一旁看着她,生怕她胡来。 不仅韩纸鸢被禁足,就连上官玲珑也是一样。 --------- 与此同时,整个朝堂都乱作一团。 韩君祁更是以雷霆万钧之速,揪出赵文宾生前所做的一切恶事。正当三司会审,对铺公堂的时候,证人们却突然变卦,不约而同般反口推翻了之前的证词。 就连昨晚看到赵文宾掳走董霓裳的百姓,都一口否定没有见过此事。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事情陷入了僵局,韩君祁更是举步维艰。秦王和上官惊鸿,早早的跟随文宗御驾亲征出了城门,这般时分应该到了洛阳地界。 只留下了黄邪在大理寺监管苏画,任何人都不得接近,没人知道文宗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为了帮助苏画拿到决定性证据,韩君祁不惜找了沈傲风,上官玲珑,利用三家的势力,在暗中跟赵嵩抗衡。为此他硬拦下了前往东庐抓人的官差,上官玲珑更是派出了家中的护卫,前往东庐埋伏,一旦有风吹草动,便能马上收到消息。 而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找到从昨晚开始就消失不见的董霓裳。 韩君祁要在赵羡赶回长安之前,要先把苏画从大理寺捞出来,否则以赵家两兄弟的人脉,苏画很有可能再也出不来,或者在大理寺的刑狱里离奇死亡。 相府派出了一些高手,秘密潜入东庐,都没有找到霓裳的下落。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霓裳和玄公就藏在李氏医馆。 不得不说,李命还是很够义气,不顾杀头的风险,留下了两人。 “师婶,没事的。师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是啊,女儿。你都一晚上没有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会饿坏身子的。” 玄公和墨雨璇在门外苦口婆心的劝道,房中大门紧锁,只有霓裳的抽泣声。 “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房中传来虚弱的声音,门外两人对视了一眼,暗自咋舌。 自从早上墨雨璇无意中说漏了嘴,原本满心期待苏画来接她的霓裳,一听到苏画入狱的消息,当时就昏了过去。 还是李命给她扎了几针,稳定了她的脉象。可是醒来后,霓裳更是像发了疯一般,说是要出去找苏画。 眼下这个情况霓裳不明白,他们三人可不是傻子。现在放她出去,苏画的局面反而会更加的被动。 拗不过她,干脆只能把霓裳锁在了书房里。 “都怪你多嘴,现在好了!你自己惹的事,自己来解决!” 玄公甩了甩衣袖,不忿的走开了。 墨雨璇摇了摇头,合着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的问题,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哄女人了。 看着面前的那碗清粥,又忍不主冲着房内说。 “那师婶饿了的话,记得说,我在给你做一份就好。” 见霓裳不回话,墨雨璇自己悻悻的离开。玄公也躲在远处的房中,一直监视着霓裳房内的动静,很是担心她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同时也在极力构思,苏画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有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实在要是没办法,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劫狱了。 望着远处的屋子,玄公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屋子内的霓裳,蹲在床脚,蜷缩着身子。 像一个丢失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回想之前跟苏画相遇的场景。 身体却猛地一震,一颗心像是被人用针刺入一般,她捂着胸口,身体颤抖,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大颗滑落。 而我们的主人公苏画,正愁眉不展的,对着那个小小的窗户发呆。 窗户很小,只能照射进来一点点的阳光。苏画还是搬了一个小马扎,选择把那唯一的光束照在了自己的脸上。 牢房很潮湿,气味也很难闻。 只有这一束阳光,才是他心里最大的慰藉。 而他的心里,也在担心着霓裳。希望玄公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意,千万不要让霓裳再受伤了。 黄邪在一旁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苏画的动静。 牢房里的犯人,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苏画的行为。他从昨晚进来开始,就闹出了很多大事。先是相府,然后是尚书府,最后是将军府,都有人来指名道姓的要见他。 可是都被那个白发老者给拦下了,想来一定是位高权重的人。否则一个入狱的少年郎,怎么还有保镖在一旁看护。 看着那年轻人还有心思悠闲着嗮着太阳,犯人们心里也在嘀咕。 此人一定不简单。 第七十六章 《刑狱的改革》 牢里的生活极其枯燥乏味,苏画就晒着太阳一直到黄昏时分。 眼看最后的阳光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他才重重的伸了个懒腰。 其余的囚犯看着这一幕脸色无比惊愕,他就坐在那个小马扎上,一动不动。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喊不闹,任哪个狱卒也喊不动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待在牢里也是无聊,在脑子里翻了一本又一本的书籍。这简直是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苏画终于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欢乐时光,学习使他感到快乐,在学习的海洋里荡漾。 尽管看的都是一些如何越狱,以及打官司的百分白胜算。 苏画揉了揉肚子,空空如也,想来也是饿了。 趴在牢门上的木栏,对外面的狱卒喊道:“狱卒大哥,有没有饭吃啊,这都饿了一天了!” 带着铐镣的狱卒,闻声走了进来。瞥了苏画一眼,又望着不远处坐在牢房中央的黄邪。 “等着,待会叫人给你送来!” 说完狱卒头也不会的离开,这小子,明明就是杀人犯,怎么搞得跟牢里的霸王一样。若不是有大内总管的吩咐,他恨不得上去揍一顿苏画,出出气。 见狱卒突然这么好说话,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也开口说了一句:“也给我们弄点吃的吧,这一天一顿,我们实在是撑不住啊。” 谁知道,那狱卒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直接砍在了木栏之上,吓得那人连忙后退,脚上的铁链一紧,跌倒在地。 又扫视了一遍牢房,不少人都纷纷害怕而后退了一步。 这个关九在地牢里,可是出了名的恶人。大多数的囚犯都受过他的非人的酷刑,所以对于关九是有一种下意识的畏惧。 “喊什么喊!你们这群囚犯,还配吃什么东西!” 苏画趴在木栏上,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哎,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囚犯也是人,怎么就不能吃东西了!” 关九扭过头,走到了苏画的牢门前,淡淡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看着他那股鄙夷的眼神,苏画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怎么?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要跟你汇报?老子入狱也是九品登仕郎,官阶还比你大,见到大人不下跪,还在我面前吆五喝六!反你了!” “你!”关九还没有被一个囚犯这么激怒过,恶狠狠的盯着苏画。 苏画看着远处的黄邪仍然未有动静,便更是得寸进尺。 “我什么我!不服啊?进来揍我啊!” “老子今天就宰你了!” 关九还刚说完,就要挥刀看向苏画。 这时候,黄邪动了。 拿起桌上的筷子,往关九的佩刀上射去。叮当一声,那把大刀就被筷子的力道一同钉在了远处的墙上。 “下次还有这样的情况,射中的就不是你的刀,而是你脖子上的脑袋!”黄邪的声音冷冷传来。 关九暗暗咽了口水,惊出了一声冷汗。果然冲动是魔鬼,自己刚刚在干什么! “现在知道错了吧?”苏画挑了挑眉,似乎这个局面他早就预料到了。 “卑职知错,还望大人恕罪。” 看着关九卑躬屈膝的样子,苏画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他也知道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当官了,这权力带来的快感,真是无法言喻。 大人大人的叫着,时间久了,苏画还真是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我跟你说,对待囚犯,不要对他们有歧义。 要学会正确、公平地对待他们。要尝试着安慰、多跟他们交流。地牢里这么多犯人,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大多是因为他们对大唐的律例认知淡薄,缺少守法的概念。所以在他们在刑狱里改造的过程中,要注意加强对他们的律法普及,提高他们对大唐律法意识。 这样下去,等他们出去的时候,就知道了如何而做一个优秀的良好大唐公民。而不是一昧的以暴制暴,知道吗? 要用心去感化他们,要用爱去宽容他们!” 听着苏画款款而谈,关九脸都黑了。 好家伙,你一言不合就宰了太尉的儿子,现在你跟我说用心的去感化囚犯,这谁信呢! “知道了吗?” 虽然不明白苏画的意思,关九只得点点头:“下官知道了。” “那还不去准备晚饭,要饿死我们这些囚犯吗?” “这就去,这就去!” 只是过了半晌的时间,狱卒们就推着木车进来了。 破天荒给囚犯们散发着食物,看着面前有菜有粥,不少犯人感激涕零,而知道事情真相的,都看向了苏画的牢房里。这一切,还是拖了他的福。 “大人,这晚上还吃得过去吧。”关九在门外赔笑道。 出去的时候他也想通了一点,既然宰了相府的人都能平安无事。 就连大内总管都守在牢里保护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一定大有本事,若是自己结交得当,那么他以后的仕途,岂不是平步青云? 苏画喝下了一口粥,勉勉强强的说道:“还凑合,比我娘子的手艺差多了。” “符合胃口就好。” “以后呢,每天就按照这个标配,一天两顿。” “啊!每天都这样?” 看着关九一脸惊愕的表情,苏画淡淡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这伙食费还是克扣了明天的钱粮的,长此以往下去,过几天我们都吃不上饭了。”关九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们也才不过一天两餐。如今地牢里这么多犯人,天天按照这个量,恐怕不出一个月,这大理寺地牢就要面临倒闭了。 “所以我说,你只能是个小小的狱长,怎么就不懂变通呢?” 关九不解,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管理地牢的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如何变通?” 苏画扒拉了一口饭,含糊不清的说着:“我跟你说过的,要多跟囚犯交流,让他们好好的改造。只有在改造中,他们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能迫切的想要回属于自己的自由。” 关九摇摇头:“下官不是很明白!” “你要他们带出去劳作啊,你看啊,外面的码头是不是在招手工人,你可包下来啊。让他们去做些苦力,你们从中收钱,这不就解决了刑狱的经费问题。他们用劳动来换取自己的食物,做多少吃多少,如此下去,养成了自给自足的情况,等到他们出狱后,也能找个谋生的手艺。” 一句惊醒梦中人,关九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随即又想到:“可是他们都是囚犯,万一跑了咋办?” “他们脚上都带着镣铐,能跑多远,你们这么多狱卒在一旁监督,只要是细心一点,能出事?再说了,你们开始就挑一些平时老实的,那些刺头就不要管他们,等到他们什么时候老实了,在带他们出去。你看,老实的人有饭吃,不老实的没饭吃。这长此以往,谁还敢闹事?人嘛,或者就为了一口饭,饭都吃不到,活着有什么盼头?对不对!” 关九一拍脑瓜,脱口而出:“说得有道理啊!” “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只要改正了,还不算太迟。只要他们有心改正,打算重新做人,那他们还有救。你想想,他们有的人或许已经打算洗心革面,出了刑狱之后,老老实实的找份工作谋生,娶妻生子,那不是一大乐事?何必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回到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浑浑噩噩的渡过这一生?” 苏画这边的声音不大,但是地牢,总是有回音,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这进了这里,要出去,谈何容易啊。” “放心,等我出去后,一定上书陛下阐明此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都是大唐的子民,陛下宅心仁厚,一定会同意的。” 苏画说得这番话其实就是说给黄邪听的,文宗派他来这里目的,就是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语。不如趁机讨一下文宗的欢心,也好消除掉自己身上的压力。 而这牢狱虽然是大理寺的管辖之地,可是大理寺却没有实职。 而是由三司共同管理,文宗亲自发号施令。 这说起来,也是多年前的一场政变。就是有人利用刑狱的囚犯,发动了一场暴动,在那之后,大唐所有的刑狱都有文宗亲自接管。 “可是,大人你这....还能出去吗?”关九很是煞风景的补充了一句。 “这天机不可泄露。你就看七天后,保管赵嵩亲自来请我出去。” 苏画说完把膳盒递了出去,还打了一个隔,十分满意的拍了拍肚子。 反正关九是半信半疑,也没敢多说。 只得收拾了膳盒,带着餐车又去别的牢房收碗筷了。 -------------- 洛阳离长安并不算远,而是一日的路程便到。 数万大军向着洛阳进发,而上官惊鸿和秦王早在中途就散出了大军的阵营。 有了马铁蹄,他们快马加鞭的赶止敌人后方。 而文宗则是率领四万大军佯攻,为了不打扰洛阳的百姓,文宗吩咐军队在城外驻扎。自己则是带了晋王和几个护卫,悄悄的进了城。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还换上了便装。 秋季未到,凉风拂面。 眼望着喧闹祥和的街道,文宗心头没来由的一喜。 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几百年来,洛阳百姓历经磨难。战乱纷争,山贼作恶。 这座长安附近的小城,无数次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两军对垒的战场。 宏伟的宫殿,繁华的市区,几度化为丘墟,又几度繁盛。 可这依旧没有摧垮洛阳民众坚强的内心,他们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凭借着勤劳的双手,又将洛阳城重建,将那往日的和平再度重现在世人眼中。 感受这淳朴的民风,文宗奔袭的疲惫也逐渐散去。 “父...”晋王下意识的想要叫父皇,随即想起他们现在的身份。 连忙改口道:“父亲,我们已经走了大半天了,这到底是要去何处啊?” 洛阳城也是唐承宗第一次踏足,起初倒是觉得挺新鲜的。 可接下来,文宗除了东奔西走漫无目的游街,毫无想要支援前线的目的。本来打算能在沙场上一战风采,没想到却逛了一晚上的洛阳城。 看着文宗手中拿着渔民的鲤鱼,询问价格之时,他终于按耐不住了。 文宗亲切跟着渔民聊着,此时的他就跟一个普通的农民一般。 又将腰间的银子掏了出来付了钱,提着肥美的鲤鱼,这才转过身来回答晋王。 “这洛阳城民风淳朴,宗儿也是第一次涉足,理应体察一下。” “父亲若是想知道,直接去范知府上,派人通知一声便可,又何必亲自前往。” 晋王又怎么懂,文宗心里打得算盘。表面上是大军压境,可实则是掩护秦王等人的动静。这秘密的事情,他甚至连亲生儿子都瞒了下来。 刚刚卖给文宗鲤鱼的渔夫也听见了,便开口问道:“两位客官,可是要拜访范知府的?” “老人家,实不相瞒。我们是从长安而来,此行正是拜访洛阳知府范安。” “老爷勿怪,这鲤鱼的钱老头子退给你。不知道您是范知府的贵客,这才怠慢了。”老头看着文宗穿着打扮,谈吐不凡,便觉得文宗一定是长安来的某个豪门权贵。 你还别说,这老头还真的猜对了。 要是让他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大唐天子,会不会当场吓昏过去。 老人说完就从邹巴巴的口袋里掏出刚才给他的银子,又递还给了文宗。 “范知府对我们百姓,那是说不完的好,小老儿哪里还敢收您的银子。” “这买卖交钱,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行不行!这钱不能拿。我们洛阳城的待客之礼,不能在我这里丢了、要是让我老伴知道,还不得罚我三日不许饮酒。” 老者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收。 文宗见状只能收回银子,随即一想,又将腰间的酒壶拿了出来。 “这鱼,实在是受之有愧,既然你不收我银子,那我便拿我长安特有的美酒来换,以此我也能心安,如何?” 看着文宗递来的酒壶,也是精雕细琢。 老人不免咽了咽口水,一听到是长安独有的美酒,酒瘾竟然一时也上来了。 不收钱,拿酒换,老伴一定不会说我,嗯!好主意。 “好好好,那便依老爷所言。” 老人接过酒壶,连忙打开壶塞闻了一口。 “果真是美酒,问起来的味道,就与老头儿喝过的酒味不一样。” 说罢就忍不住喝了一口,果然是美酒,这跟他喝过的酒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这一喝不要紧,喝了就知道坏事了。 这酒,看样子比这鱼都值钱啊,这下糟了,酒都喝了,总不能给人退回去吧。 这该死的酒瘾,老头暗骂自己不争气,见了酒就走不动道儿了。 “怎么样,这酒如何?” “天上之酒,这回是小老儿受之有愧了。” 看着一脸委屈的老头,文宗也不免乐了:“这酒你可喝了,还想退给我不成?那不行,鱼我拿了。酒,你也收了,咱们两不相欠了。” 文宗的态度强硬,老人也不做劝说。 “老爷既然是前往知府,那小老儿就自作主张当个引路人,回报公子美酒之意。” “那便是求之不得了,劳烦了。” “老爷哪里话!” 老人用衣服擦了擦酒壶上的污渍,生怕自己沾满鱼腥的手弄脏了。 又扭头对着不远处另一家摆摊卖鱼的喊道。 “二狗子,帮我看一下铺子,我出去一趟。” 不见回应,老人又扯着嗓子喊了一次。 只听见慵懒的声音传来:“知道啦,老陈头,快去快回。” 老陈头这才收了铺子,带着文宗等人前往太守府。 一路上老陈头一面给文宗介绍洛阳城内的情况,一面讲解他们洛阳百姓,是如何在范知府的管理下,一步一步的发家致富。 第七十七章 《成为山贼王的男人》 范府离市集不算很远,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府邸位于洛阳城后方中央地带,占地面积很大。这也不难解释,范氏一族掌管洛阳,迄今为止已经过了六百年。 范安的祖上是汉朝的异性王,朝代更迭,范家曾经的辉煌早已不复当初。 门前摆放着两只青龙石像,位列两旁。 据说老一辈的人相信,青龙镇守,可保洛阳太平。 门下站着护卫,老陈头上前去搭话。 “老陈头,早上不是送过一次鱼了吗?怎么又来了。” “这不是从长安来了贵客。又指明拜见知府,小老儿就自作主张当了个引路人,还劳烦你通禀一声。” 范府的食物,都是直接从市集购置。鱼类都是老陈头送来的,跟这护卫也算熟识。 “啊....”那人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叫什么名字,我好进去回禀。” “这...小老儿突然忘了,待我问问。” 还没等老陈头问,晋王耳尖早已听见。这种情况,总不能让文宗自报家门,站了出来说道:“就说长安唐承宗,随家父,前来拜访。” 文宗倒是颇为欣慰的点头,晋王做事一向让文宗挑不出毛病。 护卫虽然一副懒散的样子,但是做得事来还是很靠谱的。对着晋王,拱手道:“那老爷在门外稍等,我去去就来。” 范安和长子范醒,正在书房内研究附近的地形。 这沙土模型还是范困寄回来的家书中,提到的。在秦王府哪里学来的,他们面前这个比起秦王府的虽然差一点,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洛阳的地形。 范醒生得身材瘦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他指着地图上一处山脉的小路,说道:“派出的斥候传来消息,最近屠龙峡附近屯集的水贼,好像不怎么安稳。昨日埋伏的斥候发现,这批贼人竟出动了百人。斥候又怕打草惊蛇,便没有跟上去一探究竟。” 范安的发鬓皆白,脸颊凹陷,面容满是慈祥。因为行动不便,拄着一根梨木拐杖。 “这里是小鱼湾,过去就是延绵百里的密林,他们去密林作甚?而从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来看,他们要绕路偷袭洛阳,这其中还有一段路程。” “父亲,说来惭愧,我们范家镇守洛阳这么多年,对于这些水贼的消息也是一知半解。这群贼人的巢穴,一月更换一次,路途更是十步一哨,百步一岗。若是没人里应外合,我们很难将其歼灭。” 前文书中写到,洛阳城乃是长安最重要的一座城池。 西夏连年战事,灾民众多,不少百姓落草为寇。便有西夏流寇潜入洛阳的小村子,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这是其中一部分势力。 其二是西部荒漠地带,接踵西夏之地。西夏人威猛野蛮,擅于马上轻骑,号称漠马帮,凭此经常劫持南来北往的商队。不过大部分都是求财,很少有命案发生。 其三,便是最为令人畏惧的,屯集在洛阳一带,接纳了以上两种势力的:桃花寨。 别看这个名字充满诗意,他们的行事作风可是狠辣无比。 因为在他们巢穴在桃山上,每逢桃花盛开之际,他们就会下山。 这批贼人原本是前朝大梁的先遣军,由绰号“不败将军”王枭所统领。 当时的洛阳正是大梁的首都,可惜梁王朱郡才昏庸无能,其后唐高祖大军压境攻破洛阳,梁王在神庙自缢。 守城将军王枭,欲携太子朱子贞往西夏逃亡,却陷入高祖布置的圈套。 兵困桃山,太子朱子贞死于乱箭之中,王枭也力战而亡。 后其军队四散逃逸,唐高祖那时候年轻自负,相信这群游勇散兵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也懒得追捕。可这无心之意,却给后面管理洛阳的范家带来了长久的困局。 大唐建国后,这批流落在桃山的先遣军中,有一人名叫燕休,不知用何计策,竟然唆使了不少士兵自立山头,高举大旗自封“桃花寨”,誓要成为山贼王。 要说此人也是极有本事,桃花寨巅峰之时人数可达万人。 朝廷派了不少剿匪队伍都徒劳无功,就连秦王唐祈武,都在桃山吃了很大的亏,深山密林不见人烟,毒虫猛兽更是令人望而却步。 就连当时唐高祖,都未曾攻入半山之上,而是靠着断粮,这才逼着王枭做困兽之斗,以此可见桃山易守难攻。 燕休创立桃花寨之后,便以雷霆手段与漠马帮达成联盟之誓。南来的商队由桃花寨接管,北来商队由漠马帮管理。 就这样直到燕休病逝,儿子燕浪接管桃花寨之时,这个山匪头子统一了洛阳地界所有山贼,其中就包括漠马帮和西夏流寇。 说起来这燕浪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其人秉性时而暴躁时而儒雅。还下令所有山贼,皆为图财不为害命。一时间倒落了个好名声,洛阳地界也有了一丝平静。 此时的燕浪,正稳坐在桃花寨的大本营,浓眉大眼,带头青巾。眉目之间给人一种信赖的感觉,天生散发一股领袖的气质。看着手中的一封信,身后披着一张威风凛凛的虎皮。 半晌之后,收回了书信,看着这堂下的众人。 “张傕,李肃。你二人挑选五十名身手矫健的兄弟,与我一同潜入长安。” 二人先是不解,随即还是听从了大当家的命令。 可是寨中不可一日无主,身旁一个挥着羽扇的老者不禁问道:“大当家的,这恐怕不适合。最近文宗正大军压境,已经抵达洛阳。你若是离开桃山,这....” “不用说了,我意以决。” “大当家去长安是为何?” 燕浪望着长安的方向,喃喃自语:“救人....” -------------- 范醒叹了口气,桃山峻岭险阻,环境复杂。 这种地方就有给山贼滋生的土壤,因为这样的地方,受到了影响,官军很难进去剿灭他们。 而且里面地形复杂,山贼长期流窜于那附近,对于当地的地理情况是太熟悉了,所以说,就算朝廷派出军队镇压,也只能管一段的时间。 再者说了,每天朝廷都需要他们去剿灭山贼,都会给他拨大量的补给和军饷。范家虽然是洛阳一方霸主,但是同时也是朝堂用来牵制诸侯以及洛阳城内的豪门世家。 那么最佳方法就是不要全力清缴山贼,这样每次能有所收获,又能给朝廷交差,但是又不能完全将山贼剿灭赶紧,这就叫“活水养鱼”。 他们范家便能稳稳的立足洛阳。 父子俩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范安岔开了话题,悠悠说道:“困困,出门这么久,今日应该回家了吧?” “觉长说,他还要在长安城待上一顿时间,跟秦王的小儿子学习一下经商之道。” “什么学习经商之道,我看他就是为了躲避跟赵嫣的婚事,才跑到长安。这个逆子,真是要气死我。”范安用拐杖打了一下地板,神色有些不悦。 “这也不怪觉长,赵嫣那姑娘也太生猛....”范醒想起那徒手杀猪的女子,也不免汗颜,自己未来的弟媳,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赵嫣那姑娘怎么了,指腹为婚的亲事,由不得他做主。别以为我老糊涂,你弟弟去长安,你这个大哥在暗地里也帮了不少吧?” 看到父亲递来的目光,范醒有些心虚,擦了擦额头,赔笑道:“困困年幼,贪玩一点也属正常。再说是他提出要去长安逛逛,我这样当大哥的,总不能拒绝吧。” “你就宠着他,日后惹出了麻烦,老夫可懒得帮他擦屁股。” 父亲永远是这般刀子嘴豆腐心,范醒也不好点破。 两人准备继续商量附近山贼的时候,府外的护卫来了。 “启禀老爷,大少爷,门外有一生人拜访,自称长安人士,叫唐承宗。” 范安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他以前还教导过唐承宗一些知识,算起来也是晋王的半个老师。 既然晋王都来了,那么陛下也一定来了。 连忙道:“速速去请他进来,吩咐后厨备好上等宴席。” “觉端,扶我去卧房换一身衣服。” 范府的格局倒也是三进三出,府中随处可见下人忙碌的身影。 这些都是孤寡老人,因为战事失去了家庭,范安便收留了他们。反正一个人也是吃,两个人也是吃,这太守府还可以养起他们。 前院很大,所有的厢房,皆是下人所住。 而范醒与父母,则住在中堂,后院则是被范安改成了菜地。 穿过游廊,护院带领着文宗前往大厅。 刚刚踏入大堂,换上了一身隆重的官服的范安快步走上前来行礼。 “洛阳知府,参见陛下。” 身旁的护院也是稍微失神,这个人是当今陛下!不由分说跪到在地,周围的下人齐声跪下,臣服天子之威。 “唐皇安康,草民叩拜圣上龙颜。” 没等范安跪下,文宗就连忙扶住他:“范爱卿,这许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托陛下挂念,老臣还能苟延残喘到如今。” “都免礼吧,朕今日来只是看望故人,都不必拘谨。” “谢圣上皇恩。”众人气刷回答,但是也无一人刚起身。 大少爷都还跪着,他们怎么敢起来。 文宗指着跪在地上的范醒问道:“这位便是范爱卿的长子,范醒?” “这正是犬子范醒,表字觉端。” “果然是人中龙凤啊,这几年洛阳城的政府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功不可没啊。” “谢陛下夸奖,这只是下官分内之事。” 文宗微微颔首,拉着范安的手,迈步往里屋走去。 当初登基之时根基不稳,文宗屡遭旧派大臣反对。那个时候作为洛阳知府的范安,是倾力相助,帮他排除万难。只可惜年迈多病,文宗的权利刚开始好转的时候,范安就提出了辞官的请求。 虽然万般不舍,但文宗还是答应了。 一直到最后文宗顺利掌握整个朝堂,一心想请范安回长安为官之时,范安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这么多年政务繁忙,又难得出长安一趟。见到多年未见的功臣,文宗的心里很是感慨。 城外又没有收到军队入城的消息,范醒就知道陛下一定是把军队驻扎在了城外。 他原本以为文宗会带一批军队入城,没想到却只带一些人。 还特意清理了一片空地出来,现在是派不上用场了。 第七十八章 《风波,上》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苏画抿了一口茶水,周围牢房的犯人齐刷的喊了一声好。 牢房生活枯燥无味,难得来了一个充满才学的囚犯。 这不,吃完晚饭不久,一个自来熟的犯人就跟苏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了。 非要苏画讲讲,他是怎么进来的,拗不过他们的人多嘴杂,苏画只得作罢。不过自己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倒不如讲一个别的,赵嵩不是喜欢黑白颠倒吗?干脆自己就来个指桑骂槐。 这才有了前面开头,苏画念的那句定场诗。 听说有人要讲故事,一些无聊的犯人都不禁趴在了牢门前,竖起了耳朵。 值班的狱卒,好奇心的驱使,也下意识的往苏画的牢房这边靠拢。 唯有黄邪,还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闭目养神。 “很久很久以前,在开封府发生了一件血案....” 一个好奇的囚犯,打断了苏画的话:“开封府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好好的听故事,插嘴做什么!” “都说了是故事,当然都是杜撰出来的,你这么较真儿做什么!” 被两名粗壮的囚犯呵斥道,那多嘴的犯人只能悻悻的闭嘴。 “你说你的,我们保证不再插话了。” “对啊,快说,我都等不及了。” 见众人彻底的压言,苏画再次抿了一口茶水,缓缓说来:“说哪开封府发生了一件血案,戚家十三口,在一夜之间离奇死亡,惨遭灭门。 当日正是戚家大少爷的婚事,这个肺痨鬼能娶到这个漂亮的媳妇,那真是祖坟冒青烟。 要说到哪,戚家新婚娘子秦小莲,那才是真叫一个美艳无双。要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你们就把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姑娘,放到秦小莲的身上,此女就如那般漂亮。” 说到此处的时候,不少犯人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纷纷咽了咽口水。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是一个爱情故事的时候,苏画话锋一转。 “前来拜礼的客人当中,就有太尉之子赵宾。此人作恶多端,品性不端,馋其美色,乘醉玷污戚秦氏,事后丑行败露,竟行凶杀害戚全家十三口....” 一听到刚刚幻想的女神,竟然被人玷污了,不少人都咬紧了牙关。 “这开封知县,名叫韩不同。他立志要像祖先韩公一样,做个明镜高悬的清官。这小子长大之后,亲戚们出钱给他捐了个候补知县,是个不入流的九品芝麻官。 太尉之子赵宾勾结状师魏镜,用三百两银子威逼利诱衙门的师爷。 开堂审理之日,新任知县赵县令上任,韩不同这个后补知县只能旁听。 状师魏镜利用伪证,推翻原判,反诬陷戚秦氏与仆人来嵩通奸,毒杀亲夫一家。并起诉戚秦氏贿赂韩不同白银三万两,二人合谋陷害赵宾..... 韩不同深夜潜入义庄查尸,反落入赵氏父子的陷阱。以受贿、毁尸灭迹等罪判处韩不同死刑...” 苏画愣是把前世电影《九品芝麻官》的剧情搬了出来,只不过简单了替换了名字。 众人都以为这是一个断案的故事,却被苏画用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逗笑。本以为事情的发展要走向下一步的时候,他总能说到另一处,毫无逻辑,又出其不意。大家都在令人捧腹大笑的同时,也对赵氏父子恨之入骨。 就连一向冷漠的黄邪,有时候嘴角都在微微上扬。只不过他隐藏的很深,没被众人发现罢了。 “最终赵宾命丧铡刀之下,戚家十三口一案也就此了结。也应了我们开头所提到的,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随着苏画富有磁性的嗓音落下,众人这才收回了心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着听得一个半时辰的故事。腿也酸麻无比,不过依旧觉得回味无穷。 “哎哎哎,你说的赵宾,该不会就是赵文宾吧?” “对啊!前几年,赵文宾也玷污一个秦氏的姑娘。后来也是三堂会审,结果不了了之,那姑娘也羞愧自杀了。” “这件事我也听说过,那赵文宾可是玷污了不少姑娘。仗着是太尉之子,都快要无法无天了。” 众犯人议论纷纷,一旁的狱卒见状,不由得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都在嚷嚷什么,肃静!” 看到亮堂堂的弯刀,众人才纷纷闭嘴。 不知道哪个犯人嘀咕了一句:“这赵文宾如此作恶多端,一定脚底生疮,头顶流脓。最好跟故事里的赵宾一样,被铡刀给斩了。” 关九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骂了,赵文宾已经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死的。” “老天,是哪位绿林好汉做的,这简直是为民除害啊!” “就是他咯!”关九指着一眼睡在草垛上背着身的苏画。 “他?” “对啊!一剑刺死了赵文宾,而且还是在宰相的面前。” 关九这话一出,可谓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犯人纷纷交头接耳,细声说着什么悄悄话,我们也不得而知。 看着熟睡的苏画,关九陷入了沉思。 他所说的赵宾跟赵文宾,究竟是不是一个人,还是说他在含沙射影。 ------------- 城西破庙,邢大虎正俯在桌上,看着一份地牢的分布图。 “虎哥,这就是大理寺地牢的图纸。共分为三层,小虎的先生,目前还不知道被关在何处,消息兄弟们正在打探。而他夫人董霓裳的下落,也依旧不明。除了我们,相府,将军府,尚书府....他们都在找。”王小七在一旁说着。 苏云瑾杀了赵文宾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不少百姓欢呼雀跃,更有曾经被赵文宾欺负过的百姓,还放了烟花庆祝。 被他玷污自杀的女子,老父亲也在坟前祭拜告知这一大快人心的消息,希望女儿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江湖中更是掀起了一阵侠义风气,不少作恶的富家子弟,最近经常遭到一些江湖人士的暗算,虽然只是一些小伤,并没有伤及性命。搞得他们人心惶惶,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邢大虎盯着地图,头也没抬:“大理寺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开堂审理是什么时候?” “这个倒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兵部尚书和京兆府硬要保住苏云瑾,他们也在竭力的寻找证据。反而相府的人没有什么动作,好像在等太尉赵羡回长安。” “如果兵部尚书他们赢了,他们在官场上就少了一个大敌。赵氏兄弟权倾朝野,如果以此扳倒赵羡,那么他们就可以进一步的蚕食宰相赵嵩的党羽。”邢大虎沉思道。 事情也正如他所说,韩君祁能狠下心保住苏画,另一方面就是瓦解赵氏兄弟在朝堂的势力。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还有秦王唐祈武,更有文宗的意思。 王小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即又问:“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救苏云瑾?他只不过是小虎的教书先生而已,我们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与他萍水相逢,只是昨日我去他家中之时,他以礼待我。”想起昨天的事情,邢大虎心里也有些摇摆不定,他的举止行为,很像他一个熟悉的朋友,至于是谁,邢大虎又不太清楚。 “我相信他是一个侠义之士,能不顾自己的性命杀了赵文宾,这一点,我邢大虎就佩服至极。我们丐帮最敬佩的就是这些侠义之士,他一个人都敢跟相府为敌,我们三百人的丐帮还怕什么!” 望着邢大虎严肃的神情,王小七接话:“你是丐帮帮主,兄弟们都听你的。” “齐错兄弟那边,有没有消息?” 邢大虎知道凭借他们现在的实力,想要劫狱却是困难无比。他只能把救助的目光,放到了齐错的身上。 “手下的兄弟,在昨晚曾看见萌萌寒寒两兄弟,出现在一家客栈。目前已经派人出去联系了,估计晚些时分就有消息了。” 听到这,邢大虎的心里也有了一丝放松。 ------------- 而在秦王府里,秦重也急得抓耳挠腮。 一听到大哥入狱的消息,他是最坐不住的一个。若不是父亲临走前,还派了韩擒虎监督他,现在他早就跑出去了。 看着跑进来风尘仆仆的下人,秦重焦急的开口:“怎么样,小德子?有没有我大哥的消息?” 小德子喘了口气,摇摇头。 “还没有!那我嫂子的消息呢?” 小德子又摇摇头,又怕秦重发怒,马上接话道:“不过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就是相府那边,也没有找到董霓裳的下落。” 秦重对着小德子的屁股就是一脚:“这算什么狗屁好消息!” “本少爷养了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吃的,一群饭桶!连个人都找不到!” 小德子捂着屁股跪在地上,也不免发着牢骚:“这也不止是我们找不到啊,将军府他们也没有传来消息啊....” “你还敢顶嘴!”秦重作势就要再次动手,小德子不免用手挡住了面部。 良久也不见秦重下一步的动作,小德子好奇的松开手。 这刚才松开,秦重等待已久的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 “哎呦,小王爷,您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招!” 小德子捂着火辣辣的右脸,在地上打滚道。似乎也没有在意秦重打了他一巴掌而生气,他们做奴才的就是这个命,只要小王爷开心,哪怕要他们去死都可以。 “行了行了,赶紧给我站起来。” 见小王爷脸色的怒气消退了一点,小德子这才爬了起来。悻悻的搓了搓手,主仆二人就那样对视着,也不见两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秦重脸色一沉:“你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继续出去找!” 小德子一脸贱兮兮的赔笑道:“这不是到点了,小王爷要用晚膳了。” “我看你是要把我气死,我今天非把你阉了不可!” 看着秦重作势就要去抽站在一旁韩擒虎腰间的长剑,小德子脸色一变,连忙跑了出去。 “没有消息就不要回来见我,否则本公子真的阉了你!” 望着小德子狼狈的身影,秦重在后面恶狠狠的喊道。 李氏医馆内,霓裳独自坐在屋子里面,还在为了苏画入狱的消息而伤神。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月亮了。 她望了望远方的景色,喃喃道:“相公明天就会回来了吧....” 这时,李命从屋外走了进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院子里倒咬的墨雨璇。 轻声问道:“雨璇,你师婶还没出来吗?” “没有。”墨雨璇摇了摇头,手里的药碾停了下来,说道:“我师叔有消息了吗?” 李命也是无奈的摇摇头,负手走了出去,吩咐了一句:“晚些时分,你在给你师婶熬些养神补身的药膳。她再这样下去,支持不了多久的。” 第七十九章 《风波,下》 对于长安的大部分民众来说,今天依然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起早、摆摊、劳作...有空的时候闲,去茶馆喝喝茶,听听说书的,反正他们的生活每天都是按部就班。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惊堂木一响,那说书老者又口若悬河说着:“今年我们就来讲讲,开封府戚家灭门惨案.....” “唉唉哎,老头你怎么尽挖坑。昨天不是说好了,今日怎么换故事了?” “对啊!老头!昨天不是说,今天要讲苏云瑾凤栖楼英雄救美吗?这个开封府戚家灭门惨案,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穿着布衫的男子,站起来催促说道。 说书的老者,名叫方有福。 也算是长安城小有名气的说书人,可是这几年行业不景气。 无论是说书还是演大戏的,都是些老套的故事和台本,缺乏新意,已经很难吸引到新的看客,现在他们急需新的故事或者是一些江湖小道消息,来吸引一些人,前来茶馆听书。 否则,怕是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 然而,往往好的故事和台本,价格也不便宜。都是在大剧场上演,他们这些民间艺人,旱涝凭天,全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根本请不起,那些会边写故事和剧本的才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有福运气好,哪天苏画在秋兴居的时候,他就在场。昨天凭借第一手秋兴居的消息,他赚到不少铜钱,最起码这个月的伙食费算是有着落了。 早上出门,吃早点的时候,在小铺里遇见了两个刚刚下了夜班的狱卒。那狱卒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张嘴巴根本把不住风。就在哪嘚吧嘚的说着苏画昨晚讲的故事,方有福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最近苏画正在风头上,可是长安城的热门话题—#苏云瑾杀害赵文宾#。 每个百姓自带转发话题,刹那间传遍长安。 方有福又从这狱卒的口中,听到这个前所未闻的故事。他人老鬼精,这送上门赚钱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便把狱卒说的故事,完完整整的记了下来。他本就是说书人,这记忆力和表达能力,自然都不在话下。 “这个故事,可比凤栖楼的事情要精彩的多。这是苏云瑾昨夜在地牢里说的,老夫还是今日吃早饭的时候,无意撞见了值班的狱卒说起此事。” 方有福倒也诚实,并没有好大喜功的据为己有。 南望楼的客人不少,都是一些闲散的民众。他们平时的劳事不多,最多的日子便是享受着茶馆的听书时光。 在那老者解释之后,其余众人也饶有兴趣的听了下去。 老头年纪虽大,说书的本事还是一流的。不一会的功夫,就把众人带到了故事里。听着他声情并茂的说着,抑扬顿挫之中犹如渐入佳境。 “他们说你勾引江洋大盗,贩卖军火,推老婆婆下海,还玷污了一头母猪。 韩不同:我绝对没有玷污母猪。 师爷:他们要诬陷你嘛,你死定了...” “我一进来就看见赵宾在打来嵩!” “赵宾,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书中情节,逗得堂下众人捧腹大笑。本来只是三五人在听,可是路过的人,听着听着就不自觉的靠了过来。 如此新奇的故事,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 渐渐的,看客越来越多,茶馆里的位置都坐满了。 良久之后,故事终了。 一人扯了扯嘴角,提出了质疑:“老头!故事里的赵宾,该不会是赵文宾吧?” 原本听故事就是图个乐子,无奈这故事里的人物,实在是太符合赵文宾的恶劣事迹。 他刚刚说完,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掌,身后一个汉子提醒道:“人多嘴杂,这可别乱说,小心惹祸上身。” 男子想起了相府的恐怖,哆嗦了一会儿,也没有在说话。 “故事嘛,都是杜撰出来的。小老儿只是别处听来的,具体的事情,还要问在牢里的苏云瑾咯。”方姓老者,捋了胡子,呵呵的笑道。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得罪不起相府。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傻到明目张胆的告诉众人。 “我觉得,多数就是赵文宾。我前些年的时候,还在刑部当个小衙役,听过一些赵文宾的传闻。起初还以为,这些传言只是捕风捉影,想不到....”另一人也惊叹的嘀咕了一句,不料引来众人的视线。 “当真?” “他说的不假。”一个清秀书生接话道。 “前些年,确实有一名叫秦莲儿的姑娘,被赵文宾所玷污而羞愤自杀。当时正值太后寿宴,太尉府极力把事情压了下去,据说还赔偿了那家三万两白银,只是后面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这事,你又是从何处听来的?”身旁一壮汉发出了疑问。 那书生苦笑了一声:“秦莲儿与我同村,事后秦家老爹就搬走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有人传言....”说道这里的时候,那书生突然停顿,用手势比划了一根抹脖子的动作。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原先只是将无聊故事听的众人,脸上瞬间就出现了惊诧之色。 虽说赵氏一族在长安城传言甚多,其次是赵文谦,后者是赵文宾,行事作风,都是遭人诟病。无奈碍于两家的权利,百姓们也是极少谈及。 但是刚才的故事,却有人抖出了一点陈年往事。 按理来说若是没有一点根据,这谣言也会不攻自破,可偏偏就传了出来。 难道,这老头说的故事是真的? 仔细一想,这故事里的人物纷纷对应了。 赵宾、赵文宾。 来嵩,赵嵩。 状师魏镜,太尉赵羡,表字就是镜玄,不会这么巧吧! 众人心中越想越觉得可能,这一次,他们倒是没有在说话。而是跟着自己熟人,找了茶馆的角落里坐下,交流起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 “你们没发现吗?这故事的九品官,不就是正对上了苏云瑾的官职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发现了一点端倪。”一个壮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开口。 “这韩不同不就是兵部尚书韩君祁吗?他如今,力保苏云瑾。而且三司会审的刑部尚书,当初就是他的老同窗,后来拜了赵嵩为师,自称门下走狗,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敌对起来。” “你们这算什么,我来跟你说个劲爆的消息。”角落里一个瘦弱的男子,拍桌而起,不怕死的扯着嗓门喊道。 “那赵文宾,还真在皇宫认了一个干爹。” 听见有人说起这件事,隔壁桌的一个小伙子接话道:“就是哪个御前太监马公公是吧,我知道。我有一个朋友进宫当差,他的头就是这个马公公。” 有人不禁起了疑心,问道:“赵羡一个文官,跟一个太监走得这么近干嘛?” “你是不知道,当时的赵羡仕途不顺。为了当上太尉,他就是通过马公公,才结识了刘司徒的女儿,利用刘司徒的登上了太尉一职,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去结交一个阉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一男子如梦初醒的接过话题,说道:“刘司徒的女儿,嫁给赵羡不到一年,就难产而死,生下的孩子就是赵文宾。” 突然说话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顿了顿:“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人扯了扯嘴角,讥笑了一声:“你该不会怀疑,是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吧!” “不是,是赵羡文采斐然。赵文宾的秉性确犹如一滩烂泥,根本没有继承赵羡的半点本事,反观赵文宾的行事作风,却跟赵文谦一样。他们俩虽是堂兄弟,看起来就如亲兄弟一般。” “你的意思是赵文宾...不是赵羡的亲生儿子?”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一句,整个茶馆都躁动了。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对。 赵文宾跟他父亲赵羡,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赵羡久负盛名,才华横溢。 赵文宾就知道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赵羡对于赵文宾也都是不管不顾,自从赵文宾出生之后,长安城也没有传去什么父子俩的消息。 相比之下,赵文宾更像是赵嵩的儿子。 马上有一人站出来反驳道:“不可能,你这完全就是空穴来风。” “怎么就空穴来风,你不觉得赵文宾跟赵嵩长得很像吗?” 一尖嘴猴腮的男子,摇摇头,回道:“人家是一家人,长得像又怎么了?我还跟我堂弟长得很像呢,难不成我跟他也是亲兄弟?” “那你说,赵文宾不是赵羡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 那人沉思了一会,忽然是想到了什么,笃定到:“赵文宾就是赵嵩的亲生儿子!” 一语激起千层浪,茶馆里像是炸开锅了一般,议论纷纷。 就连从来不八卦的方有福,都不免他们谈论的话题吸引了过去。 “不可能,你得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们怎么信服你。” 那人看着质疑自己的壮汉,淡淡说道:“我问你,赵羡有几个妻妾!” 壮汉歪着脑地想了一会儿,有些不太确定的回答:“应该是八个吧!” “你想想,他娶个了八个妻妾,有过子嗣吗?” 这一句话,宛如醍醐灌顶,拨开了众人心中的疑虑。 角落里,有一人,忽然惊道:“虽然赵羡妻妾不少,但是却只有赵文宾一个独子。在看赵嵩只有三个妻妾,却生了三个儿子。你是说,赵羡哪方面不行!” “不可能,人家不行,干嘛娶八个妻妾,吃饱了撑的。” “那他怎么没子嗣!” “他忙着游历诸国,哪有时间跟他那群妻妾缠绵....”说到这里,那人突然就楞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赵羡忙着游历诸国,他干嘛要娶八个妻妾? 想到这里,那人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大堂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块去了,唯一的结果就是,赵羡的确是在掩饰什么。 “你们还记得吗?前些日子,赵文谦要娶京兆府的沈清寒,不过被沈傲风拒绝了。而后就传来消息,赵文宾也要娶沈清寒。你们觉得自己儿子扬言娶的女人,会让给自己的侄子吗?除非...” 马上有人接话:“除非都是自己的儿子,谁娶不是一样的,反正都是自己的儿媳妇!” 种种信息、小道消息结合在了一起,一个深埋已久的事情真相,就这样浮出水面。 纵使是苏画也没想到,自己无意讲的一个故事。 在这群吃饱了撑着,脑洞大开的“侦探”面前,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 相府,赵嵩书房。 叮当! 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 赵嵩听着下人的打探回来的消息,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呼吸急促,脸色阴沉:“气煞我也!苏云瑾这厮,完全是在放狗屁!” 一向自认儒雅的赵嵩,也不免破口大骂。 赵嵩的声音里,完全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冷声道:“调查清楚,是谁在散布这些谣言,统统抓起来!” “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看着脸色阴沉的赵嵩,下人有些哆嗦,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 “尽管说来,老夫恕你无罪。” “小人不敢,相爷息怒!” 望着连连磕头的下人,赵嵩再次冷声道:“你若是不说,老夫就宰了你!” “我说,我说,他们说相爷你....阴阳人,烂屁....” 闻听此言,赵嵩怒火飙升,两眼翻白,直接往后倾倒。 “来人啊,快来人啊!相爷气昏过去了!” 第八十章 《写鬼画妖高一等》 【新的一周,求推荐,求收藏,嘤嘤嘤】 赵嵩被气得背过去的消息,不胫而走。得知这个消息的苏画,无疑最开心的一个。 这两天来,他就一直在牢里待着。除了大理寺少卿徐剑南,还有机会进来询问当时的案发情况。其余人等,想探监都是难如登天。 苏画对于徐剑南这个人印象还是不错的,没有那般凶神恶煞,只是秉持着明镜高悬的态度,对每一桩案件都怀着一颗赤诚的心。 天生就是吃查案这一碗饭的料,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神探。 当然,他跟徐剑南的交集,仅仅限于秋兴居的命案。偶尔会问他,那些监狱的改革问题,他是怎么样想到的,苏画也只是模棱两可的敷衍,具体的,还要等苏画出去之后才能看到成效。 不过也进一步的证明,苏画的方法,看来徐剑南也十分看好。 有着黄邪在一旁看管,赵嵩想在牢里搞一些小动作,除非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侍郎!” 角落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一个瘦弱的囚犯,年龄跟苏画一般大。可能也是因为年轻气盛,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次跟人发生了口角的推搡中误杀了对方,这才被判了刑。 苏画翻了一个身,睁开了一只眼睛,望着他的方向,打了个哈欠。 “咋啦?小乙,午饭时间到了吗?” 小乙笑了笑,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在牢里这么悠闲的死刑犯:“还没呢,估计还要两三个时辰吧。” “那你喊我干嘛,你不知道扰人清梦,是很不礼貌的吗?”苏画回了一句,把头扭了过去,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 “你从早上吃饭之后就睡到现在,睡多了也没意思啊。”小乙扫视了周围牢房的犯人,一个个的都是百无聊赖,躺在草垛上,话锋一转:“不如....你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故事! 一听到这个字眼,不少囚犯眼睛微微冒光。 “对啊对啊!反正大家都无聊,你给在我们讲一个呗?”另一个光头的囚犯,从草垛上爬了起来,对着苏画的牢门方向说道。 “说一个呗,苏仕郎!” 看着蠢蠢欲动的囚犯们,苏画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就再说一个,不过事先声明,说完这个我就要睡觉了,你们就不能在吵我了。” “行,一个就一个,总得没有得好。” 见到苏画答应,众囚犯又围到了牢门边,把耳朵竖了起来。 咳了两声,清了嗓子,苏画这才缓缓开口:“那我们今天就来说...” “唉,苏仕郎!”小乙连忙打断了苏画,提醒了一句,“哪个定场诗,忘说了。” “对啊,我们就喜欢你说定场诗的那个调调。” “对对对,不然我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苏画翻了一个白眼,听个故事你们要求还真多。 啪! 没有醒木,他则拿了地上一块小木板代替。 怎么说,在牢里的生活,也需要仪式感。 “姑妄言之妄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虽然听不懂,他们还是很捧场的喊了一声好。 鬼唱诗?难不成这是一个鬼故事?小乙这般想到。 寂静的地牢里,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和呐喊声,楼上还在打瞌睡的大嘴巴狱卒被惊醒,提起桌上的弯刀,就匆匆的下了楼,想知道这群囚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说太行山有一年轻的书生,名叫封云亭。 因为妻子去世,便出外散心,途中的租了一家大宅落脚歇息。 一阵睡意朦胧之际,他隐隐约约地看见墙上显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像是一幅画悬在那里,起初封云亭还嘲笑自己想妻子想疯了。 可凝神注视了老半天,画影却没有消失。再凑近细瞧,更清晰了,真真切切是一个少女。不过却是一脸苦相,伸着舌头,脖上还挂着绳子。 封云亭正举棋不定之时,那少女却像要从墙上慢慢走出来一般。 顿时黑雾四起,刚才还是豪华的房间竟然变成了一片废墟。一团带着地窖里的霉味的烟雾,朝他扑来。封云亭这才猛地发现,刚才在墙上,还美艳无双的女子,突然变成了一具枯骨,披着血纱,空洞的眼神中布满了诡异的虫子。 顿时一阵冰凉的寒意袭遍全身,就好像我们半夜去蹲茅房,突然有一双手血肉模糊从你屁股下面伸了出来....” “鬼啊!” 苏画的声音戛然而止,也陡然的被吓了一大跳,心跳也漏了一拍。 只见小乙脸色煞白,惊魂未定。本来他是不害怕的,但是听得实在是太入迷了,他从来没听过这么怪异的故事。 边听边在脑中构思,那女鬼是什么样子。碰巧这时候有一只老鼠从他的屁股后溜过,这才吓出了一声尖叫。 也正是这一声尖叫,不少人都有种声临其境的感觉。 “小乙,你有病啊!瞎喊什么!” 同个牢房的狱友,拍了小乙脑袋一巴掌,瞪了他一眼,语气中也夹杂着一丝胆颤。 刚才他听故事正听得入神,一想到那个画面。自己上茅房的时候,下面就有一双血肉模糊的手,越想越后怕,这也太他娘的恐怖了。 冷不防的小乙又鬼叫了一声,魂都快吓没了。 “好了,没事了,苏仕郎你继续说吧。” “接下来到底怎么样了?” 也不乏胆大的囚犯,就是喜欢这种刺激的感情,急忙催促着苏画继续说下去。 苏画心虚的抿了一口茶水,一个讲鬼故事的,竟然被自己的鬼故事给吓到了。 作为最为熟知的谴责小说,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首当其冲。以谈狐说鬼的形式,揭露封建官吏、豪绅恶霸对百姓的残酷压迫和剥削。 透过现象看本质,苏画如今才明白,哪些作者当时写讽刺小说时的心态。看似荒唐,实则现实生活更荒唐。 书中鬼吃人,世上人吃鬼。 有时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文笔就是他们最好的武器。 收回了心神,苏画再次缓缓开口:“原来这家屋子本是梅家大宅,一个窃贼潜入梅女家被捉送官,那料,窃贼与县官勾结,梅女反遭酷刑,一气之下悬梁自尽,怨气不散,竟然化作了吊死鬼...” ------------- 齐错还不知道长安发生的事情。 现在的他,正生无可恋的躺在茅草堆上。 脸色苍白,面前生起的火堆,也没让他的脸色有半分好转。 一个穿着有些褴褛的瘦子,正在努力的摇着扇子在一旁煎药,豆大汗珠顺着脸颊落下,也全然不顾。 齐错低头看了一眼左腿,正包扎的严严实实。 努力地翻了翻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叹了一口气。 回想起前夜宗师之战,仍旧背底生寒。 伤势很重,但是比起把命都丢了,这还是算得上好太多。齐错也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个受伤的宗师。若不是封然受伤,他想逃走,可真是难上加难。 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齐错想来是交代寒寒的事情有了眉目。也没有心思在躺着,用手支撑着让自己依靠着墙壁,勉强坐了起来。 憨憨手里提着刚刚在江边捕到的鲤鱼,想着给齐错补补身子。 刚刚迈步进了门,就看到努力坐起来的齐错,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扶起:“错爷,你这就起来了,伤还没好呢?” “躺着都累了,坐起来舒舒筋骨。”齐错咧了咧嘴,刚才这一动,貌似扯到了伤口。 “怎么样,大理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寒寒将鲤鱼递给了萌萌,自己坐在了草垛上,有些沮丧道:“长安城里挺乱的,说是什么人被杀了,大理寺的人到处在找凶手,街上到处是官差...” 齐错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当晚我们连夜出城,恐怕现在已经待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了。” “错爷啊,你说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萌萌摇着扇子,看着面前的药罐,发出了一声悲叹。 原来,那晚齐错入住客栈之后,虽然是受了重伤,但是依旧听到了大批的脚步声,让寒寒看向窗外,他们是什么人的时候,经过寒寒的描述,他们就跟大理寺的差人一模一样。 齐错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实则是为了秋兴居而去。 便带着寒寒兄弟两人悄悄的从客栈后门,溜出了长安城。 这栋荒废的老屋,便是寒寒两兄弟的家,靠近长安东门的刘家村。虽然是靠近长安,拥有着不少粮田,再加上连年征战,朝廷又征收粮食,刘家村的百姓就更加入不敷出,能留下来的粮食更是少之又少。加上前年瘟疫,村子里的生活,就过得更加艰苦。 昨晚他吃的鸡肉,还是寒寒亲戚家最后的一只母鸡。 为了照顾他这个受伤的病人,他们把最后的一点食物毫不吝惜的拿了出来。原本大哥是照顾小弟的,这段时间里,倒是齐错受到了他俩的照顾。 如此民风淳朴的刘家村,齐错着实被感动到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误打误撞收的两个手下,竟然两次在自己危难时刻都没有离去,反而是伸出了救命的援手。 这般想到,却忽然飘来了一阵香味。 齐错知道,送饭的人来了。 一个黢黑的小男孩进了屋子,放下菜篮,揭开盖子。端出来一大碗的鲤鱼汤,鱼肉鲜美加上了几块蒸饼做陪衬,光着品相就知道味道一定很鲜美。 昨晚的药膳鸡汤,齐错都赞不绝口。 这小男孩是寒寒的小侄子,名叫黑炭。看着面前的美食,黑炭咽了咽口水。这丰富的午餐,在如今的刘家村来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又想起母亲交代的时候,黑炭连忙转身向门外跑去。 却被齐错一把抓住:“你小子,还想跑。” “齐叔叔,你抓我干嘛呀,我还要出去帮娘亲去拾柴呢!” 齐错没有搭理他,给寒寒递了一个眼神,寒寒立马按住了黑炭。 盛了一碗汤,推到了黑炭的面前,又拿了三个馒头,示意这是他的一份。 黑炭摇摇头道:“这是你们的食物,我不能吃的。要是娘亲知道,我吃了病人的养伤的食物,我要挨打的。” “你还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吃那些面糊怎么行,别听你娘瞎说。多吃点,最好长得跟你寒叔一样。” “对!长得跟大寒叔叔一样壮,那就有力气,就可以帮助你娘亲多做农活了!” 看着面前丰盛的食物,又架不住两人的煽风点火,黑炭这才缓缓地点点头。 齐错咧嘴一笑:“这才对嘛,吃饭!” 第八十一章 《芦苇江中敌寇袭,才女心思无人及》 月色潜入乌云之中,这黑夜笼盖的洛阳城,就要迎来新的一天。 只可惜,这起风的清晨,似乎有些不平静。 苏画躺在牢房里翻来覆去,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一般,望着小洞里的洒进来的月光,四下鼾声起伏,这才闭眼不语沉沉睡去。 城外江中,芦苇草丛内,一艘渔船泊在当间。 月色完美的掩盖住了小船的身影,让它更为巧妙的隐藏其中。 “世子,各队伍都已经收到集合令,明日中午之时皆可全部到达。” 小船中传来一道细语声,仔细观瞧,小船中只有三人而已。 区区三人,就敢肆无忌惮潜入长安腹地。不知道是他们狂妄自大,还是稳操胜券。说话的人,身穿夜行衣,屈膝在地,低着脑袋对着小船上躺着的一人说道。 只看那人半天不说话,就躺在船上,没有枕头,就所以靠在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腿上。那女子也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挑逗性的抚摸着他的脸。 可能是因为起了风浪,船面不稳,那人硌到了腰,这才慢条斯理的回答了一句。 “父皇真是太看得起大唐,小小的长安竟不敢某之。看本世子,只率一千轻骑而已,就能轻而易举的踏入长安城下,足见长安守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马文启讥笑了一声,继续享受着软玉温香。 “世子说得极是,但....来时太师曾再三嘱咐,我们此行目的,只是难民激化百姓与朝廷之矛盾,不可贪图恋战。长安守军众多,到时候开战我们反而不好撤退。” “太师!太师!就知道拿他来压我,不过是一介书生,仗着有点小聪明,父皇抬爱罢了。”马文启不由得哼了一声,翻了一个身睡去,似乎完全不把此次行动当作大事。 “李澂彦已死,秦王又去了益州。还有什么能让我忌惮的,这长安城的守将,要是遇上,我定教他有来无回。你看那城下守军,纪律散漫,一群乌合之众。如此治军之才,能有几分本事?遇上我西夏轻骑,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男人微微的吐了一口浊气,他知道世子心高气傲,还是补充了一句:“世子,小心驶得万年船,应当谨慎为上。” “行了行了,知道了。”马文启不耐烦的摆摆手。 “那卑职告退。” “对了!”那人刚行好礼,准备退下,马文启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住了他。 “红妆呢?” 自从来到长安,徐娘一天到晚不见人影。马文启更是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红堂主说有事情处理,秘密潜入长安了。” 马文启不悦的哼了一声:“潜入长安?这节骨眼上,她还真敢乱来,就不怕被人跟踪,坏了我们的大事?” “红堂主武功高强,上次在大内高手的手中都能逃脱,想来也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如此甚好,她回来,记得让她来见我。” “卑职遵命。” 听着世子没在说话,男子脚尖一掂,踩着芦苇,终身一跃遁入了黑暗之中。 ---------------- 墨雨璇端着一碗药膳,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脸的颓废。 霓裳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要是饿坏了身子可咋办。 按照师叔的暴脾气,不会也是一剑结果了自己吧。代入感很强,墨雨璇已经觉得自己也快是个将死之人了。 师傅出去拜访韩尚书,而玄机子也不知道去哪了。 没人打扫的院子,满地都是落叶。因为霓裳在这里的关系,师兄弟们也已经两天没有来药庐了。平日里都是他们在打扫,哪轮到自己这个大师兄出手。 放下手中的餐盘,弯下身子去拿倒在地上的扫帚。 一道娇媚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过来。 “请问,董霓裳是不是住在这里?” 墨雨璇回过头,看到那人的时候,也不免楞在了原地。 刚刚身后明明就没人的,她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大门离这里最少也要三十步的。 一袭红衣,凤眉轻挑,眉间一点朱砂,戴着红色面纱。手里握着长剑,正站在那里看着他。 望着墨雨璇有些失神,红衣女子不免张嘴道:“姑娘,你怎么了?” 一听到“姑娘”二字,墨雨璇陡然有着难堪:“谁是啊姑娘啊!我是男人!” 红衣女子拱手道歉:“不好意思,误会了。你实在...太漂亮了。” “你找我师婶做什么?你又是何人?”墨雨璇警惕的看着她问道。 看这红衣女子的打扮,不伦不类,像个风尘中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 “果然在这里。” 红衣女子眼睛微迷,淡淡的说了一句,大步的向着宅子里面走去。 “站住!” 这女子明显来者不善,墨雨璇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的闯进去,伸手向她的肩膀抓去。 红衣女子一掌拍出,落在墨雨璇的胸膛之上,身体不由的倒退几步,径直摔在了草里。 “你根本不会武功,拦不住我!” 揉着发疼的胸膛,墨雨璇刚想爬起来重新打过,可是不管自己怎么使劲,就是提不起力。 “别担心,只是酥骨香,我只是来见她一面,不会伤害她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挥了挥衣袖,就大步流星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不知道相公有没有吃饱,在牢里过得好不好...” 霓裳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明月,就连屋内有人进来都没有发现。心里面完全被苏画的身影占得满满的,实在是没有胃口吃饭,生怕是在牢里被人欺负了。 “既然,这么想他,为什么不去见见呢?” 突然的身影突然响起,霓裳惊慌的扭头一看。 原本的苍白的脸色竟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神情:“娘,你怎么来了?” -------------- 一夜无话,长安城显出鱼肚白。 京兆府,沈家。 沈傲风跟妻子柳氏正在用膳,沈清寒却从外门俏步走了进来。 “清寒来啦,今日怎么不多睡会儿?” 柳氏一脸宠溺的拉着沈清寒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奶奶,将军的下人昨晚来说,玲珑病了,我打算过去看看她,所以起得早些。”沈清寒心虚的撒了个慌。 沈傲风吃着东西,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去看闺蜜就看闺蜜,要打扮得这么漂亮? 柳氏也发现了不对劲,往常的沈清寒,最少要睡到十点才肯起床,别说还化了这么漂亮的妆容,还穿了她最喜欢哪件绣着荷花的衣裳。 怎么看都不像去探望病人,反而像是约会情郎的样子。 女人的心思她是最了解的,柳氏也不好拆穿。 “听下人说,你昨日去了趟相府?” 沈傲风语气带了一丝训斥,如今外门谣言四起,她一个姑娘家家老是在外头瞎跑。再说了,这相府如今跟韩君祁,二虎相争,他也有意往韩君祁那边靠。 在这紧要的关头,沈清寒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你爷爷昨夜跟我唠叨了一夜,非要去找你谈话。奶奶见你回来晚了,不忍打扰。拦住你爷爷好几次,这才搁置到了现在,你就跟她说说,省得他疑神yigui。” “夫人你这是什么话,她是我的孙女,我问问几句也无妨吧。”沈傲风不免无语,平日里就是柳氏太宠沈清寒,导致她这么肆无忌惮。 尽管自己有时候也是一样,不过站在现在的问题上,沈傲风的大男子主义,把锅通通甩给了自己的夫人。 “爷爷,你对赵文宾一案,有何见解?” 沈清寒没有直接回答爷爷的疑问,小喝了一口粥之后,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站在大义上,苏云瑾为民除害,确实是做了一件好事。你可知我上任京兆府以来,预见到多少纨绔子弟都不如赵文宾般恶劣。归其根本,他们身后的背景实在是无法根治。 他敢在赵嵩面前动手,这一份勇气,我是佩服的。 但是站在官场的角度看,一利百害。除了换来一个口碑,没有任何好处。说句不好听,若是前线战事失利,他的马蹄铁发挥不了作用,那他还是难逃一死。” “呸呸呸,老头子你说什么胡话。你可不要胡说。”柳凤连忙捂住了沈傲风的嘴,沈清寒也有些皱起眉头,话是难听了一点,但是话粗理不粗。 “在我看来,却都是好处,百利无一害。” “噢?那我倒要听听,我高明的孙女有何看法?” “其一:如果此事成功。 我们又多了将军府、兵部侍郎两位盟友。放眼长安之中,还有哪家敢与我沈家作对。 此次救助一事,我们沈家全力帮助了将军府,在长安百姓之中声望也是极高。 其二:就算赵嵩能顺意,我却觉得陛下一定不会处罚太大。爱才之心,远胜与一个纨绔子弟。相比苏云瑾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否则也不会让黄总管亲自去看押。反观爷爷的其它同僚,不禁相府没榜上,这一件事情可以说是毫无作为。 其三:真如爷爷所说,哪怕输了,我们沈家都尽力了。你说,这算不算百利无一害?” 沈清寒一脸自豪说着,仿佛事情真如她所言十之八九。 听罢,沈傲风不免大声笑道:“哈哈哈,说得好!不愧是我沈傲风的孙女!” “我就说了嘛,寒儿聪颖无比。怎么可能会做傻事呢?你就是不放心我们妇道人家。” 沈傲风见夫人生气连忙哄道:“夫人别生气嘛,是为夫错了。” 刘氏不依不饶:“说!你错在哪里了?” 沈清寒看着面前的两位老人,手里的馒头突然就不香了,无形之中又被喂了一把狗粮。 实在是受不了,吩咐下人驱车往东城走去。 第八十二章 《劫狱,上》 早点铺子支棱起来,市集的商贩们也都在吆喝了。 茶馆内皆有了文人舞文弄墨之景,茶米油盐商行也充斥了各家妇女的身影。 来往行人吵杂热闹,车水马龙一片太平景象。 街道上,一辆雕梁画栋的马车,徐徐而行,马车的背面赫然雕刻着一个斗大的“沈”字。 小丫鬟掀起帘子的一角,跟做贼一般看着外面。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玲珑约了我在南望楼见面。” 沈清寒淡淡的回道,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神经大条的小丫鬟也没有发现异常的,反正在她的眼里,小姐每天都差不多是这样。 沈清寒还在沉思上官玲珑在书信里提到的事情,一阵急促的马啼声让马车停了下来,打断了她的思路,没等沈清寒问外面什么情况。小丫鬟就将小脑袋探出窗外,向着前面的车夫喊道。 “福伯?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个年迈的老者转过身子,答:“前方有官差盘查,说昨晚北门发生了命案,北门封门。所有人等,一律不得从北门出城。” “谁颁布的命令?” “相府今早颁布的,说是为了捉拿逆贼。”老者有些为难的说着:“秋菊姑娘你看?” 秋菊眼睛一转,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把头缩了回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禀给自己小姐。 沈清寒不由得俏脸一凉,什么捉拿逆贼,只不过是为了牵制韩君祁罢了。 韩家的酒楼就在北门,现在封路,吃亏最大的就是韩家。 二来就是那些谣言,听说都是从南望楼的说书人口中传出来的。为了遏制住流言蜚语,这两天来,赵嵩更是以邪教教徒妖言惑众为由,大肆抓捕长安城的说书先生。 什么什么命案,明眼人都懂,这是赵嵩在消除自己不利的证据罢了。 现在北门已经封路,若是绕路过去,还不得花费两个时辰。上官玲珑是偷跑出来的,没有多少时间,沈清寒可没有多少时间去消耗。 沈家的下人还在跟官兵们交涉之时,秋菊已经搀着沈清寒下了马车。 不由分说径直走了过去,对着官差拱手而言:“小女子是沈清寒,今日身体不适,要去北门的药铺看病,劳烦各位官爷行个方便。” 官兵看得眼睛都直了,面前的女子,就是长安出了名的美人沈清寒。 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为首的男子暗自咽了咽口水。又不是身旁的人提醒他,估计这小子能看一个时辰。 沈清寒理解眼神中的意思,不由心头一恶但还是面带微笑。 尽管沈清寒是个大美人,这小子还是油盐不进,完全就当过了眼瘾。虽然她的爷爷是京兆府,但是他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出了差池,他可吃不到好处。 官差赔着笑说道:“沈小姐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这都是相爷吩咐的。如有违抗,小人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沈清寒眉头一皱,看着他:“还望官爷行个方便,小女子实在是有事。” “这个真不行,沈小姐还请绕道而行吧。” 沈清寒越想越恼,气是不打一处来,以往封城就算自己出城,有谁敢不给沈家的面子。枉费自己昨天还去拜见他,今天就来这一套。 还在想着如何决断的时候,远处的官差喊了一声。 “宰相大人到!” 沈清寒也纳闷,赵嵩怎么会来这里? 今天他不是应该去南门迎接赵羡回来的吗?难道他也发现了董霓裳的消息....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相府的队伍就到了她的面前。 一眼看去,赵嵩相貌平平,看起来像个慈祥的白发老翁。但是这几年他在官场上雷霆手段,无不是杀伐果断,一副锐不可当的气质,更是让不少被拦在外面的百姓胆寒。 赵嵩被下人搀扶轿子时,看到了沈清寒,也是为之一惊。 心道了一声:她怎么也在这里。 这姑娘长得也漂亮,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若不是出了这档事,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了,只可惜... 那官差眼疾手快,连忙跑过去跪拜,便将刚才的事情讲给了赵嵩,他沉思了一会儿分析着沈清寒来此的目的。 “小女子沈清寒,见过宰相。”沈清寒震惊之时,也收敛的心神。她也是官场之女,自小就见过很多官员,心态磨练得早已面不改色,连忙给赵嵩行礼。 “原来是清寒侄女。”赵嵩笑呵呵的示意她不必拘谨。扭头看向身边的官差,吩咐道:“既然是去看病,那就放行吧。” 沈清寒一听,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看来赵嵩还不知道董霓裳的下落。他之所以封门,看起来也是为了针对南望楼的说书人而已。沈清寒的猜测,还真是猜中了一二。 “谢过,宰相。”沈清寒微微福身。 “以后若是无聊,也可以来府上看看伯父。正巧赵羡也回来,他精通诗词歌赋,你也可以多跟他学习。”虽然现在没了政治联姻,但是沈清寒昨天能登门拜访,还是让赵嵩吓了一跳。 她才华横溢,只要投其所好,将来还是有机会的。 “清寒病好了,一定会到府上拜访的。”若不是上官玲珑委托自己查查相府的动静,她才不会去拜访赵嵩。眼下的这句话,自然是客套话。 目送沈清寒的车马远去,赵嵩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冷声道:“带我去看看,死掉的那人....” ------------- 南望楼内,说书的先生换了一个。 现在换上来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很少有人知道的是,这书生是方有福的一个远房亲戚。这些日子,方有福靠着牢里传出来的故事,赚了不少钱。更是用钱打通了那个大嘴巴的狱卒,只要有什么新鲜的故事,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他也因为害怕相府的报复,而销声匿迹。 把听来的故事,告诉自己侄子,让他代替自己去说书。 因为封门的关系,堂下零零散散坐着的几人,倒是听的起劲,听到激动之处,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扔上去,那年轻书生脸上露出笑容,不由得讲得更加卖力。 上官玲珑男扮女装的,则是坐在阁楼上,时不时往着外面瞧。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南望楼的大门,她眼里闪过一丝激动。 沈清寒打量了大堂一眼,信里说她在二楼等自己。扬起头,果然看到了上官玲珑的模样。 “秋菊,你在楼下等我。” 她见上官玲珑是有事商量,不宜让太多人知道。小丫鬟秋菊不懂世事,很容易就被人套出话,安全起见,还是支开她比较好。 小丫鬟不知这些,但是他见有说书的,刚进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事,不管看着众人的表情,也知道一定是个好听的故事。 反正跟小姐上楼,也是站在身后,还不去在大堂听故事,甜甜的回了一句:“知道啦,小姐。” 见小姐上了楼,秋菊也找了个位置,仰着肉嘟嘟的小脸,在堂下听起了故事。 刚迈步进了上官玲珑的雅座,就听到一声牢骚:“清寒,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沈清寒坐到了桌边,淡淡开口:“来的路上,遇到了赵嵩,耽误了一点时间。” “遇到了赵嵩?他难道发现了....”上官玲珑脸色惊变,连忙看向四周,确保没有人注意她们的时候,低语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应该没有发现董霓裳的下落。”沈清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抿了一口,解释了一句:“他之所封门,只是为了抓那些撒播谣言的人,其次就是对付韩家罢了。” “没有发现就好。” 上官玲珑舒了一口气,又道:“怎么样,有没有打听到苏云瑾被关押在何地?” “打听到了,就关押在大理寺第二层,地字九号牢房。” 见上官玲珑双眉紧锁,沈清寒不免开口问道:“玲珑,你不会是要劫狱吧?” “没有,我怎么会傻到那个地步。” 上官玲珑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回了一句,她起初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昨天,一个红衣女子突然出现,让她打消了原本的计划。 “那你干嘛让我去相府打听这个?” “这说来话长了,不过你来得正好,帮我想想,如何支开大理寺的狱卒。” 沈清寒不免惊愕:“支开狱卒,你到底想干嘛啊?” “这不是想让董霓裳跟苏云瑾见上一面。” “这么说,她果然在你府上。” “没有啊,她不在我府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上官玲珑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来,原来当晚的红衣的女子第一个找到的人,就是上官玲珑。 让她负责支开大理寺的狱卒,自己则会去牢中劫走苏画。 “红衣女子?来路不明的人说的话,你也信?”沈清寒有些无语了自己的这个闺蜜。 “所以我才约你到这里来,她说,今天有人会跟我们接头。” 在南望楼里?沈清寒打量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堂下说书的书生,打响了惊堂木。 “各位看官,今天的故事就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听到紧急之处,突然来这么一出,下面顿时有人不满了。 “这就完了,梅女后来怎样了!到底是如何变成吊死鬼的!” “你这书生,好不厚道。学那老头吊人家的胃口,继续讲下去啊!” “下回分解,分解个六啊!” “本公子在打赏你点铜钱,继续说一下!” 众人吵杂的嚷嚷了几句,纷纷从怀里摸出铜钱扔到了台上。 看到脚下落了一地的铜板,年轻书生脸色如菊花般绽开。叔公教的这个办法着实好用,只要在关键时刻来这一招,保证又能收到不少钱。 这么多铜钱,这下自己喜欢的诗集,有着落了。 本来已经站起来要离开的书生,又坐了下去,清了清嗓子。 “既然诸位看官抬爱,那我们就继续说下去。” “且说那梅女的来头,可是不小。封云亭住的地方,十多年前,这里是梅家的住宅。一天夜里小偷进来,被梅家逮住了,送到县府里交给典史。不料典史接受了小偷的三百文钱贿赂,竟诬陷梅家女儿与小偷通奸,要把梅女拘上大堂,小偷贿赂了典史,诬蔑梅女已经失身,梅女受不住委屈上吊自杀。梅氏一家也相继去世,案子也成了冤案....” 听着堂下的说书人的故事,二女对视了一眼,也不免被吸引了过去。 第八十三章 《劫狱,中》 【电脑坏了,屏幕一直在闪烁,我先拿去修,好的话,下午在更新】 书生看着角落里,仰着的脸的小丫鬟。这明明是个鬼故事,她怎么听得津津有味。 或许是见秋菊生得可爱,书生更是起了心思,灵机一动,话音一转。 “封云亭在知道了梅女的来历之后,左右为难。 也是一个可怜的吊死鬼,躺在床上是辗转反侧,想着要不要助她烧得房上的绳索,转眼想到了初见梅女时的恐怖模样....顿时一阵冰凉的寒意袭遍全身,就好像我们半夜去蹲茅房,突然有一双手血肉模糊从你屁股下面伸了出来....” “妈呀!” 原本听得认真的秋菊,突然怪叫了一声。在小丫鬟出尖叫声音之后,坐在大堂里的一个汉子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看是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动静。 这一站起来,原本的长凳子突然没了重心直接翘了起来。与汉子同座一桌的人,直接往身后倒去,刚站起来,脑袋又磕在了桌子上,捂着额头直吸气。 “小丫头,瞎叫唤什么!吓我一跳!” 那汉子瞪了小丫鬟一眼,额头也红肿了起来,语气中满是埋怨的之意。 “刚刚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了一跳,抱歉啊,大叔!” 小丫鬟低着脑袋,不断的行礼道歉。 汉子自认倒霉,也没有跟小丫鬟计较。 “继续说,后面的故事呢!” “对啊,接着讲,我们可是掏了钱的。” 这个小意外并没有打断几人的兴致,而是接着嚷嚷着要听后面的剧情。书生见秋菊转过身去,跟着一个俊美的男子说话,心里不禁有些酸意。 本来想引起小姑娘的注意,这下好了,她一定恨死自己了。 小丫鬟扭过身来,抱着手臂,怒目而视看着面前的男子。 “你刚才干嘛拍我的肩膀?” 长得倒是很漂亮,相貌堂堂,怎么做事一点规矩都不懂,比自己还毛糙。 “小生也是无礼,只是问问,姑娘...那个,你要不要看病?”墨雨璇悻悻赔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 “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啊!你才有病呢!”秋菊本来还以为,他只要道个歉,那么自己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原谅他的无心之举,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没想到这男子,张口就是问自己要不要看病,没他这么不会讲话的。难道自己,长得很像有病的样子吗?小丫鬟的火爆脾气当时就上来了。 对面小丫鬟的连珠炮一般的话语,吐沫星子都飞到了墨雨璇的脸色。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小姑娘的脾气好生火爆,师婶吩咐的接头暗号,真的有人能对得出来吗? “那姑娘...需要针灸吗?” “针灸?”秋菊杏眼瞪着圆滚,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觉得我好欺负!” “也不看病,也不针灸,那我找错人了,小生告退!”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本性,墨雨璇拱手辞别溜之大吉。 吓了自己一大跳,连个对不起都没有,还说自己有病! 小丫鬟怎么可能让墨雨璇就这么逃之夭夭,俏影一闪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还想跑?今天不给我道歉,门儿都没有!” 墨雨璇进退两难之际,沈清寒和上官玲珑却急匆匆的下了楼。 “秋菊,不得胡来。” 看到小姐来了,秋菊委屈的嘟嘴道:“小姐,这个人他说我有病!” “丫鬟不懂事,望先生勿怪。” 沈清寒微微福礼,对秋菊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是小生刚刚冒昧了,不要紧的。”墨雨璇望着沈清寒,又瞥了一眼小丫鬟,不禁有些无奈,怎么同样都是女人,两者就差别这么大呢。 “小哥懂医术?” 听到沈清寒这么说,墨雨璇心神一紧,连忙道:“略知一二,不知姑娘要看什么病?” “不知病因,只知药方。” 沈清寒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姐妹,上官玲珑心领神会,接话道:“锦纹七钱,枣仁八钱,红豆十六钱。” “这药方晦涩,小生才疏学浅,还是请姑娘移步,跟我师傅见一面吧。” “如此也好,劳烦小哥带路。” 二女对视了一眼,接头的暗号已经对上了。是敌是友,跟着他走一趟自然知晓。 -------------- 茶馆后续的故事没人知晓,而一直监视自己的黄邪,却给苏画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文宗给自己写了一封信,虽然只有短短几行:诸事勿躁,保你无忧。 这皇帝老儿不仅没有责罚自己,反倒是要保下自己,这是苏画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本以为自己死路一条,只要想办法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就可以了。赵文宾那些的人渣宰了就宰了,苏画可没有半点后悔。 哪怕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会那么做,他从来都只是一个莽夫。 只不过自己命好,多个一个大脑,多个一个穿越者的身份罢了。他从来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但是一定有人触及到自己的逆鳞,哪怕是死,苏画也要把对手的牙给掰下来。 不过他对于文宗的态度,也是在赌。 赌自己只会受点责罚,毕竟大唐正是缺人才的时候。如果前线打了胜仗,那么自己就是最大的一个功臣。 可仔细一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苏画开始有了一些眉目。 文宗畏惧赵嵩手里的权利,想借自己之手,与其抗衡。苏画不免自嘲,这皇帝老头还真是信得过自己。 赵嵩朝堂党羽众多,基本上可是说是一家独大。他能坐在宰相这个位置这么久,倒不是赵嵩多么出色,而是他二弟赵羡的功劳。把赵嵩的政绩做得是完美无瑕,明面上私下里,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若不是他残害忠良,与秦王唐祈武为敌。赵嵩这些年的功绩,还真算得上是大唐的忠臣。 这权力争斗,犹如枯井寒冰令人畏惧。 苏画索性都放在了一旁,朝堂的事情,与我何干。 忠于大唐? 没有那个理想,他也不想当官。只要不是昏庸无能、民不聊生,谁当皇帝,他没有任何意见。再说了,就算他有意见,哪顶什么用。 “吃饭了!” 狱卒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在各个牢房前分发食物。 苏画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肉的香味,精神一震:“哟,难得啊,今天竟然还有肉吃!” “托你的福啊,苏仕郎。” “托我的福?”苏画不解,指着自己说道:“我一个将死之人,能有什么福气?” 狱卒一脸的尴尬,顿时觉得好像他的话,也没什么毛病:“陛下同意了你的服刑劳改计划,这些肉,可是他们早上凭本事挣的。” 怪不得,今天一大早上,关九就带了十几个囚犯出去。感情是去劳作了,苏画还以为他们被砍头了呢,还在心里为自己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也想起来,疑惑的说:“我都还没出去呢?陛下是如何得知这个计划的。” “是关狱长提议,徐少卿修书。” 听着狱长的解释,苏画明白了,徐剑南也确实认可他的劳改计划,还跟他说过,有机会一定会上报朝廷。文宗人在洛阳,可长安的消息倒是挺灵的,瞥了一眼远处的老者,他的心里也多了一丝安稳。 享受着在牢里的第一碗肉汤,啃了几口馒头。想来只要前线大捷,秦王凯旋归来,那么自己便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正这般想到,嚼着嚼着,忽然发现嘴里一酸,像是吃到了什么发霉的东西。苏画心道:这牢狱的食物也太不注意卫生了。 干咳了几声,吐了出来,定睛一看是一个黑色的酸枣核。 听到咳声的狱卒又折返了回来,苏画连忙用长衫盖住了吐出来的东西。 看着牢里的苏画,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苏画装着镇定的模样,又假装咳嗽了几声:“没事,刚刚吃太急了,被噎到了。” “没事便好,这厨子做的馒头确实也有些干,要不要再来一碗肉汤送送?”这狱卒倒是好说话,也是关九特别吩咐的。 “不用了不用了,一人一碗就好,我喝了,别人喝什么。”苏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狱卒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又推车餐车离开了。 黄邪也注意到了苏画这边的动静,看着他一幅没事人的样子,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酸枣核一定是人为的,这么大颗的异物,厨子不可能没注意。难不成是赵嵩想要在菜里下毒,解决自己? 牢里的饭菜都会事先分好,所以只要了解到哪一份食物是自己的,便有了下毒的机会。 但是苏画却没有发现身体没有半点不适,可能也是自己想多了。拿起那枚酸枣核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了一丝端倪,这枣核里还夹杂一张纸条。 是谁放的纸条? 秉持的谨慎的态度,苏画把纸条藏在了衣袖里。想着等狱卒走了,再打开看看。这饭吃到一半也没了胃口,既然有人能够在他的食物里塞纸条,就有可能有人在里面下毒。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怎么可能安心吃饭。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狱卒这才前来收拾碗筷。 苏画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该睡觉了。” 故意说得很大声,目的就是为了让黄邪听到。 果然黄邪在听到苏画的声音之后,嘴角扯了扯。这厮实在是懒散无比,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背对着通道则身躺着,苏画这才偷偷的打开了那张纸条。 “寅时三刻,前来劫狱,望君安心。” 短短九个字,苏画的心里却掀起一阵波澜。看着最后留着的一个玄字,他是彻底坐不住了。 这玄老头要劫狱! 他才刚刚被文宗赦免,只要秦王得胜归来,自己就能出去了。这老头在关键时刻来这一手,若是劫狱岂不是坐实了他逃犯的称号,到时候别说赵嵩不会放过他,可能就连文宗都不会保下自己。 而且地牢守卫森严,还有黄邪这个大内第一高手在,他若是来了,要如何脱身才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如果玄公出了差池,那霓裳该怎么办。现在他出不去,也没有纸笔,拿什么回复玄公的消息,更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 城外小铺内,落座这几个戴着斗笠的男子。 光天化日不以真面目示人,必定非奸即恶。他们就好像带着一股煞气,路过的行人纷纷敬而远之。茶铺的店家也只能缩在灶边,时不时往他们的位置看几眼。 一个虬髯大汉,左右打量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观察他们,这才对着面前喝茶的男子低声道:“大当家的,我们来长安城做什么?” “嘘,别暴露了我们的身份。” 郭傕在一旁提醒道,李肃这才把大当家的称呼改成了少爷。 “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放心吧,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千万别出了岔子,我可不想在我师傅面前丢了脸。”燕浪说完,就趴在了桌子上,打算眯一会,他也是有点累了。 “时辰一到,公子你就看我的。保证按照计划进行,事成之后马上撤出长安,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兄弟。” 燕浪不再说话,鼾声轻起。 第八十四章 《劫狱,下》 第八十四章《劫狱,下》 西凉地界,乌江。 原本空荡的草坪都被帐篷覆盖。 墨色帅旗伫立风中,斗大的“秦”字。 一批批巡逻的军队,排兵布阵都是整齐有序,可见唐祈武带兵严明。 一路走来士兵纷纷向他行礼,在老远的时候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倩影。 虽然带着面纱,依旧遮不住她的端严之资。 她是秦王军队中唯一的女子,也是秦王十二太保的女杀手,代号赤蛇。机制多谋,敢爱敢恨,令许多男兵卒颇为不及,更有女中诸葛之称。 “前方有何消息?”秦王翻身下马,走向那名黑衣女子。 “前方斥候来报,益州与西凉展开了数次交锋。而上官将军那边传来消息,他们会在六天后,抵达西夏龙门。”赤蛇面色惆怅,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秦王沉吟半刻,眯起了眼睛,看着远方的即将要落山的太阳。 “受伤的兄弟们,怎么样?” “他们身体多处瘀伤筋脉受损,一人肋骨尽断,体内积水,气门紧闭。如今已服药,正在帐篷内修养,能否醒来,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赤蛇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 这些受伤的士兵,都是刚才渡江之时,年久失修的木桥突然断裂,他们运气好,被冲到了岸边。运气不好的,已经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如果现在绕道而行,离预期抵达目的地就多花上两天时间。 他们等不起,附近又无人烟,短时间根本无法找来大型战船。秦王当机立断,就地取材,造木筏渡江,至于马匹就由二十人组成马队,原路赶回长安。 这马可是他的宝贝,总不能扔在荒郊野外。 “这还没开始打,如今就有四十三位兄弟遇难,三人昏迷不醒。” 这些兄弟,那个不是跟着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秦王一想到这里内心就是一阵剧痛,看着面前拦住他们的江河,斩钉截铁说道:“副将,你与本王一同渡江。” “王爷且慢!” 赤蛇突兀的开口,秦王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说,便道:“还有何异议?” “此次渡江需从长计较,不可贸然行事。” “可是益州危急,为将者,应当以身作则。”秦王望着赤蛇,缓缓说道。 “你是一军之将,不能以身犯险。” “赤蛇说的极是,为了王爷安全之见。此次渡江,由属下代劳。”旁边副将梁玉成抱拳向秦王请示道。 “你也不能去!”赤蛇严肃的看着梁玉成。 副将不免诽腹:这个也不能去,哪个也不能去,难道就要弃益州不顾? 秦王咳了一声,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说道:“赤蛇,军情要事,容不得你胡来。” “您这是拿将士们的生命去开玩笑?是您胡来,不是我胡来!”赤蛇也知道秦王是担心益州的安危,她也不想反驳,但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不得不开口。 秦王脸色有些难堪,她就非要跟自己唱反调不成。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每次都让自己下不来台,说话也不会委婉一点。 平日里,赤蛇敢跟秦王抬杠,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也是军营里众所周知的事情。 “赤蛇才思敏捷,定是有了良计。”梁玉成笑呵呵的在一旁,打着圆场。 秦王心里一暖,既然有人给了台阶,那自己总不能继续跟她争执下去:“好,那我倒要听听。” “水位上涨,江中水势必定比以往猛上三分。你与梁副将都过于魁梧,轻舟木筏难以支撑。”赤蛇指着一下身材魁梧的梁玉成,又看了一眼秦王。 “若要安全渡江,必须要身轻之人。减少木筏的重量,更能利于江中漂流。” 听着赤蛇细细说来,众人都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他们都是一群大老粗,只晓得上阵杀敌。以前的多次胜仗,也都是赤蛇在一旁出谋划策。 秦王点点头也认同的赤蛇说的,梁玉成心领神会,便道:“那属下便去找身轻灵活之人。” “且慢!” 又是这句且慢,反正只要有了这句且慢。赤蛇和王爷总会吵起来,众人都不知道这位女诸葛,又准备弄什么幺蛾子。 “身轻之人,在场的各位中只有一个,还需要找什么。” “只有一个?”梁玉成不解的挠挠头,看着赤蛇的样貌。 “赤蛇你说的那个人?不会...” “没错!就是我!” 赤蛇直言快语的回答了梁玉成,众将士也被吓了一跳。 你只是一介女流,渡江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时都有可能丢了生命。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都难以在江中自保,哪怕是你武林高手,在大自然的也要怀着敬畏之心,你一个姑娘,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比我轻,此次渡江,我是最佳的人选。” “不行!” 秦王给了赤蛇当头一棒,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严厉。 赤蛇毫不退缩的顶了一句:“为什么不行!” “你擅长潜袭,轻功绰约,但是江中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暗流涌动的江水,你对于这些情况也是知之甚少,什么是暗流,如何稳住木筏。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漠北的人,水性对于你而言,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差,你想渡江,难如登天。所以,这个办法不行!” “谁说不懂水性就不能渡江就!” 望着赤蛇坚定的神情,秦王终于松了口:“那你有何计划?” “取笔来!” 不一会儿将士们就取来了笔墨,又抬上来一张桌子供赤蛇写字。 她也没有半点犹豫,便在纸上笔走龙蛇,众人便在一旁围观。纸上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零件,每一个零件都标注了多长,多重。这群都是大老粗,不认识几个字,不过都觉得赤蛇的字迹倒是挺好看的。 画得虽然不一般但是传神,只是用这些简单的线条,就让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良久过后,赤蛇停笔。 指着桌面上一沓的纸张说道:“这便是能渡江的方法。” 众将惊愕,就这几张纸就能渡江了? 他们牺牲了四十几个弟兄都没解决的难题?就这么轻易的能解决了? 秦王脸色一青,显然跟着将士们都怀疑赤蛇的所谓的方法。 淡淡的说了一句:“继续说下去。” “这是我在古籍中,所看到的一种精巧的造桥术。它能借助水的浮力,把我们全部运到对岸。我看过附近的地形图,离乌江南面百里有一渔村。梁副将带二十人快马加鞭赶去,以粮食换购,让他们能造出多少绳子就造多少。你只有一天时间,一天后不论有多少都要赶回来。” 赤蛇的一席话弄得众人一愣一愣的,虽然听不懂,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见众人一言不发,赤蛇一脸笃定道:“我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安全渡江,军法处置!” 这句话让众将士都哑口无言,这军令状可不是儿戏。 既然她都立下的军令状,他们还能说什么。 良久之后,秦王开口了。 “诸将可还有异议?” 众将士面面相觑,他们想反驳,但是又不知拿什么反驳。再说人家一姑娘都立下了军令状,说的方法虽然不理解,但是终归需要试一次。 “我等无异,全凭王爷号令。” 秦王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一个人牺牲总比两个人的好,她既然选择了跟自己出征,就应该有了随时战死的觉悟。 “好,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备船,送赤蛇过江!” 乌江边,江边风起,女子的衣角被吹得扬起。 秦王看着赤蛇,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目送着她,驾着轻舟消失在江上的迷雾之中。 “王爷,你....”下属察觉到了秦王的异样,便开口问道。 “江边风大,迷了眼。”秦王深呼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神气:“李长、曹典听令!” “属下听令!” “所有将士轮番休息,速去寻找枯木,为渡江准备” ----------- 黄昏落幕,天天渐渐堆积起了乌云。 长安已经好久没下雨了,这天气也实属正常。 突然几道响雷划破长空,不少百姓都忙着跑回家中,街道之上摆摊的小贩也急忙收起了摊位。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市集,也变得冷清起来。 苏画望着空洞的小窗子,听着外边的雷声,这还是真是风雨欲来的症状。 只是不一会的时间,暴雨伴随着闪电的怒号,倾盆而下。 李氏医馆内,霓裳站在窗边看着雨景,暗自捏紧了衣角。 城外的一批穿着蓑衣人,站在屋檐之下避雨,为首的男人压低了草笠。 望着远处的高楼林立,慢步踏了出去。 声音很淡:“通知其他兄弟,可以撒网。” 其余的蓑衣人四散开来,为首的男子也消失在了雨中。 一时间雨势也有慢慢变大的趋势,城外芦苇荡里,马文启的军队也集结完毕。 他们就借助着大雨,慢慢的往城门下靠进。 第八十五章 《地牢中的京剧》 月色阴寒,暴雨如虎。 整个长安都被笼罩在雨雾之中,久违的凉意更充斥着每个人的周围。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地牢的囚犯也早就睡觉,还一两个说着呢喃梦话。 苏画躺在草垛上,辗转反侧,心中还是为了玄公要劫狱的事情耿耿于怀。如今自己毫无办法,就只能这样干等着,失去自由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黄邪站在地牢门口,望着远处的城楼,心里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城门外值班的将士,也有了难得的休息时光,纷纷躺在墙角之下欣赏这雨中的景色。 “终于下雨了,这些天可没把老子热死。” 一士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盔甲,把头上的铁盔摘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不用顶着这厚重的头盔真是舒服无比。 身旁的士卒拍了拍他的肩膀,挑了挑眉头,缓缓说道:“晚点散值,一起去城东的小铺子喝一杯?” “行啊!好久没喝了,喝几杯痛快痛快。”男子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不过这次你付账,不然老子不去。” 那士卒尴尬的笑了笑:“放心,这次一定是我来付。” “你小子每次都是这么说,老子怎么知道,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想起上次这小子跑单的事情,男子就是一阵无奈。每次说请自己喝酒,结果每次都是自己付账。 “这次是真的,昨天我家婆姨刚发了月钱。上个月,她跟我拿了一两去买首饰,这不,昨晚刚刚还我。”男子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显摆道。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粗狂的汉子眉毛都弯了起来,咧嘴笑道:“成,散值就去。” 两人又靠在了墙下,享受他们的摸鱼时光。 瘦弱的男子望着雨景,不免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梦想。 以前的他,还打算考取功名的,可是家中贫困无法支撑。最后爹娘抱憾而终,他只能选择当个了一个城头兵。 生活的压力,消磨了他心中的凌云壮志。 他慢慢的也变成了父亲的模样,曾经无比讨厌的圆滑市侩,已经在自己的身上生根。他也慢慢的明白,所谓的市侩,都只是人情世故。 男人啊,这辈子扮演过很多角色,唯有儿子最好当,也只有儿子最不合格。 现在他已结了婚,妻子也很爱他。虽然算不得上大富大贵,好在也是相敬如宾。 最爱的人就在心里,最好的兄弟就在身边。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男子很矫情的想到这句话,平静枯燥的日子,看着身旁拍着肚皮的好基友,倒也是有了一丝慰藉。 喃喃说道:“这雨下得挺大的,远处的房屋都看不见了,黑乎乎的。” 这句话本是无意之言,可粗狂的男子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起初还是满不在意,直到仔细一看,霎时间大惊失色。 “快关城门!有敌人偷袭!” 他冲着楼下休息的士兵喊道,远处黑乎乎的哪是什么房屋,分明就是一批黑漆漆的军队。 ------------------- 李氏医馆内 玄公换上了一身蓑衣,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院中,静静的等着霓裳从屋内出来。 原本总是绫罗长裙的霓裳,竟然破天荒的换上了方便行动的劲装。 “师婶,保重。如果想我了,记得回长安看看我。”墨雨璇在一旁煞有其事的擦着眼泪,仿佛现在就是生离死别一样。不过在他的眼里,霓裳敢去劫狱,就已经跟生离死别差不多了。 “雨璇,谢谢你这几天来的照顾。”霓裳微微福身。 “真的要这么做吗?”李命在一旁叹气道,一个是自己最在意的师兄,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宰相。他在朝中说不上什么话,也只能帮到霓裳这么多。 “如果不这么做,相公他就没命了。” 霓裳皱起了秀眉,心里也是充满的担忧。 他们夫妻俩只不过想着好好过日子罢了,偏偏命运多桀。既然大唐容不下他们,她一个弱女子,也只能兵行险招。 “这是五十两银子,师嫂你拿着。若是救出了师兄,就逃得远远的,远离长安再也不要回来了,这些银子也好做些盘缠,老夫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李命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霓裳,这些银子也算得上他的小半家产了。 他平日里都是秉着悬壶济世的心,医馆的收费也是利于普通民众。 虽然是皇宫御医,但是他淡泊名利,所拥有的俸禄也着实不多。 “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墨雨璇也从怀里拿出一个刺绣精美的荷包,有些哽噎的说着:“逃亡流离的日子我经历过,师婶师叔离开了长安,日子一定不好过,有些银子傍身是最好的。” 李命为了口头师兄弟情谊,却强压着相府报复的压力,收留了她。 这已经让霓裳很愧疚,如今还要.... “这些银子,恕霓裳不能拿。” “拿着吧,这也是老夫的一点心意。你的时间不多,根本来不及回去收拾行李。”李命早就知道霓裳会推辞,连忙摆手,拒接了她递过来的银子。 转过身子,迈步往书房方向走去,淡淡说道:“雨璇,你代我送送你师婶吧,师傅有些累了。” 墨雨璇知道师傅是年纪大了,最见不得离别之景。 霓裳和玄公为了不引起注意,是从后门离开的。 墨雨璇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停留了很久,心中浮现出那个叫他娘娘腔,又款款而谈的少年,不知为何总有一丝亲和感,也可能是自己太过感性,他这般想到。 最终关上了木门,回到了医馆内。大雨还在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离着大理寺不远的一座凉亭之中,一大批的蓑衣人站在雨中,望着某一个方向,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过了半晌,两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雨雾之中。 燕浪仔细一看,打起了精神。 看着来者,他老老实实的跪着泥地之上,恭敬对着玄机子行礼。 “师傅!” 玄机子扶起燕浪,欣慰的说道:“贫道当初果然没有救错人,如今麻烦你跑这一趟...” “师傅有难,徒儿怎能坐视不管。”燕浪打断了玄机子的话,他这条命都是玄机子救的,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望着都是曾经见过的熟悉面孔,玄机子语气一沉:“此次劫狱是重罪,是公然的与朝廷作对,跟宰相为敌,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师尊,赵嵩作恶多端,多年来我们桃花帮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反正我们都是一群山贼,朝廷早就想把我们除之而后快了,这新仇旧恨,今晚就一并还给他!” “反正也是一个死,能让赵嵩心里不舒服,也值了!” 桃花帮的山贼颇为重义,更是江湖中不可多见的绿林好汉。如若是十恶不赦的贼人,当初玄机子也不会救下燕浪。 霓裳也曾听玄公说过,他们要来见的人,是玄公曾救过的人。可是没想到,这群人竟然是朝廷通缉的山贼。现在是坐实了反抗朝廷的举动,可是为了救下苏画,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随着不远处钟楼上炸开一道绚丽的烟花。 “师傅,我们的人已经得手了。” 燕浪看着玄机子,神情严肃。他派出去的手下,已经按照计划在地牢的食物中下了酥骨香,现在的大理寺,基本上没有一个可以行动的人。 这烟花就是他们的进攻暗号。 玄机子脸色一沉:“动手!” 凉亭外的蓑衣人兵分两路,四散开来。 李肃郭傕带领一队人马杀入相府,而玄公则和霓裳还有燕浪奔向大理寺地牢救人。 --------- 京兆府内,沈清寒望着院子中的泛起阵阵涟漪的池塘,微微失神。 吹来的风,掀起桌上的诗集,页数正好停留在了,她抄写的那首诗上。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苏云瑾能写出如此佳作。”沈清寒苦笑了一声,脑中浮现出下午在医馆的时候,董霓裳脸色毅然的决定劫狱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了。 得此良人,夫君何求。 将诗集整理好,沈清寒又用砚台压稳,呢喃道:“希望你能一切平安,顺利救出苏云瑾。” 看着面前的奏折,沈清寒拿了毛笔,书写起来。 这些都是赵文宾这些年来的所犯下的案件,虽然只有几件寥寥数语的证词卷宗,可是这也是将来能为苏云瑾所翻案的证据。 从今天赵羡回来后,相府的动作一直都让沈清寒琢磨不透。 他的谋略胜过自己百倍,就连董霓裳说要劫狱之际,沈清寒也没有劝阻,他知道,这是救下苏画的唯一办法。而将军府那边,上官玲珑更是发挥了蛮横的大小姐本事,让巡逻的士兵尽量的往南门靠拢。这样一来,他们撤退的后路就少了一丝阻碍。 -------- 地牢门口,密密麻麻的雨珠在青石板上炸裂。 水雾升腾,杀气四溢。 黄邪眯着眼睛负手而立,看着面前半跪在雨中的齐错,吐出了一口鲜血。 原本他是赶去城外支援,转念想到怎么苏画一入狱,就有人来袭击城楼。想来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便连忙赶回了大理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大理寺的衙差都昏迷在地,回到地牢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前来劫狱的齐错,两人二话没说大打出手。 望着面前的老者,齐错真是有苦难言。 又是一个宗师,真的是捅了宗师窝了。 这天下的宗师凤毛麟角,怎么自己来一趟长安就遇见了三个。 仔细听去,通往地牢的门口里,正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用嘴模仿出来的口技,有锣有鼓,时而缓慢,时而急促。 如果是前世的人一定能懂,苏画哼出来的音律就是京剧。 西皮流水的节奏一响起,一道沧桑的声音传出:“相府门前杀气高,层层密密摆枪刀!” 齐错身形一闪,一声爆喝,运气熟悉的鞭腿,径直横扫黄邪的脑袋。 “画阁雕梁龙凤绕,亚赛天子九龙朝。” 砰砰砰,三声落下。 黄邪完美弹开齐错的攻势,一脚踩在青石板上,地上的雨水如同一道利剑一般炸开。齐错来不及闪躲,被炸开的水雾击倒,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蒙着的面纱也被割断,脸上也是有了几道血痕。 “欺君误国非正道,全凭势力压当朝。” 苏画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现在不知道外面的龙争虎斗。 此时的他正躺在牢里,翘着二郎腿。牢里的囚犯都睡得死死的,还好自己没有吃下那晚餐,要不然就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唰! 齐错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摆开了架势。 细雨滴落在他的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这个男子的七分血性。一道猛雷闪过,照出黄邪面无表情的神色。他就静静在站在雨中,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站立在阶前微微笑,哪怕虎穴与笼牢。” 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又迅速被雨水吞噬。 齐错虎步生风,直取黄邪首级,招招致命。 如同闷雷滚动,在雨中发出一道颇有节奏的声响。 第八十六章 《菩提心经》 黄邪只感觉齐错的身法僵硬,每一次的动作之后都有片刻的停顿。在高手过招面前,这一个小小的停顿,就可能是胜败的关键,看他步伐熟练,不像个刚入门的化境。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他受了伤。 两人再次击掌,齐错又一次被黄邪深厚的真气击退。 这一次黄邪没有继续进攻,而是收起了架势,淡淡说道:“后生,多年武学来之不易。你这般年纪已入化境,实属难得。快些离开,老夫就当从未见过你。” 他久居深宫,看淡了皇室争斗。平时虽是不喜于色,但怎么说黄邪始终都是武林中人。一入化境,方才能触碰宗师境界。面前的男子如此年纪,就能踏入巅峰化境,只可惜走上了歧途。若是日后改过自新勤学苦练,大唐必定再出一个年轻的宗师。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带走地牢里的苏云瑾?”齐错挑着眉问道。 “不行,只有你可以走。”黄邪摇摇头:“若要带走他,你的脑袋就要留下。”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黄邪的杀气陡然四溢。 齐错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寒毛直竖,原来刚才的一番比试,这老头一直在手下留情。他只是忠人之托来救出地牢里的一个人,邢大虎对他有恩,但是他有理由,拼上性命吗? 宗师面前,可不是小打小闹。 齐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起了手中的匕首。 他从小被佛门收养,寺庙中的清规戒律,皆触犯得一干二净。 今天偷师兄的木鱼,明天偷师兄的袈裟。在僧人们吃的素斋里,偷偷的掺杂荤菜... 在齐错的记忆里,他没少挨寺庙里的僧人批斗。他只是想引起师兄弟们的注意,寺庙里每天吃斋念佛,对于小齐错来说真的是太无趣了。他就好像一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总是向往着外面的广袤天空。 每一次都是由他师傅出面,才得以平息。似乎,所有人都在怪罪他的时候,只有师傅,总是不厌其烦的包容他。 最严重的一次是藏经阁一本古老的经书不见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放到了齐错的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尽管真的不是齐错所为,他再三解释,但是也不没有人相信他。方丈说他秉性顽劣凡尘未消,不宜在青灯古佛渡过此生。把他带回山上的师傅,却始终笑呵呵的反驳,说齐错天生就与佛门有缘。如此年纪,更应该从小管教,放他下山岂不是有违慈悲之心。 可能是缘份已到,也可能是师徒情份也要结束。他始终不适合寺庙的生活,齐错这些年的行为,在他眼里是最为了解的。最终还是抵不过众人的压力,老僧带着他下了山。 “师傅,你要带我去哪?” “不是师傅要带你去哪,而是今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师傅你是不要我了吗?那本经书真的不是我偷的。” “山上时间七年有余,你的本性师傅知道。但是如今,偷与不偷,都不重要了。你我师徒缘份已到,你无数次站在窗边看着山下的城镇,我就知道,你始终有一天要回归尘世。” “师傅,我只是好奇。我发誓,我以后在寺庙里再也不乱来了,我一定好好的吃斋念佛。” “一切如来本起因地,皆依圆照清净觉相,永断无明,方成佛道。你的佛道,不在庙堂。” 他从来听不懂师傅高深的佛语,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什么是真正的佛道。 黄邪见他散去了杀意,知道面前的男子可能打算自行离开也不阻拦。 自观自在,守本真心。 齐错现在明白了,这就是他的佛道。 盗贼也好,君子也罢。若是问心无愧,又何须在意名头。 只见齐错捏了一个指决,右姆指加于食指之甲上,共余三指各自伸展如三钴。 此手决是十四根本印之十四,又称“无畏清净印”。 身后亮起一道光芒,他的周身如同裹上了一层黑色真气。黄邪只觉得有股豪气陡然散开,也不禁为之一颤。 一尊黑金色佛像隐隐若现,三目圆睁,头戴五个骷髅,左持利剑,右持金杵。身后火焰升腾,好不威武。 黄邪大惊失色,不由得开口说道:“菩提心经,不动明王!” “错爷不发威,你真当我善男信女。齐某人的头颅在此,有本事你就来取!”话音刚落,齐错那股流里痞气就上来了。带起一阵黑金色怒风,如炸开的雷电一般,在空中嘶嘶作响。 黄邪运气十成内力,硬生生的跟齐错来了一次对拼。如同击中了一口铜钟,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舍身!” 齐错的黑色真气炸开,身后的不动明王佛像如同活了一般,右手拿的金杵突然消失,直接是一拳挥出,黄邪的震得连连后退,只感觉手臂发麻,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脚下的石板也被他踩得碎裂。 齐错每跑一步,那铜像敲击在地板的声音,就响彻一分。 “神威!” 不动明王跳向空中,拔出金杵,带出一阵雷电,径直劈向黄邪。与此同时,齐错也跳向空中,动作和不动明王佛像如出一辙,二者仿佛合二为一,他既是不动明王,不动明王既是他。 一时间,黄邪也遇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冰门!” 黄邪大喝一声,他的面前犹如拔地而起,生起一道玄冰大门。这便是黄邪的武功,至阴至寒的《极阴真经》。 哐当一声,那冰门被齐错破开。 黄邪早知道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齐错,但他也是有后招的。齐错刚刚触碰到黄邪的身子,他就如同墨色的烟雾一般消散。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从地上又冒出一个漆黑色的人影,直接将齐错踢到空中,随即两道如水墨画般的影子,亮出长剑。 对着在空中的齐错一阵猛砍,叮当作响,有着金刚般防御的齐错,那锋利的长剑宛如砍在一堵无形的墙上。齐错浮在空中竟然没有落地的趋势,也不知道这影子是何等怪异,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如同被人控制的傀儡一般,打不伤也杀不死。 如果不把他们击退,这让他们这么砍下去,这真气法相迟早也被破掉。 “无相!” 齐错大喝一声,不动明王的法相再次出现,那墨色的人影也被震得如同齑粉一般。 落在地上的齐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着各个方向的角落。 那老头的功夫着实诡异阴寒,不知道藏身在何处,若是被他袭击得手,这明王阵恐怕也挨不住他的全力一掌。 豆大的雨珠落下,齐错的身上就如同形成了一个防护罩一般,连雨水都无法渗透。 “有本事出来打啊,躲躲藏藏算什么宗师!” 地牢前里充斥着铜钟叩击在地板的声音,跟雨声交杂。 “老杂毛,躲什么!你不出来,我可要进去救人了!” 还是没有动静,齐错眼睛一转,这老头倒是沉得住气。 双腿迈开,跺脚发力,如离弦之箭一般奔向地牢门口。离着牢门口不到十步的距离,黄邪的身影突然出现。 齐错暗道来得好,只见黄邪踩起地上的积水。溅起无数的水花,如同在夜幕中飞舞的萤火草般,令人眼花缭乱,齐错下意识的用手遮挡。 身形一挺,黄邪突身便攻向齐错的小腹。 朴实无华的招式,却直逼命门。 咚咚咚! 沧桑起茧的手掌,打在齐错的身上。声音如同闷雷滚动,黄邪寸寸使劲,层层递进。身后还时不时出现墨色人影,跟他一同展开攻击。纵使齐错有法相护身,但无奈黄邪的速度实在太快,迅捷刚猛。每次齐错挥动的攻击,就如同打在了影子上,消失的黄邪,然后又再次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又接着他的攻击。 齐错深知他的目的,就是破掉自己的不动明王法相。 咔咔! 两声清脆的声音,齐错难喝不妙,法相已经开始碎裂了,他的防御支撑不了多久。若是法相消失面前,还没有击败黄邪,那么自己就要受到菩提心经的反噬,到时候就算神仙来了怕是都回天无力。 突然消失的黄邪再次出现,带着凌冽的鞭腿,直逼齐错的胸膛。 “来得正好!” 被你打了这么久,老子早就不爽了。 我还怕你不敢跟我硬碰硬,亮起不动明王,齐错的肌肉鼓起,指关节咯吱作响,运起七成内力直接捶了过去。可是就在捶到黄邪的时候,却像是打中了空气一般,糟糕!是残影! 这瞬间的爆发让齐错失去了重心,直接往前扑了个空。纵使他止住了前倾的趋势,可是身后传来的杀气,却让齐错背底生寒。这老头就料到自己被压了那么久,一定会怒火攻心。才想到使用残影,让自己露出背后的破绽。 “玄阴真气!” 一道猛烈的寒冰真气,在齐错的眼前放大,瞳孔一震。不由得挥动双臂挡在了面前,手臂断了还能活,这要是被他的真气所伤,那可是真的完蛋了。巨大的真气碰撞,地上的石板也跟着炸开。齐错被黄邪的真气击退,硬生生的滑行了好一段距离。 当啷,法相碎裂。 齐错应声双腿一跪,喷出了一口老血,身体如同僵硬了一般,动弹不得。 “小子,你的脑袋,老夫就收下了!”黄邪不声不响,已经来到齐错面前。 糟糕了,这玄阴真气锁住了我的血脉。 这下是真的完蛋了,大虎兄弟,这个忙,我齐某人要失信了。 闻听着后脑传来的一阵风声,齐错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霸王枪!” 响起一道气势磅礴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杆长枪犹如巨龙张口,吞吐世间万物一般。 黄邪眼尖手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拔出一柄长剑,硬生生靠着剑身顶着枪头,滑行了几步,顺势直接弹开了长枪。 那长枪在空中翻个几个枪花,完好无损的落在了来者的手上。 “玄天龙虎宗,玄机子,前来讨教!” 声音落下,一只手按在了齐错的身上,亮起一道微弱的真气光芒。 “老师傅是你。”齐错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他也没想到救下自己的人,竟然会是玄机子。 “今日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你进去救人,至于这里,交给我便是。” 黄邪跟齐错打了不久之后,玄公就到了,他一直趴在墙头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齐错感觉身体一暖,好像恢复了行动:“多谢老师傅。” “救出人后,带他去风雨亭,交给他的娘子董霓裳。” 望着齐错进入地牢的身影,黄邪叹了一口气:“你不应该来救他,你这样,只会让他更加被动。” “不救?难道等着被人杀?”玄公冷哼了一声,看着黄邪。 “陛下自然会保下他。” “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今日他,我是救定了!” 两位老者同时眯起了眼角,细细打量着对方的动作。 猛地炸起一片水花,走在地牢里的齐错,不禁也感觉到了地动山摇,这便是宗师之斗吗? 第八十七章 《大戏落幕》 刚刚还在唱的戏,怎么从自己进入地牢之后就停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动静,牢里安静异常。有了燕浪的酥骨香,这牢里齐错没有遇到半点意外。一路摸索,看着面前的地字九号。熟练摸了一下门上的铁锁,从怀里掏出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随即用手扯断了铁锁。 望着地上躺着的人影,呼吸平稳。齐错迈步走了进去。 刚刚的动静无疑让他震撼不小,地动山摇的难不成是地震了。正这么想着,过了一会就停止了,接着又听到地牢二楼的拐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玄公还是别人,尚未可知,他还是决定装睡静观其变。 大虎说的苏云瑾,是一个体型偏瘦的少年。齐错打量着角落里的背影,套在苏画的身上再合适不过。这也是地字九号房,想来是不会错了。但是牢里的囚徒都被迷昏了,刚才是声音又是谁传出来的。 想到这里,齐错的右手放到了腰上,一旦有意外也可以立马反击。 就在要触碰到苏画的时候,那躺着的人影猛得翻身快速出拳。齐错一个后翻身,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着,谁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看清了眼前的来人,两人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句。 “是你!” 苏画记得他曾经在进城的时候,遇见过齐错。只是擦肩而过罢了,只是脑子却记下了他的容貌。齐错更是有些惊愕,没想到自己要救的人,竟然是当初偷窃的少年郎。怪不得那个宗师老头会出手就自己,恐怕他也是为了面前的人而来。 “你来地牢做什么?”苏画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匕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警惕的说道。 齐错连忙把匕首插回了鞘中:“我是受人之托,前来救你出去的。” “是玄公?” 玄公? 应该就是外面哪位救下自己的老者了,他刚才就报过名号玄天龙虎宗玄机子,齐错暗自想到。随即摇摇头:“不是他,是另有其人。我只是忠人之托罢了,不便泄露他的名字。还请兄台,快跟我离开这是非之地。” 也不是玄公,那还能是谁派人劫狱。 一时间苏画也想不通,坐回了自己的草垛上,缓缓开口:“兄台的好意心领了,还是请回吧,苏某人目前,还不打算离开地牢。” “不走?那你留在地牢里可是死路一条啊。青春大好的年华,总不能在这地牢里度过吧。”齐错对于苏画的事情,知之甚少。貌似他来长安之后,受伤的次数比他行动的次数都多。但是他是坐过牢的,知道被限制自由的痛苦,难不成这小子坐牢坐上瘾了? 苏画叹了口气,看着齐错认真的回答:“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还不能出去。” 见他斩钉截铁的模样,齐错一时间也是进退两难。外面的战况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引来了附近的官差,那么再想跑的话,可就难上加难了。 邢大虎要救,玄机子也要救,那么就由不得他不走了。 “恕齐某人无礼了!” “你想做什么!”苏画看着齐错的动静有些惊讶,这人难不成打算硬来。 话音刚落,齐错挥手就是一道白烟,苏画闻了一会发觉气味不对劲,连忙捂住口鼻,可是为时已晚。他感觉两腿发软,眼袋一沉,接着整个人倒了下去,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迷烟,真不错。 ----------- 城外战事焦灼 两方骑兵展开了一次交锋,秉持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唐兵的目标都在最中央的马文启的身上。看到来者来势汹汹,马文启也打了十二分精神。 只见他猛地翻身贴在马侧腹之上,一个士兵刺了个空。随即直起身来,从腰间拔出西夏弯刀砍向那人,说时迟那时快,身后机敏的士卒连忙侧身躲过。 第一交锋,两军交换了阵地。 随着一阵整齐的马鸣声,王言章勒马调回头来。 身边原本的七十人兄弟,已经剩下了五十人,而对方却丝毫未损。他右手拿着枪已经开始瑟瑟发抖,鲜血随着枪杆滴落,身边的众人这才发现王言章的右手背上被砍中了一刀,看着王副将的脸上依旧是古井不波。 望着躺在地上的兄弟,他们手里的武器不由得握得更紧了。 城楼上的守城将岳不同,看着城下的情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今夜长安遇袭,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而且是在同一时间内,四门皆收到了攻击。兵部尚书韩君祁已经赶往北门,上官府的韩太保已经往东门,而京兆府沈大人也在西门的城头指挥作战,唯有他镇守的南门,不见相府支援的样子。 “相府的人呢?” “回禀将军,相府的下人来报,说他们府上遭受到了不明刺客的袭击,宰相负伤了,还请我们派出人手去帮忙。” 岳不同的心里简直要骂娘了,若是丢了城池,别说他的脑袋保不住,你相府都要一同收到牵连。还管什么刺客的袭击,你为非作歹这么久,遇到的刺杀还少吗? 相府是靠不住了,岳不同只能把目光求助到禁军的身上。 “皇宫那边有何消息?” “这几日陛下已经随着大军前往益州支援,宫中的太监说有事情一律去通知大理寺的黄总管。” “报!” 一声大喝,石阶之上一个小兵卒,气喘吁吁的跪在岳不同的面前:“封大内总管黄邪的命令,已经领了一千禁军前来支援。” 总算是有了一个好消息,岳不同不禁问道:“黄总管人呢?” “黄总管说有事要回大理寺一趟,让我们死守南门。” 既然黄邪不到场,那这排兵布阵的就由自己发号施令。数声之下,岳不同已经把命令传达下去。城门被打开,涌出的一千禁军,如饿狼一般扑向战场之上。 第二次交战中,马文启就展现了惊人的本事,不仅躲过了王言章这个老将的进攻,还将一人斩与马下。如此恐怖学习能力,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西夏的游牧名族,果然都是天生的将才。 于此同时,长安其余三门都受到了袭击。好在韩君祁与沈傲风两个合谋之下,火速定制了城防计划,导致所有的战斗都没有波及到城内。 城门遇袭之事,不知怎么也被传到长安百姓口中。家家户户都躲在房中,看着门外奔驰的银枪黑甲,心都不由得提起了嗓子眼。这长安是不太平了,前段时间凉州府失陷,城中又有西夏间谍,这陛下刚刚御驾亲征,转眼长安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看着城外的方向火光冲天,百姓们纷纷在猜测发生了什么时候。 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城外遭到了袭击,城内的百姓更是暴动了起来。 韩君祁在北门指挥战事,北门伤亡很小,目前贼人已经被击退,正打算分批支援其他三门。忽听得手下报告此事,心中回想越觉得此事不妙。他虽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但他胜在谋略之上,对于西夏也有所耳闻。他们已经尽力将消息封锁住了,但是还有消息传到了百姓口中。他们心中的担心终于在此刻爆发,不由分说的嚷嚷着要出城。 真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这其中只有两个原因:第一,城楼之上有敌人的内应,第二,便是城中还存在西夏间谍。 城门巡查的士兵都填写了家庭背景的,一查就能查出端倪,反而在城中找一个职业谋生的话,更方便隐藏,韩君祁越想越觉得后者的可能比较大。 “刘宗、张不言你们两个擅于交谈,化作平民之中寻找散发消息之人,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其余人等速速赶往三门进行支援,务必将所有贼寇斩杀殆尽。” ------------- “哈哈哈,我还以为西夏铁骑多了不起。如今一战,也不过如此罢了!”王言章放声大笑,心里却不免诽腹:今日一战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游牧民族,马上作战的本事真当一绝! 马文启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闻远处传来一声:“王副将,我来助你!” 看着城下飞驰而来的军队,马文启对着徐娘喝道:“你去解决他们,我来对付这个!” “可是...”徐娘还想说什么,却被马文启厉声打断。 “没什么可是的,等本世子解决这个刺头,我们照样能全身而退!” 此时雨势的已经慢慢减弱,岳不同在城楼之上也看得更加清晰。 王言章这边已经慢慢的掌控胜利的趋势,西夏的贼人已经全数被拦截在城外五百米。如果能支撑到援军,这场战斗就是胜券在握。 王言章懒得再跟他说什么,再一次舞动手中的长枪。来势汹汹,马文启也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这一次,王言章可没有在无脑的猛冲,而且选择跟马文启在泥地之中上演了一场追逐战。他利用自己人轻马快的优势,将马文启甩在身后。马啼扬起的泥土溅了马文启一身,气急败坏的同时挥刀乱砍,而王言章也趁势巧妙的利用长枪进行防御。 数次落空之后,马文启心生一计。 徐娘被派去了阻止前来支援的将士,身边只剩下两人。示意身后两人从两面夹击,看着王言章像个狡猾的兔子。在泥土上驰骋,心道:这次,看到你怎么跑! 而徐娘这边,她的刺杀本领高强,但骑术方面还是差一些,怎么说也是西夏的堂主,没点本事还得了?也是把支援的将士死死的拖住,时不时瞄了世子那边,却发现了一丝端倪。 王言章手里已经没有了进攻的兵器,却还在跟世子纠缠,仔细一看暗喝大事不好,连忙勒马扭头奔向马文启。 看到王言章再次拉开距离,马文启也不免忙催战马。 两人追逐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十五米,马文启心道距离已经够了。就在他认为自己势在必得的一瞬间,王言章从马袋上张弓搭箭,瞄准了马文启的脑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选择,就短短的三息之间,王言章把追逐变成了进攻。马文启派去包夹的人扑了一个空,反倒把自己置于险境。 “逆贼,受死!” 王言章大喝一声,离弦之箭,根本让马文启来不及闪躲,以为自己也要完蛋之际。徐娘射出去的暗器,精确的打落王言章的木箭,又将剩余的暗器打向王言章。 中途杀个程咬金,王言章也想过不会一击必中,也防备了这个情况,连忙侧身躲过暗器。 又射出一箭,可是这一箭,马文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只见两人纷纷坠马,王言章只是被徐娘的暗器伤到了皮肉,落马之后还能保护自己,没有受到落地的伤害。反是马文启被射中了大腿骨,径直被甩出去几米,摔得震得七荤八素直接昏了过去。 徐娘见城外大军围上,知道事情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目的。 骑着快马一个翻身,拉起昏迷的马文启,对着其余人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他们一声不吭的来了,什么都带来了。 又悄无声息的走了,什么也都带走了。 黄邪摇摇晃晃的在雨中爬了起来,捂着胸口,往屋内走去。依靠在屋檐下,脸色有些苍白。 这龙虎宗的霸王枪,果然是刚猛无比。若不是之前为了破除不动明王的法相,说不定自己还能跟玄机子打上几个回合。可惜...自己的体力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只是输了半招,否则一定能拦下玄机子。 听着门外响起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黄邪知道是援兵来了,随即也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八章 《休妻》 苏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地牢中了。整个身子犹如散架一般,不用细想就知道,肯定是昨晚哪男子扛着自己满大街跑的缘故,这才颠得自己腰酸背痛。 木式的建筑,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面积比苏画在东庐的阁楼要大上一些,墙上挂着一些动物的毛皮和一些精致的弓弩。想来是哪家猎物的宅屋,苏画按着发疼的颈椎下了床。屋内的木桌上还摆放着一碗白粥,还有些小菜。 细细的闻,空气中还漂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的推开。苏画往着门外看去,正好对上了来者的眼神。 四目相对,云起红霞。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千言万语到了嘴边,苏画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相公。” 霓裳糯糯的喊了一声,贴进他的怀里。苏画只感觉胸膛有些温热,自己不在身边的日子,她一定吃了很多苦。看着她的身形比以往更瘦了,一股莫名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没事了,我在呢。”苏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极了一个哄着小女孩的坏叔叔。 老者躺在门外的椅子上,闻听着屋内的动静。不禁微微一笑,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给霓裳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她如此不计后果的也要劫狱。 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应该算得上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想到这般的时候,胸口传来一阵剧痛。玄公的脸色立刻变得阴寒起来,慢慢闭上眼睛运转真气。这黄邪的《极阴真经》果然不是寻常功法,若不是昨晚有齐错打了前阵,他想从黄邪身上捞到好处,还真是困难无比。 又想起临走前躺在地上的黄邪,告诉自己的那番话。玄公不由得怀疑此次劫狱,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你廋了。” 桌边苏画挽着霓裳坐下,看着哪张憔悴的脸,有些心疼的说道。 “妾身这些天只是生了一场小病,李御医已经给我开了药方了,不碍事的。”她从来不会说谎,每一次说话都是下意识的避开苏画的眼神,自顾自的扯着衣角,声音更是比以往糯上三分。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其实,你不必等我出来。”苏画的语气轻了下来,缓缓道:“先前我们有约,我也说过,如果哪一天,你后悔了,随时都可以离去,我不会怪罪与你。” 霓裳猛得把手从苏画的怀里抽了出来,脸上有些怒意:“相公,你这话是何意?” “现在我已是逃犯,数罪并罚那可是诛九族之罪。你又何苦跟着我,还不如自行离去,与我断了关系得好。”苏画说完转过身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本来皇帝能保下他,苏画已经是稳操胜券。这件事说是他事先便预料到的,虽然是马后炮,但也是和情合理。 本来的命案可以由韩君祁和沈傲风力压下去,有了文宗在一旁协助,相府纵使有通天手段,苏画能安然无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逃狱,那性质就变了。苏画违抗圣命,畏罪潜逃。这无论怎么洗白,违抗皇命就是死罪一条。 他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亲人,诛九族也只是砍他一个人的头。若是一切都扛在自己的身上,想来霓裳和玄公他们也不会遭受到牵连,文宗还是一个明辨是非的皇帝。 “苏云瑾,你这是打算休了我?”冷声响起,带起七分失落,苏画的心也纠在一起。 “你我未有夫妻之实,又何谈休妻一说。” “好!好!好!”霓裳轻笑了几声,身形有些摇晃。“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嫁两男。我嫁给你,就已经是你的人了。就算你死了,哪我董霓裳也是你的人。这一生,是你不顺,也怪我命薄,下辈子早点相遇,我还希望能嫁给你。如今你却说,我们尚无夫妻之实。” 霓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如同花光了全身的力气,心脏似乎被人狠狠的握住:“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这个烟花女子罢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苏画转过身来,望着面前的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的霓裳,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只是什么!说啊!平日里不是能说会道,怎么今日就哑口无言了。” “苏云瑾,你给我说清楚!” 霓裳第一次失态,也是第一次在苏画的面前发脾气,也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口角。屋外的玄公也被这番动静惊到了,随即想着进去劝架,但是细想一下,夫妻俩难免磕磕碰碰的,他们夫妻俩拌嘴,自己进去劝什么架。 霓裳抓着苏画的衣襟,满带怒气眼神幽怨的瞪着他。 “说不出来了吧?苏云瑾!” “不就是夫妻之实吗?来,今日我们便洞房,我倒要看你,还要不要休妻!” 推搡之间,苏画竟发觉霓裳的力气比平时都大上了几分,真就被她压倒在了床上。作势解开苏画的腰带,如同饿虎捕食一般,然后就是自己的衣裙。 一个拼命的解,一个玩命的系。你来我往,只听得撕拉一声,苏画的胸膛映出了四道血印。 房屋陷入了安静,苏画强忍着疼痛没有喊出来。倒是骑在苏画身上的霓裳,终是忍不住了,这些天的委屈与思念,都在此时如图潮水一般奔涌出来,趴在苏画的胸膛上哭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不想连累我嘛,说什么休妻!” “我恨死你了!这么多天来,你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吗!” “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刚把你救出来,你还要休了我,苏云瑾你还是不是男人!” 委屈与牢骚在苏画的耳边响起,怀中的女子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眼泪都滴到了伤口之上,那种又痒又咸的感觉着实难受,但是他始终是一声不吭。 霓裳心疼他,一边哭着骂着,一边用衣衫擦着苏画的伤口。 “苏云瑾,你就是一个王八蛋!” “苏云瑾,你要是敢休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也不知道霓裳骂了多久,声音终于慢慢的消停了下来。也可能是她骂累了,也可能是这些天紧崩的神经终于得以宣泄。苏画歪着脑袋打量着躺着的霓裳,双眸紧闭,眼角还又未干的泪痕,呼吸渐起,竟然睡着了。 苏画等了很久,确定霓裳真的熟睡之后,这才敢动身把她推到一旁,帮她脱了鞋,盖好被子。 望着熟睡的佳人,睫毛抖动,他突然产生了一丝动摇,在霓裳的脸色轻轻一吻。皇帝也好,逃犯也罢,又能如何,重要吗?或者已经不重要了,再或者,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看着整理衣衫,迈步走出来的苏画,玄公睁开了半只眼,打趣道:“这么快就洞房完了?” 苏画老脸一红,回了一句:“老不正经,瞎说什么!” 第八十九章 《水落石出》 宣威殿内,文宗一脸怒意的看着堂下跪着的诸位大臣。 他才刚刚离开长安不过几天时间,城门被袭、大理寺的犯人被劫走...简直让他遭透了心,若不是南门守将岳不同的信使来报,他现在还在洛阳享受着他愉快的假期。 哐当一声,文宗猛得推翻了龙书案。奏折散落一地,堂下的众人不由得把脑袋贴到了地上,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赵嵩,你给朕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地上一人缓缓爬行了几步,却没有抬头,而是哆嗦道:“据线报,此次袭击四门的贼人正是西夏世子马文启,他们如今已从洛阳瓜州乘轻舟渡江而去。” 竟然让他们跑了,文宗不禁破口大骂:“饭桶,都是一群饭桶。城外的烽火台是何人镇守?” 殿内角落里,又哆哆嗦嗦爬出一位年轻的将领。 “回禀陛下,是下官赵振负责。” 这个赵振也是赵嵩出了五服的一个亲戚,这职位也是赵嵩花了不少手段送上去的。平时虽然懒散,但在守城的方面从未出过差池。而这一次,正是为了讨好赵嵩,赵振更是派了不少巡逻的士兵去搜寻董霓裳的下落。 “好啊!都是你们赵家的人!”文宗躺在龙椅上夸奖了一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陛下此事有些蹊跷,下官调查出长安城中还有着西夏的间谍。希望陛下恕罪,下官愿意戴罪立功。” 跪着的韩君祁不禁瞥了一眼赵振,心中起了疑心。这个消息,他怎么会知道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刻意把消息瞒了出来。难道说他身边有相府的眼线?还是赵振也注意到了这点。 拿着茶盏的动作突然停顿,文宗扭头看向了赵振:“还有间谍?” “下官已经收到了消息,目前已经得知哪间谍的下落。” “那你还去抓人,还跪在这里作甚!” 又是一声呵斥,赵振连连磕头这才退下了宣威殿。 “韩爱卿,朕此去洛阳,朝中事务交托与你,你不打算给朕一个解释吗?”文宗稍微冷静了下来,抿了一口茶水。 “陛下,此次西夏奇袭完全就是一时兴起。长安大军尽出,这才让他们扑了空子。东西北三门皆是少有重伤,反而南门...”韩君祁看了一眼赵嵩,停顿了一会儿。 文宗追问道:“南门如何?” “南门守城将士伤亡惨重,据岳不同所言,当日曾向相府求援,相府却按兵不动,还是黄总管差了一千禁军前去支援,微臣想问宰相,当晚为何不出兵救援南门?”韩君祁知道相府遇到刺客的消息,之所以在文宗的面前提这个问题,目的就是落井下石。 文宗又瞥了一眼赵嵩,冷声说道:“宰相可有此事?” 赵嵩的脑袋低得更深了,连忙解释道:“回禀陛下,昨日微臣的府上遭到了西夏贼人的刺杀。南门来求援的时候,微臣已经派出手下去追捕逃跑的贼人,待召回赶去南门之际,贼人已经退兵。韩尚书若不信,可以亲自去府上查验,不少下人都在昨晚受了伤。二弟赵羡被贼人一剑刺中的要害,现在还躺在家中养伤。” 他着实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局面,根据城外的袭击,他就不由得把刺杀他的人往西夏的方面去想。 正说着,门外的小太监匆匆跪倒在地上:“启奏陛下,太尉赵羡,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文宗立马让小太监召他进宫,正好验一下事情的真伪。赵羡是文采斐然之辈,不屑于用下三滥的伎俩敷衍。更何况是天子堂前,若是以此欺骗,那就是欺君之罪。 赵嵩还在为弟弟的伤势担忧的时候,门外四人抬着赵羡就迈步走了进来。 “微臣赵羡,参见陛下。” 声音细小的可怜,赵羡的脸色也是苍白无比。文宗快步走下了龙台,看着躺在架子上虚弱无比的赵羡,心里也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文宗拦住要站起身来的赵羡,摆摆手说道:“太尉有伤在身,无需行礼。” “来人啊,赐座。拿袍子来,以免太尉受了风寒。” 赵羡在文宗的心里,确实是一个难得良师益友。他不同于溜须拍马的赵嵩,他比所有的大臣都懂得如何揣摩帝王心思。从谋略上,文采上,赵羡无疑是最出色的一个大臣。曾经南征北战,赵羡无疑出了许多良策。 也是因为他这般出色,更多时候他都把功劳丢给了赵嵩。 也是因为当初七皇子政变,赵羡曾经跟着他有过一段时间的密切往来。以七皇子的秉性,是完全不可能策划出这么缜密的计划。所以文宗不由自主的就把赵羡推上了这个位置,尽管赵羡也承认,他确实教导过七皇子一些奇谋兵法,但却从没想到过七皇子会谋反。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赵家独大,文宗确实不放心,只得削去了赵羡太尉的实职。这么多年他也老老实实的,做个教书育人的先生,门生更是桃李满天下,也是中规中矩。 “劳烦陛下挂念,微臣此次前来,是有一个消息...”赵羡咳了几声,那手帕上映出一丝殷红。他却毫不在意的将手帕藏了起来,这一动作却被文宗捕捉到了。 “太尉慢说,身体要紧。” “微臣回京之时,曾与家兄通过书信。得知,其妻子董霓裳曾在徐娘的凤栖楼中待上数年。并非是微臣恨苏云瑾杀子之仇在此诬告,而是经过调查,这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赵羡的语气很平淡,表情也是寻常,似乎他真的没有为赵文宾的死,而感到一点悲伤。 文宗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接话道:“这其中还有隐情?” 赵羡又咳嗽了几声,身旁的侍卫给他轻轻的顺着气,才缓缓开口:“此事...微臣说了陛下可能也不信,恐怕朝中诸位争议众多,还是请大理寺的徐少卿代劳吧。” “宣大理寺少卿徐剑南,上殿。” 不一会的时间,徐剑南就步入了殿内,正欲行礼之时,文宗开口:“徐爱卿免礼,真相到底如何,快些说来。” “启禀陛下,据大理寺调查,苏云瑾并非叫苏云瑾,也并非苏州人士。” 一语惊醒梦中人,韩君祁和沈傲风不禁对视了一眼,这小子,果然是来路不明。最为诧异的还是文宗,他也没想到,自己最看中的那个少年郎,他竟然敢欺君。 徐剑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接着说道:“他则是一个月前,杨柳巷那具无名尸骨的主人,名叫“苏画”。这云瑾二字,恐怕也是他编造出来的名字。” “何为无名尸骨的主人?徐爱卿这话是何意?朕怎么听不明白?” 别说文宗一脸懵逼,其余的大臣也是一脸的迷茫。一个活着的人,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无名尸骨的主人呢? “在杨柳巷的那具无名尸体,只是占据了苏画的身份,真正的苏画却没有死,反而知道了事情真相的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然后选择改头换面,掩人耳目。 而无名尸骨的人,则是长安城一家赌场的打手,名叫李九。 据调查所知,李九平日里游手好闲,混迹赌场,更是逢赌必输,根本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偏偏却穿金戴银,日子过得极其潇洒。在旁人的逼问下得知,这小子跟凤栖楼的徐娘有过往来,下官猜测,李九是就西夏六武堂安插在长安的一个间谍。” 文宗问道:“你说这李九是西夏的间谍有何证据?” “大理寺调查过李九的家庭背景,按照死者生前一些朋友证词,死者当晚曾经说过要去外地发展,明日就要离开长安。而在发现杨柳巷的那具无名尸骨之后,李家三口在途中也被同样的方式杀人灭口。 无巧不成书,这一点实在是过于巧合。 两个不同案子却是同一个杀人的方法,下官只能选择并案处理。 几经波折四处打听,在一家小班里,我们找到了李九生前的一个相好凤迎春。按照她所说,李九曾经跟他抱怨过,他在长安一点都不踏实,尽管得到银子很多,却始终担惊受怕。凤迎春知道李九在赌场当差,但是每次出手都是阔绰无比,这与他的实际工作根本不符。起初,凤迎春也怀疑李九从事不正当的勾搭,但是李九解释过,自己绝对只是负责跑跑腿,传输一下消息罢了。 由此可见,徐娘为李九的上家,而李九之死,多半是不想在从事间谍的差事,又或者是分赃不均。徐娘才动了杀机,除掉了李家四口。而除掉李九的人正是当初戎武寨的贼人所为,他们受雇与徐娘,将李九骗到杨柳巷杀害。而当时沈家的下人正在追赶苏画,就引出了无名尸骨一案。” 沈傲风眯起了双眼,有些呢喃道:“你说是....当日老夫府中下人追赶的人,就是苏云瑾?” “没错!为此我结合了大量的人证,通过对于苏画身形的还原。他只可能在四十岁死亡,否则根本不会有那么大的胯骨。而且死者骨骼老练,根本不像是一个少年。唯一的结果,就是当时苏画被戎武寨的贼人劫走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又突然放了他。 根据苏云瑾第一次落脚客栈伙计的证言,他的腰牌和户籍也都是户部仿造,而且他先前踏足一家茶铺伙计也证实,苏云瑾第一次听到苏画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为之一惊。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了,苏云瑾就是苏画,苏画就是苏云瑾。而且....” 说道这里的时候,徐剑南突然停下,看了一眼身旁的赵羡:“这接下来的,还是由赵太尉说吧。” “也罢,那就由老夫来说吧。”赵羡舒了一口气,:“徐少卿来我府上只是调查犬子死因,我们二人谈论之际,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都锁定在了逃走的董霓裳身上。若真是犬子见色起意,那苏云瑾刺死文宾也是罪有应得。” 事情也确实如赵羡所说,当晚发生的事情,秋兴楼内的人都说了不算,只有当事人董霓裳知道。 “我与徐少卿猜测多番,最终推断的结果只有一个。” 望着赵羡再次停顿,文宗不免催促道:“结果如何?” “此女并未出城,而是就藏在城中。所以不论是相府,还是尚书府,又或者京兆府都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这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我们调查过苏云瑾的关系,除了东庐之外,与兵部尚书韩君祁,上官将军的女儿上官玲珑交好之外,还有一人,那便是御医李命。” 文宗听李命说过,苏画也算他半个师兄,身形有些摇晃,有点不敢相信:“你是说,从头到尾,董霓裳都藏在了李命的药庐之中?” “我们在李御医的药庐外安插了人手,昨晚时分,见董霓裳与一老人撑伞离开。事后不久四门被袭,苏云瑾被劫走,陛下不免觉得过于巧合。说来,陛下可能不相信,药庐中还曾到过一个人。” “何人?” “西夏六武堂堂主,也就是凤栖楼的徐娘,曾到药庐见过董霓裳。” 第九十章 《凤阳》 与此同时,长安再次沸腾了起来。 苏画越狱的消息不胫而走,他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了风口浪尖。曾经百姓口中为民除害的英雄,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通敌卖国的奸细。反正消息都是从宫中传出来的,百姓们所有的情报加起来也比不上官员的片面之词。 李氏药庐被官差查封,李命和大弟子墨雨璇锒铛入狱,其余弟子通通被连累革职查办。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韩君祁,他力保苏画,为了避嫌,最近也是被文宗停职。说是停职,明白的人都了解,一定是赵嵩又在一旁煽风点火。沈傲风与苏画并无交集,所以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上官惊鸿在前线御敌,辅国老将军正值丧日,文宗也不好处罚将军府,只得等大理寺彻查清楚之后,再做打算。 东庐村的百姓,也全部接到了大理寺的盘问。负责这件案子的人就是大理寺少卿徐剑南。至于潜藏的西夏间谍,也被赵振如数缉拿在案。长安四门盘查严重,户部尚书无疑是其中最头疼的一位,所有的户籍资料都要重新核实上报。 邢大虎等人最近都是悄悄的入城打探消息,而齐错则是在寒寒的家里养伤,燕浪等人也回到了桃山。当初参与劫狱的人,都在这两天消失的一干二净。 秦重听到苏画逃狱的消息,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绝对不相信,苏画是卖国求荣的人,这罪名子虚乌有,一定是被人栽赃诬陷的。破天荒要进宫面圣,为苏画求情。可文宗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推辞了他,秦重吃了个闭门羹。 皇宫御花园,文宗皇帝满布疑云的看着手中的奏折。 黄邪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手上还缠着白布,与玄机子一战中,双方是两败俱伤。既然文宗让他老实休息,可黄邪却始终守在了他的身边。 身旁的侍女在摇着扇子,越扇文宗就越烦,只最后连连摆摆手,示意园中的所有闲杂人等,统统退到门外等候。 园子中就剩下了主仆二人,文宗索性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了石桌之上,躺回了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黄邪,你说那苏画,真是西夏的间谍不成?”文宗闭着眼睛,睁开眼都让他疲惫不堪。 老者微微的动了一下,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半晌不语。 “陛下,如果老奴说,他不是,陛下会如何?” “你也觉得,苏画不是那种人?” “陛下洞若观火,心中自有良策。” 文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黄邪什么都好,就是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却不肯说出来。这就是他跟赵羡不同的地方,赵羡能清楚的说出文宗的想法,而黄邪始终都懂,却什么也不肯说,总是以:陛下心中自有打算,这便是黄邪聪明的地方。 “本来保下苏画,朕还打算跟赵家斗上三分。若不成,朕给他们一些好处便是。没想到此子,倒是真敢越狱。如此也好,把朝堂搅个天翻地覆,朕也好慢慢彻查,哪些是我大唐的蛀虫。”文宗苦笑了一声,貌似苏画逃狱,正符合他心中所想。 随即觉得休息也够了,便从新拿起桌上的奏折批阅了起来。 忽然又想起什么时候,文宗扭头看向了旁边的老者,抛出了自己的问题:“黄邪,你说的那事...可是真的?” “他也是宗师,不屑用此等荒唐的借口搪塞与我。这董霓裳的身上,一定有徐娘藏下的东西。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大费周章,从西夏冒死渡江,前来袭击长安。” 那夜战斗过后,黄邪曾经劝过玄机子,苏画已经被皇帝保下,没必要在劫狱。可玄机子却告诉他,这劫狱的计划不是他和董霓裳所为,而且另有其人。而在事后,黄邪听过徐娘也曾到过李氏药庐,便得出自己的猜想。 其实玄机子没有说假话,他写信通知燕浪过来是劫狱不假,不过他们的计划是在秋后。 ------------------ 院中霓裳在水井边洗着手,仰起头,对着屋外坐在门口的两道身影喊道。 “爹爹,吃饭了。” 玄公顶了苏画一把,示意他别在发呆了:“走了,吃饭了。” “叫你吃饭,又不是叫我吃饭,你自己去吧...”苏画低着头,轻轻的说了一句。 老者站起身来,拍去了屁股的尘土。按着苏画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真是...明知道霓裳小心眼,你认个错不就好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不是认错不认错的问题。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小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道个歉就行了,霓裳也不会跟你计较的。” 苏画扬起脑袋看了玄公一眼:“说得好像自己很有经验一样,现在不也是老光棍,还说我呢!” “臭小子,活该饿死你。”玄公啐了他一口,索性往屋内走去,懒得跟苏画拌嘴。 苏画也打算四处走走也好散散心,反正这两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望着一道孤单的背影,慢悠悠的往村外走去。 玄公手中停下了筷子,不禁开口道:“女儿啊,干嘛跟小云子过不去呢?” “谁跟他过不去!”霓裳嘟着嘴,越想越委屈,干脆就把碗里的米粥当成了苏画,一口喝了下去。把悲愤化为食欲,这一点霓裳还是做得很好的。 这两天,夫妻俩似乎很有默契。从霓裳醒来后对苏画冷言冷语,两人就开始一场冷战,对彼此视而不见。晚上会给苏画留门,尽管也是同屋分床睡,也会给他留些吃的。可是两人之间,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打破僵局。这就是霓裳气苏画的地方,自己都这么明显了,他还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搞得好像什么都是自己的错一样。 “他是一根筋,你又不是不懂。这些天他都饿瘦了,从牢里出来后,就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玄公在一旁为苏画求情道。 霓裳微微一笑:“你当我看不见么?爹爹?” 笑里藏刀,玄公心里一虚,这几天他偷偷的支开霓裳,让苏画饱餐一顿。知道行迹败露,玄公也只得连连赔笑,索性埋头吃饭,也不再提苏画的事。 霓裳望着苏画离开的背影,咬了一下嘴唇,双眸微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画逃狱已经过了两天的时间,此时的他,正在远离长安的一处小山村里。 经过了解,这户村落名叫凤阳,位处长安和洛阳的交界地带。村里不过六户人家,都是鳏寡老人,以打猎为生。他们都是去洛阳城外的集市购置生活用品,一来一回,大约就要花一天的时间。去年大旱收成极少,所以今年的日子也是过得格外的清苦。 苏画所住的地方,还是燕浪介绍的。这户人家是他曾经在山贼手中救下的,夫妻二人以来长安避难的为由,就住在了凤阳。反正村里的人都是老实的农户,平时也少接触外面的世界,看着苏画夫妻俩二人,越看越像是私奔的小两口。 路过一户人家的篱笆墙下,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孩子正蹲在门口吃饭。 穿着麻布,身上的衣裳也是打满补丁。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有些胆怯的躲了进去,带起一阵铁锁响动。 她叫九娘,是张猎户捡来的孤儿。 时值乱世,洛阳战火波及。不少人在逃难的路上,更是熬不住折磨,不得不扔下亲生骨肉。说他们无情也好,但是为人父母又如何狠下心肠。只得希望有好心人看到,将他们抱走,也可以苟活于世,机会渺茫。若是让孩子跟着自己,恐怕到时候也是难逃一死,与其到时在后悔,不如现在让尚在襁褓的孩子们听天由命。 九娘是属于哪种,在人堆里并不起眼的姑娘。村里的老人说,九娘被张猎户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在冰天雪地里冻得不成样子,可能也正是如此,九娘好像有些痴痴的,精神也似乎有些不正常。 张猎户和妻子王氏膝下无子,便将九娘视如己出。曾经有一次小姑娘就跑到了后山的林子中,村民找了两天一夜才在一个狼窝里找到昏迷的小姑娘。平日里农忙,夫妻无暇照顾,只能把九娘锁在院子里,以防她乱跑。 苏画朝着那女孩子点了点头,报以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路过的时候,苏画好奇的瞅了瞅九娘的碗里。黏糊糊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走得近了,还有一种刺鼻的味道,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人吃的食物。面糊跟菜熬在一起之后形成的食物,大唐很多贫困的百姓都是这样度过来的。 不过对于神智有些小问题的九娘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区别,时不时发出哧溜的声音,吃得正香。 看着那团黑乎乎的面团,苏画隐约的觉得心里有些堵塞。 张猎户走出屋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小兄弟,你怎么来了?” “张大叔好,我只是无趣在村里逛逛。”苏画很恭敬的行礼道。 汉子走了过来,摸着九娘的脑袋,温声的说道:“九娘不怕,叫哥哥。” 小姑娘放下了碗,看着慈祥的张猎户,又望着苏画,这才怯怯的叫了一声。人穷礼不穷,哪怕是毫无文化的百姓,也知道礼仪廉耻,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优良传统,与生俱来的的气质。 苏画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把弯弓,看样子是正准备出门,问道:“张大叔是要上山打猎吗?” “对啊,看着天气,晚上就要下雨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小兄弟,你来得正好。”张猎户豪爽的笑了笑,在衣服上抹了抹,又转身往门的内侧抓了一下。 把挂在内门上一只修好的野山雀,拿了下来,递到了苏画的面前。 “今早的刚刚打的山雀,我怕小兄弟不懂处理,就把它都修理好了,拿去煮着吃就好。” 望着哪只肥硕的山雀,羽毛和内脏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向粗心的张老三,竟然能做得如此细腻的活路,可见处理这只山雀的时候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正好他这几天喝黄米粥也是喝腻了,总想吃得荤食。可凤阳又是小村落,就连唯一的一只母鸡也是在下蛋的时候。可在看向九娘碗里的食物,苏画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真的不用了,还是留着给九娘补补身子吧。我的粮食还够的,谢张大哥挂念。”这就是这个世界,最让苏画动容的地方。无论何时,百姓心中的淳朴,永远都是如沐春风。 “哎,你跟我客气啥。我炕上还挂着很多干肉,这山雀肉要新鲜的才好吃,等烘干了,吃起来就柴了。”张猎户不跟苏画啰嗦,直接把东西塞到了他的怀里。 又对着屋内喊了一声:“婆姨,我上山去了!” 屋子里传来一阵敲打声,应该是王氏在忙着整理他今早打的猎物,回了一句:“早点回来啊!” “九娘啊,乖乖的,晚点爹爹打猎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爹爹...慢点...不要摔了...” 第九十一章 《面具之下》 夜,大雨,相府别院。 一位青袍男人端坐在凉亭之中,身旁散落着一地的黑白棋子。身后不远,三人跪在雨中,全身湿透,也不敢妄动。一人的额头还流淌着丝丝血迹,身旁翻躺着棋盘。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应该有了确定的答案。 “已经过去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们还有脸来见我。” 亭中的男子咳了几声,语气很轻,但是却没有丝毫温和。 “我们掘地三尺,搜遍了整坐长安城,都没有找到苏画的下落。是我们办事不利,还请义父责罚。”左边跪着的男子说完,把头磕在了青石板上。不一会的时间,额头就已经渗出血迹。可他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磕得更用力。 赵羡捡起一枚黑子,慢慢的放入了棋盒之中,根本没有正眼看着身后的三人:“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 三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我们对义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对没有半点的虚假。” “挂在嘴上的忠心,我听过太多太多。好话谁都会讲,关键是看你们怎么去做。” “但是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搜遍了,也还是没有找一点蛛丝马迹。” 赵羡继续在拾着散落的棋子,缓缓念道:“不是还有大理寺吗?跟着他们的背后,一定能找到他的下落。” “可...”为首的男子犹豫了一会,看着面前的赵羡,还是把担忧的话,说了出来:“可大理寺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如实彻查。我们从旁干涉窃取机密,陛下会不会...” “陛下只是想找到那个女子,我们的目标而是苏画,这并不冲突....”赵羡将棋子放到手中,洒入面前的池塘中。望着那远处的景色,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别让大理寺的察觉到你们的存在,如果发现他的下落,先下手为强。” “遵命!” “下去吧,切记,动作要干净利落。” 赵羡负着手站在了木栏前,欣赏着雨中的池塘美景。身后的三人拱手告辞,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雨中。 又是过了半晌,忽然见,雨声犹如砸在一个水洼里,响起密密麻麻的声音。 赵羡扭过身来,望着亭外穿着蓑衣的男子,正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雨中看着自己。 “你来了。” 赵羡淡淡开口说道,似乎跟来者是很熟,也没有半点的惊讶之色。反而坐了下来,饶有兴趣的泡起了茶。 蓑衣男子收了纸伞,抖落伞上的雨珠,又将蓑衣脱了下来,放到了一旁的木栏之上。这才看清楚来者的模样,也是戴着一副诡异的面具,似乎是不想让人认出来。一副俯视苍山的姿态,让人倍感压力。 赵羡倒了一被清茶,冒着丝丝热气,推到了桌子的另一头:“这里没有外人,又何必戴着面具。” 面具男子毫不客气的坐到了赵羡的面前,声音有些虚弱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隔墙有耳。我们多年的苦心,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啊,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赵羡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没有再说话。 面具男子看着他,也是没有说话。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赵羡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先喝茶,后谈事。” “老夫不喜欢喝茶,找我就是为了喝茶的话,另找他人,我可没有这个闲工夫。”面具男子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你就不想知道,他的下落?” 赵羡开口,面具男子的步伐猛地一停,这才回到了座位之上。 “如今大唐有了马蹄铁,估计前线战事马上就要产生变动,我们的计划耽误不得太久。”赵羡又喝了一口茶说道。 面具男子迟疑了一会,接话:“战事胜败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他的下落。” “他在凤阳,此去不过一天时间。” “凤阳?” 面具男子重复了一遍,随即警惕的看向赵羡:“既然你早就知道他的下落,为何刚才在荀家兄弟面前隐瞒?” “苏画身边还有一个宗师高手,让他们三人去,无疑是自取灭亡罢了。再说了,你真的放心他们三人?”赵羡叩击着桌面,细细说来,又斟酌了一下语言,接着说道:“陛下看似下令通缉苏画,背地里下的哪些命令,有哪一条不是保护他的...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又岂是你能猜测得到。” “所以你打算借刀杀人?”面具男子打了个响鼻,语气略有不爽。 “别说的那么奸诈,你我是盟友,这是互帮互利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借刀杀人。”赵羡又给面具男子倒了一杯茶,“我手下无可用之人,更别说要从宗师手中夺走苏画。若是让陛下知道,一旦大军出动,到时候,你我再想下手,那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面具男子沉思了半晌,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来,披上了蓑衣。 “这件事我会办妥。” 赵羡露出一抹笑容,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一样,开口喊住了面具男:“不喝一杯茶再走吗?” 面具男人撑起油纸伞,步入雨中,没有回头,而是冷声回道:“我怕喝了你的茶,跟你一样奸诈,告辞了!” ------------------- 大理寺,宗卷房。 徐剑南正在整理杨柳巷无名尸骨案的卷宗,如今水落石出,心里悬着的巨石也终于落下。还原了事情真相的感觉,一直是他心中追求的一个快感。不过苏画一案还有许多疑团没有彻底解决,究竟是不是关联在一起的,还尚未可知。 董霓裳是不是西夏间谍?苏画是不是跟戎武寨勾结在一起,还有徐娘去李氏药庐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的疑点都没有解决,不过陛下他整理卷宗,明日会派人过来取。徐剑南也只得照办,把重重一叠文件,写上日期编号,放到储物架上,这才吹灭了烛火,提着灯笼往自己的寝室走。 大理寺中劳碌到最晚的人,除了巡逻的夜班捕快,就是他这个大理寺少卿。 雨刚刚停,走着昏暗的阁楼里,显得异常安静舒心。徐剑南打算回去好好冲个凉,睡上一个美美的觉,以犒劳自己这段时间工作的劳累。 “徐少卿,晚上好啊!” 空旷的走廊里,突然响起这么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不信鬼神,马上反应过来,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立马把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之上,提着灯笼寻找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声音再次响起,徐剑南猛得转身,借助灯笼的光芒看清了来者。戴着一副诡异的狐狸面具,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木栏之上。 “是你!” 徐剑南拔出长剑指向了来者,这人就是当初在城外跟西夏贼人搏斗过的人。体型声音都符合,所以徐剑南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人不急不慢的跃下木栏,径直走向了他,缓缓开口:“徐少卿为何拔剑相向,这是大理寺的待客之道吗?” “站住!”徐剑南喝道:“你来路不明,当日城外一战还有诸多疑点,我还想请你到大理寺的审讯堂待上一会。” “算了算了,大理寺的审讯堂我是知道的。这份厚重的礼物,我心领了。不过今日来,只是告诉徐少卿一个天大的秘密。” 徐剑南一挑眉,有些质疑的说着:“什么天大的秘密,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面具男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径直扔了过去。 “凭这个,够不够!” 啪的一声,徐剑南重重的接在了手里。 放在灯笼下一照,一块金龙缠绕的玉牌,刻着一个离字,背后则是一个天字。能有着这个标志性的玉牌,皇宫之内只有一个组织。就是陛下统领的大内密探,也是对外公称的密碟司。 而这块玉牌,则代表了大内密探,天字第一号,胡离。 “你是千面银狐?”徐剑南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对于一切未知事情都有怀疑,这是他的本能。 “我的名字可以冒充,这陛下御赐的玉牌,可无法冒充。” 话音刚落,胡离摘了下面具,露出的面容不禁让徐剑南大惊失色,胡离竟然是自己的模样。还在震惊之时,他又带上了一副面具,随即摘下,又是自己师傅封然的面容。 “这千变万化的本领,想来长安城中,也无人冒充,是吧徐少卿?”胡离又换回了他那副诡异的狐狸面具,笑着说道。 徐剑南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心神。能看到这么离奇的易容术,而是还是转瞬即逝,他也是生平第一次。 “下官徐剑南,参见胡总管。”论起官职,胡离却是要比徐剑南大上一倍。 “徐少卿客气了,今晚冒昧前来,多有打扰了。” 望着胡离谦虚的态度,徐剑南也稍微有了一些安心。都说密碟司的人喜怒无常,更是难以相处。如今一见,谣言也不攻自破。 “不知胡总管前来,有何吩咐。” 胡离走向了徐剑南,对着他勾了勾手指:“不是说了吗,此次前来,是告诉徐少卿一个天大的秘密。” 徐剑南有些排斥,但是还是附身过去。同是为皇室当差,想来他也不会害自己,况且他们更无仇怨。 胡离的声音很小,徐剑南却听得很清楚。 惊诧万分般,手中的灯笼也从手中滑落。胡离见状只是稳稳的接住,以免灯里的油泼了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徐剑南猛得摇头,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胡总管,你一定是弄错的!绝对不可能的!” 胡离叹了口气,把灯笼放到他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件事确实难以置信,我有理由怀疑。但是证据不足,所以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希望你能帮助我,揭开他的真面目。” 徐剑南失魂落魄的提着灯笼,往走廊外走去,一边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徐少卿,你要想清楚,我可等着你的答案呢。” 没人回答他,胡离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随即也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之中。 ---------------- 城外一匹骏马,正疾驰在泥泞的道路之上。 一个披着蓑衣的男人,在月光下飞驰而过。 苏画坐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肉汤,看起来已经凉了很久了,汤上都结起了细细的油脂。 玄公打了一个哈欠,睡意朦胧的转了个身,望着灵魂出窍一般的苏画,开口道:“小云子,你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啊!” 见苏画依旧没有回答,玄公索性踢了苏画一脚。 “踢我干嘛!” “跟你说话呢,你耳聋了!” 苏画把肉汤放到一旁,躺回了凳子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感叹了一句:“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我们之前在草堂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玄公也把手埋在了后脑勺,长舒了一口气:“是啊!不知道酒窖的啤酒咋样了,早知道逃难的时候,我就应该回去把啤酒给带上。” 四处静谧,零落杂乱的院子,让苏画不禁想回到云霓草堂,哪里才是有家的感觉。 “你说你...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也跟霓裳胡闹呢。”苏画越想越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他们要劫狱呢?这不是吃饱了撑着的吗。 玄公听到这句话就来火,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小子真是不识好歹,救了你,反倒是我们做错了。非要等到你人头落地,霓裳改嫁了,我看才顺了你的心意是吧!” “陛下明明都打算赦免我了,哎呀...” “赦免有什么用,你以为相府的人会放过你吗?你别蠢了,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不是也要等我从牢里出来后,在想办法吗!” “霓裳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我闺女饿死吗?你也不想想我们的处境有多危险,城外出不去,待在药庐,也迟早也会被相府的人抓到。到时候,我看你能有什么办法!”玄公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说得苏画哑口无言。 良久之后,苏画砸了咂嘴,放轻了语调:“那也要等我回了你们消息啊,你们在打算行动的啊。就一张纸条,今晚劫狱。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好好的从长计议呢。” “从长计议个六啊!劫都劫了,你现在跟我秋后算账?想打一场是怎么的?” “我没说要跟你打架啊,你这老头...”苏画缓了一口气,循循善诱的解释道:“我是说,将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要三思而后行。不要....” “苏云瑾,你还要吵到什么时候,到底还想不想睡觉!” 房内突然爆出一道娇喝。 “不进来,你就给我死外边!” 第九十二章 《九娘的花》 五月二十一,酉时三刻。 宜求嗣,祈福,斋醮。忌杀生,纳畜,远行。 黄昏,大雨。 苏画离开地牢的第三日,天边乌雷滚动,瓢泼大雨打在地上,掀起无数深坑。 门外,苏画和玄机子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这天象总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要变天了吗?”玄公低着头颅,感慨了一句:“已经快步入秋了,为何还是阴雨连连。” 苏画也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一股担忧的神色,接话道:“我也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难道...”玄公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儿,没有说出下文。 望着玄公犹豫不决的模样,苏画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玄公晃了晃脑袋,躺回了摇椅上,吐出了一口浊气:“不知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见他不愿多说,苏画也懒得勉强。 霓裳在屋内绣着鞋垫,看着门外的一老一少,又如往常一般在屋檐下休息。半梦半醒之间,他们又回到了云霓草堂的日子。堂中的柴火烧得嘎吱响,催壶里的水也咕嘟嘟的沸腾。回过神来,他们仍旧在这破屋之中。 半晌之后,鼾声轻起。苏画心里事太多,根本睡不着,又把目光聚集到了九娘院子的方向。因为他们俩的房子在一条道上,隔着大门就能瞧见张猎户的门口。 雨势实在是太大了,张家夫妻俩下午的时分说上山收捕兽夹,可是都过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苏画不禁担忧起来,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女孩,有没有进屋躲雨。 下意识的翻了翻身,无意的瞥见了院子里的那朵小花。 淡色的红晕包裹着黄色的花朵,安静的躺在小罐子里。风一吹,茎骨就随风摆动,漂亮的花瓣也被打落了几片。这还是那个姑娘送给苏画的礼物,她被锁在院子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养花。 苏画拿回来的时候,想着光合作用,利于花朵的生长,就放到了屋檐外,没想到大雨却来了,一时间也忘了此事。苏画不忍心它在经历风吹雨打,便起身将小罐子拿了起来,放到了墙角里边。 这种花朵四季开放,名叫月季,又称月月红。月季的品种繁多,世界上已有近万种。 九娘也不知是从何处寻来的月季种子,起初也许只是种着好玩,没想到却开了花。她第一次发现,种花竟然如此有趣。之后便在屋中的空地之上种满了月季,她无师自通,学会很多养花的法子。 一个孤独的孩子,她的玩伴就是那些黄泥,陪着她渡过了多少个苦闷的春秋。 别的月季都是粉、红、黄、白...等单一的颜色,唯有她送给苏画的哪一罐是淡红色的,是她院子里最特别的一株。 或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九娘不知道这种月季的名字。但是苏画却知道,这样的自然授粉杂交出来的花朵,也叫和平月季。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是一位纯粹的党魁灭亡之后,诸国联合,每个代表房间的花瓶里,都有一束月季协会赠送的“和平”月季,上面写着:我们希望和平。 乱世纷争,路边冻骨。 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子,在属于他的方寸泥潭之中,却培育出了一种名叫和平的种子。 这颗种子,在苏画的心头慢慢的生根发芽,如烈火燎原一般势不可挡。 因为他体会过和平年代的日子,知道和平二字是多少人的希望。他自打穿越以来,就以安逸自居。他懒散惯了,热血的雄心壮志,也被前世的负三代狠狠的压垮。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乱世百姓的疾苦,因为他不一样,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走不上这条道路。他脑中包含着古往今来的知识储存,他却只是一昧的自私。苏画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热血男儿,但是若是放在家国情仇面前,他也可以为了和平抛头洒热血。 只是,他的家...并不在这里。 哪怕是有了妻子,苏画却始终没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他有时候就觉得自己非常的矛盾,明明很清楚的事情的起因,却总是千方百计的改变自己的想法。 “啊!” 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划破了长空,在雨中越飘越远,显得格外的凄凉。 苏画和玄公对视了一眼,连忙冒着大雨跑出了屋外。 血! 遍地都是血! 家家户户的门口,血迹和雨水混杂在了一起。 望着九娘的大门上溅射斑驳殷红,苏画的心里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忽然,前方不远处的屋子里又传来一声哀嚎,那是老杨头的家。 “狗贼!” 玄公握紧了双拳,怒骂了一声。蹬着篱笆墙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雨中。 嗒嗒嗒... 苏画的双腿开始忍不住发颤,因为他害怕看到接下来的一幕。但是他却不由自主走了进去,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地上的拖动的血迹,一直沿着到了花圃边的屋檐下。躺着一道瘦弱的身影,胸膛还在微弱的跳动。 “九娘!” 苏画在也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袍,抵在了姑娘腰间冒血的地方。她伤的很重,流了满地的血,脸上也是带着一刀重重的伤疤。 “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苏画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了,一边安慰着九娘,可是她腰上的血却是止不住的渗透出来。 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嘴里的话语,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给了他一朵花...”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忍不住的吐了一口鲜血。 “别说了,你别说话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马上去找医生,你一定要撑住...” 她的脸上依旧戴着往常一样的面容,胆怯中夹着微笑。似乎这伤势对她来说,一点都不疼。 “他好像...不喜欢九娘的花...”躺着的姑娘苦笑了一声,貌似这才是让她最委屈的地方。 “没事的,我喜欢就好。别人不喜欢是不懂九娘的花朵,九娘的花朵很漂亮的。” “哥哥...九娘的花...真的很漂亮...你看...” 说着她用着自己最后的力气,抬起了右手,张开了掌心,是朵被削断了一半的花朵,染着一抹血红。 “很漂亮,九娘的月季很漂亮的,就跟...” 一个下雨的黄昏,一个带刀的男人,走进了这家小屋。 躲在角落里有些胆怯的姑娘,望着小脑袋,看着站在雨中的男人。她的世界里,除了爹娘,其他的人都是来跟她要花的。她不顾暴雨的鞭打,俏步走到了花圃边,摘下了一朵月季。 像极了一只拿着小坚果的松鼠,把花朵小心翼翼的递到了陌生人的面前。 没有一句道谢,回答她的只有一丝寒冷。 少女的手重重的跌到了地上,胸膛的心跳也停止了跳动。她就静静的躺在哪里,手指着角落里刚刚吐芽的小罐子。 她的话不多,跟苏画就说过三句话。 第一句是苏画出门的时候,在门口遇见她,她胆怯的喊了一声,哥哥好。 第二句是送给苏画月季的时候,说了一句:送给你,哥哥。 第三句是她没有说完的一句,九娘的月季很漂亮的,就跟.... 霓裳闻声赶来,撑着伞步入院子中,看到这一幕时,手中的雨伞猛地跌落。 哐当一声,一堵篱笆墙炸开。一道身影飞了出来,玄公的身影紧随其后。 “畜生!老子今天他娘的跟你玩命!” 话音刚落,苏画抄起了张猎户立在墙边的长棍,追着那人的身影奔了上去。 苏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玄公在后方也不免惊诧,但是他面对的可不是一般人,连忙提醒道:“小云子,小心!” 那蓑衣人猛得停下脚步,反倒杀了苏画一个回马枪。 苏画双眼一眯,寒光乍现。手中的长棍打出了几个枪花,跟那蓑衣人的刀对了起来。招招致命,力道刚猛。他所有的愤怒,都在此刻化为力量。 玄公也在此时赶到,大喝了一声“龙虎劲”。带起一阵虎啸龙吟之声,玄公的周身更是亮起一道蓝色真气。空中似乎带着无形的力道,直接撞向了蓑衣人。见势不妙,他直接用刀顶在了身前。 轰隆的一声巨响,蓑衣人的刀被直接震裂。他往后滑行了几步,身上也同样的亮起黑色的护体真气。 “玄鹰功!” “你是天机府的人?” 玄公惊叹了一声,随即把苏画拦在了身后。 第九十三章 《刀下留人》 京兆府,沈清寒正在书房执笔,记录这几日来的事情。 秋菊端着她最喜欢的糕点走了进来,嘴里还念叨。 “小姐,听说秦王在前线打了胜仗,现在外面可热闹了。” 沈清寒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会儿,沈傲风也跟她提及过,益州军情的事情。有了马蹄铁,他们的胜算有八成,如果前线大捷,那么对于苏画却是很有利的一个条件。 她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写着:“秦王是大唐的常胜将军,打了胜仗不是很正常的事?你一天天不关心府里的事情,这些国家大事,你倒是上心的很。” 秋菊嘟起嘴,辩解道:“府里的事情我也很上心啊,早上大理寺的人还跟我们借走了一个下人呢。” 女子这才扬起脑袋,一双美眸注视着小丫鬟,质疑的问道:“借走了一个下人?” “说是大理寺还在查杨柳巷的案子,这事,太老爷没有跟小姐提起吗?”秋菊有些纳闷儿,她明明记得,沈傲风已经跟她说过,告诉了沈清寒此事。 “哦,是有这回事儿。”沈清寒如梦初醒,悠悠的说了一句。这些天貌似用脑过度,有些事情都记不清了。 “怎么了?” “刚才那下人回府的时候,我还碰见他了,跟他聊了一会。他说也奇怪,大理寺的人询问了很多朝中大臣的下人,就连玲珑小姐府上的下人都有。” “将军府的人?” 沈清寒也不免失了神,秀眉紧锁,手中的笔也彻底停了下来。 她听说过杨柳巷的无名尸骨案,但是沈傲风吩咐过的封住口头的,所以她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如今大理寺的捕快大肆寻找,丝毫不避讳,应该是封了陛下的命令,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是啊小姐。”秋菊偷偷的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咿呀咿呀的点点头。 沈清寒白了她一眼,随即又动起了手中的毛笔。 “小姐啊,你跟将军府到底在做什么生意呀!”最近沈清寒行为举止有些怪异,让秋菊不得不重视起来。就跟那些忙些处理事务的掌柜一般,天天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也不免秋菊会这么想。 “不是秋菊多嘴,小姐啊,你长得漂亮又比较傻,万一到时候吃亏了怎么办。”秋菊口无遮拦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沈清寒的巧手向她的脑袋飘来,重重挨了一个爆栗。 “小姐,你干嘛,痛死了。”小丫鬟捂着脑袋嚷嚷道。 沈清寒假装生气的瞪着小丫鬟:“没大没小,本小姐这么聪明,哪里傻了?我啊,就是平日里太宠你了。” “本来就是嘛...”秋菊捂着痛处细语嘀咕道。 “你在嘀咕什么?” “没有,我家小姐是仙女下凡,冰雪聪明。”秋菊连忙讨好,捏着沈清寒的肩膀,“不过,小姐你真的不打算去问问?” 沈清寒闭上眼睛享受着秋菊的按摩手法,秋菊也知道自家小姐正在想事情,所以也没有打扰。 良久之后,沈清寒朱唇轻启:“晚些时分,备轿,我去看看。” ------------- 凤阳山路,入夜时分。 微风拂过草地,月光随着树荫洒在密林之中,山间薄雾袅袅,宛如仙境。树叶片如雨打芭蕉一般,带着自然的乐章簌簌低语。平坦的碎石小道边,肆意生长的芦苇荡,掩盖着涓涓细流。 细细的雨水铺在了上面,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泛起阵阵涟漪。 “驾!” “快点!晚点就来不及了!” 一批马队踏过,溅起无数泥丸扬尘而去。仔细一看,人数大约在百人左右。 惊起在芦苇荡中栖息的大雁,一字排开的纷飞。 凤阳村外,三人已经斗了十几个来回。 “我管他什么天机府地机府,老子今天就要宰了他!” 苏画可不懂天机府的来历,他现在是一股无名业火升腾而起。握紧手中的武器,肩膀一抖,踩着泥泞就冲了出去。 蓑衣人不慌不忙,运起内力,气沉丹田。陡然之间发出一道刺耳的鹰啼,玄公一个闪身接住了往后倒退的苏画。 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的武功有点邪性,小心点!” 三人的身影,在村口的泥地上来回翻腾。蓑衣人也是招招夺命,知道苏画功底差劲,一有机会就躲开玄公的杀招,就直奔苏画而去。 苏画说不上是用枪的行家,但也不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上一把。身体一倾,腰间陡然发力,长棍就如一条灵活的毒蛇一般直窜而出。棍子扎在了那人的胸前,叮当一声。见他毫发无损,应该是穿着了护心镜一类的防具。苏画还没来得及反手,蓑衣人单凭一只手,就抓住了苏画的全力一击,往着自己方向一拉。 眼见苏画不肯放手,玄公腾空打出一道真气。木棍应声而断,带起一道腿风,砰的一声,一脚踢在了蓑衣人的头上。那人动作也是极快,也用双手护住了头部。 麻痹的感觉从腿上袭来,玄公叫了一声苦,暗的一使劲。砰!蓑衣人被巨大的气流再次震退了几步,打了几个踉跄,身影一晃。玄公刚刚落地,就如同箭般穿出。 咚咚咚! 二人拳脚相交,速度极快。凭借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他们的动作。 苏画躺在泥地之上,身后追上来的霓裳扶起了他。眼角的泪迹未干,一脸的惊魂未定:“相公...你没事吧...” “没事...”苏画干咳了一声,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你没事就好,九娘她...她...” 霓裳只是一个弱女子,又何曾见过如此残忍的场面,在也忍不住,眼眶一红鼻子一酸,一把抱住了苏画哭了出来。苏画就是她的主心骨,只要有他在,就是莫大的安慰。 苏画轻声安慰了一句,望着蓑衣人的方向,眼睛霍然圆瞪,血丝布满了眼白。 一声巨响,两位宗师高手在空中对掌,被彼此的真气震开。 双方倒飞了出去,一个踉跄站在了地上。玄公半跪着,吐出一口鲜血,抬头望着对方,脚下一蹬,再次奔了出去。 “龙虎纯阳诀!” 玄公嘴念道诀,低语慈悲,手结外缚印。 “吾亦不争,故天下莫能与君之争。” 顿时狂风大作,玄公身上再次亮起一道蓝色真气,双手化爪,直逼蓑衣人的咽喉。那人见势不妙,反身想逃。可是玄公却如黏在了他身上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 砰! 一脚踢出,两掌打在蓑衣人的胸前。咚的一声闷响,他穿着的护心镜断裂。蓑衣人倒退了一步,手腕一转,一道黑色袖箭射了出来。 “玄老头,小心!” 苏画忍不住提醒道,只见玄公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落地之际,又将哪散落的大刀碎片,如数踢了过去。以品字行,在空中展开。 蓑衣人只破掉两支,其中的一块碎片,狠狠的扎在他的胸膛。 又是三道品字碎片射出,蓑衣人半跪在了地上,已无还手之力。 只听得一声:“刀下留人!” 当当当几声落下,数道碎片皆被暗器打落。望着远处的人影,苏画的心头不由得一紧。 第九十四章 《死卦》 苏画也预料过,迟早有一天朝廷的人,会前来凤阳捉拿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果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看来他始终在大唐地界一日,就逃离不了当今天子的五指山。 跟随徐剑南前来的,除了大理寺的一众捕快,还有大内密探胡离,身后跟着一大批墨色军服的官兵,想来他们就是皇城内的禁军。 高头大马之上,黄邪一脸深沉的挺着腰杆。刚才击落玄公打出去的碎片,就是他的杰作。 蓑衣人往后倒的同时,发髻也被玄公所弹射出去的利器划破。此时的他,正披头散发的半跪在地上,脸色带着的面具也陡然脱落。 “我们又见面了。” 黄邪淡淡的声音在风中响起,飘到众人的耳边。似乎他与蓑衣人早就认识,就如从未见面的老友一般客气。 徐剑南望着那人的面容,当时就愣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蓑衣男子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跟你见面。” “每次见到你,就倒霉透顶。”说完,男子摘下了脸上的易容术,显露出了真正的尊容。 剑星入鬓,威风凛凛。散落的长发,更是显得风度不凡。 “我应该叫你白御风呢?还是应该称呼你为大理寺卿封然?又或者叫你,天机府鹰字门门主,白玉京?” “白御风也好,白玉京也罢,如今还重要吗?” 两人矗立在风中对视,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黄邪沧桑的老脸上有了一丝动容,望着地上那道熟悉的声音,竟然发现自己从未认识,却给他无比熟悉的感觉。 看着这奇怪的一幕,苏画和玄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没有明白个所以然来。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扮成封然的样子?真正的封然,又被你藏到何处去了?”黄邪眯着眼睛,思索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问道,再他的神色之际,他已恢复了往常淡然的神态。 “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玉京抬起头想了想,接着说道:“就在他打算此去大理寺卿一职的时候,我就代替了他,化成了他的模样在长安活动。真正的封然,自然被我弄死了。” 多年之前真正的封然,确实是以游历天下为理由,向文宗辞去大理寺卿一职。可是文宗念他屡破奇案,对于大理寺的事物又执掌了百年之久,别特批准他待命辞官,如果哪天休息够了,大理寺卿的位置永远都是他的。 也是从那之后,封然淡出长安百姓的视线之中。等到又过了两年,他游历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长安城内深居简出。偶尔也会去大理寺看看,只不过走走场面。这个时候的封然,就是白玉京所变化的。之所以少去,因为他根本就不懂查案, 所以在杨柳巷那具无名尸骨面前,他为了搅乱徐剑南的调查方向,一口咬定了死的人就是苏画。 也在城外跟西夏贼人搏斗的时候,他为了救下自己的女儿白晚秋,才会贸然出手。而这第二次跟胡离的交手,露出了他致命的破绽。胡离跟封然共事过一段时间,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真面目,但是自己的招式路数,封然应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当时的封然却猜不透自己的招式,这就让胡离起了疑心。一向疑神疑鬼的他,自然而然的把调查的视线,放到了这个大理寺卿的身上。 而在放走了白晚秋之后,胡离顺藤摸瓜,终于有了一丝眉目。 徐剑南忍不住开口打岔,指着白玉京,一想到这么多年,竟然帮着害死师傅的贼人做事,不由得破口大骂:“放你的花开富贵,五福临门!我师傅武功那么强,怎么可能被你杀死。” “我可怜的徒儿啊。”白玉京有些惋惜的感叹了一句,在外人的眼中,就是赤果果的在嘲讽着徐剑南:“封然武功高强,双拳难敌四手。可惜了...” 封然的本事,可谓算是最接近通神境。能杀死他,那是一场多么残酷的战斗。白玉京语气轻浮讥笑,显然是在激怒徐剑南。可是他马上就明白了,脸上的怒气随即散去。 金戈出鞘,徐剑南执剑比向了白玉京:“多说无益,你死到临头了,束手就擒吧。” 禁军与大理寺的捕快纷纷亮出武器,一齐围着了上去。自纵使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在大批的军队面前,人海战术都能耗得体力衰竭。就算能逃出升天,还要面对日后无休止的追杀。 况且还有两位宗师在场,今日里,白玉京插翅也难飞。 ------------------ 与此同时,一座古庙之中。 一名老者双手合十,焚香祷告。面前供奉者是前朝文神,自大梁亡国之后,大唐律例严禁供奉前朝神像。 老者面前摆放着一个斑驳的龟壳,面前香烛缭绕,数声念叨之后,老者拿起龟壳往地下扔去。叮铃铃的声音,在庙堂里异常清脆,数声之后,散落出三枚铜钱,静静的躺在了地上。 坎卦,下下卦。亦是同卦,下坎上坎相叠。坎为水、为险,一阳陷二阴。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 老者拾起了铜钱,慢悠悠的直起身来。拄着拐杖,望着门口处的女子:“玉京此行,必死无疑。” 女子咬了咬嘴唇,一想到昨晚爹爹语重心长的告诉了自己很多事情。 虽是父女,但是这么多年来,白玉京始终都是隐瞒了很多事情。除了昨晚,他们平时更是少有相处的时间。 她为了爹爹能开口夸奖自己一句,不惜苦练武学,忍受了平常女子根本不能忍受的苦。 从小在龙蛇混杂的戎武寨里长大,身旁没有同龄的儿童,只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她没有一天,是可以按照自己意愿来过。她的一天,都被安排的都快要溢出来。 哪怕是她如此努力的学习,白玉京也只是严肃的说着还不够。 戎武寨就像一所无形的牢笼,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只有服从和死亡。她从记事开始,已经记不清楚,在她的眼前浮现过过多少血腥的场面。从一开始的害怕,倒后来的淡然,这一切都好像是家常便饭一样。 “龙公,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啊?为什么爹爹宁愿赴死,都不肯告诉我。” 老者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幽幽说着:“时机未到。” “等时机成熟了,老头子自然会告诉小姐。” “来人啊,带小姐下去,准备接任大典。不三不四,速去长安,把蛇头都撤走,最近我们要隐藏一段时间了。” 沧桑的声音响起,门外兀得出现几道身影。顾不得的白晚秋如何呐喊,老者的面容始终淡然无比。 ------------- “谋事须三思,成事天注定。私心难自启,谋己死无疑。” 白玉京说完这句话后,不免苦笑了几声。他一生图谋都在算计他人,所有的计划就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偏偏出了苏画这个异数。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郎就是他未来道路上最大的隐患,一不做二不休,他决定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来此之前他就已经算过,如今面临这个局面也是意料之中。怎么说也好,不过能用自己的死,也推动全盘布局,也值了。 “白玉京,我问你,你可有同谋共犯?你等一行人,到底是在筹谋何事?”徐剑南挑眉问道。 白玉京面无表情,仿佛死到临头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很早之前就看淡的一件事。 “没有同谋,如果说有的话,太尉赵羡算不算?” 徐剑南平地飞起,手中长剑直逼白玉京,喉咙鼓动:“放肆,你胆敢污蔑朝堂命官。” “区区蝼蚁,也敢在宗师面前叫嚣。” 白玉京眼中一亮,摆起驾驶,猛然发力,一道直冲云霄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场地。攻势强烈的徐剑南,竟然在空中就被击退。苏画感觉耳朵传来一丝温热,连忙捂住霓裳的耳朵。好在玄公展开护体罡气,当在了苏画的面前,要不然他也会波及到。 不少将士都被这一声怒吼震得七窍流血,在空气中还存留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声音良久才散去,等众人回过神来之时,白玉京就静静的站在泥地之上,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 一阵风吹来,应声而倒。宗师之名,兰摧玉折。 哪怕苏画多年后想起此事,都不免为白玉京缜密的心思折服。 第九十五章 《剑阁闻铃》 雨已经停了,凤阳村外薄雾缭绕。透着丝丝银白色月光,细雨中夹杂一阵悲伤的情绪。 苏画携着霓裳站在风中,一阵微风吹过,流下的泪水也被风儿隐匿起来。 黄泥衔嫩芽,枯树作灵牌。 面前是刚立起来的小土坡,上面誊写着“张氏九娘”,坟边插满了她最喜欢的白色月季。两旁是两处新坟,分别是张氏夫妻二人。 苏画一言不发,心乱如麻。 本该所有的尸体都由大理寺带回长安验尸,苏画觉得对于死者过于残忍,只得央求徐剑南让他给九娘他们建一处坟冢。她生前受尽苦难,一生都在痴痴的活着,他不想九娘死后,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那么白玉无瑕的一个姑娘,最终却因为自己而香消玉殒。 也是在黄邪的出面下,苏画的提议才得以进行。 唔呀唔呀,村头的墨鸦惊起。飞过新坟的上空,万物皆有灵,似乎它们也在为了那个懵懂姑娘的离去,而感到难过。 又是一阵大风吹起,扬起漫天的花瓣。 “启程!” 骑在骏马上的徐剑南喊了一声,胯下的马儿打了一个响鼻。留下了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往漆黑的密林走去。 黄邪扭头看了一眼苏画等人,没有说什么。勒着缰绳,踢了一下马肚子,跟了上去。 一个衙差走了上来,给苏画戴上了锁链。 “走吧,苏仕郎。” 苏画没有反抗,而是苦笑了一声。在衙差人推搡下,跟在了马队的身后。霓裳和玄公则是被其他的官差押着,并没有戴上锁链。 村口亮起点点火光,一队人马有条不紊的接着离开。凤阳村渐渐的和往常一样的安静了下来,只可惜这一次的安静之中却多了几处白灵,村子也再也不回传出欢声笑语,也不会生起袅袅炊烟。 那个破烂的小屋子再也没有响起锁链的声音,也不会发出少女惊讶的声音。那些含苞待放的月季,也被大雨的侵袭而枝残叶落。 苏画来到凤阳的时候,什么都带来了。走的时候,却什么也都带走了。 只留下了,院子里那株淡红色的花朵,苏画亲手种在了曾经那个姑娘蹲在墙边。而在自己的心里,也种下了一种名为和平的种子。 走了不久之后,苏画觉得头顶一凉。 又开始下雨了,穿林打叶不绝于耳。他担忧的看一眼身后的霓裳,那眼神似乎在说:对不起娘子,是我连累你了。 霓裳满是汗珠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雨势越下愈大,徐剑南和众人掏出蓑衣和斗笠套上。 “雨刚刚下,保护好火折子,别淋湿了。” 黄邪看着一名衙差递过来的蓑衣,犹豫了一会。瞥了一眼身后苏画,正好跟他的眼神对在了一起。 “拿给苏仕郎的夫人吧,路途遥远。她一介弱女子,支撑不了多久。” 一路奔袭,众人都是心情沉闷无比。 枯燥乏味的赶路,看见三人如落汤鸡一般,他们身子一暖,顿时舒服服了许多。 “少卿,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一个破庙。”走在最前方的一人喊道。 徐剑南沉思了一会儿,此去长安还需要一天的路程。虽然皇命在身,但是也得注意安全才是。他们都已经淋得半湿,这么久的长途跋涉,也需要好好休整一下。不由得望向了一同骑行的黄邪,毕竟他才是这群人内最大的官阶。 “看着老夫作甚,一切的事情由你决定。”黄邪淡淡说道,声音也带着一丝不舒服。 徐剑南只得开口发号施令:“杜良,董炎,你们两个前方开路。严成化,看好白玉京的尸体,前方路途颠簸,别被颠出来了。” 拨开荆棘密布的小道,一座荒废依旧的古庙横亘在了众人的眼前。 “杜良,你负责整理好破庙中的可以休息的地方。董炎,去周边找找看看,有没有干柴,也好生火做饭。”徐剑南翻身下马对着二人说道,两人点点头,各自带着人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成化,你那边怎么样?” 七八个衙差,拖着一辆破旧的车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为首的中年男子回答道:“少卿,尸体没问题。” 吱呀! 推开久经失修的庙门,带起一阵尘土与木头的霉味。随着月光的照射下,庙里除了陈旧以外,基本的摆设倒也齐全,只是布满了蛛网。角落里也时不时传来一阵索索的声音,不想细想也知道是老鼠弄出的动静。 大堂中央的泥塑神像手持长剑,面目狰狞,也不知是何方神仙。 “打扫一下,今晚就在这庙中过夜。” 徐剑南一声令人,不少士卒也松了一口气,终于能休息了。纷纷动了起来,为下半夜能睡个好觉而忙碌起来。 而苏画终于也能霓裳相聚,三人就被围在屋檐下。 “相公,你冷不冷?”霓裳摘下身上的蓑衣,看着一身湿漉漉的苏画,眉头不由得扭到了一起。 苏画低头打了一个喷嚏,瞥见了霓裳原本干净的裙摆,此时确实沾满了泥泞。在看她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我没事,娘子你怎么样?”苏画下意识的想拉住她的手,手上的锁链却限制了他的动作,他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一阵风吹过,苏画和玄公两人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在看着一旁的黄邪,脸色也是微微难堪。 霓裳只得拿起苏画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希望这样一来能减低苏画的寒冷,这个傻姑娘。 凌晨时分,残月高挂。 不少将士已经挤在一起沉沉睡去,他们晚些就要起床换值。还有一批巡逻的士兵,仍在兢兢业业的值班。 吃过饭后,黄邪吩咐徐剑南打开苏画的锁链。反正他也逃不掉,也让他好好休息一晚。刻意把他们三人安排到了后堂的小阁楼下,由自己一个人看守。 玄公靠着柱子闭目养神,而黄邪则是坐在他的面前。拨弄着柴火,熊熊燃烧的火堆,驱散了夜里的几分寒意。 黄邪望着睡着的玄公,欲言又止。他知道面前的老人没有睡着,思来想去,他还是第一次礼貌性的开口。 “老夫一直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真。” 玄公没有睁开眼,而是懒散的回了一句:“问。” “既是道士,为何不在庙里念经?”黄邪问题很简单,可能真的是他单方面的好奇吧。 两人的交集不多,初次见面就各自惦记着彼此。大理寺地牢门前一战,二人也没有放在心上。要按照他们的话来说,那夜只不过是切磋罢了。 这也许就是宗师间的惺惺相惜吧。 玄公眼皮动了一眼,扯了扯热得发烫的裤腿。 “为何道士,就一定要在庙堂里念经。”淡淡的声音响起:“披上道袍,未必就是道士。脱下道袍,未必不是道士。心中有道,又何必在意名头?” 黄邪点点头,没有在接话。也不知道他懂了没有,反正玄公也懒得多说。 风一吹,屋檐下的风铃飒飒作响。 霓裳躺在苏画的怀里,发出轻轻的鼾声。山路难走,她早就累得不行。苏画抚着她的秀发,眼里满是爱意还带着一丝坚决。 这一次,他不想在逃避了。有的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也只能是他,因为已经有人,因为他而死去,他不想在看到这样的场面。 夜宿破庙,看似太平。 可那后堂中的少年,眼里却散发出了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男孩子的梦中总是沉浮在江湖,在那金戈铁马,在那美酒佳人。 多年之后,苏画败走淮南,也是跟今晚一模一样的场面,霓裳也依旧靠在他的怀中。 他又想起那个白玉无瑕的少女,把一株美丽的鲜花送到了自己手上的场景。 哪天下着大雨,她倚靠在门旁。 赏着雨景,搓手捂热,等待父母的归来。 她的名字,叫做和平。 第九十六章 《三司推事》 苏画被押解回长安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是大唐一级的司法机构,称作三司。时局动荡,其地位开始下降,在司法管理中所起的作用自然也逐步减弱。又或许是曾经的封然久居高位,大理寺的权利明显要大过其他两头,在百姓的记忆中,似乎每件案子都有大理寺的身影。 御史台虽然定位为朝堂的监察机关,但在行使监察职能时,特别是对违法官吏进行监督时,往往先进行拘捕和审讯,然后才决定是否弹勃。 至于刑部,就更惨了。长安辖区以上案件都要跟大理寺对流、徒判决后再送刑部复核,然后奏报皇帝批准。地方司法机关对死刑只有判处权,而无批准权。大理寺不仅有审判权,还有否决权。 三司会审,也称三司推事。 不可与三堂会审混为一谈,真正的三堂会审,只是衙门的三个内堂。正式审案的是大堂,二堂是供官员休息的地方,这三堂是审理风化案件,不方便公开审理的,则是在三堂。 新任大理寺卿徐剑南主审,文宗皇帝亲自监审。秦王府、将军府、兵部尚书、京兆府尹四家陪同听审。相府一案事关重大,其程度,不压于当年七皇子造反的审讯场面。 榜文都贴到了城外,于三日后在大理寺府衙开堂。也正是三日后,按月份来说,已经是正式的步入了秋季。基本上除了斩立决,所有的刑事处决,都在秋冬季节,也正对应了常说的秋后问斩。因为秋天隶属白虎,肃杀之神,执行死刑即是顺应天意。 百姓们的口中更是闲言杂语,你要是往那茶馆一座,总有那么几桌是在谈论此事的人。 而这其中最为慌乱的就是宰相赵嵩,此案作为原告,他的堂上的权利被如数剥去。就连平日里见到他都要恭敬行礼的大理寺少卿,如今都能骑在他的头上,对着他说三道四。 刚刚赔着笑脸送走了徐剑南,赵嵩是一把无名业火冒了出来。坐在太师椅上是一言不发,身旁的添茶水的丫鬟,也是哆哆嗦嗦的,生怕触怒了宰相的霉头。 赵嵩端着茶杯,平日里最喜欢的茶味,也在此时黯然无光。犹豫再三,还是把茶盏放了回去。 反观对面的赵羡,而是不慌不忙的吹着茶气,颇有一丝略为享受的模样。 赵嵩焦急的问道:“羡弟啊,此事该如何是好。” 赵羡砸了咂嘴,手指在梨花盏上富有节奏的叩击。斟酌一会过后,看向了赵嵩:“小事一桩,对铺公堂的是我,又不是你,哥哥你慌什么劲。” 赵嵩示意丫鬟退下,他们兄弟俩的聊天,还是得谨慎为好。 “我就怕节外生枝啊。” 望着丫鬟消失的背影,赵羡开口说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事不过是一件普通案件罢了,哥哥切莫担忧。” “普通案件陛下会亲自听审吗?平日里聪明的你,怎么在这时候犯了糊涂。” “碰巧苏画造出了马蹄铁,益州前线大捷。大唐很久没有出过这么一个人才,陛下只不过是求贤若渴罢了。”赵羡表面上说得风轻云淡,其实只是在安慰赵嵩罢了。收到白玉京死亡的消息,惊慌失措的就是他。一向心思缜密的他,多多少少都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赵嵩混迹官场这么久,他的感知能力是远胜过赵羡。只是不如他弟弟一般才思敏捷而已,当真宰相一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当的么。 试探性的看了一眼赵羡:“要不,此事就作罢?” 赵羡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赵嵩,有些怀疑刚才所听到的话:“大哥,你说什么?” “文宾可是你的亲侄子,你说算了?”赵羡不屑的哼了一句,挽起了自己的衣衫,作势就要离开大堂。 “我看你是过于爱惜宰相的位置,才变得畏手畏脚。这么多年的奢靡生活,让你开始沉迷起这些虚伪的奉承之中。你看看文谦、文宾...都被你宠成了什么样子。” 赵嵩承认,确实是他留恋权力带来的好处。但是,他们当初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为的不就是这般吗? 连忙按住了赵羡的肩膀:“羡弟,听哥哥一句劝。” “是为兄没有替你好好教育文宾,但是为兄也为他抹除许多烂摊子。事到如今,你也不能全赖在为兄的头上吧。” 见赵羡不语,赵嵩又接着发着牢骚:“我总能也将文宾打断腿,留在府上严加看管啊。” “若真是如此,我也没有任何的意见啊。”赵羡淡淡的回了一句。 赵嵩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你也曾多次在家中提过好生照料文宾,如果我真打断了他的腿,恐怕我俩的兄弟情也就此结束了。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赵嵩又叹了一口气,索性松开了赵羡的肩膀。反正自己说什么,赵羡也从来没有听过。 “你若是不想作罢,为兄陪你便是。只是你要三思而行,谨慎再三。莫要忘了,我们当初在爹娘坟前立下的承诺。” “我从没有忘记。” 说罢,赵羡快步离开了大堂,只留下哪盏尚有余温的热茶。赵嵩苦笑了一声,跌回了椅子上。 堂外的小丫鬟见状也俏步走了进来,麻利的收拾着茶桌。又给赵嵩添了一杯新茶,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一时间也是心烦意乱。偌大的相府之中,竟无人能言语一二。 “小梅。” 身后的俏女子,清雅甜美,恭敬了回了一句:“奴婢在。” “小少爷呢?” “小少爷正在书房温书,今日讲学的是西门的陶秀才。”唤作小梅的侍女认认真真的回答着相爷。 赵嵩微微颔首,这段时间来,赵文谦确实改善了很多。没有往日的心浮气躁,而是老老实实的家中学起了经学要术、诗词歌赋,也算自己因祸得福。 捋了捋短须,又道:“今年多大了?” 虽然不理解相爷的意思,小梅还是如实回答:“明年就是及笄了。” “及笄了...”赵嵩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相爷良久也没有开口说话,小梅行了个礼:“相爷无事便会,那奴婢先退下做事了。” “退下吧。” 赵嵩摆摆手,侍女的身影也消失。他也起身往内房走去,想起来,小梅年纪尚小,长得却是伶俐。就是出生差了一点,若不然,配上赵文谦还是绰绰有余。 第九十七章 《小厨娘银铃》 每个百姓都聊着八卦之余,朝中的官员也在忙着交接卷宗。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把心思放到了三司推事的案件之上,长安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长安民众的素质、阅历,对于其他地方的普遍要高一些。本应不会这么八卦,无奈官府都贴出了榜文,同时也有一些人,从其他渠道得知了事情的真伪。 自从哪个叫苏云瑾的少年出现后,接着是一波又一波的热门话题。关键此次三司会审,陛下亲自到场。当今大唐的天子,哪怕只是远远的见到陛下一面,他们也满足了。 而其中最为自在的,莫过于那个即将对铺公堂的主人公。 苏云瑾与董霓裳关押在一个牢房,不说卫生问题比之前的牢房好了,就连周围的环境也是安静了许多。据说是皇上特例,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 玄公就惨了一点,关押远了一点。黄邪知道,玄公才是他们三人中最强大的战斗力,所以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有时候,这两头倔牛,面对面的盘膝而坐,这一坐就是一下午。 ---------------------- 宣威殿内,文宗刚刚用过早膳。 看着案前的奏折已经批阅过半,心里的厚重感也慢慢减少。益州前线大捷,曾经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堂下跪坐着托腮沉思的三皇子,魏王唐承仪。文宗对于二皇子,可是说是失望透顶,索性也懒得管他。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魏王乃是德妃所生。高贵清冷、阴鸷孤绝,跟文宗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来便是一副帝王之像。 自小熟读经史,文采斐然。他与晋王的相比,少了三分豪气的谋略,多了七分的谨慎。晋王是个难得的将才,那么魏王就是纯粹的帅才。 “父皇。” 唐承仪执着一本奏折,脸上浮起了一丝兴趣,望着殿上的文宗说道:“陇西运河水患颇多,南来北往的商船多有损耗。刺史李瑎,恳请父皇从国库中拨出一万两,以作修补之用。” 文宗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承仪对此事,有何看法?” 唐承仪放下手中奏折,父要子言,应当行礼再言之。 “陇西作为大唐最重要一带运河枢纽,于情于理,朝廷拨出一万两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是...”说到此处的时候,唐承仪不禁也跟着文宗笑了笑:“陇西刺史李瑎,附属世家,又是儿臣的小舅子。想必区区的一万两还是拿得出手,如今上奏朝廷,恐怕只是为了在父皇面前邀功的。” 文宗捋着短须笑的很爽朗,看来是唐承仪说中了。 陇西李氏,可不是一般的存在。相比洛阳范家、益州刘家、江南赵家...其财力、人力、权力都不差,而陇西李氏被誉为最辉煌的名门望族。 归其原因,就是千百年来。李家九世七公,从林王朝覆灭,到前朝大梁,再到大唐崛起,这其中的兴衰更迭都有李家的手笔。 高祖起兵灭梁之时,李家曾以强大的财力支援。几乎每一个朝代的经济朝堂,李家都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包括已故的神威将军李澂彦,御医李命...都是陇西李氏族人,唐承仪的妻子也是如此。 “这李瑎...前月还上书告知朕。说凤梨已熟,还问朕要不要去陇西看看。”说起这人就是啼笑皆非,他几乎是朝堂官员里最不正经的一个。 这倒不是说他品行不端,能力不行。而是他实在是太过于热情好客,上任不到三年,往长安的八百里加急都不下一百封。其内容除了问陛下什么时候有时间来陇西看看,或者说什么特产熟了要不要给陛下送一点,又或者从异国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总之李瑎的奏折,总是五花八门,而且还不带重复,可谓文宗的头号小迷弟。 “六月下旬,就是陇西五年一度,最热闹的文武盛会。恐怕,我那小舅子打得是这个主意。”唐承仪无奈的苦笑了一句,有这么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小舅子,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人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家常,文宗忽然想起,最近都见不到魏王妃的身影,往常都会来宫中陪着德妃,随口问了一句。 “魏王妃呢?” “她呀!”唐承仪又是一阵无奈的笑道:“正忙着收拾行礼,忙着筹备长安的特产,还邀请了一些长安贵族的千金,就等着时间一到,赶回陇西呢。” 文宗点点头,回娘家也是人之常情,淡淡说道:“魏王妃有心了。” 唐承仪这才想起来正事,开口说道:“父皇,那这陇西的奏折?” “朕已经答应李瑎,会在六月中旬前往陇西。”文宗想着,正好前线大捷,又值入秋时节,诸国都是忙着丰收的季节。历年来,似乎是约定好了一般,都在此时休战,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陇西就像是大唐的军校,历年来培养了无数的人才。天下英才齐聚的盛会,他也想一览诸位才子的风采。 又想到了什么,文宗接着说道:“承仪若是近来无事,便陪同魏王妃一同回乡看看,礼仪不能落下。” “儿臣明白。”魏王恭敬的点点头:“那儿臣就带着王妃前去,这一万两就作罢。” 父子俩相视一笑,这李瑎真是为了邀请陛下,可谓是煞费苦心。 听着两人的笑声,宣威殿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 “公主,您慢点跑,千万别摔着了。”身后的侍女脸色充满着担忧,提着裙摆跟在后面追着,手中还提着精美的膳盒。 银铃公主几步就进入了宣威殿,对着龙椅上的文宗,两手平措至左胸前,右手压左手,右腿后屈,屈膝,低头。 甜甜的喊了一句:“父皇万福。” 扭头又看到了魏王,行了个常礼:“臣妹银铃,见过三皇兄。” 魏王也是回了一个常礼,对于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他还是很喜欢的。文宗喜笑颜开的从龙台上,迈步走了下来。 “银铃今日不用去淑妃哪里学习古琴了吗?”文宗宠溺摸着小公主脑袋。 “今天不用去啦!”女孩的脸色浮现一抹别样的开心,又嚷嚷道:“今天我又跟御厨学习了烹饪莲子羹,御厨都夸我是个心灵手巧的小厨娘呢。 “父皇、三皇兄,你们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我拿来给你们尝尝!” 说完小公主连连招手,示意侍女提着膳盒进来。 二人脸色剧变,随即文宗给一旁的唐承仪使了个眼色。 “父皇,儿臣想起还有一封奏折遗落在了通文馆。” “如此以来,朕陪你走一趟。通文馆戒备森严,没有朕的命令是无法通行。” 唐承仪扭头对着银铃公主拱手:“皇妹,为兄跟父皇先去通文馆处理一件政事。你就在此等候。我们去去便回。” 银铃公主在书桌上摆放着膳盒里的食物,头也没抬的回道:“快去快回,待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父子俩人,如逃离虎口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宣威殿。 过了半晌,小公主坐在殿门口的门栏上,撑着小脸望着远处。 气鼓鼓的撅起了小嘴:“什么人啊!好心给你们带东西吃,一声不吭就走了。一点礼貌都没有,气死我了。” “兰香,我们走,带去给母后尝尝!”想着不能浪费粮食的观念,小公主握紧了小拳头,信誓旦旦的迈步走了出去。 侍女看着桌子上,那一团黑乎乎的食物,无奈的捂住了额头。 第九十八章 《君臣相谈》 “公主啊。” 京剧念白响起,咚咚咚、接着推京胡的口技声。 听着传来的声音,牢房处的一人忽然停住了脚步。眉头动了动,公主?还有这声音,为何如此奇怪? 文宗顺着传来的方向,像做贼似的,轻轻的走了进去。 一道瘦弱的身影,煞有其事的甩了甩袖子。 右手摆了个剑诀式,拇指压住无名指,小指一同弯曲,食指与中指合拢要直,梨园行中称为怒发。 京剧《霸王别姬》中,虞姬舞剑式,也有此式。四功;唱、念、做、打。五法;手、眼、身、法、步。 哪怕是牢里唱戏,也得有仪式感。 西皮快板的节奏响起,苏画开口唱到:“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贤公主又何必礼义太谦。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忘不了贤公主恩重如山。” ..... 远处偷瞄的文宗,脸色铁青。虽然搞不懂苏画在做些什么,不过字里行间的意思大概其的知道一些。 你小子还敢勾搭公主,不仅如此。你本名竟然叫杨延辉。你不是叫苏画吗?好小子,你到底在外面编造了多少名字。 “公主叫我盟誓愿,屈膝跪在地平川,我若探母不回转。” 此时一旁的霓裳,学着苏画交给她的,接话道:“怎么样?” 苏画又是一句念白:“罢!”,紧接着西皮摇板:“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此时应该是霓裳的念白,道一声:“言重了!” 这出戏,也是传统戏剧中的《四郎探母》,别名《北天门》。根据杨家将的故事改编的大戏,特别经典。 苏画夫妻二人,唱的的是《坐宫》中的一折戏。唱词的内容,杨四郎表明身份,铁镜公明白事理,助他偷箭过关的故事。 大概的唱词,换成大白话就是这样的。 公主:要是给了你令箭你不回来咋办? 杨四郎:我连夜就回来。 公主:哼,路辣么远,咋可能一夜就回,骗子! 杨四郎:我骑马! 公主:你发誓? 杨四郎:我发誓,我这辈子都跟你在一起,哪也不去?! 甜言蜜语get√ 公主:等着,老婆这就去给你偷箭。 西皮快板的声音打响,此戏高潮的部分就要来到。 “公主去盗金鈚箭,本宫才把心放宽,扭转头来...”这里是京剧中的一个嘎调,唱腔中大幅度的翻高腔。 后文唱词便是:扭转头来叫小番,备爷的战马扣连环。在叫小番的嘎调上,只要肯卖力,保证台下的观众都会叫好。 苏画深提起了一口气:“扭转头来,叫小....” 番字还没出口,苏画看着面前的男人,真是对应了剧目的唱词:吓得我浑身是汗。 连忙把后续的字,吞进了肚子里。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了一声陛下。 陛下? 霓裳还在闭着眼睛品味,不是叫小番吗?怎么改叫陛下了。 “相公,你这里的戏词唱错了...”霓裳不免睁开眼提醒了一句,就看见苏画跪在地上,牢门前站着一位身穿龙袍的男子。也是大惊失色,快步走到了苏画的身边,一同跪下。 “民女董霓裳,参见陛下。” 看着夫妻俩低头不语,文宗轻轻的咳了一声:“苏爱卿好兴致啊,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在牢中唱戏。” “这不是,下官闲着无聊嘛。” 苏画哭着脸赔笑道:“再说了,牢中也没有规定,说不能在白天唱戏吧?” 文宗冷哼了一声,让苏画夫妻二人平身。身后的衙差眼尖,马上就拿来了一张,从表面上还看得过去的凳子。 “陛下,寒舍简陋,恕微臣招待不周。” 这么一说,倒是显得文宗上苏画的家中做客一般。饶是一副严肃的文宗都忍不住破了功,身旁的衙差也是低着头,努力的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文宗大手一挥,说道:“这里没你的事,先退下吧。” 那衙差这才毕恭毕敬的告退,牢房中本来是一片热闹,自从文宗的到来,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 苏画坐在了牢中木凳之上,低着脑袋数着鞋上的茅草。而霓裳则是紧紧拉着苏画的衣角,如坐针毡一般,看起来十分紧张。 过了一会儿,文宗又咳了一声。 “怎么刚才来唱得那么热闹,怎么朕一来就蔫了?” 苏画哑口无言,你是一国之君,谁敢在你面前大声喧哗:“瞎唱罢了,微臣的靡靡之音是难登大雅之堂。况且看起来,陛下龙光满面,今日一定是龙颜大悦。” “微臣,还不想扰了陛下的清净。” “看不出,你还会看面相啊?”文宗挑着眉看了一眼苏画,似乎话中有话,摆明了是在勾起苏画的好奇心。 苏画知道,但是也没有点破,接过话题道:“微臣幼年时期,曾跟随过一个云游的道士,学过几年的占卜之数。星象命理,也是略知一二。” 这可不是苏画瞎吹的,他小时候在乡下跟爷爷生活的时候。村里真有一个跳大神的老头,苏画也是真真切切的学习过所谓的占星术。 不过后来上学的时候,提倡尊崇科学。 久而久之,也就把这门手艺荒废了。所谓的奇门遁甲,搁在以前,苏画只是觉得是一种高级的微表情读心术罢了,倒是放到大唐这个年代,他还是真相信算命这一说的。 “那你倒是说说,朕有何喜事。”文宗也是不紧不慢的模样,他是吃定了苏画一定会开口问。所以他就不说,也不知道文宗是在置气,还是测试苏画的本事。 一听到苏画还会知道占卜,霓裳也把耳朵俯了过来。 “微臣昨日夜观天象,发现星宿异动,北方玄武执名神君,所管辖的第一星宿,斗宿星光大盛。诗云:斗建者,阴阳始终之大门,大政生平之所。”苏画煞有其事的学着神棍的模样,掐了掐手指。 “又根据八百六十卦之中的无妄卦,客卦为乾,意属无妄之灾之意。若北方真有意外,那只有是益州城破。可是卦象属雷,特性是正在运动,北方紫气大聚剑指长安。微臣就料定,秦王前线告捷,双夏退兵。陛下高兴的事情,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吧?” 听起来玄妙无比,实际上确是苏画在扯淡的。 卦象的意思真的,但是这个真是他算出来的吗?其实是早上醒来的时候,耳朵尖听到了关于益州的一些风向。 文宗前来地牢,就说了前方一定了出了不小的问题。如果是坏事,他就不会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的面前,听着自己胡说八道了。那么真相就只能是一个,益州守住了,他当初提起的计划成功的实现了。 “怪了!” 文宗有些不相信的叹了一声,随机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衙差。 “你们这几日,可有在牢里谈论起前线之事?” 面对不怒自威的皇帝陛下,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回禀陛下,这几日除了小的前来送饭,并无他人来过。小人也从未提过前线之事,小人也不懂前线发生了何事啊。” 那人就差声泪俱下,但是如今的情况,也多少令人相信了他。文宗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了,让他退到一旁。 文宗带着审视的眼光打量了一眼苏画,身旁的霓裳也是投来难以置信的阳光。虽然听不懂自己相公在说些什么,但是看陛下的动静,好像一切都如苏画所说的一般。难道...相公他真的会算命吗? 又是过了良久。 “朕是该叫你苏画呢?还是苏云谨。” 苏画难道不妙,难道文宗发现了什么。 但是还一副波澜不惊的回道:“微臣姓苏名画,表字云谨。这是我们哪里的习俗,自冠礼之后,都以表字自称。陛下若不信,可问霓裳,便知真伪。” 还好提前留了一条后路,当初在凤栖楼的时候,跟霓裳结为夫妻的时候就说过自己的真名。现在想起,当初的坦诚相待,实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还没等文宗问起,霓裳就开口言道:“回禀陛下,我相公之名确实是一个画字。” “那为何户部、大理寺查明所有卷宗,都不见你的档案。” “微臣踏入长安,也是云里雾里。醒来已经记不起家中一点消息,自知苏画之名。” “竟然还有此事,你倒是把来龙去脉跟朕说清楚。”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苏画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如此这般,如此这般,文宗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虽说有些曲折离奇,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类的失魂症,历来也发生过很多次。 看着文宗点点了头,苏画问道:“陛下你信了?” “为何不信?” 他为什么会信呢?不是应该在询问几番吗?怎么自己就说一次,他的信了。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苏画的心头,难道文宗的身旁也有患有失魂症的亲人不成? “别看着朕,这事就放到一边。”文宗有些不自然的说着,突然岔开了话题。看样子,苏画真的猜对了。 “这逃狱的事情,你总得跟朕解释一下吧?” 话终于问道了点子上:“陛下,如果我说,逃狱的事情,真不是你想的哪样,你信吗?” “朕不信!” 文宗一脸笃定的神色说着。 苏画忙着解释道:“陛下,这你应该信的啊。” “为何要信呢?” “刚才都信了,这件事怎么就不信了?” “信与不信,还要朕告诉你吗?” 苏画哑口无言,帝王心思果然难以猜测。霓裳听得是云里雾里,这君臣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直到了正午时分,文宗才离开地牢。该问的都问完了,心中也有了定数。 “微臣恭送陛下。” 文宗没有回答,迈步走了出去之后,又折了回来。 没等苏画开口问是怎么回事,文宗就问道:“你刚刚所唱的戏曲是何方剧种?” “启禀陛下,名为京剧。” 文宗若有所思的记下,也没有回答。迈步离开之后,不见了身影。 第九十九章 《尚书献宝》 至于文宗在地牢跟苏画谈及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收到这个消息的赵羡却是坐不住了,这无疑让他起了杀心。 是求贤若渴,还是明目张胆的纵容,又或者陛下早就想借刀杀人? 至于借何人的刀,用来杀谁。这个答案,已经浅而易见。 尚书府内。 韩纸鸢的倩影,很难得出现在了韩君祁的书房。 望着书桌上的纸筏,韩尚书脸色剧变,拍案而起,双眸瞪着自己的女儿。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呵斥,想也不想的回绝道:“不行!” “你堂堂一介女流之辈,怎可踏足大理寺地牢。” 韩纸鸢也没有生气,又提起笔,书写了几行字。 御医李命也在牢中,苏云谨也在牢中,哪我的病如何? 一想到这里,韩君祁就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偏偏的,就让自己撞上了这么一件倒霉事。好死不死,两个给女儿治疗的,都锒铛入狱了。 “这不是为父说了算的。”韩君祁躺回了椅子上,抿了一口茶水。这茶叶,还是韩纸鸢从苏画的家里带出来的。 “陛下三令五申,除了大理寺卿徐剑南,任何人都不得探视苏云谨。如有违抗,以同谋之罪论处。”长舒了一口气,韩君祁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书房内,充斥着尴尬且冰冷的气氛。 一个满是怨气的女子,一个是爱女心切的老父亲。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彼此狠狠的瞪着对方。 夫人陈礼儿见状,连忙在一旁打这圆场。 “夫君你也真是的,干嘛还跟风筝怄气呢。”陈礼儿娇嗔了一句,来到韩君祁的身后。狠狠捏了他的后腰,让他看清楚面前的局势。 韩君祁呲着牙吸气,也没有后退一步的打算。 “我这不还是为了她好,夫人你当大理寺是善堂,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吗?” “如今苏仕郎已经被抓捕归案,先前的谣言怕也是不攻自破。再者说了,李御医为国为民这么多年也是仁义之辈。若是为了虚荣,出卖自己的师兄,你觉得陛下会放过他吗?”陈礼儿作为韩君祁的贤内助,很多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候都会夫妻俩二人商议之后,韩君祁在做决定。 仔细想来,陈礼儿的话,也不是并无道理。韩君祁仰起头,望着夫人抛去了疑问的目光。 “不如夫君进宫面圣,为李御医求求情面。这一来,风筝的救治也有了保证。” “这不妥吧。”韩君祁面带犹豫,这几天,陛下对他的态度有些生冷。这个时候还去面圣,跟辞官有什么区别。 陈礼儿嘴角一笑:“此时进宫才是最好的时机。” “哦?夫人可是又想到了什么?”韩君祁来了兴趣。 只见陈礼儿在韩君祁的耳边低语了一阵,男人的脸色慢慢从多云转至晴天。话音落下,男人更是忍不住赞叹。 “实则妙计也!夫人一语点醒梦中人啊。”韩君祁开心的笑了笑,连忙收拾起了桌上的奏折。 离开了书桌,走到了韩纸鸢的面前。 “为父这就进宫面圣,为李御医求情。到时候,你的病症就有人根治了。” 韩君祁说完就火急火燎的走了出去,吩咐下人备马,当然还要准备一些东西。没了这东西,这次进宫也是白搭。 陈礼儿摇了摇头,她怎么就爱上了这么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男人。随机把视线递给了韩纸鸢,还是刚刚回过神来,有些呆呆的模样。 这父女俩的脾气真的一模一样,一个比一个倔强。也庆幸自己没有出门,跟小姐妹去新出的丝绸铺子看布料。不然这父女俩,怕是要斗到天黑,都不肯各自松口。 韩纸鸢福了福身子,又写下了几行字。 “傻女儿,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陈礼儿挽起她的手,拍了拍笑道。知女莫若母,又何况她和韩君祁的脾气一模一样,陈礼儿这么多年还能不了解么。 “小娘给你做一碗莲子瘦肉粥,这几日来,你也为了此事愁眉不展。” 韩纸鸢摇摇头,示意自己回南望楼吃就好,不用这么麻烦。 “来都来了,也尝尝小娘的手艺。” 陈礼儿不由分说的拉着韩纸鸢坐下,又吩咐丫鬟照看好她,千万不要让她跑了,自己则是往着厨房走去。 想来还要等爹爹的消息,韩纸鸢索性也留了下来。 ------------- 风和日丽的午后,皇宫御花园内。 “回禀陛下,这个时分,银铃公主正和燕妃娘娘学习音律。” 听着小太监的回答,知道她在学习,文宗舒了一口气,今天总算能有个安静的午休了。小公主最近不知怎么,偏偏要学习厨艺,说要给父皇母后做吃的。 年纪尚小有如此孝心,文宗颇为欣慰。最为宠爱的女儿,亲手给自己做饭吃,怎么说也是一种幸福。甄妃的厨艺很好,生下来的小公主,在烹饪方面一定有过人的天份。但是自从尝了小公主做的美食之后,他的想法就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又不想打击女儿的自信心,只是安慰的告诉她再接再厉。谁知道银铃公主听不出话外之意,竟然觉得文宗是在夸奖自己,便决定以后天天都要给父皇下厨。 “罢了...”文宗捂着额头,又吩咐一旁的小太监:“让御厨的人注意点,这段时间千万不要让银铃公主在踏进御膳堂一步。” 小太监躬身领命,正后退到门外之时,前来拜见的韩君祁也到了。刚刚前来通禀的太监已经说过了,文宗也答应了,只要他来,让韩君祁进来即可。 精美的茶盘之上,飘浮着热气。 案上摆放着葱、姜、橘皮、茱萸、薄荷等物,精致的雕龙小壶中咕嘟咕嘟的响着。看模样,文宗是打算自己亲自泡茶。 “微臣韩君祁,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 文宗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情。说了一句免礼,韩君祁这才起身。 “适才通禀的太监言道,韩爱卿有宝物相赠,特来求见。”文宗把手中的橘皮,慢慢的放入了壶中,拿着木镊搅动了一会。 “爱卿清官数十载,此宝物又从何处得来?” 文宗自然是不信,也有些不太在意。这厮是出了名的抠门。连一本平时难以见到的书籍,都可以当成宝,能有什么好宝贝。 “微臣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说着韩君祁吩咐身后的人,把所谓的宝物端了上来。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没有半点的装饰,看起来就很朴实无华。 文宗的嘴角抽了抽,这盒子,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随即便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去年给朝中大臣们发年终奖的时候,太医署的药材,就是用这样的盒子装的。 用自己送的东西,送回给自己,这韩君祁还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 韩君祁接过了盒子,递到了文宗的面前:“陛下,宝物就在这盒子中。” 纵使有些不舒服,文宗还是忍了下去,也不好佛了韩君祁的面子。再者,韩君祁也应该也不是那么愚笨的人,也不会拿着一个空盒子来戏弄自己。 难道,这其中还真有好东西不成? 怀揣着好奇,文宗慢慢的揭开的盒子。一道轻微的草叶味道扑鼻而来,完全打开的时候,文宗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盒子里躺着枯萎的小叶子,怎么看都是放了很久的茶叶。这韩君祁就拿过期的茶叶,来诓骗自己是宝贝,难道他昏庸到连茶叶都分不出好坏了吗。 秉持着自己要做一个明君的文宗,还是一脸笑意的说道,可语气中却有了一丝的不悦:“韩爱卿送一盒陈年的茶叶给朕,是何意思?” “陛下不知,此乃山茶叶。口感清香独特,比我们所吃之茶,胜过万倍有余。臣知晓陛下好茶,特献上此物。” “万倍有余....这茶叶莫非有甘霖之味?”文宗有些不相信,他们这些文人总是喜欢夸大其词。 “陛下若不信,那就由微臣代劳。亲手为陛下泡上一壶,便知真伪。” “好,来得也巧。朕也刚刚泡好茶,茶水尚温,那就有劳爱卿了。” 君臣二人对坐,韩君祁轻车熟路的忙活了起来。这泡茶的步骤都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过了小半会儿,一杯山茶已然泡好。 文宗还以为多复杂,就这般?那跟他平时吃的茶,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疑惑之际,韩君祁推着杯茶到了他的面前:“陛下,请饮。” 望着一脸认真的韩君祁,文宗只觉得无趣。果然,韩尚书还是跟以前一样死脑筋。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正着手去抓着薄荷洒在茶杯之中,韩君祁却阻止了文宗的举动。 “陛下,山茶这样直接喝就好,不需要加辅料。” “不加辅料?那还能称为茶么?” “我们唤作吃茶,但是这番,名为喝茶。” 文宗带着疑惑问道:“真的不需要加一点辅料?” 韩君祁一脸正色回答:“不需要。” “就加一点点?” “一点都不需要加。” 不加辅料的茶还能喝么,反正文宗是没有试过。他从小的学习当中都是这样吃茶的,突然转变了胃口,还有些不习惯。 杯子刚到鼻尖,传来一阵苦涩的清香,闻起来却很舒服,比起之前的茶,确实显得不那么刺鼻。 吹了几口热气,杯子上泛起阵阵波纹。 热茶入喉,文宗象征性的砸了咂嘴,品味了一会。随即眼睛一抬,手上更是抖动了起来。 “好茶啊!” 原来不加的辅料的茶,竟然如此好喝。为何,先前都没有人发现呢? “这便是韩爱卿,给朕献的宝物吗?”文宗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真乃宝物,朕心甚喜啊。” “陛下可知,这只是其一。” “难不成韩爱卿还有别的宝物?”左顾右看了一眼,文宗催促道:“无需藏着掖着了,赶紧拿出来,让朕开开眼界。” 韩君祁摇摇头:“这其二的宝物,不在微臣的身上。” “那在何人身上?” 韩君祁看着文宗手上的茶杯,缓缓说道:“就在陛下的手中。” “这?”文宗端起茶杯打量了一眼,:“这茶杯也只是雕工上好,算不得宝贝。” “非也。”韩君祁否定之后,却开口问道:“这山茶的味道,陛下感觉如何?” 文宗给了短短四个字的评价:“口感独特,清香四溢。” “如果在大唐地界,推广此饮茶之法,这其中的利润应当几何?” 韩君祁的问题一抛出,文宗马上就明白了。连年战争,大唐的国库早已入不敷出,韩君祁这是变着法补充国库军需。 “韩爱卿此茶叶,造价几何?” “成本低廉,既能开垦荒山种植,也能培育新茶品种。这样一来,大唐的百姓又多了一条谋生之路。往山南海北售卖,这何尝不是富国之路。” 苏画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吃着大唐的茶,就想到了炒茶制造茶叶的办法。而文宗和韩君祁,都是在朝堂的角度看待,所以看到的事情,跟苏画自然的不一样。 文宗他身为一国之君,第一件自然会想,这东西的作用利国还是利民。转念一想,这事情就这么简单? 扭头问道:“如此简单之事?可还需要一些契机?”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是极难。炒茶制茶,以及分辨茶叶的方法,微臣都不得而知。也只是听小女说起,故此方才微臣说,只是借花献佛。” “何人知晓?” 韩君祁老实回答道:“登仕郎苏云瑾。” 文宗皱起了眉头,又是他! 第一百章 《寒门图尉,茶道苏画》 “这制作的方法,还真只有苏云瑾知晓。” “就连陛下刚刚所喝的山茶,也是小女之前在东庐的时候,由他赠送的。”韩君祁有些尴尬的说着,纵然学识渊博,更是翻阅了不少书籍,都没有记载过有过这样的喝法。 “看来,朕又得去一趟地牢了。” 文宗自顾自呢喃了一句,这才想起身旁还有韩君祁的存在。 “韩爱卿,此计若成,你可是立了头功。” “为君分忧,乃是臣子分内之事。” “行了,你一向是无力不起早的。有什么事,就说吧。”虽然话说的有些难听,倒也是符合了韩君祁的性格。 被陛下识破自己的心思,韩君祁也是老脸一红。文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味着山茶的甘甜。 “如果是为了给苏云谨求情,爱卿就不要说了。” 组织语言,正准备如实说来,却被文宗泼了一盆凉水,韩君祁当场便愣在了原地。 望着韩君祁的脸色,文宗抿了一口茶水:“难道韩爱卿还真是为了给苏云谨求情而来?” “不是,微臣怎敢给他求情呢。”倒是官场老手,韩君祁估摸着陛下的语气,立马转变了话风。 “这不是微臣的女儿的顽疾,这如今苏云谨已经被捕,那李御医...”李命的事情,倒也不是严重之事。大理寺的调查,也没有查出什么污点。既然不能为苏画求情,那么向李命求情,也是一个不失计策的选择。 “关于此事,你倒是来得正好,朕还打算派人去府上通知你。”文宗倒了一杯茶,把玩着茶盖:“苏云谨也跟我提及此事,他把罪名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李御医为国为民也是立下汗马功劳,苏云谨罪名未定,也无法说其藏污纳垢之罪。” “那陛下之言,李御医是无罪释放了?” 文宗点了点头:“你带着朕的口谕去吧,此事交予你处理,朕也放心。” 当时扣押李命,也属于无奈之举,若不是以此,恐怕相府的人就要动手了。李命年迈,若是有个好歹,那文宗可就是愧对了这么多年,李命的悉心照顾。 在地牢跟苏画谈及此事的人,二人更是不谋而合的达成了一致。 韩君祁目的已达成,虽然跟原本的有些偏差,不过想来能变成这样,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看来陛下对于苏云谨的重视,还是跟自己预料中的一样。 领了口谕,辞别了文宗,往着扣押李命的地牢去了。 “来人啊,朕要去一趟大理寺地牢。” 门外的小太监听到了心中也不免腹诽了一句:陛下,怎么又要去地牢。 想归想,不过还是按照文宗的吩咐,连忙备好了龙辇。 ------------ 太尉府,后院凉亭。 赵羡手上拖着一本《大唐风俗志》,手中执笔,这些年他的足迹也遍布了大唐的各处,对于书中的地方,都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于是把自己的观点,以及所阅所闻,在一旁批注下来。 一位年轻男子在一旁为其磨墨,时不时打量着赵羡写下的东西。 “恩府,这李溪所撰写的《大唐风俗志》已经存在百年。不过这些年,恩府也是思路寻访名胜古迹,对于大唐的风俗人情亦熟记于心。莫不成,是想重新整理?” 赵羡停下了书写的动作,缓缓说道:“图尉啊,你觉得如今大唐的地理书籍,尚存几何啊?” 图尉沉思了一会,说出了自己想到的书籍。 “战乱数年,尚存的古籍也为数不多。”图尉失落的叹了一口气,先人的智慧都记载了古籍之上。他在翰林院也是忙着从事修复古籍的工作,这何尝不是令人惋惜。 “我让你跟陛下提及的《海河杂录》,可有眉目?” “陛下已经同意,这些时日,弟子也是着手整理。只是修书馆中的藏书,对于海河资料也是少有提及。”可见世人对大海的探索,从未停止脚步。 “海河浩瀚,神秘莫测。此路艰难无比,若想跃然与纸上,还须下苦功夫。”赵羡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又讲书写好的篇章,仔细的查阅了一遍。 “所以弟子也打算,跟陛下提及,造船出海探索之事。” “如此也好,若是书城。那你图尉之名,可就流芳千古了。”赵羡笑呵呵的说道,显然一副贤良恩师的模样, 男子连忙跪拜行礼:“图尉能有今日,全靠恩府提携。” “好了,不用行此大礼。你能有如今的地步,都是你自己的本事。”赵羡拉起图尉:“当时收你为弟子的时候,为师就曾说过。你的名声是你的,做任何事都与我赵羡无关。这太尉府三个字,从来都不是你背后的依仗。” 论起才学,图尉可算得上是真正的寒门弟子。 这科举历史的长河中,出现了数以百万的举人、秀才...乡试的录取率不过百分之二,会试也是如此。一直到殿试,陛下御笔钦点为状元,也不过百分之六。 细数华夏历代状元,不过五百人。连中三元,在数万人中脱颖而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就连那范进苦苦考上了举人,最后却疯掉的故事。正如前世的211,985,这一本,也顶多算得上两榜进士。更加显而易见,这状元的含金量有多高。 所以为什么说,人生四大要事:金榜题名时。 他出生卑微,求学之路坎坷无比。尽管文采斐然,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师,他始终是出师无名。 图尉心高气傲,平常出名的大儒都难以入眼。更是觉得他们的才华,都在自己之下,拜他们为师,只是委屈了自己的才学。 为了拜入当时久负盛名的赵羡门下,他愣是跪在雨中两天一夜。直到自己病倒,赵羡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收了图尉做门下弟子。当时病床之前,赵羡问着虚弱的图尉一个问题。 也正是这个问题,赵羡也确定了图尉的才华。 赵羡问起:他的求学之道是什么? 图尉很果断的回答:他求学,不是为了雄辩和驳斥,也不是为了轻信和盲从。而是为了思考和权衡,很多时候,人们都在以为他是在卖弄才学,其实他只是在整理自己的偏见。 他求学从来不是为了高人一等,而是丰富自己。 当时的图尉能说出这番话,你说他没有一点本事吗?首先提出改善科举制度的人,就是图尉。当初他的排除万难,不顾朝中大臣发对,硬生生的把科举的门槛提升了一个档次。 因为在他的眼里,本事不济,为官也是个祸害。朝堂不收阿猫阿狗之辈,当初支持图尉的,竟然只有沈傲风一个。 那个时候的,图尉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意气风发,发起疯来,赵嵩他都敢弹劾。 或许是久居官场,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是注视着你。屠龙的少年,最终也变成了恶龙。 在这两师徒的身上,就得到了最好的验证。尽管这么说,图尉却从未有过作奸犯科之事。对大唐,还是有过很多的贡献。 至于赵羡呢?不得而知。 “恩府,弟子有一事,不知当讲与否。”似乎想起了什么,图尉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 “可是又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赵羡轻笑了一声,接着说:“你是想问苏云谨一事吧?” “果然还是瞒不住恩府。” 赵羡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图尉一个问题:“你说此子才学如何?” “其人的才学,相比之下是高于弟子。”虽然不愿意承认,尽管有了丢了赵羡的面子,但是图尉还是如实说道。 “难得,大唐第一才子图尉,也竟然自惭形秽了。”赵羡笑了笑,却没有在说话,而是仔细整理着自己的书稿,图尉见状,也没有在说话。 良久之后,赵羡拿着一沓书稿就要离开凉亭之际。突然停下了脚步,悠悠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奇才,乃是我大唐之才,为师理应高兴才是。” “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切的事情,还有等开堂审理之后再作定夺。” 说得风轻云淡,似乎一点都没有记恨苏画杀了自己的儿子。在装模作样的本事上,赵羡可算得上是一流。 相比那些凶神恶煞的狠人,赵羡这一类就显得更加可怕。他们从来不会赤牙咧嘴的跟你斗,反而是毕恭毕敬的,一脸的慈祥宽容。保不齐在什么时候就给你一刀,这才是最致命的。 “这也是为师的家事,你还是多放些心思在整理海河的事情上吧。” “弟子谨遵恩府教诲。” “为师还要整理一些书案,今日就不留宴。” 望着赵羡漫步消失的背影,图尉却是无由的叹了一口气。师傅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为国为民的良师。只是这几年感觉有一些陌生,至于是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见太阳入云,图尉整理了一下衣衫,离开了太尉府。 ----------- “陛下,如果微臣说...” “自幼跟爷爷学习种茶之道,陛下会不会看不起微臣?” 显然文宗没有跟着苏画的套路走,他正举着一片茶叶,有些难以置信感叹。 “这一片小小的茶叶,竟然有此作用?” “长安人流诸多,南来北往的商贸数不胜数。茶叶一旦流入其他地区,此类口感比较符合民众口味,价格也亲民,定是备受推崇。如果陛下打算从茶叶补充国库,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苏画撇了撇嘴,在一旁啰嗦道。 “可是朕是一国之君,又怎能做些经商之事?”文宗皱起了眉头,如果此番举动,那群老顽固一定会极力阻止。 看着文宗递来的眼神,苏画连忙道:“那就吩咐韩尚书去做呗。” 好小子,我好心送你茶叶,你倒好拉我下水,干脆我也拉你一把。 文宗疑惑道:“韩君祁?” “对啊,他家里是开酒楼的。用他们来推出茶叶,是再好不过。陛下就在背后做个甩手掌柜,不论多少人想从中分一杯羹,都要交钱,从您的手中得到许可。到时候,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文宗提起了兴趣,示意苏画细说。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呢。苏画抿了一口茶水,款款而谈。 他提出的主意,跟秦重经营火锅的方法差不多。首先建立一号茶商,由韩君祁管理,当然背地里则是文宗的名号。 从培育发现和茶叶的品种,炒茶、售卖,打响名声。然后就是以地区代理的方式,把茶叶的售卖资格推出去。 文宗这边就轻松了许多,他们就可以开始种植茶叶,培养专门的茶农。 “这茶叶品种居多,各种茶的口味也不一样。普通的茶叶就售卖给平民百姓,至于一些难得的茶叶,就专门售卖给豪门贵族。这价格嘛,多多少少都得提升一点是不是?” 文宗望着苏画一副奸诈市侩的模样,莫名的有些看不惯,不过觉得很舒服。能赚名门贵族的钱,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都记清楚了吗?” 身后的七八个火急火燎的书写的官员,他们都是司农寺的,隶属户部管理。 一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有些为难的说着:“陛下记得都差不多了,只是有一些问题还没有明白,苏仕郎说得太快了。” 文宗瞪了一眼苏画:“有什么不懂的现在就去问,别等着日后出了问题,在来烦劳朕。” 苏画一脸的无奈,这说得快也要怪我。 你是当了甩手掌柜,可是受累的都是我啊。面对一个个的问题,苏画也只能不厌其烦的解释。想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一忙就到了黄昏时分。 司农寺的官员一个个精神抖擞,反观苏画却是一脸疲惫。 “苏仕郎真当见多识广,这小小的茶叶种植,竟然如此复杂。” “复杂庞大的步骤,竟然能说得流畅无比,令我等佩服不已。” “苏仕郎,受我等一拜。” 第一百零一章 《杀机》 “陛下,我等都已经记载完毕。明日就可以差人,在长安附近寻找茶叶。” 文宗接过记载了厚厚一沓的纸张,象征性的翻了翻,满意的点点头。 “你们先退下去整理吧,最好连夜拓印出来。培育茶农之事,就由你与韩君祁一同商议决定。” “下官谨遵圣命。” 司农寺的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文宗望着小窗的天色,没想到竟然在地牢中呆了一下午了。看着苏画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霓裳正在为他捏着肩膀。 “时间不早了,朕也要回宫了。” 一听到文宗要回去,苏画也松了一口气。 “微臣,恭送陛下。” “行了,你也累了一下午就不用行礼了。”文宗摆手道,看得出来,有时候这为君王还挺体贴属下的。 “那....”苏画不好意思的搓着手。 “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作甚!” “微臣何时能出去啊?” 文宗白了苏画一眼,没有回答他。拎起衣衫就迈步离开。 “哎,陛下你怎么走了?” “陛下微臣不出去,那李御医,您放出去没有啊?” “陛下,别走啊!微臣这里还有一个发财的大计,咱们在商量商量呗!” 无论苏画在后面怎么说,文宗始终没有回答。一直到地牢里没有了脚步声,看来是走远了,苏画这才放弃。 “陛下,真不厚道!” 苏画很是不愤的说了一句,让自己忙活了一下午,连自己一个问题都懒得回答。 真觉得自己是个免费的苦力吗? 霓裳拉了苏画一把,怪嗔道:“相公,你在胡说什么。” “本来就是啊,你相公忙活了这么久,嘴巴都说干了。做长工还管饭呢?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陛下真不厚道!下次还让我做苦力,我就算懂,也不会说了。” 霓裳给苏画使了一个眼色:“相公别说了。” “娘子你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了吗?” “苏大人!”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细腻的声音,苏画头皮一紧。 “哟,这不是海公公嘛,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苏画暗道不妙,这小太监是文宗身边的亲信,若是让他听到了,刚才自己在背后说文宗的坏话,保不齐有什么变故。 “苏大人恭维小奴了。” 海公公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一副笑容的模样。示意一旁的衙差,把牢门打开,将手中提着的膳盒交到了苏画的手上。 “这是京兆府沈小姐送来的食物,托小奴交给苏大人的。” “有劳公公了。” “苏大人慢吃,小奴还要跟陛下回宫呢。” “慢走,不送了,常来哈。” 苏画敷衍着送别海公公,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一不过节二不认识,只是当初跟麻子去沈府的时候,见过一面。现在自己改名换姓了,她怎么认出自己来的。想来也释然了,文宗都知道此事了,相必自己的名字已经泄露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沈清寒送自己吃的,是几个意思? 貌似自己与京兆府的关系不怎么熟啊。 这么想着的时候,背后升腾起一股怨气。苏画僵硬的转过身,望着霓裳一脸幽怨的眼神。 “相公?你解释一下,这沈小姐与你有和关系啊!” 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这不是文宗经常对自己说的么。 “混账东西!” 坐在龙辇的文宗不由得呵斥了一句。 “朕还不厚道?不顾相府的压力就放了李命,他还想朕如何?还何时能出狱,这话是怎么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海公公走在外边,笑呵呵的接话道:“那陛下之意,要如何处罚苏大人?” 文宗思索了一会儿,龙辇内传出一道声音。 “罢了,此事就不追究他的责任。在牢里的滋味不好受,发发牢骚也无妨。” 海公公依旧是一脸笑意,似乎这个苏大人,很会讨陛下的欢心呢。 -------- 此时黄昏西斜,天气凉爽。 远离长安外的一处小茶馆外,三道身影鱼贯而入,走进了茅庐之中。 店内冷清,催壶烧滚的热水嘟嘟作响。 老板娘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女人,略戴粉气,正在柜台里磨着指甲。伙计长得煞是威猛,四棱子起筋线。穿着短衫,手上布满了老茧,胸膛隐隐约约露出奇怪的刺青。 为首的汉子,推门走了进来。体型清瘦,面色严肃。紧锁着眉头,似乎总在用着那一双鹰眼注视周围的一切。 将手中的兵器,重重的叩在了桌上。其余的两人压低了帽檐,时不时偷瞄着小铺中的动静。 鹰眼男子大喝了一声:“上二两烧酒,八碟小菜。” 哒哒哒。 老板娘踩着厚实的木板迎了上来,穿着一身翠绿色衣衫,勾勒着几朵莲花。头上插着一根木簪,梳着朝云近香髻。领口开得也大,隐约还能瞧见肚兜的红线。 “几位爷,今日来得不巧,小店已经准备打烊了。” 老板娘的声音很柔,有种酥到骨子里的媚气。 鹰眼男子用手指叩击着桌面,声音带着三分凉意:“开店不做生意?那你们还做什么买卖。” 两人四目相对,迸出一丝杀意。 一时间剑拔弩张,老板娘凤眼微眯。脸上全无害怕之意,反而是绕行兴趣的打量起了这三人。店里的伙计此时也围了上来。扯开了衣襟,漏出来的刺青是梵文密咒。 胳膊上的青筋乍起,声若巨雷:“作甚?要与某打上一场不成!” 一直压低帽檐的两人也站了起来,手中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看来还真是来砸店的!三娘,你且退下,这里交给某便是。”刺青壮汉话音落下,撺拳拢袖伴随着一道惊雷炸响。 莽夫就是莽夫,一言不合就动手。 摧枯拉朽的气势,直逼鹰眼男子的脸庞。只见他却不动如山,愣是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壮汉的拳头马上就要击中他的时候,鹰眼男子动手了。 以掌克拳,稳稳的抓住了来者的拳头。 何三娘心中也是一惊,彪子天生神力。不遗余力的一拳,竟然被那人轻易的挡住。 鹰眼男子微微收腹,一股陡然的气势猛地张开。彪子被震的后退的几步,木板都要被他踩裂,发出刺耳的声音。不由得扭了扭酸痛的手腕,彪子咬着腮帮子正准备上去重新打过。 何三娘扬起了素手,拦在了彪子的面前。这三人来路不明,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三位爷好兴致,奴家去做便是。何必动刀,伤了和气不是。”何三娘赔笑道,转脸对着彪子使眼色,让他到厨房去张罗,大堂有自己看着。 彪子面带犹豫,瞪着那两人抱着动刀长剑,又看了看何三娘。怒哼的一句,彪子刚刚掀起门帘准备出去,身后的鹰眼男人再次开口。 “看他虎背熊腰的?会做饭吗?” “您放心,奴家这弟弟虽是粗鲁一些,可是这手艺却是没得说。” “厨艺我就不清楚了...”男子坐回了位置上,拍去了衣服上的灰尘,头也没抬的说道:“不过你们杀人的手段,我倒是很了解。”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淡淡说着:“我就直说了,我找索人屠何狈!” 兄妹二人猛得怔住,对视了一眼,心道:是找大哥的? 何三娘再次开口打探:“不知道,三位爷找我大哥作甚?” “请他杀一个人!” “谁?” 鹰眼男子露出一抹狞笑:“登仕郎苏云瑾!” 第一百零二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娘子啊,我真的不认识沈家小姐啊!” “只是听过她的名字,我发誓,我们俩是真的不熟。” 无论苏画怎么解释,霓裳总是将脑袋扭过去,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醋。这都哄了一晚上了,还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态度。 苏画一咬牙一跺脚,面对油盐不进的霓裳。暗暗想道:看来只能用点特殊手段了。 “娘子,这可是你逼我的。” 听闻着苏画这边的动静,霓裳冷哼了一声,一副傲娇的模样。 “嘿!” 苏画猛地提高了音量,想用突如其来的恐吓惊到霓裳。谁知她早就预料到了,却是做好的心理准备。 不屑的瞥了苏画一眼,小声说着:“哼!小孩子的把戏,还想骗到我?” 一计不成,在生一计。只见苏画十分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衣袖。 “娘子,你脚下有只耗子。” 霓裳花容失色,惊叹了一声。急忙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如同小袋鼠一般扑到了苏画的怀里。 “快把它赶走!” 昨晚那只硕大的耗子,带给她的震撼。到现在,还深深的支配着霓裳的恐惧。 软玉温香在怀,苏画不由得暗自窃喜。这不就哄好了么?稚嫩的鸟儿怎么斗得过狡猾的狐狸呢。 仅仅只是过了一会儿,苏画就有点后悔了。这以往两人相拥,霓裳都会用手臂挡在胸前,或是刻意的注意两人的距离。如今不同,她是直接扑了过来。 偶尔也有肢体接触,苏画也没有刻意的去占便宜。如今送上门的便宜,可不是他主动要吃的。 “相公?赶走了没有啊!” 霓裳害怕的扭动着身子,蹭得苏画心痒痒。 “走了走了...”苏画鼻尖一热,顿时感觉大脑充血。 “相公,你怎么了....” 话未说完,霓裳一想起刚才的举动,俏脸刷得一下就布满了红霞。不安的扯着衣角,不敢抬头看着苏画。 苏画仰着脑袋,似乎让鼻血倒回去。见着小女人模样的霓裳,忍不住逗了一句。 “现在知道害羞了?” “嗯。”一个糯糯的鼻音,细如蚊子。 “以后还这样吗?” “不敢了。” 苏画像在训斥做错事情的妻子一般,一步步循循善诱的,带着霓裳跳进自己挖好的坑里。 “那以后是不是都听我的?” “一切都听....”霓裳这才想起来,貌似是他做错了事在先,怎么事到如今反倒变成了自己的问题。 “相公,你又欺负人。” 霓裳娇嗔了一句,作势就要扭过身去。还得说苏画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霓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苏画就这样抓着她的手腕,搂着她的腰,一脸坏笑的看着她。 “相公...你...你干嘛...” 霓裳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的,不敢对上苏画的眼神。 “娘子。” 听着苏画无比温柔的唤着自己的名字,霓裳的心都化了。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抬起了她哪张绝美的脸。 只是刚抬头,苏画的气息的迎面而来。 嘴唇一热,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她脑中一片空白。睫毛动了几下,顺从的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她忘了思考,也不想去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 她这才回过神来,刚刚!苏画强吻了自己! 不安中夹杂着害羞,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以前也会想苏画会如何对待自己,一直在想也一只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别看她出生风尘,有时候生起气来,经常会说出一些夸大其词的话,就比如上次在凤阳逼着苏画洞房。但是跟苏画是一样的,都是贼心没色胆。 “相公...你....” “我怎么了?”苏画搂着霓裳的腰,往前一挺,两人又靠近了一丝距离。彼此的心跳都能清晰的听到,霓裳更是红着脸说不出来。 “我亲一下自己的娘子,也不可以么?” 霓裳咬着嘴唇,声若蚊蝇:“可以。” ”这就叫....“ 苏画刚想说一句动人的情话,忽然察觉身后的一凉。抱着霓裳又往一旁的茅草倒去,怀中的霓裳还是忐忑不安,难道她的...就要在牢中交代了吗。 有着苏画护着,霓裳自然没有被磕到,害羞的在苏画的耳边,轻声道:“相公,你怎么这般心急。” “什么心急,嘘!” 苏画比了一个手势,示意霓裳不要说话。指着墙上插着的那把弯刀匕首,霓裳这时候才明白。 “相公,难道有人想要杀我们?”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 二人低语之际,叮铃铃的几声,楼道的烛火全数被暗器击中。一时间陷入了漆黑之中,苏画搂着霓裳,躲到了拐角处,仔细的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不见其人,先见飞刀。 来者一定是擅长使用暗器的高手,玄公不在身边,苏画不得不提起了十分精神。能无视皇命敢潜入地牢的人,一定也是穷凶极恶之辈。 吧嗒一声,某种枝干被踩断的声音,安静的牢里之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苏画没有第一时间大喊大叫,而是在心里暗自琢磨对策。他们能潜入地牢避开门外的禁军,则说明了来者。已经解决了门外的人,又或者是刻意的规避了。 调虎离山这一招,他可是很熟悉了。能这么肆无忌惮潜入,恐怕也只有相府的人了。 一旦自己大喊大叫,反而会陷入被动。狗急跳墙,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玄公关押的地方离得很近,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赶来。 “时间不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酥。 “那我去门外盯着。”一个粗狂的男人声音响起。 漆黑无比的牢房里,只有一道谨慎前行的脚步声。苏画没有看见一点灯光,在心里便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这个女人能在黑暗中不慌不忙,一定是个难以应付的女杀手。 如今霓裳还在身边,他该如何是好。 苏画放慢了呼吸,抓着霓裳的手,可以感觉得到她的掌心里全是汗。他的右手则是拿着一个茶碗,如果出现紧急的情况,这也是他唯一用来发出求救的方法。没办法,地牢里根本没有可用的东西。 玄公正在闭眼休息,忽然身后的墙身震了一下,一声闷响。随即就是瓷器破碎的声音,从声音传来的方向估计并不算远。 两位老者同时睁开了眼睛,一股杀气陡然而起。 第一百零三章 《命悬一线》 城外密林小道,月上枝头。 一只不知名的鸟,站在枯枝上。扭着脖子,扑棱了一会儿翅膀,漆黑的眼珠,转得飞快,时不时打量着停在远处的一辆马车。 鹰眼男子躺在一旁的石头上,杵着长剑,目光抛向了天上皎洁的月光。 其余的两人依旧是带着草笠,让人看不清模样。怀抱长剑依靠在马车的旁边,三人没有交谈,貌似他们也不需要交谈。 “驾~” “驾~” 远处传来马蹄声,鹰眼男人知道,他们等的人来了。起身看着两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纵身翻下石头,对着前来的二人拱手道:“有劳二位了,事情办理的如何?” 何三娘摘下面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刀上涂了剧毒。那么大的一道伤口,他必死无疑。” “何家三煞,威名远扬,我就知道托你们办事一定靠谱。”鹰眼男人笑得很开心。 何三娘皱起了眉头,显然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废话,冷声的追问了一句:“我们要的东西呢?” 鹰眼男人拍了拍手,那待草笠的二人从马车上抬出一个木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掀起一阵尘土,可见里面的东西沉甸无比。 何三娘对着何彪使了个眼色,魁梧大汉走了过去。 “这些银两,足够你们兄妹三人衣食无忧了。” “放心,我们今后一定不会踏足长安一步。”何三娘望着检查的何彪,收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看来他们答应自己的事情也做到了。 他们三兄妹当杀手,无非就是为了赚钱。如今这有了这么多银两,他们还需要做什么杀手。这么多年的逃亡生涯她也腻了,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安稳的过一辈,就是她最大的盼望。 何三娘挑了挑眉,问道:“那我们可以走了吧?” 鹰眼男人伸出手,颇有风度的让了一条小道:“随时都可以。” 不过三息时间,马车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目送着他们运气的背影,一个斗笠男人忍不住的开口问一句:“大哥,就这样放他们走?” “多事之秋,除掉他们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索人屠尚未露面,他的功夫不在我们之下。除掉他们两个,只会暴露义父的行踪。”鹰眼男人说完翻身上马,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对着另一人说道。 “老二,你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离开了长安。” “老三,你跟我回去复命。” 夜鹰的眼珠里盯着那两道身影,只到瞳孔了完全没有了他们的踪影。才煽动着翅膀,滑过无边的夜色之中。 ----------------------- 当玄公和黄邪赶到的时候,火光亮起,牢里一片狼藉,牢门也被硬生生的利器所削断。贼人早已不知所踪,只听得一道微弱的抽泣声。 黄邪面色铁青,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当差不利。号称最安全的地牢,就跟他人的后花园一般来去自如。玄公更是临界在爆发的边缘,身影也显得有些踉跄。 他在心里不断的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循着声音走去,一处满是血迹的牢门。两旁的木桩也被削断,扯开了一个大口子。 玄公的心里猛地漏了一拍,就连自己怎么走到牢门口的都不记得了。 耳边吵杂不绝于耳,黄邪大喊着快传御医。 叮呤当啷的盔甲撞击,回荡在走廊里。一群狱卒步伐匆忙,手忙脚乱的往牢外奔走,嘴里喊着着“刺客”、“戒备”... 昏暗的火把,印着霓裳苍白的脸色。像极了一个丢了魂的躯壳,双眼无神的注视着前方。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还沾着一丝血迹。 “相公...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霓裳呢喃自语,完全是失去了心神。怀中抱着满身鲜血的苏画,他的呼吸也是越来越弱。 看着来者是玄公,微微的动了动神。 “相公...他...流了好多血...” 接着悲伤涌上心头眼前一黑,顺势往身后倒去。 李氏医馆内,韩君祁正和李命对坐相谈。 墨雨璇在为韩纸鸢一边把脉,一边询问她最近的身体状况。墨雨璇拿着韩纸鸢书写过的纸张看了一眼,又翻了翻师傅之前记录的病情,若有若思的咬着指甲。 “韩大人,此事麻烦你了,老夫先行谢过。”李命拱手言到,脸色跟以往相差无异,看来在牢里过得还不错。 李命的口碑在长安极高,每逢节假,李氏医馆免费出诊,一有严重的疾病,都是这个老头不顾安危冲在最前面,也是因为这一点,很多人都很尊重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所以在大理市地牢的生活,并没有其他犯人那般恶劣。 “李御医客气了,这也不是我的功劳。”韩君祁摇摇头,又将给李命斟了一杯酒。 李命接过酒樽,犹豫了一会儿,看向了韩君祁:“不知,我师叔一案...” “苏云瑾的案件很是刺手,陛下的压力很大。相府那边,也在源源不断的向大理寺投递新的消息。” 二人的谈话也引起了一旁韩纸鸢的注意,离得不远就隔着一堵屏风罢了。 “如今陛下已从董霓裳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但是缺乏强有力的证据。再说死无对证,以赵羡的才智,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认同赵文宾所犯下的罪行,一定会认为这只是苏云瑾的片面之词。” 李命点点头,都是长安的老居民了,自然知晓赵羡的事迹。 “看来想要打赢这场官司,还得需要秦王出面。”韩君祁看向了李命缓缓说道。 秦王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如果是唐祈武出面保下苏画,陛下绝对会同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案件,而是一方势力的争斗。而且他觉得陛下故意拖延开堂的时间,估计就是为了等待秦王回朝。 赵嵩党羽众多,陛下有心借秦王之力与之抗衡。 先前说过洛阳范家,陇西李家,还有一个便是江南赵家。这也是文宗忌惮的方面之一,赵氏兄弟正是赵家的庶出,他们是真正的寒门子弟吗? 并非如此,赵嵩是靠着江南赵家的权力、人力...才能进的了大唐的朝堂之中。如此一步步的苦熬,才爬上了宰相的位置。就连如此,他也没有本事跟赵家抗衡。他含冤而死的母亲,也始终没有葬入赵家祖坟的资格。 范家以财力雄踞洛阳,占据天时。李家以兵力遍布陇西,占据地利。而赵家则是集两家大成,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淮南王赵衡,是大唐唯一的异姓王。 大女儿赵苾嫁给了益州牧刘焉,小儿女与范家小公子范困指腹为婚。其财力兵力皆有,若非如此,秦王也不会让大儿子唐承轻,赶赴江南参军,其目的就是监督淮南王的一举一动。 两人正在愁眉不展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铁骑。 随即穿着铠甲银装的禁军快步走进了院子,来势汹汹,韩君祁也是一时愣住了。这不是陛下答应要放了李命,如此大动干戈又是何为。 “末将携皇命前来,宣李御医进宫。” 李命看了一眼韩君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是何事,老夫好携带所用的医具。”李命被墨雨璇扶了起来,问着面前的小将。 “登仕郎苏云瑾在地牢被人暗杀,如今性命,命悬一线。” 听闻此言,震惊在李命的脸上一扫而过。见过了大风大浪的老医师,马上回过神来,此事耽误不得,连忙吩咐:“雨璇,快去准备,马上进宫。” 第一百零四章 《文宗的态度》 “听说了吗?昨夜又发生大事了。” 某茶馆的一角,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子,对着同伴嚷嚷道。 肥头大耳的男人扬起脸,嘴角还挂着饼屑。手里的动作挺住了,两眼好奇的看着他:“发生了什么大事?” 周围的食客。也都把耳朵附了过来,这贼眉鼠眼的男人是附近出了名是百事通,只要长安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还能真能找到门路,知道其中的消息。 “可不得了!”男子打了一个哆嗦,想起来就有些后怕。 同伴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他怎么会有害怕的表情,赶忙在一旁催促道:“怎么回事?快说呀!” “登仕郎苏云谨,你知道吧?” 肥胖男子点点头:“不是逃狱之后,又被大理寺的人抓回来了吗?” 瘦子夺过他手中的蒸饼,自顾自的咬了一口。肥胖男子明显有些不舒服,但是好奇着下文的事情,也就没有跟他计较。 “昨晚有刺客潜入大理寺地牢,这小子....胸口这么大的刀上,就跟这张桌子一样长!”男子咬着半块饼,比划着面前的桌子。 听着的众人,不免翻了一个白眼。这小子吹牛从来不打草稿,这长度也太夸张了,明显不可信。 “现在正躺在太医署,那气息出多进少,估计悬了...”肥胖男子还在失神的功夫,面前的男子惋惜的摇摇头。 周围落座的宾客也都纷纷发言。 “那个不长眼的,敢潜入大理寺刺杀朝廷命官,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倒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兄台,你有何高见?” 一个带着书生之气的中年男子,打开了折扇,慢条斯理说道:“这刚刚抓回长安,就遭到刺杀,未免太过蹊跷了吧?” 面前的儒巾男人附和道:“刘兄所言极是,这苏云谨只是小小的九品登仕郎。论仕途来说,尚入官场,也没有树立仇家,没理由会遭到刺杀。” “最大的仇家...那便是...”书生没有直说,只是把目光抛到了一个方向。 “你是说,这次想杀苏云谨的是那边的人?” 书生点点头:“苏云谨杀了赵文宾,你觉得能全身而退吗?” “不可能!”儒巾男子笑着说道:“这马上就要开堂审理了,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这不明摆了告诉别人,事情是他做的么?你觉得以他的聪明才智,会傻到这个地步?” “况且,这审理的结果,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又何必派人刺杀,做出多此一举的事情呢?” 儒巾男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也有不少人暗暗同意。 “别说了,有官差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整个茶铺都安静了下来。谈论的话题马上就变了,变成了互相寒暄的问候。 民不与官斗,而且是在谈论朝中大臣得到事情。虽然没有违背什么律例,但是也没人傻到在官差的面前嚷嚷。 “伯母的身体还好吧?” “还行,托兄弟挂念。” 为首的官差推开了茶铺的大门,腰间戴着弯刀,威风凛凛的走了进来。 “谁是店家,给官爷站出来!” 堂内鸦雀无声,柜台旁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八字胡的男人,笑呵呵的走上前来,沾满面粉的手在衣裙上擦了擦。 “哟,这不是张三爷吗!” “好久没见了,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店家一边赔笑,一边拉着官差,往店内走。 唤作张三爷的官差,感觉掌心一沉。这老店家,果然是人老鬼精,不由得喜笑颜开,随机马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态。 “昨日有刺客潜入长安,陛下有令,严厉巡查。昨晚宵禁之后,你们几人在何处?” “官爷,我们店小,哪里藏得了什么刺客。昨夜宵禁之后就睡下了,可不敢违抗律例,还望官爷明察。”店家老老实实的回答。 张三扫了一眼大堂,象征性的在各处看了一眼。临走之前,又啰嗦了几句。总之就是提醒他们,最近城内多事。入夜过后就待在家里,尽量少走动。如果被大理寺人盯上了,那到时候有理,你也得到衙门里说清楚。待在家里最好,不要去自讨苦吃。 -----------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位列两旁。 文宗脸色阴沉的看着桌上的奏折,顶着黑眼圈,足以见得他昨晚睡得极差。半夜就被黄邪通知,苏画被贼人刺伤的消息,他能睡得着才怪。 如果苏画所说的茶叶计划,顺利进行,那么日后的国库充盈,还有什么后顾之忧。他在这个年轻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一面。 他似乎什么都懂,什么也都了解。人家费劲心思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只是歪着脑袋一想,就能说得头头是道。 如今却被贼人刺伤,命在旦夕。这是有人,当面挑衅天子威严,文宗怎么可能坐得住。 事出突然,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赵羡。但是仔细一想又不能确定,现在没有证据,况且他也觉得以赵羡的才智,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大理寺卿何在?” 徐剑南跪在堂下,大理寺地牢三番两次被人来去自如,这戒备形同虚设一般。弄出这么大的事情,这个锅他不背也得背了。 “罪臣在。” “朕已经给了你一晚上的时间,到底查清楚了没有?” 徐剑南能清楚的感受到文宗的怒气,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了:“启禀陛下,昨日贼人利用地牢换值的空挡,这才得以成功潜入大理寺,刺杀苏仕郎。罪臣率领一班衙役追捕,只是在城外发现了停留已久的车轮印,以及一些凌乱的马蹄印。如今已久派人前去追捕,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其实大理寺的戒备已经足够森严,也不怪徐剑南玩忽职守。他这几天,忙着调查白玉京的事情,诸多案件看似不相干,却又藕断丝连。 怎么脱离,总会扯到一起。 大理寺的交接换值时间,是不固定的。这样都能有人潜入,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大理寺有内鬼。 正是抱着不打草惊蛇的心态,徐剑南把这个疑点埋在了心底。 文宗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同时又念到沈傲风的名字。 “回禀陛下,老臣联同户部尚书,彻夜查了各城门的通行记录。这几日赶制长安商船马队,均以正常,没有异样。如此可见,潜入地牢的贼人是突然进城的,没有在城中落脚。” “调查了一晚?你们就查出这么一点消息?” 角落的一官员,站出来回答:“陛下,此事蹊跷。其行事作风与平日贼人有所不同,老臣认为是武林中人所做。” “这不是废话吗!不是武林中人,能轻而易举的潜入森严的大理寺?能伤朕的朝中大臣?” 文宗一阵怒吼,堂下更是鸦雀无声。黄邪就站在一旁,静静的打量着赵嵩。说实话,他跟徐剑南想的,有很多地方都不谋而合。 如果不是有内鬼,他们是不可能轻易的在大理寺内伤人,更别说在两个宗师的面前,全身而退。 文宗也不想骂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希望徐剑南赶紧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徐剑南,朕给你三天时间。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朕不希望三日后,秦王到达长安之际,朕还在为此事烦忧。” “罪臣遵旨。” 徐剑南领命推下去查案了,殿内还在一言不发。往日都是各自说着地方内政,今日却无人敢言。不知情的人,还在纳闷儿,陛下怎么会为了一个九品小官而大发雷霆。 文宗又把视线递给了兵部尚书韩君祁,担忧的问道:“韩爱卿,苏云谨的伤势如何?” “伤势不容乐观,伤口染上了剧毒。李御医如今也束手无策,只能以武林高手的真气维持。如果找不到诊治的办法,三天后毒气攻心,恐怕神仙来了都...” 黄邪注视着赵嵩的一举一动,在听到韩君祁说到苏画不行的时候,赵嵩突然抖了一会。 文宗看了一眼身边的黄邪,似乎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黄邪点了点头,若不是他和玄公轮流以真气续着苏画的心脉,苏画在昨晚就已经嗝屁了。 “黄邪,传令退朝,朕乏了。” “还有,宣布皇榜。精通岐黄方术者,若能治好苏云谨,封百户候。” 一席话引起轩然大波,百户候,怎么说也是从七品的官员。这奖励比苏画官职都还要大,看来陛下是真的很在意这个九品的登仕郎啊。 第一百零五章 《南诏奇毒,纯阳荀空》 太医署内充斥着草药的味道,每个人的眉间都带着一丝忧虑。原因就是躺在床上哪位面容清癯,嘴唇乌黑的少年。 一群头发花白的老者,就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药性已沁入骨髓,老夫之见,目前只有孙家的剖肚清肠法,否则等毒性蔓延至肺腑,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来不及了。” “且不说此子,能否捱过剖肚清肠的痛苦。孙老如今年老体衰,眼神更是散光,要施展此法实在是太过冒险。”一位短须老者摇头,否决了山羊胡子老人的意见。 “要不试试华老的回神针法?”一位面容慈祥的青袍老者开口道。 “华老的回阳针高超不假,但是已经出外游医多年。”李命叹了一口气,华御医带着弟子游历诸国,就算现在能通知到,也来不及了,苏画已经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华老的孙女可还长安,自幼继承他的衣钵。相必也精通这回阳针法,要不老夫上门去拜访试试?”孙御医在一边说着,他与华府还是有着交情。 “如此甚好,那就烦劳孙老走一趟。”李命也来不及多想,目前只有每个办法都试试,总比坐而待毙强。 孙姓老者刚离开不久,门外就响起了墨雨璇的声音。 “师傅,我们已经知道师叔中的是什么毒了。” 墨雨璇搀扶着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饱经沧桑的脸色布满了沟壑。面目狰狞,那双手更是犹如染上邪气一般,黢黑无比。尤其他的哪双眼睛,格外的引人注目,因为他的眼中有两个瞳孔。 此现象又称重瞳四彩,一个眼珠里有两个瞳孔,故称重瞳。四彩,则是对应了老人眉毛上的四种颜色。 此人年轻时误食了排名第六奇毒:四色曼陀罗。又以各种毒药克制毒性,最后才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 他是号称最精通毒药的老者,绰号“鬼医”,见死不救张白蟾。 “有劳师爷了。” 李命为什么要叫张白蟾一声师叔,这其中就牵扯到老一辈的故事了。 张白蟾是李命父亲的师兄,他二人共同拜入神医镇阳子门下。两人的医术却背道而驰,张白蟾就痴迷毒物,更是数次以身试毒。而李甫堂却痴迷药理,次次都肩负起了救助张白蟾的任务。 就这样一个人疯狂的中毒,一个人疯狂的解毒。就这样一直到李甫堂无疾而终,张白蟾也失去了争斗的好胜心。 就隐居在鬼市之中,平时更是待在地下研究毒物,从不出门。若是李命此次请来,恐怕张白蟾一辈子也不会离开鬼市。 “还得说你运气好啊,李阿五。”张白蟾拍了拍李命的肩膀:“此毒,若是换了旁人,还不一定知道叫什么名字呢。” “师爷,到底中的是何毒?” 张白蟾却不紧不慢的反问了李命一句:“这小子真跟你李家有着莫大的渊源?” “确实如此,修补好了我李家的《汤头药典》。按照族规,便是我的师兄。” 张白蟾想到了李甫堂也曾跟自己说过此事,随机开口道:“既然是你李家的人,我出手救治,也不算坏了我的规矩。” “他中的毒名叫瓠吻。” “瓠吻?”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何毒。如此奇怪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 “此毒非我大唐毒物,源于番外南诏部落。蛮荒异族擅长圈养毒物,少与外界争斗。多年前,我曾到过南诏,他们的生活习俗实则令人畏惧。”张白蟾这个痴迷毒物的都感到畏惧,可见南诏部落的可怕。 “他们所信奉的神明名叫盘瓠,是一种其毛五彩的犬。这瓠吻则是代表了神明索命之意,五天内,中毒者会慢慢尝尽五脏六腑侵蚀之苦。五天一过,全身溃烂而死。” 张白蟾说完,众人冷不丁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我所撰写的《百毒经》中,此毒能排在前十。” 排名前十,可见毒性猛烈。张白蟾虽然性格孤僻,但是他在毒药领域却是有着权威的一面。 既然张白蟾能知道此毒,那么一定就有解毒的法子,李命焦急的问道:“师爷,敢问如何解毒?” 张白蟾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吐出一口浊气:“无解。” “无解?” 李命瞪大的眼睛,重复着张白蟾的话。 这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李命还可能不信。可是却是从自己的师爷嘴里说出来的,他用毒制毒的本领,父亲都赞叹普天之下无人出其左右。 况且张白蟾也曾经跟自己说过,只要是毒,便能解。 张白蟾缓缓开口解释:“南诏秘术鲜为人知,我穷极一生也只学得了皮毛。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救他,还得找到下毒的人。” 一老者说道:“既然下此剧毒,定是必杀之心,又怎么可能会帮苏云瑾解毒呢?” “所以我说此毒无解。” 大堂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刚刚找到突破口,就迎来当头一棒。在不知道所中的是什么毒之前,每个人或许都还报有一丝希望。可现在,瓠吻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在了众人的面前,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张白蟾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走到苏画的床边。在怀里拿出一只通体雪白的蟾蜍,体型不到巴掌大,平日里就待在张白蟾的胸膛之中。 那蟾蜍似乎通人性,静静在趴在上面。闭着眼睛,散发着一丝寒气。苏画脸上的毒素,也有慢慢消退的趋势。不愧是百毒不侵的奇物,也怪不得这白蟾,也是诸多武林人士想得到的至宝。 “现在以我的镇心白蟾,只能护他三天的心脉。三天后毒入骨髓,在找不到解毒的办法,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话音落下,在角落里闭目休息的玄公站了出来。 “我去把他们找出来。” 张白蟾觉得玄机子仙风道骨,他又喜欢道家一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们所在何处?” 玄公摇了摇头。 “茫茫人海犹如大海捞针,此计不可取。况且虽然白蟾护住心脉,也难保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就没人能用真气续力,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玄公皱起了眉头:“那总比我们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玄公说得极是,我这就奏明圣上,全城搜寻下毒之人。” 张白蟾不禁感叹,他们还是不懂南诏人的规矩。他们下毒是带着必死之心,若是毒不死人,他们就要以死谢罪,面见神灵。 解毒的方法,就是一命换一命。就算找到了,真能如愿以偿吗? -------------------- 长安城东面,一栋还算上得了台面的酒楼。 靠街的阁楼之上,一男一女面对而坐。 女子婀娜多姿,右手着团扇,遮住了姣好的面容。有些害羞,时不时偷偷打量面前长相秀气的男子。 男子不过二五的年纪,一脸正气,眉宇间透着温和,让人看起来就觉得十分舒坦。穿着一身黑色道服,手持乌杆拂尘。背上印着十分标准的太极图,内有阴阳鱼,外有六十四卦方位。 身旁的坐着一位半老徐娘,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衫,头戴着一朵大红花。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快嘴官媒,对着青年使了个眼色:“怎么样?我们王家小姐长得不赖吧,可否入眼?” 年轻道士点点头,十分真诚的说着:“王小姐生得美丽,很是漂亮。” 官媒又扭头看向了那名女子,在她耳边低语道:“这孩子刚刚从山上下来,秉性单纯。长得干干净净没有坏心思,做夫君是不二的人选,考虑一下?” 女子的脸红得滴水,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家里催婚得紧。这一连见了许多相亲的对象,唯有面前这个最合他的心意。 听媒婆说,此人名叫荀空,家里排行老九,八个哥哥都先天夭折了。家里是贫苦家庭,父母无力抚养,这才把他送上山,学习道法。 这些年荀母身体有些不适,荀空这才得以还俗下山。想着找一人为妻,就此陪着母亲颐养天年。 王家小姐朱唇轻启:“不知荀九郎,对于日后的娘子,有何要求?” “贫道无欲无求,如王家小姐这般已是最好。” 王雨柔轻笑了一声,这小子嘴还挺甜,又接着追问道:“那对于成亲后的生活呢?” 这相亲嘛,总得了解一下彼此的爱好。 虽然王家也算不上家大业大,王雨柔还是希望自己能找个如意郎君。如今荀空在模样上已经得到了满分,要是在性格上,两人也是合得来,那就是最好了。 聊了不一会儿,王雨柔满意的点点头。荀空生性单纯,长得也是秀气,很符合自己如意郎君的标准了,现在就差临门一脚。 只要回答好了最后一个问题,只这门婚事就算是定下了。 “如果哪天我病倒了,荀九郎会如何呢?”王雨柔听闻道家祈禳、占卜、炼丹...无一不精,也想打探一下荀空的本事。 荀空思索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很严肃,不可儿戏。 正色道:“那定当斋戒三日,焚香沐浴。高设法台,引蟠诵经。读符告简牒,焚降真诏灵符;送魂度桥,通过此仪;水火交炼,超阴度亡。” 王家小姐脸色铁青,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 “这是贫道昨夜画下的灵符一道,赠与王家小姐。”荀空十分恭敬的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递到了王雨柔的面前。 回给荀空的是一杯冰凉的茶水,王家小姐骂骂咧咧的走了。 “王家小姐,考虑一下吧?” “这乱世当中,像我这么认真的男孩子,真的不多了。”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超渡的方式,我们可以换一个的?别走啊!” 第一百零六章 《祸起太尉》 苏画还是不见起色,依旧昏迷不醒。 华御医的孙女华屏对于回阳针法,也只是一知半解。最终在太医署众人的商议下,由玄公出面找出下毒的人,其余人是则是陪同华屏,钻研救治办法。 至于黄邪,他就负责守在苏画身旁,以防意外发生,他的极阴真气正好可以克制瓠吻的毒性,护住苏画的心脉。 城外的榜文也贴了出去,散发到各个县衙。一时间长安城也涌入了许多方术、江湖郎中。 大理寺的捕快一天到晚的进进出出,带着一批又一批行迹可疑的人进行盘查。陛下只给三天时间,徐剑南真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得不向大内密探发出了救援的信号。 上次联合行动,赶赴凤阳抓捕白玉京之时。胡离也曾口头答应徐剑南,若是下次有什么刺手的案件也可以找自己帮忙。现在有了陛下的口谕,大理寺和大内密探也有了第一次的合作。 宣威殿内,鸦雀无声。 只有翻阅奏折的声音,时不时还带着几声干咳。这几天三皇子没有陪同,而是带领自己的谕令,与魏王妃一同往陇西而去。 为文宗提前开路,这也是魏王的所想到的。皇帝出行事关重大,尤其还是回自己的娘家,更是一点都不能马虎。 银铃公主这两天也没有来送她的黑暗料理了,问起小太监的时候,才得知是甄妃告诉了小公主,最近国事诸多,陛下不宜被人打扰。 司农寺的人刚刚退下,他们是来禀告文宗茶叶之事。短短两天之内,他们就寻获了十多种,可以进行炒制的茶叶,这比他们预料中的还要顺利。 一直忙到中午,文宗才舒了一个懒腰。 没有了魏王在一旁协助,还真是多了许多的工作量。 一旁的海公公走了上来:“陛下,今日午膳想吃什么?” 文宗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休息,似乎在想着吃什么。过了一会,淡淡回道:“今日吃清淡一些的,还有...” 又想起躺在病床上的苏画,接着道:“顺便做一些补气血的,送去太医署。” 海公公招来了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之后,小太监领命去了御膳房。平日这些事情都是他去做的,只可惜黄邪不在陛下身旁,守护陛下安危的责任就落到了海公公的身上。 望着文宗郁闷的表情,海公公不免开口问道:“陛下,因何故愁眉不展?” 海公公自幼在宫中,服饰先皇多年,又看着文宗长大。虽然只是内侍总管,但是其权利却是要盖过黄邪。 首次说明黄邪是大内总管不假,但是他可不是太监。这个虚职只是为了让他更好的保护皇上,总的职权还是在海公公的身上,他才是负责文宗的衣食住行。 “德公啊,你说苏云谨被刺杀一案,谁最有嫌疑?”文宗对于这个老太监还是很尊敬的。 这个名字,海德不陌生,一个不到二十出头的少年郎。 结交兵部尚书,御医李命...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这个少年郎不一般。服侍过两代帝王的老者,眼界上也与别的老翁不同。 乱世出奇才,这个苏云谨,陛下势在必得。 海德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谁在此案中,利益最大,谁就最有嫌疑。” 他尽心尽力辅助皇室,到现在也是孤独一人,对于生死问题早就看淡了。所以很多问题,别人不敢说出口的,在他的嘴里却是稀疏平常。 “德公是在怀疑太尉府?” “这个问题不是显而易见吗?苏仕郎不过九品小官,朝中尚未树敌。哪怕是之前所招惹的仇家,也不会在选择在开堂之前动手。这明眼人都知道,此案完全是太尉占着上风,借刀杀人也总比以身犯险的强啊。”既然文宗问了,海德就知无不言。 秦王小时候都挨过他的毒打,更别说区区的一个太尉府。跟着先皇南征北战之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先皇故去,江山落在了文宗的手里。 海德是亲眼看着文宗,一步一步的爬上了龙椅之上,掌控了整个大唐的命脉。文宗从小就生性善良,不如秦王般杀伐果断。也是这个原因,也导致了现在朝廷的文武两派彼此制衡。 正是因为仁爱的一面,先皇才会把大唐的基业交到文宗的手里。在先皇的眼里,纯粹的武力是换不来太平的。唯有文宗的仁爱之心,才能让大唐社稷四海升平。 “赵羡才华卓绝,为何兵行险招?”文宗是了解赵羡的,以他的性格,不像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反其道而行之。”海德不动声色的回答着,文宗的御人之道比起先皇,还是差上了几分。 “陛下有时候就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其实事情的缘由很简单的。”海德指着桌上的一碗银耳羹,开口道:“就好像这碗银耳羹,厨子要在昨晚睡前泡米,今日卯时下锅,其文火慢炖,数道工序,麻烦不止...直到陛下要用膳,才从御膳房端过来。” “陛下吃完,偶尔也会说上一句好吃。却从未问过,这做起来麻烦不麻烦。理由呢?就是看起来太简单了,陛下也不会想这个问题。放到苏仕郎的案子上,也是同样的一个道理。” 文宗重复着海公公的话,呢喃自语:“太简单了?”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文宗眉开眼笑。 “哎呀,朕怎么就想不到呢!”犹如醍醐灌顶,笑着看向了海德。 “陛下操劳国事,就已经想得很多。越思越想,则会越来越复杂。到最后啊,都陷在了一个圆环当中,想要钻出来,那可就难咯。” “还是你看得透彻啊,朕若是有你这番大智慧,也不愁朝中的局面了。” “陛下智慧乃是上苍所赐,老奴只不过是一个阉人,怎敢在真龙面前自称大智慧。若是让先皇知道了,恐怕就要责怪老奴,不知尊卑了。” 文宗没在说话,经过海德的提醒,他倒是想通了不少事情。 怪不得这几日韩君祁上朝的时候,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恐怕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碍于太尉的权利,又没有直接证据,这才迟迟不敢上奏。 “德公,陪朕走一趟太医署。” “陛下吩咐,老奴岂有不从之理。” “哈哈哈,你啊你啊...” 昔日在宣威殿闹得鸡犬不宁的小孩子,如今已是大唐的一国之君。 那个要骑在肩膀的太监,如今也是风烛残年,不复当年雄风。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殿门,正如多年前的场景一般。 年轻的海德,在后面追着,气喘吁吁的高声喊着:“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快把那封奏折交给奴才...你可留点神,别向上次一样落入湖里了啊...” “海公公,你跑快一点啊!” 夕阳下两人的生影越拉越长,而一处屋檐下,一位男子却闭目养神,丝毫周围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第一百零七章 《李命离京,凉州捷报》 宫门外,太和门前。 这是官员散朝之后出口,以往都是停满了官员的车马。这个点都已经散朝了,唯独只有一辆马车停在阴凉的墙头之下。 “玲珑姐姐。” 少女仰起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宫门,心里升起了一团担忧。李允诺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先生了,学堂没有了苏画也变得乱七八糟。 望向身旁抱胸而立的劲装女子:“我们真的可以见到先生吗?” 上官玲珑犹豫了一会儿,这件事她也不能确定。她虽然是将军府的小姐,但是想要进入皇宫还是难度,以往都是上官惊鸿带着她进宫。 “放心吧,不出意外的话,一定可以的。”沈清寒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 “虽然已经是下朝时间,可是御医李命却还在太医署。他若是出宫的话,一定会走太和门这条路。而且太医署是在皇宫外围,如果李御医答应,我们也可以进去的。” 尽管沈清寒解释得很清楚,小姑娘的眉间,还是升起了一团疑云。 她不懂诗词,也没有见过世面,帮不了先生什么忙。 这段时间,小姑娘东庐和将军府来回跑,李家老爹对于上官玲珑有恩,李允诺想借此来能打探到一些关于苏画的消息。还好上官玲珑也不是方恩负义之人,对于李允诺的请求则是能帮就帮。 “如今华姑娘那边,已经开始初次尝试回阳针法。雨璇你要多注意师叔的情况,如果一旦发生变故,就用那颗培元丹服下。” 一道青石板的宫墙下,李命步伐匆急,墨雨璇搀扶着他,快步往宫门外走去。 听着师傅的唠叨,墨雨璇点点头:“徒儿明白!” “还有...如果这两天,师兄他眼白发黑,吐出的血迹也开始慢慢变黑。就不要让霓裳喂师兄吃饭了,让师爷的白蟾来提供所需要的精气。” 毒性越到后期越猛烈,不能在让苏画有着安逸的感觉。让他饿着肚子,才能保证脑中有着最后的清醒,尚存一丝活下去的念头。嘱咐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李命这才松了一口气。 “师傅,此行一路奔波,您年纪大了...”墨雨璇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实在不忍心一把年纪的李命,还要遭受这个罪,劝说道:“要不,还是换徒儿去吧。” 李命摇头,坚毅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过:“你对于毒理知之甚少,留在太医署是最好的。如果师兄有何意外,你也能暂时的控制住局面。此行还有玄公陪同,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这也是李命深思熟虑下所做的决定,墨雨璇毕竟阅历摆在这里,很多知识都还是一知半解的情况。让他去,到时候一来一回,连情况都搞不懂,岂不是白瞎了。 此去洛阳,登门拜访那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说不定还会吃闭门羹。自己登门还能有一丝把握,这里有张白蟾坐镇,他也可以放心离去。 太和门出现了两道身影,一直注意这边情况的上官玲珑,眉间顿时舒展开来。 ------------------------- 御书房内,漂浮着淡淡的茶香。 这是司农寺刚刚发现的新品茶叶,一发现就进贡给陛下了。房中站着几位大臣,轻轻嗅着茶香,只是觉得特别耐闻。想问一下,但是碍于皇家威严,又只能憋在心里。 早朝是下了,可是还有许多政务需要处理。他们都是各地方的行政,这入秋的一系列禁令、收成、防灾...等等事情,都还要跟陛下商榷之后拿捏主意。 都知道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不宜动肝火。不谋而合的都挑着好事情说,文宗听着也是无比舒畅。 “陛下,扬州太守上书言明。扬州今年风调雨顺,大豆的收成比去年还有翻上一倍。待到天气适合,都会随着商船送至长安。前线将士的口粮,也算有了一个着落。” “春种秋收,淮南的蚕丝织品、麻织品...按照以往,随着运河北上长安,估计还要半个月的行程。淮南的织品通过绣房,等到扬州的大豆一到,便能一同送往凉州府。” 文宗就怕前线将士粮草之事处理不当,如今扬州大豆硕果累累,完全可以暂时替代小麦。长安地区要种植小麦,都是在秋季的八月或是十二月播种,生育期长达一百多天左右,正好就是来年的开春。 粮草之事已经如愿以偿,文宗不由得喜笑颜开:“好啊!这么多粮食,大唐的前线的将士,不必烦忧入秋的温饱了。” “多亏了陛下恩泽,我大唐百姓才难渡过难关,臣等为陛下贺喜。” “为陛下贺喜。” 文宗享受了一会奉承,这才想起来:“如此好事,淮南王可随书一同上京?” “回禀陛下,淮南王以整军为由,只是上书奏折,其人还在淮南。只有淮南各州郡上京,目前都在驿馆住下。” 文宗呢喃道:“如此也好。” “淮南地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淮南王有心了。” 诸位大臣也是微微颔首,角落一人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站出来说道:“陛下,微臣上京之余,曾遇见了一行大漠的商队。” 大漠黄沙千里,远离大唐。出奇珍异宝,骏马玉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大漠的商人前来长安交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文宗提起了兴趣,看向那官员:“难不成这商队中,还有着什么好宝物?” “这商队曾经撞上了秦王回京的军队,只不过大军奔袭数日需要休息,这才落在了商队的后尾。” 听到这里文宗不由得站起身来,激动的问道:“秦王可有信传回?” “秦王说此次益州一战,可是说是大获全胜,挫其双西锐气。上官将军更是以两千人马,连破三寨。如今已接替凉州都护的位置,镇守凉州府。原凉州都护杨昭以随大军,赶赴长安。” “好!” 文宗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拍案而起,身子一挺。如此痛快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心里面这么舒坦过了。 二十九年开春,前线战事节节败退。大唐军民都在渴望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好可以扬眉吐气。这一次,他们大唐是靠着五千兵马逼退十万大军,如此壮举,足以让大唐百姓载歌载舞。 一时之间,凉州府的捷报,飞快的传遍了长安。 第一百零八章 《无有谏言,请君自裁》 大理寺内,徐剑南刚刚从北门调查归来。 疲惫的脸上却是满布愁云,回书房的路上遇到捕快打招呼,都没有回复。又在忘我一般想着案情,就连胡离跟了他好一路,都没有发现。 “白玉京临死前说曾与太尉有过....”徐剑南停住了脚步,捏着鼻尖细细想着,又自顾自的说着:“我调查了他生前居住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隐藏在长安如此之久,却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不合情理...” “确实如此!”、 胡离在一旁点头道:“唯一可以说明的,就是白玉京平常根本不在寺卿府上生活,而是有着其他的活动之地。这寺卿府邸,只不过是他掩盖自己足迹的手段罢了。” 徐剑南猛地吓了一跳,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胡离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下次你走路能不能发出一点动静,这样没有声音,会吓死人的。”徐剑南回过神来说了一句,脸上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也不怪徐剑南胆小,只怪胡离这面具着实可怕。 “什么离奇古怪的案件都经历过来了,你还害怕这个?”胡离笑道,随即换上了一副看起来还算慈祥的面具。 徐剑南可不认为胡离是来找自己叙旧的,于是开口问道:“怎么突然来找我?是不是你那边又调查出了什么线索?” “还真被你猜对了,我们还真查出了一丝端倪。”胡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似乎他也不敢相信自己查出来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白玉京前去凤阳之前的那个雨夜,曾经到过太尉府上。也不知道聊了什么,而且还有人看到,有三个穿着蓑衣的人,从太尉府的后门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剑南陷入了沉思。 根据他们的调查结果,城外的足迹正好是五个人。在地牢发现了两个人的足迹,加上太尉府出现的三个蓑衣人,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吗? “他们三人的下落调查清楚了?” 胡离看了徐剑南一眼,迈步走了出去,淡淡说道:“下落是打探清楚了,只不过...” 徐剑南追问:“只不过什么?” “他们三人中,有两人残疾,一个瞎子一个聋子。平日里就待在家中极少出门,只有大哥在码头从事苦力。他们三人,似乎没有作案的动机。”胡离说完,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三兄弟出现在太尉府,确实有些奇怪。 “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装的?” “我已经派人试探过了,而且根据附近居民的话,他们兄弟三人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经常有官家的人,前来送些东西给他们。” “太尉府?” 胡离点了点头:“我调查过太尉府的账本,他们从五年前就开始给这三兄弟送一些粮油米面。” “无事献殷勤,你觉得赵太尉会养三个无用之人吗?” 胡离扭了扭脖子,发出了咔吱的声音:“是否真心,晚上便知分晓。” “你难道打算亲自试试他们兄弟三人?” “事到如今,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办法不成?” 两人对视了一眼,徐剑南哑口无言。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按照胡离的想法去办。 “这件事你完全可以自作主张,为何还要通知我?” “我来通知你其实是还有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 看着徐剑南的疑惑,胡离缓缓说道:“东城有一人揭了榜文,他的来历不清。你去调查一番,晚上的时候,我们走一趟太尉府。” 这揭榜的人按理说是归于户部的管辖,只是户部最近整理长安各州郡,忙得不可开交。胡离回宫禀告文宗之时,这个任务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徐剑南的头上。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查出来的线索,直到胡离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之中。徐剑南这才带着一批衙役,往着东城走去。 --------- 与此同时,太医署内,也发生了一件令人后怕的事情。 苏画不知怎么,突然吐血不止。白蟾身上的纹路,也渐渐变成了数道漆黑的血线。幸好墨雨璇及时的苏画服下了丹药,要不然这后果真的难以想象。 张白蟾托着那只蟾蜍,看着它身上的纹路,叹了一口:“小家伙已经吸食了太多的毒气,而且所吸食的毒性,一日比一日猛烈。现在已经无法负荷,要等它消化完了体内的毒素才行。” “师祖,镇心蟾需要消化多久?” “最少都要四个时辰,若不然这小家伙也会被体内的毒素给害死。” 墨雨璇犹豫了,没了镇心蟾,苏画的伤势就无法维持了。别说等到师傅回来,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让我来吧,四个时辰而已,老夫还能坚持。”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黄邪站了出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要记住,他现在的身子不宜传入太多真气。如果发现排斥的情况,就马上停手。等到毒性减弱,在为他维持。” 见到黄邪点头,张白蟾对着墨雨璇说道:“你跟药房抓几幅药,配置镇心蟾的食物。其余的人都退出去吧,省得打扰到了黄总管。” 张白蟾脾气虽然差,但是受了李命的嘱托,也算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房中只留下黄邪一人,张白蟾和墨雨璇都忙着自己的事情。霓裳则戴着李允诺三人去了旁边的偏房,一旦有需要的,也可以马上赶到。 “允诺,村里怎么样?还好吗?”霓裳捂着小姑娘的手,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不知是假装出来的,还是发自肺腑的慰藉。自从苏画出了事,玄公整日都在外面忙着查找线索。 她根本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只能在苏画的身边絮絮叨叨。望着昏迷不信的苏画,她心如刀绞。原本安静如水的生活,突然就变得乱七八糟。 先是苏画入狱,而是逃离凤阳...短短的时间里,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再次见到李允诺的时候,她真的怀念起在东庐,哪波澜不惊的生活。 “我们都很好,只是先生师娘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学堂的课也被托了很久...” “那你要肩负起班长的责任啊。”绝美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语重心长的说道:“相公他啊,最担心的就是你们这群孩子了。要是让他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你们的功课做得乱七八糟,那你还不得气死。” 在牢里的时候,苏画就经常跟霓裳说起学堂里的趣事。有时候逗得霓裳前仰后合,用他的话来说,不知道自己一个坐过牢狱的人,还配不配为人师表。 “可是我常识不够,才华又比不上先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李允诺委屈的很,若不是那日非要抢手绢,或许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了。 “傻丫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李允诺眼睛一红,想起苏画惨绝人寰的伤势。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霓裳的面前,带着哭腔道:“都怪我,若不是当初我乱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先生也不会....” “怎么能怪你呢!傻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啊!”霓裳弯下身子,抱住了小姑娘,拍着她的后背。 她和苏画都把这群孩子当亲生一般看待,又怎么忍心责怪。 “师娘都怪我,都怪我...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看你这个样子,允诺的心里就好难受...” 两人想拥而泣,纵使是一向大大咧咧的上官玲珑,也不免为之动容。一想到苏画受到的伤势,如此恶劣,在她的眼里能活下来就已经算得上一个奇迹了。 --------- 某处安静的书房之中,一位老者正翻阅着不知名的古典书籍。 书案上檀香袅袅,翠绿的盆栽小竹傲然而立。他的身后更是陈列着数不清的古玩字画,无一不在说明了房间主人的博学之气。 门被轻轻的推开,走进来一个黄衣服的男人。长得不算老,弱不禁风的样子,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十分恭敬的躬着身子,对着老者行礼,就连说话也不敢抬起脑袋。 “老爷,荀家兄弟传来消息,说最近总有些人在盯着他们。他们不知道如何处理,特来询问。”话说完,黄衣男子呈上一封纸筏。 赵羡没有正眼看他,翻了几页之后,才缓缓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这几日荀家兄弟无论传来什么消息,都不要管,你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了?” 话到末尾,声音陡然提升。 黄衣男子连忙跪下磕头,一边求饶一边解释:“老爷,小人觉得如此放纵荀家兄弟不管不顾,反而会生出祸端,这才斗胆....” “还要你来教老夫做事吗?”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房间中除了脑袋叩击在地板的声音,就没有了其余的杂音。黄衣男子只觉得头晕眼花,血迹顺着脑门流下来,一股子刺鼻的腥味。 就在男子就要磕昏死过去的时候,赵羡轻飘飘扔下一张纸筏,一句话也没说,就迈步走了出去。 纸筏悠悠的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他的眼前。 只是短短的一行小字,铁画银钩充满着大家风范。可黄衣男子却没有心思欣赏书法,纸筏上的内容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无有谏言,请君自裁。 第一百零九章 《荀家兄弟》 时值黄昏,长安西门。 清一色的茅草建造,环堵萧然。这都是贫困居民的住所,他们的日常工作都是在码头做事,或者做一些短工,填补家用。 这个点也是散值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男人打着赤膊在院子里劈柴,老人们则是躺在门口乘凉。 白天调皮的熊孩子,也都老老实实的蹲在门槛上,望着香气四溢的灶台,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一个身穿短衫,披着汗巾的男子。手里提着一袋面粉,还有一些油纸包裹的食物,疲惫之色溢于言表,一看样式就知道,是刚刚在码头散值的长工。 篱笆墙内的脏兮兮的熊孩子,隔着院墙看着那人手里的东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想着,这么一大袋,能做好多蒸饼吧。 对面走来一个穿着麻布的妇人,手中提着捣衣杵,裙摆还是有些湿润。热情的对着男子打了一个招呼:“荀长工,码头放值了?” “是啊,刘嫂。” “你大哥也放值了,晚点来家里,陪你大哥喝几杯啊。” “那啥,嫂子我这....”荀语有些难以启齿,不好意思的回绝热情的妇人,随即举起手中的食物。 传来香喷的肉味,刘嫂立马就明白了。这是西直门那家出了名的烧鸽,不少码头的长工家里来了客人亲戚,都会过去买点下酒菜。价格便宜,味道也不赖。 “家里有客人啊,那你忙你的,有空上家来玩啊。” “谢谢嫂子,有时间一定的。” 拱手辞别刘嫂,荀语又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路过的茅舍,看到有人在乘凉,荀长工都是面带笑意的跟着其他人打着招呼。似乎只是普通的街坊寒暄而已,看起来这位荀长工跟所有人的关系都不错。 而街道边上,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蹲在小马扎上。 鼾声四起,显得疲惫不堪,身子骨陷在马扎上,整个人都在耷拉着。面前摆着两个木桶,飘出一丝酒香,是个走街串巷的卖酒的小贩。 在荀长工走过后,老者微微睁开了眼睛。直到那人在一处大门前停下,老者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破落的大门,篱笆墙也是东倒西歪。 院门半掩着,里屋一颗巨大的调零枯树。两道人影坐在门槛之上,见到他回来也没有起身迎接。 这是他的两个弟弟,听不见的叫荀文,看不见的叫荀建。 荀语将手中的面带放到院子里的石台之上,又往着厨房生了火,点燃了烛灯,这个屋子才有了一丝家的感觉。 收拾好了一屋子,荀语这才把两个弟弟安置好,带到院子里的木桌边上。 荀建摸索了半天,荀语将油纸包裹的烧鸽推了过去。指尖传来油腻的感觉,终于摸到了食物,他的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大哥,义父那边怎么说?”荀建一边咬着食物,嘴上满是油腻,吃的津津有味。 荀语拍了拍荀文的肩膀,把一块撕好的鸽子腿放在了他的手上。荀文闻了闻,这才开口吃东西。 荀语只是微微的失神,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 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实话说出来,只得撒了个慌:“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在忍受一些时日。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荀建一听,犹如晴天霹雳,手中的动作猛地停住了。有些难以扼制的激动,更是重复的问了一遍:“真的吗?义父终于认同我们了吗?” “老三你听到了吗?义父认同我们了!”荀建拍了拍身旁的老三,谁知道激动之余用力有些猛,荀文手上的的食物直接被他打掉在了地上。 看着自己二哥的模样,似乎很开心的表情,他也只是嘴角笑了笑。随即弯下腰,捡起了那块沾满尘土的肉,简单的吹了吹,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忘了,你小子又听不见。”荀建悻悻的笑了笑,也没有在说什么。 荀语看见面前的食物,只是觉得没有了胃口,自顾自的起身离开。 “大哥,你怎么了?” 荀建虽然看不到,听力却是极好,只是发觉大哥这边有了动静,便能清楚的了解他的动作。 “没事,还有昨晚还剩一些小菜,我去给你们热热。”荀语苦笑着,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望着有些疑惑的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在说什么,就往着厨房走去。 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荀文也是觉得奇怪。难道是今天码头的事情太多,而累到了吗?这么多年,他俩就一直被大哥这样照顾,从来不让他们出去做事,生怕被人给欺负了。 荀文扯了扯狼吞虎咽的二哥,然后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荀建也饿停了下来,只是有些纳闷的说着:“可能是累着了吧,回来之后就长吁短叹的,莫不是那个该死的监工又欺负了大哥?” “不行!老子晚点还要去揍他一顿!” 看着荀建突然表情变得凶狠,荀文读着唇语也能估计个大概的意思。他听不见,对于事情的认知也少,他所学到的知识都还是大哥所教给他的。三兄弟心意相通,娘胎里就有着默契,马上就明白了二哥说的意思。 又在桌面上叩击了三下,这个声音是他们之间的禁令。不是紧要关头,他们不得动用武力,只能装成普通人的模样,荀建听着也慢慢的蔫了。 “行了行了,我不动武就是了。” 听着三弟的气息有些紊乱,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哄道:“来老三,吃肉,二哥给你掰一块!” 荀家后院厨房,荀语面无表情的磨着一把匕首。 “请君自裁...呵呵...” 他苦笑了一声,昔日的鹰眼雄姿,在此时却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他们三兄弟背井离乡,就是听了病逝娘亲的话,赶赴京城寻找赵羡。 往日回忆又浮现在荀语的脑中,那个漆黑的瓦窑。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子,奄奄一息的抓着他的手。 “阿大,往后小二小三,就要交给你照顾了。他们身子不好,你这个当大哥的,一定不要欺负他们。”女子说完,干咳了几声,手帕之上皆是殷红。 幼年时期的荀语,信誓旦旦的看着娘亲,重重的点了点头,擦去了脸上的泪珠:“我一定不会欺负弟弟的,娘亲放心。” “你啊,从小就最懂事了。也怪你命不好,做了我的孩子。若是放到别处人家,说不定这时候都已经考上个秀才了...” “娘亲走后,你们若是走投无路了....你就带着弟弟们去长安,离着这里一直往北走,很久的路程....找一个叫赵羡的人。我对他有恩,这块玉佩是他当初交给我的信物,他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你们一定要听他的话,知道吗?” “娘亲真的很累了,闭眼休息一会...阿大,你们一定要乖乖的....” 哐当!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荀语的回忆。 握着还没有磨好的匕首,连忙回到院子中。却看见荀文荀建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手上还拿着他带回来的食物。荀语探了探鼻息,已然断了气。 他一屁股跌在地上,脸上满是震惊。 他怎么想也不明白,他都已经打算自裁了,为什么赵羡还要先下手为强? 第一百一十章 《回阳破死劫,寒光月色藏》 一道身影翻上房顶,蹬蹬几步。 零碎的几道踩在瓦片上的动静,那人在月色之下遁入了黑暗之中。 卖酒的老翁见状,一反常态。步伐矫健,根本没有老人家,腿脚不便的模样,直接奔向荀家院子。 老者躬身查探,两具已经彻底的断了气的尸体。 看着现场的情况,大概的原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轮廓。 好一招,杀人灭口。 换上一副傩的面具,胡离走出门外,轻轻吹了个口哨。只是一段简短的音律,潜藏在周围的捕快也都明白,纷纷暗自退去。 胡离纵身一跃上了屋顶,追着荀语留下的足迹,悄悄的跟了上去。他心里总觉得,会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此时,离着荀家院子不远的茅屋。一道墙缝里,一双瞳孔在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 “大当家的,毒我们已经下好了。 一位老者负着手,站在一名女子的身后。 “现在就等着,荀老大跟赵羡反目成仇了,而我们就能借着大理寺、大内密探的手,把这个眼中钉给除掉。荀老大怎么想不到,所认下的义父,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要我说,这赵羡还真是狠心,连亲生儿子都能除掉。这种心狠手辣的盟友,还是少有为好。”一个胖子接话道。 “行了,计划已经成功了。接下来就等着大理寺的人倾巢而出...”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三不四!” “在!” “你们二人,去城外准备接应的工作,城里所有寨中的耳目全部撤走。我和龙公,去大理寺走一趟,丑时在城外西河接头。如果丑时未到,你们就率领弟兄们前去江南分坛。” “是!” 不三不四兄弟二人领命,退了出去。 过了半晌,白晚秋和龙公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荀家三兄弟,这么多年一直是为赵羡做事,在暗地里专门负责解决一些跟他作对的人。说是赵羡养的杀手也不为过,只是他们却是父子关系,这一点除了赵羡和白玉京,再无其他人知晓。 这几年赵羡不在长安,却是通过白玉京的书面信息,将整个大局握在手中。如今白玉京已死,事情也再慢慢浮现出来。 至于胡离所收到的消息,大部分的,都是白晚秋按照着白玉京生前的吩咐,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白玉京想要做的,就是拉太尉府下水。 至于理由,恐怕也只有死去的白玉京才知道了。 -------- “你能不能走快一点?” 徐剑南没好气的扭过身来,看着身影不远处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正附耳在金黄色的宫墙上,还煞有其事的用手在墙上敲了敲。 “这墙是不是纯金做的?” 旬空若有所思的念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徐剑南的声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那都是工匠们的利用颜料染上去的。” 用纯金来造墙,哪得多昏庸的帝王才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徐剑南还没说完,一眨眼,旬空的人影又没了。 “哇!” 停在一座雕梁画栋的石柱灯旁,看着灯罩里晶莹剔透的玉石,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夜明珠?”顺着视线望去,都是清一色的建筑。这么多夜明珠,不愧是皇家啊,气派是真够足的。 “那是大漠进贡而来的琉璃石,只是会在晚上发光,它的价值并不能和夜明珠一概而论。” 似乎是看出了旬空的思想,徐剑南冷声道:“这都是宫中的东西,不要想着拿一块。到时候被发现了,那可是杀头的罪。” “贫道就是好奇而已,徐大人又何必那么较真呢?” 话虽这么说,旬空还是悻悻的收回了右手,跟着徐剑南往着深处走去。 医署内,不少御医都围在了门外。 一名女子墨眉如画,长发披肩。 身穿青衣,绣着草本植物。茎直立,圆柱形,不分枝,有小叶柄,开伞形花序单一顶生叶,名为人参,体态举止都透露着医者仁心。 此时的她满头大汉,凤眸细眯。芊长的手指捏着一根银针,灸在了苏画的足底。 仔细看去,足底上已经扎了数根银针,漆黑的血迹顺着银针,滴落在事先准备好的木盆里。 那只通体雪白的蟾蜍,趴在苏画的胸前,那些黑色的毒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入苏画的脚底。原本乌黑的嘴唇,也有了一丝血色。 华屏的不愧是华御医的嫡传弟子,只是针法学位都拿捏的极准。张白蟾也微微颔首,肯定了小姑娘的本事。 这回阳针法只是第一式,其目的就是排出体内的毒血。 在以药物辅佐,慢慢的消磨毒素。有着镇心蟾维持着苏画的心脉,华屏的针法施展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只是最后一针要灸在神封穴,华屏因为先前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此时已经变得力不从心。摇了摇脑袋,泪珠都淋湿了睫毛,眼眶都开始有些模糊。 张白蟾看出了华屏的不适,淡淡说道:“小女娃,我来替你扎这最后一针吧。” “有劳张爷爷了。”华屏知道自己的体力不支,也没有勉强,递过针袋,喘了一口气:“最后一针要灸在神封穴,要求一寸三,轻捻三息即可。” 消毒,融火...准备步骤已经完毕。 张白蟾打量了一会儿,稳稳的扎在了苏画神封穴上,按照华屏的要求,三息过后,这才松开了银针。 过了小半晌,床上的少年呢喃了一声,睁开了耷拉的眼皮。 一切场景还是模糊不清,苏画只感觉脑袋一沉,整个身体都如同炸开一般难受,正要动身的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你伤得很重,暂时还不能动,小心银针移位了。” 这时候眼里的场景才慢慢的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先是华屏的模样。 她身后站着一脸担忧的霓裳,身旁还有李允诺、墨雨璇、黄邪....还有一些白胡子的老头,跟着李命一样的打扮,苏画想来也是御医吧。 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看见胸上趴着一只蟾蜍,苏画一个哆嗦,他从小就特别害怕这些毒物,黄邪眼疾手快,封住了苏画的学位。 “都跟你说了别动,你想死的话,我可就不拦你了。” 苏画这才有了疼痛的感觉,胸膛就跟炸裂了一般,火辣辣的感觉。他昏迷了这么久,才想起之前在地牢里被人砍了一刀。 苏画咬着牙崩出了两个字,似乎说一个字都要抽光他的全部力气。 “娘子...” “相公,我在这。” 霓裳快步走了上来,半跪在了床前,轻轻的握住了苏画颤抖的手,眼里的泪水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 周围的人也很识趣的退下,给了夫妻俩一个私人的空间。 “你哭什么啊...”苏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我这不没事吗...” 霓裳咬着嘴唇,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出去,眼泪止不住的流。 苏画心底升起了一股绝望,他自己的身体在了解不过,按照他目前这个情况,怕是没有几天的活路了。 “相公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霓能听出来苏画的声音里虚弱无力,想来也是饿得不轻。 “我就想看看你...”就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这一句苏画没说出口。 “我在这呢,吃饱了,娘子让你看个够,好不好?”霓裳挤出了一个笑脸,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得紧。 “不用啦...我真的不饿...” 握着霓裳的手,心里像被塞得满满的。 如果自己死了,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呢?突然有些不甘心,重活了一世,却活成了这个窝囊的样子,还真是有够可笑的。 郁气攻心,苏画喉咙一热。强忍着血腥味,看向了霓裳。 “我还是有点饿了,娘子...” 霓裳停下了抽泣,一脸期盼的望着苏画:“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只要娘子做的,我都喜欢。” “那相公就等我一下,娘子这就去做,相公一定要等我...”霓裳不舍的松开了苏画的手,擦去了脸色的泪痕,快步就要离开。 望着哪倒倩影,一切回忆历历在目。 傻姑娘,真好骗,苏画苦笑了一声。 喉咙出鲜血奔涌而出的感觉,越来越重。可能自己真的要油尽灯枯了,想到自己落得这个下次,苏画还真的是不甘心。 推开门,霓裳又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苏画,他依旧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门外蹲着的李允诺见到霓裳出来,站起身来问道:“师娘,你去哪?” “相公饿了,我给他做些吃的.。”说完霓裳又担心的望了苏画一眼,只见苏画忍不住,吐出一口漆黑的鲜血,染红了被子。那只镇心蟾也被苏画的举动吓到了,跳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华姑娘!” 华屏正坐在院子里吹着风,翻着医术,想找出如何克制瓠吻的办法。突然听到了霓裳的惊呼,脸色猛地一变。 果然还是如她担忧的一样,苏画能醒来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众人纷纷涌入,以张白蟾为首,诸位御医纷纷施展了自己的看家技法。 “中府穴一寸五!” “巨阙穴一寸二!” “雨璇换一盆温水来,准备好需要换的麻布。” “小姑娘,快去厨房那一些木灰来。” 房内吵杂无比,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门外走来两人,一个黑衣佩刀威风凛凛,一个道士模样男子悠哉无比,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无上天尊,来得正好。没骗你吧,徐大人。” 与此同时,太尉府的高墙之上。 寒光闪过,一道黑影径直奔向赵羡书房。 第一百一十一《晚秋推波澜,覆雨顷刻间》 “让一让,让一让。” “让我看看,又贴出了什么告示。” “别挤啊,识字吗?你就往前面挤?” “那你给我念念,某还真不识字。” 城外榜文处,人群拥挤。推推搡搡之余,时不时有人发出一道怒骂,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哪个神经大条的人不小心给踩到了。 “缉拿令?” 一个瘦弱的书生,扬起脑袋,念叨了一句。 旁边一个小伙抓了抓腮帮子,顶了他一把:“缉拿令?缉拿谁的啊?” 围观的百姓大多数都是不识字的粗人,看热闹嘛,越热闹越不嫌事大。 “缉拿罪犯赵羡,曾为当朝太尉,现以革职。结党营私,残害当朝忠良,勾结乱党,意图谋反。与昨日出逃,大理寺赏白银万两,全城通缉。” 小书生念完榜文,周围立马引了轩然大波。 短短几天时间,这长安城发生的大事,一件比一件轰动。 “还有这一份缉拿令呢?你也给大家念念。” 小书生看着人山人海的架势,他要是敢拒绝,怕不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咽了咽口水,只得接着念:“罪犯荀语,曾为南门码头长工,家住芦溪巷。因勾结乱党,密谋刺杀当朝官员。与昨夜在太尉府连杀七人脱逃,罪行十恶不赦。此人本领高强,遇见者须谨慎行事。大理寺赏银白两,全城缉拿。” 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叹:“赵太尉竟然意图谋反?” “什么赵太尉,现在是逃犯。他儿子赵文宾鱼肉百姓,他能是什么好货色。”一个缠着头巾的汉子反驳了一句,神情激奋的模样。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登仕郎苏云谨杀了赵文宾,之后还没开堂审理就被人在牢里刺杀,这事不会是赵羡做的吧?” “那还用说吗?不是他还能有谁,这榜文都贴出来了。” “你们唠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也走了!” 知道了榜文的信息,不少百姓都飞速的散开。你以为他们是忙着手上的农活吗?其实是忙着抓贼去了,都是奔着赏银去的。 一位老妪路过,看着榜文上的消息,无奈的摇摇头,又步履蹒跚的走开了。 留下一脸震惊的小书生,这就是长安吗? 他不惜跋山涉水来到长安,就是为了拜入赵羡的门前求学的,如今这突然就成了意图谋反的贼子。还好自己的老马赶路很慢,若是换上一匹骏马,现在自己很有可能成为了赵羡的弟子。 那小书生牵着自己的老马,眼里多了一丝慰藉,打算今后都用上好的马料来喂养,报答它的救命之恩。 “贪官不恨恨清官,君子小人也一般。任你奸猾多取巧,死到临头万事难。” 灰衣老者打着惊堂木,沧桑沙哑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茶铺,引得满堂喝彩。 “今天小老儿就给诸位看官说说,赵太尉藏污纳垢害忠良,大理寺神速围捕露忠心。” 百姓们大部分的八卦场所,还是来自茶馆、酒楼、坊市...其中言语真真假假不得而知,不过唯一可以认同的就是,赵羡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昔日位高权重的太尉,如今只是一条丧家之犬。 波诡云谲,朝廷之斗,往往只是顷刻之间便翻云覆雨。 一旁的茶铺里,一位拄着拐杖的青袍老头,听着百姓们的窃窃私语,收回了心神,转身对着面前模样清秀的男子说道:“公子,他们动作还挺快。“ “可惜了,让赵羡给跑了。” 白晚秋吃着面食,抬起头,又放下了筷子:“赵羡诡计多端,能逃走不足为奇。” “不三不四,他们怎么样?” “他们已经运着老当家的骨灰,前往江南分坛,公子那我们?”昨晚跟着白晚秋在大理寺盗走白玉京的尸体后,二人选择了火化,由寨中兄弟送往江南。 而白晚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但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撤离,竟然乔装打扮混进了长安城。 “你先跟着他们去江南,我留在长安还要办点事情。” 白晚秋在桌子上放下碎银,迈着小碎步,打开折扇走了出去。 “公子,可是我们原先的计划....” 白晚秋身影一顿,冷声道:“你是当家的,还是我是当家的?” “老朽不敢。”龙公跟在身后,弓着身子说道。 当初是你们不顾我的意见,就把我推上了寨主的位置。如今还想着约束我,白晚秋自然不愿意当个架空的寨主。 “我办好了事情,自然会去江南跟你们汇合。” 白晚秋的语气不由分说,丝毫没有给龙公说话的余地。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老者在手里掐指算了算。 “诗?” 想了半天,老人也没有明白这卦象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慢步出了城门。真不知道白玉京把大业交到她的手中,到底是老谋深算还是棋错一招。 -------- 整个长安热闹非凡,街头巷尾总有那个几个地痞无赖的身影。他们想着能找到悬赏的赵羡,从此摇身一变脱离这低贱的生活。 而作为当朝宰相,赵羡的亲哥哥,赵嵩也被勒令不得出门一步。毕竟是自己的岳父,又有皇后的求情,文宗这才法外开恩。只是命令禁军严守相府,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而大理寺和密谍司传来的奏折当中,也表明了赵嵩并没有实质的参与和接触赵羡的证据。赵嵩只能算得上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说一句不好听的,如果赵羡一旦被抓,他很有可能把罪名扣押在赵嵩的身上。 关于这一点,赵嵩深知弟弟的性格。 为求自保,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在他心思缜密的棋盘之中,任何人都能成为牺牲品,哪怕自己的亲人也在所不辞。 随着大理寺的进一步侦查,赵羡的阴谋诡计也慢慢浮出水面。不得不说,还是白晚秋的推波助澜。否则以大理寺的速度,能落实赵羡的罪名,还要花上一番时间。 “这便是朕的国之栋梁啊!” 文宗怒摔着奏折,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一个虚名太尉而已,竟然扯出了这么多人。少府少监、下州刺史、衢州录事参军、武库都尉...文官武将,真乃败坏朝纲....” 哗啦啦,哪本奏折四散开来,直接裂成了两半。 落在了地面之上,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一页,写满了赵羡勾结过所有官员的名字。 也难怪文宗这么生气,若不是把他的职位撤得早,恐怕现在赵羡就差起兵谋反了。这一切的背后,竟然还是七皇子的旧部。 一个坐了二十年的牢狱的人,还能引发如此大的动荡。还有这么多前赴后继的人想着推翻朝政,他这么多来的诚恳执政,难道还不能堵住他们的嘴吗? “陛下,龙体要紧。” 黄邪把手按在了文宗的背上,这位天子的气色,看起来才好转了许多。挺了挺身子,又长舒了一口气。 殿内站着的文武群臣,一个个都埋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傲风!” 听着陛下念着自己的名字,一旁的老者持着玉牌走了出来。 “臣在。” “命你为此次肃清乱党监斩官,所有跟赵羡有过勾结的官员革职查办、收押入监。一旦大理寺调查出了铁证,统统执行斩立决。” “兵部、刑部、户部。” “从旁协助京兆府,一旦有乱党胆敢反抗,格杀勿论。孤寡妇幼,削其大唐户籍,发配流放。” 这一刻,文宗的肃杀之气展露无遗。 随着钟楼的铜钟敲响,文武百官跪行大礼,口呼吾皇万岁,井然有序的退出了金銮殿。 刚才还充满了人气的大殿,突然就冷清了下来。文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起这些事情,他的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郁闷。 海公公则在一旁,十分贴心的递上了一杯安神茶。 “德公?” 文宗接过茶盏,欲喝之际,又突然开口:“你说,朕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这么多人的倒台,大唐的朝廷系统就瘫痪了一大截。所有的命令都不能准确的抵达,又要重新推选新的职位,估计还要在入秋之前,才能顺利补上这些空白的位置。 海德却是一脸支持的模样,细声骂道:“食君俸禄,不为君王解忧,不思大唐的江山社稷。此等乱臣贼子,理应当诛。” 在他的眼里,文宗反而太仁慈了。 皇帝又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向了身旁的黄邪,问了一句。 “他怎么样了?” 黄邪知道文宗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于是张嘴回答:“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哪个老道长本事不错,抓到了下毒的人,昨晚就服下了解药,现在应该醒了。” 两个宗师高手,消耗了三个月才能补回来的真气,为他疗伤。这还不见好的话,黄邪直接掐死苏画算了。 又是安静了半晌时间,文宗躺在龙椅上不知道在斟酌什么。 望向了太医署的方向时,突然语音有些坚定:“你们两个陪朕去看看他。” “陛下要不要把闲杂人等清除干净?这乱党之事....”海德担忧的提醒了一句,毕竟是皇帝出行,可不是小事。虽然知道陛下对于苏画很是看重,但是他身边那个老者,可不是简单的人。 “这不是有黄邪在吗,朕还能有什么事。” 文宗摆了摆手,甩了袖子,迈步走了出去,留下四目相对的二人。 海德眯着眼睛,看着黄邪,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你....还可以吗?咱家怎么觉得,你的气息紊乱,中气不足?” “打你!绰绰有余!” 黄邪冷哼一声,没有在搭理海公公,随着文宗的步伐跟了上去。 海德傲娇的哼了一声:“匹夫之勇,整日就知道打,难怪你娶不到媳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明君贤,当种田》 苏画再一次体会到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原本以为自己油尽灯枯的时候。一切事情的走向,就如柳暗花明一般,慢慢的回归了他所期望的平和之中。 朝廷争斗最是难测,只言片语间便可主宰生杀大权。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苏画,若不是胸口传来的疼痛,还真是有一种重活了的假象。 这一切的功劳,还得多亏了玄公和李命,二人前往洛阳拜访李命曾经的同窗。已经辞官的御医陈邈,当初二人在学术的见解上发生了分歧,争执颇多。意外的是,两人竟然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 这女子后来就嫁给了李命,当然作为情敌的陈邈也只能恭喜。到最后李命的夫人患病不治而亡,这就导致了二人关系急剧恶劣。最后陈邈愤然辞官,回了洛阳安享晚年,跟李命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而从那以后,李命也终生未娶,直到如今。 李命也在洛阳吃了闭门羹,可能是因为久别重逢。二人多年的隔阂也在慢慢消散,都已经是黄土白骨的年纪,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陈邈曾经远赴大漠、南诏、西凉...等地修复草本植物,所以对于南诏部落的习俗,还是熟记于心。 赶回长安之际,好巧不巧,在城外的时候,陈邈就听到了何家两兄妹正在茶铺里谈话,而他们说的方言就是南诏语。 纵使何家兄妹本领不差,可是遇上宗师,也难有抵抗之力,而是还是势在必得的玄公。 有了徐剑南带来的旬空,用镇阳观的封魂印,稳住了苏画的心神,也支撑到了玄公回来。两位宗师的威逼之下,何三娘终于才松了口,说出了解毒的方法。 一切都尘埃落定,这一场因为一块手绢而引发的大案,也落下了帷幕。陛下如何袒护苏云谨,明显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傻子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去追究他宰了赵文宾的事,那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 “娘子,把窗开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苏画躺在病床上,对着身旁正在切着凤梨,其实就是菠萝。陇西进贡来的,也是文宗差人送过来的。 “华姑娘说了,你伤口还没好,不能吹风,会受风寒的。” “我的身体我知道,什么风寒不风寒。你闻着房间里都是一股中药味,你相公都快要吐了。病人就应该多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伤势才好得更快。” 听着苏画喋喋不休,霓裳也无可奈何。只能顺从苏画的吩咐,推开了小半边的木窗,晒进来和煦的太阳。又帮着苏画挪了挪身子,让他晒得到太阳。 “好久没有晒到太阳了。” 苏画由衷的感叹了一声,这种感觉无比的舒坦。 “玄老头!” 苏画扭头看着躺在椅子上打盹的玄机子,说了一句:”明天我们就回东庐吧?” 玄公睁开了惺忪的双眼,消耗了太多的内力,他现在是最没有精神的一个,哈欠连连:“都可以啊,这深宫冷院的,待着混身都提不起劲。” “不行!” 霓裳斩钉截铁的说着,眉头也拧在一起。 “华姑娘说过,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最安全的就是躺在太医署休息,不宜舟车劳顿。” 苏画很想说一句,华姑娘长,华姑娘短,她华姑娘懂个屁。 但是怎么说人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没有大放厥词。不过他除了感觉胸口的伤口偶尔会疼痛之外,自己的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的乖女儿,你就放心吧!”玄公也在一旁替苏画解释道:“他现在好得不得了,两个宗师数十年深厚的内力,阳阳调合,早已经把他体内的毒素都排斥干净了。”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伤势没愈合之前,相公你哪里都不能去。”霓裳怒目瞪着苏画,一股管家婆的气息陡然而升。 自从苏画受伤以后,他做什么事情,霓裳总是害怕他在受到伤害,像个管家婆一样,处处都在担忧。 “什么离开?你们要去哪里啊?” 文宗虎步生风走了进来,凭借玄公的耳力愣是没注意,可见消耗了他多少的精力。跟在身后的还有黄邪,只是瞥了玄公一眼,止步停在了门外。 “犯妇董霓裳,参加陛下。” 霓裳跪下行礼,在她的眼里,自己和苏画还是犯人,若不是文宗法外开恩,他们哪里还能在太医署,更别说能救回苏画,所以以犯女自称,也没有什么不对。 “免礼。” 文宗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苏画的窗边。 “陛下,我这...” “你有伤在身,也不必行礼了。” 海德推过来一张凳子给文宗落座,又示意众人退下。这是君臣相谈,很有事请都不宜让外人知道。文宗没有说话,而是默认了海德的行动,可见他十分满意海公公的行为。 随着大门被关上,房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苏画有些纳闷:“陛下,有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 “赵羡东窗事发,如今已经沦为通缉之人。 听着文宗的话,苏画由不得心里一震。怎么突然之间,权倾朝野的太尉就下台了。震惊的同时,苏画也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期待着文宗的下文。 “至于刺杀你的南诏人,也是赵羡安排的。” 苏画心里的猜测也被证实了,他在长安根本没有仇人,也只有赵羡一个仇家,随机开口问道:“那么现在微臣算是清白之身了?” “你杀了赵文宾,也是清除乱党,理应有功。但是你逃狱在先,功过相比,朕就不责罚你了。” “陛下明察秋毫,微臣之幸。” “行了,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你什么想法,朕还不清楚。”文宗抽了抽嘴角,什么明察秋毫,在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都是一种讽刺。 苏画嘿嘿笑了一声,房中又陷入了安静。 良久之后,文宗长叹了一口气。 苏画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这叹气明显是文宗给自己台阶下,总不能让陛下开口。那这做臣子的,也是蠢到头了。 “陛下,因何故叹气?” 见苏画这么问,文宗脸色的笑容一闪而过,随即眉头的皱纹更深了。 “赵羡一倒台,这朝中官职空缺太多,朕也是为此心烦。你说朕执政这么多年,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都想要推翻朝纲,朕在他们的眼中就那么不堪吗?” 这个万人之上的帝王,第一次在苏画的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软肋。 苏画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得上那些当朝的大学士,其谋略才智,自己只是平平无奇。文宗谁都没告诉,偏偏就告诉了自己。 “大衍之数五十,天衍四十九。凡事就算做的再好,也从来没有人能达到十全十美。就算做到了九成,依旧也会有人抵制。不论结果与否,顺其自然就好。” “陛下,你恨奸臣吗?”苏画反问了文宗一句。 “为什么不恨?正是有了这**臣,大唐百姓才饱受折磨,朝纲才会败坏。” “自古以来,有忠有奸才构成朝堂。在我看来,奸臣之中,不缺治世之才,就比如赵羡。忠臣也并非好的不行,他们其中,有人的本事,还比不上赵羡的一根手指头。事情无绝对,只是彼此站在的角度不同。” “放肆,苏云谨!你是在责怪朕有眼无珠吗?” 房中传来文宗的怒吼,门外的众人都不免吓了一跳。苏画也是被骂得一下子愣住了,不是你要我说的,现在又来骂我? “陛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微臣还没说完呢?” “赵羡都能是好人,你这颠倒黑白的本领倒是一流。胡言乱语,朕就把你斩了!” 这句话一出,吓得门外的霓裳俏脸刷白,若不是有禁军在门卫守着,她可能就冲进去捂住了苏画的嘴巴,他又在口无遮拦说什么,惹得陛下生气。 “斩斩斩,陛下听我说完,再斩也不迟。”苏画像哄着小孩一样说着,果然三观不同的,交谈起来还真是费劲。 文宗白了苏画一眼:“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陛下,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人造反呢?” 还没等文宗回答,苏画就接着说道:“哪都是吃不起饭的百姓,走投无路了,才会选择造反。人人都吃喝不愁,谁还会想着造反,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这些年四海升平,大唐百姓安居乐业。只不过这几年前线战事焦灼,朕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增加了赋税。可是,也没有到让百姓吃不起饭的地步。” 苏画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在凤阳的日子;“陛下久居皇宫,对于外界都只是通过地方官员的奏折。长安的百姓生活可能衣食不愁,可是在偏僻一点的村落呢?山高皇帝远,将在外还军令有所不授,这好话,谁不会写在奏折上。” “陛下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是在方法上只是走偏了。”这是苏画由衷的话,幸好遇见一个明君。若是身在西凉,说不定苏画现在已经被拉去当炮灰了。 “朕在什么地方走偏了?” “治国之道,先民后异。应该因百姓为重,不说多好,保证家家户户有地种,有粮食收成。只有百姓富强了,大唐才能有雄厚的资本。这些年,陛下一直在跟西凉斗争,赋税严重,百姓一年到头根本没有多少口粮度日。” ”所以微臣主张,兵马修养生息、以开垦农田为己任。取消土地私有制度,所有的官僚地主,名门贵族,其名下所有未开垦的土地,更改为朝廷所有。以朝廷统一为大唐百姓分配,推出新的租庸制度。以朝廷之名,租与大唐百姓,每年只要需要每户每丁交纳税租,一年两次。如若遇上水旱等自然灾害,损失八成者可免租,另外更要推出新的律法,严禁交易农田,如有犯巧取豪夺者,酌情审理,情节严重者,斩首示众。” 要致富,先种树。明君贤,当种田。 种田这一项技能,自古以来就被百姓们点满。给我一块农田,养出十万兵马。 “到时候大唐百姓,人人有了农田,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每年只需要交纳税务即可,还能剩下第二年的粮食。若是收成好的,陛下还可另行赏赐。” “其外陛下鼓励百姓经商,首先茶农。大唐经济贸易一旦起来,国库充盈。到时候招兵买马,只是时间问题。谁都不会跟钱作对,粮食有了,荷包也鼓起来了,这时候,我们想打,腰杆就硬了。” 长篇大论,治国之理。 苏画把在前世所学到的知识,与文宗推心置腹。一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从长谈中惊醒。 “苏云谨啊苏云谨,你这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苏画只是笑了笑:“陛下觉得微臣的计划如何?” “还须朕与诸位大臣商议过后,不过朕觉得可行。”文宗信誓旦旦的回答了苏画,哪怕大臣们不同意,这一条路,他也必走无疑。 “那微臣明天可以出宫回东庐了吗?” “可以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伤,朕大发慈悲,给你半个月休息的时间。伤好之后,你给朕老老实实回北镇县衙,当你的九品登仕郎。” 第一百一十三章 《苏云瑾又跑了》 “诸位爱卿,觉得这个计划如何?” 文宗抿了一口清茶,不得不说,司农寺的办事效率还是很不错的。短短几天时间,就能熟练的辨别茶叶,区分了茶叶口味的层次。 说完看了一眼房中站着的诸位大臣,抛去了询问的目光。 书房内,韩君祁、沈傲风这两位大臣就不用说了,到场的都是一方高官。就连还在风头上的宰相赵嵩都到场了,没人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可能也是受到了苏画的启发,恶人自有恶人磨。赵嵩的本事确实不低,紧要关头,还是可以驱使。文宗也是给了自己岳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土地归朝廷所有,此诏令一出,相必诸多名门定不服气。”中书舍人李元洲第一个开腔,他是负责诏令起草的工作,文学才能,政治才干也是极为突出。 “大唐名门居多,佣其土地数不胜数。陛下想从他们的嘴里抢食,恐怕难上加难。” “朕也不是贪心之人,只不过要征收他们未开垦的荒山,为百姓谋福,为战事补充粮草,再说朕又不是不还?”文宗放下茶盏说道,苏画的办法诸多弊端,这也是文宗找来大臣商量的原因。 而苏画也没有咄咄逼人,特别指出了未开垦的荒山和农田。名门贵族也不会傻到跟皇帝作对,若是做得好,说不定还能论功行赏。当然也有小部分除外,这也是文宗所担心的地方。 “只怕他们不会这么想,就拿徐家来说。他们历代都是以盐商为主,其商号广遍天下。长安附近诸多荒山都是徐家的地盘,这可是有着户部的证明。若是把他们逼急了,那我长安百姓的食盐,可就没了着落。”徐家是长安商业的龙头,这很多时候,皇帝都还不如一个商人有钱。 历朝历代对于盐业的管理力度不同,但是总的经营权还是在朝廷的手中,也是朝廷的重要财政来源之一。 这徐家却是历代经营,堪比大唐建国的时间都久。要想在他们的手中得到好处,还真的花上一番心思。 “所以朕才找你们来商议,都说说你们各自的主意吧。” “陛下,老臣认为此事可行。”沈傲风沉思良久,他是京兆府,对于长安百姓的情况最为了解:“大唐百姓的良田多是佃农方式,每年不仅要给地主交税,还有面对朝廷赋税,确实苦不堪言。如果换做朝廷所有,一年两税,可以省下不少口粮。朝廷又鼓励开垦,村里的青壮男子也不必背井离乡谋取活路,到时候朝廷征兵,也更为方便。” “沈公说得有理,既然是利民的政策,就应当推行。只是最难办的事情,还是这群名门贵族啊。”韩君祁有些无奈。 “陛下,敢问此法是何人所想?”沈傲风在一旁问道,他也想见识一下,能相处如此妙计的人才。 文宗叹了一口气:“除了苏云谨还能有谁。” 这下轮到众人为之一惊,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丝动摇。文宗也是一脸的无奈,苏画把这个难题丢给了自己,早知道就应该事情问清楚。 “这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何故不问问他,有何法子?他能想出这办法,心中理应有了解决之策,只是这....”沈傲风欲言又止。 文宗看出了沈傲风应该猜到了什么,于是追问道:“沈公有话直言。” “老臣猜测是苏云谨也不想沾惹上这一件麻烦事,这一举动无疑是成为了诸多豪门的敌人。” 好小子,竟然挖个坑给自己跳。 他倒是当了甩手掌柜,文宗想到这里,连忙吩咐身旁的小太监去太医署传令苏画,他要当面问个清楚。 良久过后,海公公端着一坛酒走了进来。 “陛下,不用宣了,苏云谨已经回东庐了。” 文宗震惊:“什么!苏云又瑾跑了?” “他什么时候回的东庐?他的伤势好了?朕什么时候让他回东庐了?” 海德看着咄咄逼人的文宗,弱弱的开口说道:“这不是圣上下午时分亲口答应的么?说让他回去休息半个月,老奴就差人把他送回东庐了。” 这回轮到文宗傻眼了,他好像确实这么说过。 但是你小子也...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而且还是连夜带着重伤离开。 怎么,朕的皇宫还比不上你的一间茅屋? 既然人都回去了,文宗在发脾气也无济于事。谁让是自己答应的,天色已晚,他又有伤在身,只能放到明天再说吧。 看着海德手上拿着一个坛子,文宗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海德马上理解的文宗的意思,连忙解释道:“这是苏云瑾送给陛下的啤酒,说是以冰鉴冻过之后,口味醇厚无比。” 啤酒? 文宗想起来秦重跟他提起过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这小子这么着急的回东庐,难不成就是为了喝酒? “陛下,那晚膳想吃什么?” 文宗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火锅吧。” 身旁的黄邪睁开了眼睛,冰镇啤酒配火锅1 “宫中也有火锅?”一位年轻人的官员嘀咕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这里是在宫中,兀得闭上了嘴巴。众人纷纷都投去怀疑的好奇的目光,那人有些尴尬。 “周爱卿也知道火锅?” “说来也是巧,微臣陪着妻子,曾去秦王府的火锅店吃过几次,口感奇特,真乃让人流连忘返,只是想不到宫中也有。” “我倒也是听说了秦王的小公子,在成安开了名为火锅店的铺子,只是听闻,却没有尝过。”韩君祁在一旁搭话道。 “这火锅都是以胡人的调味料烹饪而成,微臣也是....”光禄大夫周苑欲言又止,这胡人本就是异族,又担心文宗生气,这才没有了下文。 文宗却是一脸笑意,摆摆手:“美食何须分地界,既然能填饱肚子,那便可食。若是哪天朕的子民,口中无粮了,只有胡食,难不成要活活饿死?” 这个观点其实多少官员都有,文宗没有明说,却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 沈傲风站了出来:“陛下要用膳,那臣等在此等候吧。” 想着众人都是商议了这么久,回去也都晚了。也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不如在皇宫一起吃了,在饭桌上在商议也成,可见文宗还是一位亲民的君王。 毕竟吃过火锅,讲究的就是一个热闹,人越多越好。今日还有秦重夸上天的啤酒,今天就让你们这群大臣尝尝御膳房的美食,长长皇家的威风。 “那诸位爱卿就留下一同用膳吧,尝尝这苏云瑾捣鼓出来的火锅。” 又是苏云瑾,众人又再一次陷入了震惊。 这小子上到朝廷大事,下到美食珍馐,他还真是什么都懂啊。 ---------------------------- 而远离朝廷的苏画,躺在云霓草堂的院子中,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 “谁又在背后议论我?” 扭了扭鼻子,苏画又把视线放到了面前的烧烤炉中。升腾的火焰传出香气扑鼻的肉味,随着胡椒的点缀,那股刺鼻又折磨的味道,不断刺激着味蕾,更是令人食欲大开。 果然皇宫美食虽然好,但是苏画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死来想起,还是自家的调味料做出来的美食吃起来舒服一点。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玄公抱着酒坛子都不舍得撒开,眼神也是迷离四散,打了一个酒嗝:“小云子,你还别说。这啤酒好久没喝了,现在喝起来还真是有点难以入喉。可是这越喝就越来劲。” “啤酒的性质本来就是如此,它的口感还需要慢慢花时间去调整。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质变,说明了这啤酒的酿造技术,已经达到了人为可以把握的。可惜了,没有冰鉴,实在是美中不足。”苏画叹了一口气,不是冰镇的啤酒,那喝起来的口感真是差了太多。 “你就知足吧,还好你这屋子没有被抄家。要不然,我们回来都没地方住。”玄公又抱着坛子抿了一口,那模样不知道又多享受。 是啊,这一切还真托了韩君祁的福。 云霓草堂依旧保存的完好无比,相比赵羡的太尉府,现在已经充公国库,昔日奢华的园林,也只剩下了一副空壳。 “娘子,快过来,我已经帮你烤好了。” 苏画对着阁楼上还在打扫卫生的霓裳喊道,虽然回来了,可是被子这些东西都很久没有人用了,都积满了灰尘。苏画的床上更为恐怖,还有一窝小老鼠。 木质房屋潮湿阴暗,而且又少有人迹,加上无人打理。这一个洞天福地,自然成了耗子的娱乐场所。只能把原本的被子统统烧掉,又跟邢家大嫂借了一床新被子,明天在让玄公进城去买新的吧。至于那窝小老鼠,苏画则是放在后院的墙角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鼠妈妈能不能发现,一切就得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阁楼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语气中夹杂的匆急:“马上就忙完了,相公你别瞎吃东西啊!要是被我知道了,今晚你就给我睡外面。” 苏画暗自不忿,他现在还处于养伤期。霓裳更是发挥的管家婆的脾气,三令五申,严禁苏画喝酒、不许吃辛辣的食物...看着玄公在自己面前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苏画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家娘子下的死命令。 也是因为这个理由,苏画才把仅剩下的两坛啤酒送给了文宗。自己不能喝,干脆就借花献佛吧,以回报文宗在这件事情中对自己的一个帮助。另一坛,则是送给了,送他回东庐的海公公。毕竟人家在带着皇帝的口谕,宣布了自己无罪释放的消息。这一点眼力见还是有的,送钱就太见外了,省得被人说是贿赂宦官。 东庐百姓听到苏画无罪释放的消息,心里悬着的大石也落了下来。尤其是孩子们,先生师娘回来了,在他们的眼里就是最开心的事情。 送走了前来探望的家长们,他们都是来慰问苏画的伤势的。都是满满的关心,送鸡蛋的、送鱼肉的、送柴火的....把他家的灶台都堆满了,在他们的眼里,儿子拜入了苏画的门下,那可是一辈子的师傅。 苏画笑了笑,这淳朴的东庐民风,果然是一点都没有变。翻了面前的焦黄的烤肉,继续躺在了椅子上。 以前的生活,似乎又回来了。 等他的伤养好之后,心里所图谋的计划就要正式的开始。这半个月,就当是苏画给自己最后的一个假期吧。以后想要休息,那可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酒中投毒,暗藏色心》 皇宫露台长廊,布满着翠绿的爬山藤。 亭下铺了几张桌子,文宗跟着朝中大臣坐在长廊中。还有甄妃,自然少不了银铃小公主。 火炉升腾,咕嘟嘟的响着。众人吃得满头大汉,就连老古董沈傲风都不免赞不绝口,这火锅的味道实在是太美味了。 怪不得经常听到下人提起,这口味想不在长安打出名声,都难了。 虽然是皇上的家宴,但是君臣礼仪还得注意,众人显得有些拘谨。侍女在一旁添加食物,文宗也是偶尔说一些最近的政事,气氛还算融洽。 文宗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对着身旁的海德说了一句。海德点点头,就离开了长廊。等回来的时候,手里又端着拿酒坛,冒着丝丝凉气。 “陛下?这便是苏云谨所酿造的冰镇啤酒?”一个大臣发出了疑问。 “微臣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说冰鉴酿酒的法子,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了。”沈傲风捋了捋长须,眼睛也眯了起来。 “哈哈...朕之前也听说过一次,却也是未尝到其味。”文宗身子一挺,示意海德开坛。 海公公也没有墨迹,随着坛盖被打开。一股小麦发酵味道传了出来,闻这味道还有一丝酸苦。 啤酒顺着坛沿落入了酒杯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一起。只见那翡翠的玉盏杯里。冒出着白色泡沫,众人大惊失色。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保护陛下,这酒里蕴含着剧毒。” 话音刚落,周围带刀的御前侍卫就围了上来。 拿杯冒着泡沫的酒杯,也被海德打翻在地。目光凶光,微微怒道:“苏云谨意图谋反,竟然想谋害圣上!” 赵嵩落井下石,计上心头,跪在了文宗的面前:“陛下,微臣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要不说文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马上就恢复了神态。 “慌什么!来人,给朕验验,这酒中到底有没有毒。” 内侍府的太监马上就带来的银针器具,这陛下酒中被人投毒这可是头等大事。尽管放入冰鉴的啤酒,已经有太监查验过,并没有测出什么毒药的成分。这皇帝是饮食都是极其严格,容不得半点差池,都是海德亲自监督的。 内侍府的老太监利用银针试了一次,还是跟之前一样的结果。又招来了一个小太监,重新倒了一杯酒,果然又显示出了白色泡沫。老太监又用银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查出有毒的成分。 端着酒杯打量了许久,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老太监仰头抿了一口,查不出来,只能以身试毒。又把了自己的脉象,眉头皱得更深了。 过了半晌,众人都觉得老太监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却跪在了文宗的面前:“陛下恕罪,老奴无能,并没有查出什么毒药的成份。” 文宗质疑道:“没有毒?” “老奴也喝了,只感觉口味有些古怪。而且脉象也是正常,所以老奴推断,酒中并为被人投毒。” 韩君祁接着问道:“魏公公,那泡沫又如何解释?” “可能只是酒水自带的泡沫,老奴也不太了解。”魏公公摇了摇头,他也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场面:“这酒是宫中的吗?老奴只需要找到源头问清楚,便可迎刃而解。” 众人都一语不发,文宗推开了拦着自己身前的御前侍卫。正了正脸色,缓缓开口:“行了,都退下吧,虚惊一场罢了。” 一场啤酒沫引发的乌龙就此落下,后续也不得而知。 若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苏画当初就应该把事情说清楚。 ------------- “相公,夜深了。” 刚送走了醉醺醺的玄公,霓裳又从屋内拿出了一件袍子。 入秋的晚风还是有些刺骨,也是为了防止苏画受了风寒。加上他本来就有伤,这要是染上季节性感冒,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苏画紧了紧身子,手臂有些弯曲的举起,搭在了霓裳按着自己肩膀的双手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遥望着远方。 霓裳抽开了苏画的手,蹲在了他的身旁。 挽好了泛起的衣服褶皱,柔声问道:“想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 “想着我们以后的日子啊。”苏画扭过头,看着霓裳的脸庞,轻声说道。 “这段时间,你跟我受苦了。”苏画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自惭形秽,霓裳自从跟了自己,也没有享受过什么好日子。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二拜帖...甚至连一个名分都没有。 苏画不是不能给,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他的心里总对着霓裳有了一丝亏欠。尽管霓裳没说,可心里也会想,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走一个过场形式,她也满足了。 可是婚姻大事又岂是儿戏,对于苏画来说,这不仅仅是他的第一次婚礼,也是当初立下了才誓言。 要给,那就给她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 霓裳轻啐了一口,有些幽怨:“相公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又想休妻了?” “哪敢呀!”苏画捏着她的脸蛋:“这么漂亮的媳妇疼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休。” “没个正行!”推了苏画一把,站起身子又往里屋走去。 “我去给你烧水擦擦身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霓裳也不免俏脸一红,只可惜苏画没有看到这一幕。 又擦身子? 回想着昨晚的香艳画面,苏画鼻尖一热。身上有伤无法沐浴,都是霓裳帮着苏画擦拭身子。这自然而然的,就要摸到不可描述的地方。 苏画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司机,哄骗着懵懂无知的霓裳。这其中的骗局,那就不得而知了。 自从上次,在地牢里亲了霓裳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有一丝那么暧昧成份。苏画偷偷揩油霓裳也不会拒绝了,当然之前也不会拒绝,只不过苏画的色胆却是越来越大的。 曾经只是拉拉小手、最不济也是言语的调戏一番。如今就变得上下其手,耐人寻味了。 月上枝头,秋蝉鸣叫。 阁楼之上,苏画和霓裳和衣而睡。因为只有一床被子,二人也只能勉强的记在一张床上。 霓裳担心他晚上翻身会掉下去,就把苏画撵到了里面。 “娘子?” 苏画枕着枕头,望着天花板喊了一句,霓裳回了一个鼻音。 “把灯烛灭了吧,怪刺眼的。” “那半夜,相公要起床怎么办?” “我又没喝酒,估计不会在半夜起床了。” 安静了一会,霓裳下了床,吹灭了灯烛,摸摸索索又回到了床上躺下。 二人无话,只是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 又过了一会,苏画有些睡不着,想聊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也是支支吾吾的,问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娘子,楼下的门,你关了吗?” “已经上了锁,相公无需担心。” “院子的大门呢,也锁了吗?” “也锁了。” “橱柜里的菜呢?” “都盖好了。” “那王大婶送的那条鱼....” 苏画问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霓裳也是很富有耐心的回答。 “相公,你到底想问....” 霓裳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吐了一口热气,耳根子一红,嘤咛了一声。原来苏画这厮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正是由于霓裳是背对着苏画,更给了这厮方便动手的机会。 霓裳呼吸急促,有些害羞:“相公~你干嘛?” 一道有些心虚的声音响起:“没事啊,我就好奇,到处摸摸。” 苏画大了胆子,轻轻捏了一把。 又是一阵嘤咛,却没有制止。 苏画的手拨开了霓裳的衣衫伸了进去。霓裳声若蚊蝇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鼓足了全身的力气。 “相公...就这一次。” “好,就这一次。” 有了霓裳的答应,苏画更加肆无忌惮。仿佛置身躺在了一片花海之中,鸟语花香,软绵绵的嫩芽简直让人如痴如醉。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早起三忙,晚起九闲》 次日,刚过卯时,外边的天色也微微大亮。 这个点,东庐的百姓都早早的起床。做饭的妇女也开始忙碌起来,庭院之中也不缺乏体态力壮男人们的身影。吃过早饭后,他们就要出港捕鱼,现在提前整理好渔网,磨好农具...等他们出去之后,自家婆姨也能轻松一些。 起早的李老爹正在门口晒着药材,抬头就看见一匹赤色的骏马出现在了村口。根据他的穿着,李老爹也知道是宫中来的太监,估计也是来找苏画的,便上前去搭话。 苏画还沉浸在睡梦中就被霓裳摇醒,说是宫中的太监封了皇帝的口谕来了。 大早上的文宗就派人来了,能不能让病号好好的睡个懒觉。本来想着编着借口胡乱打发得了,自己再睡到日上三竿。 可是霓裳担忧的眼神,让苏画打消了这个念头。敷衍陛下,估计整个长安城也就苏画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再说,霓裳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对于天子,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也是昨晚揩油的心虚,苏画还是被霓裳搀扶着起来了。 早起三忙,晚起九闲。苏画料定,今天的事情一定很多。 果不其然,刚打发了文宗派来询问啤酒一事的太监。秦重这小子风风火火的就出现在了院门口,城外刚贴出苏画无罪释放的榜文,他第一个就赶来了东庐。 时隔多日不见,看到苏画这般模样,秦重差点就落泪了。 兄弟相聚,原本是一场乐事。不料秦王最近正要赶回长安,而且王妃还在家中,这一次也是偷偷跑出来的,秦重可没有打算在父亲高兴之际,惹他生气。火锅店也有很多事情需要秦重做决策,只是寒暄了半个时辰,就匆忙坐上马车回府了。留下了不少名贵的药材,约定下次有时候,兄弟俩在好好的聚聚。 对于秦重,苏画一直是秉持这“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 他不知道秦重的家境,这一点也不是很重要。或许知道了以后,这将是他们无法逾越的鸿沟。有时候,这样就挺好的。秦重一收到消息就赶来东庐,足见表明他的心意,苏画已是感动万分。 霓裳把秦重送来的药材收好,看着仓库里密密麻麻的一堆东西,她泛起了忧愁。这么多药材,得吃到什么时候。 吃早饭的时候,李允诺来了一趟。既然先生已经回来,东庐学堂的课程就要重新开始。不过苏画不方便上山,询问了学堂课业的进度,又安排好了今天的课程,嘱托了李允诺代课。 玄公也忙碌了起来,作为村里唯一的铁匠。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村民的农具也有了不少的损坏,又或者要打造新的农具。吃过早饭后,就回到了铁匠铺去了。 早上还是比较清闲的,一直躺在院子中摸鱼摸到了中午。苏画这才让霓裳搬来书桌,写着文宗交付给自己的事情。一来是说明了啤酒泡沫的原因,二是让苏画列出土地推流的详细步骤。 该做的还是得做,毕竟现在苏画也是朝廷命官。若是真的惹了文宗发脾气,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霓裳磨好了墨,就去院子旁的溪流,忙着洗衣服去了。 土地推流的步骤说起来也麻烦,当初苏画只是随口一提,让文宗心里有个底。真的要列举出来,还是有很多弊端的,因为时间的关系,苏画也没来得及说。 一直写了十多章长篇大论,才得以把这计划补充完整。不过,苏画还是没有提及如何从土豪劣绅中夺得土地的办法。这一个恶人,谁做都行,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去做。 朝中大臣这么多,谋略才智都有。摆明了,都不想去做这个恶人。苏画只觉得好笑,你们都不想做,凭什么我要去做。 自从处理了赵文宾一事之后,他就变得比以往更谨慎起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是在官场上,他根基不稳,还是不宜数敌。现在赵羡还没有被抓到,荀家老大也不知藏在何处。这个节骨眼上,在得罪人,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 首先还得从土地推流上,皇帝陛下这边打好基础。只要文宗满意了,他才能进行他接下来的计划。 大唐内忧外患,首先得从百姓的根本上寻找原因。百姓都不富裕,别说抵御外敌,你连最基本的粮食、兵马都招不全。 苏画的打算先从土地入手,这个大唐对于土地制度还没有到达完善。连年征战都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土地,多少年轻力壮的男人背井离乡,留下孤寡老人在家中,只是为了谋取到明年的口粮。 反观富人吃喝不愁,这阶级观念根深蒂固。尽管不乏慷慨解囊的大善人,不过打铁还须自身硬,他们完全都是治标不治本。 农民想种田都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就算有了,也要交七七八八的赋税,到最后,不种田比种田还累,受气一大堆,谁还愿意种田。 所以解决土地的问题,迫在眉睫。 其次就是大唐的商业,苏画了解过大唐的商业,最具有利润就是盐商、丝绸、兵器...这些都有人入手,苏画也不屑跟别人抢饭碗。 之前说过的阶级制度,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一名,大唐百姓对于商人而言,那也是最低下的一种职业。可能大部分的人都认为“有钱就变坏”的理念,带着一种有色眼镜。 除非是真正富可敌国的商人,百姓就有另当别论。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的态度,还是随着他人的高度来变化的。 苏画对于这种仇富问题并不在意,他所想的,是从商业上稳固朝廷的国库。 茶酒,往往是百姓的生活所需的东西。 如今司农寺的茶叶已经算得上发展不错,前景可见一般。如果在推动啤酒的生意,那么苏画手里也有了一个强大稳定的经济来源。 他又不是无私奉献的人,总不能把赚钱的买卖送人。再者说了,只有自己的荷包鼓了,才有资本在长安立足。 没有人,谁愿意在你手底下办事。日常开销、人际往来...这都是需要银钱来支持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简单,但是远不上利益牢固。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关系。 写写停停一直忙活到中午,霓裳洗好了衣服之后就在身旁陪着他。低头绣着衣服,时不时偷瞄几眼,跟苏画探讨一下其中的问题。 下午的时候,苏画就拜托着大牛兄弟走一趟城里,走一趟北镇衙门,把写好的计划方案通过他上级陆县令,再传递到文宗的手里,顺便在帮自己买一些棉被回来。照顾苏画的身子原因,大牛答应得很利落。 晚些时分,李命和墨雨璇也来了一趟,也带来了不少养伤的药材。还有韩君祁父女、上官惊鸿和沈清寒两姐妹。上官就不是了,苏画救了她,她来探望也是情理之中。不过霓裳却看着沈清寒的眼神,带着一丝敌意,可能是上次在地牢送餐的缘故。 苏画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隐约的担心,沈清寒该不是知道自己就是当初调戏她的那个人了吧? 关于这个问题沈清寒还真的知道,至于她从何得知,咱们日后再谈。 不过关于苏画就是苏云瑾的事情,也并没有很多人知道。文宗当时也没有说出去,毕竟只是一个表字,又不是什么欺君之罪,皇帝陛下也没有放在心上。 招呼好客人,一直到傍晚时分,苏画才得以松口气。 又继续在书桌上写着日后登门拜谢的名单,这都是人情世故啊。搞好关系,将来自己跟霓裳成亲还能热闹一点。 “娘子,你说这华屏姑娘,要不要拜访一下?” 苏画扭过头看着霓裳,好像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一到了晚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的脸上总是红扑扑的,看得苏画心痒痒。 “相公你决定就好,我都可以。” “她救了我,来而不往非礼也。礼数不能少,应该要走动一下。”苏画咬着笔杆子,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了华屏的名字。 望着认真书写的苏画,霓裳看得有些入迷,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更红了。 低头忙着自己的女红,时不时偷瞄苏画几眼,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好久不见,小书生》 时间过得很快,苏画只感觉眨眼之间就过了五天。 这期间,他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小幅度的动作,也不会扯疼伤口。只是胸口留着这么深的一道疤痕,每当苏画看到都是心有余悸。 伤疤是男人的荣誉象征,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而赵羡却迟迟没有消息,据说他已经逃出了长安。而荀家老大,却死在了城南的一个废弃宅屋之中,大理寺的已经着手开始调查。 放虎归山,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苏画也没有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倒台的太尉,能翻起什么风浪,他还巴不得赵羡找上门来,只要敢来,这一刀之后,如数奉还。 无奈也没有其他的消息传来,苏画也只能作罢。文宗那边的茶叶,已经在南望楼慢慢开始推广,有着韩纸鸢的经营能力,加上秦重火锅店的影响,市面上的吃茶的方式,也逐渐被取代。 长安城内,更是直接由宫中的工匠们,建起了茶商,其名御龙茶社。司农寺的茶叶已经搜集到了将近二十种,按照口味来决定售卖的价格。至于皇帝做事,自然是雷厉风行。 如今拥有了自己的茶农,种植产地,炒茶的工坊...虽然都是临时建立的,许多人都不太了解这一行的前景,不过既然是为皇家做事,最起码不愁吃喝,这一点上很多百姓还是放了心,也解决了长安城大批闲杂百姓的就业问题。 在苏画的眼里,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至于销售的这一块,苏画是建议文宗,由长安的商队做代理商的形式,这个先前他也提起过。现在有了韩家、秦王府大肆推广,不愁找不到生意。然后在以镖局保镖的方式运输,通往各地售卖。 况且民间镖局的人也是江湖中人,黑白两道多多少少都有些门路。诚信问题,自然是不用多说,安全方面,朝廷也比较放心。这是给公家当差,百里抽五的买卖,很多民间镖局也都愿意做。 而土地推流到底消息,迟迟不见榜文公布出来。可见就连文宗都不想轻易跟这群盘踞已久的豪门做斗争。苏画无奈的叹息,这么憋屈的君王,也是没谁了。 基业尚未稳固,臣子还需努力。 这几天来的人就比较少了,除了韩纸鸢偶尔来一次,因为南望楼里东庐确实很近。两人也是如往常一般寒暄,聊聊她的病情,在教她一些平时发声的技巧,或者是保护嗓子的办法,也就没了话题。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和霓裳相处的多,跟着霓裳学习女红。而丫鬟小白倒是对苏画手里的木工很有兴趣,跟个喜鹊一样,在他的耳边唠叨不停。 期间就秦重来了一封信,说是南望楼也打算跟他拿一个代理火锅店面的事情,他想问问苏画的看法。互惠互利的事情,也没什么可拒绝的,苏画只是简单回了几句。 不过因为最近秦王凯旋而归,皇宫更是热闹非凡,百姓们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秦重的火锅店倒是火爆非凡,这才引起了韩纸鸢的注意。怪不得总往东庐跑,多数也有这么一个目的在里面。 天气不错,苏画又在院子中捣鼓他的小木工。他想造个轮椅出来,方便自己活动,又拜托了玄公打了一些铁条,用来当做驱动的核心。 霓裳跟着王嫂去上山拾柴火了,没有冰箱,村民送的食物,再放几天就坏掉了,苏画只得弄成了腊肉,消耗了不少木材。 苏画仰起头看了一眼太阳,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 听着玄公那边的锻造声,也渐渐安静下来,想来也是忙完了。苏画拄着拐杖,晃悠悠的出了门。 刚走出院门口几步,就看到了远处的树荫下,两道身影挥舞着竹棒,嘴里也是嚷嚷个不停。 “啸风刀法!” “看我,薛家十三枪!” 除了王小猛和薛良,村子里还有谁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嚷嚷。 看着健步如飞,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声音此起彼伏,劈啪作响,很多时候都差点打到了对方的要害,苏画生怕他们误伤了彼此。 不由得喝了一句:“王小猛,薛良,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听到有人叫他们,两个熊孩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看了过去。脸色一变,随即丢了手中的竹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恭恭敬敬的行礼:“先生好。” 苏画板着一张脸,看着二人,“学堂下课了吗?就在这里胡闹,作业写完了吗?” 王小猛看了一眼薛良,使了个眼神。可能是担心被批评,把这个难题教给了薛良。 薛良鼓起了勇气,面对苏画他们还是心存敬意:“先生我们午休了,早上李班长也没有布置作业,都是晚上散学才布置的。” 苏画微微点点头,又用着一副严肃的语气。 “那你们也不能拿着竹竿打架!” “我和小猛哥只是在学习武艺,没有打架啊,先生?” 熊孩子对视了一眼,表示一脸委屈。 “学习武艺可以,但是也不能打得这么猛。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切磋可以,点到为止就行。王小猛,你刚刚那一棍用了多大的力气,打得那么响!” 小孩子喜欢打很正常,但是大部分打着打着就急眼了,最后可能终有一方会被打哭。 “先生,我们知道错了。” 看着二人低下脑袋认错,苏画的脸色也没那么严肃:“行了,我也不说你们。不过下次不能那这么危险的东西来切磋,伤到了人那就不好了。” “知道了,先生!” “行了,去玩吧。” 王小猛又拉着薛良快步跑开了,估摸着又是找什么法子胡闹去了。 苏画摇摇头,迈步走上了玄公铁匠铺的楼梯。 “玄公,我的东西你打好了没有?” “你该不会是光顾着喝酒,把我的事情忘了吧?” “我不是还有一坛酒嘛,等到你打好了,我的伤也好了,咱们再喝嘛。” 木质的楼梯,被苏画的拐杖敲得嘎吱作响。一连喊了许多声,玄公也没有回话,苏画估摸这这老头,可能是喝多了睡着了。 玄公的阶梯不高,但是苏画要上楼,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最后一阶的时候,苏画抬头看了一眼,玄公果然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 “你这老头,又喝醉了!” 苏画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踏入了铁匠铺。 只是刚刚准备放好拐杖,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苏画的耳边响起。 “好久不见啊,小书生。” 苏画僵直的扭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坐在屋檐下的桌子上。手里还把玩着茶杯,英姿飒爽满怀笑意的看着他。 在巷子里抓走他的女魔头! 她竟然找上门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见白晚秋》 “别来无恙啊,小书生。” 白晚秋一脸玩味的看着苏画,她身旁的斜靠着一把长剑。 来者不善啊,苏画有些举步维艰。 “女侠,好久不见。”苏画赔着笑脸,心里却在嘀咕,这女魔头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下意识的瞥了玄公一眼。 看出了苏画的疑虑,白晚秋解释道:“他只是中了睡莲子,无毒无害,只是睡一会就好了。” 玄公为了救下自己,消耗了不少真气。如今就跟一个普通老者差不多,放在以前还真不可能中了这么低级的伎俩,偏偏却被白晚秋钻了空子。 看她的样式,待在铁匠铺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难得是在故意等自己? 苏画可猜不透白晚秋的目的,只得故作轻松:“女侠,冒昧到访,所谓何事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罢了。” 说得有些暧昧,可在苏画的眼里这都是赤裸裸的警示。 “有劳了,有劳了...”苏画嘴上热情四溢的敷衍着,心里却暗道:我们好像也不熟悉吧?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专门来看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也没想到,当初的那个小书生。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廷的九品官员?还杀了太尉府的公子,扳倒了太尉赵羡...这本事,还真让人叹服。” 随着白晚秋将自己的事迹列举出来,苏画心中也有了不小的震撼。这女头难道一直在监视他不成,否则怎么会这么清楚。 不过这个念头马上被苏画打消了,他们非亲非故,也不必大费周章的监视自己,可能只是在城中听到的罢了。 果然被皇帝掌控久了,搞得自己一点隐私都没有,下意识的这般想。 “小打小闹罢了,有劳女侠惦念了。” 白晚秋站了起来,向他这边靠近,苏画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开门见山的说,我来找你,是有一件想问你。” 当务之急,还得稳住她。没有弄清楚,她想做什么之前,苏画只能蛰伏一阵,在选择伺机而动。 “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当日你做的那首诗的下阕罢了。” 就为了这事? 苏画有些愣神? “怎么了?难道是我那天下手太重,把你打傻了?”白晚秋挑着秀眉,看着苏画半天说不出话,似乎没记起那天的事情一样。 “也罢,那就重新作一首如何?” “女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然你以为呢?” “那为何还要迷昏哪位老人家?” “我的行踪不方便透露给外人,而且他的功夫在我之上,若不是迷昏他,我恐怕有生命危险。” 苏画心里就跟乱麻一样,这女魔头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到底作不作?”白晚秋怒目而视,一脸的不耐烦。 “作作作,这不是在想吗!” “我可告诉你,若是作出来的比送给你娘子的还差,本姑娘可不认你的情?” “你见过我娘子了?” “对啊!就在村口见过一面,挺漂亮的。” 苏画听着白晚秋的话,怎么觉得都是威胁。 暗道不妙,这女魔头是有备而来。要是今天不能让她满意而归,恐怕要出事啊。玄公武功尚未恢复,自己又有伤在身,想打过她,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稳定下来心神,这才开口:“是不是我作了这首,你就会离去?” “自会离去,不会伤害你一根寒毛,也包括你的娘子。” 对于来路不明的女魔头,苏画也是秉持着谦退。她的一切信息都不了解,其人的秉性是好是坏,也不得而知。所知道最多的信息,就是她比较讲信用。 诚信问题上,她还是挺靠谱的。 见苏画在沉思,又或许是在构思文章。 白晚秋来了兴趣,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也不让你白作,只要本小姐满意,还送一个天大的秘密如何?” 一字一句从她嘴里蹦出,表情极为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反而让苏画觉得这个秘密,或许真的对自己很重要。 抬眼望去,屋檐外的桃花也带着枯枝,依稀可见盛开的几朵桃花。 入秋时节,桃花盛开也属实难得一见,属于自然现象。这也是夏天的时候闹了病虫,等到秋天一凉,桃树也分不清楚,以为是春天来了,糊里糊涂的就开花了,开得很少,不过不会结果,明年的结出的果实也会少很多。 吹起了一阵微风,本就摇摇欲坠的几片花瓣,更是随风而逝去。 苏画灵感乍现,缓缓开口:“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首诗原本只是形容男女邂逅一见钟情,随即分离之后,追念旧事。不过此时此刻,在苏画的心里,只有离别之意。 他与白晚秋只是见过两面,几乎两次都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他了解的不多,一个豪气十足的江湖女子,行为举止都颇为洒脱。 说不上有好感,他们的关系,比普通朋友还要普通上几分。 女子站立在风中,一言不发。 或许是在细细品味刚才的诗,又或者只是在享受这一刻舒服的秋风。 淡淡的看着苏画,眼神中是让苏画难以理解的复杂。轻嘘了一口气,转身拿起斜靠在木栏上的长剑:“赵羡已经逃往了西夏,荀家老大也是我帮你杀的。” 苏画愣住原地,一时间难以接受白晚秋的话。 她为什么会知道赵羡的下落?朝廷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还有,她为什么要帮自己除掉荀羽这个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 “为什么要帮我...” 一个根本不熟的女子,为了自己去杀人....苏画应该感动吗?还是感恩...他真的无法理解这个女魔头的脑回路。 “走了。” 白晚秋没有回答他,头也没回,纵身一跃翻身下了竹屋。苏画赶上去的时候,只有一道白色身影遁入了竹林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就跟她当初说的一样,苏画念完之后,便会自行离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六扇门内好修行》 从铁匠铺回来后,苏画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做事情也是迷迷糊糊,好几次差点削到手也是半知半觉。 霓裳见状,急忙蹲到苏画的身旁,拉起他的手,手指上脱了好大的一块皮。 “怎么受伤了?” 皱起了秀眉,随即就把苏画的手指含在了嘴里。唾液可以止血,这是之前她切菜伤到手,苏画教给她的办法。 苏画还没有感受到指尖的温存,反而还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呆若木鸡的望着门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霓裳的存在。 “相公?你怎么了?” 伸出手指在苏画眼前晃了晃,苏画眨了眨眼睛,这才回过神来。 苏画矢口否认:“没事,想事情有些出神了而已。” 见苏画不愿意说,霓裳也没有强迫。搀扶着苏画回到藤椅上,自己又去屋中翻找出纱布,给他包扎好伤口。 “那你就乖乖躺着,不要在弄那些木工了,我去给你熬些汤药。”霓裳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看到苏画点头答应,才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得先把药熬了。要不然待会做饭的时候,手忙脚乱的。等到他们吃完饭,炉火仅存的温度也足以把中药煎好了。 对于柴米油盐的生活,霓裳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其中也不乏苏画指导的身影,也越来越符合贤妻良母的气质。 还在遥望远处的竹林发呆,李允诺迈着小碎片跑了进来。 一身淡青色长裙,俏脸不染粉黛。正是十五六岁年纪,充满着少女的灵气,怀里抱着一本书籍,正是散学的时间,应该是从山上跑下来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 停在了苏画的面前,喘匀实了再开口,糯糯说道:“先生好!” 苏画笑了笑,指着身旁的凳子:“坐吧。” 小姑娘最近都是这个点赶过来,汇报学堂的学习进度。怀里抱着的本子,就是她的教学笔记。 在苏画的眼里,李允诺一直都是学堂里最努力的一个。 只是照常汇报情况,又拿出了一份成绩名单。苏画看着纸张上小巧玲珑的笔迹,微微颔首。孩子们正按照预期进步,苏画的教学思想也开始慢慢跟大唐的教学制度磨合。 “上次拜礼事后,学堂不是又招收了几个学堂吗?” 苏画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刚才的成绩单上只有十六个人的名字,有些纳闷儿,于是便问道:“怎么回事?” “自从先生入狱之后,他们怕遭受连累就....”李允诺说到这里刻意的停住了,生怕惹得苏画不开心。 苏画听着马上就明白了,也十分理解家长们的心情。有便宜就来,一出事扭头就跑,反正也没正式举行拜师仪式,苏画也没放在心上。 “要不要,允诺去他们的家中说一声,学堂已经正常开始教学了?”作为班长,李允诺真的是多方面为了学堂打算。 她也真想帮助苏画,最好桃李满天下。虽然她见识不多,但是依然觉得苏画是天下最有才华的先生,能拜在苏画的门下都是一种奢侈,她也不想那几个学生,因为了一件小事而放弃大好的学业。 “不用了!” 苏画摆摆手:“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说起来,我跟他们也是没有师徒缘分,也不必去打扰人家了。” 除了东庐百姓淳朴,知根知底的,自己也放心。他以后还要去衙门办事,在学堂教书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少。有这十六个学生,也知足了。 “允诺知道啦。” 小姑娘点点头,又把书籍递到了苏画面前,用手指着画着圆圈的地方。 “先生,这个地方,我不是很清楚。” 有了秦重的火锅分红,学堂的教学器材都跟上了一般私塾。毛笔墨水文章都有,不过这都仅仅在随堂测验中分发给孩子们。 他们平时上课练字,还是用沙盘练习,这是李允诺为了不浪费纸张所想出来的办法,这一点上,苏画还夸奖过小姑娘。 苏画顺着视线望去,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是李允诺从书上看来的一些晦涩的文字,凡是不懂的都会写下来,然后在请教苏画。 念叨了一句:“衙门堂内,好修行?” 看着苏画投来遗忘的目光,李允诺解释道:“自古修行不是应该遁入空门,又或者浪迹四海,隐居山林吗?为什么却说衙门内好修行呢?” “你可知道衙门内,有几扇门?” 小姑娘咬了咬笔杆子,想一了会儿,脱口而出:“六扇!” “都是根据四象来排列的,最左边青龙,右手边为白虎门。” 苏画肯定的点点头,这小姑娘懂得还不少。摸了摸桌上的茶杯,李允诺见状连忙把茶壶拿了过来,给苏画斟满。 “这来往的官员都得从青门龙走,而什么时候有了杀人犯,才会开白虎门,因为白虎掌管肃杀。衙门里的人形形色色,尤其是接触犯人居多,也难免会有一些含冤入狱的百姓。只要当官的一句话,便能救人,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便能害人。所以在衙门内,全凭良心做事。偈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说,六扇门内好修行。” 小姑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在笔记里做好批注。 “先生,那为什么有那么多当官的,没有修行好,反而节节高升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苏画喝了一口茶,又款款而谈:“这其中的利益,又岂能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这当贪官的要奸,当清官的更要奸。一个人的纽带关系,足以牵动数百人的利益。你不跟他们同流合污,就只能被他们打压。” 李允诺面对这么深奥的道理,显然没有理解清楚。只能一一记下,待到日后学习了更多的知识之后,或许就能明白先生的意思了。 想起苏画现在已经是九品官,李允诺随即问道:“那先生以后,做贪官还是做清官?” 苏画也没有想到小姑娘会这么问,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理应学习诗词歌赋,怎么最近都看得都是一些官场利益的书。 “那你觉得先生会怎么做呢?” “先生一定会做一个清官!”李允诺不假思索,语气充满了肯定。 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摇摇头,不再说话。 李允诺红着脸,映着两个小酒窝。看样子自己是猜对了,每回先生摸自己的脑袋,都是一种肯定的表现。 “相公吃饭啦!” 苏画听着身后的声音,望着面前正准备离开的李允诺。想着这么多天她帮了自己很多,当初在太尉府也是她找来了上官惊鸿,自己也没来得及谢谢她。 “今晚就留下吃饭吧,看你还有很多问题。” 李允诺喜出望外,甜甜的答应了一声:“好!” “去叫一下玄爷爷,随便让他带我吩咐的药汤过来。” “好!” 看着小姑娘迈着开心脚跑开,苏画暗道:年轻真好! 第一百一十九《哪年冬雪》 李允诺可喜欢霓裳做得饭菜了,手艺简直比自家老娘做得都好吃。 偶尔中透露了这个消息,李老娘还亲自来跟霓裳探讨手艺。霓裳只是却说都是那炒锅的功劳,还有苏画的一些特制调味料。 村里本来没有交谈的资本,这个消息又传到了其他妇女的耳朵里。商议之下纷纷都来云霓草堂偷师学艺了,苏画也没有藏着掖着,这种小事情他都没放在心上。 这炒锅的打造方法都送给了韩纸鸢,玄公之前也打过一次,对于这些单子也是轻车熟路。这几天可收到了不少银钱,也难过天天有酒喝。 有了苏画的炒锅,东庐妇女的百姓猛得挺高了一个档次。自家的男人,不禁竖起大拇指。只不过少了调味料少了一些味道,这也没办法,苏画酿造的本来就不多,食材也不够。 妇女们就通过在霓裳的耳边说好话,因为苏画看起来面善,但是动手杀人也不含糊,他们想撬动苏画的口,只能在霓裳的耳边吹风。 霓裳那经得住这群圆滑妇女的软磨硬泡,自家娘子都开口了,苏画终于答应着手酿造酱油,家家户户又送来了食材。待到酿好之后,霓裳就会通知她们来拿就行,当然少不了眼尖的韩纸鸢。 晚上菜式很丰盛,经典三菜一汤。 清蒸草鱼、腊肉炖蘑菇、蒜炒干笋,青菜豆腐汤。 院子池塘里的小鱼也开始长大,腊肉是苏画利于灶火烘烤的,蘑菇是霓裳下午的时候上山采的。 粥还是黄米粥,不过好在这些食物都符合了苏画的胃口。想要吃到白米饭,还得等一个半月,苏画才能领到朝廷发的俸禄。 作为九品散官,苏画也是有工资的。 十天一休,如果家中父母病逝,享受“丁忧”一年,管理还算人性化。 唐朝官员俸禄内容繁复,就只简单说一下苏画现在的俸禄。 俸钱一年是十五两,一个月就是一两银子左右。一斗米也不过五文钱(这里是小麦,并不是大米),朝廷还有粮食发,不过俸钱确实不多,只是为了让官员安心办公,无须为生计操劳,就跟我们混日子拿底薪一个概念。 换算成前世的话,一个月赚四千多。五险一金,还是香的呀。 俸料是五十四石五斗,一个月到手就是四石五斗左右的。 职田二百亩,仆役五人,无赏赐府邸,当然他也没有这个资格,只有是朝廷的单位房,这个苏画也没有打算去住。 至于仆役,苏画也推辞了,他也不喜欢有人伺候他的生活,有霓裳就足够了,当然这个完全是看官员意愿。要不要都无所谓,不存在违抗皇命一说。 一品官员可以享受二百四十人的仆役,可相府加起来也没有超过百人。也算是不成文的一个规定,有是可以有,但是不宜过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得需要变通。 这些地契、上任文书、官服官印...宫中都有太监送来了。霓裳今天上山,就是查看文宗批下来的职田的,这老头也是就近取材,苏画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关于这土地面积,在历史上都是非常一个模糊的概念。这个大唐的换算公式,跟贞观的土地面积差不了太多,也就是一千多平方米的土地。 说是二百亩良田,就是荒山野岭的荒地。跟赏金万两一个德行,从此苏画对于皇帝的赏赐,也不在报有什么期望。 净是些冠冕堂皇之词,烘托天子的气势罢了。 那当官有什么好处呢,除了以上的福利之外,还有亲属免役、住房、乘车、受田...子孙后代,享受优先入学和做官等优惠和特权。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考科举了吧,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后代输在起跑线上。 想到这里苏画无奈的叹了口气,华夏式的教育,在历史的洪流中逐渐演变过来的。我们读书考大学,就跟这群书生寒窗苦读,考科举一样。 我们唯一的好处,就是考不上还有职业学校,最不济在社会上还能找到工作。这群书生要是名落孙山,那就是面临重考,要不怎么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读书人的傲气,支撑着大多数的人,他们不会放弃科举,甚至不会去从事跟读书不沾边的事情。就算是饿死,也依旧如此,这是大部分人的写照。 他们可没有机会进入什么职业学院,就连国子监,翰林院都进不去,只能靠自学成才,或是有幸拜入文豪的门下。 这群固执的书生啊。 “封建啊。” 想到这里,吃饭到一半的苏画,突然叹了一口气。 霓裳和李允诺二人同时看向了她,眼里都是迷惑的表情。霓裳还在纳闷,难道今晚做的饭菜不合胃口,还是怎么了,苏画看起来怎么义愤填膺的。 “相公你怎么了?” 看着霓裳关心的脸庞,苏画尴尬的笑了笑,掩盖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没事没事,我说毛线。” 扯开了话题:“这不入秋了,想让你帮我绣一件暖和的衣裳。” 见苏画没有异状,霓裳将信将疑,又给小姑娘夹了一块腊肉。 “我问过了薛家嫂子,长安的丝绸棉布也在慢慢提高价格。我也正打算托人去买一些回来,这秋天的长安,是一天比一天冷的。十一月份的时候啊,就会下雪了。” 霓裳在长安待了十多年,对于长安的季节再熟悉不过了。 “这么早就下雪了?”苏画惊叹了一声。 “是呀,先生。”小姑娘也在一旁说道:“长安的雪来得很早的,十一月份的时候,一直下到来年开春呢。” “南方就很少下雪,一旦下雪就会引发严重的灾情了。”说到这里,霓裳突然顿了一下。苏画知道,她又想起了父母的事。 而这一点,李允诺是不懂的,只是好奇的抬起头:“师娘去过南方吗?” 苏画接话:“你师娘是南方人,当然知道了。” 苏画轻轻拍了拍霓裳的肩膀,安慰她别太难过。看了身旁两眼冒光的小姑娘,在孩子面前,她还是注意自己的仪容。 “那南方的雪好看吗?” 李允诺的这句话无疑是击溃了霓裳最后的防线,那冻死千家万户的风雪,流离失所的惨绝人寰,又怎会是绝美的风景。 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酸楚,眼睛一红。 “你们吃吧,我有些不舒服。” 留下这一句有些哽咽的话语,掩面而逃,匆匆的上了楼。 李允诺的还是一脸的茫然,迷惑的看了看苏画,有些委屈:“先生,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师娘不开心了?” “没事,她只是心情不好。” 苏画苦笑着,这事情还真怪不得人家小姑娘。这算是霓裳心里最大的一个伤疤,每次提起她都会隐隐作痛。 欲起身上楼安慰一下霓裳,又有些不放心李允诺。 接到苏画的目光,李允诺马上就明白了。无非是想要嘱咐自己回去小心一点,别摔倒,厨房里有灯笼,这句话她都熟记于心了。 “我会把这里都收拾好的,先生放心。” “麻烦你了。” 苏画说完也拄着拐杖上了楼。 李允诺也不敢在楼下偷听,只得收拾好了餐桌,又轻车熟路的洗好碗,以往都是她和霓裳一起弄的。直到忙完之后,也没见先生师娘下来。 离别自然要当面跟先生说,这是刻着骨子里的教养。可能苏画不会在意,但是李允诺却记得牢牢的。 一定要当面说,还有她也想知道,师娘心情好些了吗。 只得蹲在屋外,仰着小脸,对着天上昏暗的月亮发呆。 无聊了,就拿出那本笔记,在上面翻来翻去的查看,温习自己所学的知识。 第一百二十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求推荐,孩子需要动力。】 对于霓裳的过去,也是二人之间,从来不会谈起的事情。 她很懂事,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苏画的身上。就算自己再委屈也好,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苏画。 凭良心而论,苏画自认做的,远比不上霓裳的万分之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苏画只是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霓裳把头埋在手臂里,趴在了书桌上。 祸福相依,对于霓裳,更多是怜爱。 他们很默契,明明知道对方都藏着许多的心事,却总是只字不提。也不会正大光明的询问,而是通过某件生活的小事情,拌拌嘴,唠叨几句。 就好像前天霓裳在房间整理苏画的官服,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个九品官,她满不满意。 霓裳接过话匣子,说了很多需要在官场上注意的事情。叮嘱他以后遇到事情,不要像之前那么鲁莽。也是霓裳第一次说教苏画,秉持着一御姐训斥的口吻。 口若悬河说来,他只觉得好笑,不免调侃霓裳,说她知道这么多,难不成以前家里也有人当官。 霓裳气得狠狠捏了他一把,算起来,他们在一起也有不少日子了。大部分的时候,霓裳都是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比一个小上自己三岁的男人,压得死死的。 在霓裳的眼里,苏画在他这个年少异常的沉稳。看似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是真当一个人的独处的时候,他总是少言寡语,别说笑了,能在脸上找到表情,都是难得一见。 他的生活除了喝酒、晒太阳、就是沉迷他的木工技艺。没有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样子,却偏偏满腹经纶,什么事情都懂,什么事情都喜欢埋在心里,从来不愿意跟人说起。哪怕是自己,苏画也是闭口不谈。 他们平时的聊天,多数都是霓裳打开话题,苏画就坡下驴的迎合,时不时也说说自己的观点。 阁楼上很冷清,只有阵阵的抽泣,似乎霓裳也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苏画一言不发,有时候安静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霓裳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眼角的妆也哭花了,泪水贴住了鬓角的发丝。 “我是一个累赘吗?” 苏画心里一紧,伸出手擦去了霓裳脸上止不住的泪水。捏了捏她的脸蛋,温柔的说道:“瞎说!我家娘子这么懂事,谁敢说是累赘。” 女子鼓起了腮帮子,紧闭着双唇。想张嘴,又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只得泪眼婆娑的看着苏画。 “好啦,想哭就哭吧。” 苏画说着张开了怀抱,让她哭一场就会舒服多了。压制着悲伤的心情,迟早有一天会爆发。与其压抑良久,倒不如现在哭个痛痛快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以前在凤栖楼受了多少委屈都没有落泪。自从跟了苏画,泪窝子就变得浅了。 霓裳好哄,哭过一阵就会好。明天再想办法,逗她开心,马上就会好起来了,这一点,苏画是最了解的。 等到苏画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李允诺还蹲在房门口小马扎上,打起了瞌睡。 叹了一口气,这小姑娘还真是执着。 扯了扯肩上湿漉漉的衣衫,这都是霓裳哭湿的。她已经睡着了。哭累了,苏画就扶着她上床休息了。自己打盆热水上去,帮她擦一下脸。再换身衣服,这个点,差不多也要睡觉了。 “允诺?” 轻轻的摇了摇小姑娘的手臂,喊了一声。 李允诺是撑着脸睡着的,突然被惊醒,身子猛地往后倾,差不多就要磕到木板上,苏画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由于长时间的支撑,小姑娘的脸上印得火红一片。只觉得手臂酥酥麻麻的,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苏画正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小姑娘连忙起身,整理好的仪容,恭敬道了一声:“先生,你下来了呀!”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快回去吧!” 见到苏画的肩上有些湿润,李允诺马上就想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事的,师娘说了,晚上还要熬药,先生的身子骨还需要调理。现在看起来,这个任务就只能交给我了。” 望着小姑娘悄步跑开的身影,苏画有些纳闷儿,这是不是睡糊涂了,厨房也不在那个方向啊。 不由得提醒道:“允诺,跑反了!” “我去给先生拿件衣裳!” 声音悠悠的传来,苏画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他跟李允诺差不了几岁,除了身高上盖过小姑娘,若是仔细打量的话,他们两人还真有一丝般配。 院子里一道瘦小的身影,踩着凳子,在晾衣竿上收了衣服。又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苏画抖了抖身子,迈步往里屋走去。 帮苏画收好了衣服,李允诺这才忙着在厨房煎药。 以往都是霓裳在做,李允诺有时候也会一旁帮忙。人家的老爹可是正儿八经的郎中,这点事情,打小就会,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苏画换好了衣裳,端着热水上了楼,帮霓裳擦去了脸色的泪痕,看样子睡得很深,或者是哭得太伤心了。直到苏画弄完,都没有惊醒她。 临走前,苏画又在霓裳的脸颊了吻了一下。 “晚安,我的小宝贝。” 咚咚咚,阁楼的阶梯传来苏画下楼的动静。 女子微微睁开双眼,睫毛跳动,眸子里染上一层薄雾。用手摸了摸苏画亲过的地方,脸颊绯红。偷偷一笑,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她真的有些乏了。 苏画下楼的时候,发现刚刚扔在架子上的衣服不见了。在厨房也找不到李允诺的身影,火炉上的药罐子还在咕嘟响着,火候也够煎熟。小姑娘要走也会跟自己打声招呼的,莫不成,这年头还有偷衣贼? 实在是放心不下,又围着屋子绕了一圈。 最后这才在溪水池边,发现了小姑娘的身影。插着灯笼,潺潺溪水,夹杂着鸟叫蛙鸣。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蹲着身子洗着一件宽大的衣衫。还有些吃力,擦拭头上的汗珠,又忙活起来。 苏画站在大门前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开口说话。人家都洗了,苏画也没有必要在傲娇什么。回屋热了壶清茶,又在柜子里翻出了一些糕点。 批了件外袍,升了火盆,夹了一块燃得通红的炭火。天气越来越凉,要是让霓裳知道自己又不注重保暖,说不定又得挨骂了。 想起了文宗交给自己的事情,他又在屋檐下的书桌上书写起来。当然还有草堂的翻修计划,总得为了入冬做打算。 院子里已经很少出现一老一少,悠闲嗮着太阳的身影了。天气逐渐变凉,小叔公都躲在了家中烤着火盆休息。 苏画和玄公通力合作,又在屋檐下,造了一个类似凉亭的小屋子。平时吃饭,或者待客都是在这里。因为屋子里的排烟系统还是有些问题,每次吃饭都会闻到一股重重的油烟味,苏画索性把客厅建在了外面。 苏画的动手能力本来就不弱,又用竹片做成了帘子,看起来倒是有些美观。占地面积也也不大,隔着一米处就是池塘,这才是苏画想要的园林风格。由于还不是太冷,很多地方苏画也都没有补上。 木桌都是折叠式的,吃饭是一面,办公是一面,也没有占用多大的空间。若是觉得碍眼,折起来立在墙下就好。 若是到了冬天,还能围聚在小屋子里烤着火炉,温一壶烧酒,吃着火锅,欣赏一下雪景,那小日子都真的舒服了。 正这么想着,天色马上就变了。 月色遁入云层之中,竟然下起了毛毛细雨,一点征兆都没有。长安的天天气,永远都是这般阴晴不定。 苏画看着溪边放下,又转身进屋拿了一把油纸伞。走在院子中,竹林飒飒作响,雨打穿叶大风一吹,甚是刺骨,苏画不由得抖了一下身子。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场场秋雨要衣衫。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雨夜登草堂》 漆黑的月色夹杂飘摇的细雨。 凉爽的空气,让人越发困意。家家户户都紧闭了门窗,只想悠哉的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好好的睡上一个懒觉。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每家都按时熄灭了灯烛。东庐陷入了一片茫茫的夜色之中,李允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声嘀咕了几句,也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先生睡了没...” 窗外雨打芭蕉,滴叶穿林,屋檐下滴滴答答。听着充满诗意的韵律,小姑娘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屋外的黄狗趴在门外,脑袋耷拉在地上。随着门上落下的雨水,砸在了石板上的节奏,摇着耳朵。 又望见远处,一道声影在它的瞳孔中越来越清晰。是一个男人撑着一把仐,牵着一个小姑娘走在小道上。 大黄抬头只是为了看清楚,随即望着对门王家嫂子的狗,侧躺在门下屋檐,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真是睡得跟死狗一样。 脑袋又耷拉了下去,刚刚把地板暖好,别的狗都不叫,它也懒得叫唤。 只是静静看着两人,一步一步往东庐深处走去,竹林里还有些微微亮光。在它的记忆里,哪个方向永远都是最后熄灯一个。 大黄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着它的美好狗夜,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过。 “皇帝哪边已经安排的差不多,商业最主要的两家都是他的心腹,这一点我倒是不用操心。司农寺的人远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举一反三,很快就把茶叶的未来前景做了出来。这打了一张好牌出去,估计现在皇帝老头已经乐得没边了。” 苏画自顾自的念完,又在纸上写下了:茶叶未来发展趋势。 “秦重有了火锅店,韩纸鸢也加盟了。韩家本来就是餐饮业的巨头,我在掺和其中没有什么乐趣。现在有了炒锅、调味料、茶叶的加持,他们的生意一定要比先前更加热闹。名声已经打出去了,接下来就是我的发财大计了。” 苏画抿了一口热茶,又整理了一下披着的袍子。 继续写着他的计划书:啤酒工坊的建造。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事先把计划做好,总归是不错的。他写的是简体字,跟大唐所用的文字根本不一样,就算泄露了也没人能看懂。 “批给我土地,离这里不远,东庐百姓也没啥事做。不如就请他们来当酒厂的工人,邻里街坊的都放心。离家近,他们做事也勤奋,还能带动大伙赚钱,何乐而不为。霓裳就当个老板娘,负责管理这一块。倒时候就借由韩纸鸢和秦重的店铺,把啤酒的名声推出去。” 边想边写,苏画做事向来谨慎。 一家独大,但是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不是不懂。跟皇帝合伙是保险一点,但是这牵扯到了利润问题。自己少分一点无所谓的事,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呢? 所以啤酒工坊,苏画决定自己单干,谁也不打算牵扯进来。 火盆中的炭火,也渐渐微弱。苏画望了一眼天边,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关门睡觉了。 起身之际,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敲了六声,第三下过后,间隔很短,说明来者很急。正下着雨,又这么匆急,却没有推门而入,说明了来者很有涵养。 “来了,稍等一下!” 苏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何人叫门,不过这么有礼貌,拒之门外倒显得自己没有礼数。 听着院子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门外魁梧的汉子脸上的严肃又多来一份。小姑娘紧紧拉着他的手,抬起小脑袋,一双明眸更是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吱呀,木门被打开。 苏画的身影显露在门口,看到门外来者的时候,也有些诧异。他想过不少人,唯独没有想到这个时间点,他会出现在这里。 “大虎?你怎么来了!” 看着邢大虎脸上满是疲惫,身上挂着大包小包。脚上也沾满了泥泞,身旁的小姑娘却干净如同一汪清水。 “我....这.....” 邢大虎支支吾吾,看了苏画一眼,又可能了自己妹妹一眼,一时间怎么也说不出话。 苏画心领神会,让开了身子:“门外风大,进来说话。” 沏好了一壶热茶,又给邢大虎准备了干的桑麻布,让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又往火炉里的加了一些炭火,想着小姑娘也在,又去柜子里翻找了一下有没有桂花糕。 回来的时候,桌上的桑麻布依旧没有动过的痕迹。邢大虎兄妹俩,也只是坐在火炉旁取暖。邢大虎一言不发,一直盯着烧得通红的炉子。邢小虎躲在他的臂弯里,时不时偷偷打量苏画的动静。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画把茶碗递了过去,邢大虎接过,看了苏画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又把一块桂花糕,递给了邢小虎。或许是之前有过接触,小姑娘也不再害怕,小心翼翼的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至于先生二字,那真是小得听不清,都被风刮跑了。 邢大虎松开了怀抱,看着小虎,揉了揉她的脸蛋:“你先去屋子里玩一会儿,哥哥有事跟先生商量。” 小虎点点头,又不敢直视苏画,只能低着头,拿着那块桂花糕走了屋子。她很懂事,又怕听到两人的谈话,把桂花糕放在了桌子上后,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然后,就对着那块糕点,时不时的咽一下口水。 半夜登门拜访,又弄这一处,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苏画隐约觉得不对劲,邢大虎一定是出事了。 “大虎兄弟,深夜前来,是否有事与我商谈?” 邢大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庆幸。看向苏画的时候,眼神突然坚定了一些:“苏画兄弟,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画心道,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有些愧疚的拱手:“对不住了,当初事急从权。这才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邢大哥莫要见怪。”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文宗隐瞒的再好,也不如江湖小道消息来得准确。 说来,也不能怪文宗。这大理寺都贴出了榜文,赵文宾一案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而且苏画赴任的通告,都贴在了北镇衙门。算是帮苏画圆了一个欺君之罪,除了麻烦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坏处。 “我理解!” 邢大虎又叹了一口气,当晚跟他们共睡在破庙里的那个小乞丐。只是眨眼之间,成了当朝九品官,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娘子..... 似乎想偏了,邢大虎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直勾勾的看着苏画,突然跪在了地上,拱手道:“今晚冒昧登门,实则有事相求。” “有事但说无妨,又何须行礼呢!” 苏画说完就像拉起邢大虎,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也低估了邢大虎的体重。 “人命关天,行礼也是应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扶不起邢大虎,苏画只得开口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邢大虎看了一眼屋内邢小虎的身影,一咬牙,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抓住了苏画的手,语重心长道:“小虎就交托与你了!” “啊?” 苏画在风中凌乱。 “什么就交托与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托妹赴江南》 【抱歉,更新晚了。 手术做好,休息了一下午。 之前我说过,写到十月十二号吧,以后就没有vip卷了,我要为爱发电了。还是保证小说会完本的,不会太监。写得很烂,我还是想求个推荐票,希望支持正版。】 ==== 前文说过,邢大虎因误伤入狱,从此家道中落。 这段时间,他致力发展丐帮地盘,长安以及洛阳大部分的乞丐全部收编在内。手下更是能人义士居多,很快就在江湖中闯出了一点名声。 邢大虎天生就是跑江湖的料子,做起事来滴水不漏。处事圆滑,帮中也威望极高。也认识不少江湖人士,绿林好汉。 随着丐帮一扩招,毛病也接踵而来。本就是人多口杂,良莠不齐。保不齐就闹出什么事情,这也是丐帮最大的弊病所在。 沧州黄皮县,有一伙响马贼。为首的名叫张大宝,诨号:快马张三。 长得五大三粗,肚里无墨,就有一膀子蛮力。在沧州混出了名头,干起了劫镖越货的勾当。 南来北往的商队,他还不一定看得上。专门找一些口碑极差的土豪劣绅,没有打家劫舍,欺负百姓,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长时间混迹沧州的张大宝,便开始膨胀起来。 他有一句座右铭:要劫,劫皇纲;要睡,睡娘娘。 好小子,倒是有些胆量。正好有一批皇岗,要从沧州运往长安,就路过黄皮县。这张大宝一咬牙一跺脚,说干就干,当时带人就给劫走了。 前文说过,护送东西一类的,大多数都是民间镖局来做。给官家当差好是真好,坏了就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再说了镖局也不是吃素的啊,在江湖上也有一些门路。四处打听就知道了劫走皇岗的人,就是张大宝。 黑白两道,官司两面,纷纷对张大宝展开通缉。 张大宝走投无路之下来到长安,意外的结识了邢大虎。对于自己劫皇岗的事情,张大宝也是多般隐藏,只是说了自己被仇人追杀。 要不说,邢大虎重情重义,二话没说就拍着胸脯跟张大宝夸口,让他别太害怕,反正有什么事,往自己身上推,丐帮这么多兄弟,来多少仇人都能迎刃而解。 到最后东窗事发,这就看出张大宝的义薄云天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邢大虎的身上,是他说的,什么事情都往他身上推。 收到消息的邢大虎也是有苦难言,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仇家,没想到却引来了官家。这该死不死的官家,还是跟他入狱有着千丝万缕的练习。 神算子果断奉劝邢大虎。放弃长安势力,前往江南避难。毕竟天下脚下,多处行动不便,而江南作为大唐第一的商城,繁华程度更是不亚于长安。 更利于丐帮的发展,只需要留守一些兄弟盯着长安的情况。他们的大本营,无论如何都只能在江南。 时间迫在眉睫,王小七火速准备好了撤离的准备。 这一点,他们之前就已经有过准备。 邢家父母跟着邢大虎前往江南,可是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邢小虎。父母也在多番劝阻,让妹妹留在长安生活,哪怕寄住在亲戚的家中也好,总比他们南下逃难要强。 所以这才引出:雨夜登草堂,邢大虎托妹赴江南。 按照他现在的本事,保住邢大虎不是难事,但是这样的结果不是苏画想要的,也不说邢大虎想要的。 或许这也是一个契机,促进了丐帮进一步的发展。也让邢大虎吃到了苦头,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会留个心眼。 苏画望着门外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默默的为邢大虎祈祷,希望他一路顺风。又看了怀中熟睡的小姑娘,眼角还残留着泪痕,手里拿着桂花糕不肯撒手。 家里又要多一个小麻烦咯。 第一百二十三章 《酒厂动工》 “苏云谨!” 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差点掀翻了房顶。苏画还沉浸在睡梦中,直接被吓得虎躯一震,猛地翻身,跟地板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痛感瞬间传遍苏画的大脑,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鬼子进村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好像是霓裳弄出来的动静。 苏画趴在床沿,就看到霓裳瑟瑟发抖的躲在床头,蜷缩着身子,一脸惊恐的看着床尾的小姑娘。 邢小虎早就睡醒了,看着床上沉睡的两人,又不敢乱动。关键还是苏画胸口上渗血的伤势,劝退了小姑娘。只得小心翼翼的躲在床尾,静静的等候他们起床。 哥哥说,他要出一趟远门,以后她就要跟先生在一起生活了。 她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哥哥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初到陌生的环境,难免会有不适应。 家中也没有多余的床铺,所以昨晚苏画就决定挤一挤,等到明天在给小姑娘布置新房间。 此时的小姑娘也是一脸的惊恐,扎着马尾辫,头发也是睡醒有些凌乱。胸前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霓裳,还带上了几分水雾。 她也被刚才那一声尖叫吓到了,对于她的师娘,第一次有了一种恐惧感。 “她是谁!” 霓裳扭头看向苏画,质问了一句。 自己就是睡了一觉,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转眼之间还长这么大了,怎么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她是谁?” 苏画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还没有明白过来。 “她啊!” 霓裳指着邢小虎,娇躯还有一丝颤抖,带着几分责怪:“怎么可能嘛,一夜之间就有了孩子了!“ “苏云谨,你这个混蛋!说好了不动我的!” “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不是跟你说得那个桃太郎的故事一样嘛!” 苏画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也怪自己嘴贱。之前有些把持不住,便旁敲则侧说了一些小孩子的故事,以此来撬动霓裳的防线。 “娘子,你误会了!” 苏画解释道:“她是邢小虎啊,上次拜师,你见过的!” “她哥哥出了远门,就把小姑娘交托给我了。家中也没有多余的床铺,总不能让小姑娘睡地板吧。昨晚你睡着了,这件事你也不知道,总之说来话长,以后她就得跟我们一起生活了!” 苏画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伤口已经开始结疤,动起来还有些痒痒的。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霓裳,无奈的摇摇头。 “小虎,起床了,先生给你梳头!” 小姑娘缩着脑袋,还是有些害怕,可是看到苏画人畜无害的笑容之后,就安定了许多。 他给自己桂花糕吃,不是坏人。 她嗓门很大,跟隔壁干娘一样凶巴巴的。 看着自己的目光还有一些警惕,霓裳不知道,邢小虎的心里,已经把她想象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 跟做贼一般的,轻悄悄的走过霓裳的面前。低着脑袋,看都不敢看,生怕又把霓裳给激怒了。 “走喽!” 苏画抱起小姑娘,就走到了霓裳的梳妆台前,想着有什么发型是适合小姑娘的。 邢小虎只是端坐着,不敢乱动。 以前都是娘亲帮她梳头,只是简单的扎个马尾辫就行。她也不在意什么发现,反正跟着村里的熊孩子到处野,迟早也会乱掉。 霓裳有点委屈,苏画都没有帮自己梳过头发,别说早上抱自己起床了。置气归置气,还是下了楼,忙着生火烧水,做早饭去了。 平时都会在梳妆台打扮一番,如今被人占用了,她也只能作罢。 等邢小虎再次出现在霓裳面前的时候,着实让她吓了一大跳。 以前的小姑娘普普通通,在人流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现在的气质,与之前截然相反,现在倒像是一个落难的公主。 梳了个鱼骨辫,绑着一根蓝色的绸带,飘在脑后。脸色不沾粉黛,苏画也不会让小姑娘这么年轻,就碰那些胭脂水粉。 衣服看起来也有些破旧,也是普通百姓子女的打扮。出身穷困,八岁的小姑娘,显得有些营养不良,脸上少了很多灵气。 唯有那双坐立不安的眼神,格外惹人怜爱。 苏画指着鱼骨辫炫耀道:“咋样?你相公的手艺,还不错吧!” 这么奇怪的编辫子手法,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本来还想夸赞他一番,看到苏画臭屁的样子,果断的白了苏画一眼。 “德行!” 没有在搭理苏画,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怎么样?这个发髻还喜欢吗?” 苏画蹲下身子,整理了一下小姑娘的衣衫。 邢小虎低着脑袋,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低声说了一句喜欢。 “以后,把这里就当做自己的家一样,不要这么拘谨。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我会把你照顾好的。” 苏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 邢小虎年纪小,长得却不赖。只是没人打扮,这才一直掩盖住了,她原本的粉雕玉琢。对于陌生人都是低着脑袋,又怕生,对着这个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小姑娘,也没有人会注意。 看着她这一身衣服,苏画心道:也得换换了,待会让大牛走一遭长安。 “以后有事,一定要跟我说,知道了吗?” 小姑娘终于鼓起了勇气,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下了一夜的小雨,整个东庐的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吃过早饭后,李允诺也来了。按照学堂的规定,今天是不用上课的。她也想来帮苏画一些忙,于是早早的就过来了。 由于邢小虎的到来,苏画又吩咐李允诺,带着小姑娘熟悉一下学堂的环境。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师妹,生得也可爱,少言寡语的模样,李允诺是打心眼里喜欢。 鱼姑、小翠,都知根知底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女孩子,她们的队伍中又壮大了一分。连连答应苏画,这件事就包在她的身上。 又吩咐霓裳去通知小叔公,让村民都集合在草堂,他还有事要跟大家商议。小叔公看得最开,说的话也最有权威的,村民也都信服。 过了小半晌时间,村民就陆陆续的聚集在了草堂的院子中。 他们对于苏画,还是很尊敬的。又是村里的唯一的教书先生,又是当官的,尊卑制度的观念,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丝隔阂。 既然小叔公出面了,总不能佛了人家的面子,也放下了手上的农活。 苏画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的就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村里闲着的人,可以选择在自己工坊做事。一个月二两银子,这也是苏画思索再三得出来的数字,不多不少,刚刚合适。 当然这只是起初的工资,后续的,等到村民了解了其中的运营方式,在提高月钱也不迟。他从来没有想着剥削劳动力,说给十两二十两月钱,村民只是担忧,反而得不偿失。 他现在前期投入都要精打细算,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 上次秦重的火锅分红拿到了,但是在入狱的时候也被没收了,出狱后大理寺人的是还了回来。但是其中也有一些克扣,回到自己的手上,只剩下五百两。 具体是何人所为,苏画也没有在意,也没有打算去深究。 一听说苏画要建立工坊,一个月二两银子。再说了,离家也不远,苏画为人是什么样子大家都了解。毕竟是一份美差,又是给公家当差,又不会耽误自家的农活,纷纷都答应下来。 霓裳也有些惊讶,惊讶的是苏画竟然要从商。不过她向来对苏画所作都是支持。只是在一旁听着,并没有说太多的话。 工坊由李老爹监管,他是学医的,又识字,购置木材、粮食....都需要有人记录,而这一方面的职位李老爹当仁不让。两家的交情也不错,否则也不会让自家闺女,天天往草堂跑了,李老爹马上答应了下来。 安排好了岗位,小叔公看了一眼黄道吉日,今天就最适合动工。刚刚下雨土质疏松,空气也舒服,做起事来也舒服一点。 自然是越快越好,苏画马上就同意动工。家家户户都有着工具,也不用去购置,又嘱托了大牛进城购置食物,这才带着众人往后山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事务繁忙,老奴告辞》 后山的荒地都是竹林,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平原地带。 这也是小叔公找到的地方,难得老爷子不在家中睡觉,跟着村民上山跑了大半天。玄公最近休息恢复内力,也是懒得上山。 霓裳和村里一些妇女忙着准备大锅饭,请人做事,自然是包吃的,她在这一块也熟悉,山路也难走。 苏画拿着图纸,跟李老爹站在一块大石头的边上商议着。 指着那一片竹林,缓缓道:“先把竹子全部砍掉,就地取材,一切从简,就先用竹子做工坊。我们又少去了木材的开支,就可以多购置一些粮食,可以省下不少银子。” 李寅看了一眼图纸,又对照了一下面前的平原,点了点头。 这地方确实不赖,又望向了小叔公,似乎在询问他的主意。 “小叔公,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苏画问了一句。 老者只是眯着眼,用手比划了一下,就对着一个年轻人喊道:“柱子,你带人先把四面水渠、线沟打出来。两个九丈长度,宽八丈,打直线。” 两个九丈,这是有寓意的,据说佛家最大的数字就是九。 二九之意,正契合了苏画的酒坊。 饿酒,寓意生意兴隆。 坐北朝南的方位,正对不远处的庐山。环山抱水,此乃大吉方位。 造房先造渠,利于下雨排水。尤其还是在山腰地带,排水一定要严禁。线沟是为了让工人们有一个测量的方位,以便建造的时候出了差错。 四水归堂,又有肥水不外流之意。 李老爹给苏画解释了一遭,他这才明白老一辈的智慧。都藏在了衣食住行之中,小叔公真是深藏不露啊。 柱子带人打水渠,薛家老爹带着一批人修通上山的道路。 这里村子不远,他们是抄近路爬上来了,地势陡峭,要出别的地方另开一条道路。若日后酒水出售,没有道路,供马车通行,会耽误了很多时间。也会耽误他们原材料的运输,上山下山实在太耗费体力。 只需重新修建一条小道,便能直接通往村口。也是平原地带,地势也没有他们上山的那么陡峭,方便车马通行,这也是小叔公指出来的明路。 以他们工作速度,估计还要忙活二十多天的工期,也差不多到了他上任的时间。 苏画也不打算招人,外来人也不放心,二是节约开支,慢工出细活。 除了购置酿酒的器具,还要重新挖一个地窖,原本想利用低温来冰镇啤酒,可是苏画始终惦记着制冰的技术,碍于皇族特权,这才让他犹豫不决。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 先把工坊造气来再说,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在商量。 ------ 皇城,慈溪宫。 这些天的文宗,可算是精神陡然,整天都洋溢着开心的模样。什么太尉谋反,荀家兄弟之死,就跟耳旁风一样,在文宗的脑子一闪而过。 理由呢,自然是御龙茶社的生意。 白花花的银子进账,有什么比充盈国库更开心的事情。 长安城内也有不少商人,看中了茶叶的利润,纷纷想跟御龙茶社合作。其中最大的代理商就是韩纸鸢,肥水不流外人田。 韩君祁在这一点上,还是分得格外的清楚,毕竟是给皇上当差,拿小头的利润也足以羡煞旁人。文宗对于此事也没有说什么,自己吃肉,还不许臣子喝汤么。 “陛下,喝茶。” 甄妃的动作有些生疏,看起来有些蹒跚学步的模样。 泡茶的方式很快就被推广了出去,宫中的茶点,也全部换上了司农寺的茶叶。很多妃子都知道,陛下最近喜欢上了一种新颖的喝茶方式,二话不说就学了起来。哄君王开心,她们是不折手段。 “有劳爱妃了。”文宗接过杯子,道了一声。 放在鼻尖闻了一会儿,香气扑鼻,确实是好茶。 茶碗里掀起阵阵涟漪,小抿了一口,又放下了茶杯。 “德公,最近那小子,又在忙些什么东西?” 身后的老太监,自然理解文宗口中的小子是何人。 甩了甩拂尘,躬身回答道:“在东庐养伤了,没什么动静,只是韩家小姐和李御医去过几次。” 甄妃生得漂亮,眼睛一转,有些神色不定。 苏云谨,最近可是陛下眼中的大红人,这茶叶都是他捣鼓出来的。日入万两的国库,文宗最近更是大方了一把,赏赐了后宫的妃子们不少银钱。 “陛下,臣妾见你多日提及此人之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又有几分疑惑,相必是心中有事要与他相商,既然如此,为何不把他招入宫中呢?”甄妃捏着文宗的肩膀,在他身后娇声说道。 对于文宗所想之事,甄妃那是把握的极其透彻。 若不然,文宗也不会对皇后冷冷淡淡,这其中也不缺乏文宗故意疏远,当然更多的人对于甄妃的宠爱。 甄妃只是生了一个女儿,文宗就宠得没边了。 反观皇后生下二子,也不见文宗天天去坤宁宫。那群小奴婢不用数都知道,已经快半年都没有见过皇上了。 文宗叹了口气,果然啊,最了解自己心思的,甄妃莫属:“他最近正在养身子,朕也懒得打扰。” 他确实有事情要跟苏画商量,无非就是为了土地推流的事情。 这期间,内政阁都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会议,都是失败告终。关键就是,没人愿意去当这个恶人,就连苏画的回应也是模棱两可。大部分的计划都是在茶叶的发展上,对于土地推流之事,只字不提。 这个臭小子,明明心里就有计划,偏要跟朕装糊涂。 他知道又如何,砍了苏画的脑袋? 显然茶叶给他的利润,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人家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你做皇帝的总不能逼迫人家,对吧? 甄妃就坡下驴,又道:“这个苏云谨倒是长得什么模样,竟然能让陛下如此念念不忘。 “臣妾也想看看,若不然,将他召入宫来,正巧今日是林妹妹的诞日。” 甄妃口中的林妹妹,是嫔妃。 与甄妃关系还算不错,在宫中也是多有来往。 海德一听,连忙开口劝说:“此时不妥,苏云谨区区九品官员。若是参加宫中宴席,其名不正,言不顺。” 文宗的脸色有些铁青,甄妃不好容易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海德就煞风景的说了这番话,这位帝王的脸上很是挂不住啊。 “海公公此言差矣,苏云谨乃是扬州人士,说起来与臣妾还是同乡。他刚踏上仕途,臣妾作为长辈,理应照顾一二。若是认他做干弟弟,想来陛下不会不同意吧?” 甄妃能说会道,纵使一向苛刻的海德,也哑口无言。 “好啊,既然甄妃有此美意,朕应当同意。”文宗笑呵呵的点点头,事实证明,有一个知心的贤内助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去宣口谕吧。” 文宗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海德赶紧去办事。他这个煞风景的人,只会打扰到他和甄妃的甜蜜时光。 “老奴告退。” 海德刚刚走出慈宁宫门外,就撞见了小公主银铃。 “海爷爷,你去哪里呀?”银铃奶声奶气的问道。 “老奴封了陛下的口谕,正要去东庐办事。” “别急啊,刚刚做好了玉米粥,海爷爷你就留下一起吃点嘛。” 海德脸色一变,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原本哪里有一个值班的小太监,因为吃了小公主的食物,拉了三天的肚子,如今正躺在太医署救治。 每当路过太医署的时候,都能听到他惨绝人寰的叫声。 他突然觉得肚子叫了一声,海德拱手:“事务繁忙,老奴告辞。” 头也不回逃似的离开了慈溪宫,留下了一脸迷惑的小姑娘。 “这是御膳房做的呀,我又没说是我做的,这么不禁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梁上君子》 “什么!宴会!” 苏画望着海公公的老脸,不由得纳闷之下冒出了一声惊叹。 老太监白了苏画一眼,好像请你参加宫宴,如同拉你赴刑场一样。脸上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苏画的声音,也引起了周围吃饭的村民注意。有几个按耐不住好奇的人,也把视线抛了过来。 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在海德的耳边说道:“我可以拒绝吗?” 什么皇宫宴会,他才懒得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不知道见到多少皇亲国戚,到时候膝盖都得跪秃噜了。规矩又多还啰嗦,不知道多被动。 海德冷笑了一声,带着戏谑回答:“可以啊!” “那就劳烦海公公,替我转告林娘娘,祝她生日快乐。”苏画脸上马上浮现了一丝侥幸,乐呵呵的拱了拱手:“有劳了!” 海德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苏画直发憷,冷不丁的又追问了一句:“弱弱的问一下,那些拒绝的人,都怎么样了?” “他们啊~”一个转音,海德甩了甩拂尘:“所以他们都死了呀!” 苏画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老太监,你有种! “我就是跟海公公开个玩笑而已,陛下给我面子,怎么能拒绝呢?需要盛装出席吗?需要筹备什么礼物不?” 苏画变脸之快,海德都自叹不如。 “不用了,陛下说你人到了就行。其他的,一切从简。” 苏画砸了砸嘴,有些不放心:“晚上宴会是什么时辰,可以带家属吗?” 实在不行,把霓裳带去长长见识,若是她也不愿意,带上玄公也可以。 “傍晚的时候,宫里会差人前来接你。陛下就喊你了一个人,你觉得皇宫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吗?”海德瞪了苏画一眼,若是什么人都能进去,他这个内侍总管还做不做了。 “只需要穿着官服就好,其他的,咱家都会安排好。” 海德来得快走得也快,望着宫中的车马扬长而去。留下满面愁容的苏画躺在了藤椅上,丰盛的午饭突然就不香了。 旁人也纳闷儿,宫里来人怎么说都是天大的殊荣,这小郎君怎么跟上刑场一样为难。 邢小虎低着头吃饭,时不时打量着懊恼的苏画,心里也有了一丝疑惑。 李允诺在一旁解释:“先生很厉害的,估计皇上又有什么事情,交给先生了。” 她在太医署的时候有幸见过皇上,看着文宗跟苏画相谈时候,就像是难得的忘年交。她多聪明,马上就了解了,文宗一定也是赏识苏画的才华。 霓裳见状也走了过来:“相公,宫里来人说什么了?” “陛下让我去参加他老婆的生日宴会!”苏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着:“天地良心,这不是难为人嘛。” “别抱怨了,陛下还说了什么?” “还要让我穿官服去!你说说,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想不通,这也搞企业文化.....”苏画还在喋喋不休发着牢骚,霓裳是最见不得他这幅,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转身就往里屋走去。 “到时候多少大官在场,就我一个九品官,还不得人笑死!娘子,你去干嘛啊,我还没说完呢!” “我去给你整理官服,到时候免得你没有衣服穿。” 望着霓裳离开的背影,苏画嘀咕着她说的那句话。没有衣服穿,干脆把官服洗了不就得了,这样以来就不用去参加宫宴了。 这个理由,似曾相识。 苏画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追着霓裳的脚步,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一处破落的院子内。 一胖一廋的身影,四仰八叉的躺在院门口。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张小桌子,花生、酒盅、毛豆...都是一些下酒菜。 齐错闭着眼神躺着,伸手在小桌上摸索。寒寒见状,把酒杯推过去,又斟满了一杯酒。 “萌萌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齐错动了动喉咙,嘀咕了一句,却没有睁眼。一饮而尽,随手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又抓了一把毛豆。 寒寒剥着豆壳,咽了咽口水。把豆子放到齐错够得着的盘子里,又瞅向了远处,心里也有些担忧。 “下了一夜的雨,这小路又难走,估计是耽搁了吧。” 寒寒没头脑了回了一句,眼神又盯着齐错手边的毛豆。悄咪咪的伸了过去,却被齐错无情的打掉。 “老老实实给我剥,天天就知道吃,你看看吃成了什么样子!“ 齐错怒气升腾,把手中的豆子全部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很大,一看就是跟寒寒赌气做出的动作。 望着那些无辜的豆子,寒寒的心里更郁闷了。在他的眼里,齐错无疑就是囫囵吞枣,根本没有体会到毛豆的美味,真是暴殄天物。 “错爷,你要是不喜欢吃,可以给我!” “给你个屁!” 齐错破口大骂,唾沫和碎屑一齐喷出。寒寒不由得紧闭了双眼:“我和萌萌的口粮,都被你吃得一干二净。害得错爷,现在只能吃这个!” 左顾右看,看看能不能拿什么东西撒气,越想越来气,拿起一颗豆子砸向了面前的胖子。 “这也不能怪我嘛...明明是你们吃得太少...”寒寒委屈的回了一句。 “你还敢顶嘴!” 齐错一声呵斥过后作势就要打,寒寒急忙捂住脑袋。老大的性格,他是最了解不过了,只要自己防御得快,齐错就伤了不他。 只是过了一会儿,也没有传来动静,自己的脑袋也没有痛感。怀揣着好奇,寒寒又将挡在的手松开,从裂缝里打量着齐错的动作。 只见齐错躺在椅子上,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老天爷啊,我承认我有罪,但是律例会制裁我。而不是派这个孬货来折磨我啊!” “明明我只是吃了一点口粮而已...” “你哪叫一点口粮?五斤白面、七两麦粉、三块野兔肉....”齐错如数家珍的道来:“我们一个月的口粮啊,我和萌萌就出去不到一天时间,你就霍霍完了!” “明明是一天半...” “在给你半天时间,是不是这个大门都给你啃了!” 寒寒想着大门又什么好吃的,随即又辩解道:“那也不能全怪我嘛!” “不怪你怪谁!” “怪萌萌,都怪他!”寒寒反咬一口,连忙把锅甩到了萌萌的身上:“要不是他瞒住我,把东西藏在了柜子里,我怎么可能去翻。粮食会发臭的,所以我吃了,也不算浪费啊!” “这个办法,是我想出来的,目的就是让你给我们留点!”齐错咬着牙,冷声说完。 “那就怪错爷你!” “哦哈!”齐错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说,怎么又怪到我了!” “谁让错爷你义薄云天,把身家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邢大虎。那都是我们萌萌的血汗钱,我吃了一点东西怎么了,若是现在银子,我们现在还吃不上饭?” 看着寒寒有理有据的颠倒黑白,齐错怒从心头起:“还敢顶嘴!” 伸手就要打,寒寒又下意识的挡住。可是过了半晌,也没有见齐错动手。只见他喘着粗气,躺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饿了一晚上,实在是没这个闲功夫收拾寒寒。还是省点力气,等萌萌回来再说把。 寒寒有些愧疚,又想上去哄一下齐错,耳边却响起一道匆急的脚步声。 远处的泥地上,正飞驰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齐错两眼冒光,看着萌萌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我的救星回来了!” 萌萌脚上满是泥泞,顾不得一路的艰难困苦,直接跑到齐错的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齐错的表情,从起初的开心,又变得严肃,到最后的警惕。 心里掂量了一会,望着贼眉鼠眼的萌萌,齐错确认道:“消息可靠吗?” “消息绝对靠谱!” 萌萌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消息比真金还真,期待的搓了搓手:“错爷,这单可是大买卖,要不要做?” 齐错皱着眉头思索,过了半晌,如饿狼的眼神直视前方。 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干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娘子,其实我感觉,这衣服有些不合身。” 苏画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悠悠的说了一句。 又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玉带,扭头又对着霓裳说道:“要不?你拿去洗洗。天气这么好,晒一下就干了,不碍事的。实在不行,火炉边烤一下,也是可以的嘛。” 霓裳白了他一眼,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上的褶皱。 “把你的花花肠子收起来。” “这宫宴又不是儿戏,陛下邀请你,这是莫大的殊荣。今天又是娘娘的宴会,你可不许胡来,千万不要惹事。” 苏画仰着脑袋,让着霓裳的动作,嘴里也不闲着:“我知道,什么时候你家相公会主动招惹别人了。放心吧,我就是去走个场,说一句好话就回来陪你吃饭。” “又说胡话!” 霓裳锤了苏画一把,推了推他的身子,示意苏画转过身去。又熟练的给苏画的发髻,缠上黑色的发带。 “按理说,陛下的嫔妃诞日,也不会邀请相公这个九品官。事出突然,我看啊,一定是陛下想找你商量一些政事。你就给我收起你这幅德行,老老实实的办好事情,才能给我回来。” “还能有什么正事,无非就是喝喝酒,吹吹牛,听一帮白胡子老头打着官腔。想想我就觉得无聊,要不我还不是不去了,我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 霓裳眼疾手快连忙拉住苏画,又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穿着新衣裳的邢小虎。 有些话,还是不宜给小姑娘听到,又在苏画耳边低语了一句。 “你要是敢不去,今晚上就别想上老娘的床!” “玩这么大!” 苏画只得放弃抵抗,霓裳的脾气他最懂了,说得出做得到。为了今晚上的幸福生活,不就是一个嫔妃的生日晚宴嘛,忍忍就过去了。 他又想起什么,在霓裳的耳边也低语一句。霓裳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羞愤的捶打苏画的胸膛。 “没看到小姑娘还在这,胡说些什么。” 苏画嘿嘿一笑,抓住了霓裳的手腕:“让你以前老调戏我,现在知道被我调戏的滋味了吧?” “什么时候人家调戏过你了...” 霓裳红着脸小声呢喃,扯走了苏画抓着自己的右手。等到抬起头来看向苏画的时候,他却走到了角落里。 “先生要去一趟皇宫,你就跟师娘在家里,乖乖待着,知道吗?” 苏画捏了小姑娘的脸蛋,看着这一身价格不菲的漂亮衣服。不由得赞叹:大牛虽然五大三粗的,这审美的眼光,倒是不赖。 邢小虎有些胆怯的点了点头,又埋下脑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手指也止不住的缠绕在一起。 这一双绣花鞋穿着也舒服,身上的衣服也好漂亮。以前跟娘亲在一起的时候,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穿上新衣服。还是打了补丁,或者其他亲戚的子女长大后,穿不下的。 又鼓起了勇气,抬头看向了苏画:“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苏画努了努嘴,有些不确定:“具体时间我也说不准,这还得看皇帝留我到什么时候了。” 小姑娘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得闭上了嘴巴。 “学堂的同学都认识了吗?” “只记得了几个。” “没事,以后就慢慢熟悉了。你要是闲的无聊,书桌上有简单的字,你也可以先学着些一下。” 他看得出来,邢小虎好像不怎么喜欢与人交谈,跟同龄人的时候或还会说上一些话。本来就是邢大虎交托与自己,先前也有过拜师。苏画就打算让邢小虎在学堂上课,自己言传身教,相必也不会辜负了旧友之托。 他觉得应该是怕生,只要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邢小虎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还好,多少也能回答苏画的问题,或者是开口提问。 反观跟霓裳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拘谨了很多。吃饭的时候,也下意识的往自己的身边靠,就好比霓裳是吃人的饿狼一样。 苏画还想交代一些事情,楼下前来接应的太监,总是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 “苏仕郎,时辰到了,该入宫了。” 他也只得作罢,家里又霓裳在,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出们了。” 苏画说完活动了一下肩膀,看了一眼霓裳,她微微点头。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迈步下了楼。 苏画一走,小姑娘马上就慌了神。又想追上苏画的脚步,又想去苏画告诉过自己,让她乖乖在家。犹豫了一会儿,瞥了一眼霓裳,又糯糯的低下脑袋。 霓裳也是一阵无奈,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害怕自己呢?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早上,喊的嗓门大了一点了吗? 悄步走到了窗台,推开了木窗。想到小姑娘的身高问题,又贴心的给她拉了一张凳子。 “想看就看吧。” “我还要去溪边洗衣服,晚点要准备大家的晚饭。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在院子里玩,千万不要乱跑,这竹林里很多危险的东西。” 小姑娘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却没有动身。 霓裳叹了一口气,也下了楼。 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才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动静。 一个身高不高的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铜板。这也邢大虎临走的时候,给她留一下的。 努力的惦着脚尖,看向了草堂门外。一双大眼睛盯着高头大马上的少年郎,心里有些担忧。她刚刚想说,能不能帮她买一点桂花糕回来。 因为苏画说家里的桂花糕吃完了,她喜欢那种甜甜又黏牙的感觉。父母不在身边,哥哥也不在身边,朋友也没有...只有吃到一些甜食,她弱小的心里才有一丝慰藉。 或许是出于亏钱,他帮自己买了这一身衣服,应该花了不少钱。又请了那么多工人做事,她也不好意思在开口,只得咽在了肚子里。 身穿官服的少年郎,对着阁楼方向摇了摇手。 楼下的霓裳也是朝他挥了挥手,阁楼上的小姑娘,也想挥挥手,无奈自己的手短,只能露出手指头,也不知道苏画能不能看见。 等她再次踮起脚尖的时候,门口也没有那人的身影。 --------- 苏画还以为皇帝会派轿子来接应,谁知道自己给自己备了一匹马。仔细想想也是,以自己的品级,还不够资格坐轿子。 自己还有些晕车,颠簸的轿子属实让人难受,还是骑马舒服。 前世的他,只想房贷车贷,什么时候娶个媳妇...被俗世压抑的直不起腰杆,一直想领略游牧民族的日常。 此时的他,正跃马扬鞭,奔驰在广袤无垠的田间小道。若不是有伤在身,他就冲着那夕阳下的草地奔去。 身后的太监也是望尘莫及,出门前还一副死气沉沉的苏大人,怎么转眼之间就活力四射了。 站在高头大马之上少年郎,穿越闹市人流,不少人都在纷纷让开一条小道。 议论着马上的官员是谁,怎么看起来如此年轻。还有宫中的太监,怎么也在?又出了什么花边新闻,不少人也开始交头接耳。 苏画行走在其中,觉得自己现在的气质,就像个高中状元的秀才。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随着太监步入皇城,首先要去礼部学习觐见之礼。这是苏画第一次正式的身份进宫,而是还是参加宴席。 皇家天威,不可冒犯,礼数一点都不能少。 这其中礼节交条,听得苏画直打瞌睡。枯燥乏味,其中踏入宫门,要先迈那一只脚,都有明确的规定。 礼部还有一些其他的官员,或是一些豪门公子。都是为了给林娘娘过生日来的,和苏画一样都是第一次进宫,也在礼部学习礼仪。 学完之后领取宫中腰牌,这腰牌就是他们的通行证,标明了什么地方不能去,什么地方可以去。如果那个倒霉蛋不幸被禁军抓到,腰牌也是证明自己的身份,少去了很多麻烦。 领完腰牌之后要前往内侍府通禀,由海德检查前来祝贺之人,是否藏有暗器、毒药...之后就是更衣沐浴,一系列流程下来,苏画感觉整个人都裂开了。 蹲在宫门口,望着偌大的皇城,突然一个想法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如果他现在翻墙出城,会不会被禁军乱箭射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挟公主以令诸侯》 沐浴过后就是自由的活动时间,离晚宴开始,还要过一些时辰。也让众人了解一下宫中的环境,当然也是有区域划分的。 明确规定了他们的活动范围,明明是来拜礼的,却弄得跟坐牢一样。看着他们脸色恭维的模样,苏画就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来受这个罪,当初就应该坚定自己的立场。 可是,为时已晚。 海德再三嘱咐,不得乱跑。 看着众人打野,这才带着一干太监回去跟文宗复命。 老太监前脚刚走,院子里的沸腾了起来。 “赵兄。” “宇文兄!” 一位穿着富贵的中年男人,对着一个高挑的男人拱手笑道:“哎呀,没想到能在宫中见到你。上次一别,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 “这不是沧州事情太多,实在是抽不开身啊。”称作赵兄的男人回礼。 听他们俩的语气,也算是老熟人了。 穿着打扮非富即贵,都是名门贵族,又或者是一方商贾。苏画也没有上前去搭话,就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了下来,听着他们的唠叨。 “此次进宫,可是为了林娘娘的诞日?” “难道宇文兄不也是因为此事吗?” “林娘娘与我同乡,也是未出五服的亲戚。我这远道而来进宫拜礼,也是情理之中。倒是赵兄,身处江南。却舟车劳顿赶往长安,不知道是何意啊?”宇文光打量着赵正谋,一副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模样。 苏画在一旁汗颜,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装什么聊斋。 这个宇文光,腰间佩戴着一块玉牌。仔细的看去,不难看到一个“沧”字。 除了沧州的大型商队,还能有谁会佩戴这样的玉佩。 沧州商会主要就是负责北部地区的运输,临近秋季,北部各地进贡的赋税,都要通过宇文光手中的商队,运往长安。 张大宝劫走的皇纲,就是属于宇文光的管辖之内。最后也调查了清楚,他也没有受到波及,不过这一次损失的。却是皇家对于自己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他看中了茶叶的利润。 便借助进宫给林娘娘拜礼为由,实则是想揽下茶叶,在北部地区的第一把交椅。顺便还能拉近一下跟皇家的关系,如果抱上了这棵大树,他在北方的势力便能进一步的扩大。 而赵正谋是南方的物流大佬,自然也是看准了这个机会。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其他的人也都在闲聊天,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这样上流的社会交集,真是无聊之极。 也不乏几个当官的来跟苏画交谈,不过都是打着官腔,他也就随便敷衍了几句。 众人也没有太在意,其中最大的官阶也不过八品。看他脑满肠肥,一脸的虚汗,苏画就知道,估计也是走了后门进宫的。 这些商人需要的是同等级的位置,比如韩君祁这样的官员。他们会疯一般的冲上去舔,可是,韩君祁位置上的官员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们都是外来人,对于最近长安发生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也不曾见过苏画。从自身利益的角度来说,像苏画这样不入流的小官,出了事情,什么忙也帮不到,也不必白费口舌的交谈。 苏画拍了拍屁股,左右看了一会儿,凭着直觉迈步走了出去。 不得不说,皇城的布局里七外八,错综复杂。只是不一会儿的时间,就把苏画逛得眼花缭乱。一直到傍晚夜幕降临,跟着大队伍往内城走去。 他们都是去献礼的,苏画是空手而来,自然也没厚着脸皮跟着去。海德也传来口谕,文宗忙着应付朝中大臣和林娘娘的家眷,让苏画先入席,事后会有人来通知他。 苏画很想质问文宗一句,那你把我这么早叫来做甚。 既来之则安之,苏画随便找了个席位。这属于宴会的外层,真正的宴会还要往里走,不过那都是属于三品以上的官员。 听回来的一个人说,皇子公主都到齐了,先皇的老臣都来了....苏画不禁纳闷儿,不就是一个嫔妃的生日,搞得这么隆重做什么。 他不知道是,这个林娘娘来历非凡。 林娘娘,本名林幼薇。 时年刚满十五,正属笈礼。也是后宫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妃子。其位虽是妃子,却不属于后宫管辖。准确的来说,只是以牢笼圈养的形式,将这个少女困在皇城内。 她真正的身份,是林王朝最后一个公主。所以此次宴会,才会如此隆重,若是换做别的妃子,别说文宗会摆下宴席,款待文武群臣。就连秦王凯旋归来,文宗也只是口头敷衍了几句。 所以也借此机会,为秦王凯旋而贺。可怜帝王勤俭的心,款待皇兄的宴会都要蹭妃子的诞礼。 关键林王朝虽然没落,但是诸侯各部仍有党羽。投靠了西凉,封镇南王的陈玄,曾经就是林王朝号称不败将军的后人。 蜀中土皇帝,王枭。林王朝最杰出的幕僚后裔,坐拥蜀中二十六州郡。狼子野心尽人皆知,其目的就是冲入长安,夺走林幼薇,拥她上位,再重建林王朝。 也是因为拥护一个女子上位,遭到多方旧部反对。这么多年,王枭也只能屯兵待战。关键也是碍于秦王的战斗力,还有益州方面的联军。 林幼薇虽册封为文宗妻妾,可暗地里封为了太子妃。燕王体弱多病,日后若是好转,大唐基业迟早也会传到他的手中。反正不管何人上位,林幼薇注定了都是太子妃。 挟公主以令诸侯,有了林王朝公主身份,不管登上帝位的是哪一位皇子,都有了与群臣抗衡的资本,也能稳定住许多动荡的局面。 可见文宗在权衡相抗之间的手段,足以称得上游刃有余。只是内政的管理,就有点乱七八糟。 为儿打食四海漂,为儿孙垒下窝巢。终朝打食几千遭,唯恐儿孙不饱。 可怜帝位心思,哪像苏画活得这般自在。撩开官服,一脚踩着凳子上。御厨的手艺真的没得挑,除了调味差点,那是色香味俱全。 不过身在外层也好,没有那么多规矩。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吃东西啊!” 苏画恶狠狠瞪着面前的瘦弱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是跟着大人进宫来的,他老爹好像是进去献礼了,就把小男孩留在的外面。 小男孩被呵斥了一声,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只是商贾之子,面前的男子穿着官服,不知道什么品级,但是爹爹说过,民不与官斗。 大是大非面前,小男孩还是分得清楚的。 他只是没有见过吃相这么难看的官员,狼吞虎咽的,甚至有些东西他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被这个男子用油纸包了起来。 美曰其名带回去给夫人尝尝,小男孩都快哭了。那你打包就打包,整盘都包下去就未免太过分了。那道宫廷脆骨,他只是尝了一块而已,就没了。 苏画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看着手里提着的东西,四下打量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存放,索性就放在了自己的怀里。油纸防渗透很强,他的官服也比较轻松,还有玉带扣着,牢固的很。 又在旁边的竹子上折一根细枝,剔了剔牙,毫无形象可言。拍拍屁股,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吐槽。 “什么宫中御膳,也不过如此。” 小男孩都快哭了,不好吃,你还吃了这么多。 待到众人献礼出来后,看到桌子上一片狼藉,脸色微微有些难堪。 一个小太监惊呼了一声,看着小男孩,捏着嗓音:“哎呀,小公子,看起来瘦弱无比,这肚量可不小啊。” 男孩的父亲面露难色,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么多人的面前,自家儿子弄了这么一出,还是在公公的面前,丢脸可丢大发了。 知道御膳的食物好吃,但是老子在家不是告诫过你,一定要注意餐桌上的礼仪吗! 苏画刚走不远,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哭喊声。 “阿爹,真不是我做的啊!” “你这逆子,还敢狡辩!这里就你一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苏画抠了抠耳朵,满不在意:“熊孩子,哭得真难听。”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随笔闲谈》 病危,请假一天。 === “肥....羊肉嘞!” “炊饼,上好的炊饼!” “茶水,陇叶的新茶!” “客官里边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南来北往的行脚商、码头干活的工人...都在忙碌了一天后,赶来市集采购着需要的东西。 喧闹热闹的市集中,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这年头,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养家糊口,就是最大的盼头。 与那不过百步距离的小巷子相比,而这繁杂的闹市,却显得格格不入。 有时候无良的商贩,也会嫌茅房太远,偶尔跑到这里面交一下“水费”。 酒楼的剩饭剩菜,也都会沉积与此。等到晚上,有专门的夜香人员来处理。 所以这巷子,也成了乞丐们的“食堂”。 他们中会派人,专门盯着这个地方。如果酒楼的小二,刚刚把泔水桶送来,他就会第一时间通知其他的乞丐。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吃上一些客人们没吃的食物。 不知道,应该说这群乞丐聪明呢,还是说他们可怜。 对于他们而言,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面子什么,都不如填饱肚子来得实在。 这地方白天属于乞丐,晚上就是流浪汉的栖身之所。 正值黄昏时分,炎热的夏季。剩菜一旦发酵,那气味。 可想而知.... 每当这个点,乞丐们都收好自己的烂竹垫跑的远远的,更别说旁人。 如果仔细观瞧,应该不难发现,巷子深处的墙头之下,正躺着一个人。 也许是刺鼻难闻的气味,刺激到了那人。 猛得咳了一声,翻起身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满脸惊慌之色。随即又被恶心的气味熏到,连忙用手遮住口鼻,头也不回的逃离这个鬼地方。 巷口处,那人单手扶着墙壁,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看样子是个少年,不过十八九的年纪。 蓬头垢面,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也披散开来,沾满了泥泞和污垢。 穿着一双烂草鞋,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衣服腰间的布料上还有斑驳血迹可见。 少年不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他再次在风中凌乱。 不远处的市集,清一色的麻布粗衣。拥挤推搡的人群,这古香古色的建筑,这耳边的吆喝声.... 怎么跟电视里的古装剧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没什么地方受伤。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好像自己跟他们穿得一模一样? 挠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脑勺却传来一阵刺痛。在看手上,却沾上了一丝血迹。 哪个混蛋给自己开了瓢? 少年整理了一下衣衫,拍了拍沾上的尘土。 忍着后脑勺的疼痛,走向了人群。当务之急要了解清楚,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他找到了一个样貌看起来还算和善的大哥。 “兄弟!” 苏画鼓起勇气的扯了扯那人的衣角,弱弱的问道。 那人听人唤他,这才扭过身来。 看着面前的少年,模样还算清秀。穿着衣衫褴褛的,应该是落难的灾民。 一阵风吹来。一股难闻的气味传入鼻尖,那人捂住了鼻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苏画知道自己这个模样很吓人,但是大哥你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连忙拨开头发,露出一道笑容。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大哥也是出于礼貌,见苏画这模样也是觉得可怜。 这才开口回答:“小兄弟,有何事?” 得到大哥回话,是亲切的普通话,苏画意出望外。他是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渴望着事情的真相,连忙将脑子的疑问说出。 “大哥,摄像头呢?导演呢?你们在拍什么戏?管饭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砸得面前这位大哥有些摸不着头脑。 “戏?什么戏?小兄弟,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那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长安。” 长安?哪应该就是西安了。 “那请问一下西安地铁站怎么走?我还要回去,晚点还要上班呢?” 大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这么奇怪的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何为西安地铁站?” 还有人,连地铁站都不知道?难道……为了证实心里的想法,苏画又开口问道。 “那再问一下,今天是几号?” “几号?几号又是何意?” “意思是何年何月。” “大唐二十九年。” “大唐...二十九年?大唐?.....” “这不是公元二零二零年吗?” “小兄弟说的什么胡话,愚兄在大唐活了三十年,从来未听说过陛下要改名国号叫公元呢?” “那当今国号又是什么?” “天符啊!” 天符? 在他印象里,大唐时期没有国号叫天符啊? “唐朝只有唐僖宗的乾符,唐昭宗的天佑,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天符?难不成,我是历史没学好?” “不应该啊!唐朝历代我都背的滚瓜烂熟,我敢保证没有这个朝代!” 望着面前喃喃自语的苏画,嘴里面尽是一些胡话。 大哥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这小子该不是疯了吧? 听说许多灾民,受不了流离失所的痛苦,心情悲痛之余都有些魔怔了。轻则病个三五天,严重的则会动手伤人。 自己还是先走为上,万一这个小子讹上自己,岂不是有理都说不清。 趁着苏画低头沉思的时候,这位大哥悄悄的后退了几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早已没了大哥的身影。 漫无目的走了很久,期间又鼓起勇气问了许多人,得到的结果都是同一个答案。 苏画心中有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他穿越了! 而且是一个架空的朝代! 架空也就算了,本想着按照自己的本事,能在城中找一份差事应该不是难事。最不济当个店小二不成问题,看咱这健壮的小体格。 最少能吃饱饭,有地方落脚。 天不遂人愿,这朝代竟然还要去县衙开一份户籍证明,酒楼老板才能聘用他。 这个在陌生的时代和复杂的环境,现在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 一时间迷茫无助油然而生。 饥肠辘辘的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累了,就靠着墙角坐下。 “咕噜。”肚子提出了抗议。 苏画摸了摸肚子,只得紧了紧腰间的带子。 他现在只想饱餐一顿,那么就吃一个馒头,然后在好好的睡一觉。可能一觉醒来,就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掏出什么东西。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现在空无一物。心烦意乱的时候,苏画总会用烟来麻痹自己,现在好了,烟也没了。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优秀的良好市民。 好吧,就算是个普通市民吧。 父母从小离异,苏画跟着爷爷长大。对于父母的感觉,更多是可有可无。而自己现在这个情况,他更是觉得无牵无挂。 爷爷去世后,他便孤身一人奔赴大城市。在市里一家图书馆工作,负责整理错乱的书籍。微薄的收入,足够自己的日常开销。 工作之余看看书,玩玩手机,倒也落得个清闲。 按照他脑中最后的回忆,最清晰的时间线就是前天。 正好是星期五的黄昏,那个时间段图书馆也没啥人。同事老张扯了个借口早早就下班了,反正这事苏画也习以为常。 应该是晚上九点钟左右,也快到下班的时间。按照以往的流程,便会提前锁门然后在楼层巡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存在什么安全隐患。 图书馆共有七层,其余六楼都巡查完毕。 七楼是专门陈列古籍的晦涩难懂,平常很少有人来阅读。可是苏画也没有偷懒,还是打算巡查一遍。 循着图书架一排一排巡查,到了最里面一排,苏画发现一本古籍躺在了地上。 苏画想着:七楼本来就很少有人待着,应该是被人无意碰到,掉在了地上。本想把那本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就可以下班走入了。 可是刚刚拿起那本书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道诡异的绿光。 之后就是脑子一片空白,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个奇怪的世界。 对!就是哪本古籍的问题! 人家穿越不是金手指,就是背景显赫。 哪像自己这么命苦,出生地在垃圾堆里,连个亲人都没有。 找个工作都找不到,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怎么说本公子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苏画正这么想着,突然跑来了一条黄狗。 一人一狗,对视了几秒钟。 这英俊的狗脸,这健壮的体格。忧郁的眼神充满了放荡不羁,好一条狗中帅狗。苏画咧嘴一笑,知音难觅啊。 “大黄,你也觉得我很帅,对不对?” 谁料那狗,抬起后腿,随即就是一道弧线。 幸好苏画身手矫健,没有被沾到。回过神来,那狗早已经不知去向。 “别让本公子逮到你,到时候把你做成狗肉煲!” 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吧。 事到如今,连一条狗都敢在我面前撒尿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撒泡尿照照自己? 苏画循着浊黄的液体看去,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剑眉星目,五官清秀。脸上的泥垢也遮不住原本的俊俏,像极了落魄的穷书生。稍作打扮一定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又不知道惹的多少姑娘青睐。 苏画愣住了! 这美男子他不认识啊! 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明明是自己的影子! 这也长得太帅了!还好意志够坚定,不然就被掰弯了。 我这不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苏画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倒影中的影子也给了自己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很直白的告诉了苏画,他不是在做梦。 苏画捂着脸,十分鄙夷的对着倒影中的自己吐了一口唾沫。 “小白脸!” 长得帅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饭都吃不起。 一脸颓废的苏画又回到了墙角,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他记得伟大的科学家,沃斯基硕德就说过一句话:舒服一点,饥饿感就会少一点。 刚刚那一巴掌彻底打醒了自己,可是回过神来,苏画又犯了愁。 自己应该去哪里呢? 县衙的户籍证明,都要当地的县衙才能开。 苏画怎么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在从什么地方来的。 没有了户籍证明,他连找一份工作的资格都没有。 身无分文,也没用容身之所。这根本就没法生存下去,难道他就要饿死街头? 一阵雷声过后,便是倾盆而下的大雨。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为了不让自己淋湿,苏画选择了躺在墙角屋檐下石台上。自己在这里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过,更何况这么大的雨,那还有人顾得上他。 两眼无神的看着天空,苏画已经帮明天的报纸想好了头条。 带着疲惫,想起了一个童话故事。 一边想一边进入了梦乡。 天符二十九年,长安城日报。 一少年,饥寒倦极,蜷于墙角。 乃燃一火柴,则恍然见一火锅。香喷四溢,口欲饱食。 火尽,锅亦逝矣。 复燃一火柴,则睹一寝室。温暖怡人,宛若身入其中。 未至,火又尽矣,一切都无。 乃复燃一火柴,见爷爷已在目前,悲喜交集。 唯恐火灭,爷将随之不见。 乃复燃一片民屋,见爷爷带笑近之,携己而去。 漫天火光,所到之处,长安百姓所见其爷,无不欢喜交加,手舞足蹈。 ----------------------- 【作者想说的】一介女流,文笔不好。第一次在起点写男频,希望诸位多多支持。架空历史,朝堂武侠,没有后宫。想写一本轻松的吧,剧情可能会缓慢一些,后续可能会快一些,一天两更,三千字以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狼狈为奸》 在皇宫内,漫无目的的东瞅西望。官服在身,也没有触及什么宫中规矩,还是挺自由的。 苏画估摸着,宴会差不多进行到了一半的环节。 他经过的宫道的时候,也遇见了几个从里面出来的大官。嘴上说着宴会的情况,什么陛下这一步棋下得真好...之类的话。 而且他也听到了原本载歌载舞的音律,也有了渐渐弱下来的趋势。 他们离开的方向是太和门,出宫的必经之路。 既然宴会也快要结束,那自己也应该返回去找海德了。顺便问问,文宗找自己过来,到底是因为何事。 如果是让他来当恶人,那么自己是坚决不会同意的。这一次,他一定要守住自己的立场,就算霓裳不让自己上床,他也不做这个大恶人。 抄近道返回途中,路过一个小园子。 门上的匾额,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不过依旧可以看出上面写着御花楼三个字。 御花园,他倒是知道。 御花楼,可是第一次听说。 从院门外望里看去,点着几盏石灯。石道两盘,莺莺燕燕在有些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门外也无重兵把守,按理来说御花楼是皇上的私宅,禁军保护也不会这么薄弱。只听得园内传来阵阵叹息,苏画突然有些明白了。 说不定是皇帝老儿心情不好,把这些禁军都撤走了,想一个人静静。也难怪,他都五十多的人了,有一个十五岁的漂亮妃子。一想到宠幸的时候,心力交瘁,换作谁都会郁闷。 苏画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文宗一句:老禽兽,这也下得去手。 林幼薇的真实情况,苏画不是很了解。他也是道听途说,那群离开的商人都是赞叹林娘娘的容貌,他也自以为然的认为了。 “要不进去瞧瞧?” 可能也是想着尽早赶回东庐,又或者是认为文宗为了政事所烦忧。没办法,谁让我是一个优秀的朝廷命官呢! 嗒嗒嗒,几步就跃进了院门。 亭台水榭,雕梁画栋。皇室的园林技艺,那是没得说。一幕幕在苏画的眼前闪过,他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有钱了,也得造一个园林,体会一下万恶的资本生活。 循着声音走去,只见一道的身影,背对着自己,静静的坐在了凉亭之中,独自喝着闷酒。 亭边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那一声声的悲叹,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吧嗒一声,苏画迈上了台阶。苏画刚想开口喊一声陛下,那人也是警觉的回神。二人对视了一眼,齐声喝道。 “是你?” “是你!” 苏画脸色有些尴尬,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赵嵩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震惊之余又拉起了一张老脸。短短的几秒钟时间,苏画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位老人的心理变化。 悲叹变成了诧异,又转变成了释然,最后又变成了原本的黯然。 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局面,赵嵩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紧接着又转回身去,拿起手中的酒盅又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自己搞得赵家鸡犬不宁,赵嵩能给苏画好脸色才怪。 出于赵嵩是他的上级,苏画还是守着着规矩,拱手行礼。倒不是苏画欺软怕硬,只是一想到这老家伙要是反手参自己一本,那自己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资,那可就没了。 当官本来就没啥钱,还要被克扣俸禄。苏画觉得,文宗在这一点上还是下得了手的。 “下官奉陛下口谕,此行是来进宫面圣的。” 赵嵩没有搭话,手上的动作也有些僵硬。只是过了小半会儿就恢复了,语气依旧很冷淡:“觐见陛下,应该去仙音楼,跑来这地方作甚?” “下官品阶不够,未得进入仙音楼。” 宫中的规矩你还不清楚?这不是摆明了明知故问,让我摆清自己的低位,在给我一个下马威。 没等赵嵩借题发挥,苏画又追问道:“再说,这不是御花楼吗?” 赵嵩轻虐一笑,看向苏画:“谁告诉你,这叫御花楼?” “门外的匾额不都写着!” “那写的是衔花楼,宫中只有御花园,没有御花楼。” 听完赵嵩的解释,苏画的脸上一个大写尴尬。进来的时候也在纳闷,怎么会有御花楼这么奇怪的名字,还以为是曾经御花园的旧址呢。 “得亏你还是读书人,御字和衔字都分不清。”赵嵩似乎抓住了苏画的小辫子,在旁边一个劲的讥讽。 没办法,谁让这两个字在大唐的文字记载中,很多地方都颇为相似。加上匾额上爬满藤蔓,也是难以分辨,苏画先入为主的认为,这里就是御花楼。 “宰相训斥的是,下官受教了。” 赵嵩没想到苏画这么客气,跟当初在秋兴居咄咄逼人的态度,截然不同。难道是因为赵羡的时候,担心自己会秋后算账不成。 他猜得没错,苏画也是这么想的。相府结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赵文谦的事情,赵嵩也已经放下了成见。 至于赵羡的事情,没人知道赵嵩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文宗跟他说过很多次,就是皇后也多次以书信通知,让他先别轻举妄动。苏画现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还不能轻易的露出杀机。 秦王凯旋进宫复命,兄弟二人商谈战事。也说起了苏画的谋略,当时皇后正在门外候命,也听到了一些。总而言之,苏画目前绝对不能动。 望着赵嵩低头不语,苏画不禁开口提醒:“宰相若无其他训斥,下官就先行告退。” 赵嵩摆了摆手,苏画舒了口气,抬脚就走。 望着少年的背影,赵嵩的眼神一丝欣赏。又或许是在苏画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赵嵩喊住了苏画:“且慢!” 少年身形一顿,嘀咕了一句:老家伙,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但是还是扭过身来,面带微笑问了一句:“宰相还有事吗?” “无事,只是寡酒难饮。来不早,不如来得巧,过来陪老夫喝几杯。” 言罢,赵嵩让开座位。 又把酒杯推了过去,斟满了一杯酒。又从旁边的膳盒拿出一副碗筷,自己走到了主座的位置上。 苏画心想:这该不是会鸿门宴吧? 他要在酒中下毒,然后以报兄弟之仇? 赵嵩察觉苏画愣住原地,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酒中无毒,老夫若想杀你,岂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 他还当着苏画的面,喝下了一口酒,来证明自己没有下毒。 长者邀,不可推。 再说了,自己是来见陛下的,若是在这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赵嵩也别有好果子吃。又或者自己心怀愧疚,至于愧疚从何而来,只能说潜藏在苏画骨子里的东西。 哪怕在日后,苏画已经背负了数千条人命,他对于死在自己刀下的亡魂,也始终带有一丝愧疚之意。 就这样,苏画鬼使神差的,就坐到了赵嵩的对面。 曾经斗得死去活来,都想把对方置之死地的二人。竟然对面而坐,平心静气的互相敬酒。 赵嵩位高权重,却是明白事理之人。 他永远只想屈居第二,从不想当什么第一。这也是他多年勾结党羽,残害忠良的时候,文宗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说是残害忠良,可是其中的弯弯绕绕,都是赵羡在着手操办。 由始至终,赵嵩都是一个局外人,坏的不够彻底的坏人。不是为他洗白,而是他的本性就是如此。那个从饥荒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少年,比谁都要珍惜眼前的生活。 三言两语下来,苏画也慢慢了解。 面前的这个老者,城府不是一般的深。他的心思缜密,无形中都能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赵羡威名远播,却没有人想到,他的哥哥赵嵩,也是一个擅长伪装,甚至可以说是忍辱负重的野心家。 他是没有见过血海深仇的仇人,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还能笑眯眯的给仇人敬酒,一点恨意都感受不到。 越是张牙舞爪嚷嚷着要害你的人,你知道之后就越显得平静。反而是那些深藏不露,专门弄些阴谋诡计,才让你日思夜想,背地生寒。 “听说,那茶叶是你弄出来的?” 赵嵩吃了一口菜,面无表情的看向了苏画,似乎是在求证。 “是我。” “最近陛下龙颜大悦,管理国库的户部,这几天可是忙得很啊。”赵嵩没来由的笑了笑,苏画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年轻有为,是大唐的栋梁之才。” “宰相过誉了,大唐的百姓。还得仰仗你们这些老臣。”苏画昧着良心说着,脸上却是看不出端倪。 逢场作戏而已,谁不会呢! “当初凤栖楼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文礼年幼,不知礼数,现在被我打断了腿,已经老实很多了。这一页,咱们就算是翻过去了吧。” 听着赵嵩的口气,似乎想和自己和谈。 “赵羡乃是乱臣贼子,虽为我二弟,却隐瞒着我许多。也得多亏了你,他的阴谋才得以败露,老夫也少了刑狱之苦。” 老者缓缓说着,仿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显得微不足道。 苏画猜不透赵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他愿意和谈,那也是苏画梦寐以求的事情。尽管是放在身边的定时炸弹,也比得上天天担忧的强。 “宰相愿意放下往日成见,下官是求之不得。” 赵嵩苦笑了一声:“如今赵羡下落不明,以他的秉性。是绝对不会放过你,当然也不会放过我。” 苏画跟赵羡的梁子已经结下,至于他为什么说赵羡不会放过自己。为了防止自己遭受牵连,事发之后,赵嵩选择了袖手旁观。 赵羡一家,发配边疆、锒铛入狱...大有人在。他弟弟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这个做哥哥又怎会不懂。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可是有句话也是极有道理。 兄如豺狼,弟似猛虎。兄弟反目,狠上三分毒。 苏画是聪明人,马上就明白了赵嵩话中的意思。 由不得眯起来的眼睛,手指也富有节奏的叩击着石台:“所以,宰相打算拉拢我?” 老者笑而不语,反倒是给苏画斟了一杯酒。 “你是陛下的臣子,老夫也是陛下的臣子。理应为国为民,共谋大唐的千秋基业,何谈拉拢之言呢?” “又何况,敌人的敌人,那便是朋友。” 月色之下,一老一少四目相对。老者如狼捕猎一般,盯着面前的少年郎。那少年郎也不甘示弱,眸子里同样带着几分的阴鹜。 “苏仕郎,你觉得老夫说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苏画颇为认可的点点头。相视一笑,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 清脆的碰了酒杯,地上的两道影子相撞。 那一刻,苏画脑中闪过一个成语:狼狈为奸。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有张良计》 亭中推杯换盏,阴谋云集。 一老一少,数句闲言,真真假假方可乱人心智。 “没想到啊,云谨这般年纪,政术上却有如此高见。属实难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赵嵩捋着胡子笑了一声,微微颔首,表示对刚才苏画所言极为赞同。 “茶商之路。只是打开长安与九州的第一个渠道。如今正值入秋,各地赋税都从水陆两头赶来。原本是没有路的,只不过走的人多了,就有了道路。”苏画喝了一口酒,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老狐狸想灌醉自己,想套出什么东西。常言说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干脆将计就计,顺了他的心意。 赵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阅历明显不够。只是稍作一番布局,就落入了自己的圈套。 看着苏画摇摇头,努力的让自己清醒的模样,赵嵩心道:鱼儿上钩了。 于是接着追问:“难不成,云谨还有后招?” 既然渔夫已经甩勾,那苏画总不能不给面子。就是不知道赵嵩这张捕鱼网,能不能锁住苏画这条过江龙。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么好的一条官道,留给杂草生根发芽,岂不是荒废了?” 之所以苏画没有推出啤酒,就是担心销售的路径。大唐的山路难走,流寇众多,很多地方的官道都数十年没有人走过。 茶叶的兴起,这才让他们重新活了起来。如果苏画第一个去做吃螃蟹的人,无疑会折损很多的利润。但是,有人肯开路,为什么自己不坐享其成。 既能躺着把钱赚了,还能剩下一笔不小的开支,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有皇家在前面铺路,那个不要命了,敢在官道上掠财。各大商贾都是争抢着代理的名额,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动了他们的奶酪,逼急了那也会提刀杀人。 如今,风头正盛,也如苏画所想,一切的计划都尽在掌握之中。 “宰相觉得茶叶与酒水相比,二者谁能更胜一筹。” 老者顿了一下,思索着苏画所说的意思。他府上的茶,也是换掉了原本的吃茶方式。对于茶叶,他自然也是认可的。 “自古茶酒不分家,而茶道兴起,多数会成为名门贵族的炫耀的资本。据说司农寺找出了一种新茶,陛下赐名龙景,口味之纯正乃茶中榜首。一斤茶叶则需三十两银子,普通茶叶不过三钱。茶叶耐喝,利润虽大,却也会随着时间消退。多数百姓只会喝便宜的茶叶,而不会追寻名贵的茶叶。由始至终,你的目的,都只是在名门贵族上捞到好处罢了。” 赵嵩的话一针见血,苏画笑了笑,没有说话,则代表已经默认了。 “而酒水不同,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祭祀摆宴...都是最需要的。它的作用更为广泛,利润乃是茶叶的十倍不止。” 赵嵩又把视线抛向苏画:“难道你还想在这里面搞一番名堂?”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苏画索性也不打算隐瞒。 之前打算单做,可是独木难走,如今又和赵嵩达成了不可公之于众的交易。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他打算拉赵嵩上这条贼船,用利润捆住赵嵩的行动。 “不瞒宰相,下官正着手酿制一种全新的酒水。” 苏画还没说完,赵嵩就打断了:“你说的就是啤酒吧?” 苏画有些诧异,没想到赵嵩居然知道啤酒。 “这没有什么好奇的,当日海公公送你回东庐,哪夜带了啤酒过来。老夫尝过,口感有些古怪,但是配合上那所谓的火锅,却是极为过瘾。”赵嵩看穿了苏画的疑惑,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苏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赵嵩贼心不死,还派人在监视他。 “别的不敢吹嘘,啤酒一出,势必在长安引起轰动。紧紧算上火锅店这一条道路,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点赵嵩却是认可的,眼下秦重的火锅店在长安可谓是如日中天。他尝过啤酒,所以知道了后续会引发多么剧烈的反响。 说实话,茶叶的事情,他也有些眼红其中的利益,但是碍于赵羡的事情,他没有跟文宗提起。 “所以你跟老夫说这作甚?” 苏画嘿嘿一笑,眼神中多出了一丝奸诈:“当然是拉您入伙了,独木难支。若是多了相府的粗枝大叶,那日后的生意,岂不是顺风顺水?” 赵嵩听完也是一脸的惊讶,他也没有想到苏画竟然选择拉他入伙。可是看着苏画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为何拉老夫入伙?你与兵部尚书韩大人的关系也不差,没理由会选择跟相府合作。” “韩大人不懂变数,与他合作,所拿到的利润远不如跟相府合作得高。况且,凭借相府的人脉,我又能少去很多麻烦,多出很多空闲的时间,岂不是美事。又何必自讨苦吃,选择一个不合适的盟友。” 苏画说得也不错,韩君祁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业伙伴。至于秦重,就不更是了。只有拉赵嵩上船,他才能在大江中如履平地。可是这举动无疑是与虎谋皮,若是赵嵩弄些小伎俩,岂不是船毁人亡? 苏画不是傻子,自从赵羡下台之后,赵嵩也从来没有把苏画当成傻子。 他想利用酒水的利润,把他们牢牢的锁在一起。这样一来,自己不但不能对苏画做出举动,反而还要跟他共进退。如果不答应,这巨大的利润就要落到别人的头上,赵嵩没理由去拒绝,送上门来的财路。 一箭双雕,苏画这一步棋,下得真可谓惊艳无双。 望着赵嵩沉默不语,苏画开口:“那这么说,宰相是答应了?” 良久过后,老者抬起了沧桑的脸庞,看着苏画。 “需要老夫做什么?” 苏画心道:老家伙,总算是上钩了。 “你出钱开铺子,我出酒,所得利润六四分成。”说得很简单,毕竟跟聪明人打交道,不需要说太多话,以赵嵩人老奸诈的秉性,自然会理解。 “六四分成?” 赵嵩再次诧异,这么肥的一块肉,苏画甘愿让出这么多的利润,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拉上去。 “你就不怕我在背后搞一些手段,到时候你人财两空?” “哈哈哈,这个我还真不怕。啤酒的酿造技艺,普天之下唯我一人。宰相若是嫌自己财路多,断了这一条也无妨。”苏画笑得很痛快,他还真不担心赵嵩在背后捅刀子。 自家生意你都搞,那我是没办法的。 在这一刻,赵嵩突然觉得自己反倒变成了苏画的猎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他算计好,就等着自己踏进来。 苏画喝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宰相慢慢思考,若是想通了,明日派人去东庐找我即可。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 理由就是苏画看见了进来的海德,料到是文宗差人来找自己了。 “苏仕郎,不好好待在宴堂,跑来这衔花楼作甚?” “这不是吃多了,出来散散步。”苏画摸着肚子,怀里的包着的食物还有些鼓囊。 “陛下找我了吧,走走走,咱们这就去面圣。” 海德白了苏画一眼,下午还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现在就急不可耐,那你到处乱跑个什么劲儿。 二人离开衔花楼,留下脸色沉重的赵嵩。苏画给他的理由很诱人,他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也罢,他倒要看看苏画还能下出怎样的一步棋。 一颗随时爆炸的定时炸弹,苏画不会让他这么安稳的待在身边。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第一百三十章 《我有过墙梯》 “陛下,这个问题,微臣也没有办法啊。” 苏画很不客气的坐在席位上,毫无文人风度,扯着自己的衣襟扇风。他就搞不懂,为什么会这么热。 秋天正凉爽,仙音楼却连门窗紧闭。 满屋子的檀香和女子的胭脂水粉,夹杂其中。空气一点都不流通,让他有种反胃的感觉。 海德站立在不远外,恶狠狠的瞪着苏画。理由自然就是苏画在陛下面前,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苏画也懒得理他,陛下都没说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土地推流若是无法解决,大唐的百姓就多一天的苦难。”文宗长叹了一口气,又带着质疑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少年郎。 苏画被看得直发憷,张嘴说话了:“陛下,你看我也没用啊。微臣若是有法子,那一定推心置腹。我的为人。陛下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呢?” “那朕不管,朕找你来是想办法的。” 没想到文宗竟然突然傲娇了起来,这可是苏画所料未及的。 “陛下,您可不能耍无赖啊。咱们之前不是有言在先,茶叶之事微臣已经想得焦头烂额,这事您还推脱到我的头上。” “那不关朕的事,没有办法,你也得给朕想出来。” 君臣二人亦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势,甄妃在一旁斟茶,也开口劝解。 “弟弟你也真是的,陛下最近正为了此事愁眉不展,你就不要跟他斗嘴了。” 对于凭空出现,认的这位干姐姐甄妃。苏画还是很有好感的,温柔婉约,符合自己对江南女子的一切幻想。 在她的身上,总能体会到一股熟悉的感觉,有点近乡情怯的味道。 “你看看他,哪有一点臣子的模样!还跟朕讨价还价,他就巴不得大唐社稷变好。”文宗指着苏画鼻子破口大骂,对着甄妃抱怨道。 “虽然您是陛下,但是我依旧可以告诽谤的啊。” “你看看,他竟然口出狂言,还敢告朕!” “现在甄妃是我的干姐姐,论关系,陛下还是微臣的姐夫。” “谁是你姐夫,少跟朕沾亲带故的。” 苏画眉头一紧:“陛下您的意思,就是不认我这个小舅子?那您就是不认我姐姐。“ 又扭头看向甄妃,说道:“姐,你干脆跟我回家吧,陛下都不要你了。” 眼看苏画短短数语之间,就开始挑拨他们夫妻感情。 皇帝的架子摆久了,也会累的。好不容易有个能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讳,文宗也感觉多了一丝乐趣。 冷哼了一声:“你小子少在这里挑破离间,朕与甄妃的感情如胶似漆,岂能被你三言两语击破。” “好啦好啦,你们都少说一句。” 甄妃在一旁充当着和事佬,拉开了两人的架势。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一点默契,他们还是有的,目的就是逼苏画松口。 关于这一点,苏画早就料到了。 事出无常必有妖,一个娘娘要选择认自己做干弟弟,多多少少都有点猫腻。 既然如此,何不循循善诱,正好拉了赵嵩下水,在拉文宗进来。计划虽然有些变数,不过能克制赵嵩,也算没有让他无法控制。 文宗就是压住赵嵩这颗定时炸弹的关键,苏画的过墙体在这里等着赵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苏画会拉陛下上船。 计划跟不上变化,当初还想着自己单干,现在又得拉两个人进来。 “若是云谨愿意帮陛下,那随你回东庐住上一些时日,也不是不可。“ 甄妃将一杯清茶推到苏画的面前,又道:“若非凤栖楼中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我也想见见,云谨的妻子,是否真如传言中说的天姿国色。” 苏画只是口嗨罢了,没想到甄妃竟然真的答应了。就连文宗也不做声,果然夫妻俩早有预谋。 接娘娘出宫,他还真没有那个胆子。 说得不好听,那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文宗也料定了苏画没有这个胆子,所以才如此的冷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终日打雁,没想到被老鹰啄了眼。 苏画嘿嘿一笑:“我就是说着玩,姐姐你别当真。此事若是传出去,那我还不得被那些老臣弹劾到头臭。” 在衔花楼喝了几杯,有些把不住嘴风。被文宗摆了一道,还是选择闭嘴最好,省得这老头再给自己下套。 见苏画吃瘪,文宗心里一喜。 终于让朕逮到你小子的软肋了,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你就给朕想法子,这件事,就翻篇了。既往不咎,如何?” 苏画就知道文宗会借题发挥,他也是咬定了文宗不会大肆宣传。毕竟关系后宫颜面,这老小子就是在搞欲擒故纵。 所以果断的回绝:“那不行,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见苏画软硬不吃,文宗又要发怒,甄妃再一次出来打圆场。 隔着不远处的屏风内,一个容貌清艳的女子,正透过纱窗,看着茶室这边发生的一切,时不时掩嘴轻笑。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能跟皇上吵得不可开交的臣子。偏偏皇上又压着自己的怒火,怎么看都是文宗受着气。 “他是何人?” 女子的声音很弱,却十分的清楚,犹如仙音一般清脆。 身旁的侍女如实回答道:“回禀娘娘,他是九品登仕郎苏云谨。” 林幼薇回想着,朝中的大官的名字,也没有找到关于苏画的印象。九品的官员能赴仙音楼,看起来,文宗真的很在意这个少年郎。 侍女见林幼薇沉思,又补充了一句:“娘娘,我们后宫所喝的茶叶、吃的火锅...都是出自他手。” “原来是他...” 林幼薇寓意深长的叹了一句,却也没有在说话。 几番争论之后,文宗发现自己实在是斗不过苏画的嘴皮子,这小子实在是太能扯了。 气鼓鼓的甩出一句:“那你到底要朕如何,才能想出法子!” 苏画脸上闪过一丝奸诈的笑容,文宗和甄妃却没有察觉,却被林幼薇捕捉到了。 “其实嘛....办法说有也有,不过陛下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朕就知道,你小子就是在算计什么!”文宗又气又好笑,偏偏又拿苏画没有办法。 只得开口:“先说你的办法,朕觉得满意,在答应你的条件。” 苏画摇摇头:“那不行,万一陛下您过河拆桥怎么办。你得先答应微臣,让我心里踏实一点。” 文宗刚想发怒,甄妃就开口说话了:“陛下让你说办法,就默认答应了你。” “如果陛下不答应,姐姐就替你劝说一番。”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一直唱白脸的干姐姐都说话了,苏画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陛下,君子一言驷马,您可不要欺骗微臣这幼小的心灵。” 文宗白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水,不耐烦道:“赶紧说出的你法子,少在朕的面前得了便宜卖乖。” 苏画清了清嗓子,悠悠问道:“不知皇陵占地面积几何?” 文宗扬起脸,跟甄妃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明白苏画的意思。想了想,这才开口回答:“皇陵占地不过百亩,就在城外的御龙山脚。” “你问这个做什么?” “陛下不是在想土地推流吗?微臣自然是想在办法了。” “那你想到了什么!” “陛下,您有没有想过自己驾崩之后,要葬在哪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微臣会制冰》 此话一出,身旁的侍女卫兵都呆住了。 就连一向镇定的海德都面露惊慌之色,文宗身体不好,他是知道的。活得不耐烦的人,都不敢在生龙活虎的陛下面前,说他驾崩之后的事情。 苏云谨还真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啊。 果不其然,文宗拍案而起。气得身子都在颤抖,若不是有甄妃在一旁搀扶,恐怕就要摔倒在地。 “放肆!苏云谨,你是在咒朕早点死吗?” “陛下,云谨也是口无遮拦,无心之过。”甄妃锤着文宗的后背,让他喘得舒服一些,又扭头看向一脸痴呆的苏画:“弟弟,你还愣着干嘛,快给陛下认个错啊!” 苏画无奈的摊开手,他什么时候说过咒文宗早点死了:“我没说错啊,陛下想要土地推流,只有这一条道路。” 文宗缓了几口气,按捺住了自己的怒火,冷声道:“你的意思,就是朕驾崩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推广这一门政策了?” “陛下,你误会了。坐下来,我们慢慢商谈嘛。” “真是的,这么大一个人了,动不动就发火....” 甄妃摆手示意周围的士兵退下,又搀扶着文宗坐下。 仙音楼又安静了许多,文宗的气息也慢慢的平缓了下来。 “想要推流土地,陛下就要颁布一侧谕令。” “什么谕令?” “征召合适的风水宝地,为皇陵的墓穴。” “这跟土地推流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有关系了。”苏画喝了一口茶,看着文宗:“这些名门望族,什么都不缺,唯独就是缺乏名气。如果自己的土地,埋葬着皇室后裔,岂不是莫大的殊荣,他们巴不得攀上陛下这枝大树。陛下记得前朝的,明帝梁衷吗?” “梁明帝昏庸无道,广征徭役,大兴土木修建自己的陵墓。不知毁坏多少良田,用其十年时间,耗尽国库,修造了一处金碧辉煌的死后皇城,这也是奠定了大梁覆灭的基础,难道你要朕学他?” “陛下是一代明君,怎能学亡国之君。我们只不过是借鉴他的法子,以征收皇陵土地为由,把所有的名门贵族的荒地,换一个法子收到自己的手中。” “他们就心甘情愿的给朕?” “陛下只需要给他们打一块功德碑,将他们所捐出的土地,记录在碑上。随手赞美一下他们的无私品质,怎么高大尚碑上就怎么写,最好是立在他们当地,让百姓们也能看到。” “那朕岂不是成了昏庸无道的皇帝,只顾自己修建陵墓,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 “陛下,我们的目的,始终都不是修建陵墓,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啊!”苏画有点抓狂的感觉,人与人的交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费尽心思坑他们的土地,由始至终都是为了土地推流。” 眼神中冒出一折精光:“到时候,百姓之中一定会谣言四起,纷纷指责陛下昏庸无道。就连朝中大臣也一定会上书言明,千方百计让陛下放弃征收皇陵的计划。” “我们就可以借此理由,为了安抚百姓,将所有骗来的土地,发还给他们,以安定民心。我们不花费一分钱,无非就是出了一些石碑的工钱。到时候,他们能怎么说。牌坊都立出去了,谁敢收回送给陛下的土地。” 苏画说完,文宗陷入了沉思。 这个办法很好,唯一的难处就是文宗要背负昏君的骂名,他完美无瑕的政绩上就多了一个污点。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文宗抬起头,看向了苏画。他实在不愿意背负一个昏君的罪名,辛苦朝政数十年。虽然大唐的百姓们都不觉得文宗是一位明君,不过起码关心朝政,四海升平,也算一位好皇帝。 “与虎谋皮,又不会让老虎发怒。这群豪门世家不亚于披着兽皮的猛兽,想要从他们手中抢夺,远不如他们拱手送来。只要陛下肯抛下这个虚名,到时候推流土地便是易如反掌。百姓们拿到了良田会怎么说,知错能改,依旧是一位好皇帝。一切的计划都如顺理成章一般,谁人又会想到,是陛下在背后推波助澜,就算想到了,到时候证据都被我们消除的一干二净,纵使他掘地三尺,也不会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偷梁换柱,环环相扣。 谁能想到这所谓的征召皇陵,由始至终都是苏画放出来的倒钩。臣子和君王同流合污,给他们下套。关键知道了,也为时已晚,事情已经发生。明明事情就真的如你所想的一般,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缺少了一个关键性的证据。也因为,幕后的操控者是当今天子。 “你啊!这是在逼朕跟你同流合污啊!” 文宗指着苏画骂道,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其原因无非是要舍弃一个虚名。二来是也忍不住的褒奖苏画。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什么符合的词语,最后丢下一个同流合污作为夸奖。 要说赵嵩是奸诈无比的老狐狸,苏画就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猎户。 “怎么能说同流合污呢?这叫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苏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嘿嘿一笑。 这个办法虽然缺德了一点,不过能安然无恙的从他们的手里捞到好处,又不用亲自出面。恶人也不用做,恶名又不是自己背。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拱手献上?” 只见苏画在文宗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从起初的怀疑,到最后的豁然开朗,文宗不由得开怀大笑。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这个小狐狸,你竟然....” “陛下,慎言,不要诬蔑微臣。”苏画拱手而言,示意人多口杂,不要透露他们的计划。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谨慎一点总归是不错的。 “罢了罢了,朕就依你之见,明日就颁发谕令。” 没有了先前剑拔弩张的气势,文宗心头枷锁得以解开,自然是笑得很痛快。 “陛下,那你之前答应过微臣的条件?” “坐下说,猴急什么。” 甄妃斟茶,文宗难得没有先前的囫囵吞枣。慢条斯理的品的一口,摇头晃脑,享受得不得了。 望着面前委屈巴巴的苏画,文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说,说完了就给朕滚蛋,看见你朕就来气。” 苏画悻悻一笑,对于文宗的过河拆桥,他已经了然于心。 “冰鉴之法,一直是由宫中掌管。不如分一点给微臣如何?” 文宗聚起了精神,打量着苏画,贼眉鼠眼的样子,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怎么?你想跟朕借几块冰鉴?” “不是,我想跟陛下拿使用冰鉴的权利。” “冰鉴使用的权利?”文宗沉吟了一会儿,又或许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可以,不过不管你做什么,朕都要占五成!” 苏画当场就要翻脸,若不是顾忌他是陛下,苏画就要动手了:“土豪劣绅都没陛下你这么剥削的,五成!你当我是冤大头呢!” 见苏画举动意外,文宗就知道这小子又在搞什么猫腻。 淡淡开口:“那三成,总可以吧?” 苏画摇头:“不行!一成都不可以。” “那就一成,否则冰鉴,朕都不给你使用。” 苏画假装极其难以割舍的模样,实则已经乐开了华。赵嵩占了四成,本以为文宗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占了一成就妥协了。 自己五成,还是最大的一个股东。 “那行吧,君子一言驷马。陛下你说了一成那就是一成,姐姐你也听到了。” “一成就是一成,朕还会欺你不成。”文宗白了苏画一眼,对着海德挥挥手:“去那些冰鉴给他,送他回东庐。” “不用了,陛下把使用权交给我就行了,冰鉴就不用了。” “不用冰鉴你怎么存冰?” “我忘了告诉陛下,微臣是会制冰的。” 留下惊愕的众人,苏画拍了拍屁股。 “走咯,回东庐。晚一点,娘子要等着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忠君爱国苏侍郎》 大唐的制冰很原始,都是每年的冬季,都会有专门的采冰人员。利用皇宫的冰室,把冬天的冰块保留起来。若是想制冰,就只能放入新的清水等候结冰。不过冰室的的面积很小,制冰步骤麻烦,而且成品不耐消耗。 除了御膳房会利用冰保存一下食物,其他的用途都是在炎热的夏季给君王避暑。 雷霆雨露,惧是天恩。 冰雪乃天上所下,都认为的上天的馈赠。大唐百姓觉得既然是神物,民间不可擅自使用,所以冰鉴都是为历代皇宫掌管。 而且又值秋季,文宗实在是想不通,苏画能用什么办法能制出冰来。难不成他要向天求法,在秋天下雪? “小绿,真的有人能制出冰来吗?” 林幼薇在屏风内嘀咕了一句,她也算看过不少书籍。虽然不信鬼神之说,却相信四季更替的道理。违背自然的情况,她却是有些许不敢相信。 “奴婢不懂这些。”唤作小绿的侍女,摇摇头。 又沉思了一会儿,既然娘娘想知道,她作为侍女。就应该想方设法为娘娘解忧,补充道:“要不要去问一下图大人,他是大唐最聪明的人。对于这些问题。或许知道一些。” “那你快去快回,时间也不早了。” 小绿应了一声,就悄悄的离开了仙音楼。林幼薇望着苏画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名叫兴趣的神色。 ------ 海德带着苏画出宫,也是往着太和门方向离开。 走到一半的时候,撞见了前来向文宗禀告事情的大理寺卿徐剑南。 他步伐匆急,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似乎又发生了什么急事,需要马上面见陛下,请文宗定夺。 海德也是纳闷儿,这么晚了,除了重大的事情一律不得打扰陛下,徐剑南这厮又来做什么。 同为皇家当差,内侍府跟大理寺的关系却是水火不容,就差不多相当于东厂和西厂。 封然还在世的时候,力压内侍府的名声。很多时候,都越过内侍府直接面见皇帝。导致海公公对于毫无规矩的大理寺,一直都是不待见的。这么多年也就是密碟司,在海德的面前稍微规矩一点,反观大理寺却是有点变本加厉的态度。 苏画出于礼貌,就打了一个招呼:“徐寺卿,晚上好啊!” 徐剑南低着头,自顾自的想着事情。忽听得有人叫他,这才抬起头。 看到来者的容貌之后,大理寺地牢的熟人了。 就怕徐剑南开口来一句:“原来是苏仕郎啊,这段时间有没有进地牢坐坐,犯人们都听想念你的。” 拨开腰间的长剑,拱手道:“原来是苏侍郎。” 对于苏画,徐剑南的映像还是不错的。能在皇宫遇到他,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脸上除了惊讶,更多是一种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的态度。 “鄙人正要有事要向苏侍郎讨教,能否在此等候一番,容我进去禀告陛下,手上还有一些案件要处理。” 苏画摇摇头,这人跟个愣头青一样,就知道办案。完全没注意到身旁,海德有些不满的情绪。 “如果是为了拜见陛下,我劝你还是等着明天早上。这个时间,陛下都准备休息了,小心惹得陛下发怒。” 他和海德从仙音楼出来的时候,就遇见了秦王和一干大臣。估计也是找文宗谈其政事的,按照徐剑南的态度,估计也招惹了不少仇家。 难免有哪个大臣会在文宗的耳边说些流言蜚语,说不定就够这小子喝一壶的。而且海德对徐剑南的态度也有些古怪,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理解,主要还要看你自己了。 “既然找我有事,那就边走边说吧,正好我也要回东庐了。” 苏画说完就抬脚走了出去,海德瞥了徐剑南一眼,却没有说话,也跟着离开了。 留下徐剑南楞在原地,苏画最近受文宗宠爱,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他们大理寺的消息多灵通。 今天是林公主的诞日,陛下却邀请了苏画前来。以他的官阶连大门的进不去,联想起苏画刚才仙音楼的方向出来,说不定刚刚跟文宗见过了。 想着事情,徐剑南望着仙音楼的方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又往着苏画离开的地方,追了上去。 “苏侍郎,前些时日地牢暗杀你的刺客...” 苏画侧过脸看着徐剑南,脚步却没有停下,有些疑惑道:“哪几个刺客怎么了?难不成也越狱了?” 徐剑南一脸尴尬,苏画说这句话无疑是在打大理寺的脸面。 这段时间他已经加密了大理寺的防御力量,再也不可能出现有人越狱的情况。咳了一声,回道:“他们刺杀朝廷命官已是死罪,但是陛下却说此事,还要询问你的意见。” 按照大唐律例,大理寺跟刑部核对案件经过,再由文宗亲自下令。可那几天文宗一直忙着土地推流的事情,徐剑南每次投递奏折都是石沉大海,只是敷衍他,让他找苏画去。他才是当事人。 或许也是文宗在跟苏画置气,丢了烂摊子给自己,苏画倒是在东庐过得潇洒无比。 但是程序没有走完,他们大理寺就无权处罚犯人。文宗模棱两可的命令,让大理寺和刑部都手足无措,到底是秋后问斩,还是终生监禁,都不得而知。 而且太尉府一案,还是有很多疑点。关押的何家兄妹,也是只字不提。所以徐剑南才会深夜进宫,想把这件事情在秋天之前解决了,省得以后案件叠加起来,这件事就遥遥无期。 “该砍头的砍头,该充军的充军...这种问题,你问我干嘛。”苏画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那何三娘的刀法留在自己胸口上这么大的一道伤疤,徐剑南难道还以为自己会给他们求情吗? “可是按照流程,还得由苏侍郎当面指正。我们大理寺和刑部才可以落实,你最近又正在养伤,我们也不好出面打扰。可是已经入秋了,不少死刑犯都得处决,太尉府一案始终搁置也不是办法。” 苏画听着,若有若思的点点头。 秋后问斩的规矩他的知道的,为了不让地牢积压太多的犯人,所以秋季的时候,大理寺的工作量一直挺多的。 苏画怎么说也在地牢待过一段时间,对于大理寺还是有些了解的。想着自己先前提过的政策,已经由徐剑南转告文宗,文宗在洛阳的时候也答应了。 “新的律例不是出来了吗?地牢还有很多死刑犯吗?” “虽然不多,但是总不能一直积压着。大理寺养着他们也是需要钱粮的,死刑犯过于危险。况且,这何家兄妹还有一个大哥,大理寺通缉了许久,也没有查到任何的消息,就怕夜长梦多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听徐剑南这么说,苏画心里又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何三娘的本事他领教过,差一点就让自己嗝屁,那他从未露面的大哥还得了? “走走走,现在马上就去地牢,我要当面指正!” “刺杀朝堂命官这么危险的贼人,怎么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这么危险的贼人,就应该扼杀在摇篮之中。” 苏画义愤填膺的说着,勾着徐剑南的肩膀就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苏侍郎你不是要回东庐吗?” “回家什么时候都可以,万一哪天,又有像我一样忠君爱国的忠良,被他们陷害怎么办!” 海德跟在身后翻起了一个白眼,明明就是你自己怕死,还非得扯得这么高大尚。 ------------ 与此同时,秦王府别院内,一道身影遁入了黑暗之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盗秦王府》 谁也没料到,齐错竟然会把偷盗的主意,放到秦王府上面。 萌萌的情报第一次靠谱,果然今晚的秦王府戒备松懈。守卫基本都是在外围巡察,府中强力的高手都随着秦王进宫去了。 只是花费了不到半个时辰,齐错就已经把秦王府书房摸得一干二净。 盗亦有道,他知道什么东西该拿。 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人还在长安,没必要自找麻烦。只是需要一些银两或者是昂贵的古董换些钱财就好,对于位高权重的秦王府来说,都是九牛一毛的玩意儿。 只要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丢失,秦王也不会花太多心思在这一方面。齐错也是咬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潜入秦王府作案。 “前朝的琉璃酒盏,雕工不错。” 昏暗的书房里,齐错举着火折子,对着一樽精美的器具说道。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认识的宝物也不少,自然可以分出东西的年份已及价值。 “好东西,没收了。” 小心翼翼的把那樽酒盏,放到带来的麻袋里。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轻,又把目光放到了别处。 “皇甫恪的硬笔虎字,好东西,没收了。” “江南诗社的遗稿?他一个武将,怎么都是弄些文人的东西。表里不一,没收了。” 仔细查找了一番,都是一些文人的墨宝。齐错不禁吹亮了火折子,借助的一丝火光,望着深处看去。 黑暗中,一点寒芒若隐若现。 把火折子的光芒反射到了墙上,飘忽不定,如夜间萤火般迷离。 齐错收了心神,手上也不在抖动,这才把火光稳定。 眯着眼仔细打量,面目狰狞的虎头陡然乍现,原来是一副虎图。气吞山河之势,画中猛虎正欲下山,杀气腾腾。 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闪烁着寒芒。 往上头看去,原来是一把悬挂在画前的一把长剑。 “这才是好宝贝啊。” 齐错木讷说了一声,宛如失了神一般看着那柄长剑。放下了手中的布袋,径直往虎图的方向走去。 以气御剑,把柄长剑直接飞到了齐错的手中。顺势甩了几个剑花,响起金戈龙吟之声。最后猛地一刺,剑身如蛇一般左右摆动,经久未停。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软剑!” “通体寒气十足,故称清雪。传闻当年铸剑大师欧志子,以昆仑寒铁打造。百炼成钢,柔性乃剑中第一。” “不过当年清雪的主人好像是一个女人,在江湖上也销声匿迹。此剑,怎么会出现在秦王府?难不成清雪主人的失踪,跟秦王有关系....” 齐错还在纠结江湖的陈年八卦,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暗道不妙,马上吹灭了火折子。脚尖一踮,刚刚书房的布局,深深刻画在了齐错的脑中。在黑暗中如履平地,捡起地上的麻袋。纵身一跃,翻上了房梁。 吱呀一声,书房的大门被推开。 顺着屋外的斑驳灯光,齐错看清楚了来者。 一个小胖子,蹑手蹑脚钻进了书房。悄悄的把大门带上,小胖子提着灯笼也在房中摸索了起来。 趴在房梁上的齐错有些纳闷儿,难道是遇见同行了? 不过看他的服饰打扮也不像是盗贼,最差劲的盗贼,也不会提着灯笼到处找,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刚想这在观望一会儿,底下的小胖子说话了。 “不可能啊!” 秦重一连翻了几个抽屉,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由得叹了一句。 “平时爹爹都会把东西藏在这里,难道他早就知道我会来偷,所以换了地方?” “不行,我得再找一下。毕竟火锅店是大哥送我的礼物,地契怎么能给老爹收着。” 听着秦重喊着爹爹,齐错也明白了,原来这个小胖子是秦王的儿子。他对于秦王府比自己熟悉,先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最后自己再来个螳螂捕蝉。 “嗯?” 到处找寻地契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我记得这里有一个琉璃玉盏的,怎么就剩下一个了?难不成是我看错了?”秦重还以为是昏暗的灯光让自己看不清楚,揉揉了眼睛,努力去看的时候,还是只有一个玉盏。 “奇怪了!” 秦重刚要伸手去触摸,谁知道,没了另一半的玉盏,支撑不稳。哐当一声,竟落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齐错不忍暗骂一句:真是猪脑子! 果不其然,这一声异响,马上就引来了巡察的护院。 “是谁在书房里面?” 门外响起一阵喝声,冲天的火光,透着纱窗印出数道人影。 秦重一时也愣住了,这下糟了,被下人当场抓住,还不得被爹爹骂死。 没等秦重细想,砰的一声,大门被推开。 数个身披铠甲的护院就闯了进来,纷纷亮出明晃晃的弯刀。 “大家....晚上好啊。” 秦重待在原地,尴尬的对着众护院笑了笑。 众人也是一脸诧异,怎么会是小王爷。黑灯瞎火的打个灯笼,在王爷的书房做什么,灯也不点,搞得跟做贼一样。 “小王爷?怎么会是您?” 开口说话的护院,正是秦重贴身侍卫之一的典大牢。 “牢叔,晚上好啊,那啥....我来爹爹的房间看看,顺便打扫一下卫生。”秦重有些心虚,装模作样的整理着书桌上的东西。 典大牢有些恨铁不成钢,又不能对着小王爷发脾气。大半夜的打扫什么卫生,撒谎也得打个草稿啊。 “那您也得把烛灯点上啊,我们还以为进了贼人。” “节约烛火嘛,再说了,秦王府这么森严,谁敢闯进来。” 典大牢叹了一口气,他们是负责秦王府的安全,一旦出了什么差池,他们人头都落地,谁敢马虎。 有些不放心,追问了一句:“那刚才的动静是?” “我刚刚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玉盏,没事的。爹爹不会怪我的,待会我让下人过来打扫就成,你们去别的地方巡察吧。” 秦王不在家,除了王妃,小王爷的话那就是命令。看着秦重不像是说话的样子,典大牢挥了挥手,示意护院们退下。 迈步出了大门,还是有些不忍心的看了一眼秦重。 “牢叔,真没事,你快去别处巡察吧。” 壮汉叹了一口气,正欲离开,忽然注意到了地上的影子中,有些猫腻。猛地停住了脚步,夺过一人的火把,仔细的照着。 那影子潜藏在黑暗中,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没人会注意。 忽然抬头,那句“有刺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齐错已然落下,稳稳把清雪抵在了秦重的脖子上。 短短不到一息的时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一瞬间,就把目光放到了秦重的身上。 若想脱险,这个小王爷就是最好的人质。 “放开小王爷!” “全部退下!” 一时间,书房内剑拔弩张。齐错和典大牢同时开口,语气不由分说令人胆寒。 秦重还是一脸迷茫的状态下,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冰冷,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现在已经沦为人质了。 典大牢不愧是老江湖,马上就冷静了下来。示意众护卫先行退到一定的距离,在由自己出面,寻找突破口。 “你先把小王爷放了,我保证你能安然离开。” 齐错冷笑了一声:“你当老子第一次出来劫道呢?你这话,骗骗新手还可以。在大爷这里行不通,赶紧退开,不然老子可要动手了!” “退下退下,都听他的!” 秦重那见过这样的局面,哆哆嗦嗦的说着。若不是担心自己被长剑割破喉咙,他估计都站不稳了。 众人慢慢退出书房,齐错携着秦重跟了出去。 走到一片空地的时候,典大牢给秦重使了一个颜色。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秦重马上理解典大牢的意思。 但是眼尖的齐错怎么可能会看不见,秦重正欲实施诡计的时候,齐错动手了。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黑色的铁球,典大牢脸色一变。 大喝一声:“贼人有诈!” 随即院子中爆发了数声炸响,顿时迷雾四起。遮住了众人的视线,齐错也在这时携着秦重纵身一跃,踩着院子中的假山,猛地跳出了墙外。 等烟雾散去,哪里还有齐错的身影。 “抓刺客!” “快来人啊,小王爷被掳走了!” 典大牢脸色铁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挑衅。若是让秦王知道还得了,护主不利,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顺着齐错留下的踪迹,纵身一跃,也跳出了墙外。他必须追杀齐错,救回小王爷,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秦王妃还在禅堂诵经,听闻屋外吵杂一片,红光满天。 刚刚推开大门,侍女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 侍女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王妃大事不好了,小王爷被刺客掳走了!” 秦王妃只觉得眼前一花,脚步轻浮,险些就要摔倒。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李命的决心》 “时间也不早了,徐寺卿请回吧,送到这里就行。” 大理寺门外,苏画解开了绑住缰绳的老马。抚摸了一下它的鬃毛,可能是因为对于主人的回应,通身漆黑的老马打了一个响鼻。 “有劳苏仕郎了。” 徐剑南拱手行礼,看了一眼天边月色。也觉得天色以晚,又担心苏画回去遇到危险:“不如,我差些懂些功夫的捕快,护送你回东庐?” “不用了!” 苏画摆摆手:“好意心领了,大家也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休息,就不叨扰了,在下告辞了。” 翻身上马,回以徐剑南手礼。 “苏仕郎,慢走。” “徐寺卿,早些休息。” 踢了一下马肚子,老马嘶鸣了一声,快步奔着城外赶去。 望着苏画离开的背影,徐剑南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敬意。 在牢里那些雷霆手段,尤其那些听起来都毛骨悚然的酷刑,就连在牢里的差人都闻所未闻。什么他真的难以想象,看起来温文儒雅的苏画,动起手来,果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怪不得敢杀了赵文宾,跟太尉府抗衡。不仅能全身而退,就连陛下也大为赞赏。又跟朝中诸多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想自己二十的年纪,还是受着父辈萌荫才进得了大理寺。 如今何家兄弟,已经对太尉府买凶杀人的罪状供认不讳。大理寺搁置的案子也能放下,只等陛下的命令下来,他就可以清闲一段时间了。 最近就是注意防盗防灾的事项了,天气凉了,长安城也多了很多隐患。 想着琐事,徐剑南又是一阵担忧。 又回到了书房,继续忙碌着他手头上的事情。 ------- 时辰估计是戌时。 街道之上摆摊的商贩,也只剩下了一些,人流稀少。苏画打听了长安最出名的糕点铺子,想着家里的桂花糕没了,给小姑娘买一些也好。 天气也凉了,给她们买一些厚一点的衣服。 最近霓裳十分的持家,都不怎么轻易的花钱。或许也是为了日后苏画在官场上的打点,所以打算把银子都剩下来。 苏画又在长安城瞎逛了一会,这才慢悠悠的往北城走去。他现在可是一点都不担心,出不了城门了。 离开仙音楼的时候,或许是出于担心,又或者是因为文宗以后需要召见苏画,便赏赐他一块腰牌。有了这块腰牌,长安四门畅通无阻。 心想着时辰还尚早,不如把之前的人情给还了。也省得以后再跑一趟,人情这东西,宁可趁早也不能晚到。 又购置了一些米面、水果、丝绸... 大唐上得台面的礼物也就这么多了,太贵重的他也买不起。 碍于苏画的官服,所以办起事来格外的顺利。还有几家铺子店家,见苏画的马匹带了太多东西,还派了伙计送货上门。 第一家拜访的就是李命的药庐,对于这个便宜的师弟,苏画还是挺在意的。自己入狱的那段时间,得亏这老头收留了霓裳,临走前还把为数不多的家产当做盘缠。 自己受伤的时候,他也是不顾长途跋涉奔赴洛阳。说起来,好像自己这个当师兄的,确实也没有给李命做过什么,人情倒是越欠越多。 来日方长,以后在慢慢还吧。 想着这般,苏画敲响了药庐的木门。 “谁呀?这么晚了,来了来了,等一下哦。” 熟悉的抱怨声,苏画不用想就知道是墨雨璇搞出来的。也只有他能发出这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你说他是个女的也罢,偏偏是个男儿身。 墨雨璇从门缝里打量了一下,只见苏画在门外一脸铁青的看着自己。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伙计,拿着一大堆的东西。 “哎呀,师叔!你怎么来了!” “师傅刚刚说到你呢,你就来了。” 墨雨璇笑嘻嘻的拉开门,穿着一身白衫,打着赤脚,估计正在院子中泡脚,地板上还湿漉漉的。 笑颜如花,说不清的万种风情。 门外的一个小伙计见到墨雨璇的那一刻,不由得当场愣住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完全他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的模样啊。 心道:好一个俊俏的女子啊! 苏画也注意到了小伙子的态度,咳嗽了一声:“他是男的。” 摇摇头,舒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墨雨璇抱着手臂,看着那小伙计:“看什么呢?没见过男人啊!” 望着他喉结运动,小年轻的眼中突然多出了一丝水雾。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我远在江南耕种的娘亲。” 说罢,小年轻竟然委屈的哭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梦碎了。 墨雨璇白了他一眼,又对着一个年长的老者问道:“你们这拿这一大包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哪位官爷,在我们店里买的东西。”老者指着苏画的背影说道:“这不,见他难以带走,我们便帮忙送了过来。” 一听到有礼物,墨雨璇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是师叔送我的礼物吗?让我看看!” 不由分说的就跳出门外,对着大包小包的行囊翻了开来。 “呀!好漂亮的丝绸啊!” “呀!好可爱的娃娃啊!” “啊!这个也好可爱哦!” 门外的一干伙计面色尴尬,他们一度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一个男人身上,应该出现的语气和动作吗? 李命最近正忙着整理古籍药典,除了研究韩纸鸢的失语,更多就是致力与开创新的药方,想造福更多的百姓。 老者弓着身子,埋头在书案上写作。书房火炉中的木炭也有些零碎,看起来已经烧了很久了,也不怎么温暖了。 苏画还以为是墨雨璇忘了给老人换掉,其实是李命不愿意浪费,想让他们烧完了余温,自己就上床休息了。 听着大门被推开,响起有条不紊的脚步。 李命还以为是墨雨璇来了,头也没抬,回了一句:“马上就写完了,写完了就睡了,你怎么跟你师娘一样啰嗦。” 想到故去的娘子,李命手上一顿。表情有些难过,却又提笔继续书写。 “写什么呢?这么入迷?” 苏画走了过去,有些好奇,站在老者身边看了一眼。 中药大典...草本植物... “师兄,你怎么来了?” 李命刚想起身,就被苏画按住,又转身坐到了李命的面前。 拨弄了火炉中的炭火,烧得更为温热了一些,看向李命,说道:“怎么,打算写一本新的医书?” 老者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脸色有些沉重:“确实有这个打算。” 苏画不知道李命受到了什么打击,还是突发奇想,劝解道:“草本植物,多如漫天繁星。若真是要整理起来,并非一日之功。” 老者给苏画从身后拿过杯子,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事情虽然麻烦,但是总得有人去做。”李命看了远处的牌位,语气又落寞了三分:“我都一把年纪了,也没多少时日了。也想把最后的精力,投入医书之中,也好为后人留下一点念想。” 苏画也不知怎么接话,有时候这种话题,确实很沉闷。尤其是对于李命这年纪的老人来说,对于生死的问题早就看得超然度外。 “瞎说什么胡话,看您老人家身子倍棒。” 他拿起茶盖,发现里面的茶叶已经有些暗淡,看来是泡了很多次了。 “正好陛下前几日派人送来了一些茶叶,我拿上一点给你尝尝,看看比得你的山茶口味如何。” 李命颤颤悠悠起身,他自然知道茶叶是苏画弄出来的。只不过待客之礼不能少,又没有什么拿出手的东西,只能借花献佛了。 李命望着书房深处走去,好东西他都是藏在柜子里。小时候,徒弟们调皮,经常偷吃东西。他娘子就把东西锁在柜子里,潜移默化中李命也染上了这个习惯。 老者离开后,苏画把他的草稿拿了过来,看了几眼。 腻细温和的笔记,一丝不苟的匍匐在纸上。 老叟李命,李氏门下不入流医师。 自知愚钝,常阅典籍,搜罗百氏,未曾参悟医中大道。已过古稀之年,实则愧对历代先祖。 幸遇师兄苏云谨,助弟子修补《汤头药典》。令我李家尘封百年医书,得以重新现世,解救天下百姓,与苦难之中。 古方虽补,却仍有弊端。岐黄之术,遂渔猎群书,诸子百家其中也差讹遗漏,不可枚举。 乃知耻后勇,奋编撰写之志,书写之权。为其后人留下一本,已证医道。臣命之重宝也,何其幸也.... 一笔一划,都是这个老者遵循了一生的医者仁心之言。 看着后面的一些文字,都是大纲的列举。草本植物这么多,显然李命还没有想好从哪里入手。 苏画提起毛笔蘸好了墨水,对于李命这个决定,他是百分百支持。一个为医学奋斗的一辈子的人,从心底尊重。 尤其还是如今的大唐,李命能有这个想法更是难能可贵。 他能帮助的不多,尽管他知道很多关系医书的典籍。但是他不会去剥夺李命应该有的荣耀,这个医师,值得让所有的百姓知道,流芳百世。 在数百年之后,这个世界的百姓都知道,有一个年迈的老医师穷极了一生,为了天下太平,而奔波与丛山峻岭、深山老林....孤身一人,只为完善一本医书。 想到这里,苏画有些动容。 在后面的空白上写下了一些意见,标题为纲,列事为目。附图、凡例、总目。以五行未起始,接着石、草、谷、菜....从从微至巨、从贱至贵,以便检索。 最后写下了一行小字:宁可架上药生尘,只愿世间无病人。 横批:天下太平。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院中白衣,门外来客》 苏画在药庐待的时间不长,却是难得的安宁。 在李命面前,他都摆着一副谦恭的心态。大多都是互相交流一下,苏画在医道上的一些见解,有时候也让李命眼前一亮。 比如应该普及一些医学小常识,多喝热水啊、饭前洗手啊......让百姓了解为什么会生病,以及多注重个人卫生等等。 临走前,苏画本想问问华屏姑娘所住的地方,自己过去拜访一下。李命新撰写的医书,有许多问题也得问问华屏,一己之力虽是渺小,但百家之长,一定可以乘风破浪。反正就当个带路,自己顺便把事情办了。 商议之后,二人前往华屏的医庐,留下墨雨璇看家。看着他对着那些绫罗绸缎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苏画暗道: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由于李命身体原因,不宜骑马,也没有坐轿。 苏画选择跟老人一起步行,身后不远处跟着伙计们。 “这华御医,还真是令人尊敬。”苏画牵着老黑,对于李命说起华屏爷爷的事迹,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只不过华家这几年男丁稀少,名声也渐渐没落下去。”李命叹了口气:“这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华屏侄女的肩上。” 苏画有些诧异,问道:“华御医云游四海,总得留个香火吧?要不然华屏...” 犹豫再三,看向了李命,问道:“难不成是捡来的?” 李命先是摇了摇头,捋了捋胡子,接着说道:“华御医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其名华班。多年前因撰写毒经,误染奇毒不幸身亡。” 原来是这样,苏画点点了头。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华家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多年以前,华家先祖就以尝试于分辨天下药材....这就导致华家男丁稀少,所以传到华御医这一代的时候,根正苗红的华家传人,就只剩下华屏侄女这一个。” 令人唏嘘的世家,苏画不由得问了一句:“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换个办法尝试?利用一些小动物去测试,也可以啊,没必要以身犯险。” “万物皆有灵,医者乃仁心。” 李命苦笑了一声:“动物只是囫囵吞枣,不懂其药口味、更不会说出中毒之后会引发何等症状,便无法详细叙述。若是后人遇到,难免会在治疗上遇到瓶颈。分辨之法经过数代先人改良,已接近至臻之境....况且有的药材,动物会本能的带着抵抗。华班也是精力交瘁之后,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才染上了奇毒....” 苏画的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二人继续迈步向前走去,聊着一些华屏的家事。 --------- 昏暗的小巷子里,齐错东倒西晃的走着,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却又依靠在了墙根处。 “撞邪了!撞邪了!” “一群先天境界能压着本大爷打,真是撞邪了!” “一定是宗师后遗症,一定是这样!” 齐错喃喃自语,若不是不方便施展不动明王,他早就锤烂了典大牢。因为当初在地牢的时候,与黄邪一战,已经施展过了一次。如果不动明王再次现身,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只是求财,并没有打算伤人性命。 从秦王府出来后,点了秦重的穴道,把他藏到了一个酒坊的库房里。而偷来的东西,也提前藏在了他和萌萌约好的地方,如今已经被他们兄弟俩拿走。 狡兔三窟,更何况齐错这条小狐狸。来之前就准备一切突发的情况,现在就等甩掉后面这群秦王府的追兵,他就能赶去和萌萌汇合了。 “那刺客人呢?” 粗狂男人的声音响起,听他的声音分辨,应该是交过手的典大牢。 回答他的是一个娇媚女人的声音:“我闻到了他的味道.....” 这娘们儿,轻功不压于自己,诡异的身法属实难缠。若不是有她在,典大牢早就被齐错甩开了。 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有人跟典大牢汇合了。齐错扯着自己的衣服闻了一下,也没有闻出什么猫腻。 “虎三哥那边如何?” “小王爷已经找到,那贼人没有说谎!” “我沿途留下了记号,他正带着小王爷往这边赶。赤蛇,有没有发现刺客的下落?” “闻到了,在这边!” 不愧为秦王府十二太保,这本事还真不是盖的。还没等来齐错的夸奖,耳边听到的脚步越来越近,扯下夜行衣,终身一跃,飞入了隔壁的院子之中。 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然是一袭白衣,翩翩公子的形象。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捧着书籍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纱裙,站立在门下屋檐。略施粉黛,一双清眸紧紧盯着从天而降的男子。 齐错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把折扇,只是随手一开。 秋风拂面,扬起满天树叶。女子一头黑色长发,随风扬起。裙摆忽动,一双大长腿若隐若现,她却站立在风中一言不发。 她预想的意中人,就是有一天,一袭白衣从天而降,以三书六礼十二拜帖,来到自己的身边,在她的耳边温柔的说一句。 “别动,再动老子杀了你!” 齐错的耳力极其灵敏,马上就察觉了门外有一阵脚步声。脚尖一点,身形一闪,马上劫持了华屏,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大侠...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华屏俏脸生寒,对于脖子上的匕首下意思的抵触靠近了齐错,二人的身子贴得很近。 “放心!只要我安全离开,便不会伤你的性命。”齐错能清晰的感觉到华屏的体温,不由得心头一热。 门外的动作越来越大,齐错收了匕首,顺势搂住了华屏的腰。 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手上有银针,你敢乱动必死无疑,知道没有!” 华屏有些胆怯的点点头,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华屏侄女在家吗?” “老叟携同师兄前来拜访。” 齐错冷眼盯着门外,又看了一眼华屏,淡淡问道:“来者你认识?” “一个长辈,很善良的医师。” “那你去开门。”齐错点点头,华屏刚要离开,齐错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抓住了她的手臂,补充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刚走到一半的时候,门外又传出了动静。 “秦王府办事,闲杂人等闪开!” 对于大大咧咧,毫无礼貌的壮汉,苏画心里很是不爽:“谁是闲杂人等?瞎了你的狗眼!” 典大牢瞥了一眼苏画的官服图案,戏谑道:“哟,小小九品官,算什么东西?也敢在秦王府面前放肆!” “老子还敢在秦王面前放肆!你又算得什么东西!” 典大牢被苏画激怒,作势就要动手,却被一旁的赤蛇拉住。 “朝廷命官,九品也好,也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壮汉咬了咬牙,放下了举起的右手。他们只是护院,越俎代庖的事情没必要去做。 苏画见状不屑的哼了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 不料话语刚落,典大牢再次被激怒,身后响起一阵清脆又熟悉的声音。 “何人敢在秦王府面前生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秦齐苏画,铁三角相聚》 壮汉看着苏画的模样,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为人鲁莽,经常冒冒失失的,所以在凤栖楼明明跟苏画见过面,此时根本就没了印象。也可能是苏画穿着官服,典大牢也没往那方面想。 李命在一旁有些担心,他年纪已高,对于这些东西都不怎么在意。只是让人家办事,退一步就行了。毕竟秦王府位高权重,他们这样没有后台的,根本惹不起,所以没必要斤斤计较。 给苏画使了一个眼神,示意此事就作罢。 不过苏画却没有退步的意思,拦住了李命,表示这件事情自己来解决。态度不肯罢休,他们这群人就只是狐假虎威,只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罢了,典型欺软怕硬的主。 “这群人就应该好好交教育一番,万一遇见个心脏不好的老者,还不得给他们吓死。” “今天某就越俎代庖,替秦王管教一下手底下的人。让他们明白一下什么是家教,什么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知道苏画认准的事情,一时间也无法改变。李命只能叹了口气,希望他不要闹的太过头了。最少自己能在文宗那边说得上话,到时候求个情也会酌情处理。 “谁要帮秦王府说教?” 秦重推开围观的护院,昂首挺胸,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他倒要要看看,什么人敢在秦王府的名声下,说出这么狂妄的话。 刚拨开人头,就望见苏画挽起袖子的动作。这熟悉的身影,惦念已经的容貌.... “大哥!” 苏画刚准备训斥一下典大牢,就听闻右手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谁啊!就叫大哥!” 扭过脸,看见秦重的小肥脸,憨胖的体态:“哎呀,贤弟!” “大哥,没想到啊,会在这里遇见你。” 众人惊愕之余,他们两人已经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可以啊,这么久没见,你倒是吃得挺好啊。好家伙,看着小肥脸,一掐一兜水。” 苏画象征性捏了捏秦重的脸,满手油腻的感觉,索性在他的长袍上蹭了蹭。 秦重挠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府上的伙食好,天天没事做,就只剩下吃了。” “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苏画笑了笑,仔细打量着秦重。本以为他只是某豪门富家的阔少,或者是身居要职高官的公子,没想到却是秦王府的人。也不怪苏画没有往这么方面想,他当初以假名告诉秦重的时候,没想到秦重也隐瞒了姓名。 加上对于官场的事情也不太感冒,苏画也懒得去打听有哪几家姓秦的在朝为官。至于长安兴起的秦王府火锅店,苏画更是没有多大在意,他连个耳目都没有,宛如一个脱节的大唐人。 “不是我故意隐瞒,只是爹爹说了,人心险恶,让我多留个心眼。就怕跟我结交的人,贪图他手中的权力,故意跟我接近。” 看着秦重像个委屈的小媳妇,苏画也懒得在逗他。 “行了行了,你是谁家的公子都不影响我们的兄弟感情。哪怕你是孤儿,我们依然是好兄弟。” 典大牢和其他的太保,听完面色有些铁青。有你这么说话的人吗,不过碍于秦重的面子,他们只得忍下这口气。若是换了旁人,估计现在躺在地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秦重也有些尴尬,不过知道苏画并没有什么恶意。 “对了!”秦重惊呼了一声,突然想起了正事,看向了苏画。 “大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跟李御医前来拜访华屏姑娘,上次欠了人家的人情,总得登门拜访一下,不然礼数上过不去。”苏画说完朝着李命介绍了一下秦重,老者只是微微颔首,脸色没有太多的表情。 秦重对于老者还是很有礼貌的行礼,这是秦王从小就教给他的礼仪。 “你们又来做什么?来势汹汹的模样,华屏姑娘犯事了?” “不是!”秦重摇摇头,解释道:“今晚秦王府中有刺客潜入,那刺客挟持了我,逃了出来。追到这里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我们正准备挨家挨户的调查呢!” “有刺客?” 苏画诧异道,随即看向秦重也没有什么伤势,心里才放心下来。 “华屏姑娘乃是杏林之后,不像是窝藏刺客的人。” 虽然只跟华屏见过几面,不过他对于救死扶伤的小姐姐还是很有好感的。怎么说都是自己救命恩人,如今登门拜访,眼见剑拔弩张,自己却袖手旁观的话,确实不合情理。 就算真的窝藏了刺客,恐怕有难言之隐的。反正苏画是想不到什么充沛的理由,华屏会派人刺杀秦重,这一点上丝毫不符合逻辑。 如今秦重也没有大碍,一切的事情都能酌情处理。 秦重点点头,对于神医华家,他也是有所耳闻。想了一会儿,确实没有作案的动机。又是大哥的救命恩人,自己带人闯入,似乎有些扫了苏画的颜面。 “你们去别处查查,华屏姑娘的屋子不可打扰。” 秦重对着典大牢等人下了命令,众人这才四散开来。 这一切华屏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反观齐错面色有些不对劲,看样子刚刚劫持的小王爷就要进来了。虽然刚刚遮住了脸,但是还是担心小胖子认出来。 听他哪大哥的语气有些耳熟,还是当官的。天生的仇家,齐错的心里就更为紧张起来。 门口传来敲门声,苏画的叫门声再次响起。 “华屏姑娘,睡下了吗?深夜拜访,请勿见怪。” 华屏看了身旁的齐错一眼,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只见齐错点了点头,手中的银针随手一翻便消失不见。看得华屏有些愣神,难怪能从天而降,原来是个武林高手。 齐错也是在向华屏示威,如果她敢搞什么猫腻,自己马上就能除掉她。 苏画觉得屋里有人,可能是华屏的客人。也不想白跑一趟,又喊了一句。 “来了来了,没睡。” 随着木门被渐渐的推开,院子中的白衣男子矗立在风中,扇着折扇。 苏画踏着起风的落叶,迈步走了进来。秦重跟在身后,看着那道白衣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苏画、秦重、齐错三人,第一次在华家药庐相聚。 三兄弟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多年后,也一直在华屏的脑中萦绕。也是多年前的机缘巧合之下,才构成了大唐最为稳健的铁三角阵营。 此时,一处盘山小道上,行驶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老者一脸沉重的望着长安的方向,手上也在不断的掐捏指诀。手中的八卦算盘也在符合事宜的抖动着,似乎跟老者的算法已经合为一体。 “紫薇斗数果然与玉京预料的一样,此时今夜,贪狼星光大盛。七杀破军二星闪烁,难不成真要相聚。同出三宫,一旦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长安真的要变天了....” “避其锋芒,或许是最好的打算...” 老者喃喃自语,心中的疑虑却是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是一个好人》 苏画迈步进来,只是简单的看了齐错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算起来已经见过两次面了,上次劫狱的事情,还需要隐瞒下去。 虽然后续的收尾很干净,没有留下一点证据。但是牵扯的人太多,没必要在把他们抖出来。 想得很多,不过在苏画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绕过齐错的面前,朝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往里屋走去。 李命负着手,走进来,看着齐错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华屏从小独立,前些年就搬出来自己独居。也是家里催婚的紧,华屏天生散漫,对于医术又着更高的追求,不想以儿女情长左右,这一点李命是知道的。 两家的关系也不错,老友外出云游,后辈子孙,自己也理应多多照顾。 深更半夜的,家里还有一位陌生男子,令人意味深长。 犹豫半天,这才开口:“这位是?” 华屏有些慌神,不敢直视李命的眼神。脑中飞速运转,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还是齐错不慌不忙,对着李命解释道:“李爷爷,我是华姑娘的一个病人。最近身子不适,所以深夜前来打扰。” 刚才听到消息虽然不多,不过齐错都记在了心里,以免到时露出马脚。 “对对对,他是来找我看病的。”华屏也在一旁符合点点头。 李命瞄了齐错一眼,面色如玉,脚步稳厚,不像是身患疾病之人。反观华屏,面色红润,时不时偷偷的打量齐错,又生怕他人看见。手指也在扯着裙摆,这是她撒谎的时候才会做出的动作。 这幅小女子姿态,二人之间,也不像是病人与医患的关系。 李命咳了一声,这些东西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情。不过华屏能找个好归宿,他也是很开心的。 对着齐错微微颔首,回礼,随着苏画的步伐进了屋。 最后的秦重也走了上来,对着齐错打量一下。 心中想着那刺客的体型,倒是跟面前的男子差不太多。不过在装扮上却不一样,以刺蛇追踪的本事,那贼人根本来不及换装。 听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像,那刺客的声音,怪怪的,至于什么地方怪,他也说不上来。秦重不知道的是,齐错在劫持他的时候,用的却是腹语。 “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怀着质疑的心态,秦重还是问了一句。 “在下跟兄台有过一面之缘吗?”齐错皱着眉头,似乎真的在沉思,他到底有没有跟秦重见过的场景。 “恕在下愚钝,确实真没有印象了。” 秦重也分不清所以然,只得道了一声:“是我认错人了,打扰了。” 三人皆入屋中,院子只剩下齐错和华屏二人。 女子挽着耳边吹散的发丝,微微说道:“家中有客,不便招待,那你先回去吧。” 华屏也在极力配合着齐错演戏,她不谙世事,直觉告诉自己,齐错看起来不像是坏人。眉宇间尽浊侠气,又怎会是偷鸡摸狗之辈。 齐错愣了一下,没想到华屏不但没有揭穿自己,反而还帮助自己脱险。 他刚想答应,随即就从身后感受到一股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他不敢回头去探知,不过却知道了,一定是苏画在屋内观察着院子的情况。 怎么说齐错也是混迹江湖的浪子,消息自然比一般人灵通许多。苏画把长安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名字,自己还是听过的。 当初自己劫走的人,还是秦王府小王爷的结拜大哥,又是当朝官员。虽然苏画没有道破他们的情况,但他的动作却让齐错心生了退意。 “在下闲来无事,这病也是时好是坏。还是等华姑娘待客过后,劳烦再为鄙人号脉。” 他跟苏画对视仅此一眼,仿佛自己的心中所想的事情,都被苏画看看通透无比。做戏得做全套,要不然此事露出端倪,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这人怎么回事?让你走,你还赖着我了?”华屏娇嗔了一句,有些心急。 言下之意就是:我让你走,你别不识抬举。偏要作死,到时候可别怪我露馅。 齐错当然理解华屏的意思,不过那苏云谨可不是等闲之辈。能扳倒赵太尉全身而退,其才智一定超脱常人,怪不得当初去劫狱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跟自己离开。 “华屏姑娘请,在下就在屋外等候便是。” 齐错笑了笑,并没有对华屏的恶语所感到气愤。对着华屏倾了倾身子,示意她进屋待客。现在的他,似乎真的就是一个在等待医生的病人。 女子见劝不动他,咬牙跺脚的从他面前走过。路过的时候,还不忘冷哼的一声。 “万一到时候出事了,你可别连累我。” 华屏说的很小声,只有她和齐错才能听到。 看着齐错依旧是一副笑容,从容不迫模样,她只觉得自己的一番好心都被推开。心里有些郁闷,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帮他啊!他们又不是很熟悉,好心当作驴肝肺,索性懒得理他,进屋招呼苏画等人去了。 ------- 屋内闲谈数语,烛光在纱窗上照映着人影。 水声焖煮,淅淅涓流,顺着雕工精美的茶盘纹路拂过。苏画也赞叹华屏的生活态度,一个女子的书房,充满了诗情画意。 有来言也有去语,大多数的都在探讨李命要撰写新书的事情。苏画偶尔提到一些观点,引得二人深思。 秦重在旁听,显得有些昏昏欲睡,他对于医术真的不感冒。只是为了陪大哥多待一会儿,也好谢谢华屏当初救苏画的恩情。 虽然不知岐黄,单从华屏的言谈举止中,便能体会到,她所具备的丰厚的医学知识。家门绝学,尽数学成,颇有神医华公的神韵。 茶喝多了,难免有些三急,苏画扯了个借口离开。 关上屋门的时候,扫视了一下院子中。发现齐错正坐在西厢房的屋檐下,扇着折扇,眯着眼睛的同时,也在打量着苏画。 “好久不见。” 苏画自来熟的一般,走向了齐错,打了个招呼。 回答他的,同样是一句“好久不见”。 沉默了一会,苏画再次开口:“苏云谨。” 望着面前的少年神色严肃,他也脱口而出:“齐错。” 苏画再次沉默,想起了一些事情,语气有肯定了一分:“真名?” “齐错之” “真名?” “苏画。”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苏画伸出了右手。 看着苏画慢慢的伸出右手,在空中放了半天,齐错不解:“这是?” “我们家乡的一种习俗,如果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可以拥握手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齐错笑了笑,也把手伸了过去:“你们家乡的习俗,还真是奇怪。” 就在两人握上的那一刻,齐错开口了:“我们算是朋友吗?” 苏画笑得有些开心:“可以是。” “为什么?” “为什么?”苏画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宿醉胡言,舍身饲虎》 次日清晨时分,苏画被邢小虎叫醒。 趴在床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熟睡的苏画。 “先生,起床吃饭了。” 声音糯糯的,带着少女的稚气。以往若是霓裳来叫,他可能还耍耍流氓性质,说不定能骗上一个香吻。 无奈是小姑娘,他美好的愿望落空了,苏画只得起身下床。 摸着沉重的后脑勺,嘴里也是有些干恶。宿醉带来的后遗症真是令人难受,苏画也是没有一点食欲。 简单的披了件衣服,就坐到书桌前。壶中的茶水不凉不烫,温度刚刚好,还是比较解渴清神的茶。 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还有些橘皮的甘味。不用想就知道是贤惠的霓裳,为了给自己醒酒准备的。 掐着眉间,回忆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昨夜在华屏的药庐,他跟齐错聊得很开心,后来秦重发现苏画不在,也走了出来。三人一来二去,就聊到了把酒言欢。秦重当机立断,邀请二人去火锅店饮酒畅谈。 说好的火锅店畅谈,转眼就成了飘香楼喝花酒.... 至于后面的事情,他喝得太多了,实在了记不清了。一喝酒就断片,就是苏画最大的弊端,前世也是如此,就连他这么回东庐的都不知道.... 怪不得让邢小虎来叫自己,看来应该是生气了。 望着邢小虎站立在一旁,低着小脑袋。霓裳给她梳了一个新的发型,看起来十分的可爱,正扯着腰间的裙带,苏画闪过一丝猜疑。 “你师娘有没有说些什么?” 小女孩这才抬起头,脑中浮现出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蹲在墙角等着苏画,摇摇欲睡。霓裳多次劝她睡下,都是徒劳无功,索性就陪着她一起等。 大约是凌晨两点的时候,门外才传来车马声。 推开门的时候,苏画满身酒气,不知道喝了多少,熏得二女连连后退。怎么喊也不答应,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送他回来的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也没有多作休息,送苏画到家之后走了。 搀扶着苏画回房的路上,霓裳不禁抱怨道:“苏云谨,你不是去参加宫宴吗?怎么喝成了这样鬼样子?” 苏画喝醉了,哪里还懂自己已经到家了,一嘴的片汤话。 “是你啊!如烟,快去给爷再打二两酒来!” “如烟?谁是如烟?” “就是那个卖身不卖艺的姑娘啊!” “什么卖艺不卖身,我玩玩了,不给钱,就不算卖咯!” ....... 苏云谨长能耐了! 敢背着老娘逛青楼! 脖子上还留着不知是哪个姑娘的唇印! 苏画大言不惭的胡言乱语,总之一系列的虎狼之词,都能从他的嘴里听到。霓裳强忍着把苏画丢在院子里,让他冷静一夜的想法。 最后还是把他带回了阁楼,给他擦拭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衫.... 又害怕苏画酒醉,翻身扯动伤口、吐了、口渴需要喝水....霓裳只得打个了小铺和邢小虎入睡,因为苏画给小故娘弄的床铺还没有完工。 这段时间他又受伤,死乞白赖的非要跟自己一起睡。 不过邢小虎却是睡得很香,她就要时不时醒来查看一下苏画的情况。小姑娘迷迷糊糊之间,能感觉得到霓裳起身的动静。 “师娘说...”小女孩支支吾吾,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这可把苏画急得,催促道:“你师娘说了什么?” 过滤掉霓裳说的狠话,大部分都是骂苏画的。娘亲说这种话,是不能学的,最后能说的貌似也没有什么了。 “她说先生是个负心汉。” 邢小虎还不明白什么叫负心汉,看着苏画的眼神中还有了一丝疑虑。 “先生,什么叫负心汉啊?” 负心汉都出来了,自己昨晚到底做错了啥?确切的说,他到底说了什么鬼话。自己酒后胡言的毛病,苏画一直都是知道的。 “负心汉就是.....”看着不耻下问的邢小虎,苏画显得有些尴尬,他该怎么跟小姑娘解释。 “这个...这个...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这一招百试百灵,虽然看得出邢小虎有些不满意,不过也没有在追问。 此时楼下已经有些吵杂,那些给酒坊工作的村民都聚集到了一起。毕竟三餐都是苏画承包的,吃过早饭后,又得开始一轮新的工作。 “苏家娘子,苏相公醒了没有?” 苏画听到了李老爹的声音,估计是要和自己商量一下酒坊的设计问题。 “他昨晚喝醉了,估计还在睡吧。” 语气很生硬,以往霓裳都会说:相公他....看来真的生气了,还是哄不好的那种。至于后面的对面,也没有继续去听,正在纠结着如何哄霓裳开心的时候,李允诺风风火火的跑上了阁楼。 看着她笑靥如花,苏画知道大事不妙,刚想喊住她不要.... 李允诺就对着楼下大喊一声:“爹爹,先生醒了!” 再看苏画,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一脸的生不如死,造孽啊。 “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我都快要死了,你这小姑娘,怎么没有一点眼力见呢? 埋怨归埋怨,苏画还是得回答:“没事...没事...先生心里不舒服,在休息一个月就好了。” “怎么可能!”李允诺不理解苏画的意思,义正言辞的解释道:“爹爹说了,先生的伤势已经好转,最迟七天就会痊愈,哪还要一个月这么久。七天后,先生就可以正常的教书了。” 你还真是先生的好学生。 苏画只得岔开了话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今天有课,我是来接小虎妹妹去学堂的。” 二人把目光投给了一旁的邢小虎,她不由得又低下的脑袋。苏画想来也是,今天确实有课,这小丫头也得去学堂了。 “先生给小虎妹妹取字了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允诺看了一眼苏画,发现他变得有些认真。 “毕竟小虎这个名字,对于这么可爱的妹妹来说,确实有些不合适....” 李允诺跟苏画想到一块去了,按照邢小虎的姿色,过几年就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天天小虎小虎这么叫着,难免有些不合其貌。 “小虎?” 苏画嘴里反复念着她的名字,脑中也在构思着符合她的名字。 “取字是拜师的规矩,你爹娘也不会介意的。”看穿了小姑娘的犹豫,李允诺在一旁解释道。 苏画对着小丫头招招手,小虎马上明白了苏画的意思。每当苏画做这动作,就是表示他要摸自己的脑袋了。 “你喜欢小虎这个名字吗?” 小丫头点点头,糯糯的说了一声:“喜欢。” 邢小虎知道自己的名字可能有些难听,不过都是爹娘取的,她自然不会嫌弃。不过一个小姑娘叫小虎,自己也感觉有些奇怪。 看看李家姐弟的名字,允诺、允言。 先生的名字,苏画字云谨,还有师娘的名字霓裳,都是很好听的。 “那就叫鲁育吧,邢鲁育。其名其意,都有小虎之意。” 苏画果断的点点头,看向小丫头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期望,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步了孙鲁育的后尘。 “鲁育....”李允诺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觉得苏画不会取一个无头无脑的名字,随即问道:“先生这个字,有什么含义吗?” 此时邢小虎也望了过来,似乎也想知道鲁育背后的意思。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给你们说一个舍身饲虎的故事。” 一听到有故事,二女的眼神立马变得激动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甜言蜜语苏渣男》 苏画的故事也讲完了,两个小姑娘意犹未尽。也快到了学堂上课的时间,她们才收拾了碗筷,结伴而行往着学堂走去。 村民也都吃饱喝足,往后山酒坊动工。苏画跟李老爹又商量了一下建筑材料的问题,可用的竹子并不多。 临近冬季,如果想要在冷天做事,还得需要一定的保暖条件。况且啤酒在冬天的销量一定不尽人意,到时候大家都闲着,空置的酒坊也没有运转,所以苏画还打算做一些别的生意。 另伐新木的话,还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所以苏画打算先修路,等到路通了,直接在长安城的木材铺子购买成品木料。他们都会差人送来,省去了不少麻烦。 拨给李老爹三百两巨款,这也是苏画仅剩下不多的家产。其中所有的花费都要经过李寅的手上,请他的目的,就是当一个账房先生。 李老爹随即跟着大牛前往长安城内,找寻木材厂商谈木料。按照柱子的预计,明天下午左右就能修好道路。所以这件事越快越好,而且李老爹之前有过购置木材的经验,所以他去谈,苏画也放心。 院子里就剩下夫妻俩,玄公也忙着给苏画打造新的酿酒器具。霓裳正跟苏画赌气,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着收拾餐桌,厨房和院子来回折腾。 “娘子,还生气呢?” 苏画贱兮兮的笑着,腆着脸上去跟她一起收拾。 霓裳白了苏画一眼,想说些什么。又想起昨晚的气话,索性懒得搭理他。匆忙拿了几幅碗筷,往着厨房走去。 “相公真的知道错了。”苏画堵在了她的身前,赔笑道。 霓裳怒目圆瞪,看着苏画,厉色道:“让开!我还要洗碗!” “我来洗,娘子你这几天辛苦了,今天就让我来洗。” 早上要早起,跟着李嫂子她们去摘菜、洗菜、切肉....忙活半个多时辰,准备工人们的大锅饭。 事后还要洗碗,这碗筷、座椅、都是东庐每家每户借的。他们就夫妻二人,本来也没有准备多少碗筷,这些以后还要还回去。 除了工人的三餐,霓裳还要给苏画熬药、洗衣服、制衣....知道苏画在忙活着生意,又把购置的食物列举出来,今天买了几斤菜、几斤的肉、花了多少银子,一丝不苟的都记在了账本上。 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霓裳,白嫩的手上也多了一丝伤口。本来一天操劳许多的她,心里就满肚子的怨气,不知道怎么发泄。 偏偏就遇到了逛青楼的苏画,不说还好,正撞到了枪口上。 窝着满肚子的火,又舍不得打,苏画有伤在身。 骂吧,他睡得跟个死猪一样,骂了也无济于事。 不管他吧,又担心苏画出现什么意外。 和离吧,她又那么喜欢苏画,况且事态也没有那么严重。 接过霓裳手中的碗筷,放到一旁。又拉着霓裳坐在院子里,安抚了几句,这才利落的收起了残局。看着苏画忙碌的身影,霓裳脸上怒意,终于有了一丝消退的迹象。 忙活了很久,苏画才把堆积满盆的碗给洗完。手上被温水浸泡出了褶皱,腰间也是酸痛无边。 这以往都是霓裳做的,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她的难处。 又给霓裳泡了一杯枸杞的红茶,死乞白赖的黏了上去。哄老婆嘛,就得放下脸面,这个时候还在乎什么尊严不尊严。 给霓裳捏着肩膀,讨好般的询问:“还生气呢?我的好娘子。” 霓裳还是没有开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也没有灰心,继续说道。 “昨天我还给你买了一些好看的丝绸,你要是累的话,待会我去一趟长安,找些绣娘过来,帮你做一身衣服。” 关于这件事,霓裳也是早上才知道的。城内的丝绸铺子说,苏画昨晚喝多了,很多东西都不方便带,就让他们明早再送过来。 霓裳冷哼了一声,把脸扭了过去,对于苏画的这一套,明显不屑一顾。 一点好看丝绸,就想让老娘原谅你,没门! “我还在东簪楼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可能下午就会差人送来。”哄女人嘛,衣服口红,旁敲侧击;美食密语,从旁辅佐。 东簪楼是长安最好的一家水粉店,宫中的粉黛都是从他们家选购。价格不菲,也十分受到长安女子的喜爱。 当然这句话是苏画瞎编的,他哪里去过东簪楼,更别提买水粉了。他连什么叫腮红都不懂,而且东簪楼的一套最便宜的水粉都是八十两。 好家伙,苏画现在哪里还有这个闲钱。 这么说无疑就是为了稳住霓裳的心,要是她真的喜欢,再去买也不迟,八十两就八十两,只要霓裳不生气了,这钱就算没白花。 “怎么样?这个力道还可以吧?” 对于苏画殷勤,外加糖衣炮弹,甜言蜜语,霓裳终于松动了。 朱唇轻启:“还可以。” 苏画心道:舍得跟自己说话了,就说明气已经消了一半。 还需要加油,手上的动作更加勤奋了起来。 霓裳抿了一口茶水,享受着苏画的按摩,开口问道:“昨晚为什么去逛青楼?”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按照霓裳的性格来说,只要这个回答让她满意,估计就可以哄好百分之六十。 常言道:为朋友,我愿意两肋插刀。为老婆,我可以插朋友两刀。 显然这个时候应该找一个背锅侠,表明苏画都是出于被动,是他那个朋友盛情难却,百般邀请,自己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会去青楼喝花酒的。 苏画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都怪秦重!” 霓裳重复了一句,脸上多了一丝疑惑:“秦弟?” 苏画重重的点点头,直接省略了华屏家中的那一段故事。 “昨晚出宫之后,我就想回家了,不料就遇到了秦重。他非要跟我喝几杯,说晚点回去嫂子也不会生气,毕竟嫂子那么温柔大方,善解人意....” 苏画边说便打量霓裳的脸色,见她颇为受用,继续道:“我娘子温柔娴淑,试问谁不知道。” “可是他盛情难却,娘子你也知道我们兄弟情深。我原本以为秦重会带我回家小酌几杯,没想到就把我带去了飘香楼喝花酒。我当时就要离开,可是熬不住秦重的软磨硬泡。他又猛灌我酒,还叫了几个姑娘作伴。” 一听到有姑娘作伴,霓裳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怒意。 苏画连忙举起右手:“我可以发誓,我并没有对他们毛手毛脚,倒是她们们觊觎你相公的美色,对我....” “行了,这一段我不想听,你就说后面的事情。” “后面的事情?” 苏画想了想,后面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了。 “娘子你都知道了啊,我喝醉了不省人事,怎么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真的是秦重喊你去喝花酒的?” “我发誓,千真万确!” 霓裳眯着眼前瞪着他,苏画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 其实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 不!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秦重有些胆怯,看着苏画说道:“大哥,喝花酒?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还怕你老爹骂你不成?”苏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老爹进宫商量事情去了,没有个把时辰是不会出来的,放心吧。” “那嫂子哪边?” “嫂子哪边我来解决,男人喝喝花酒嘛,很正常的。” “可是嫂子那么善解人意,温柔娴淑...你这么做,是不是对不起嫂子?” 齐错在一旁笑道:“三弟,你说这话就未免有些扫兴了。堂堂大男人,怎可被夫人管教。按照你这个性格,日后怕是要惧内啊。” 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齐错,要不是他在一旁煽风点火,苏画就不可能去飘香楼喝花酒。养伤的时间不能喝酒,这可把他愁坏了。 霓裳管得又严格,自从上次吃了豆腐之后,她就开始有些防备。苏画已经很少能如愿以偿了,所以也有些心痒痒。 飘香楼内,莺莺燕燕的姑娘围在三人的身旁。说是苏画被秦重灌酒,实则是秦重被苏画和齐错二人灌酒,不出几个回合,秦重就有点头晕目眩。 “换做以前,我一定上去跟如烟姑娘合奏一曲。只可惜,年纪大了,没有活力了。”苏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雪白的大长腿,有些无奈的说道。 “大人,别再摸了,上去跟如烟姑娘唱个曲儿吧....” 霓裳将信将疑,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苏画。 悠悠的叹了口气:“不是妾身讨厌相公喝花酒,只是你的身体尚未痊愈。华屏姑娘也说了,养伤的时间,最好忌酒,免得伤口感染。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以后都听娘子的。”苏画低着脑袋,接受着霓裳的训斥。 “你伤好了,随便你喝。你见过我什么时候,阻拦过你喝酒吗?” “没有!不会了!一定等伤好了再喝。” 见苏画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霓裳砸了咂嘴,又问道:“真在东簪楼定了胭脂?” 苏画装模作样的点头:“对啊!” 看来这八十两要交了,不过也算值得了。只是跑一趟罢了,也没有那么麻烦。 霓裳犹豫一会儿,有些失落的说道:“退了吧。” 望着苏画不解的眼神,霓裳只得解释道:“我的胭脂水粉都还有剩余的,没有必要买那么贵的。” 其实是最近家里开销大,她也知道东簪楼的水粉多么昂贵,喜欢是喜欢,但是她更想给苏画省点开支。 苏画的心里浓浓的愧疚,昨晚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们去喝花酒了。 自己真的是个渣男啊! 霓裳不够好吗?不够漂亮吗? “相公不必自责,只是妾身做得不够好罢了。”霓裳拉着苏画的手,一副像自己做错事的样子。 “若能满足...” 说到这里,霓裳脸红了:“若能满足....相公也不必去喝花酒了。” 这才是贤妻良母,三从四德的典范。无论丈夫做错了什么,她们只会第一时间,觉得是自己出了问题,而不是丈夫出了问题。 苏画还在感动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叫门声。 “大哥?在家吗?” 大哥! 霓裳凤眉眯了起来,我不找你,你反而找上门来了。就是你,带坏了我家相公,你还敢来见我! 苏画暗道不妙:糟糕,要出事! 万一秦重跟自己说的对不上,那么自己好不容易哄好的娘子,岂不是... 刚想着阻止霓裳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大门处。 第一百四十章 《秦王旧事》 推开大门的霓裳,望着门口站着的男子,心里升起了疑惑。 秦重的模样她还是认得,可是面前这位陌生的男子,并不是秦重。 正诧异着这位不速之客是何人的时候,又想到可能是宫中派来的使着,接着追问道:“阁下是何人?” “我找苏云瑾,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男子指着门口上的匾额说道,苏画告诉他自己在东庐的云霓草堂,进了村子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一听到是找自己的,苏画这才走了上去。从霓裳的身后,探出身子打量着来者。 “哎呀!大哥!你怎么来了!” 苏画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激动,他没想到齐错回找上门来。 齐错完全是处于懵逼的状态,看着喜出望外的苏画,心理默默吐槽道:不是你叫我们来的么? 望着霓裳疑惑的眼神,苏画开口解释道:“齐错之,齐老大,我的另一位结拜兄弟。” “齐老大?那秦弟是?” “秦重年纪小,自然排行最小啊。” 霓裳怎么回忆,也没有映像,记得苏画说过他有过一个结拜大哥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苏画只有一个结拜兄弟,还没想到还有一位。 她这么想得到,他们三人是昨晚刚结拜的。 望着齐错背后的肥瘦兄弟,霓裳只是礼貌性的打了声招呼。寒寒一脸蠢萌的打量着院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食物。 萌萌盯着霓裳的模样,眼睛都快要跳出来了。 就这样没有礼貌的盯着人家的妻子看,换作谁都不会舒服。尤其还是自己的结拜兄弟,他这个当大哥的,脸上一点面子都挂不住。 “你有病是吧!” 齐错狠狠给了萌萌一脚,示意他收拾好自己的态度。 对着苏画有些歉意,拱手说道:“老二,别见怪,他这人就这个臭毛病。” 大哥都说话了,苏画还能说什么。自然也不好发脾气,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进屋说,进屋说。” 挽着霓裳进屋,在她的耳边低语,让她做些饭菜来招待。霓裳纵使不愿意,不过为了苏画的面子,又不能落下礼节。哼了一声,只得返回厨房忙碌。 院子内,苏画跟齐错围坐在木桌上。 身后站着寒寒和萌萌两兄弟,由于刚刚被齐错训斥,也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萌萌一直低着脑袋,不敢直视苏画,毕竟人家是当官的,自己是个小毛贼,怎么也惹不起啊。 看美女嘛,是个男人都会有这样的眼神。 毕竟又不是什么侵略性的目光,又是齐错的手下,苏画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至于齐错的到来,苏画才想起自己昨晚在飘香楼做得好事。 --------- 秦王府内,唐祈武一脸怒意的端坐在太师椅上。 两旁丫鬟噤若寒蝉,十二太保也低着脑袋,生怕惹怒了主公。 秦重跪在中央,还有些半梦半醒的困意,身形也有些摇晃。 “跪好!逆子!” 被秦王猛地一呵斥,秦重立马精神抖擞起来。正了正脸色,又跪得挺直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成何体统!老夫的面子给你丢光了!” 秦王拍着茶桌,强有劲的力道,震得茶盏几乎跳动起来,整个大堂内叮当作响。 “堂堂的小王爷!逛青楼喝花酒!长能耐了!” 秦重还想解释昨晚喝醉的情况,秦王不由分说扔出一纸账单。 “飘香楼今早上送来的账单,你看看,签的是不是你的大名!” 顺着视线望去,赫然写着:秦王府唐承重,花费三百二十两。 秦王哪叫一个气啊,关键是昨晚刚被刺客挟持。应该谨慎行事,他偏偏顶风作案,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居安思危。 让他更可气的就是逛青楼这件事上。 秦重的秉性根本就不敢逛青楼,而且还是三等的坊市。一定是有人唆使,不然他没有这个魄力。 就要命的就是,逛青楼的消费,还是自家掏钱。 “是谁挑唆的小王爷!” 秦王扫视了大堂内的众人,带着质问的眼神。如果不是秦重的问题,最大的嫌疑,就是府上的人带着他去鬼混。 “苟日德!” 秦重的贴身奴才小德子,他是负责小王爷的生活起居。大多数的时候,秦重做错事,碍于颜面,又不能责罚秦重,都是由奴才来替代少主受罚。 一听到秦王喊自己的名字,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王爷,真不是小人唆使的。小人昨夜一直跟着陈副将,在城中寻找小王爷的下落。” “府上就数你最会花言巧语,重儿会去青楼,少不了你的责任。” 小德子心里才是最委屈的一个,虽然有的时候跟秦重说了一些青楼的事情,但是他可没有唆使秦重去喝花酒。 这么多年,他背得锅也不少,今天的这个锅,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王爷被人掳走,按理说是护院失职,也有一点自己看护不力。但是他找了一夜,其心可见。 本以为王爷会法外开恩,没成想还是要受罚。 “冤枉啊,王爷!” “还敢狡辩,来人,家法伺候!” 一听到家法伺候,秦重和小德子同时打了个寒蝉。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秦王说这四个字,每回说出这一句,那就是非死即伤的后果。 众护院低头不语,十二太保也是视若无睹。最大的责任就是他们,如果真要受家法,没有人会站出来,他们实在太了解秦王的脾气。 正在气头上,总得需要一个来开刀,小德子无疑就成了最无辜的人。 看着持着法杖,慢步走过来的家丁,小德子连忙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十二太保之一陈地羊的身上。 “陈副将,你得帮我说句话呀,昨晚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可能是碍于良心上的过不去,再说了,小德子平时跟他的关系也不错,陈地羊终归还是开了口。 “启禀主公,小德子没有说谎。昨日时分,一直都跟卑职在一起。” 秦王挥了挥手,持法的家丁走到一旁。 目光盯着陈地羊,冷声道:“那你说,这一切是始作俑者是谁?” 看着他们的表情,秦王貌似明白了什么。其中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正是因为秦重的关系,他们才选择了隐瞒,而让小德子受罚。 秦王的心里有些欣慰,一来是,他的这群手下对于少主的态度,完全不亚于自己这个主公。二来是,如果自己有一天不在了,他们也会保护好秦重。 “卑职不知,少主遇袭,乃护院之责。地羊身为副将,理应承担所有责任,甘愿受家法。” 陈地羊说完,就跪到了秦王的面前,解开了身上的铠甲。 “好!” “你还知道你是副将就好!”秦王冷哼了一声。 “家法伺候。” 看到二哥受罚,典大牢过意不去。十二太保情同兄弟,再说了,昨晚的事情,大多都是因为自己的责任,怎么能让二哥为自己背锅。 典大牢也跪下了:“主公!“ “昨夜是卑职护卫失职,才连累少主被掳。与陈二哥无关,还请责罚与我。” 人群中最高大的汉子,李印忠也跪下了。 “卑职也愿受罚。” “我等甘愿受罚,请主公勿惩罚少主。” 齐刷的一声,众护院也跪下了。 大堂中只有两人还在站立着,一个是秦王,另一个就是赤蛇。 她抱着手臂看戏,显然不乐意给秦重背锅。 “一人做事一人当,各位叔叔伯伯无须为我受罚。爹爹要罚,就罚我好了。” 总算秦重有点责任心,在最后的关头站了出来。看着这一幕,秦王更加欣慰了。 “放肆!本王做事还需要论到你来说教?“ “这么喜欢受罚,那就成全你!来人,给小王爷上刑。” 欣慰放到一边,威还要立的。 少主能为了他们受罚,拉拢了不少人心。自己来当个恶人又如何呢?只要儿子平安,牺牲自己也无妨。 秦王府的基业,也迟早要交到秦重的手里。 “主公三思啊!” “少主年幼,恐怕捱不过家法,还是卑职代替...” 众人在一旁劝说,可是秦王铁了心不为所动。不经历一番洗礼,怎能得到众人的忠心。这一次是家法,由始至终,秦王的目的都在秦重。 “住手!” 一声高亢的声音,打破了喧闹的大堂。 门外火急火燎的闯进来,一个妇人,脸上怒意迸射,狠狠盯着唐祈武。 秦重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的救命稻草来了。 秦王妃一到,众人便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的场面,纷纷不辞而别,退出了大堂。就连一向喜欢看戏的赤蛇,跟着众人离开。 果然在众人刚刚退到屋外,就听闻堂中传出来了一道咆哮。 “唐祈武!你想做什么?” “你是不是打死重儿,你才甘心?” “夫人,我没有...” “没有什么!我就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当年我十月怀胎生下重儿,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难。你呢!你人在江南三年都没有回来!” “孤儿寡母,当娘又当爹的把重儿拉扯大。我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你倒好,三日一小骂,五日一大打!” “怎么!我秦淑嫩生的,不是你的种了是不是!” 秦王妃看似吃斋念佛,但是要是骂起人来,那可是真的得理不饶人。 “夫人,我真没有....” 秦王妃快言快语,根本不给秦王说话的机会:“没有什么没有!我看你就是这么想的!” “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是整日花天酒地,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了。现在重儿只不过喝了点花酒,你就上纲上线,我看你就是存心找茬。” “你知不知道,昨天他才刚被刺客掳走,都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我可怜的儿呀....” “娘~” 母子二人竟抱在了一起痛哭起来,他们的拿手好戏又开始上演。每当秦重挨骂,秦王妃永远是他最大的依仗。 别问,问就是: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又是哪句老掉牙的台词,秦王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遍了。 “儿啊,你都不知道当年为娘为了你....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天....” 在秦王妃的故事,秦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什么抛弃妻子的桥段、孤儿寡母生活的不易、娘家人数不尽的白眼..... “夫人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虽然秦王妃说的故事,有些许的偏差,不过大部分的内容都是添油加醋的真话。秦王也没有那么不堪,顶多是为了家国大事,对于家庭缺少关心罢了。 谁又知道,大名鼎鼎的秦王,竟然会惧内呢! “你现在让我不说,那你以前别做啊!欺负我就算了,还欺负我的儿子,你不知道十几年前那冰天雪地.....” 眼见秦王妃又要说一边刚才的长篇大论,秦王马上伸手制止。 “夫人啊,我什么时候欺负重儿了。只是他昨晚逛青楼有辱门风,你看我唐家列祖列宗.....” “唐祈武!” 看着秦王妃再次呼自己的大名,秦王心里多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那刺客之事,你怎么不说!偏偏就咬着重儿逛青楼做文章?” 秦重一听,还是老娘说得有道理,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果不其然,一听到秦王妃这么说,秦王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心虚道:“那刺客这不是还没有抓到,我便.....” 秦王妃连忙打断,带着哭腔:“你果然还惦记着哪个女人!” “我没有!” 秦王脱口而出,刚说话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我都还没说是谁!” “好啊!唐祈武!老娘嫁给你这么多年,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还是忘不了她。” “夫人啊,我真没有!” “没有!没有?你还藏着那把剑做什么?还吩咐赤蛇千万别走漏的消息,千万别落到我的耳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着他们的对话,秦重突然发现了一片新大陆。 原来爹娘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以前怎么没有听人提起过。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云霓草堂有限公司》 秦王府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得而知。最后迫于秦王妃的威胁,唐祈武最终还是妥协,对于秦重逛青楼一事不做责罚。 秦重也因祸得福,重新拿到了火锅店的地契。而让他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自己以后不用在困在府中,能自由出入了。 望着秦重兴高采烈,拥护着小德子,正大光明的从正门离开。 他的心里满满的开心,在那一刻,秦重似乎长大了。 而扭过头来的秦重,望着挽着妻子的秦王。突然间,他发现那个高头大马的爹爹,鬓角也多了许多白发,岁月在他的脸上也留下了痕迹。 “重儿,似乎长大了。” 听着秦王的话,妇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很早就长大了,只是你看得太重了,他才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如今怎么说,也是长安城有名的商人。你看重儿的火锅店每天的进账,那利润多好。经商虽然社会地位低下,不过也算顺了我们的心意。”秦王妃拍着身旁男子的臂膀,心里也是充满了安慰。 “是啊!” 这一点秦王都看得眼红,不然怎么会没收秦重的地契,也是怕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 “还得找个机会谢谢苏云谨,要不是他....” 秦王妃话音刚落,秦王就显得有些不耐烦,提到苏画他就莫名的来气。 “谢他作甚!” “谢他带着重儿去喝花酒?” “怎么说都是重儿的结拜兄弟,你们又是同朝为官的,理应帮衬一下。上次凉州战事,还不是人家帮你解围的。”秦王妃在一旁劝解道,她倒是没有秦王这么狭隘。对于素未谋面的苏画,却是有了不少的好感。 “天天带着我儿子出去鬼混,老夫不参他一本就不错了。还帮衬?”秦王抽回了手臂,转身向屋内走去。 “你就看着吧,你放纵重儿出去跟苏云谨厮混。日后捅出了乱子,老夫可不会帮一点忙。” 望着置气的秦王,秦王妃不屑道:“不帮就不帮,就知道你靠不住,还得老娘亲自出马。” 秦王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摔了个踉跄,慈母多败儿,这句话真的一点都没错。想起来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操心个什么劲儿。 ---------- 云霓草堂这边,苏画已经安排好了齐错。 能从地牢劫走自己,说明了他功夫不错。正巧苏画昨晚问起的时候,齐错说最近也没什么事做。准确的来说,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正事。 玄公还在养伤,他也缺少一个得力的保镖。况且苏画从小就喜欢结识绿林好汉,这样豪气干云的义士。送上门的齐错,更没有理由放过。 当齐错说出自己闲暇的时候,还有两个手下,苏画立马邀请他过来给自己做事。 想着在当官的手里做事,齐错起初还是有些抵抗。但是一想到自己招惹了秦王府,貌似苏画对于秦王又不怎么待见。 自己又阴差阳错成了秦王府小王爷的结拜大哥,万一自己拒绝,苏画在背后调查自己一番,最后一旦事情败露,就有些刺手了。 二人心怀鬼胎,不谋而合。 齐错负责监工,工作很轻松。萌萌和寒寒负责市场销售,他们是从小在市井长大的混混,对于长安更为熟悉。这一方面,交给他们二人是最好的。 听说一个月还有十两银子的工钱,兄弟二人拍着胸脯就答应了。 差不多是中午的时候,苏画期盼已久的人,终于来了。 相府管家,赵晋。 面前的老人,年事已高,略微让人感受到一些慈祥。拄着一根黄花梨拐杖。脸上也是布满的沟壑,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他在相府依旧待了整整五十年,忙里忙外,一直都处理得井然有序。相府中所有的生意,都是这位老人在打理。 听说有人要跟相府做生意,还是曾经的仇家。相爷百般交代,一切生意都得正常操作,不得从中偷奸耍滑。不由得让赵晋更加重视,面前的大名鼎鼎的少年。 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么有魄力的年轻人了。 望着苏画口若悬河的谈起生意步骤,老者也只是微微点头。苏画也不懂他到底听得明白没有,也不见他开口提问,而是一昧的聆听。 他开始怀疑,眼前的老人,是不是赵嵩派来敷衍他的。 良久过后,苏画终于交待完毕。 老者颔首,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语气:“如此一来,老夫便明白了。” “这么说,我们现在马上得着手准备场地,还有粮食的筹备。” “对!” 苏画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如何市场一旦打开,小麦的价格一定会水涨船高,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收到五成的粮食。到时候一旦缺乏小麦,酒坊则会滞工。临近冬季一定会减少销量,到时候我们仅剩的粮食,则可以市价平均价格卖出,把原本市场上的小麦价格压低,也方便我们来年的筹备运转。” 相府财大气粗,以他现在手中的银两,要想购置到合适的小麦,估计需要花上很多钱。既然有相府出资,还提供原料和仓库,合作共赢的局面,苏画当然愿意做。 “只是相府出了这么多,只拿到四成的利润。苏大人身居东庐,一动不动,却独占鳌头。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人越老越奸诈,这话是一点没错,赵晋马上察觉到了端倪。 这小子,怎么看都像是在空手套白狼。 “赵管家此言差矣。”苏画摇摇头,辩解道:“我出人手、物资...这些就不说了,况且动的是脑力活。相府只管出钱、收钱,这笔账还不好算吗?” “如果没有我,恐怕相府连一成的利润都拿不到。当然不是说,没有了相府,我也能做。只是跟着相府才能水涨船高,这利润是前所未有的。” 老者把玩着拐杖,沉思了一会儿:“话虽如此,但是老夫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跟苏大人商谈生意的步骤。具体合作与否,还得看宰相大人如何定夺。” 又开始打官腔,苏画就知道赵晋会这么说。 赵嵩能派他来,就已经表明了合作的决心。既然赵晋这么说,无疑是想撬开苏画的嘴,让他多吐出一份的利润罢了。 “我有心跟相府合作,看来宰相还是不相信我啊。” 苏画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悠悠道:“既然不愿意,那苏某人就另寻合作伙伴了。只是我那结拜兄弟,秦王府的小王爷,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吃下这一块肥肉了。” 一听这话,赵晋有些着急了。 难怪宰相说苏云谨老奸巨猾,想从他嘴里捞到好处,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苏画在与虎谋皮,他们何尝不在与狼共舞。 “罢了罢了,四成就四成。” 赵晋也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臂:“不过事先声明,这长安城的总代理,可得由相府做主。苏大人只有三成的地区,可以售卖,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那自然不会忘,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若是苏某失言,随时都可以对铺公堂。” 说道对铺公堂的时候,老者的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 苏画也想起了曾经和相府打官司的场面,虽然有头无尾,不过怎么说都是苏画赢得了满堂喝彩。 有些尴尬,随即岔开了话题:“娘子,拿我的官印来。” 苏画和相府达成的条件,只有一个。在长安城内,他的酒水,只能在指定的地方售卖。这一点他已经挑选好了场地,除了韩家的南望楼,秦重的火锅店,还有一处就是自己的准备盘下的铺子。 其他的售卖,则是都有相府代理,苏画无权干涉。其中所得,双方对半。但是在双方合同的文书中,苏画又夹着了一句,所有的解释权,归云霓草堂有限公司所有。 赵晋对于这个云霓草堂有限公司,还是有些疑问。苏画只是解释了,这是自己铺子的名字,老者也没有多在意。 长安的代理权是你的,但是我可没说过洛阳的代理权也是你的。不管怎么说,苏画还是拿了大头的一个。 长安的市场,少拿一点就少拿,他会在洛阳给捞回来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吃亏的主,到时候名声一旦打出去,他还愁没人融资吗? 望着文书上红彤彤的的官印,苏画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相府和苏画,人手一份。外加刑部一份,作为备案,以防日后有人擅改合同,也好有个对照。 夕阳下,望着相府扬长而去的马车。 苏画对着身旁的霓裳,说了句让她模棱两可的话。 “娘子啊,你马上就是大唐企业一百强的上市女总裁了。” “开不开心?”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万事俱备,上任前夕》 这几天的苏画一直很忙,在云霓草堂根本找不到人影。韩纸鸢来了几次,也没有见过苏画一面。 自从酒坊通路之后,李老爹商谈好的木材也如约而至。 一栋简易的林中小筑也拔地而起,村民们也分为了两批。 身强力壮的男人们,负责修补完善建筑。 妇女们则也在苏画的带领下,做起了酿酒的工序。女子做工更为细腻,做起这些繁杂的工序,也更有耐心。 苏画忙里偷闲,利用剩下的木材,又顺便翻修了一下草堂。给邢小虎布置了新的房间、新的床铺....总之一切的都是全新的。 阁楼现在属于霓裳的闺房,她的私人空间。 苏画和邢小虎都住在楼下,用木板隔开,造出了两个小房间。原本的地窖已经被堵上,所以这里也有了不少的空间。 苏画为什么不跟霓裳一起住,这个理由耐人寻味。 至于邢小虎呢,她是惧怕霓裳,当苏画说让她住阁楼的时候,她都快被吓哭了,连连说自己要住在楼下,说什么也不会住阁楼。 玄公打造的酿酒器具,也顺利完工。自制啤酒的酿制并不算麻烦,而且还是分批负责步骤,苏画也不担心泄露核心的情况。 最为关键的步骤,还是苏画和玄公还有齐错二人,一起完成的。 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造好地窖,作为冰室贮藏啤酒。由于土质疏松,又在地窖里加固了木板,一切的温度把握都控制在需求之内。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苏画就忙着他最为期待的一步:制冰。 唐朝末期,人们在生产火药时开采出硝石。它是一种白色味苦的晶体,是矿产,喜欢呆在低温的墙脚下,颜色如霜,因此又被人称为“墙霜”。 人们在无意中发现硝石溶解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热量,使水温降低,甚至结冰。于是很快有人利用硝石的这种特性,发明了硝石制冰的技术。 为此,苏画拖着韩君祁的关系,加上司农寺少卿的介绍。如此的裙带关系,有了户部的通行证。 又花了五天的时候,在靠近洛阳的一个矿场里,终于找到了苏画心心念的硝石。 这个时候的大唐,对于硝石的作用还是不为了解,所以囤积了不少的硝石,只是丢在矿场的一角,根本不受重视。 矿场的东家听说,有人要购买所有的硝石,立马从远在洛阳的屋中赶来。 这一堆的废材料,他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终于来了一个冤大头,舍得买走,他心里都不知道多高兴。 最后苏画和矿场达成交易,以五百两的价钱带走一半的硝石。剩下的硝石过一段时间,才会过来拿。以后所有的硝石,苏画都会购买。 由于苏画是先付了定金一百两,还刻意的穿了官服。为什么穿官服,当然是为了空手套白狼。他给的定金,就是全部的身家了。 矿场东家也是一个痛快的主,这么多年囤积的废材料,留着也没用。看对方也是当官的,也不愁贪图自己这些硝石,当场也就答应了苏画的交易。 这个时候就看出苏画的奸贼之处,果然,身穿官服好办事。 东家为人也仗义,办事效率也高。 第二天下午,就派人把硝石全部运往到了东庐。还托随行的工人转告苏画,什么时候去洛阳玩几天,他做东。 洛阳的矿老板,真大方。 洛阳的百姓,一定都很有钱。 这是苏画对于洛阳的第一个印象,在齐错告诉他的话中,也不难看出。洛阳却是仅次于长安的第二大都城,洛阳的商业贸易更为繁华,是北方的中转站,人流量不亚于长安。 看来他在市场上的脚步,得加快进度了。 万事俱备,就等着啤酒的发酵了,还有十五天的周期。 原本他还想用玻璃瓶来盛酒,但是琉璃之术在大唐,根本就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别说原材料,连个基本的工匠都没有。 苏画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后若是有机会寻到,再说吧。 等他忙完这些,接踵而来的就是一个噩耗。 他要去北镇衙门上任了,他的休假竟然马上就要结束了! “造孽啊!” “我真的不想去衙门上班啊!” “都怪韩纸鸢搞事,要不然我怎么会当上这个破官!” 苏画躺在藤椅上,发着阵阵牢骚。 霓裳摇了摇头,拨弄了火炉里的木炭,又忙着手里的女工。 邢小虎则是坐在一旁的书桌上,小短腿,在桌子下不安分的晃荡。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写着苏画布置的家庭作业。 这段时间,小姑娘对于学堂的生活也在慢慢融合。 也渐渐变得开朗了起来,跟苏画偶尔也说得上话。不经意间,似乎已经成为了云霓草堂的一份子。但是对于霓裳,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害怕。 “娘子,我感觉我有点头疼,要不然明天我....” 苏画刚想说明天能不能不去,霓裳凌冽的眼神就递了过来。仿佛再说,你要是敢不去,老娘就把你大卸八块。 话到嘴巴,就变成了:“明天早上,我想吃清淡一点小菜。” “妾身知道了。” 回答过后,又忙着手里的活计。 邢小虎看着苏画吃瘪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每当苏画意气风发的时候,总是被霓裳治得服服帖帖。 “笑什么!再笑,明天让你师娘指导你的功课。” 一听到师娘二字,小姑娘虎躯一震。连忙低下脑袋,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敢在看苏画的囧样。 哭什么!再哭就把你丢出去,门外专门有吃喜欢哭闹的小孩子。 霓裳的名字,就跟一些熊孩子家长的话同理。 不得不说,这一招百试百灵。 苏画还没有得意三秒钟,霓裳的手就捏住了苏画的耳朵。 “苏云谨!你长能耐了是吧!” “说了多少次,不要拿我的名字吓小虎!” “你给我进来,我跟你好好说教一番。” 就是因为苏画从中作梗,她的邢小虎的关系才一直这么僵硬。想到在孩子面前,应该给相公留点面子,所以每次霓裳都是拖着苏画进房训斥。 “小虎,救我!” 望着苏画被拖走,向自己发出的求教信号。小姑娘刚想开口,一接触到霓裳的眼神,她整个人的都慌了。只能坐在位置上,选择了袖手旁观。 屋子内传出一阵哀嚎,随即就是苏画的呼救声。 “娘子!不要啊!我知道错了!” “救命啊!谋杀亲夫了!玄公!救命啊!” 铁匠铺的老人喝得酩酊大醉,仰头看向了草堂的方向。 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活该!” 又继续趴在了桌子上,做着他的春秋大梦。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朝堂争论,奸臣背锅》 时值清晨,宣威殿内依旧只有两人。 文宗低头翻阅奏折,为了早朝做准备。手边是甄妃和皇后送来的膳食,一道是清淡的素羊滋补汤,一道是油腻的红焖乌骨鸡。 又不忍伤了两位娘娘的和气,所以在两道美食上并未写上名字。陛下选择什么,完全是出于自己喜好,根本无人左右。 但是文宗却无心美食,整个人都沉浸在批阅奏折里。因为今天就是推广土地推流的时机,这位帝王也是犹豫了良久,才狠下心来,做了这个决定。 为什么延迟到了今日,因为今天也是苏画赴任的日子。 放下奏折,文宗长舒了一口气。又把两道膳食推到一边,只是喝了一口清茶。 看着身旁的黄邪,这位帝王若有所思的问道:“他...可去赴任了?” “启禀陛下,北镇衙门已传来消息。苏云谨于卯时抵达,现已接受登仕郎之要职。” 听着黄邪的回答,文宗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段时间,朕派人宣了他两次,都是以不在家为由,这厮倒会躲懒。朕还以为,今日他还要搞出一些幺蛾子出来,不去北镇衙门呢!” 说起来文宗就觉得好气有好笑,气得是,苏画究竟是不想面圣,而故到处奔波。好笑的是,听说为了酒厂的事情,苏画骑着马奔波的时候,胸口上伤突然裂开了.... 这消息传到文宗的耳里的时候,他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这就是敷衍帝王的下场,让你无视朕的命令。 “听说他最近正跟宰相合作,筹备一些经商之事。” 文宗又拿出一本奏折,翻阅了起来。 “相父?” 停顿了一会儿,想起苏画跟他借冰鉴之法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的接话道:“只要不是谋反,朕才不管他们做什么。” 反正这其中还有他的一份利润,坐等收钱的事情,不舒服吗?他干嘛还要跑进去的掺和一脚,索性也懒得过问。 最近皇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在找机会跟他说赵嵩的好话。估计也是为太尉一事善后,如今宰相被朝中大臣孤立,更是有些有名无实的存在。 文宗得耳朵都快要起茧了,只得答应,不会撤销宰相的职位。最近忙着跟老一派的执政大臣,商量征收皇陵土地之事,就已经让文宗头疼,怎么还可能去管赵嵩的破事。 越想越烦,看到那油腻的乌骨鸡,心生反胃。最后选择了清淡素羊汤,只是喝了一口就知道是谁的手艺。 果然还是甄妃了解自己的处境,需要喝些清淡的膳食。 随着早朝的钟声敲响,一阵尽然有序的跪拜中。 君王亲自布局,苏画从旁协助。图谋世家、朝臣的大戏,拉开了帷幕。 正如文宗所预料的一般,固执一派的代表,国子祭酒裴元甫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理由很简单,裴元甫身为国子祭酒,自当从帝王礼仪根本出发。原本国子监理应为大唐最高学府,但是后来分列出去了一部分,成为了如今的翰林院。 如今的大唐,国子监只负责招收世家、豪门弟子...遵循传统思想教学,行礼仪之道。出身卑微的,只能进入翰林院。 最大的区别就是:国子监出身,最高可居正三品。而翰林院出身,撑死只能到七品。 图尉是大唐第一才子,虽然可以面圣,但是早朝之上却没有他的一席之位。可见这层层递进的纽带关系,还是扼住所有学者的命脉。 除非有异于常人的本事,才能破格进入国子监。 裴元甫跪在地上,说得哪叫一个掷地有声:“大唐多年征战,百姓们流离失所,数亩黄田也是杂草众生。已经不宜在征收土地,为皇陵所用。如果真要修筑皇陵,劳民伤财,消耗国库,实为昏君所为,望陛下打消此念头。” 听着老者的话,文宗心里虽然不爽,但是也是十分和气的回答:“朕年事已高,执政多年,难道还不能为自己打算一番。” 你身为国子祭酒,更应该明白皇家的礼仪。先皇的帝陵不也是大兴土木,那个时间也没你们多嘴一句。怎么到我这里,只是修建陵墓而已,表现得这么悲壮做什么。 想归想,文宗却没有说出来,况且他也有了应对的打算。 “朕只是征召土地,并未打算修筑皇陵。只是见先皇帝陵年久,应当修缮一下。” 谁知裴元甫根本不给文宗面子,当场便反驳道:“当年林哀帝也只是扬言修缮帝陵,却不曾想掏空国库,耗费六年。只为后宫佳人,修筑了谪仙楼。先皇戎马一生,未曾在乎这些徒有虚名的繁文缛节,还望陛下三思。” “老臣也赞同裴公所言!” 作为固执一派的沈傲风也站了出来,虽然搞不懂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大兴征召土地,总归会引起民怨,他身为京兆府是最为了解的。 “陛下,如今户部粮田为数不多。如果真的需要,微臣可从书上划分百亩于陛下,为帝陵所用。”户部尚书也站了出来,既然是关于土地的事情,他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百亩?管个屁用! 文宗恨不得把奏折摔到户部尚书的脸上,接收到陛下眼中释放出来的杀气。户部尚书不由得低下头去,同时也在反思刚才说的话,一度怀疑,难道是自己说错了? “陛下,裴公说得确实不假。” “前方战事补给,都需要粮田作为倚仗。大唐农业本就落后,若还是大型征地作为皇陵。恐怕引起不安,扰乱大唐基业。” 身为皇兄的秦王都站了出来劝阻,也带起了不少大臣的谏言。 所有人都认为是文宗一时兴起,只要打消了陛下的念头就好。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铁青的脸色,黄邪也只是站在一旁静静聆听,一言不发。 当所有大臣都在跟文宗唱反调的时候,宰相赵嵩站了出来。 “老臣同意征召土地。” 望着一脸正色的相父,文宗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感动。果然还是岳父体贴自己,敢跟着大臣们唱反调。既然有了一个人支持,文宗就多了一丝斗争的信心。 “宰相这是何意?” 裴元甫盯着赵嵩,冷声说道。显然话中带刺,他们二人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老夫没什么意思!” 赵嵩哼了一声,紧接着拱手向着文宗说道:“陛下文成武德,大兴土木又何妨。执政数年,大唐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如今只是为了给先皇修筑皇陵,你们就百般阻挠。口口声声嚷嚷着礼仪规矩,却连陛下修缮帝陵的孝心都视若无睹,我看你们就是想陛下被后人称为不忠不孝之人!” 面对赵嵩的陷害,裴元甫厉声回答:“相父!休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怎么,老夫还说不得你?以我之见,我看是被老夫说中了,怒火攻心了!” “你身为国子祭酒,应该宣扬大唐皇室威风。反倒是数年祭祀都是潦草散场,我看你就是中饱私囊!” “你!” “你什么你!”赵嵩立马打断裴元甫的话,怒道:“我查过国子监的账溥,往年祭祀国库拨款都是十万两对吧?可是去年明明只花了不过六万两而已,剩下的四万两去哪里?为何不如实上报!” 其实剩下的四万两已经克扣作为凉州前线的补给,这是国子监和瞒着陛下所作的决定。目的就是为了不让陛下担忧,而且当时凉州战事焦灼,裴元甫不得不做出了这个决定。 没想到这时候,却被赵嵩倒打一耙,成为了他中饱私囊的证据。 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再也顾不得国子祭酒的颜面,直接指着赵嵩骂道:“老匹夫!休要污蔑于我!” 赵嵩可不顾裴元甫的怒骂,反而咄咄逼人:“只要你拿出证据来,老夫自愿受罚。若是拿不来,你就是中饱私囊!” 诸位大臣看着这场骂战,不由得退后了几步,生怕连累到自己。 文宗当时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过想着裴元甫也是一代忠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才没有深究。 见裴元甫气得不轻,秦王出来打圆场:“裴公是否中饱私囊,是密碟司的责任。相父,你应该明白,我们在谈论征召土地之事。” 沈傲风也不想被赵嵩搅乱了局面,符合道:“对,先谈论征召土地之事。” “老夫同意陛下的决策,你们同不同意是你们的事。这大唐都是陛下的,只是在过问你们的意见,怎么做都是陛下的决定。” 赵嵩说完就跪倒在地,拱手言道:“相府愿献出一千亩土地,作为皇陵修缮。” 此言一出,文宗更是欣赏赵嵩。老岳父简直是无师自通,这一点不用他亲口说出来,觉悟不是一般高。 没等文宗开心五秒钟,裴元甫就直呼宰相的大名,甚至越过了官阶:“赵嵩!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这是佞臣所言,你这是让陛下走上亡国之君的道路。征收土地的事情,就是你搞出来的名堂吧!” 赵嵩心道:什么时候我就变成了佞臣,自己只不过顺从陛下心意,为君解忧罢了,自己又做错了? “放肆,裴元甫!你还想以下犯上不成!” 朝堂之上,那老者苦笑了几声,最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昏君啊!昏君啊!” “听信谗言,尽然要征收百姓之粮田作为皇陵....” “我看大唐基业,命不久矣!” 诸位大臣都开始慌了,纷纷低声让裴元甫闭嘴。这种话是随便轻易说出口的吗? 不少人已经跪倒在地上,因为他们都看到文宗正在发怒的边缘。 “你说朕是昏君?” 龙椅之上不怒自威的语气响起,面无表情的看着裴元甫。 “这不是昏君是什么?大唐百姓饭都吃不起了,陛下还要征召土地作为皇陵?这跟昏君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同?” “国子祭酒裴元甫辱骂圣上,大不敬,藐视天子的威严!其罪当诛!” 黄邪话音刚落,殿门外的禁军就走了进来。 “我就是要骂醒这个昏君!今天就算砍了老夫的脑袋,老夫也要说!” 奈何裴元甫一把老骨头,怎抵得过禁军的力气。三下五除二,就被摘去了乌纱,押着跪在了文宗的面前。 “陛下息怒,裴公为官多年,劳苦功高。念其功绩,也罪不当斩啊!” 沈傲风第一个站出来为裴元甫求情,虽然在这件事上裴元甫确实做得不对,但是总不能为了一句恶语,就斩了多年的大臣,这无疑会让正派的官员寒心。况且,他也不相信文宗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帝王。 “陛下,裴公也是一时糊涂,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陛下三思!” 说实话,文宗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被骂了一句昏君着实不爽,但是这先河是万万不能开的,要不然他的天子威名如何设立。 “念其诸位大臣求情,饶裴元甫一死。不恭不敬,实乃大罪。身为国子祭酒,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今革去官职,押入大理寺面壁思过。” 诸位大臣也没想到,文宗说罢官就罢官,看来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征召土地。裴元甫第一个撞到了枪口上,不拿他开刀拿谁开刀。文宗也于心不忍,但是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等到日后再做打算。 早朝不欢而散,众人也没有了异议。 中午时风,征召榜文贴出,再一次引起长安震动。 尤其是裴元甫朝堂之上顶撞文宗的故事,已经有数个版本流传了出去。 所有的罪魁祸首,统统都落在了赵嵩的身上。这是苏画始料未及的事情,本以为昏君之名更为津津乐道,再不济,这锅要沦为自己的头上,没想到奸臣赵嵩的大名,却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座长安城。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北镇府,浑水摸鱼》 北镇衙门里,苏画依靠在生硬的木椅,双腿放到了书案上。 优哉自得的哼着小曲,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的折子。 用他的话来说,这就叫例行公事。 衙门口不大,衙差都是就近从业的男子。算上师爷跟陆县令,整个北镇衙门加起来也不过十人。 早上的时候,已经跟他们打过照面了。只是简单的认识一下,对于扳倒了赵太尉的苏画,他们还是有些下意识的畏惧。 除了县令和师爷,苏画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况且苏画没上任的时候,县令千叮咛万嘱咐,这个登仕郎惹不得,生怕他们搞出一些幺蛾子。 也好在苏画看起来也算和善,只是年龄比他们小了一点。他的工作只是负责记录一些卷宗,平日里也不会跟衙差们打交道。 至于办公的区域,就在后堂的一个偏院里,跟县令陆远的后堂仅有一墙之隔。为了让苏画熟悉衙门的规章制度,陆县令很大方给他配了一个“秘书”。 黄不腊,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伙子。 年龄比苏画还要大上两岁,也是外籍人氏。跟随父母来到长安后,拖着关系才进入到了衙门口工作。月钱不多,但胜在养家糊口。 为人处世,也懂见风使舵,精明伶俐。相貌长得一般,骨肉如柴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真要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去通知,苏画还真怕他在半道就累死了。 苏画抖着腿,手捧着一本奏折,对着上面的内容想一会,喊道。 “小咖喱,把那....洛阳的分布图找给我。” 身旁的男子有些尴尬,对于给自己瞎取诨号的,他向来都不怎么待见。不过苏画是他的上级,也不好当面反驳,只能再次提醒了一句。 “回禀仕郎,小人叫黄不腊。” “行了行了,叫什么名字不吃饭。赶紧去找,磨蹭什么呢!” 苏画抬起腿,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看他的面色,就跟咖喱一样。个子又小,小咖喱黄不腊,苏画暗暗赞叹,多么符合他气质的绰号。 看着书架下,努力翻找的身影。 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蘸了蘸墨水,在奏折上写了起来。 他的工作倒也是清闲,作为文散官职,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苏画的记忆中,清朝的时候,凡是覃恩及三年考满,便能受封登仕郎,并无实职。 宋朝的时候时候改成了修职郎,正八品,掌管宗卷。 但是这个官职,却是从唐朝开始诞生的。 历史的车轮都不知道滚到了什么地方,苏画对于自己的职位,还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的日常就是录事参军,整理北镇管辖的地方,所传递上来的军情要务。然后负责记录归整好,应该送去兵部的,送去兵部。应该存放的宗卷,就得拿到龙图阁。 除了这些,衙门的刑事案件。苏画也是有权过问,也算半个县令。过对于农业纠纷,邻里街坊的矛盾等等,他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早就跟陆县令约法三章,他主内,县令主外。 一来,不会触动陆远的权利。二来,自己也能落个清闲。 这屁大的衙门有个锤子的内务,所以根本算不得有什么话语权。 本以为陆远还以为苏画有着狼子野心,想一家独大,然后在架空自己,从而把握整个北镇衙门。不过听到苏画的提议之后,他也放松了下来,自然是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忙活到了正午时分,苏画手头的公事都已经顺利的完成。 其间,陆县令还亲自过来,邀请苏画一起吃个午饭。 新人入职,按照衙门的规矩,理应由县令请客,这费用自然从公款中克扣。不过苏画却拒绝了,理由很简单,自己要回家吃饭。 而且看着陆县令扣扣索索的模样,苏画也不觉得能有什么好吃的,所以很果断的拒绝了。 少一个人,自己就能多吃一块肉。心意到了就行,苏画不领情是他的事,陆县令也没有在劝说什么,而且带着一干衙差,前往某家酒楼去了。 “小咖喱,这里,要送往龙图阁的卷宗。” 苏画指着书案上的宗卷说道:“那一摞是已经整理归类好的,需要送到兵部。你先送去龙图阁,然后回去吃饭,下午上值的时候在送去兵部。” “小人明白。” 黄不腊点点头,心里却是十分的郁闷。 他还想着,忙完了可以跟着县令去吃大餐,吃完大餐后找个小临工做做,补贴一下家用。 没想到,还得送去龙图阁。这一来二去的,都快要到上值的时间了。 以往的仕郎都是一个星期送一次,这个仕郎倒好,一天送两次。 心里有话,他也不敢挑明了说。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让自己是个小人物呢。 黄不辣抱起宗卷,正往屋外走,苏画却张口叫住了他。 以为苏画又要吩咐自己,虽是一脸的不耐烦,但是还是装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仕郎,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人吗?” 只见苏画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塞进了黄不腊的手里。 “听县令说,你家庭困难,我也没什么可以帮到你的。拿着吧,回去给二老买些好吃的,也给你自己补补身子。” 其实从苏画的角度来说,他是十分不愿意这么做的。这都是霓裳让他打点的事情,有了银子好办事,更能笼络人心。 道理他懂,可是,他会在北镇衙门待一辈子吗? 这些关系都是没必要打点的,苏画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霓裳却没有和他争论,而是告诉他,人心都是一点一点汇集起来的,自恃清高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习惯。 这就好比一个男人喜欢抽烟,但是他明明知道,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他也不胜其烦的告诫自己,让自己摆脱烟瘾。 可是下次想抽的时候,还是忍不住.... 如果此时有了一个女人,就会发生一点小小的改变。 不能说彻底把烟戒了,但真的想抽的时候,又想起了她的话,那蠢蠢欲动的心,也就渐渐平缓了下来。 夫妻之间就是调和剂,霓裳在成长的同时,苏画也在成长。 “仕郎,这.....” 黄不腊一时间被吓到的,嘴里也是语无伦次。这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关心下属的上级,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 二两虽然不多,但是他知道,苏画的俸禄也不过二两。至于自己的月钱,那就更别说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仕郎,我....” “我懂你!” “仕郎,你.....” “行了行了,够瞧的了。” 望着小咖喱布满水雾的眼睛,苏画不由分说推搡着他出了门。接下来煽情的场面,他绝对是不想看到的。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煽情的。 翻身一跃,骑上了老黑往着东庐扬长而去。 黄不腊望着苏画远去的背影,驻足良久,恋恋不舍离开了衙门口。 ------- 其实北镇衙门是管饭的,但是苏画却没有胃口。 而且为了节源开支,给前线提供钱粮,六品以下的小部门,虽然都有着厨子,不过很少生火做饭。久而久之,衍生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大多数衙差会有家里人来送饭,或者回家吃饭。 霓裳本来也打算送饭的,东庐到衙门的路程,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她也不想苏画为此奔波。 提议虽然很好,但是苏画也拒绝了。 衙门已经够无聊了,午饭还在里面吃。中午有一个半时辰的休息时间,回到东庐休息他不香吗? 再说了酒坊的事情,都还需要考察。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整天待在衙门口,怎么发展自己的鸿图大业。 要不是今天是第一天赴任,他还真想请假几天。 不过也还好,东庐里衙门也不远。 踩点上班,迟到了也不慌,顺便才扯个小借口。 路上很堵、城门人多、马儿无力...山高皇帝远的,谁在乎这个。 浑水摸鱼,不知道多快乐。 上班不摸鱼,那他上班还有什么意思?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师未捷》 回到东庐的时候,村民们也刚刚吃好,都在往屋外走。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又得继续忙碌在酒坊之中。 见到苏画的身影,一个健壮的男子打了一声招呼:“苏相公,回来了。” 苏画拴好了缰绳,看清来人,回应了一句:“柱子哥,怎么样,最近没累着吧!” “哪能啊!”柱子拍了拍鼓起的肚子,笑道:“伙食这么好,这几天都长肉了。” 跟苏画做事,舒服又自由。三餐还有肉吃,待遇也是极高。他为人有没有什么官架子,也没有一点东家的臭脾气。 在酒坊忙碌的时候,脏活累活都能做。从来也不会顾忌什么面子问题。干起事来,手脚也利落。不像个书生,倒是像个泥腿子出身的。 “要不进去,喝几杯?况且离着开工的时间,还早呢!” 对于跟自己年龄差不了太多的王柱,苏画显得更为亲近一些,聊得话题也更为开阔,没有像李老爹交谈那般拘谨。 “这恐怕不行!”王柱摇摇头,一脸的遗憾:“我还得回去修网,晚些时分,还得下河捕鱼呢!” 跟苏画做事的同时,村里的农活也没有落下。捕鱼的工作,大家依旧在做着。酒坊的工钱是一回事,但是这么多年的农忙生活,已经变成了东庐百姓的一种习惯。 要是真的休息下来,也只能等到冬季下雪的时候。要不然,他们还真的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休息。 想来自己的时间也不富裕,待会还要赶回衙门,随口答应道:“那行,那就留着晚上再喝。” “好嘞,那我先回去了。” “柱子哥你先忙。” 又跟其他的乡亲们寒暄了几句,苏画这才慢步走进了屋子。 仔细一瞧,好家伙,今天的客人不是一般的多。 齐错、秦重、韩纸鸢,甚至一向门规森严的沈府大小姐,沈清寒都来了。他还在纳闷儿,难不成今天是什么重大的节日? 秦重就忙在一旁催促道:“二哥,快点啊,就等你了。” 苏画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霓裳呢?” “嫂子在厨房做菜呢!” “那你不去帮你嫂子,你在外面晃荡个什么劲儿。”苏画说完,就朝着秦重的肥屁股,踢了过去。 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熟练了苏画的攻击方式,于是轻车熟路的躲开。 闪到了齐错身后,笑嘻嘻的说着:“嫂子说来者是客,怎么能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呢!” “你算个鬼的客人!” 苏画说完,又对着韩纸鸢和沈清寒打了招呼。只不过她们都是聪明的女子,知道有些话应该放到饭后再说。 见她们欲言又止,苏画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也没有多问。 秦重又在一旁嚷嚷:“二哥,坐下啊,准备吃饭了。” “洗个手就来,急什么。还有,注意你的体重吧,天天就知道吃。”苏画没好气的回了秦重一句,转身就进了屋子。 他知道霓裳是故意留着午饭,等自己回来吃的。却不想突然来了一群蹭饭的,又只能临时多做几个菜。 系着围裙的霓裳,在厨房里忙碌。小虎骑在木马上,一摇一晃的玩闹。苏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蹑手蹑脚溜进了厨房。 “炒什么菜呢?” 苏画从后面搂住了霓裳的腰,差点吓得她手中的炒勺都险些拿不稳。 “吓我一跳!” 霓裳拍拍惊魂未定的胸口,白了苏画一眼。随即又翻炒着锅里的食物,换上了一副温柔的语气。 “衙门待着还习惯吗?” “待着不习惯还能怎么办?你相公还能辞官不成。” 苏画发了句牢骚,又在厨房里探头探脑的打量着。 “都弄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可以让你....”她也知道苏画是进来给她打下手的,又想起一些事情,还有青菜没有洗。 又对着苏画说道:“对了,相公把那青菜洗了吧。早上李嫂送来的,看着可鲜了。” “行,那我去洗菜了。” 苏画端着木盆的青菜,走了出去,放到了秦重的面前。 “洗菜去!” 秦重扭头看了韩纸鸢和沈清寒,洗菜做饭这事情,不应该都是女子做的吗?他堂堂的秦王府小王爷,从小到大都没有过洗过菜。 “为啥是我?” “就当多运动运动,适当的减减肥,我当了半天值,累了。” 苏画的这个借口,显然并没有说服秦重。 秦重摇摇头:“我不会,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洗过。” “不会就学!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那你怎么不让大哥去,他比我健壮,手脚也比我麻利。”秦重十分奸诈的把锅甩到了齐错的头上,反正他是不会去洗的。 “我跟大哥还有事商量,你知道酒厂的程序吗?你知道市场的销售渠道吗?你不去,想让韩姑娘和沈姑娘去吗?” 苏画嘴里如连珠炮一般说出来,连踢带打,不由分说就把秦重撵出了门外。 抱起木盆,秦重才十分不爽的走向溪边,一边嚷嚷道。 “我洗坏了,二哥你可别怪我。” 苏画又气又笑,看着他不情愿的背影,回应道:“你要是洗坏了,饭都没得吃。” 沈清寒挽了耳边的长发:“其实,这件事,我们也可以代劳的。我在家中,也经常下厨。” 她口中的她们,自然是指她和韩纸鸢。 对于沈清寒,苏画还是有些愧疚。接触的不多,不过一直都不敢正眼打量。沈清寒也是如此,对于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着很刻意。 就像很熟悉,却又不得不装出不太熟悉的感觉。 苏画笑了笑,摆摆手:“你和韩姑娘是客人,远道而来,哪有客人动手的道理。” “那小王爷....” 沈清寒不太理解男孩子们的友谊。看着苏画对着秦重拳打脚踢,有时候甚至会说脏活。 有些担忧,毕竟人家是秦王府的小王爷。怎么说都是皇室中人,若是有人刻意弄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想要对付苏画,可后果很严重的。 “他?不算客人了!” “他来这里的次数比你都多,厨房在什么地方,比我还熟悉。” 见苏画满不在乎,沈清寒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还有事忙,恕云谨失陪。” “公子请便。” 苏画这才拉着齐错走到后院,从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齐错的脸色不对劲。遇上自己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担忧,可是碍于韩纸鸢和沈清寒在场,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也只能压在心里。 “大哥,是不是发生了变故?” 望着齐错点点头,苏画心道:果然是出事了。 “严重吗?” “有点棘手。”齐错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苏画:“萌萌和寒寒负责新铺子的地皮,给东家收回去了。” 这段时间,齐错除了负责酒厂的监工之外,更多的时间都是忙着苏画盘下铺子的装修情况。虽然是交由萌萌两兄弟管理,但是齐错还是有些不放心。 盘下的铺子在北城门,离着南望楼和秦重的火锅店并不远。 反而位于两者的中心地界,周边有青楼、赌场、还算是一个繁华的地带。想着又能及时补充两家的库存,充当一个配送点的存在,苏画还是咬着牙盘了下了。 这笔钱是霓裳出的,原本苏画打算跟秦重开口借一点,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秦重会给,但是总觉得张不开嘴。 在夫妻二人的合议下,霓裳卖掉了所有的首饰,换来的银两,最后才盘下了这个铺子。 可以说,这是苏画的血汗钱。 一听到铺子被回收的消息,苏画也是短时间的失神。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可是签好了协议,租赁五年的条款,那东家怎么会收回去呢?” “我也不知道,早上还相安无事,中午的时候店家就差人过来。说愿意赔偿我们的一半的损失,但是铺子一定要收回去。” 苏画有些火大了:“除了工人的工钱、木料、石料、装修....他说收回就收回,那我们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那东家说要把铺子卖出去,他现在不需要钱,如果需要,就拿地皮来换。” 不要钱?拿地皮来换? 想到这里,苏画第一个就是怀疑有仇家跟他作对。或者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会是赵嵩吗?生意都没有开始,他不会做出无脑的事情。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一点线索。到底是那个王八蛋,在背后使绊子。 齐错也知道这是苏画的血汗钱,他能把自己的身家交给自己打理,这都是对于他的一种信任。 他们认识不久,苏画甚至都没有对他知根知底,就有如此魄力。齐错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信任的感觉,所以对于铺子的事情,也十分的上心。 霓裳对他也是极其尊重,看着苏画心急火燎的模样,齐错安慰道:“萌萌和寒寒已经前去和谈,只要不收回铺子,那怕定金再加上一点,也是可以商量的。” “加一点无所谓,只要铺子在就成。”苏画点点头,他也很满意齐错的这个决定。 “有没有消息传来?” “目前还没有,如果有消息,他们俩应该会马上过来东庐。” 酒坊尚未起步,就出师不利,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到底是真的凑巧,还是仇家的刻意所为。但是他怎么想也想不通,他在长安已经没有仇家了。仔细一想,难不成是赵羡回来了? 望着苏画沉思不定,齐错显得有些愧疚:“抱歉,小画....” “大哥你想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怎么能怪你。” 此时突然响起秦重的声音,是在喊他们俩吃饭。 苏画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齐错的肩膀:“先吃饭吧,别想太多了。” 【侠唐后文通告】 从八月始初执笔,如今已过两月之半。 文笔不好,修辞很差。一无是处,唯有一张厚脸皮。 但是想把自己脑子构筑的故事,一个自己梦想的江湖,告诉大家。 一来是忙于上班,二来又无多少时间码字。 从八月开始更新的三十万字,后来的速度逐渐变慢,到现在距离六十万字还差了许多。 其间也发生了不小的琐事,在扑街的道路,一去不返还。 之前也提过,今天就是十二号。 按照先前承诺,以后《侠唐》就不收费了,一直完结为止。 后文通通转为免费章节,可能在排版上,对于一个强迫症患者来说,有些不太满意。但是说出去的话,就要做到,真的要为爱发电了。 第三卷146章,将接着第一卷的64章。 缘,妙不可言。 对于订阅的读者,在这里要说一声抱歉了。 谢谢你们的支持,才让我有写下去的决心。 以后也是一天两更,一定会把这本小说写到完结,哪怕没人看,也是如此。 也会增加一些番外篇,关于齐错、玄机子、还有江湖的一些秘闻,不会占用二更的情况。也让读者更加了解,书中角色的过去。 其实是埋的伏笔太多,写在正文里太容易耗情节。 所以写在番外里,我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 今天嘛,嘿嘿嘿,请假一天。 欠你们两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怀鬼胎》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古怪,自从苏画跟齐错从后院回来。他们俩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心细的三女自然察觉到了。 苏画作为一家之主,理应坐在正位。 左手边上是霓裳,右手是邢小虎、秦重、齐错。 沈清寒和韩纸鸢是客人,坐在对面。丫鬟小白站着韩纸鸢的身后,沈清寒确是孤身一人。 望着苏画举着筷子,落在半空,又缩了回去。 霓裳刚想说话,小虎却开口了。 小姑娘手臂不够长,只能扯了苏画的衣角,指着远处的一道菜说道:“先生,我想吃那个。” “来,秦重哥哥帮你夹。” 小姑娘下意识的贴紧了苏画,看起来好像很害怕秦重。 他来东庐也不是第一次了,对于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也是喜欢得紧。 好几次,邢小虎都被热情的秦重给吓哭过。不止秦重,除了苏画和几个东庐同龄的女孩子,其他人要想跟邢小虎玩到一起,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连霓裳、沈清寒、韩纸鸢想逗逗她,小姑娘就胆怯的泪眼婆娑。若是时间一长,她就真的会哭。 苏画也解释过,小虎怕生,日后熟悉了也就习惯了。 怕生的小姑娘见过不少,但是这么怕生的小姑娘,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秦重也不明白,自己看起来这么和善的一个小胖子,怎么在邢小虎的眼里就显得那么可怕。 苏画提醒道:“要说谢谢。” 小姑娘才糯糯的说了一句:“谢谢秦叔叔...” 秦重脸色有些尴尬,什么叔叔!他才十九好不好。刚才反驳,一看到小姑娘闪烁的双眼,他的心就软了下来。 “吃饭吃饭,多吃一点长身体,跟秦哥哥一样魁梧!” “不要……胖胖的……一点都不好看,先生说只有饭桶才会吃那么多。” 小姑娘嘀咕着,字字珠玑,秦重的心都要碎了,手里的鸡腿,突然就不香了。 看向苏画的眼神,仿佛在说:二哥,你不要这么损我好吧? 苏画冷冷瞥了他一眼:吃你饭,哪有这么多事! 秦重坐下继续低头扒饭,时不时望向邢小虎,迟迟没有动筷子,无辜的一双大眼睛盯着苏画。 苏画执拗不过,只得重新给她夹了一块,又把秦重的那块放到自己碗里,小姑娘才重新动筷子,吃得哪叫一个津津有味。 看到这一幕,秦重差点要吐血了。 怎么,难道自己夹的菜,有毒吗! 凭什么二哥夹的就没事,小姑娘到底有多嫌弃自己。 想到这里,秦重很郁闷,咬着的食物,更为用力,磨牙声都冒了出来。 “老三你干什么?吃饭就吃饭,搞什么名堂!” 苏画呵斥了一句,秦重这才尴尬的低下头,没有发出声音。 沈清寒张了张嘴,看着面前的女子,略带着几分威胁的目光,最终又把话咽了下去。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反而让人觉得她越俎代庖。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里,她不是女主人,无权过问。 霓裳总觉得沈清寒的身上有股危险的气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出身世家的书香女子,想跟自己抢男人。 她看向苏画的眼神不对劲,而苏画看向沈清寒的时候,眼里还带有一丝愧疚。 这一幕,都被霓裳收入眼底。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恐怖,但是仅凭直觉说明不了什么,又无实质的证据,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看到沈清寒的举动之后,不安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轻轻的扯了扯了他的衣角,霓裳小声问道:“相公,怎么了,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没有,很香。只是....不知怎么没有食欲。”苏画对着霓裳笑了笑,又不想让她担心,只能装模作样的再次动起筷子。 以往的苏画,从来不会挑食,就算自己做得再难吃,也会给她捧场。如今见他只是随便扒拉了几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霓裳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烦心事在隐瞒着自己。 不止是他,还有齐老大、韩姑娘和沈小姐....看似风起云淡,实则心怀“鬼胎”,一个个都在隐瞒着自己的想法。 苏画经常对于自己有所隐瞒,怎么问也问不出。 秦重为人憨厚,自然是最听苏画的。面对自己的说辞,他们私下里早对的娴熟于心,想从他嘴里套话,基本不可能。 见苏画不肯说,秦重又在一旁大快朵颐,霓裳只能把目光放到一言不发的齐错身上。兄弟三人中,就属他不会撒谎。 “齐老大,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果然霓裳一问,齐错下意思瞥了一眼苏画。短短一个眼神,两人已经交谈了不下十遍。 齐错:小画,怎么办?霓裳问我了? 苏画:先瞒着吧,等我们解决了再说。 齐错:你知道,我不会撒谎的啊。 苏画:随便找一个借口啊,你别看我了,待会霓裳起疑心了。 齐错:还是不行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什么借口啊。 ...... 看着眉飞色舞的两人,霓裳冷声道:“你们俩,眉毛抽筋了?” 苏画咳了一声,故作轻松:“没事没事,刚才眼里进了沙子。”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揉了一下,眼角甩出一些泪滴,证明自己真的眼里进了沙子。 “我刚刚眼里也进了沙子。” 齐错依葫芦画瓢,学着苏画的模样。 霓裳懒得纠结他们眼睛进沙子的问题,继续追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个.....” 齐错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看向了一旁大快朵颐的秦重。 “我来找老三的,弟妹,酒坊还有事,我先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不由分说拉起秦重,逃似的往门外走去。 “大哥,我还没吃完呢!等我吃完了再说啊!” “事关重大,回来再吃!” “嫂子,给我留一点啊,我晚点回来再吃!” 望着逃离的二人,霓裳的脸上布满寒霜。齐错的借口漏洞百出,刚刚还没事,自己一问起,就有事,其中一定有苏画的影子。 饭桌上的气氛,也多了一丝风浪前的不平静。 苏画心虚的喝了一口汤,全身被霓裳盯得有些不自在。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独善其身》 见齐错和秦重离开,韩纸鸢松了一口气。很多事情是位于官场上的,不宜牵扯到太多人。他们在场,反而不好开口,随即点了点身后的丫鬟。 收到了小姐的信息,小白开口问了:“苏仕郎,你知道今天早朝所发生的事吗?” 苏画抬起头,看了一眼韩纸鸢。他只是个九品官,无权上朝,这一点韩纸鸢应该不会不知道。 虽然搞不清楚,苏画还是回答道:“我早上都在衙门里当差,不曾听说发生过什么事。” “今日早朝,陛下发布了一则榜文,征收土地备为皇陵所用。”沈清寒在一旁接话。 韩纸鸢和沈清寒对视了一眼,果然,她们俩的来东庐的目的是一样的。 不像是不谋而合,看起来像是早有预谋。 苏画一听,只是略微的失神。文宗还是准备实行土地推流,这对于大唐的百姓来说,百利无一害。 不过这些事情,他就算知道,也得藏在心里,不得与任何人说起。 “陛下年迈,征收皇陵也属正常,这有什么不妥吗?” 沈清寒皱眉,看向了苏画。 平时看他聪慧博学,怎么在这个问题上犯了糊涂。 悠悠的解释道:“不但不妥,反而百害无利。大唐粮田稀少,农业落后。数年征战,粮农更是逐渐减少。陛下征收土地,实乃大唐百姓之苦。宰相赵嵩献上一千亩地,你可知,这一千亩,能养活多少百姓,能养出多少的军队。” 苏画只是听最后的一段,大唐的局面,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他没有想到的是,赵嵩竟然献出了这么多土地。看来平时没少贪污啊,一出手就这么阔绰。 “这是我们老爷统计的情况,苏大人你还是看一下吧。” 小白从怀里掏出一张褶皱的纸张,递到了苏画的面前。见苏画接过翻阅起来,又解释道:“上面记录了招收土地之后,所有官员献出的土地名单。” “我这里也有一份,是从我爷爷哪里拿到的。” 沈清寒又掏出一页,递给了苏画。 “朝中官员进献的土地,加起来已达到万亩。皇陵面积已经足够了,可是陛下仍旧没有撤销榜文的念头。传令驿站,八百里加急,赶往江南、洛阳...等地。更是另命新官九州通衢,负责兼收征召土地事宜。” 苏画看着文书上的记录,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不少官员应该都把曾经皇帝赏赐的都还了回来,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们的官职加上赏赐的封地,也正对应了文书上的土地数量。 “合情合理,没什么问题啊。” 见苏画从容不迫,沈清寒有些暴躁了:“这还没什么问题?这无疑是在撼动大唐的根基啊!” “这都是陛下的旨意,我还能说什么?”苏画摇了摇头,看向了小丫鬟:“小白啊,回去跟你们老爷说一声。苏某没什么良田,也献一亩地,重在参与嘛。” “苏公子,你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怎么能说胡闹呢!” 沈清寒说话越来越激进,苏画安抚道:“食君俸禄,为君解忧,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啊。” “我爷爷联合韩尚书,以及秦王府,弹劾多位大臣。劝言陛下收回成命,都已失败告终。” 说到这里沈清寒面露悲色,估计沈傲风被责罚了。 这个时候还谏言,不是撞在了枪口上。铁了心跟皇帝作对,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如今我爷爷、韩尚书也被革职....” 苏画也是一愣,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沈傲风这帮顽固派,不知变通,很有可能冲撞了陛下,否则也不会被革职了。 至于秦王,皇家身份摆着,只能把气撒到了沈傲风和韩君祁的身上。 说革职就革职,一连接着两位朝中大臣。看来陛下此次的决心,不是一般的坚定啊。 “苏公子,你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只能你能劝得动。为了大唐百姓,恳求你向陛下谏言,撤销征召之事。” 沈清寒站起身来,对着苏画行礼:“拜托了。” 韩纸鸢也是如此。 看到这一幕,苏画总算明白了,她们来东庐的目的。就是沈傲风和韩君祁这两个老家伙授意的,他们拉不下脸来,让这两个小辈来了。 难道他们以为,凭借她们俩的姿色,就可以动摇苏画的选择吗? 说实在,他们俩还真是这么想的。女孩子好说话一些,又是同龄人,代为相劝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小姐,韩姑娘....此事,恕云谨不能答应。” 听着苏画之言,沈清寒有些难以相信。 “为什么?” 苏画长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肩膀:“我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况且沈大人和韩大人都已经是前车之鉴。我在谏言,恐怕下场也是一样的。与其等着被罢免,不如选择独善其身。” 这件事的背后蕴含了很多阴谋,惊动了很多人的利益问题。说是独善其身,其实苏画是在刀尖舔血。 如果事情东窗事发,苏画将成为众矢之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苏画百般推辞的原因。 后来为什么要选择呢? 因为他拉赵嵩上了自己的贼船,赵嵩就是他的保命符。他根基不稳,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赵嵩的名头,替自己挡下许多无妄之灾。 太出色不行,太低下也不行。 一旦你太例外,就会成为他们排挤的对象,没人会容得下你。 “难道你眼睁睁的看着,大唐基业毁于一旦?独善其身?难道你要跟着那**臣,同流合污不成?” “这些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情。” 面对软硬不吃的苏画,沈清寒只得目光递给了霓裳。希望她从旁协助,帮忙奉劝苏画几句。 “苏娘子,能不能帮我说几句....” 霓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画,摇摇头道:“家里是相公说了算,朝中之事我无权过问,也做不了主。”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怎么说。苏画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不管苏画做什么,霓裳从来不会过问,向来都在背后默默的支持。 沉默了半晌,苏画依旧自顾自的吃菜。 面前的二女沉默不语,像是受了刺激一般。霓裳怎么劝说,她们也不肯坐下。 苏画低着头,说了一句:“若是无事,还请两位回去吧。” 沈清寒冷眼看着苏画,眼中说不出的失望。 在她的心里,苏画给她的印象就是满腹才华、忠君报国之人。放到官场上,一定也会像沈傲风一样,是个不卑不亢、忧国忧民的清官。 除掉太尉、力挽狂澜凉州局面.... 所有人都可以变坏,唯独苏画不会。这是她坚信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动摇了。 “苏云谨,我真是看错你了!” “博览群书,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的文人风骨?书上那些不畏强权,直言劝谏的忠臣,你一个都没有记住吗?如此胆小如鼠,仅凭一个罢官,就让你畏首畏尾!罢官就罢官,只要能换来大唐百姓安宁,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又如何?” 沈清寒骂的很凶,丝毫不留一点情面。想起最近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她紧紧盯住了苏画的眼神。 “你最近是不是跟赵嵩走的很近?” 苏画点点头,这点事,他也没打算隐瞒。 他果然跟赵嵩勾结到了一起,沈清寒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真的....愧为正道清流!” 苏画依旧是面无表情,根本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冷声回答。 “我从来没说过,我打算做一个好官。” 啪! 清脆异常的声音,沈清寒一巴掌打在了苏画的脸上。 苏画先是一愣,他没想到温文尔雅的沈清寒,竟然会动手。 霓裳连忙推开了沈清寒,吼了一句:“你干什么!” “我是在帮你打醒他!” “你知不知道,你家相公跟着奸臣赵嵩勾结在了一起!” “我相公怎么样,是他的事,你凭什么动手!” “我真的瞎了眼....怎么会想到找你帮忙,一个被权力所压倒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值得我尊敬....韩小姐,我们走!” 沈清寒咬着银牙,狠狠的吐出这句话,扭头便走。韩纸鸢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只是微微对着苏画福身,带上小白也往着屋外走去。 霓裳还想找沈清寒算账,他的相公,自己都舍不得打,凭什么她能打。不要仗着你是沈家大小姐,就能为所欲为了。 苏画只是拉住了霓裳,对她摇摇头,任由她们离去。 小姑娘爬上了凳子,拉着苏画的衣衫,示意他蹲下来。 轻轻摸着苏画的脸颊,小姑娘鼓了一口气,吹在了那鲜红的巴掌印上。 糯糯问道:“疼吗?” “不疼,那个姐姐跟先生开玩笑呢!” 苏画笑了笑,扭头看着门外,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土地推流是他想出来的,事情落得这个局面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权衡利弊,始终都是为了大唐百姓。 收回大唐粮田之后,可稳固前线军队,恢复大唐农业。 二来分封诸侯土地之多,以此削弱各部分势力。如今秦王军队枕戈待旦,风头正茂。没人愿意做出头鸟,选择跟他正面交锋。 三来清除朝廷毒瘤,是忠是奸,一试便知。 四来谋反之辈早就虎视眈眈,趁这事一定会大做文章,让他们自己浮出水面,也省得在挂念。 五来完善律例,鼓励农贸。也可制衡名门,分庭抗礼。 诸多利益,摆在眼前。否则文宗怎么铁了心背上骂名,不顾朝臣反对,革职数位元老大臣,也要跟苏画合谋土地推流之事。 这一步棋,险象环生;稍有差错,万劫不复。 说是独善其身,其实他早已准备好入这趟浑水。沈清寒只看到了片面,又怎么会懂苏画的良苦用心。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同流合污,臭名远扬》 沈府,沈清寒别院。 望着书桌上的诗词笔记,署名还写着苏画的名字。越想越来气,直接撕扯了无数张碎片,狠狠的摔在地上,才发现也难消心头之气。 最后趴在了书案上,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丫鬟秋菊端着膳食,静悄悄步走了进来。见自家小姐正趴在桌上抽泣,纸屑满地都是,房间内也是一片狼藉。 从东庐回来之后,小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砸东西,撕文章,嘴里还怒骂什么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就像被人无情的抛弃了一样。 沈傲风负着手站在门外,无奈的摇摇头。 她的孙女,他还能不懂吗。 这么多年学习诗词歌赋,向来自居高位,别说自己这个当爷爷的,就连图尉的才学,她都不服。 苏画的出现,不仅在她最擅长的诗词领域击败了她。而且展现出的学识、魄力,都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 自古清酒红人面,才子佳人动心田。 未曾领略爱情的沈清寒,暗生情愫,也实属正常。自己当初和妻子的结识,不也正因为如此。 要不然上次苏画入狱,她怎么会在背后准备那么多的事情。 苏画已经成家,这就是他和沈清寒之间的隔阂。所以沈傲风是看在眼里,却只字不提,任由沈清寒胡来。 有时候没有经历过伤痛,又怎会成长。 希望自己的孙女经历过这一件事后,对于爱情也更加的慎重。 “这个臭小子,不帮就不帮,把我孙女搞得这么伤心。” 对于苏画,沈傲风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尤其是在这样的局面下,他和韩君祁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苏画是个聪明人,他选择不帮,也是人之常情。沈傲风虽然食古不化,但是在某些事情上还是很开明的。 秋菊把散落在地上的诗集,耐心的收拾好,小心翼翼的放回了书架上。 “小姐,别难过了,吃点东西吧。” 望着小丫鬟关心的眼神,沈清寒抽泣道:“秋菊,我是不是很傻?” “怎么会呢?” 秋菊拍了拍小姐的后背,安慰道:“我们家小姐最聪明了,谁说傻了,秋菊非得狠狠的收拾他!” “我还不傻么?识人不明,竟然会喜欢上......” 说到这里,沈清寒又想起苏画哪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哪句:我从来没说过,我打算做一个好官。 想到这里,眼泪又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秋菊哪懂这些,她本来脑子就不好使。仅凭借三言两语,加上太老爷说的那一番话。秋菊断定,自己小姐一定是被负心汉给抛弃了。 相比沈清寒,韩纸鸢这里就显得冷静了许多。 韩君祁就坐在她的对面,眉头紧锁着。没有了苏画的帮忙,他的计划陷入了僵局。以他现在的情况,想要入宫都是难事,更别提能说上话了。 父女俩沉默良久之后,韩纸鸢将一张纸筏递了过去。 韩君祁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摇摇头:“行不通的,苏云谨已经拒绝过一次,再去一次,也是徒劳无功。” 韩纸鸢又比划了一下:既然他不答应,要不从霓裳的身上下手试试?再或者,让李御医做个说客。 “没用的!” 韩君祁叹了一口气,说道:“从他身边的人入手,苏云谨只会觉得我们无所不用其极,反而让他更为厌恶。” 他太了解苏画的脾气,就跟茅房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说了不会就是不会,况且他们的性格也差不多,韩君祁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如今应该还要依靠秦王,让他劝谏陛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韩纸鸢:估计陛下对秦王又了戒心,不如我们试着通过秦王,联系一下皇子们? 望着女儿的手势,韩君祁突然有了眉目。 “对啊!既然秦王也不好说话,那就从皇子的身上着手。实在不行,就试试让娘娘们劝谏一下。办法这么多,总有一个会成功的。” 韩纸鸢在纸筏上,写下了四个字:晋王、甄妃。 ---------- 长安的局面,正在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土地推流之事影响扩散,引起了很大的骚动。没人知道文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明面上又不敢肆无忌惮的提及。总之天下脚下,百姓对于自己的闲言碎语,把握的还是十分谨慎。 自从打了苏画一巴掌之后,沈清寒和韩纸鸢再也没到东庐过。苏画依旧是每天按时上下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时不时去酒坊看一下,看看进度如何。 至于铺子的事情,苏画刻意跑了一趟。才明白了,那东家原来为了巴结赵嵩,所以才打算把地皮给收回去。 为此,苏画又跑了一趟相府,把地皮给重新拿了回去。当然也见到了曾经的仇人赵文谦,他确实改变了很多,没有了往日的纨绔。只是奉赵嵩的命令来给苏画敬了一杯酒,之后被一个小侍女搀扶回了书房。 赵嵩献出一千亩的土地,但是他手中并没有这么多的良田,就把目光放到了商人的身上。他出钱收地皮,所以才出现了之前的那一幕。 赵嵩出钱买地的事情,很快就被一些大臣联合上奏。弹劾赵嵩以权谋私,压榨商人的地皮,用来献给陛下。 本来赵嵩还真是打算这么做的,当日相府夜宴的时候,为了不让赵嵩这么快的下台,苏画刻意的跟他提到了这一点。 如果他敢这么做,那么第一个下台的人,就是他。 见苏画态度认真,不像是空穴来风的样子。他最后还是听从了苏画的建议,老老实实的出资买地,进献给陛下。 果不其然,事后第二天,就正如苏画猜测的一样,那群老臣就开始弹劾赵嵩。 但是这一次,赵嵩却任由他们彻查。白纸黑字的合同文书,经过户部调查,多方卖家的证实。赵嵩确实是正当购买,并未存在所谓的黑幕。 经过此事后,宰相赵嵩重握朝中大权,深得陛下宠爱。 更是暗中扳倒了不少跟他作对的老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当时苏画在背后的建议。 土地推流之事越演越烈,城门外甚至都贴出了各家的献地公告。 长篇大论的榜文,更新频繁。百姓记得不多,只会记得第一和最后一名。 排名第一的便是赵嵩,献地三千五百亩。这期间,还是苏画在一旁煽风点火,让赵嵩疯了一般购买田地。 排名最后的自然就是他自己,献地一亩。 两者相差巨大,却让百姓记得十分的清楚。尤其是苏画名声在外,更是为人津津乐道。 曾经的仇人,如今走得很近,更是惹出了不少闲言。尤其是秦重的火锅店为了啤酒而造势,在一旁推波助澜。 苏画和赵嵩勾结,一小一老的奸贼名声不胫而走。 本来打算为自己的过失,准备向苏画道歉的沈清寒。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坐不住了。 不论外界评论什么,北镇衙门中,黄不腊永远是苏画最忠实的粉丝。 不少衙差都说苏画勾结上了赵嵩,一定会水涨船高,要飞黄腾达了。黄不腊才像个狗腿子一眼,对苏画毕恭毕敬的。 其实黄不腊确实从心眼里尊敬苏画,不仅仅是为了当初的二两银子,也是苏画的为人处事当中,确实不像是传闻的那般奸诈无比。 道听途说永远不可信,他自己经历过,看到的,有的东西是装不住来的。 “仕郎,这杯茶,泡得还可以吧?” 苏画还在整理的卷宗,腾出手,细细品了一口:“不错,不错,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以后要是不做衙差了,跟我说一声,我介绍你去秦王府某个差事,凭借你这股圆滑,说不定不出几年,就是个大管家了。” 别人这么说,他一定不信。但是他真的见过秦王府的小王爷,对苏画都客客气气的,苏画能说出口就一定会做的,他也是相信的。 黄不腊挠挠头:“小人不想去秦王府,规矩麻烦得很。不如待在仕郎身边,舒服又自在。” 苏画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果然啊,霓裳的拉拢人心之术,自己真的要好好的学习一下。 “怎么,秦王府都不想去,你小子够挑的啊。天天在衙门口跑差事,那多累的慌,月钱又不多,将来你不打算娶妻生子?” “那这个也是日后的事嘛,现在跟着仕郎,怎么能朝三暮四呢?” “油嘴滑舌!” 苏画朝着小咖喱的屁股踢了一脚,小伙子轻身一侧便躲开了。 “那摞卷宗送去龙图阁就行,下午放你半天假。” “又放假?仕郎,你下午又要请假啊?” 黄不腊有些郁闷的叹了一口气,苏画已经连续下午请假三天了。 由于赵嵩的压力,陆远县令对于苏画请假的事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苏画都把事情都做完了,他也找不出什么借口,留他在衙门里。 小咖喱几天都是下午没事,父母见他这样,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丢了差事,衙门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了。 “我下午有点事情处理,你小子问这么多干嘛。”苏画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这小子,最近的话越来越多。 “嘿嘿嘿,大人,我下午也没啥事,不如带着我长长眼呗。” 望着黄不腊谄媚的笑容,苏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行了,收起你这幅德行。赶紧把卷宗送过去,我带着你去长长眼。” “仕郎,你可不许骗我。” “那我这就去,要在衙门口等我啊!” 看着小咖喱抱着卷宗飞快的跑出院子,苏画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反正在这无聊的衙门口,也就他能跟自己聊上几句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如意算盘》 长安城集市,苏画骑着老黑。 黄不腊在前面牵着马,走在人流之中。 “仕郎,我们这是去哪啊?” “请人吃饭。” 一听到吃饭,黄不腊双眼冒光。心想跟着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紧忙接着问道:“去哪里吃饭?” 面对问个不停的小咖喱,苏画也没有不耐烦,缓缓回答:“吃火锅。” 黄不腊咽了咽口水:“是秦王府小王爷开的吧!” “我听衙门里的人说过,那味道简直好吃的不得了。哎,就是太贵了,居然要花一两银子,我就舍不得吃。” “那今天你可要吃多点,免得日后想吃了,又不肯花钱。” “那我可以打包一点,让我爹娘也尝尝吗?” 苏画也被小咖喱逗乐了,笑着道:“可以,只要你拿得动,想吃什么拿什么。” 继续往着内城方向走去,在一家名为赵记绸庄门前,黄不腊看到了苏画要请的客人。 他相信苏画要宴请的客人,一定是位高权重之辈。 一位老者华冠长袍,怎么形容他的模样,黄不腊在心里缓缓闪过一个词语,经常在茶馆听说书人说的那些大能之辈,好像是叫狼顾之相。 老者站在风中环顾四周,时不时,跟身旁拄着拐杖的老人说说话。见到苏画来了,这才收起了谈论。 “哟,来得挺早啊。” 苏画翻身下马,对着面前的两位老者打了个招呼。 一无行礼,二无称谓,黄不腊就知道,苏画跟他们一定很熟,否则以他的年龄,毫无礼貌的问候,换做了旁人一定不会给好脸色。 “老夫也只是刚刚到。” 老者捋了捋短须,望向了苏画:“你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我还能打什么算盘,只不过请您老人家吃顿饭而已。怎么?你还怕我设下鸿门宴?” 苏画带着玩味看着面前的老者,他今天所宴请的人,就是宰相赵嵩。 “哼!” 赵嵩哼了一个鼻音:“你倒是有那个胆子才行?怕你的鸿门宴,老夫还来会面作甚?” 昨日旁晚从朝中回到府上,下人就递给他一封拜帖。眼看是苏画的拜帖,赵嵩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帖上说:明日晌午时分,赵记绸庄见。画已定下美酒宴席,侯公赴宴,商谈要事。望公少带耳目,避其锋芒。 苏画请他吃饭?还不能带上手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除了鸿门宴,赵嵩真的想不到苏画请他吃饭的理由。想归想,赵嵩还是点头答应了。 就算是鸿门宴,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情况,他也翻腾不了多少浪花。不知苏画心里打着什么鬼算盘,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 苏画笑了笑,他心里就在料定赵嵩一定会来。 “有魄力,看不出来啊,赵掌柜,宝刀未老啊。” 赵嵩瞥了一眼苏画,显然他对于“赵掌柜”这个称谓不太满意。又看向了一眼他身旁的黄不腊,没有泄露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今天他和苏画都是便衣出门,也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长安百姓都知道,赵嵩只有一个妻子。据说长得其丑无比,深闺简出,极少出门。 见苏画以此讽刺自己,赵嵩也不免回嘴。 “苏掌柜,家中的娇妻国色天香,也是不遑多让,何必讥讽老夫。” 他人老鬼精,苏画是不是雏儿,一看便知晓。 话里话外,听得赵晋和黄不腊云里雾里。 苏画暗暗不悦:这老头,还真是开不起玩笑,自己又不是嘲讽他,那个方面不美满。 也懒得多费口舌,伸出了右手:“那赵掌柜请吧,移步赴宴。” 二人在前面并排而走,聊着一些生意上的问题。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两人跟真正的商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而透过事情的真相,搅动朝堂局面的赵嵩,最近大批豪门附庸而来。 甄妃晋王相劝,文宗始终不为所动。 如今的赵嵩,秦王都不敢正面与之抗衡,只能守住朝堂最后的底线,拉拢正派官员之轮番弹劾赵嵩。 正是因为牵扯巨大,反对人数过多,所以文宗对宰相的态度,就显得格外重视。这几天也昭相父入宫,商谈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赵嵩一直认为,陛下只是为了征收土地作为皇陵之用。也是在苏画的煽风点火下,他开始跟大唐的豪门世家有了来往。 恶名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在这群豪门中如鱼得水。只有赵嵩越臭,他们才越开心,跟他绑在一起,才能更加的安全。 这些,是苏画想看到的。把赵嵩推上台面,他和文宗坐收渔利。 黄不腊和赵晋尾随其后。 苏画和赵嵩的聊天,黄不腊自然是插不上话。只能把满肚子的问号,对着同行的赵晋宣泄。 嘴角时不时迸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赵晋自然是选择了无视,可是低估了黄不腊的碎嘴子。回答了也问,不回答也问。一路上叨叨叨,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终于见身前的两人停下脚步,赵晋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拜托这个啰嗦不停的小子了。 “这里?” 赵嵩看了一眼店门口的匾额,脸色有些难看。 谁不知道,相府与秦王府素来不合。苏画就偏偏选了秦王府门下的酒楼,哪怕换一个地方,隔壁的小茶铺都行,赵嵩也愿意。 苏画选择这里,自然有他的理由。 看出了赵嵩的微微不悦,说道:“怎么,赵掌柜不喜欢?” “请人吃饭喝酒,总不能让老夫败兴而归吧?” 他的言下之意,苏画不会不明白。对于火锅,赵嵩还是很喜欢的。只是这讨厌的,是这背后的人。 “这只是个形式,又何必拘泥。难不成不喜欢的,就一直跟他过不去?” 已经定好的计划,苏画就不会改变主意。况且,在这里事半功倍。没必要去别的地方,自找麻烦,还不尽人意。 “不是老夫过不去,是他偏偏要跟老夫过不去。” 仗着是皇兄很多年之前就开始打压相府,赵嵩也是一直在隐忍。除了碍于皇帝的面子,更多的,是他不想惹到秦王这个瘟神。 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这一套,苏画已经自成一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给他一个面子又如何?到日后,说不定人家提起时,只会说他是小肚鸡肠之辈,又何曾亲临赵掌柜的门下。?” 赵嵩一听,苏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几人迈步走进了店门,这家店位于城东,也是刚刚开业不久。一切礼仪迎宾,都还在筹备当中。 正午时分,说热不热,说凉也不凉。平常这个点,除了老字号的铺子还能有些生意,其余的都是冷冷清清。 可是,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却是座无虚席。人人都是对坐畅饮,无比惬意姿态。 火锅店的掌柜,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在柜台里算着账,偶尔打量一下店里伙计,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看到门外进来的四个客人,一眼就认出了苏画。 出了柜台,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姿态:“二爷,您来了。” 秦重的这家分店,从位置、人流,门脸到装修风格,都是苏画监督完工的。 这家掌柜自然也认识他,作为东家的结拜二哥,秦重都三令五申,以后要是苏画过来,一切费用免单,不管他做什么,都可以。 自己又在秦王府门下办事,对于小王爷的吩咐,那可是一点都不敢马虎。 苏画见店里生意不错,扭头问着钱掌柜:“我定的位置呢?” “都给您预备着呢,知道您来,我哪敢把地儿让出去。” 钱掌柜招呼一个伙计跑了过来:“带着二爷的客人上楼,吩咐后厨,可以上菜了。” 又不放心,嘱咐了一句:“你毛手毛脚的,千万要小心一点。怠慢了二爷的客人,我扒了你的皮。” 小伙计唯唯诺诺的答应,带着赵嵩上了楼。苏画却留在了楼上,说是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苏画在柜台前,翻阅着店里的账本。连连翻了几页,都是满意的点点头。 对着身旁的扇着扇子的钱掌柜,说道:“怎么样,我这一招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啊,今天的生意都快赶上老店了。”钱掌柜那是从心里的敬佩,苏画的生意手段,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最为精明的一个。 “一个早上的时间,就翻了四次桌。往常这个时间,老店都还没有这个成绩。恐怕到了晚些的时候,还得热闹七分。” 原因都是因为名叫冰镇啤酒的东西,喝下去一口,冰凉透彻,苦涩中夹杂着甘甜,配合上热气腾腾的又麻又辣的火锅,简直是绝配。 这也是苏画宴请赵嵩的理由,他的啤酒已经酿好了。 硝石制冰所出来的冰室也已经完成,东庐百姓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秋天制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第一批的啤酒并不多,苏画的第一步棋,当然是饥饿营销,秉持着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不然怎么会宴请赵嵩,花这一顿闲工夫,他的如意算盘可是早就打好了。 为什么苏画要把这个功劳,丢在了刚刚起步的新店。这一切,还得说是钱掌柜这段时间的溜须拍马的结果。 “货没了,你就差人去我公司拿,知道我公司在哪吧?” 地皮被拿了回来,苏画的铺子自然而然的重新开张。 云霓草堂有限公司,苏画在长安城的小店铺,作为日后在长安的售卖点,自然也有了自己的冰室,用来储存啤酒。 钱掌柜点点头:“这个当然不敢忘记。” “知道就好,反正生意你自己看着办就成。以后我就很少来了,这里就是你一人权权打理。” 苏画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对了,这几天生意好的话,应该给伙计们加点工钱就加点工钱。不要贪图那几两碎银子,伙计们舒服了,做起事来才能勤快。” 他只是受了秦重的托付,在监督这家新店。至于秦重,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天外出远游了,神神秘秘的,苏画问其也不肯说。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难得没有了枷锁,他不出去看看梦寐以求的世界,可能才是不正常。 店里都是钱掌柜打理,最近苏画的事情也多,应该吩咐的还是要啰嗦几句。老店那边生意火爆是不假,但是那个掌柜却显得有些抠门。 苏画也跟秦重说起过,至于秦重怎么想,就是他的事情。 钱掌柜人不错,就当给他一个忠告。 “二爷的吩咐,我一定照办。” 这话并不是违心的,他也听到了老店的一些流言蜚语。一个分店的掌柜,他可不满足,要做就做上所有分店的掌柜。 面前就是东家的结拜兄弟,他想更近一步,就得跟苏画打好关系。要不然,他怎么总是阿谀奉承的样子,尽管手底下的人也在背后议论。他是一个充满了野心的人,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这也是苏画欣赏他的一个原因,有野心,善隐忍,圆滑之余又能拿到好处,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一百六十章 《商谈、股份制》 夕阳西下,运粮河岸码头。 两个打着赤膊的男子,扛着一大袋麻布,走向存放的仓库里。 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个子,脸上刺着一个“囚”字。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注意他的狱卒。 这才低声对着身旁的男子,低声说道:“查出来了,他就住东庐。” “二娘和三哥,现在被关在了大理寺地字十六号牢房....” 边上的赤膊男子闻言,目露凶光,只是低头思考,并没有接话。腰间纹了一个诡异的刺青,似狼非狼。也不像中原的刺青风格,倒是有些塞北之地的部落图腾。 看他生得白净,跟身旁的小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根本不像一个囚犯应该有的肤色。 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他的裤子也有些松垮,看起来就不是他的,又或者说,是他夺了别人的。 “我能打探的消息就这么多了。” “麻烦你了阿四。” 刺青男子道了一声谢谢:“在帮我调查一下,大理寺地牢的散值情况。” 小个子一听,面露难色。这件事要真要办起来,真是有难度。最近大理寺的散值时间管理的十分机密,就连当值巡逻的捕快人数,都增加了一倍。 又想起,之前受过刺青男子的恩惠,曾扬言涌泉相报。如今他有求于自己,若是袖手旁观。这样一来,他可就违背了江湖道义,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给我几天时间,这事我一定办妥。” 听到小个子答应,刺青男子对着他点点头。 二人把肩上的货物卸掉,门外又响起狱卒的催促声。 刺青男子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得先离开,要是被发现了,那可真就前功尽弃。 垫背临腰,几步就翻上了仓库的二楼。顺着昏暗的角落,找到了被他打昏的囚犯,换上了原来的衣服。对着楼下的小个子比了一个离开的手势,小个子在门外放风,回礼示意男子多多保重。 不出三息时间,刺青男子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东庐草堂,苏画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四下无风,天气也不凉,怎么打喷嚏?难不成是感冒了? 自摸嘀咕着,又不免紧了紧身子,继续埋头写着自己的东西。 “这老东西,真是顽固。” 边写边发着牢骚,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的气。浪费了自己一下午的时间,跟赵嵩谈起啤酒的售卖。本来打算利用啤酒的口味,让赵嵩尝到之后,自己在抽取一成的利润。 谁知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尝过啤酒之后的赵嵩怎么也不肯松口,反而要减少四成,跟苏画购买啤酒的成本。 现在的局面,苏画独占五成,赵嵩四成,文宗一成。 他想让赵嵩吐出一成,然后自己就一共有了六成。自己拿两成,霓裳拿三成,总的算起来,他和霓裳还是拥有最大的话语权。 剩下的就是东庐百姓拿一成,以后一定还要拓展市场和新的产品。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想要有人踏踏实实的给你做事,这一点算不了什么。 这个股份制度,现在看起来是不多。要是放到以后,水涨船高,东庐的挨家挨户都可以算得上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小富豪了。 赵嵩现在虽然不同意,但是不代表以后不同意。 他们相谈的条件,依旧跟之前一样没变。赵嵩向苏画以八成的价格购买啤酒,市场价归为三两,赵嵩可以提高他所售卖的酒水价钱,苏画不提提高、不能降价。 这一点,苏画无从干涉。 啤酒的价格,定位三两。大唐的粮食并非高产,也算合理。 这也是他们之前就谈好的条件,要不然赵嵩怎么会出资提供材料和粮食。现在长安基本的粮食都归拢在赵嵩的手里,苏画想脱身出来自立门户,短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供应商。 这一点谈不拢,苏画也就只能作罢。 但是他只提供了未曾冰镇过的啤酒,如果赵嵩想要冰镇的,就要以原价付款。不愿意付,那就拿一成的利润来换。 赵嵩怎么可能答应苏画这个要求,一成的利润跟七成的购买价格比起来,看似微不足道,但是长时间一旦打通市场,那也是无法估计的价值,所以这一次的商谈以失败告终。 苏画有冰镇的条件,但是他没有。既然如此,他就借用皇宫的冰室。最近跟陛下很聊的来,自己只是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意见,应该也不会拒绝。 但是冰室的冰鉴是有数量的,而且温度和制冰程序都是极其麻烦。一来一回不仅耗费时间,而且还降低的销售的情况。 这就是苏画打的如意算盘,利用独有的制冰技术,逼迫赵嵩吐出一成的利润。 不同意也没有办法,等到赵嵩冰镇好啤酒,苏画这边都可以卖出三轮的业绩。权衡利弊之下,最后还不得乖乖的跟自己商谈利润的事情,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相公,你又在嘀咕什么呢?门外都能听到你骂骂咧咧的。” 霓裳抱着一堆衣服从屋外走了进来,脸色的神色显得有些笑意。拿到了三成的股份,她现在就是酒坊最大的股东,换做谁,谁不高兴。 以后自己忙于公事,酒坊大大小小的事宜都要落到霓裳的身上。公司那边有齐错在照看,以他的身手,出不了什么乱子。 身后是刚刚洗好澡的小姑娘邢小虎,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有些胆怯的跟在身后。 “我还能嘀咕什么,无非就是生意谈不拢呗。”苏画叹了一口气,回来的时候,跟村民都开过会了,都是分发股份的事情。 对于苏画的提出的观点,他们还是一时半会无法理解。不过听到酒坊就是他们的生意之后,不少人才缓缓的明白了过来。 他们做得好,拿到的钱就更多。做得不好,也只是苏画一个人亏钱而已。若是以后的生意飞黄腾达,那他们的苦日子就过到头了。 小叔公是第一个极力反对的,当然也有许多站在小叔公这边的。从他们的出发点来说,这一切都是苏画的生意。 从头到尾他们只是付出了一把苦力气,并没有帮到什么大忙,这样接受,始终是心有愧疚。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们的努力,苏画都看在眼里。这一点的股份,他也没真的放在心上。带领着乡亲们致富,也是他的一个小念头,在霓裳的劝说下,乡亲们这才没人反对,还是接受了股份制度。 “小虎,过来,让我看看,今天长胖了没有?” 心里一堆郁闷事,只能对着可爱的小姑娘宣泄一下牢骚。 邢小虎嘟囔了一句:“才没有!” 嘴上说的不情愿,还是蹦着扑倒了苏画的怀里。 装模作样的称了称,苏画煞有其事的念叨:“比昨天受了半斤,看来今晚上一定没吃饱。” “没有!” 小姑娘把头摇得跟破浪鼓一样,连连解释:“先生,我已经吃了两碗了,已经很饱了。” 苏画眯着眼看着她,瘦小的体格,不多吃一点怎么行。 “不行!以后怎么说,也得吃三碗。” 邢小虎想起,每逢看到胡吃海喝的二人组时,苏画总是在一旁啰嗦个不停。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他就巴不得自己一天吃五顿。 “那岂不是跟寒寒叔叔和秦重叔叔一样,是个饭桶了吗?” “他们都是大人了,少吃一点又不会饿着。反倒是你呀,身材又小,不多吃一点怎么长肉,以后你哥看见了,还以为我没给你饭吃呢!” “不会的,我已经吃得很多了。到时候,我跟哥哥说清楚就好。” “不行!现在就得喂的白白胖胖的,我刚买了桂花糕,要不,再来两块?” 想到那些甜糯的糕点,小姑娘晚上吃得又有些油腻,想到这里就有点反胃。 跳下苏画的怀抱,挣扎着躲开了:“我才不要吃,吃完会发胖的!” 苏画玩心也上来了,追着小姑娘的身后,嚷嚷着:“跑什么,再来吃一块嘛!” 看着玩得开心的师徒二人,霓裳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 什么时候,小虎能跟自己这么亲近就好了。看相公的样子,好像很喜欢女孩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图财害命》 次日清晨,苏画在院子里打着太极。 自从他的伤好了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晨练。 俗话说得好: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 他发现修生养性的功夫,才是真的适合自己。不仅出于心性的打磨,还是对于习武者本人的历练。 就拿玄公来说,也不见他平日练功,却能飞花摘叶伤人无形。所有的招式套路,都已经刻画在了他的记忆中。 而且龙虎宗讲究的是大道自然,也蕴含了阴阳五行。跟太极的理论,大相径庭。所以苏画练这门功夫,也是经过仔细的思索,虽然达不到玄公那么变态的程度,起码自保不成问题。 “动作在开大一点,下盘收那么紧做什么,有尿就赶紧去撒!” 玄公躺在一旁的摇椅上,指点着在院子里打拳的苏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吧嗒了一口酒,闭上了眼睛。 苏画也没有生气,他也熟悉玄公的脾气,调整好角度后,对着身后喊了一句:“这样可以了吧?” “注意气息,稳住心神。” 老人依旧是闭着眼,细细感受着风中蕴含的信息。 “丹田之气,不可动摇。形神兼备,真气外敛。” 苏画不懂这些奇怪的口诀是什么意思,不过玄公说得总是不会错的。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追问道:“我应该如何调整,体内丹田之气呢?” “调整丹田之气,往往通过打坐,又或者观赏山川河流。每逢所见心中幻想的美好场景,就会摒除杂念,达成心意空灵的境界。” “你杂念太多,这些对你都不管用。只有在一动一静之中,你慢慢去感受体内真气的运转,就会理解何为丹田之气。” 玄公说得云里雾里,让苏画根本摸不着头脑。那说这么多高深莫测的道理,到底想表达什么。 说了半天,都是始终让自己来参悟。 苏画不服,立即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杂念太多,我打坐也可以啊!” 玄公冷哼了一声,睁眼看了苏画一眼:“不用去体会你的气息,我就知道你杂念太多。” “你这人脑子转得快,一旦进入打坐的状态,就容易胡思乱想。根本聚不到点之上,往往也是感受到了一星半点,就马上跑了九霄云外。” 想着玄公拐着弯的夸奖自己,苏画还是很受用的。他说的也确实没错,苏画想得确实太多了。一旦放松下来,脑子只会胡思乱想,根本无法汇聚在练功的身上。 “天下万物,都讲究一个机缘。你刚入门,对于修行的方式还需要慢慢的适应。也可以是你机缘未到,有的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丹田之气,这一条路长着呢!” 苏画想着,也有几分道理,随即又问道:“那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感受出了丹田之气?” “贫道五岁就能观测丹田之气,以及五脏六腑的真气运行。” 五岁,怪不得能成就宗师境界。 看来玄公也是一个修行的老变态,这个世上不乏天赋异禀的人。所以上苍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个无比聪明的大脑,就会削弱你的战斗力,相反也是一样的道理。 苏画正在感受着,玄公教给他的修行理论,齐错迈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着苏画的动作,他不禁开口:“小画,练功呢?” 眼看来者是齐错,苏画收起了动作:“没事,就瞎练练,就当防身呗。” 又对着玄公拱手行礼:“老前辈。” 玄公也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又抿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苏画也拉着齐错落座,给他倒了一杯茶。 “大哥,这么早就过来。霓裳不是过去跟你说了么,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赵嵩购买啤酒的价格,昨晚就依旧交付给霓裳。毕竟她现在可是女总裁,大大小小的事宜都由她做主了。 正巧今日,苏画也散值,连请一天半的假,不知道多舒服。 学堂也没有课,霓裳也要进城办点事情,购置家用,了解一下店面的位置,以后也方便走动管理。 就带着邢小虎出门了,为什么没带上苏画,她就想着自己能和小姑娘增加一下感情。不过以免融入不了话题,苏画建议霓裳带上了李允诺。 齐错接过茶杯,却没有急着喝,想了想还是开口了:“弟妹说的,我都已经了解。不过有点事,还是想跟你亲自说一下。” “有事大哥你就直说呗,我们兄弟之间有啥好见外的。” 苏画见他欲言又止,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出了大事,就不会有这么轻松的神色了。 “公司的股份情况,这一点....你要不要在仔细考虑一下?” 霓裳来的时候,齐错本来是不震惊的。让他吃惊的是,云霓草堂有限公司的,一半的收益都纳入了齐错,还有萌萌寒寒两兄弟的手里。 他只是帮忙,根本没有想过拿这么多钱。况且,他虽然喜欢偷东西,但是对于金钱这样的东西,却是可有可无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暂时买个关子。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萌萌和寒寒这段时间都花费了不少心思。他们的条件,你这个当老大的也知道,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当个小混混吧。” 苏画再次喝了一口茶,接着道:“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做点事,少出去惹点麻烦。也好安分一点,以后也要娶妻生子,总得现在就打算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们只是负责看个铺子....” 齐错还没说完,苏画就连忙打断了:“现在只是看着铺子,有着工人帮忙配送。到日后开拓了市场,那你们可就有得忙了。到时候,我就怕你们嫌少。” 见苏画不容商议,齐错也只好作罢。 难得有了一份安定的工作,不用忙着奔波,又能躲去了很多江湖纷争,仔细想想也不错。 “对了.....” 齐错见苏画还有话说,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问道:“咋了?” 苏画砸了砸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李命这老头,也真会给自己出难题。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也关心起了这样的八卦。 “那啥....华屏姑娘,你还记得吧?” 齐错隐约的记得,这个名字,貌似有点印象。想起那晚,院中的女子,随即点了点头。 “她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过去她哪里复诊。” 听到苏画这么说,齐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谎,没给圆回来。尽管都准备接过华屏打来的攻击,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 齐错还以为她忘记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李命来东庐的时候,见过齐错一面,所以有了印象。他最近撰写医书,少不了往华屏的药庐跑,收集一下她的意见。 一来二去的,很自然的就提到了苏画三人结拜的事情。 “我有空的时候,在过去看看吧。最近铺子生意有点忙,老三的火锅店那边需要的东西挺多的。” 齐错打了个哈哈,苏画不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他也想把曾经的事情隐瞒下去。关键是,秦重是真的拿他当老大,视如己出的那种。 之前的心怀鬼胎,变成了如今的羁绊,想起来,实属也是缘分。 秦王府盗走的东西,都被他尘封在一个地方,他也不打算去拿出来。由于秦王妃的压力和软剑背后故事,秦王也只能放弃寻找。 小王爷遇袭一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背后十二太保的调查,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华屏这姑娘还是不错的。”苏画微微的点点头。 “确实不错。” 睡着的玄公也睁开眼符合道:“相貌就不说了,还是名门杏林之后。为人心地善良,是个贤妻良母的种。关键是大腚,将来一定能生儿子。” 说到这里,苏画跟玄公对视了一眼,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点头。又把视线打量到了齐错的身上,对着他上瞄下看,搞得齐错直发憷。 “不错!” “般配!” 齐错有点心虚,想起华屏的容貌,确实很好看。 但是他是什么人,他自己很清楚,连忙反驳:“什么就般配了,这八字都没一撇。你们俩可不要胡说,诬蔑我不要紧,人家可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呢!” 苏画笑了笑,看向了玄公:“都说了八字没一撇,看起来,这八字还是有的嘛。” “干脆就找一个黄道吉日,贫道和小云子帮你上门提亲,赶紧把事情办了。看着小云子跟霓裳成亲这么久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这个当大哥的,最好做点表率来。” 苏画满脸的黑线,这老头还真是口无遮拦。 “玄老头,说话归说话,不要牵扯到我的头上来。” “怎么?贫道说不得你?这么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怎么就没点动静呢!想贫道年轻的时候,夜战十.....”玄公差点说漏嘴,连忙停住了。 苏画立起八卦的耳朵,贱贱的看着玄公:“夜战什么?” 难得看到玄公吃瘪的一面,齐错也不肯放过:“是啊,前辈,夜战什么?” 老者收敛的心神,小样儿,想套我的话。 板着一张老脸:“夜战十大门派的高手,那是龙精虎猛。你看看你们两个,头重脚清,身体虚浮,不像个样子。” “切~” 苏画不屑的哼了一声。 “切什么,我们这是说齐错的事情,怎么又牵扯到贫道的身上来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把视线放到了齐错的身上。 “齐老大,别岔开话题!” “对!关心贫道的事情作甚,我看你是缺少贫道的教训。” 齐错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扯开话题,又给他们说回来了。 抓了抓头皮,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迸出:“这件事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不留着过几天再说。真的,最近公司挺忙的。” 苏画摇摇头:“你这个借口不行,没有说服力。” 玄公也是一脸正色的符合:“华屏既然托人转告,就表明了含蓄之意。你要是在拒绝,说不定还有下次。” “依我之见,就应该当机立断!” “小云子说的没错,就怕你这样欲擒故纵,那姑娘就会多想。” “搞不好,还会以为你喜欢她,又不敢嘴上说出来。” 这一刻,苏画和玄机子仿佛化身恋爱达人。 “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跳过。挑吉日,下婚书,三书六礼,把她娶去过门来,这样你以后就少了一个麻烦。” 齐错满脸的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是让自己去复诊一遍,怎么就提到了婚姻大事。 退一万步,他和华屏真的成亲了。 怎么说,他是盗贼,她是医师。一个图财,一个害命。这夫妻档,哪里有一点般配了。 “人家只是请我去复诊....”齐错弱弱提醒道。 苏画重复了一句:“复诊?” “复诊?那没事了,你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洗洗睡吧。”玄公喝了一口酒,对着齐错的屁股就是一脚。 “赶紧滚吧,媳妇都没有的人,在贫道眼前晃悠个什么劲儿!” 齐错心里委屈呀,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小云子,你还不滚去练功。” “这就去,这就去!” 得了,既然没什么事,我也回公司了。 指着苏画和玄公这两个狗头军师,他还不如回去问问寒寒和萌萌。迈步走到门外的时候,屋内又响起了二人的声音。 “小云子,别干练啊,唱个小曲儿听听。” “听哪段?” “挑你最拿手的一段。” “瞧好了您嘞!” “齐错之来,你好呆,为何不跳粉皮墙儿来。墙又高来那楼又大,姐儿把楼门大敞开.....” 齐错在门外听到打了个踉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如意算盘》 长安城集市,苏画骑着老黑。 黄不腊在前面牵着马,走在人流之中。 “仕郎,我们这是去哪啊?” “请人吃饭。” 一听到吃饭,黄不腊双眼冒光。心想跟着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紧忙接着问道:“去哪里吃饭?” 面对问个不停的小咖喱,苏画也没有不耐烦,缓缓回答:“吃火锅。” 黄不腊咽了咽口水:“是秦王府小王爷开的吧!” “我听衙门里的人说过,那味道简直好吃的不得了。哎,就是太贵了,居然要花一两银子,我就舍不得吃。” “那今天你可要吃多点,免得日后想吃了,又不肯花钱。” “那我可以打包一点,让我爹娘也尝尝吗?” 苏画也被小咖喱逗乐了,笑着道:“可以,只要你拿得动,想吃什么拿什么。” 继续往着内城方向走去,在一家名为赵记绸庄门前,黄不腊看到了苏画要请的客人。 他相信苏画要宴请的客人,一定是位高权重之辈。 一位老者华冠长袍,怎么形容他的模样,黄不腊在心里缓缓闪过一个词语,经常在茶馆听说书人说的那些大能之辈,好像是叫狼顾之相。 老者站在风中环顾四周,时不时,跟身旁拄着拐杖的老人说说话。见到苏画来了,这才收起了谈论。 “哟,来得挺早啊。” 苏画翻身下马,对着面前的两位老者打了个招呼。 一无行礼,二无称谓,黄不腊就知道,苏画跟他们一定很熟,否则以他的年龄,毫无礼貌的问候,换做了旁人一定不会给好脸色。 “老夫也只是刚刚到。” 老者捋了捋短须,望向了苏画:“你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我还能打什么算盘,只不过请您老人家吃顿饭而已。怎么?你还怕我设下鸿门宴?” 苏画带着玩味看着面前的老者,他今天所宴请的人,就是宰相赵嵩。 “哼!” 赵嵩哼了一个鼻音:“你倒是有那个胆子才行?怕你的鸿门宴,老夫还来会面作甚?” 昨日旁晚从朝中回到府上,下人就递给他一封拜帖。眼看是苏画的拜帖,赵嵩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帖上说:明日晌午时分,赵记绸庄见。画已定下美酒宴席,侯公赴宴,商谈要事。望公少带耳目,避其锋芒。 苏画请他吃饭?还不能带上手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除了鸿门宴,赵嵩真的想不到苏画请他吃饭的理由。想归想,赵嵩还是点头答应了。 就算是鸿门宴,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情况,他也翻腾不了多少浪花。不知苏画心里打着什么鬼算盘,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 苏画笑了笑,他心里就在料定赵嵩一定会来。 “有魄力,看不出来啊,赵掌柜,宝刀未老啊。” 赵嵩瞥了一眼苏画,显然他对于“赵掌柜”这个称谓不太满意。又看向了一眼他身旁的黄不腊,没有泄露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今天他和苏画都是便衣出门,也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长安百姓都知道,赵嵩只有一个妻子。据说长得其丑无比,深闺简出,极少出门。 见苏画以此讽刺自己,赵嵩也不免回嘴。 “苏掌柜,家中的娇妻国色天香,也是不遑多让,何必讥讽老夫。” 他人老鬼精,苏画是不是雏儿,一看便知晓。 话里话外,听得赵晋和黄不腊云里雾里。 苏画暗暗不悦:这老头,还真是开不起玩笑,自己又不是嘲讽他,那个方面不美满。 也懒得多费口舌,伸出了右手:“那赵掌柜请吧,移步赴宴。” 二人在前面并排而走,聊着一些生意上的问题。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两人跟真正的商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而透过事情的真相,搅动朝堂局面的赵嵩,最近大批豪门附庸而来。 甄妃晋王相劝,文宗始终不为所动。 如今的赵嵩,秦王都不敢正面与之抗衡,只能守住朝堂最后的底线,拉拢正派官员之轮番弹劾赵嵩。 正是因为牵扯巨大,反对人数过多,所以文宗对宰相的态度,就显得格外重视。这几天也昭相父入宫,商谈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赵嵩一直认为,陛下只是为了征收土地作为皇陵之用。也是在苏画的煽风点火下,他开始跟大唐的豪门世家有了来往。 恶名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在这群豪门中如鱼得水。只有赵嵩越臭,他们才越开心,跟他绑在一起,才能更加的安全。 这些,是苏画想看到的。把赵嵩推上台面,他和文宗坐收渔利。 黄不腊和赵晋尾随其后。 苏画和赵嵩的聊天,黄不腊自然是插不上话。只能把满肚子的问号,对着同行的赵晋宣泄。 嘴角时不时迸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赵晋自然是选择了无视,可是低估了黄不腊的碎嘴子。回答了也问,不回答也问。一路上叨叨叨,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终于见身前的两人停下脚步,赵晋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拜托这个啰嗦不停的小子了。 “这里?” 赵嵩看了一眼店门口的匾额,脸色有些难看。 谁不知道,相府与秦王府素来不合。苏画就偏偏选了秦王府门下的酒楼,哪怕换一个地方,隔壁的小茶铺都行,赵嵩也愿意。 苏画选择这里,自然有他的理由。 看出了赵嵩的微微不悦,说道:“怎么,赵掌柜不喜欢?” “请人吃饭喝酒,总不能让老夫败兴而归吧?” 他的言下之意,苏画不会不明白。对于火锅,赵嵩还是很喜欢的。只是这讨厌的,是这背后的人。 “这只是个形式,又何必拘泥。难不成不喜欢的,就一直跟他过不去?” 已经定好的计划,苏画就不会改变主意。况且,在这里事半功倍。没必要去别的地方,自找麻烦,还不尽人意。 “不是老夫过不去,是他偏偏要跟老夫过不去。” 仗着是皇兄很多年之前就开始打压相府,赵嵩也是一直在隐忍。除了碍于皇帝的面子,更多的,是他不想惹到秦王这个瘟神。 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这一套,苏画已经自成一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给他一个面子又如何?到日后,说不定人家提起时,只会说他是小肚鸡肠之辈,又何曾亲临赵掌柜的门下。?” 赵嵩一听,苏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几人迈步走进了店门,这家店位于城东,也是刚刚开业不久。一切礼仪迎宾,都还在筹备当中。 正午时分,说热不热,说凉也不凉。平常这个点,除了老字号的铺子还能有些生意,其余的都是冷冷清清。 可是,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却是座无虚席。人人都是对坐畅饮,无比惬意姿态。 火锅店的掌柜,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在柜台里算着账,偶尔打量一下店里伙计,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看到门外进来的四个客人,一眼就认出了苏画。 出了柜台,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姿态:“二爷,您来了。” 秦重的这家分店,从位置、人流,门脸到装修风格,都是苏画监督完工的。 这家掌柜自然也认识他,作为东家的结拜二哥,秦重都三令五申,以后要是苏画过来,一切费用免单,不管他做什么,都可以。 自己又在秦王府门下办事,对于小王爷的吩咐,那可是一点都不敢马虎。 苏画见店里生意不错,扭头问着钱掌柜:“我定的位置呢?” “都给您预备着呢,知道您来,我哪敢把地儿让出去。” 钱掌柜招呼一个伙计跑了过来:“带着二爷的客人上楼,吩咐后厨,可以上菜了。” 又不放心,嘱咐了一句:“你毛手毛脚的,千万要小心一点。怠慢了二爷的客人,我扒了你的皮。” 小伙计唯唯诺诺的答应,带着赵嵩上了楼。苏画却留在了楼上,说是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苏画在柜台前,翻阅着店里的账本。连连翻了几页,都是满意的点点头。 对着身旁的扇着扇子的钱掌柜,说道:“怎么样,我这一招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啊,今天的生意都快赶上老店了。”钱掌柜那是从心里的敬佩,苏画的生意手段,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最为精明的一个。 “一个早上的时间,就翻了四次桌。往常这个时间,老店都还没有这个成绩。恐怕到了晚些的时候,还得热闹七分。” 原因都是因为名叫冰镇啤酒的东西,喝下去一口,冰凉透彻,苦涩中夹杂着甘甜,配合上热气腾腾的又麻又辣的火锅,简直是绝配。 这也是苏画宴请赵嵩的理由,他的啤酒已经酿好了。 硝石制冰所出来的冰室也已经完成,东庐百姓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秋天制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第一批的啤酒并不多,苏画的第一步棋,当然是饥饿营销,秉持着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不然怎么会宴请赵嵩,花这一顿闲工夫,他的如意算盘可是早就打好了。 为什么苏画要把这个功劳,丢在了刚刚起步的新店。这一切,还得说是钱掌柜这段时间的溜须拍马的结果。 “货没了,你就差人去我公司拿,知道我公司在哪吧?” 地皮被拿了回来,苏画的铺子自然而然的重新开张。 云霓草堂有限公司,苏画在长安城的小店铺,作为日后在长安的售卖点,自然也有了自己的冰室,用来储存啤酒。 钱掌柜点点头:“这个当然不敢忘记。” “知道就好,反正生意你自己看着办就成。以后我就很少来了,这里就是你一人权权打理。” 苏画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对了,这几天生意好的话,应该给伙计们加点工钱就加点工钱。不要贪图那几两碎银子,伙计们舒服了,做起事来才能勤快。” 他只是受了秦重的托付,在监督这家新店。至于秦重,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天外出远游了,神神秘秘的,苏画问其也不肯说。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难得没有了枷锁,他不出去看看梦寐以求的世界,可能才是不正常。 店里都是钱掌柜打理,最近苏画的事情也多,应该吩咐的还是要啰嗦几句。老店那边生意火爆是不假,但是那个掌柜却显得有些抠门。 苏画也跟秦重说起过,至于秦重怎么想,就是他的事情。 钱掌柜人不错,就当给他一个忠告。 “二爷的吩咐,我一定照办。” 这话并不是违心的,他也听到了老店的一些流言蜚语。一个分店的掌柜,他可不满足,要做就做上所有分店的掌柜。 面前就是东家的结拜兄弟,他想更近一步,就得跟苏画打好关系。要不然,他怎么总是阿谀奉承的样子,尽管手底下的人也在背后议论。他是一个充满了野心的人,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这也是苏画欣赏他的一个原因,有野心,善隐忍,圆滑之余又能拿到好处,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一百五十章 《商业,股份制》 夕阳西下,运粮河岸码头。 两个打着赤膊的男子,扛着一大袋麻布,走向存放的仓库里。 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个子,脸上刺着一个“囚”字。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注意他的狱卒。 这才低声对着身旁的男子,低声说道:“查出来了,他就住东庐。” “二娘和三哥,现在被关在了大理寺地字十六号牢房....” 边上的赤膊男子闻言,目露凶光,只是低头思考,并没有接话。腰间纹了一个诡异的刺青,似狼非狼。也不像中原的刺青风格,倒是有些塞北之地的部落图腾。 看他生得白净,跟身旁的小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根本不像一个囚犯应该有的肤色。 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他的裤子也有些松垮,看起来就不是他的,又或者说,是他夺了别人的。 “我能打探的消息就这么多了。” “麻烦你了阿四。” 刺青男子道了一声谢谢:“在帮我调查一下,大理寺地牢的散值情况。” 小个子一听,面露难色。这件事要真要办起来,真是有难度。最近大理寺的散值时间管理的十分机密,就连当值巡逻的捕快人数,都增加了一倍。 又想起,之前受过刺青男子的恩惠,曾扬言涌泉相报。如今他有求于自己,若是袖手旁观。这样一来,他可就违背了江湖道义,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给我几天时间,这事我一定办妥。” 听到小个子答应,刺青男子对着他点点头。 二人把肩上的货物卸掉,门外又响起狱卒的催促声。 刺青男子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得先离开,要是被发现了,那可真就前功尽弃。 垫背临腰,几步就翻上了仓库的二楼。顺着昏暗的角落,找到了被他打昏的囚犯,换上了原来的衣服。对着楼下的小个子比了一个离开的手势,小个子在门外放风,回礼示意男子多多保重。 不出三息时间,刺青男子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东庐草堂,苏画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四下无风,天气也不凉,怎么打喷嚏?难不成是感冒了? 自摸嘀咕着,又不免紧了紧身子,继续埋头写着自己的东西。 “这老东西,真是顽固。” 边写边发着牢骚,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的气。浪费了自己一下午的时间,跟赵嵩谈起啤酒的售卖。本来打算利用啤酒的口味,让赵嵩尝到之后,自己在抽取一成的利润。 谁知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尝过啤酒之后的赵嵩怎么也不肯松口,反而要减少四成,跟苏画购买啤酒的成本。 现在的局面,苏画独占五成,赵嵩四成,文宗一成。 他想让赵嵩吐出一成,然后自己就一共有了六成。自己拿两成,霓裳拿三成,总的算起来,他和霓裳还是拥有最大的话语权。 剩下的就是东庐百姓拿一成,以后一定还要拓展市场和新的产品。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想要有人踏踏实实的给你做事,这一点算不了什么。 这个股份制度,现在看起来是不多。要是放到以后,水涨船高,东庐的挨家挨户都可以算得上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小富豪了。 赵嵩现在虽然不同意,但是不代表以后不同意。 他们相谈的条件,依旧跟之前一样没变。赵嵩向苏画以八成的价格购买啤酒,市场价归为三两,赵嵩可以提高他所售卖的酒水价钱,苏画不提提高、不能降价。 这一点,苏画无从干涉。 啤酒的价格,定位三两。大唐的粮食并非高产,也算合理。 这也是他们之前就谈好的条件,要不然赵嵩怎么会出资提供材料和粮食。现在长安基本的粮食都归拢在赵嵩的手里,苏画想脱身出来自立门户,短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供应商。 这一点谈不拢,苏画也就只能作罢。 但是他只提供了未曾冰镇过的啤酒,如果赵嵩想要冰镇的,就要以原价付款。不愿意付,那就拿一成的利润来换。 赵嵩怎么可能答应苏画这个要求,一成的利润跟七成的购买价格比起来,看似微不足道,但是长时间一旦打通市场,那也是无法估计的价值,所以这一次的商谈以失败告终。 苏画有冰镇的条件,但是他没有。既然如此,他就借用皇宫的冰室。最近跟陛下很聊的来,自己只是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意见,应该也不会拒绝。 但是冰室的冰鉴是有数量的,而且温度和制冰程序都是极其麻烦。一来一回不仅耗费时间,而且还降低的销售的情况。 这就是苏画打的如意算盘,利用独有的制冰技术,逼迫赵嵩吐出一成的利润。 不同意也没有办法,等到赵嵩冰镇好啤酒,苏画这边都可以卖出三轮的业绩。权衡利弊之下,最后还不得乖乖的跟自己商谈利润的事情,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相公,你又在嘀咕什么呢?门外都能听到你骂骂咧咧的。” 霓裳抱着一堆衣服从屋外走了进来,脸色的神色显得有些笑意。拿到了三成的股份,她现在就是酒坊最大的股东,换做谁,谁不高兴。 以后自己忙于公事,酒坊大大小小的事宜都要落到霓裳的身上。公司那边有齐错在照看,以他的身手,出不了什么乱子。 身后是刚刚洗好澡的小姑娘邢小虎,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有些胆怯的跟在身后。 “我还能嘀咕什么,无非就是生意谈不拢呗。”苏画叹了一口气,回来的时候,跟村民都开过会了,都是分发股份的事情。 对于苏画的提出的观点,他们还是一时半会无法理解。不过听到酒坊就是他们的生意之后,不少人才缓缓的明白了过来。 他们做得好,拿到的钱就更多。做得不好,也只是苏画一个人亏钱而已。若是以后的生意飞黄腾达,那他们的苦日子就过到头了。 小叔公是第一个极力反对的,当然也有许多站在小叔公这边的。从他们的出发点来说,这一切都是苏画的生意。 从头到尾他们只是付出了一把苦力气,并没有帮到什么大忙,这样接受,始终是心有愧疚。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们的努力,苏画都看在眼里。这一点的股份,他也没真的放在心上。带领着乡亲们致富,也是他的一个小念头,在霓裳的劝说下,乡亲们这才没人反对,还是接受了股份制度。 “小虎,过来,让我看看,今天长胖了没有?” 心里一堆郁闷事,只能对着可爱的小姑娘宣泄一下牢骚。 邢小虎嘟囔了一句:“才没有!” 嘴上说的不情愿,还是蹦着扑倒了苏画的怀里。 装模作样的称了称,苏画煞有其事的念叨:“比昨天受了半斤,看来今晚上一定没吃饱。” “没有!” 小姑娘把头摇得跟破浪鼓一样,连连解释:“先生,我已经吃了两碗了,已经很饱了。” 苏画眯着眼看着她,瘦小的体格,不多吃一点怎么行。 “不行!以后怎么说,也得吃三碗。” 邢小虎想起,每逢看到胡吃海喝的二人组时,苏画总是在一旁啰嗦个不停。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他就巴不得自己一天吃五顿。 “那岂不是跟寒寒叔叔和秦重叔叔一样,是个饭桶了吗?” “他们都是大人了,少吃一点又不会饿着。反倒是你呀,身材又小,不多吃一点怎么长肉,以后你哥看见了,还以为我没给你饭吃呢!” “不会的,我已经吃得很多了。到时候,我跟哥哥说清楚就好。” “不行!现在就得喂的白白胖胖的,我刚买了桂花糕,要不,再来两块?” 想到那些甜糯的糕点,小姑娘晚上吃得又有些油腻,想到这里就有点反胃。 跳下苏画的怀抱,挣扎着躲开了:“我才不要吃,吃完会发胖的!” 苏画玩心也上来了,追着小姑娘的身后,嚷嚷着:“跑什么,再来吃一块嘛!” 看着玩得开心的师徒二人,霓裳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 什么时候,小虎能跟自己这么亲近就好了。看相公的样子,好像很喜欢女孩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图财害命》 次日清晨,苏画在院子里打着太极。 自从他的伤好了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晨练。 俗话说得好: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 他发现修生养性的功夫,才是真的适合自己。不仅出于心性的打磨,还是对于习武者本人的历练。 就拿玄公来说,也不见他平日练功,却能飞花摘叶伤人无形。所有的招式套路,都已经刻画在了他的记忆中。 而且龙虎宗讲究的是大道自然,也蕴含了阴阳五行。跟太极的理论,大相径庭。所以苏画练这门功夫,也是经过仔细的思索,虽然达不到玄公那么变态的程度,起码自保不成问题。 “动作在开大一点,下盘收那么紧做什么,有尿就赶紧去撒!” 玄公躺在一旁的摇椅上,指点着在院子里打拳的苏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吧嗒了一口酒,闭上了眼睛。 苏画也没有生气,他也熟悉玄公的脾气,调整好角度后,对着身后喊了一句:“这样可以了吧?” “注意气息,稳住心神。” 老人依旧是闭着眼,细细感受着风中蕴含的信息。 “丹田之气,不可动摇。形神兼备,真气外敛。” 苏画不懂这些奇怪的口诀是什么意思,不过玄公说得总是不会错的。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追问道:“我应该如何调整,体内丹田之气呢?” “调整丹田之气,往往通过打坐,又或者观赏山川河流。每逢所见心中幻想的美好场景,就会摒除杂念,达成心意空灵的境界。” “你杂念太多,这些对你都不管用。只有在一动一静之中,你慢慢去感受体内真气的运转,就会理解何为丹田之气。” 玄公说得云里雾里,让苏画根本摸不着头脑。那说这么多高深莫测的道理,到底想表达什么。 说了半天,都是始终让自己来参悟。 苏画不服,立即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杂念太多,我打坐也可以啊!” 玄公冷哼了一声,睁眼看了苏画一眼:“不用去体会你的气息,我就知道你杂念太多。” “你这人脑子转得快,一旦进入打坐的状态,就容易胡思乱想。根本聚不到点之上,往往也是感受到了一星半点,就马上跑了九霄云外。” 想着玄公拐着弯的夸奖自己,苏画还是很受用的。他说的也确实没错,苏画想得确实太多了。一旦放松下来,脑子只会胡思乱想,根本无法汇聚在练功的身上。 “天下万物,都讲究一个机缘。你刚入门,对于修行的方式还需要慢慢的适应。也可以是你机缘未到,有的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丹田之气,这一条路长着呢!” 苏画想着,也有几分道理,随即又问道:“那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感受出了丹田之气?” “贫道五岁就能观测丹田之气,以及五脏六腑的真气运行。” 五岁,怪不得能成就宗师境界。 看来玄公也是一个修行的老变态,这个世上不乏天赋异禀的人。所以上苍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个无比聪明的大脑,就会削弱你的战斗力,相反也是一样的道理。 苏画正在感受着,玄公教给他的修行理论,齐错迈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着苏画的动作,他不禁开口:“小画,练功呢?” 眼看来者是齐错,苏画收起了动作:“没事,就瞎练练,就当防身呗。” 又对着玄公拱手行礼:“老前辈。” 玄公也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又抿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苏画也拉着齐错落座,给他倒了一杯茶。 “大哥,这么早就过来。霓裳不是过去跟你说了么,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赵嵩购买啤酒的价格,昨晚就依旧交付给霓裳。毕竟她现在可是女总裁,大大小小的事宜都由她做主了。 正巧今日,苏画也散值,连请一天半的假,不知道多舒服。 学堂也没有课,霓裳也要进城办点事情,购置家用,了解一下店面的位置,以后也方便走动管理。 就带着邢小虎出门了,为什么没带上苏画,她就想着自己能和小姑娘增加一下感情。不过以免融入不了话题,苏画建议霓裳带上了李允诺。 齐错接过茶杯,却没有急着喝,想了想还是开口了:“弟妹说的,我都已经了解。不过有点事,还是想跟你亲自说一下。” “有事大哥你就直说呗,我们兄弟之间有啥好见外的。” 苏画见他欲言又止,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出了大事,就不会有这么轻松的神色了。 “公司的股份情况,这一点....你要不要在仔细考虑一下?” 霓裳来的时候,齐错本来是不震惊的。让他吃惊的是,云霓草堂有限公司的,一半的收益都纳入了齐错,还有萌萌寒寒两兄弟的手里。 他只是帮忙,根本没有想过拿这么多钱。况且,他虽然喜欢偷东西,但是对于金钱这样的东西,却是可有可无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暂时买个关子。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萌萌和寒寒这段时间都花费了不少心思。他们的条件,你这个当老大的也知道,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当个小混混吧。” 苏画再次喝了一口茶,接着道:“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做点事,少出去惹点麻烦。也好安分一点,以后也要娶妻生子,总得现在就打算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们只是负责看个铺子....” 齐错还没说完,苏画就连忙打断了:“现在只是看着铺子,有着工人帮忙配送。到日后开拓了市场,那你们可就有得忙了。到时候,我就怕你们嫌少。” 见苏画不容商议,齐错也只好作罢。 难得有了一份安定的工作,不用忙着奔波,又能躲去了很多江湖纷争,仔细想想也不错。 “对了.....” 齐错见苏画还有话说,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问道:“咋了?” 苏画砸了砸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李命这老头,也真会给自己出难题。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也关心起了这样的八卦。 “那啥....华屏姑娘,你还记得吧?” 齐错隐约的记得,这个名字,貌似有点印象。想起那晚,院中的女子,随即点了点头。 “她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过去她哪里复诊。” 听到苏画这么说,齐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谎,没给圆回来。尽管都准备接过华屏打来的攻击,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 齐错还以为她忘记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李命来东庐的时候,见过齐错一面,所以有了印象。他最近撰写医书,少不了往华屏的药庐跑,收集一下她的意见。 一来二去的,很自然的就提到了苏画三人结拜的事情。 “我有空的时候,在过去看看吧。最近铺子生意有点忙,老三的火锅店那边需要的东西挺多的。” 齐错打了个哈哈,苏画不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他也想把曾经的事情隐瞒下去。关键是,秦重是真的拿他当老大,视如己出的那种。 之前的心怀鬼胎,变成了如今的羁绊,想起来,实属也是缘分。 秦王府盗走的东西,都被他尘封在一个地方,他也不打算去拿出来。由于秦王妃的压力和软剑背后故事,秦王也只能放弃寻找。 小王爷遇袭一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背后十二太保的调查,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华屏这姑娘还是不错的。”苏画微微的点点头。 “确实不错。” 睡着的玄公也睁开眼符合道:“相貌就不说了,还是名门杏林之后。为人心地善良,是个贤妻良母的种。关键是大腚,将来一定能生儿子。” 说到这里,苏画跟玄公对视了一眼,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点头。又把视线打量到了齐错的身上,对着他上瞄下看,搞得齐错直发憷。 “不错!” “般配!” 齐错有点心虚,想起华屏的容貌,确实很好看。 但是他是什么人,他自己很清楚,连忙反驳:“什么就般配了,这八字都没一撇。你们俩可不要胡说,诬蔑我不要紧,人家可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呢!” 苏画笑了笑,看向了玄公:“都说了八字没一撇,看起来,这八字还是有的嘛。” “干脆就找一个黄道吉日,贫道和小云子帮你上门提亲,赶紧把事情办了。看着小云子跟霓裳成亲这么久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这个当大哥的,最好做点表率来。” 苏画满脸的黑线,这老头还真是口无遮拦。 “玄老头,说话归说话,不要牵扯到我的头上来。” “怎么?贫道说不得你?这么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怎么就没点动静呢!想贫道年轻的时候,夜战十.....”玄公差点说漏嘴,连忙停住了。 苏画立起八卦的耳朵,贱贱的看着玄公:“夜战什么?” 难得看到玄公吃瘪的一面,齐错也不肯放过:“是啊,前辈,夜战什么?” 老者收敛的心神,小样儿,想套我的话。 板着一张老脸:“夜战十大门派的高手,那是龙精虎猛。你看看你们两个,头重脚清,身体虚浮,不像个样子。” “切~” 苏画不屑的哼了一声。 “切什么,我们这是说齐错的事情,怎么又牵扯到贫道的身上来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把视线放到了齐错的身上。 “齐老大,别岔开话题!” “对!关心贫道的事情作甚,我看你是缺少贫道的教训。” 齐错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扯开话题,又给他们说回来了。 抓了抓头皮,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迸出:“这件事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不留着过几天再说。真的,最近公司挺忙的。” 苏画摇摇头:“你这个借口不行,没有说服力。” 玄公也是一脸正色的符合:“华屏既然托人转告,就表明了含蓄之意。你要是在拒绝,说不定还有下次。” “依我之见,就应该当机立断!” “小云子说的没错,就怕你这样欲擒故纵,那姑娘就会多想。” “搞不好,还会以为你喜欢她,又不敢嘴上说出来。” 这一刻,苏画和玄机子仿佛化身恋爱达人。 “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跳过。挑吉日,下婚书,三书六礼,把她娶去过门来,这样你以后就少了一个麻烦。” 齐错满脸的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是让自己去复诊一遍,怎么就提到了婚姻大事。 退一万步,他和华屏真的成亲了。 怎么说,他是盗贼,她是医师。一个图财,一个害命。这夫妻档,哪里有一点般配了。 “人家只是请我去复诊....”齐错弱弱提醒道。 苏画重复了一句:“复诊?” “复诊?那没事了,你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洗洗睡吧。”玄公喝了一口酒,对着齐错的屁股就是一脚。 “赶紧滚吧,媳妇都没有的人,在贫道眼前晃悠个什么劲儿!” 齐错心里委屈呀,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小云子,你还不滚去练功。” “这就去,这就去!” 得了,既然没什么事,我也回公司了。 指着苏画和玄公这两个狗头军师,他还不如回去问问寒寒和萌萌。迈步走到门外的时候,屋内又响起了二人的声音。 “小云子,别干练啊,唱个小曲儿听听。” “听哪段?” “挑你最拿手的一段。” “瞧好了您嘞!” “齐错之来,你好呆,为何不跳粉皮墙儿来。墙又高来那楼又大,姐儿把楼门大敞开.....” 齐错在门外听到打了个踉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一百五十二章 《陇西之行,起居舍人》 几日后,苏画酒坊的啤酒销量越见庞大。 啤酒的名声,已经在长安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潮。上至王公大臣,下到黎明百姓,都对其问世的新鲜酒水津津乐道。 最为显着的效果,就是秦重的火锅店,五家店门基本上是晚晚爆满。忙活了一天,吃一顿鲜美的火锅,搞一坛爽口的冰镇啤酒。 那种水火交融的醉生梦死,简直让人流连忘返。若不是长安宵禁,恐怕都是通宵达旦的场景。 李老爹是肉眼的速度,看见库房的进账的流水逐渐增加。东庐百姓的餐桌上,也多了以前从未敢想的肉食。这一切,都要归功与地窖中那一坛坛的酒水,更多是那个瘦弱的少年郎。 村里的生活逐渐变好,酒坊生意也忙活起来。大多数的单子都是提供给秦王府和相府,苏画的只有一小部分,存在了城内的铺子。 酒水的问世,起初赵嵩还拿捞到一点钱。但是没有了苏画的冰镇技术,只能推辞掉很多单子,眼睁睁看着落到了苏画的头上。 也是无可奈何,他终于松口,吐出了一成利润。这样一来,整个操作流程唯有霓裳拥有最大的权利。 不过好在,苏画也遵守了先前的约定。长安城的啤酒代理都是相府在做,除了豪门世家和宫中流入,都让赵嵩赚到了一大笔钱。 至于苏画这边,他就接到一些小酒楼的闲散单子。这些都是齐错着手,最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霓裳每天过来交接、收账,以往觉得枯燥乏味的生活,但在她的眼中,却多了一丝乐趣。 苏画不是很理解,这么麻烦的事情,为什么霓裳会觉得很有趣。也是因为霓裳喜欢,所以他才把所有的事宜都推给了霓裳。 这倒不是他懒,而是他最近真的也忙。 望着院子里忙碌的小丫鬟的身影,苏画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小鹿,把我房中的书,也一并拿出来嗮一嗮,省得潮湿有了虫害。” “知道啦,公子。” 小丫鬟答应了一句,又小跑着离开。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不少的书籍。 这个丫鬟,名叫鹿思卿。 是前几日霓裳进城的时候撞见的,无巧不成书,她正是当初赵文谦的那个婢女。因为太尉府东窗事发,不少女眷都要被官卖。 轮到她的时候,正好就碰上了带着邢小虎逛街的霓裳。 也是身旁的邢小虎说了一句可怜,霓裳也是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把她买了回来,当个跑腿的丫鬟。 霓裳平时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说话,多个陪伴的贴身丫鬟也不错。也好好聊聊女子之间的事情,也省得霓裳再患上什么抑郁症。 再说了,苏画是九品官,是有权利的仆人的。只不过,苏画不怎么喜欢这样奴仆制度。既然霓裳都已经花钱了,也只能顺着她的心意。 苏画最看不起那些富家公子,仗着自己有几个丫鬟就吆五喝六的。苏画显然对这样的行为强烈谴责,不就是家里有几个破钱吗,有什么好得瑟的? “小鹿,过来沏茶。” 苏画不由得收回了心神,只得清了清嗓子,淡淡说道。 少女细声细语应了一声,小跑着过来。给一老一少斟茶之后,又小跑着离开,回到了院子的花圃里。 又见苏画叹了一口气,玄公在一旁也有点好奇。 “怎么往常散值之后嬉皮笑脸,今天怎么就唉声叹气的。” 苏画转了个身,享受着久违的阳光。 “别提了,陇西那边搞什么盛会。陛下非要让我同去,这离陇西最起码需要十几天的车程。舟车劳顿的,还不得郁闷死。” 苏画入职北镇衙门,已有半月有余。 土地推流一事,已经由九州通衢着手办理,只是由于大唐的传播的信息比较慢,类似陇西、江南、淮南等地区,都是这个时候才收到皇帝的谕令。 相比之下,长安的土地征召,已经快落下的帷幕。就等候着其他的地区上传报告,然后统一由文宗分配就行。 最近也是陇西盛会在即,文宗也答应了要亲自到场。三皇子唐承仪,老早就过去开路了,这一趟不去也得去了。 “以为陪驾同行的不都是大官,小云子你这品阶也不够啊。” 不说还好,说出来苏画就是满肚子的委屈。 “这才是最苦恼的事情。” “陪王伴驾,应该是秦王的事,可是他奉命去应天府平叛。此次前往陇西,除了宰相赵嵩、皇后、几个妃子,还有就是一些朝中大臣。为了让我陪同,陛下活生生提拔我为起居舍人,负责记载此次远行中的一言一行....” 这显然也是个挂名的职位,真正的起居郎,还是他人的工作。苏画只是从旁协助,借这个名头,文宗才好带着他前往陇西。 记录皇帝言行以备修史,皆为从六品上。越级封官,显然目前的苏画还不够格。 哪怕文宗愿意,朝中的一些老臣,也不会同意。不仅是因为苏画没有功绩的问题,也不是礼度和程序的事情,而是因为他最近跟赵嵩搞到了一起。 一老一小的奸臣,他们怎么可能容得下。 赵嵩一听到大臣们拒绝,他就第一个站出来同意文宗的提议。虽然苏画让他很不爽,但是最近自己捞到了不少好处,他要是离京,苏画指不定在背后搞什么猫腻。 反正让这群老臣看不惯、不舒服的事情,他还是很乐意做的。有了赵嵩的推波助澜,苏画就莫名其妙的又加封了一个空头衔。 正是因为土地推流的事情,导致了一些民怨。应天府那边的暴乱份子,开始崭露苗头,秦王率领军队前往平定叛乱。 如果有他在,以秦王的脾气和性格。苏画陪同一事,估计他也得百般劝阻。 “那此次的安全之事,是何人管理?” “黄邪呗,还能是谁。他是大内总管,分内之事。” 翻了个身,想到此行的陇西,苏画又对着身旁的老者,说道:“玄公,要不你陪我走一趟陇西?” 面对苏画的不怀好意,老者果断的拒绝。 “不去!” “就陪我走一趟嘛,反正你在东庐也这么闲。” 这一路上不知道多无聊,面对那些老臣,苏画估计整个人都得傻掉。至于霓裳,她要留在东庐监管酒坊的事情,陇西一路颠簸,估计她也受不了。 齐错功夫一流,但是把身家都留在这里,万一出了事情,没人照应的话,苏画也不放心。 玄老头是最合适的人选,功夫又好,跟自己也有很多话题,一路上也不会感觉到无聊。 “就当去陇西看看眼界嘛。” 苏画不肯放过玄公这个得力的帮手,想方设法撬动老者的心。 “我听齐老大说,陇西的姑娘们,一个个都长得水灵无比。尤其是这个盛会,市集上的男女老少还会举办什么泼水节,你想想....那场面,得有多壮观。” 苏画挑着眉头,对着玄公使着眼色。 看着苏画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老者认真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我还能骗你不成,如果没有。我带你去逛逛陇西的坊市,就当做补偿,这样总可以了吧!” 还没等苏画嘴角上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老者再次开口,打破了苏画的美好幻想。 “那贫道也不去。” 这老头,奇了个怪。这都不去,难不成转性了?被村口的杨寡妇伤了心,现在连动力都没了? 苏画一脸的无奈,问道:“为什么?” 玄公吸了吸鼻子,瞥了苏画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陇西路途难走,一路上枯燥无味。让贫道跟着一群宫中大臣一起,条条框框的规矩就麻烦死。贫道在东庐待着不舒服么,跑去找罪受,吃饱了撑的。” “别这么着急拒绝呀,我们还可以慢慢谈的嘛....” 苏画还想劝解,谁知道玄公一把就站起身来,不耐烦的摆摆手,迈步就走了出去。 “没得谈,少打贫道的主意。你自个儿去吧,我回去做我的春秋大梦了。” 蹲在一旁整理花圃的小丫鬟,良久未见苏画开口。 小鹿以为苏画生气了,跟玄公赌气。抬起头来观看,想看看是否,如自己所想。 只感觉后背一阵凉快,凉风四起。 只见微风吹乱了苏画的长发,他站在风中,负手而立一言不发,眯着眼看着蹲在花圃中的少女。 瘦弱的女孩,如今已经亭亭玉立。 鼻尖一阵香风吹过,这是后院的紫薇花的味道。 小鹿平时的工作,就是负责打理后院的盆栽。时间一长,少女自带的体香与花香融为一体,那种感觉,似有似无,清淡又香,很是好闻。 苏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什么事情都变的美好起来。 公子眯着眼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温柔。少女脸上闪过一丝红霞,红到了耳根。又羞得低下头去,只能假装挽起鬓边秀发,抚平自己不平静的内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夫妻夜话》 “小鹿啊,过来一下。” 望着苏画的神情,又对着自己招手,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小丫鬟有些羞涩的低下脑袋,身为苏家的丫鬟,也就代表了她这个人都是苏画的。 很多丫鬟卖入豪门之后,被无良的老爷,玷污了贞洁也是会发生的事情。她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只是她命好,能保持到如今的完璧之身。 这几天,他发现苏画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奇怪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反正总觉得,苏画居心叵测。 霓裳去了城内办事,小虎上学去了。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孤儿寡女之际狼子野心也浮出了水面。 胆怯归胆怯,小鹿还是糯糯回道:“我在。” 苏画搓了搓手,一脸奸笑看着她:“今晚上,你有事吗?” 小丫鬟心里猛得一惊,不明白苏画的意思,但是还是摇摇头。 “没事啊,那你跟我进屋来,公子有点事情跟你商量。” 言罢,苏画走过小丫鬟的身边,带起一阵轻风。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和我发生点什么?这样怎么可以!小姐待我视如己出,我怎么可以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但是,他能轻而易举除掉赵文宾,天天早上就在院子中练习。怎么看,自己这小身板也拗不过苏画的大腿。 感觉到小丫鬟没有跟来,苏画扭头看了一眼。见她的风中不断了扯着衣角,十分纠结的样子。 呵斥了一句:“发什么愣啊,赶紧进来,我都等不及了。” 小丫鬟的心里,现在正如天人交战。 老实说,公子的相貌也还算可以,待人也和善。除了有些臭毛病之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万一待会要是用强的,她自己能怎么办呢? 听春梅说(小鹿在太尉府的认识的一个婢女),很多丫鬟命好的,都成了通房丫鬟。这都是她们的命,没有人能够阻止的。 苏画和霓裳貌似感情挺和睦,却很少同床而睡。自己来了之后,自己都是陪着霓裳睡。 但是苏画也不像那种不行的人,家里的很多事情,小丫鬟都是心存疑虑,也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也不敢轻易过问。 想了很久,小丫鬟咬咬牙,还是跟上了苏画的脚步。 迈步进去,看着苏画的背影,小鹿深呼了一口气,努力的放平自己的心态:“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吗?” 苏画扭转过身来,没有说话,而是紧紧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小丫鬟本能的往后退,苏画却紧追不住。很快小丫鬟就无路可逃,她的身子已经贴到了墙边。 碰! 苏画突然动了,把手按在了墙上,墙咚着小丫鬟。 “小鹿,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少女一下子慌了神,果然跟自己预想的一样。苏画离着她很近,甚至能闻到他的鼻息。 胸口波澜起伏,少女的脸红成了一片,支支吾吾道:“公子...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霓裳知道了,也会同意的。” 小姐都同意了?难不成是小姐出了问题,所以才不和公子一起同床.... 想到这里,少女更加的担忧起来。 “公子....能不能过几天...让小鹿有个心里准备.....” “不行,过几天没机会了,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闻听的苏画语气中的急不可耐,少女羞红了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嘴里迸出:“过几天吧,公子.....求你了.....小鹿还没有准备好....” “我说的是,这几天你能不能陪着小虎一起睡。” “啊?” “最近小虎老做噩梦,霓裳跟她又不亲近。我这个身份也不方便,正好你来了,她跟你还能聊上几句话,所以能不能麻烦你陪她睡几天?” 小丫鬟一时间转不过来弯,就好比裤子都准备脱了,苏画突然说不做了。 望着一脸茫然的小鹿,苏画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见苏画扬起贱兮兮的笑容,小鹿就知道,自己又被调戏了。 “公子!你好讨厌!” 说完,便挣脱了苏画的墙咚,捂着脸跑了出去。 看着落荒而逃的少女,苏画站在门口痴痴的笑着。 闲暇之余调戏丫鬟,没事就跟霓裳打情骂俏....这才是他向往的生活嘛,自己都还没有成功上垒,为什么要跑去东庐受罪呢! --------- 入夜,吃过晚饭后,苏画忙着给邢小虎补课。 霓裳围着在火炉旁,教着小鹿如何纳鞋底的一些技巧。 这些天,村民们都拿到了工钱,也不好意思在来草堂吃饭。 月钱是苏画提前发的,酒水的利润都进账了,也让想大家多一些动力,更好的为酒坊工作。 真正的分红,苏画打算从陇西回来之后,考察一下大唐别地的人文风俗,也好为自己以后道路做打算。 顺便也好统计一下长时间的营业额,到时候在决定酒坊的一些工作分配,更好的推出下一款产品。 再说了,霓裳最近忙着交接工作,根本也没有时间去筹备大锅饭。小丫鬟的手艺....收拾屋子这些家务活还行,下厨就算了。 “先生,我写完了。” 小虎把写好的作业,递到苏画的面前,又伸手抓了一块桂花糕。看向苏画的眼神,似乎询问他的意见,问他要不要来一块。 见他摇摇头,只拿起了卷子,小虎只好作罢。 先生以前很喜欢桂花糕的,怎么现在都不吃了呢? 翻阅着试卷的字迹,虽是些许的潦草。不过邢小虎才七岁,刚刚开始学,写成这样也已经很不错了。 学堂里,李允诺的成绩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她私下里不止一次请教,有过基础,而且阅读的书籍也比同龄孩子要多。 第二名,是苏画都没想到的薛良,他本来以为是鱼姑,又或者是小翠。毕竟女孩子在成熟方面,要比男孩子要早上一些。 孩子们说不上天资聪颖,胜在踏实肯学。苏画也不敢保证,人人都能成才,但是能保证,他们对于世界,会有一个良好的价值观。 至于王小猛的成绩,向来都是垫底,不过在体力方面却是无人能及。小虎的,在学堂里也算是中下游,还处于磨合期。 “写得不错,那就去洗香香吧,洗完就上床休息了。” 小虎不情愿的跳下板凳,她都还想在玩一会儿,以往苏画从来不催她洗澡,都是任由她玩疯了在说的。 看出她的小情绪,苏画笑着摸着她的脑袋:“最近天气凉了,早点洗澡就不会着凉了。” “怕你半夜着凉,你又喜欢踢被子。这几天让小鹿姐姐陪你睡,好不好?” 这句话是苏画悄悄的在小虎的耳边说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自然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找机会好爬上霓裳的床了。 陇西之行,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处理好的事情。 说不定,要一两月才能见到霓裳。临走之前,还不得温存一下。 果不其然,入夜过后,草堂的烛灯也暗了下来。 听着隔壁的屋内,呼吸此起彼伏。想来小鹿和小虎睡着了,苏画才蹑手蹑脚摸上了阁楼。 察觉到有动静,霓裳低语了一声。 “小鹿,你不说跟小虎睡吗?怎么又上来啦。” 随着身影越来越近,直到在她的床沿坐下。霓裳闻着那熟悉的气味,马上就发现了端倪。 黑暗中一声惊呼:“相公!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苏画麻利的钻进被窝,把霓裳挤了进去。身上一股暖意袭来,有人暖被窝也太舒服了。 闻着霓裳身上淡淡的香味,苏画也不由得贴紧了一些。 “我说小鹿怎么提出来要跟小虎睡觉,原来背后是相公在搞鬼。”霓裳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应该早就察觉到苏画的小心思。 可是最近酒坊的生意很忙,她也无暇顾及苏画会摆出这么一道。想是这么想,她还是往着内侧动了动身子,给苏画让出了位置。 “天凉了....” 苏画翻了个身子,叹了一口气。左手伸到霓裳的脖子底下,霓裳也是很熟练的把脑袋靠了上来,枕在了上面。 “过几天,我就要随着陛下前往陇西。留娘子一个人在家,还真是不放心啊。” 霓裳也发现苏画最近的不对劲,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朝堂上的事情,她一律不会过问。 良久,女子的声音才响起。 “相公放心,妾身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就没了? 苏画不免有些失望,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去,短则半月久则数月,娘子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相公为家操劳,为国事烦忧。妾身哪里还敢徒增烦恼,难道为了一己私欲,要相公违抗皇命不成。” “也不能这么说,我在衙门还是挺悠闲的。酒坊的事反而更为麻烦,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苏画说着,想捏一下她的脸。霓裳感受到了,那股不安分的动静。在黑暗中接过苏画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温润细腻的手感,苏画心里小小的满足了一下。 “何时出发?” “还没定下来,不过想来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娘子你要小心相府的势力。酒坊的利益甚高,但是我们也是与虎谋皮。我走之后,一定会有很多蝇头鼠辈跳出来。玄公和齐老大都会留下来帮你,如果真的遇到了困难,要第一时间跟他们商量。” “妾身知道。” “兵部尚书韩大人和京兆府沈大人,就不要联系了。自从我跟赵嵩谈生意以来,那些正派官员就对我心存排挤。三弟是秦王府的小王爷,他应该会出手帮忙,只不过秦王那一块有点难办。如果真的出了大事,他应该不会不问不顾。” “妾身明白。” 听着苏画喋喋不休的嘱托,霓裳都是点头答应。他跟相府合作,别人不理解,她还能不理解吗? “既然娘子都明白,那是不是....” 说话之间,苏画不安分的手又动了起来。 “相公,你干嘛?” “这不是要离开这么久,总得尝尝味儿是吧?你总是这么压抑着我,也不是个办法呀!” 霓裳自然明白苏画的意思,脸色也红成一片。 “当日是相公说....不碰我的....” “当日说了不碰,意思是不能深入交流而已,摸摸也无妨,对不对?” 论起颠倒黑白,苏画还是有一套的。 感受着苏画不断的挑逗,霓裳也是鼓起了勇气,小声道:“那.....就这一次.....” “好,都依娘子的,就这一次....” 上次霓裳也是说最后一次,管他的,今晚舒服了再说。 一抹春光,鸡鸣大亮。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启程》 因为马上要前往陇西,皇帝特别放了苏画几天假。 况且皇帝出宫是头等大事,仪式、阵仗、祭祀.....都是麻烦冗长的的步骤,还得挑选一个黄道吉日。 苏画也能好好的准备一下,毕竟长途跋涉,所需之物都得准备好。在路上,可没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推辞不了,也只能欣然接受。 也不用去衙门当值,除了每天跟霓裳腻在一起,就是去学堂教书、去酒坊看看大家的工作情况。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悠闲的生活。 晚上就跟齐错聚聚,喝点小酒。秦重也有书信传回,说是已经抵达扬州,还要玩几天,估计还要半个月才能回京。 悠哉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天。 时值月底,正午,晴天,无风。 宜远行、出游、动土。 云霓草堂外。 霓裳整理着苏画的衣襟,明明弄过好几次的地方,都要被她折起皱子,还是恋恋不舍的不肯松手。 “好啦,在折下去,怕是要到晚上了。” 挽起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苏画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这么难过,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一副哭丧着脸。” “没良心的...” 女子扑进苏画的怀抱,捶打着他的胸膛,娇嗔道:“说得轻巧,妾身一个月都见不到相公....” “没事的,我办完事就很快回来了。” “骗人!” 霓裳把苏画抱得更紧了:“昨夜你还说,陇西人杰地灵盛产美人,要多玩上几天....” 苏画自认嘴贱,昨晚跟齐错喝大了。跟着他吹牛来着,没想到被霓裳听了去。 “酒后之言,怎么能当真呢?” “再说了,我家娘子这么漂亮,我哪里还有闲心看别的姑娘。况且我此次身为起居舍人,天天得陪王伴驾,哪里有功夫去玩。这不是,昨晚跟齐老大吹牛的谈资,这你也信.....” “那妾身不管,相公你得答应我,不然我就不松手了。” 霓裳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起了无赖,苏画觉得还怪可爱的。 “行,我答应你。” “那还记得第一点是什么吗?” “不准偷看别的姑娘。” “那第二点呢?” “不准跟别的姑娘说话。” “第三点呢?” “不准招惹别的姑娘。” 三个不准,处处都是针对姑娘。可见霓裳对于苏画远行,真的放心不下。 听到苏画如实道来,霓裳这才松开了他。 幽幽道:“陇西确实盛产美人,相公如此优秀。妾身不看好一点,怕是要被别人抢走了....” “傻姑娘,说什么胡话呢?” 刮着霓裳的鼻子:“我像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吗?” 苏画刻意在抛妻弃子的子上,加重了音调。霓裳听到之后,马上就脸红了,小声嘀咕了一句:“胡说.....哪有子....” “如果我是月中回来的话,娘子的月事应该走了吧。” 听着苏画在自己耳边低语,吹着热气。霓裳有些心痒痒,咬着嘴唇应了一声。 “娘子这一次不要耍花招了哦,为夫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前夜晚上干茶烈火,就差最后一步。霓裳一句:妾身月事来了,浇灭了苏画的狼子野心。 “只要相公在陇西按照约定而来,妾身便....从你了。”在苏画的耳边说完这句话,霓裳还挑逗性的舔了舔嘴唇。 “如果做不到这三点,那相公可就别想了。” “小瞧为夫是吧,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这可是娘子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小鹿备马,待我速去速回。” 望着苏画的背影扬长而去,霓裳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想起这是她跟苏画第一次,分别这么长的时间,随即又是满脸的失落。 -------- 长安东门外,皇家的仪仗队伍,井然有序两列排开。 前有武官战马,后有文官持节。 中央高搭法台,时辰已到,身披道袍老者,嘴里念念有词,向天祷告,祈求陛下此去平安。 苏画骑着老黑从旁边的小道通过,大道都是给那些大官准备的。马背上的东西不多,一些干粮和换洗的衣服之后再无其他。 一大堆的麻烦行李,想起来就头疼。 有着起居舍人的腰牌,苏画很顺利的通过了检查。 最前方的队伍就是大内总管黄邪,带领的禁军。负责开路,整趟旅行的安全问题。其次就是几位皇子和一些皇亲国戚的车马,之后就是文武群臣一些上得了台面的官员。 队伍的中央,龙辇凤舆,表明了皇帝和皇后的身份。 在后面就是宫娥婢女,后厨、后勤、一些闲散不入流的小官以及一些跟陇西李氏有着关系的人士,因为苏画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当日林娘娘宴会上的一些商人。 总之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一趟队伍大概在一千五百人左右。 如此巨大的出行阵仗,可见这陇西盛会,实在是很令人期待。 文宗与皇后跟一些大臣和商人正在聊着什么,身旁的赵嵩看到了角落的里的苏画,在文宗耳边说了几句,皇帝这才示意众人退下。 又对着苏画的方向喊了一声:“云谨,过来。” 离去的一些大臣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都对于这个年轻的小官有些一些猜测。 “微臣苏云谨,参见陛下。” “行了,免礼吧。” 文宗不在乎的摆摆手,最近茶叶的利润,加上啤酒的一成利润,他这个皇帝是什么也不用做,就白白进账了一大批银两。他是越来越喜欢,苏画这个小子。 “起居舍人的职位,你应该也了解清楚了吧?” 苏画行礼:“启禀陛下,微臣已大致的熟悉。” 虽然是个虚职,但是宫中也有人来告知苏画,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平常的一些工作流程。万一出了差池,苏画也能及时当个备用的存在。 “理解就好。”文宗捋着短须,看了一眼天色。 “时辰也差不多了,相父,苏云谨就与你同行,一路上要劳心照顾。” 对于跟着赵嵩一路同行,苏画也没有多说什么。 显然是文宗处于他的考虑,苏画官卑职小。一路上难免会遇到一些排挤,有着赵嵩在一旁,也好可以打消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文宗回了龙辇,苏画跟着赵嵩来到队伍的后方。按理来说以赵嵩的阶级不应该处于这个位置,不过想一想也就释然了。 最近他跟赵嵩二人名声在外,那是皇帝身边的一老一少的奸臣。位置在前方,少不了被人嚼舌根。还不如躲在后面,眼不见心不烦。 后勤的事也是由赵嵩全权负责,皇帝的起居住行,都是头等大事,交托别人皇帝也不放心。 以往都是海德公公在操劳,可是他年事已高,不宜长途奔波,就留在了宫中负责太后的和后宫的管理事宜。 经赵嵩的口中也得知,韩君祁和沈傲风也官复原职。毕竟皇帝出行,整个长安的行政机构不能空缺,后方不能完全的罢工。 正是需要人才运转的时候,这个任务就落到了他们的头上。尽管赵嵩不满意,但眼下也没有可用的大臣。 随着队伍开始移动,这只千人队伍慢慢的往着陇西进发。 苏画骑在老黑的身上,一直注视着长安城门,直到完全消失不见,他也遁入山林之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月满西江,将进酒》 本来前进的路线,是准备在洛阳外的驿站驻扎一晚。既能补充物资,又能让洛阳守军奉命在前方探路。 但是文宗临时改变了主意,要顺着凤阳一带官道,直接赶往洛阳的附属小城:顺天府。 想着此次出宫,顺便能体察民情。好好的看一看,在他治理下的大唐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而且顺天府后面,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比起洛阳后面要走崎岖的山路相比起来,显然更为舒服一些。无非是绕了半天的路程,也没有耽误总路程。 有了三皇子的开路,不少失修的管道,都变得平缓无比。哪怕是一向受不了颠簸的苏画,此时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应。 不过让苏画惊讶是,此行的路上他还看到了沈傲风、韩君祁、上官惊鸿三家的旗帜。 可是他们这些人,有的在长安维持大唐机构的日常运转,上官惊鸿更是远在凉州。他们的旗帜为什么会出现在陇西的队伍之中,而且看起来,随行的车队里,车上的都是大人物。那些随从,都极为恭敬。 乘坐在轿子中的赵嵩,掀开的窗帘透透气。 看着骑在马上的苏画,一脸迷茫的样子。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即就明白了苏画的迷茫的理由。 “这有什么奇怪!” “哟,宰相醒了,我还以为要睡到顺天府呢。” 苏画勒紧了缰绳,让老黑放慢了脚步,保持着跟赵嵩马车的一样的前进速度。 “陇西的文武节,是五年一度的盛会。普天下之的文人武者、奇人异士......都会慕名而来。陇西李家便会以擂台形势摆下比赛,拔得头筹者,便能送入长安,为大唐江山社稷造福。来自大唐各地的能人一较高下的场景,想想就是异常激烈。” 听着赵嵩解释完,苏画明白了一些,又接着说道:“所以不少世家都想利用文武节之名,在大会上崭露头角。获得陛下赏识,又或者谋取一官半职?” “这只是其一。” 还没等苏画问起,赵嵩动了动喉咙,缓缓道:“今年的盛会的奖品,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物啊。” “什么宝物,竟然能这么多人眼红?” “陇西李家的藏书楼,其中蕴含着天下所有的书籍,无穷无尽的智慧。能在其中阅读半月之人,无一不是掌控天下王师的谋略之才。这是文人所追求的目标,而武者的奖品就更为丰富。相传是镇阳观老祖玉衡子的佩剑,千百年来排名前三的神兵利器。” 这样一来,苏画总是明白了个大概。这样比赛性质的大会,有了噱头,确实会吸引到不少的奇人高手。 “五年前,沈清寒夺得文魁的榜首,荣获第一才女之名。今年也会到场,也是吸引了不少的青年才俊。” 苏画看着马车里的那道倩影,这才回过神来。怪不得他总觉得有些熟悉,原来里面的人是沈清寒。 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辉煌历史,盛名之下无虚士,沈傲风倒是教出了一个好孙女。想起她的那一巴掌,苏画又自惭形秽。 “那韩家的马车之中,应该是韩尚书的女儿韩纸鸢了吧?” “韩家小姐从来没有参加过,以她的秉性也不会去参加。老夫估计是韩君祁的夫人陈礼儿,为了酒楼的事情而奔波陇西。” 苏画猜测也是如此,韩纸鸢不喜欢跟外界交谈,韩君祁忙于朝政,那韩家的马队之中就只有可能是陈礼儿。 上官玲珑应该也在,她和沈清寒是闺蜜,依照她的性格,估计也是前往陇西参加武试的。 “没想到,宰相你还知道得还挺多啊。” 苏画对着赵嵩笑了笑,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既然朝中无人,秦王又外出平乱。宰相执掌内政,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何要让给沈傲风和韩君祁....其中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面对苏画的凭空捏造,微微的有些怒意,不过也是说到点子上了。 赵嵩冷哼了一声:“少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家马车内,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子,透过纱窗看着远处一老一小谈天说地、有说有笑的样子,凤眉紧锁,狠狠的啐了一口。 “也只有他们两个奸臣能聊到一块去。” 丫鬟悄悄的看了一眼,认出了苏画的模样。 有些不解的扬起头,问道:“小姐,你以前很欣赏苏公子的,怎么最近就不待见人家了?” “呸!谁待见过他!” “仗着有点学问就助纣为虐,狼狈为奸。像他这样的人,简直枉读诗书。说他是读书人,无疑是丢了我们的文人的脸。” 马车中的谩骂苏画是不得知,而且旅途中,他是刻意的避开了沈家的随从。尽量自己少跟沈清寒打上照面,不过也有几次会面,都是无言开始无话结束。 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时不时在马上发呆,想想东庐的情况,想一下霓裳现在做什么。 抵达新的城镇,文宗也会让苏画陪同,观察一下当地的人文风俗。这一段旅途,他见识了很多,阅历也丰富了不少。 -------- 时间已到七月,江面无风,皓月当空。 距离陇西之行的路程也过去了十二天。 西江之上,行驶着一艘艘巨大的官船。 横渡西江,明日清晨六点,便能抵达陇西码头。比预计的行程慢了两天,不过也好在没有错过文武盛会。 也是文宗花费了两天时间体察民情,为来年的开春做准备。其中就属司农寺的官员格外的忙碌,一来是收集各地方的特产、研究粮食的耕种、生长周期....等等之类的步骤。 时间紧迫,留给他们的并不充沛。回来时就是从水路赶回长安,所以这陆地上的城镇,都得仔细的盘查一遍。 灯火通明的官船上,文武大臣正聚在一起,商议朝政。 “渝州位处平原地带,四季雨水充沛,却温度较高。利于水稻、柑橘等农作物。司农寺收集了不少的种子.....” “长安则处于高原地带,雨季多,风沙也多。加上冬季严寒,根本难以种植,还是等来年开春才能耕种.....” “苏仕郎说长安不利于水稻的种植,应该种小米。” 一旁负责记录的起居郎,嘴里也念叨着:“苏仕郎说长安不利于水稻的种植,应该种小米....” 苏画还在品尝着宫里带出来的美酒,连忙站起身来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长安不利于水稻种植。我只是说,你们的种植方法出了问题。” 诸位司农寺官员有些诧异的看着苏画,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们的印象中,苏画的原话就是如此。 文宗却摆摆手,示意众人落座,又看向苏画的方向:“云谨啊,你来说说,为何长安理应种植小米。” 要说这群官员中,谁对苏画的本事最为服气,那除了司农寺的官员,就再也没有他人。 这段时间的勘察以来,苏画提出的意见,让他们受益良多。如果没有苏画在一旁帮忙,他们的进度估计还停留在顺天府上。每一种农作物的生长周期、如何保存种子、如何种植面对虫害的方法,苏画都能解释得明明白白。 “陛下,小米利于北方流域种植,适合干旱缺乏灌溉的地区生长。最为符合长安的情况,长安荒山居多,农田极少。小米其茎、叶、较为坚硬,可以当作饲料,以供牛马羊的牲畜消化。” “若想种植水稻,按照长安的地理环境还是有些困难。如果真的要种,微臣简直由司农寺研究杂交水稻。搭建大棚。研究土壤的结构,温度、气息、照顾得当,要想在严寒的冬季,种植出反季节的蔬菜,都不是难题。这些东西都解决好了,当时候想种植水稻,也不是难事。” 苏画话音刚落,底下就马上有人接话。 “自古以来便是春种秋收,百姓们都知道的事情。冬天种植,那简直是颗粒无收。苏仕郎怎么说也是饱读诗书的文人,怎么说这样的胡话。” “对啊!冬天种菜,本就违背天理,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台下交头接耳,纷纷对于苏画的说辞不屑一顾。 旁人若是这么说,文宗不一定信。但是苏画这么说,他就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云谨说的可是真话?” “陛下,这个问题微臣也不敢保证。理论上可以说是真的,不过要去实践才能得出准确的答案。不过以司农寺的手段,估计还得花上很多年的时间。”苏画摇摇头,面对当下的情况,要想搭建大棚,也真的是痴人说梦。 作为苏画的第二号小迷弟,司农寺少卿反复斟酌。苏画的这个想法,很久以前他就想过,碍于舆论,这才掩埋到现在。 现在有了苏画开启了先河,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如果真如苏仕郎之言,这搭建大棚之术,司农寺愿之一试。” 文宗知道,如果这一旦研究成功,那背后将是数以万计的大唐百姓口粮,前线将士最大的依仗。 “好,便以少卿提议。” 又扭头看向了苏画,文宗总觉得这小子在隐瞒什么。他能提出来,就说明心中有了完整的想法。 想起来苏画懒散的个性,文宗气就是不打一处来。整日就知道躲懒,随即道:“命苏云谨为司农寺参事顾问,从旁协助,为期一年。可随意进入司农寺、陇西天禄阁,如有急事随时面圣,不必行礼通报。” 苏画想着不接受,不过少了行礼这一项,这成天下跪,也不是个办法。想了想,文宗的条件,他还算满意,也就没有说话。 尽管许多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毕竟这违背自然天理的情况,也没人愿意去相信,但是司农寺全体官员却是充满了干劲。 宴会一直持续到午夜,诸位大臣才慢慢的离开。 苏画本来想着无辜的宴会结束了,他也能回去休息了。不料文宗又命他陪同,欣赏月满西江的美景。纵使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得低头答应。 ---------- 官船甲板之上,设下屏风小桌。 太监宫娥手持美酒玉器、瓜果李桃站在两旁。 文宗和苏画面对而坐,黄邪就站在文宗的身后,面对苏画还是一副不待见的神情。 显然苏画不在意,时而跟着文宗小酌几杯,时而高谈阔地。 江风凉爽,好不惬意。 文宗小抿了一口酒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虽然这些天舟车劳顿,也好在收获良多。 看向了面前的少年,悠然道:“云谨啊,你足智多谋,见解更是超乎常人。对来年的朝政,你有何看法?” 苏画仰起头,沉思了一会儿,吐出八个字。 “休养生息,备战待敌。” “哈哈哈,黄邪,朕猜得没错吧?这小子跟朕想到一块去了。” 连年的征战已经不适合大唐的朝政,接下来的三五年,或许都得忙于耕种的局面。 爽朗的笑声响彻甲板之上,不少听到的人都在纳闷儿,陛下何事这么高兴。 “都说你小子诗词双绝,朕是有些不信。如此良辰美景,美酒在手;皓月之光,圆满西江,不得一吐为快?” 苏画摇摇头,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那些都是虚名,不管用的。” 文宗也是多喝了几杯,兴致上来了,指着苏画说道:“只要你作的好,朕就封你为中书舍人,以后便能参政议事。你不是老早就跟朕念叨,想要给你家娘子拿个诰命吗?那就授五品诰命夫人,如何?”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微臣就斗胆卖弄了。” 都退后,我要开始装逼了。 苏画望着了一眼浩瀚无际的西江,低头看了一眼手执的酒杯。 “陛下听了,这首诗名,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床头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慕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 钟鼓玉帛岂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 古来贤圣皆死尽,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远处官船上的少女,看着月下狂放不羁的身影,眼中又萌生出一丝情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司农寺的一天》 昨夜船头上某人的慷慨陈词,很快就被传开。 皇家之行,除了江面略微的有些大风,平常人连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生怕惊扰了圣驾。 本来就挺安静的,苏画在甲板上的对江狂歌,自然都听得一清二楚。 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 凭借这一句,让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真不知道,苏画怎么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还愣是一点事都没有。 “那你是真小瞧了苏云谨。” 议论中,东角落里,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开口说话了。 “噢!以仁兄之见,这苏云谨可是大有来头不成?” 众人顺着视线,望着角落里一脸平淡的男子。 “此人年方一十九,凭借一首无名诗,在凤栖楼挫败数位才子,独占花魁董霓裳。那首诗,你们也曾听过,云想霓裳花想容.....” “原来如此,此诗竟然是他所作,我说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杨兄是陇西人,对于长安之事不太了解。愚弟就给你说道说道,苏云谨现今,可是陛下眼中的大红人,他在长安的事迹,曾闹得满城皆知.....” ........ “哦,原来是这样!” “此人倒是富有才学之辈,想来今年的文试上,定会热闹非凡。” 茶楼里人声鼎沸,苏画不过才来陇西两天,他的名字就被传播开来。随着一些八卦群众的顺藤摸瓜,抖出了苏画不少的事迹。 碍于他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官位在身,不少人也不敢多加议论,只得另寻话题。 “听说五年前的文试榜首,沈公的孙女沈清寒也到场了。最近几年陇西出了好些个大才子,估计有的看头了。” “自古江南出才子,况且又是文武盛会。久闻江南四大才子之名,如今已在驿馆住下。吾等理应登门拜访,切磋探讨一番才对。” “欧阳兄此番提议甚好,公甫愿一同前往。” “两位兄台且慢,拜访之礼应有。” 又站起来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话锋一转:“不过,理应拜访才女沈姑娘为先。听闻沈姑娘才学过人,而且写得一手好字,更是生得沉鱼落雁之容。” “西门兄不愧是风流才子,狼子野心众人皆知啊。” 引起一阵哄笑,西门才子也没有尴尬,反倒继续道:“如此才学的奇女子,吾等不前去拜访,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一人沉思了一会儿,接话:“可我听闻,魏王妃与昨日前去拜访,随同还有数位陇西豪门的千金,此去可否有些不便....” “切磋文采,探讨六艺,有何不便?” “那边一同前往,叨扰沈姑娘,也好领略一下长安的风土人情。” 一群才子鱼贯而出,望着驿馆的方向走去。 茶馆酒楼,坊市客栈,无一不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人人都在为了文武盛会举办而开心之际,却有一批人却愁眉苦脸。 苏画一屁股趟在干草垛上,身上的衣衫都是泥垢。卷起的裤腿,光着两只靴子上也是沾满了黄泥。 面如死灰望着湛蓝的天空,长吁短叹道:“说好的度假?怎么就变成了千里农作。” 无奈的摇摇头,又看了一眼远处动作僵硬,满头大汉挥动农具的司农寺少卿杜仲。 “杜大人,过来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谢谢苏大人的美意,不过我一定要学会如何刨地,不能让那群小子给看扁了。” 杜仲咬着牙回答了道,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挥舞得更用力了。一旁的下属,见上级都这么拼命,他们哪敢松懈。 田坝上坐着一群毛头小子,正对着司农寺一行人指指点点的,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他们就是杜仲行为的始作俑者,起初只是说了几句,司农寺的大官竟然连耕地都不会,那怎么当好我们的农官。 杜仲可是出了名的牛脾气,二话不说就要证明自己。可是他哪学过种地啊,只能凭借书上记载,用着一股死力气,硬生生的从早上挖到了中午。 一位老妪提着一罐清水,走到了苏画的身旁,见杜仲吃力的模样,于心不忍:“大人,要不让那位大人休息下来吧。这都是俺们粗人的事情,哪能劳烦你们啊。” 苏画摆摆手,笑了笑:“奶奶,你就让他做吧。” “那群小子说得对,他啊,当官当久了,连如何耕种都不会了,还怎么当好百姓的农官。” 老妪还是面露担忧:“可是....你们都是当官的呀,万一责罚下来....” “谁敢责罚我们啊,奶奶你就放心吧。” 让司农寺融入到百姓的生活之中,才能让他们更加清楚的了解农耕的步骤流程。陇西的农业有很多地方都值得长安借鉴,这也是苏画考虑的地方。 如果想研制出杂交水稻,仅凭借他一个人之力,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司农寺就是他最大的依仗,让他们慢慢的熟悉,从而走在发展的前沿上。 况且他对于杜仲这个人,还是极为欣赏,是一个不可多得为民为国的好官。 苏画拍了拍屁股,休息好了。又拿起一旁的锄头,顺着田地里走去。 望着自家田地里,突然多出了七八位身穿官服的人。 他们一不是来宣旨,二不是来征收粮食,却是来给自己做农活的。换作以前,老人是想都不敢想。 白花村是陇西的一个小镇子,驱车到这里最少需要一个时辰。司农寺每天六点就过来,晚上又坐着马车赶回去。 他们的一天,除了早上耕地到中午,其余的时间,就是跟着村里的乡亲们下地干农活。询问百姓们日常的耕种诀窍、农作物的生长周期等等。 这批从长安来的看起来官阶还不小,根本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反而是真真切切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农民。这举动,让村里的百姓都懵了。 ---------- 陇西李府内正大排筵宴,客似云来。数道金雕玉琢的小菜,如数摆上华丽的宴席之上。 吹拉弹唱中,歌姬扭动着曼妙舞姿。 堂下穿金戴银,气宇轩昂之辈随处可见。 灯红酒绿之中,方显奢华之景。 而黄昏落下之后,白花村又迎来忙碌了一天的休息时间。 村口的空地上,摆好了一桌桌的饭菜。 听说村里来了当官的,村民们不约而同的聚在了一起,商量着如何举办一个小型的接待会。 他们的民俗就是如此,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食物,都是些自家酿造的酒水,去年留下的腊肉、野味。 比起他们所见的皇宫夜宴,这些食物却是不堪入眼。但是比起一天的忙碌,杜仲他们此时却是大快朵颐,吃得心满意足。 苏画端起一碗酒水站了起来,对着一花白胡子的老人,躬身行礼。 “村长,你太客气了。我们只是来勘察的,怎么如此劳烦呢。” 见苏画给他行礼,村长连忙扶起:“大人折煞老夫了,诸位大人远道而来。小民这些腌臜之物,上不得台面,还请诸位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谁说是腌臜之物,你看他们恨不得连碗都给吃了。” 杜仲扒拉了两口饭,竖起的大拇指:“真的太好吃了,这手艺,比宫里的御厨都高。” 苏画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来给老村长敬酒啊,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折煞老夫了,这怎么使得。” 杜仲不情愿的放下碗筷,没办法,今天消耗的力气实在是太多了。本来早上就没吃什么,中午就吃了几个蒸饼填肚子。 “村长,我也敬您酒一杯。”端起酒杯,还没等村长答应,杜仲就一饮而下,丝毫不给老者回绝的地步。 两个大官给自己敬酒,老村长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见二人都这么痛快,老者也举起哆哆嗦嗦的手饮了下去。 杜仲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随即道:“这一杯,是敬乡亲们的。” “如果不过经历了一天的农作,我也无法想象到,大家平日里都是这么过来的。枉我为官数年,却没有做出让百姓们受益之事。” “大人您言重了,俺们只不过是升斗小民。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再说了,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你们是当官的,头脑聪明,跟俺们想得不一样,日理万机的,忙活的很勒。” “大婶,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 听闻苏画语气微微有些怒气,不少村民都有些慌了。怎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马上就变脸了。 “什么我们你们,当官都是为百姓服务的。我们生于百姓,融为百姓。我们的权利是百姓给的,如果没有了百姓,这一身官服顶个屁用。” 苏画也举起杯子,扫视了一眼淳朴的乡亲们:“朝廷与百姓的利益高于一切,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这才是当官的目的。如果当官都只是为了谋取私利,那这样的官,完全就是朝廷的蛀虫败类。” “苏大人说得对!” “朝廷与百姓的利益高于一切,吾等司农寺官员自当以此为誓。” 相比李府的纸醉金迷,白花村这边高歌饮酒,没有尊卑秩序,没有勾心斗角。 苏画跟老村长勾肩搭背,说些糊里糊涂的酒话。 每个人都是无话不谈,杜仲行头上还扬言赋诗一首。引得百姓们阵阵褒奖,尽管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打心眼里觉得这批当官的,是发自肺腑的为百姓所谋利之人。从他们日常言谈,不耻下问的融入百姓之中,这一点是装不出来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请君入瓮》 【最近工作忙,更新有点慢,过几天就放长假,到时候就能更新快点了。小说不收费了,喜欢的读者也可以来起点,支持一下。最近阅文集团弄这个防盗,还是很不错的。】 茫茫月色下,一辆官马行驶在田野之间。 颠簸的道路加上吹来的凉风,杜仲靠着窗边,有种恶心反胃的冲动。 勉强的遏制了下来,朝着窗外吐了一口苦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打了个哈欠。 “杜少卿,我们把苏仕郎留在白花村没问题吧?” “苏仕郎喝得烂醉如泥,这路上颠簸,不得吐个昏天暗地。”杜仲说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依靠在了窗边。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相信苏仕郎醒了之后,也会理解我们。” 本来好好的接风洗尘,愣生生被苏画变成了斗酒会。起初杜仲也是百般的劝解苏画,明日他们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喝这么多。 可苏画一旦上头,谁劝解也不听。最后跟着几个村里的壮汉,喝得酩酊大醉,连路都走不动。 眼见月色慢慢黑了下来,他们还要赶回陇西城内复命。苏画是走不动了,老村长就提议把苏画留下来,由他们来照顾。 杜仲想了想,也只能把苏画留在了白花村。留了几个还算清醒的官员陪同,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 与此同时,远里陇西的长安城内。 灯火通明人流拥挤的赌坊里,一位眉带英气的男子,却是一脸紧张的看着面前的扣压的竹筒。 面前的瘦弱把式,挠了挠腋下。又看着面前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爷,考虑得如何?要是不赌的话,那可要换人了!” 这位男子可是他们的赌场的老主顾了,这几天一直来,天天输钱,愣是没有赢过一把。简直是他们的财神爷,座上宾。 见他一言不发,把式试探性问了一句:“手气不好,要不今儿就算了,明日在来?” 旁边也有赌徒嚷嚷着:“对啊,你不赌就让我上了啊,占着位置算怎么回事!” “兄弟,我见你输了一晚上了,要不还是算了。” 那男子擦去了额头的汗珠,搓了搓鼻子,挽起了袖子。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犹豫再三之后,最后还是放在了赌桌上。 十分不忿的拿起竹筒:“聒噪!最后一把,老子押大!“ “这一把错爷亲自摇,省得你小子搞鬼。” 看着那一千两银票,把式面露难色:“错爷,您这.....玩的也太大了,小的做不了主。要不,容我跟当家的商量一下?” “少废话,赢了错爷那么多,现在想不赌了,没门儿!” 齐错拍案而起,怒喝道:“把宋诗诗给错爷叫来,今天她赌也得赌,不赌也得赌!” “哟,错爷今个儿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一声无比娇媚的声音响起,门外一群下人拥护着走了进来。 人群中很自然让开一条小道,穿着艳丽的红衣女子,裸露着香肩,脚环上的铃铛跳动,她不紧不慢的摇着杨柳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此女子,给人第一感觉便是惊艳妩媚。如陈年的老窖,散发着迷人的酒香。但是越是迷人的东西,就越为越歹毒。 她的长安城地下说一不二的龙头,断人财:宋诗诗。 齐错瞥了她一眼,就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果然是个带刺的玫瑰,处处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翘起二郎腿,齐错不慌不忙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宋当家的,你来得正好。你这伙计说,错爷赌的太大,不敢接受。你逢赢赌场遍布长安,怎么?还吃不下我这小小的一千两?” “错爷您言重了,他是刚来的小伙计,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小女子这厢给您赔罪。” 言罢,宋诗诗朝着齐错福了身子。 又朝着那把式使了个眼色,赌场把式笑呵呵的丰腴:“对不住了错爷,您老是客,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样的奴才置气。” “错爷这几日手气不佳,在我们赌场赔了不少钱。小女子于心不忍便自作主张,为了让错爷消气,将之前所赢的如数奉还。” 宋诗诗拍了拍手,身后的下人端着了一个木盘,上面都是这几天齐错输掉了金额。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五千七百两。 对于宋诗诗的背景,不少人都心知肚明。可是这齐错,他们却是少有耳闻,相比之下齐错就是名不见经传。实在搞不懂,为何宋诗诗要以礼相待。 只有少数人了解,这个齐错的身份可不简单。秦王府小王爷的结拜大哥,陛下眼前红人苏云谨的义兄,又管理着长安的啤酒代理权益。 那啤酒的利益在长安可是暴利行业,日进斗金根本就不是问题。 宋诗诗有意染指这一块肥肉,可是相府的人嫌她底子不干净,便拒绝了跟她合作。从其他渠道入手,价格都过于昂贵,唯有齐错手中的代理,能拿到最多的利润。她只能把目光,放到齐错的身上。 换句话说,她想吞掉齐错手中的股份。 齐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有些遏制不住心里的怒气:“送钱?你这是在侮辱我?老子是输不起的人?” “小女子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跟错爷交个朋友。”宋诗诗赔笑道,完全没有往日的上位者大姐的气质。 这几天的时间,她已经完全打探清楚了齐错的背景。无论是秦王府、还是斗败了太尉的苏画,她都惹不起。 尤其是苏画,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跟他对上,自己到死,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现在不同,赵嵩和苏画都远离长安前往陇西。秦重也出门远游,秦王府不管顾忌她。 苏画的娘子更不会待见她,苏画临走前一定交代过。只有齐错,是最符合切入的一点。 齐错最喜欢的就钱,就喜欢的事情就是赌。逢赌必输,屡败屡试。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齐错诓骗到赌场。现在让她放弃,她怎么舍得这块到嘴的肥肉。 而且齐错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尤其是对于女人的激将。根本是按耐不住心里的冲动,察言观色这一点,宋诗诗说第一,这长安还真没有敢说第二。 “少废话,你就说赌不赌!不赌错爷马上走人,换别家赌!” 齐错果不其然中了宋诗诗的奸计,本来他就特别排斥苏画给他安排的这个事情,也正是因为自己好赌的原因,所以迟迟不肯接手。 他是江湖浪子,无拘无束惯了。不服就拔刀,不爽就动手,尤其是面对一个女人的挑衅,别提苏画临走前的交代了。 他就受不了就是,别人说他输不起。 尤其是还是给自己送钱,这摆明是在侮辱自己的人格。 “都是开门做生意的,既然错爷想赌,小女子接下便是。不过就单单的这么赌,错爷不觉得,少了什么彩头?” “你还想要什么彩头?” 只见宋诗诗在齐错耳边低语了几句,引起众多赌徒猜测,二人约定了什么样的赌注,竟然让齐错大惊失色。 宋诗诗挑了挑眉:“错爷,这个赌注可敢?” “有什么不敢的,赌就赌!” 齐错想着,输了老子也不吃亏,不就是陪你喝一杯酒而已,便道:“那便以你之言,不过这赌的规矩,得由我说了算。” “您是客人,您说了算。” “那就比大小,我做庄家。六枚铜钱为例,正面天符为大,反面通宝为小,面数相同便为豹子。你们逢赢钱庄,只能押豹子,而且由我亲自摇。最后问你一句,现在还赌不赌?” 齐错不是傻子,这宋诗诗摆明了,无事献殷勤。他答应过苏画,一定会管理好公司的,让他千万要注意那些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宋诗诗的决心,比他还要大。 “赌!当然要赌。错爷这么好的兴致,小女子不赌,就是不给面子了。”宋诗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疑是在紧咬着牙。 六面相同,豹子的几率,根本就是万分之一。如果齐错在搞一些动作,他们赌场必输无疑。这么大的赔率,宋诗诗不死也得脱成皮。 不过输了这么多,能换来请君入瓮,那也值了。 “好,宋当家的有气魄!” 宋诗诗笑着掩饰内心的情感,缓缓道:“希望到时候,错爷不要食言才是。” 迟则生变,根本不给齐错后悔的余地。 似乎是提前商量好的一般,那把式扫视了围观的赌徒,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作证,此次赌注是错爷规定的,我们宋当家也是亲口答应了。这一把是错爷亲自摇的,不存在任何猫腻。” “不论点数如何、输赢、我们逢赢赌场都认,一律包赔。要下注的赶紧了啊,免得开了后悔莫,。现在开始买定离手!” 把式的话刚刚落下,围观的赌徒们就沸腾了起来。 “跟着错爷押!” “不行!他今晚上也太背了,叶子戏、骨牌、促织...把把都输,没一把赢过。” “万一时来运转呢?输了这么久,总该赢一把了吧!” “对啊,这赔率也太大了。那叫错爷的要是没本事,怎么敢拿出这么大的赌注。” “这一把,我看错爷必赢!” “豹子!哪得多小的几率才能摇中。而且坐庄对半开,不论如何,我们都能赚到一点。” ....... 一个赤膊的男子听着耳边的吵杂,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对着身旁鸡贼模样沉思的男子问道:“阿五,这一把押什么?” “全押逢赢赌场。” “不是吧?你看看这桌上的倍率,根本不够看啊。我们辛苦了一夜才赚了五十两,万一不开豹子,咱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鸡贼男子盯着赌桌上,冷静道:“今晚我们赢了几把?” 赤膊男人想了一会,接话:“全赢。” “那你信我吗?” 赤膊男人又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嗯!” 鸡贼男子一脸的肯定:“那就全押逢赢赌场。” 随着把式嚷嚷着买定离手,这里的赌局也引来了众多的赌徒。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断人财》 【夭寿啦,作者更新啦】 ps:时隔数月,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说来惭愧,那我就不说了。 最近在着手第二本的小说创作了,恐怖、盗墓、怪谈奇闻,这段时间也是在收集各种民间故事。 侠唐的更新,就是一天一章了,更新慢一点了。 不过第四卷写的就是休养生息,为苏画来年的征战做铺垫了,比较平淡,也可以不看。 想着一笔带过,又觉得太突兀了,还是写一下来吧。 我的牢骚说完了,不要骂我,我是一个经不起批评的人,你骂我,我就揍你。 ------ ------ 逢赢赌场后堂,宋诗诗厢房阁楼。 她一袭红衣倚在的窗边,目送着齐错越行越远的背影。心中微微的缓了一口气,短暂的放松之后,她又恢复了往常一样雷厉风行的面目。 宋诗诗身后站着一个独眼男人,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当家的,你如此对待那小子...” 碧眼阎罗,曹奉。 他是宋诗诗的贴身护卫,也是离不开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来,宋诗诗在道上突起,树立了很多仇家,也是曹奉在背后解决了诸多隐患。 “真的值得吗?” 宋诗诗没有回答曹奉,而是径直走向了闺床。侧卧在床上,跟齐错喝了几杯之后;又觉得心里闷热,便解开的外衫的裙带。 似乎没有在乎眼前的这个男人,就那么悠然轻松的,把自己躯体暴露在空气当中。 曹奉不由得低下头,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闭起眼睛,把身子转了过去。 “当家的,还请您如实相告。” 宋诗诗又解开了外衫,只穿着一件肚兜,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她的身子基本上是一览无遗,面对如此香艳的画面,那男人却无动于衷。 或者是他早已习惯,又或许是出于骨子里的忠诚。 忙活了半天,宋诗诗顺手把一件轻薄的衬衫穿在了身上。翘起了长腿,也根本不担心自己有没有走光。 漫不经心拿起床头的一沓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关于苏画的情报。 什么时候出现在长安,以及跟相府结下的梁子.....事后一切的事迹,都记录的十分详细,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让宋诗诗好奇的是,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凭借她手中的关系网,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有调查出苏画之前的事迹。 他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然后以雷霆手段闻名长安。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就成为了陛下眼中的红人。 而长安兴起的茶叶、啤酒、火锅...都有苏画的影子。 如此奇才,不能为自己所用,实在是可惜。 宋诗诗的心里总有股不安的躁动,她觉得假日时日,苏画一定会成为她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想扼杀这个危险,就连相府都吃了大亏,更何况自己登不上台面的势力。苏画的身边,还有一个身手极其恐怖的高手存在。 既然不能拉拢,只能用利益将她们捆绑在一起。 从苏画的啤酒行业,在长安声名鹊起之后。宋诗诗就一直想法设法的搭上这条线,奈何相府虎视眈眈,她又不敢大张旗鼓,只能借旁人之言登门拜帖。 可是,苏画这人极为奇怪。 一不拉帮结派,二不久居官门。别说什么宴会往来,就连长安城都极少涉足。从来不接受他人的邀请,所以一再拖欠,一直就搁置到了现在。 要说到明争暗斗,宋诗诗还真不担心自己会落到下风。担忧的就是苏画牵扯了太多的利益,不仅仅是相府、王府....他很聪明,似乎提前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别人眼里的猎物,所以做好了一切完全的准备。 宋诗诗翻了几页,眼神划过齐错的名字时,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你觉得,齐错与你,谁能更胜一筹?” “属下没有跟他打过.....” 曹奉没有理解宋诗诗所说的意思,又想了一会儿,接着道:“看他的动作、呼吸....都有练家子的模样,具体能否一战,还要打过了才知道。” 听着曹奉的回答,宋诗诗脸色露出了苦笑。 果然,跟一个莽夫聊天,无疑就是在自讨没趣。可是她身边,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聊天,又只能岔开了话题。 “我们来长安几年了?” 曹奉心里一紧,还是如实回答:“已经九年了。” “是啊,九年了....已经九年了。” 声音很冷淡,曹奉也能理解宋诗诗的心情。他从小跟着宋诗诗,背井离乡来到长安。 亲眼看着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多少赌徒,在她的手中落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结局。她却不为所动,内心一日比一日坚定。 宋诗诗望着那副山水画,眼里却忍不住的染上了水雾:“曹奉啊....你知道明年是什么日子吗?” 难得动容的一面,声音却没有一点的波澜。显然她混迹泥潭多年,早就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明年...当家就满三十了。” “是啊,三十岁了,也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了。”宋诗诗苦笑了一声:“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年啊....” 房中只言片语,只有女人的数声叹息。男人则是背着身子,静静的聆听着女人发着牢骚。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开心起来。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曹奉没有搭话,直直的出了门,头也不回的把门带上。走了几步之后,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外。 院子中巡逻的下人见到了,也不以为然。自从他们来到赌场工作,曹奉就夜夜这般守在当家的门外,无一日间断过。 -------- 长安市集一条小巷子里,摇曳的灯光把三人的身影越拉越长。 听着屋外的脚步声,不知道哪家养的狗吠了起来,整个巷子都在回荡。 “错爷,你这.....” 萌萌耷拉着一张脸,整个身体都好像被抽干了力气,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输了这么多,明日我们怎么跟霓裳姐交代?” 这段时间,他们两兄弟的生活,可是发生了不小的改变。苏画愿意把公司的打理交给他们兄弟二人管理,其中的股权也有他们俩的一份。 这不仅仅是给齐错的面子,也是苏画决心收拢人心的一步。 分红也分到了不少,也不用过着之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哥俩合资买了一栋小房子,离着公司的路程也不远,总算是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兄弟俩出身卑微,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昂首挺胸的走在长安城内。遇到熟悉的人,他们也得打个招呼。 能有这个地步,是什么人给的,他们都懂。 忠心齐错,对于苏画自然也是尊敬的。 萌萌不免发了句牢骚,他就真的搞不懂,凭借自己老大的本领,这种听声辫点数,玩转赌场的事情,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怎么就输得一干二净。 “但凡错爷你动一下本领,也不会输得这么惨了。” 生活好过了,小弟都敢教训大哥了。 齐错也是死鸭子嘴硬,反驳道:“赌徒怎么了,看不起我们赌徒啊!我们赌徒也是有道义的好不好!赌博还要动武功,那我赌还有什么意思?” “十赌九诈,错爷您还犯得上讲什么江湖道义?” “他们不讲道义是他们的事,错爷问心无愧就行。” 萌萌长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同样懊悔不已的齐错:“那您明天自己跟霓裳姐解释?” “别啊!” 齐错一把勾住萌萌的脖子,眼下只有萌萌能想出个办法,解决这一档子烂事,连忙哄说:“凭心而论,错爷待你咋样?” 萌萌捂着了胸口,仔细的想了想,淡淡的说了一句:“还行!” “怎么能是还行?你忘了上次!萌萌的干娘病了,那医药费是不是我出的?” “当时花了二十两银子,可是您前天,把我和寒寒这个月的工钱都输了啊,那可不是二十两的事情....” ....... “还有一次,你去偷陈掌柜的瓷器。被他家的下人抓住了,是不是错爷赴汤蹈火的去救你!” 萌萌听到这里,脸色就更委屈了。 “可是那次,也是您喊我去的啊!” ....... 齐错脸色有些尴尬,随即道:“不管咋样,错爷对你不薄,这你不可否认吧?” 萌萌望着齐错点点头,又摇摇头:“错爷,您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我们兄弟俩现在可没钱了,那房子都是跟霓裳姐借了不少钱才拿到手的。” “你是咱们的狗头军师嘛,给想想办法。要不是宋诗诗那娘们儿激我,老子怎么会上这个恶当。” 他从小混迹长安,对于这些道上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尤其是断人财这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她的事迹,可没少听人说起。 齐老大能来赌场,多半就是宋诗诗捣鼓的猫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萌萌估摸着宋诗诗的举动,多数就是盯上了啤酒的利益。 不然怎么会做出无利不起早的事情,都是一丘之貉。 她的意思,萌萌也猜得十之八九。 寒寒跟在齐错的身后,摇着一把蒲扇,接过话说道:“哥,我们哥俩在公司占的股份也不少。要不把我们手里的卖出去一点,先把齐老大欠的账给还了?” 齐错摇摇脑袋,想也没想的拒绝了:“那不行!” 事情是他做的,篓子也是他捅出来的。事到如今,怎么还让别人替自己背锅。 “错爷,几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宋诗诗摆明了,要吃下我们的手里的股份。我知道您怎么想的,无非是想出自己手里的一部分。但是就算抵押一部分的股权,有她从中作梗,反而更为被动。” 萌萌虽然是个小混混,不过他的脑子,可比一般人还要灵活:“再说了,苏哥临走之前就说过。这股权我们万万动不得,除非是最危急的关头。尤其是小心相府的蚕食,我估计这宋诗诗,就是相府在背后放出来的倒勾。” “现在相府在长安占了七成的市场,我们就是他们眼中钉,相府恨不得把我们除之而后快。眼下还是苏哥不在长安的情况下,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远水救不了近火,错爷,这次您可是犯了个大错误。”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齐错不是不懂。 近来酒坊赚了不少钱,都是由他保管。头天晚上,换成银票,第二天也好算账。几千两的银票,齐错还真没当一回事儿。 可是这是结拜兄弟的生意,临走都交托给了自己。他不在家,生意上都是霓裳在操心,自己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按理说,碍于苏画的面子上,霓裳也不会跟自己计较这些。据齐错对霓裳的了解,她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泼妇。 可是....怎么想都觉得心怀愧疚。 店里的生意,一天他们仨能有三四百两。若想填上空缺的银子,还得花不少时间。明天霓裳就来收账了,他该怎么补这个缺口呢? 齐错转念一想,心头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容,不由得呢喃了一句:“秦重是不是明天回来?” 萌萌点点头,接过话道:“好像是明天抵达。” 远离长安的苏画自然不知道,齐错弄了这么一出。 此时的他,已经烂醉如泥,躺在床上直打呼噜。 床边的烛光,照映着两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老妪拄着拐杖,凑前一看,缓缓道:“看样子是睡得很沉。” 身旁的村长捋了捋白须,犹豫了一会,对着老妇人说道:“那还等什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娃他爹,这事是不是还要考虑一下?” 老妇人还没来得及劝说,村长就大手一挥,容不得别人拒绝的口吻说道:“不用考虑了,就这么办,赶紧去叫人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西秦东沈》 次日清晨,云霓草堂有限公司门口。 三道人影,缓缓走进了大堂之中。 正在一旁打扫尘埃的萌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余光瞥见来者那一道靓丽的身影之后,心里不由得一紧,连忙放下手中的掸子,上前去迎接。 “霓裳姐,你来了。” 霓裳笑着点头,迈步向着账房走去,萌萌紧随其后。身后的丫鬟小鹿则是接过萌萌的活路,在屋内打扫起来。这都是商业上的机密账,小鹿也知道自己不便参与。玄公找了个座位,休息了起来。 苏画离开之后,担心赵羡卷土重来。届时自己不在长安,赵羡一定会对霓裳不利。有玄公在,也可以保证霓裳的安全。 不仅也是因为赵羡,也是因为如今啤酒的利益问题。霓裳可是诸多豪门的座上宾,这段时间收到的拜帖都不计其数。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绕过中堂,后院就是账房的大本营。有着七八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持着寒铁长棍守在库房门前。 寒寒正蹲在台阶上,用一根树枝拨弄着地上的蚂蚁,见到霓裳和萌萌来了,这才站起身来,手在屁股上蹭了蹭,道了一声:“霓裳姐。” 库房的大门,需要两把钥匙同时打开。一把由霓裳携带,另一把是由齐错看着。往日查账,齐错总会先到一步,今日却不见人影。 霓裳不禁皱起了秀眉:“齐老大呢?这个时分,怎么还没起吗?” 齐老大哪敢出现,总不能坦白,现在库房的账根本对不上。见萌萌都没有搭话,他也是嘴笨,一丝语塞,“这个....”“这个....” 半天时间,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萌萌急中生智,接话道:“今天不是小王爷回长安吗?我想错爷可能是去接小王爷了。霓裳姐,错爷不在,钥匙我们俩也没有,要不晚些时分再劳烦您来查账?” “好像今天是秦弟回来的日子....”霓裳嘀咕了一句,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也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齐老大不在,我还要去跟北门的孙掌柜谈点事情,那就先走了。齐老大回来了,记得告诉派人去东庐通知我一声。” “放心吧,齐老大回来,我一定去通知您。” 送着霓裳离开后院,在大堂的时候,见霓裳跟玄公低语了几句,都没有起什么疑心,迈步离开之后,萌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明明不是自己弄出来的事情,为什么自己这么紧张。 扭头看着旁边的寒寒,问了一声:“错爷呢?” 寒寒挠着脑袋想了一想:“我出门的时候,错爷正在收拾东西。说什么准备提桶跑路了....” 萌萌听完一惊,这还得了。 齐老大要是跑路了,那他俩怎么办,好歹也要拉上他们俩啊。 连忙拉着寒寒狂奔回到了家中,却发现家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华屏。 看着华屏忸怩的模样,齐错满脸通红。 萌萌心道:莫不是,这两人有事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 话说另一头,陇西李府大宅内。 近日,文武节盛况空前,各地奇人异士大放异彩。大唐在连年战争下,还能保持现状,也实属难得。 前文也说过,大唐的官场制度。寒门书生想要进入仕途,除了科举,另一个机会就是四年一度的陇西文武盛会。 而文武节的头筹,却是直接由皇帝亲自定下。除了公平之外,更多的就是一种荣耀。胜者能直接跨过科举一步,封个一官半职。 尽管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可依旧驾不住,这些人的前赴后继。 大堂中,文宗坐在主位,面前瓜果李桃,珍馐美酒。 右手边是皇后的身影,端坐从容,璀璨凤袍更显一国之母的典范。挨着皇后的,便是文宗最喜爱的甄妃。 黄邪站在不远处的窗下,环抱手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文宗的左手边,是现任李氏族长,义国公李佑。 堂下三皇子唐承仪、魏王妃一家,这就不用说了,陇西是他们的娘家。七皇子晋王,尚未成亲,此行过来,文宗也是想让他开阔一些眼界。 陇西附近上得台面一品官员,基本都全数在场,座无虚席。除了想跟皇上拉近关系,也想知道今天文武盛会的头筹花落谁家。 李佑端起酒杯,口尊陛下:“近日盛会,圣驾到来,老朽府上蓬荜生辉。” “义国公客气了!” 李佑年长,文宗还算是他的晚辈。 此刻也没有什么帝王架子好摆,回敬道:”李氏一族为大唐添砖加瓦,输送治国之才,社稷得以海晏河清,朕还要好好的谢谢义国公。” 点头饮下,甜美的果酿填满喉咙。 李佑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水,笑得十分开心:“陇西可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昨日的诗会上。不知道陛下心中,可有看中的人选?” 这就相当于一场考试,陇西各大家族的人才,一同进入考场。现在就是摸底打分的时候了,这些当家长的,也想知道自己孩子的成绩。 文宗没有说出自己看法,倒是看了一眼堂下的大臣:“诸位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安静片刻,一个坐在东北角落的官员站了起来,拱手而言:“淮南的张怀远倒是不错,诗词歌赋均为甲等,政治经学也属同辈中少有的天资。” 有了一个开头的,马上就有了第二个。 “微臣觉得还是沈公孙女沈清寒当之无愧,此女四年前就是文会比试头筹,如今深得沈公衣钵。虽说一介女流,微臣也心有不服。但是不得不说,诗词领域之上却比男子更有风气。” 此次大会的两个热门人物,一是淮南的张怀洲,二是沈清寒。 他们都是新一辈文坛中,赫赫有名的新晋才子。 “九皇子门下的几位客卿,允文允武,倒也是难得的奇才。众人皆有各自擅长的领域,若是步入朝堂,也是我大唐的一桩幸事。” 诸位大臣夸夸其谈,文宗也是点头表示赞叹。 看着义国公身后的男子,文宗开口言道:“义国公次子李新舟,遣词补文,书法横练,倒有些少年老成的风范。昨日对战巴蜀的大力士一战,平时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义国公,倒是有个文武双全的儿子,实属难得啊!” “哈哈哈....陛下谬赞了。” 李佑笑得很大声,为人父,自然最喜欢听到他人夸奖自己的孩子:“新舟,还不过来给陛下请安。” “学生李新舟,拜见陛下。” 李新舟倒是生得伟岸,豹头环眼,十分的精干。不过十七出头,就已经有一米七的身高。 文宗也不免连连夸奖:“若是上了战场,此乃一员虎将也!” 见陛下这么说,倒是中了李佑的算盘,连忙说道:“犬子资质愚钝,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陛下若不嫌弃,将他招入军中,谋个一官半职,也好为大唐百姓谋福。” 虽心生爱将之意,可文宗细想之后,便道:“义国公膝下独子,怎可.....” 李佑不要紧的摆摆手,倒是显得有些大义灭亲:“犬子顽劣,府上无人敢管教。与其留在陇西当个祸害,倒不如投身军中,也好消磨消磨他的戾气。若是命大,能在战场活了下来,哪怕没立下什么大功劳也好。老朽一把年纪,能放心的交托其位,也算是无愧泉下历代先祖。” 长者赐,不可辞。 也不好拂了义国公的面子,只能委婉说道:“来年五月,朕有意重建一直新军。届时若是义国公还有这个想法,便将新舟送来长安。” 文宗也确实有这个想法,时间也还长,也好让义国公在考虑考虑。 “如此便谢过陛下。” 堂下众人各执己见,说着这些天比较出名的人物。 堂东角的一名老者,站了起来。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这个老者可不少一般人物。 当代文坛的泰斗,有着“西秦东沈”之称的,文学大儒秦庭。 西秦,陇西的秦庭。 东沈自然就是长安的沈傲风,传闻沈傲风的独子沈云霆的霆字,就是来源于秦庭的庭,因为出于尊敬与崇拜,所以取了一个相近的霆字。 “以老叟之见,诸公所言之人,都只能算得上小才。” 见秦庭摇摇头,发表了不一样的见解。众人不由得心想,这些人都已经是鹤立鸡群的人中龙凤,不料在秦公的眼里,竟然只是小才。 李佑的脸色有些难堪,这其中的小才,自然也包括他的儿子。心生不爽,冷声问道:“那依秦公之见,何人才能称得上大才?” “近日听闻一诗,月满大江之际,苏云谨与陛下对酒狂歌,其名《将进酒》。诗文:古来贤圣皆死尽,惟有饮者留其名。如此狂放不羁,潇洒之姿,已经是旷世佳作。 又诗一句: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 且不说,此子是否真的满腹才华。就凭借在陛下之前这等豪气,也是举世无双之人。论诗词而言,此诗就已胜过当今所有。哪怕是老叟,也没有这番才学。” 一语激起千层浪,秦庭作为当代文坛的权威,如此不惜贬低自己,来提高此人,当初沈傲风都没有这个资格。 可见这首诗,带给了秦庭多大的冲击力。 “老叟慕名而来,敢问陛下,当日所作《将进酒》之人苏云谨,如今所在何处,可否引荐一二?” 这首诗,最早还是从沈清寒的嘴里走漏的风声。 虽然不服苏画跟赵嵩的狼狈为奸,但是她不能否定苏画的才华。懊恼归懊恼,遇见了喜欢的诗词,还得分享出来,跟那些前去拜访的才子欣赏。 一传十,十传百,苏画的名气就这样慢慢的打响。 文宗自觉好笑,就苏云谨那个秉性,能得到秦庭如此的评价,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苏画的才华,他是知道的。偏偏苏画却总是一副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个性,似乎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屑于卖弄这些。 “秦公说笑了,莫说这几日,朕没有见过苏云谨。平日里想见他一面,都可算是难上加难啊。” 想起之前为了见苏画,他可以是想好几个理由,结果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被苏画无情的回绝。 想让他做点事,还得跟他讨价还价。 当今天下,还有不给陛下面子的人,苏画可算是独自一份。 堂下大臣诧异之际,远在百花村的苏画,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那个狗日的,又在背后说老子的坏话。” 顺手摸了摸床上,很软的一坨,好像,貌似,有些不对劲。 苏画睁眼看,自己竟然跟一个女子和衣而睡。 清晨的阳光透过小窗洒进来,那女子面容清癯,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带着一股子香风袭来。 而苏画的手,好巧不巧的,正抓住人家的屁股上。 女子砸吧了一下嘴,可能觉得有些不对劲。睡梦中打下了苏画的咸猪手,还没等苏画喘口气,女子的手就按在了他的二弟之上。 第一百六十章 《文武盛会 上》 【作者,快从楼上下来吧,我们愿意给你投票了。】 ps:投票吧,好兄弟们,不然我又没有动力了。小朋友不开心,可是会去打排位的。动辄坑几个小时后,重则请假几天(老脸一红)。 ---- ---- 白花村的早饭吃的十分尴尬,苏画趴在饭桌上,显得有些做贼心虚。 勤恳的老村长以礼相待,喝醉了不仅收留自己,让自己睡在正房不说,还派他们唯一的女儿来照料。不料自己喝了几杯酒,难以把持,竟然把人家女儿给睡了。 苏画不知道这是老两口安排的一出戏,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饭桌上,两位老人装作无事发生,只是好客的给苏画夹菜。 淑娘只是夹了一些菜,便跑去厨房了。显然,她还没有做好面对苏画的准备。 这个姑娘,生得白嫩,长得漂亮。 在苏画的印象里,淑娘是属于那种典型的农村姑娘。 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外就响起了马车的声音。苏画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是司农寺的人来了。 果不其然,不出五息时间,杜仲的身影就出现了在门口。 杜仲迈步走了进来:“苏大人起了啊,下官还以为你要睡到午时呢!’’ 苏画作为司农寺挂名的顾问,官职也在杜仲之上,所以叫一声大人,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杜大人来得正好,没有吃过,那老妇去给大人备副碗筷。” 见村长夫人这么说,杜仲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什么是客套话。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拱手道:“那就麻烦李嫂了。” 客套是客套,不过李嫂还是很热心的离席,给杜仲去拿碗筷。 “昨晚你们可是真够义气.....” 苏画有些不忿的说道,还是挪动了屁股,给杜仲让了个位置。 知道苏画在说反话,杜仲老脸一红。虽然昨晚上做的确实不够朋友,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苏画也就是唠叨几句,不一定会记在心上。 杜仲岔开了话题,看着苏画,说道:“今明两天,争取把来年的种子筹备好。等回到了长安,我们就可以着手搭建大棚了。” “基本上的农业技巧,你手底下的人都理解透彻了?”苏画一口喝下碗里剩余的粥,毫无形象的用衣袖擦着嘴巴。 “大多数都有农官记录在案,摸索得不够透彻,不过也胜比蹒跚学步了。”杜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过李嫂的碗筷,又跟苏画商量起政事来。 见两位大官在商谈,二老也只是在一旁默默听闻,不便发表见解。 “陛下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这也是无奈之举。昨夜回驿站的时候,听说文武节都快落下帷幕。再过三天吧,按照陛下的性格,我们就得起身,从水路赶回长安了。” 苏画剔着牙想了一会儿,他们出来的时间确实不短了。 国不能一日无君,长安还需要文宗坐镇,各地诸侯才能安心。 “那就让司农寺的人,这两天手脚麻利点,做事情也仔细一点。省得回到了长安,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杜仲喝着黄米粥,点头答应:“苏大人尽管放心,此事由下官着手操办,亲自监督。” 饭后,苏画和杜仲二人跟司农寺的官员商议了今天的行程。 今天的事情比以往都清闲不少,不用下地干活了,司农寺的官员们也松了一口气。 白花村广场前,几张临时拼凑的桌子,立着一杆金黄色旗帜,写着:司农寺收购处。 几位擅长记录书籍的官员,正埋头记录。 他们的主要的工作,就是收购各地方的农作物种子。由陇西衙门的衙差从中帮助,两天前就已经把告示贴到了白花村附近的村落之中。 听说从长安来了司农寺的官员,正在白花村以高价收购种子。反正留着种子来年种植,生长周期漫长,最后也是置换银两的。如今直接可以卖掉一些种子,又能添补一些家用,何乐而不为。 苏画在一旁悠闲的躺着,时不时只有杜仲敢打扰他,询问一些问题。 负责称重的称重,记录的记录,散发银子的也是各司其职。一切安排都是尽然有序,倒也省得苏画事事亲为。 “苏大人,喝茶。” 淑娘端着洗干净的陶瓷酒缸,给苏画倒满了一杯高碎。 高碎,又名高末,别名满天星。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茶叶末。 自从茶叶市场被打通之后,走得都是豪门路线。也是看中了百姓市场这一条路,商人们便把名贵茶叶残留的一些渣滓,堆积到一块,再以低价卖出。 虽说难登大雅之堂,但茶仍然是好茶,只不过失了形,放在茶壶里冲泡,香味也丝毫不逊色。不过只能泡一次,无法续水,特别适合农忙时期,招待前来帮工的乡亲。 苏画没想到这落后的大唐还能整这一出,这高碎是旧时北京所特有的一种茶叶。 如今看来,他倒是有些小瞧天下英雄了。 碍于昨夜发生的事情,淑娘看到苏画的时候,脸色就臊得通红。因为今天是大晴天,每个人都嗮得汗流浃背,淑娘的神态,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倒完了茶,淑娘急急忙忙的离开,又到了别的座位忙活。 望着仓皇落败的身影,苏画无奈的摇摇头。当日答应霓裳时信誓旦旦,不料转身就把人家姑娘给睡了。 要是长安城中的哪家豪门子女,按照他现在的官职,陛下眼前的红人,怎么说也是门当户对了。 这可是地地道道的良家妇女,越想越觉得有种霸占民女的感觉。 负责嘛,他哪有老脸面对李村长。 不负责,他怎么对得起淑娘的清白。尽管装作啥也没做,那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总得考虑名声二字。 就在苏画为此忧愁之际,远处的屋檐下,忙活完的老村长撩起了上衣,一屁股坐在了石台之上纳凉。李嫂见状从屋内打了一碗茶水出来,递给了自己丈夫。 李嫂啐了一口,显得不是很满意李村长的所作所为:“你是咋想的?把自己姑娘往火坑上推?” “虽然淑娘是咱捡来的,可是养了这么多年,那也是有感情的啊。” 李村长不耐烦的喝着茶,瞪了多嘴的媳妇一眼:“什么叫往火坑上推?我这是为咱姑娘好。” “妇道人家懂什么!” “就你懂!”李嫂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瞥了一眼老村长,又道:“我可是听杜大人说,苏大人可有妻室。论相貌而言,那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苏大人的品性,老婆子我是没话说,可咱们淑娘打小就老实,要是进了家门,还不得让人家欺负死?” “你操心这个作甚?” 老村长把碗递给了婆姨,望着苏画的背影,沉声道:“淑娘生得水灵,手脚也勤快,用不着跟咱们在这穷山僻壤受罪。那李府的小公爷,惦记淑娘的姿色,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嫂无奈的摇摇头:“但愿老头子你这个决定是对的。” “放心吧,老头子看人还是很准的。苏大人,是个难得的好相公。不过十九的年纪,就已经身居要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咱们淑娘也不差啊,自小识文断字。身型样貌,哪一样比不上富家千金。” “老婆子,你还别说。要不是丫头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就这气质,妥妥的也是个大家闺秀。”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不计手段的让淑娘爬上苏画的床。如此败坏名声的举动,也纯属为了自保罢了。 当地有一恶少,贪恋淑娘美色已久。 其父乃陇西副总兵,权力之大,不是这些平头百姓能抵抗。也是因为长安来人,父亲百般警告,不得生是非,那恶少才没有踏足白花村。 山高皇帝远不假,可如今陛下就在陇西,这台面上总得装作无事发生。 官官相护,报官无门。就算苏画想帮,也要考虑时间上的问题。 其次,府衙步骤繁琐,人证、物证暂且不说。以副总兵的权利,想要颠倒黑白简直易如反掌。 毕竟是陇西的事,陛下一定会把案情都交给义国公着手。为了给陛下一个交代,让陇西在台面上干净,顶多也就是责罚副总兵罢了。 真要罢免一位副总兵,谈何容易。变相削弱陇西守备,绝不是文宗想要看到的。 退一步说,淑娘现在还没有受到什么特别的对待。要是那恶少霸王硬上弓了,以苏画的秉性,哪怕掉了脑袋也会给她平反,可现在无事发生。 一旦在这件事情上结下梁子,白花村将永无宁日。苏画不会一辈子待在陇西,但是只要他一离开,到时候真的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所以最保险的,就是让苏画带走淑娘。 到时候,苏画早就远在千里之外,想阻止都来不及了。恶少要的是淑娘,也不好撕破脸皮为难两位老人家。真的闹得不可开交,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一个农家女和陛下眼中的红人,孰轻孰重,他能分得清。 淑娘只是一介女子,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老两口视如己出,她早就把二老当作再生父母。尽管难以割舍恩情,但是比起沦落到恶少的手中,她还是愿意跟着苏画。 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苏画所展现的个人素质而言,起码算得上正人君子。 远处尘土飞扬,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斥候小将骑着棕色烈马,手持檄文。神色十万紧张,还没进村就高声喊道:“奉文宗皇帝口谕,登仕郎苏云谨,苏大人何在?” 皇帝口谕,犹如面见帝王之尊,所有百姓悉数跪下。 苏画搞不懂皇帝老儿什么门路,明明让他着手司农寺的事务。如今又传口谕,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想归想,苏画还是跪了下去:“苏云谨在此。” 斥候缓缓打开绢布,高声念道:“陛下有令,宣大人速回陇西,一同观赏文武盛会的决赛。” 就这? 这就完了? 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合着皇帝老儿派人,马不停蹄的赶来,就是让我回去看一群文人卖弄文采? 苏画的嘴角抽了抽,不情愿道:“下官遵命。” 他估计的,应该是文宗皇帝被人挑刺儿了,否则怎么会让自己突然回去。自己这是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成了文宗嘴里卖弄的人了。 陇西文武盛会校场之上,正东方向树立着皇家旗帜。 不少人都往这边瞅了几眼,也想见见大唐皇帝的尊容。 “相父。” 文宗端着茶杯在茶沿划道,看着一旁的宰相赵嵩。 论起官职,赵嵩坐在陛下的身旁没什么问题。 皇后是一国之母,皇帝的女人,怎么能让百姓窥视。所以一般热闹的场合,除了祭祖之外,皇后都不适合在场。 “相父觉得,苏云谨诗才如何?” 听见陛下这么问,赵嵩明显的顿了顿,随即马上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接话说道:“论起诗才,老臣觉得大唐无人出其左右,但是.....” 赵嵩欲言又止,文宗笑问:“但是?那就说明相父还有别的见解。” “谈不上见解,只是处于老臣对苏云谨的了解。如此卖弄的行为,自然是不屑于的。陛下想借苏云谨之手,挫天下才子锐气,却是策无遗算。” 文宗来了兴趣,悠悠道:“相父此言,倒是比朕更要了解苏云谨。” 赵嵩没有搭话,而是看了一眼台上,又道:“陛下,沈公的孙女上场了。” 对于文宗的这个问题,赵嵩是不做回答。 因为对他而言,往往了解你的不一定会是朋友,而是千方百计置你于死地的人。 他了解苏画,苏画也同样了解自己。